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权奸天下》 第一章:二哥儿好雅兴 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反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林灵素 东京汴梁,热闹非凡,熙熙攘攘。春光已至,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作为北宋都城,从来不缺的是繁华。若问这都城哪是赏景逍遥之地,非杨家湖畔的晴晚楼莫属。这杨家湖遥望天波府,是宋人缅怀杨公必临之地,湖水清澈见底,正如青天明日。而这晴晚楼占尽地利,又兼菜美酒香,是文人雅士最喜的驻足之所。 当然,晴晚楼之所以这么受欢迎,还与其背景有关。这家晴晚楼已经伫立在此二十余年,它真正的主人是已故的新兴郡王高公纪。高家作为当朝第一外戚,通过几十年权威的积累,在天下间颇有名望。当年高郡王着家人在此创立晴晚楼,虽然不曾真正露面,但谁都知道这家酒楼和高家的关系。所以心术不正的,趋炎附势的,都赶着来卖高家的面子。当然也有一些真才实学的文人名士前来观光。司马光来过,苏轼来过,黄庭坚来过,曾巩来过……这些名士一多,附庸风雅的自然也多了起来。来这里班门弄斧,追思前辈,渴望一鸣惊人。因此十余年的功夫,这家晴晚楼享誉天下,众人瞩目。 这不,又是一批羽扇纶巾的学士登上这晴晚楼。三载一次的春闱即将要开始了,各地进京的学子也都慕名前来这晴晚楼一游。只见酒楼大厅上挂着最大的匾额:“晴风向晚”,落款是前任宰相司马光。左手边的楼梯直上一副对联:“笔底江山助磅礴,楼前风月自春秋”,右手边的墙上则是几幅大家画作,或清秀钟灵,或大气磅礴。这些学子流连其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时间,兄台与官人齐飞,酸诗共歪句一色。热闹得很。 忽然这大厅的某个角落,传出了一个荡气回肠的男声,?短短的三个字就饱含抑扬顿挫,悲欢离合,说话的人声音太过于尖锐,以至于穿过了重重的人群,在整个大厅里余音袅袅,挥之不去。 “王二哥~~~~~~~~~~” 伴随着远处青楼那淡雅清幽的丝竹之声,仙音绕梁。晴晚楼的众人统一进入了石化模式,“啪嗒”……不知谁的银箸直接掉在了盘子上,还有的仁兄更是喝了一口酒,顺着嘴角就哈喇了下来。 王二哥?!晴晚楼瞬间炸开了锅。莫不是……他他他……他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喊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小生,肤若凝脂,唇若涂丹,一把风流扇悠悠地摇着,端是一副迷死小姑娘的俏模样。而他此刻满面春风,朝那窗外不住地挥手,生怕外边那人没有听见。众人再一看窗外那人,霎时炸开了锅。 只见此人身高六尺,相貌堂堂,那五官深邃有型,鼻若悬梁,目似明星。一袭书生袍也穿得清爽随意,不拘不束,如果不是此刻黑着脸,恐怕这样貌比之宋玉潘安也不多让。 为啥黑着脸?因为他烦那之前的清秀小生,听到声音就烦。本来早起美好的心情此刻全没了! 此人便是近来东京的风云人物,姓王名甫。这位王甫公子现如今可是声名大赫,甚至可以与那天下闻名的江南第一名妓曲寒烟一较雌雄。人家曲寒烟靠的是绝美的容颜和已臻化境的琴技,而他王大公子,靠的是那张口就来的诗词。 当然,三个月前王甫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少爷,排行老二,父亲当过官,现在已经致仕并且当起了王员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王甫会在六年后的科举中得进士,然后在默默无闻十多年以后,突然间从一个小小的通议大夫,升到宰相,成为宋朝的飞升第一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至少历史书上是这么写的:他最终成为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奈何,意外发生了。三个月前的某天,王二哥在这晴晚楼上对月吟诗,好不雅性的时候,一个不慎失足跌落了杨家湖中。 这可把王二哥吓得够呛,腊月的杨家湖正是最冰寒的时候,他扑腾扑腾刨了半天,喝了一肚子水,愣是被呛晕了。被救上来已经人事不知。躺了两天才清醒过来,醒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在这个过程中,某位仁兄鸠占鹊巢,成功穿越了! 穿越的这位名叫王帅,本来是一名宅男,整天也是无所事事,专门喜欢上网看小说。穿越小说那更是没少看。啥《回明》啊,《新宋》啊,那是如数家珍。偶尔也会幻想自己穿越了会做什么。可是想归想,在生理和心理上他都没有那种打算。奈何这一切就这么突然发生了,令他猝不及防。 所以他还是挺郁闷的。当然最最郁闷的还要数他穿越过来的方式。 人家穿越嘛,要么是天雷滚滚,要么是七星连珠,反正怎么牛X怎么来。他呢?他穿越的时候,这些都没有出现,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马桶上白嫖某位大大的小说,看到完全入迷,准备起身冲马桶的时候,手上一滑,那台手机不慎滑落掉入了马桶里。那可是他新到手的手机啊!情急之下他条件反射,伸手就去捞。 也正是这一捞,出事儿了!他感觉自己被雷击打了一下,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再一醒来,已经穿越到了一千年前的北宋,这位王二哥身上了。 这事儿太扯,说出去谁信呐?插个马桶都能穿越,?那要是草个大地还不得上天?这将来人家要是问起来自己是怎么来的,难道说是从化粪池里刨出来的?说出去谁信呐? 据王家一名小厮回忆,那天夜里,自家的二哥儿病体初愈,突然发疯一样跑出房间,到处大吼:“摄影机在哪儿?你们整蛊呢这是?我要见导演!”一路穿花过叶,从前厅跑到后花园,全家忙活了半宿才将他控制住,正张罗着把相国寺的得道高僧请来给他驱个邪呢,他就突然好了。 不是王帅看开了,而是他发现了自己穿越的事实,被吓傻了。 从那以后,王公子就很少露面了,晴晚楼也难得平静了一段时间。但也就是一个月之后,病愈的王甫就重出江湖,在这晴晚楼混的风生水起。 王甫一直都很帅,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书生才子,谁管你帅不帅气。但是如果一个人长得帅又很有才华呢?那就太惹人注目了。落水前的王公子对诗文是狗屁不通,所谓吟诗也仅仅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而已,但是经过杨家湖的洗礼,也可能是继业公在天之灵的祝福,现在的王甫居然满腹经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诗歌也精妙绝伦,前两天刚刚写成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在一众才子的案上还没摆皱呢,今天又再次见到他了! 一众才子疯狂了,对于才华横溢的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不尊重也没办法,毕竟这么多人尊重着,你想嫉妒想使坏那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见到王甫来了,一众才子就如同参加粉丝见面会一样疯狂。 对于“粉丝”们,王大公子还是很和蔼的,摆出一副人畜无伤的面容,“慈祥”地同他们一一挥手,那气质风度比之阅兵的领导人都不遑多让。至于他剽窃了纳兰性德这件事情……剽窃就剽窃呗,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么?再说同样是穿越,其他人要么带着热武器,要么附送牛逼系统,自己啥都么得,还不让剽窃几首诗词装装逼啊?所以王甫是很心安理得的。 王甫也想过剽窃四大名著,可是实在是太长了,具体内容根本记不住。而且像《水浒传》那种还没发生的事情,敢写出来是要被当成造反分子给烧死的,除了四大名著,还有什么能剽窃的?《金瓶梅》?《西厢记》?更或者是《共产党宣言》?这些等以后能想起来了再说,现在剽窃个纳兰性德就挺好的。 楼里的才子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将王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一时间喧闹非凡: “王大官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不知可否赏脸进雅阁一叙?” “二哥儿啊,老夫可是你爹爹的旧交啊,老夫膝下有一小女,不知二哥儿如今婚否?” “王先生,这是小可新近所作,可请王先生赐教?” “王相公啊!您老是我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舍妹为求你墨宝已经茶饭不思,心力憔悴,您老菩萨心肠,可否赐下墨宝,解舍妹相思之苦?” ………… 王甫哭笑不得,再一看那说要拿墨宝替妹妹治病的人,一脸市侩,五十有余,脸上的悲伤神情要多僵硬有多僵硬,绝对是假的。而且就算是真的,他妹子恐怕也是中年妇女了。所以……王甫敬谢不敏了。 正当王甫假模假样地要对“粉丝”们发表几句偶像宣言时,几个壮汉推开了拥挤的人群,唰地一下整齐有型地站在王甫的面前,后面跟着的清秀小生不住地嚷嚷:“都让开,挤什么挤啊?再挤打断你们的腿!告诉你们,今天王二哥啊,我包了!” 又是这家伙!王甫的脸一垮,又黑了下来。这位蒋书蒋公子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跋扈啊。他这一出来,所有人都躲瘟疫一样做鸟兽散去,晴晚楼前只剩下了几位壮汉和两位公子哥。 王甫乜斜着蒋书,一脸的不爽: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王甫认识蒋书,从原来的记忆中。蒋书是当今翰林学士蒋之奇的独子。蒋家和王家有交情,所以他们俩也从小玩在一起。蒋之奇曾经当过很多年的开封府尹,今年才升为翰林学士。?而蒋书,仰仗父亲开封府尹的身份在开封府成了混世少保。连带着王甫也成为了跋扈公子哥的一员。 不过那是以前的王甫。王帅是穿越而来的,年龄也好,阅历也好,不知道比这些个公子哥成熟多少倍。对于以前两人的所作所为当然没好感。而且要真的算起来,那会儿王甫会掉到杨家湖里,也跟蒋书关系很大。没有蒋书和王甫打的赌,王甫没有必要以身犯险,也不会掉下湖中,更不会让王帅穿越过来。想起自己未来都要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的地方过了,王帅都恨不得把始作俑者直接活埋了。 “我说小蒋啊,啥包不包的呀,不知道的以为你这是上晴晚楼找窑姐来了。行啦,有什么事进去说吧,走了半晌我这腿可真酸了。”王甫阴阳怪气地说完,也不等蒋书答应,直接迈步走进了酒楼。 蒋书屁颠屁颠地跟上,满脸堆笑:“王二哥今日怎如此见外,嘿嘿,小弟在语言上的造诣不如王二哥,措辞不当烦请谅解则个!那啥,蒋金蒋宝,去让店小二赶紧上菜,八仙过海!敢少一道我剁了他的手!你也别愣着,亲自去给王二哥烫一壶上好的松花酒!” 蒋书颐指气使地使唤完下属,又谄媚地笑着对王甫道:“王二哥,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王甫目瞪口呆,看不出来啊,这个娘娘腔当起主子有一套啊,这使唤人使唤的,一段话都不带间顿的。 “呃,这个……不错不错,可是这天气不冷,我又走得一身是汗……喝这热的松花酒……” “哦!我明白了!”蒋书恍然大悟,“王二哥是怕上火对吧!养生!我懂!哈哈……你!回来!松花酒不要了,改成冰镇酸梅汤!” 那被叫做“你”的小厮一脸茫然:“主子,酸梅汤是有,但是这冰块……晴晚楼没有冰窖啊!” “没冰窖你也给我想办法!再不行给我跳到杨家湖里捞去!”蒋书暴跳着说完,回头朝王甫呵呵一笑:“这些个小的就是不机灵!呵呵,王二哥,楼上雅座,请!” 王甫张了张嘴,想想还是算了,人家已经这么周到了,虽然这个时候要是来个冰镇的啤酒是最好的,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啊! 蒋书带着王甫一路上到三楼,这里整层都被蒋书定下了,就准备了两张矮桌,周围十分开阔。两人主左宾右分开坐了,王甫端起旁边磨好的茶,喝了一口,抬起眼皮没好气地问到:“小蒋啊,不是我说你啊,你为了请我出来,连家父都惊动了,是什么事儿这么急躁啊?” 一听王甫询问,眼前这个清秀小生腼腆地一笑,扭扭捏捏和刚才判若两人。 王甫眼神直了直,这位小兄弟为何这种反应?难不成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让我顶罪?回想起昨天,蒋书装模作样拿着拜帖前来王家,拜访王甫。恰巧王甫被某位慕名已久的“粉丝”延请到府上一叙,是由王甫的父亲王钦出面接待的。待王甫回到家中,父亲把王甫叫到里屋,态度坚决地让王甫今天一定要来晴晚楼赴约。末了还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郎,事已至此也只有你能帮他了!” 我能帮啥啊?王甫莫名其妙。?这种毛头小子能干什么亏心事?和哪家千金小姐有染?我呸!谁信!虽然他长得很清秀,但是说他勾引哪家口味重的哥儿还差不多,和千金小姐有染?这稚嫩的娃娃脸,那小姐下得去手么?况且感情的事你怎么也扯不上自己吧?自己不过长得帅点,不要脸点,可不是月老红娘,更不是隔壁老王。 “这不是许久没约王二哥,今儿仅仅是想同二哥一道登高赏景,吟诗作对……仅此而已。” 吟诗作对?王甫乐了,装,继续装!你个连李白的静夜思都读不明白的家伙,跟我吟诗作对?你吟的是儿歌吧? “蒋官人好雅兴,好雅兴,呵呵,呵呵!” “王二哥见笑了,见笑了,呵呵,呵呵!” 两个无聊的人互相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 “行啦,老实交代吧。”王甫又喝了一口茶,说道。 蒋书一脸莫名其妙:“交代啥?” “交代下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的目的啊!” “这……这不是春闱要到了么……”蒋书低低地道 “所以你小子要考状元?” “不不不,不是不是……”蒋书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我要跟……我要……跟……跟……” “跟女人有关?”王甫反问。 “嗯……”蒋书的声音已经弱如蚊鸣。 王甫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诶!王二哥你别走啊!”蒋书连忙起身拽王甫,“这事真的就你能帮我了!我求你了!” “你跟女人的事你找我来帮忙?你是想让我喜当爹是吧!”王甫脸色发黑,咆哮道。 “啥?喜……喜什么?别……别走!王二哥算我求你了!这事真只有你能帮我!”蒋书都要哭出来了,“求你了,你不帮我,我爹就会打死我的!” “你爹打不打死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帮你了我爹会打死我!” “不不不!”蒋书连忙摇头,“我昨天已经和令尊交流过了,他表示同意……” 啥?这老头有多想抱孙子啊!让我喜当爹的事他都能同意? “王二哥!王二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都一直把你当兄长啊!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事真就只有你能解决了!” “好,我倒要听听看是什么事。”王甫愤愤不平地坐下,“我警告你啊,要是敢让我吃亏,别说兄长,爷爷都不管用!” “是是是,爷爷……哦不……”蒋书慌不择语,“王二哥,这不是只剩下九天的时间了么……” 九天?王甫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时间观念,更不要说现在是古代,算阴历了。九天后是啥日子?清明节? 不待王甫说出,蒋书已经接着道:“九天之后是新任开封府尹吴大人的六十大寿!” 哦,首都市长生日啊!王甫呵呵一笑,接着笑容一僵:吴大人?这小子不会是跟吴家的小姐有染吧?亲娘诶!这要是其他小家碧玉事情可能还好解决点,可这是大家闺秀啊,高干子女,要是出这事还不得满城风雨? 王甫忘了,以自己现在在开封府的名声,就算是个青楼姑娘跟他有染,都得闹得满城风雨。 “吴大人的生辰上,会邀请很多的青年才俊参加。现在临近春闱,天下的学子都云集汴京,吴大人宴请的名单里几乎已经囊括了这些年最优秀的学子了!” 宴请学子?王甫心理犯了核计,这不可能啊,堂堂开封府尹,生辰上宴请百官是允许的,但是宴请即将会试的考生,那可就玩味了,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被认为是操纵考试,甚至是结党营私!吴大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官,这会不明白?不对,除非他有其他的目的! 果然,蒋书接着说道:“有小道消息说,他要趁这次的生辰宴会,招选乘龙快婿……” 选婿?王甫还是不太明白。就算是公主出来选驸马,也不会这么大动静吧。这里是京师重地,跺跺脚都能惊动一堆的权贵啊!开封府尹不过是一个市长,敢这么大气?王甫回忆了关于这位府尹大人的情报:吴居厚,今年初接替蒋之奇成为新任开封府尹,虽然就任时间短,但是政绩突出,而且为官二十多年,官声斐然,是个包青天一样的人物,可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庸官,应该不会干出格的事情。况且你也请了那些朝廷官员,让朝廷官员跟学子直接接触?王甫本能嗅到了一丝阴谋。 “王二哥?王二哥?”蒋书见王甫出神,不禁唤了两声。 “啊?哦!”王甫回过了神来,讪讪地一笑。蒋书见王甫笑了,还以为他答应自己的请求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连忙指着桌上的银瓯:“王二哥,你喝下这酸梅汤,冰镇的,可爽了!” “哦……”王甫捧起银瓯饮了一口,酸冷得牙根都酥了,只听蒋书接着说道:“所以啊,王二哥你直接替我代笔,小弟我自信能在比试中夺魁!” 代笔?什么代笔?王甫没有听到蒋书之前的话,这一下莫名其妙。再一想想,终于明白了:敢情这小子也被邀请去了。既然是选婿,一定少不了比试,一堆文士学子,比试无外乎是诗词歌赋了。这小子找我来是想作弊! “呵呵……呵呵……”王甫盯着蒋书,意味深长地笑,笑得蒋书从满脸喜悦到满脸通红:这王大哥为何这样盯着人家看?人家可是……可是未开荤的小少年呢! “你喜欢吴府的小姐?”王甫笑问。这么想想,蒋书的父亲是前任的开封府尹,人家是现任开封府尹的千金,也算门当户对。 “没……没见过面……”这时代的少年少女都特别纯情,谈个感情的事儿都能羞红脸。 “漂亮么?” “不……不知道……”蒋书更不好意思了,“听人家说……闭月羞花……” “啧啧啧!”王甫不住点头,“行啊,小子思春啦,想成家啦!” 蒋书连忙摆手:“王二哥你小声点!其实能不能娶到吴大人的千金这都无所谓,主要是这次我爹也会去,他说了要借此考究下我的学问,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万一到时候表现得不行,我以后会被他关禁闭的!” 哦,原来是怕家里的长辈啊!孝心可嘉!王甫点了点头:“行,我答应你,替你代笔,说吧,你要写什么?” “真的?!”蒋书欢呼雀跃,“太好了!那王二哥。麻烦你诗词歌赋都来几首吧!” “噗!”王甫一口酸梅汤全喷蒋书脸上:都来一首?你小子以为做菜啊!诗仙李白也做不到吧? “最多三首诗词,不能更多了!”王甫断然拒绝。 蒋书苦了下脸:“好吧……那……那劳烦王二哥了,你需要酝酿些时日么?” 酝酿?顶多是回忆一下而已!王甫呵呵一笑,见蒋书点的“八仙过海”已经上来了,估计是之前的威胁太给力,店小二上了菜就头也不回地跑了。时辰也近正午,王甫正好饿了,于是就拿起筷子:“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王甫前世爱吃辣,然而此时并没有辣椒,虽然人们用茱萸来制造出辣味,但是味道同辣椒比还是差了太多。所以虽说这晴晚楼的菜肴享誉天下,王甫吃着也并没有多少味道,加之那又冰又酸的酸梅汤破坏了味觉,吃了一会儿王甫就觉得差不多了,也不待多耽误,让蒋书着人取来文房四宝,就要写下三首诗。 对于自己的毛笔字,王甫很有信心。他拿起了毛笔,沾了点墨,望着洁白如雪的宣纸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抄谁的呢?说实话北宋之后的诗人词人都太少了,元曲不好记,王甫从来都无视。想来想去,能打的也就那几个人的主意了。 王甫匆匆下笔,先做了首袁正真的《长相思》,接着又写了杨万里的《新柳》,最后一改风格,选择了豪放派词人辛弃疾的《破阵子》。看看这三首作品,风格不同,或言景,或咏物,或一展男人抱负,应该足够这位小蒋同志应付了。 蒋书可是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这片刻间就完成三首作品,意境,风格又都属上品,这王甫真乃神人也!诗仙李白也不过如此! 王甫心中惭愧一笑:各位名家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我现在生的比较早吧! 蒋书如获至宝,忙不迭地将王甫的墨宝收了起来。王甫自认为解决了事,可以摆脱和这个娘娘腔的关系了,心情也是不错,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既然吃饱喝足了,那该做什么呢?饱暖思Y欲? 刚想到Y欲,王甫的眼角就划过了一对曼妙的酥胸,虽是包裹在粗布小衣中,但是仍然无法掩盖那迷人的曲线。王甫心头一震,才发现是一位少女款款地上楼了。莲足踏得木楼梯一丝声响都没有,再一看那脸庞,王甫不禁在心中大赞。 纯洁如玉的脸庞,新月般婉转的秀眉,眼眸若水,娇艳欲滴。那张微微上翘的红唇又如燃烧的火焰,万般风情。她的长睫毛低低地垂下,内敛谦卑却又有自然的高贵感。缓缓的步伐与其说是因为羞涩,不如说是她本性那般恬淡静雅。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真好看!这身材这模样比之后世的韩国人造美女都不遑多让。只是身上穿着的这衣服布料粗糙,款式老土,一头青丝也扎成了中分的丫髻,?让这样一个美女打扮成这样,真是暴殄天物啊!咦,等等,这款式好熟悉啊!这不是自家女婢的装扮么? 款款而来的这位美女,竟然是自家女婢,无视了蒋书等人异样的目光,默默地走到了王甫面前。 “二哥儿,家中有事,老爷让小的传您回去。” 银瓶乍破,清脆悦耳,在王甫痴迷的目光中,美女缓缓抬头,明媚皓然的脸上一抹摄魂的笑容。 第二章:二哥儿好风流 “二哥儿,老爷让小的传您回去!”漂亮的女婢重复了一遍,把王甫从迷幻中拉回了现实。 “咳咳咳……”看着自家女婢入迷,差点还流口水了,档次也太低了!王甫尴尬地咳了几声,同时在心里嘀咕:这漂亮女婢我咋没见过呢?让这美女服侍人,这生活过得真腐败!不过……我喜欢!嘿嘿! “王二哥果然不同凡响,连府上的女婢都长得这般水灵!”蒋书赞不绝口。美女是男人都喜欢,包括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真不会夸女孩子,这怎么能是水灵呢?这模样得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毛头小子就是没有水平,都不会说甜言蜜语。王甫各种鄙视。 那女婢依旧带着浅笑看着王甫,宠辱不惊,一点不受影响。王甫感觉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想想后世迎接他国领导人来访,那些仪仗队都是又高又帅的士兵,无论什么时候看脸都是最重要的啊! “小蒋啊!”王甫觉得今天算是给足蒋书面子了,口气也变得老气横秋,“哥家里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你自己回去好好准备下。什么开封府尹的千金,娶回去生七八个娃,哥等着抱侄子啊!” “诶,好咧二哥儿!”蒋书点头哈腰,笑的十分谄媚。 王甫跟着漂亮女婢的身后下楼,手中的折扇不住地摇啊摇,眼神却在人家少女的腰臀处游离。这少女身材真好啊,体态优美,真想伸手摸一把啊!啧啧啧!王甫在心中不住地称赞,一双手也蠢蠢欲动。但是仅限于蠢蠢欲动而已,王甫毕竟是现代人,尊重女性还是懂得的,虽然这少女是自家女婢,但是调戏这种事情,光天化日之下,实在做不出来啊! 要摸回去摸!嗯!王甫替自己的绅士风度感到自豪。 “小娘子啊,我以前没见过你啊!”嗅着姑娘身上传来的幽兰芬芳,王甫后厚着脸皮问道。 “小的只是一名下人,二哥儿您没见过这是当然的。”女婢低着头谦卑地说到。 “不可能,像你长得这般俊俏的,我一眼便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王甫认真地说道。 那女婢脸红了一下,紧接着连耳根都红了,她应声道:“好叫二哥儿得知,小的月前才到府上,而且一直在后院做工,今儿正巧为大娘子办事,被老爷看到了,才唤我来晴晚楼寻二哥儿。” 原来月前才到府上啊。而且在后院,平时能见到她的也就是娘和大嫂了,怪不得自己没印象。王甫不疑有他,跟着女婢下了楼。 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蹿楼台。施耐庵没有错夸这北宋汴京,作为这个时代世界最大的都市,汴京分为了外城、里城和宫城三个部分。宫城自然是皇宫,位于里城的北方中央,里城周回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外城周回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宋朝的市坊制已经崩溃,居民区同市场混为一体,整个汴京城共17厢134坊,人口超过百万,商铺达6400多家。宋朝也是商业最发达的时代,因此生活在汴京的人们安定富足,纸醉金迷。 再次遭遇了热情的“粉丝”们,并且答应下次一定常来,如果可以的话开一个“王甫粉丝见面会”。在一众“粉丝”的深情凝望中王甫带着虚荣的笑走出了晴晚楼。这种万众瞩目的生活真是……枯燥啊! 街上满是小贩的吆喝声,王甫一双贼眼四下一瞅,就发现那漂亮的女婢已经在街边等着了。她的身后便是波澜不惊的杨家湖,一株垂柳怡然而立,新发的枝绦随风舞动,如画般写意。 “哇,还有轿子啊!”女婢的旁边还有一顶四抬暖轿,里面密不透风,四个轿夫拿着抬杆伫立着。那漂亮女婢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的,二哥儿今天走了不少路了,还是上轿好好休息吧!” 王甫的父亲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还都是很节俭。在东京城内出行,基本都是靠走路。这次肯舍得花钱租轿子,看来事情的确很紧急。 “爹爹他到底找我是何事啊?”王甫见父亲如此慎重,十分不解,于是开口询问道。 女婢愣了一下,开口道:“老爷本是让二哥儿回去再说的,但是既然二哥儿问了,小的便告诉二哥儿。”说完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 “好,告诉我告诉我!”王甫连忙嘚瑟地把头伸了过去,鼻子很使劲地呼吸着女婢身上的香气。女婢把头凑近王甫的耳边,鼻息的热气都喷到了他的耳朵上,痒痒的,暖暖的。 女婢轻轻地说了几个字:“请王二哥过府一叙!” “哈?”王甫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突然觉得后颈一凉,身上的肌肉瞬间一阵酸楚。女婢纤细白皙的手已经化为敏锐的利爪,紧紧地锁住王甫的肩膀,说话的口气也没有了刚才的谦卑,变得冰冷无情:“你的穴位已经被奴家封住了,乱动或者乱叫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王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开口道:“小娘子你……”然而他一张口,喉咙就撕裂般的疼痛,声音也根本发不出来。连带着手脚肌肉也都疼痛无比,无法用力。 女婢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她看王甫腿一软,便立刻揽住他的腰,撑住他的手臂,把他扶上轿。虽然身材娇小,撑着王甫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却完全不受影响。 在王甫之后走出晴晚楼的蒋书,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从他的角度看,就是王甫挽着女婢的肩膀,两人一起上的轿子。 蒋书骇得满脸通红:“这……这是什么情况,王二哥怎的和女婢一同坐轿子?” 还是小厮见多识广,那小厮只一眼,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心里暗暗嘲笑自家主子年纪小,没见地。 小厮一脸猥琐地说道:“主子啊,您看那女婢长得细皮嫩肉的,像是伺候人的么,依小的看呀,一定是那王二哥的通房。这不是在家里碍着长辈的面不好轻浮,这在轿子里……” 蒋书恍然大悟,击节赞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呀,二哥好风流啊!” 目送着轿子抬起,走远,蒋书都意犹未尽:啥时候自己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啊。可惜,自己家不比王家。自己家书香门第,爹爹管的可严格了,要是自己有一点点作风问题,都会直接被逐出家门的。 见自家主子盯着人家的轿子看了许久,小厮才猛然记起,自家主子似乎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尽职尽责的他连忙提醒主子:“主子,您不是还有东西要交给王二哥么?” 经过小厮提醒,蒋书才猛然记起,这次吴大人寿宴,宴请了几乎全城的青年才俊。近来风头正盛的王甫当然也在邀请之列。昨日派人上门去送请帖,却碰巧被蒋书撞见,所以被他截了下来。今天本想若是王甫不答应帮忙的话,就把请帖拿出来作为要挟的筹码。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帖留在身上自然没用。 “快,赶紧地跟上王二哥!”蒋书急急忙忙地就要撩起袍子一路小跑,还是小厮把他拦了下来。 “主子,咱两条腿跑不过人家八条腿,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叫台马车来!” “好好好,你快去,这东西务必亲自交给王二哥,方显我的诚挚!” “主子英明!”小厮边跑,边还不忘回头捧场。 ………………………………………………………… 却说王甫被请进了轿子里,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现在他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这轿子摇摇晃晃开始被抬走的时候,王甫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莫不是,被绑架了? 王甫试着抬了下手,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肌肉的酸痛就像是刚做完超负荷运动一样。这是什么歪门邪道,仅仅靠一根针就能让人这样?方才这女婢说的是封住穴位?王甫心里大骇:莫不是遇到武林高手了? 想想金庸老先生的《天龙八部》,时代背景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难道真有那种深不可测的高人?那这个小娘子到底师承哪一派?华山派?古墓派?峨眉派?如果不是武林的话,难道是绿林的?……水泊梁山的好汉?问题是这样的高人跟自己过不去干嘛?王帅翻遍王甫所有的记忆,也不记得这小子得罪过什么高人。至于这三个月……那更不可能! 不是来寻仇,那是来寻亲的?看这小娘子桃花眼,柳叶眉,杏脸粉腮,无处不美,这模样要是来寻亲自己是一百个愿意啊。问题是,寻亲也用不上封穴位这么高端的手法吧?难道自己穿越拿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升官发财的剧本,而是无双侠客闯荡江湖的剧本? 见这女婢一直盯着自己,王甫心里有些发憷:“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要请我去府上……何必用这般手段。” 女婢冷哼一声:“不这般手段,二哥儿要是跑了奴家可怎么办?奴家跟踪二哥儿半个多月了,二哥儿可真不消停啊,今天总算是让奴家找到机会了!” 半个月!这半个月一直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俏佳人跟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却浑然不觉!这要是想要我的命……王甫吓出一身冷汗。 这半个多月,王甫几乎都在外面,不过每次都是被人八抬大轿请去的。从者甚多。今天是唯一一次自己单枪匹马出门,结果就着了道了!王甫心里是后悔莫及啊。这个时代毕竟不是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治安管理很差的,杀人越货行为时有发生。如果这次逃过一劫,那么回去肯定要把小命保护好。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保险可以买,有的话买上他几十份。 “小娘子啊,我们应该无冤无仇吧,我这个人平时也谨小慎微,老实本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王甫多说了几句,喉咙就已经如撕裂般的疼,声音都嘶哑到辨不出来了。 “我们是无冤无仇”女婢嫣然一笑,“但是不知道王大官人怎的就入了别人的眼。人家出金,奴家自然替人办事,请你到他那去一趟。” 看来要绑自己的不是眼前这个女婢,那,至少暂时是性命无忧了。就是不知道谁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请这么一个美女高手来绑架自己?最最关键的是——他怎知自己吃美人计这一套? 可怜王甫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谁要绑架自己,而这时候轿子已经直奔南熏门(汴京城南边的城门)而去。 不行,这种时候得冷静,得学会自救。这种时候有什么虽然不会降龙十八掌,但是军体拳总会吧,再不行第八套广播体操总会吧……呃,好吧,这种状态下,这些都没用。 既然自己不行,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别人了。有没有哪一位好心人恰好路过,更恰好地救下自己啊? 王甫贼眉鼠眼地往外一瞅,就正好被女婢发现了。女婢慢悠悠地从荷包中取出一根银针,慢悠悠地说道:“王大官人,你别为难奴家,虽然奴家不杀你,但不代表不能戳瞎你,或者让你全身瘫痪。” 冷冰冰的话语从烈焰般的红唇里吐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人权啊!这个时代一点都不讲人权么!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可以这么随意地践踏!出生于法制社会的王甫此刻心中真是无比的失落,以前天天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现在穿越了,再想过回那种日子已经不可能了。 轿子悠悠的地走向南熏门,而此刻蒋书等人的马车刚刚拐过这条街,远远地看见这台轿子。 “停下!出城检查,通通下车!”轿子外传来了守城卫兵的呵斥声,王甫精神一震,刚要张嘴:警察叔叔!救我!这里有人绑架啊! 然而那女婢眼疾手快,又一根针刺向王甫的额头,王甫的嘴瞬间就合不上了。这种状态下,别说讲话,就连发出声音都很难。女婢轻蔑地一笑,转身出了轿子。 “几位兵哥哥,这里面坐着的是自家小姐,恐怕不便出来接受检查,还望您通融则个~”绝美的容颜配上天真无邪的微笑,看得那些卫兵眼神都直了,恨不得把这漂亮女孩和着口水吞下肚去。这样的姿色还只是个女婢?那这里面坐着的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啊。 开封府到处都是权贵,所谓的检查也仅仅是对付那些一文不名的升斗小民,像这种一个女婢都比得过人家三十房娇妻美妾的,肯定是名门贵族,士兵当然不敢为难。况且姑娘一双美眸清澈如水充满恳切地看着自己,不答应的话也太不够男子气概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小娘子慢走啊!”王甫心里千呼万唤的警察叔叔,也敌不过女孩的一颦一笑。汴京城固若金汤的防守在一个美女手上土崩瓦解,这恐怕就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吧。 王甫是真绝望了,出了汴京,那自己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就算把自己给放了,自己都不一定走得回去。可怜自己这三个月的穿越生活,现在就要前途未卜,甚至生死未知了。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再穿越回到那个时空,那个时空里他还有爸爸、妈妈、妹妹,不知道离开了三个多月,他们是不是已经忘掉自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该来终究躲不掉,自己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终于该被这个时代抹除啦。回想起来自己这三个月的穿越生活做了什么呢?好像剽窃了很多人的诗词!这算不算篡改了历史呢?哎,真对不起纳兰性德,他的诗自己没少剽窃,但也是因为最喜欢他的诗……话说自己还剽窃了谁来着? 生死攸关,王甫却逐渐变得平静,慢慢地,竟然闭起了双眼。不久后便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女婢看着眼前的王二哥:张着嘴,流着哈喇子,头上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样子别提多难看了。 这人心真大,被绑架了还能睡得着!女婢不知道的是,王甫来这里三个多月了,几乎没一天能睡得安稳。一想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百感交集。今天刀架脖子上,反而睡着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向死而生吧。 蒋书大老远看见王甫出了城,气得捶胸顿足:“王二哥怎么出城了,这下糟了,爹爹可不允许我出城啊!” 小厮见主子如此生气,只能宽慰道:“主子,别急,要不,咱们去王家等他吧。他迟早该回来的。您在那里等他,多等一会儿,不更显得诚意?” 蒋书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你小子很机灵啊,回去给你涨点俸,走,去王家!” “好咧主子!”涨了工资的小厮笑的满脸春风,应和起来更加的卖力了。 王甫不记得自己剽窃了哪些诗,却有人记得。此时此刻,金水河畔的崇景楼,也是食客遍座。虽然这酒楼不如晴晚楼出名,但胜在此地比之杨家湖要更繁华,许多金水河来往的商船都会在此停靠,因此崇景楼接待的客人丝毫不比晴晚楼少。然而这商人之事,哪比得过文人的?所以这沾了铜臭味的崇景楼自然不如文人雅士遍座的晴晚楼。 这座崇景楼楼高四层,在最高层不仅可以俯瞰汴京的大半坊市,还可以远眺那开宝寺的铁塔。往常这一层是不接待食客的,然而今天,却有两个人端坐于此,悠然地品着茶。 此二人皆是男性,一人五十多岁,身穿常服,面白无须,那双眼睛透露出老练和精明。而另一个人则近古稀之年,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此刻他手中正捧着一幅墨宝,细细地欣赏。 “元长的字,姿媚豪健,行云流水,颇有当年书圣之风啊!这一手行书放在当下,恐怕是无人出君之右啊!” 常服男子受宠若惊,连忙自谦:“相公过奖了,小子不才,涂鸦之作聊以消遣耳,哪能同王羲之相提并论。不说别人,便是自家兄弟都比我出色。” “不然!”老人打断道,“蔡少师的字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动,元度则是灵动有余,守旧不足。这行书还得是元长你这样的,多一分太妖,少一分刻板。切莫谦虚,切莫谦虚!呵呵。” 常服男子作了一揖:“多谢相公赞誉,小子实在不敢接受。其实今天请大人来,并非是为了我这涂鸦之作,而是这首诗……” 老人皱了皱眉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首五绝,清新脱俗,算是难得的好作品。这是元长在去年冬日所作?” “我哪有这本事呀相公!”常服男子回答道,“这首诗,是荆国公的遗作啊!” “什么?”老人大惊,捏紧了手中的墨宝,再次端详,好似先前看漏了什么。 常服男子明知左右无人,却还是警惕地巡视了一番,才说道:“舍弟忝为荆国公爱婿,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荆国公在辞世前的作品。大人你也知道,当年君实为政的时候,荆国公一派被打压,有关他的一切都被诋毁抹杀,这些诗词更是不曾问世。你我原本也不知晓。此诗本是前些时日小子去那晴晚楼,听见一年轻文士朗读,因为喜欢这诗的意境才誊写下来的。然而没有想到,舍弟见到了这首诗,直接断言这是荆国公的遗作,我才觉得这事情不对。” 老人奇道:“荆国公的遗作,连我等都不知晓,这位年轻文士到底是谁,竟然这般了如指掌。” 常服男子喝了口茶:“我派人调查过了,此人姓王名甫,是前任潭州推官王钦的儿子,王钦昔年政绩平平,后因错判一案,误杀无辜之人,责令罢免。依靠祖上积累谋取了些许财富,家境殷实。就住在开封府内。这王甫也是在开封本地出生,他出生的时候荆国公已经罢相,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姓王……”老人沉吟片刻,“此事确实蹊跷,或许这年轻人知道些什么事情……难道是那一位……” “嘘!相公,小子所想亦是如此,然而现在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些年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拿荆国公说事了。” “不得不防!”老人缓缓地将墨宝卷起,“那一派人对我们的怨恨可是不小,官家年轻气盛,千万别被利用了……但是他一个无官无职的文士,能做些什么呢?” “相公您放心,我已经着人密切注意那个王甫的动向,看他们是否有联系。” “最好你亲自接触一番,此人若无危险,尚且罢了,若有危险,尽快铲除!”老人的话语变得果断,眼神也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就像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不可否决。 “是!”常服男子对于老人的命令绝对服从,官场之事,一失足则千古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带来腥风血雨。 而此时,关于王甫上了一台轿子,出了汴京城的消息,正通过秘密的渠道,送往那常服男子的手中。 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会导致成败。看过无数鸡汤文的王甫对此心里有数。然而他不会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到底产生了什么连锁反应,反正他睡的很香,真正意义上的身心俱疲。在梦里,他又见到了那漂亮的女婢,那张脸有些模糊,但是那傲人的胸脯,印象深刻…… 第三章:你的弱点 轿子行走在城南的山道上,寂寂然如鬼魅幽魂。现在已经进入祥符县内,因为避走官道,已经四个时辰过去了,天也完全黑了下来。然而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愣是不曾停下歇息过,看来也都是内家的高手。 这个地方鲜有人烟,僻静至极,山上有一破庙,多年前失火,被附近百姓传为灵异,更是没人愿意往这边走。 丛林茂密,看似毫无危险,却最有可能潜藏着猎食者。在寂静之中,便有一枝暗箭从某个树丛里射出,钉在了一株葳蕤的大树上。 “谁!”几个黑影“嗖”地一声出现在轿子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 女婢走出轿子,冷哼一声:“是我!” “烟儿师姐!”发现女婢的身份,黑影们立即解除了戒备。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此时已经血溅当场了。 “烟儿师姐,得手了?”带头的蒙面男子沉声的问道。 “嗯!”女婢点点头,“猎物就在里面,师父呢?” “师父他老人家在里面等着你呢!”蒙面男子说着,一指前方的破庙。 “你们保持戒备,我进去见他。抬进去!”女婢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这里的人对她都言听计从,一听师姐发话了,纷纷照做。几个黑影带着风声钻入了隐蔽的角落里。少女淡然一笑,迈动着窈窕的身姿走向了破庙。 破庙里,一尊奇特的佛像坐在供台上。这尊佛像身后一轮明日,散发披肩,端坐莲坛,面相圆润,眉弯稍为隆起,嘴唇薄,嘴角线深显,显得安详自如;身穿宽袖僧衣,胸襟打结带,无扣,神态**慈善,衣褶简朴流畅。而在神像前,一名僧人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宋朝的宗教文化繁荣,佛教、道教和儒家学说“三教并立”,***教和基督教也在宋朝的土地上蹒跚学步。除此之外,包容的宋朝人也并不禁止其他一些宗教的发展,例如萨满教、印度教、摩尼教。举国上下对宗教的崇拜也上升到了一个高度,因此兴建寺庙,举行庆典,各类宗教活动层出不穷。然而,这种类型的佛像却是见所未见,无法让人猜测出这个教派的真实身份。 而这名僧人的装束却是佛教的僧衣,他的年龄在五十上下,头上没有戒疤。而且其天庭饱满,面容周正,也不似常年吃斋念佛之人。在他身边是一个火盆,盆里之火烧的旺盛。 “师父!”那女婢走进庙里,带着喜悦唤了一声。 “嗯?”僧人睁开了眼,听见自己爱徒的声音,转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烟儿,你回来了!得手了?” 女婢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是自然!”旋即跟在她身后的轿夫便把轿子晃悠悠地抬了上来。 “这次你盯梢了半个多月,有遇到什么麻烦么?” 女婢摇了摇头:“说来也怪,这次的委托出奇的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僧人不由觉得奇怪,“奇怪,这不像是他的风格……这王甫是什么来头,值得大动干戈?对了,人呢,让我见见。” “就在里面。”女婢说着,掀开了帘子,却发现坐在里面的王大官人,此刻睡得正酣,仔细听还能听到呼噜声。 女婢有些尴尬:“他自出城就睡着了,这定力倒非一般人能做到。” 我这是在哪里?王甫梦到了自己锦被玉衾,卧在床上,抬头是红罗帐,床边是安神香,梦幻旖旎,而一伸手,便被另一只软滑香玉的小手拉住,在身边的,是带着幽兰香气的窈窕淑女,媚眼迷离地看着他。呵气如兰,铃音天籁:“公子,奴家来给您按摩~” 好啊好啊!王甫一脸的幸福,望着姑娘那白皙纤细的手朝自己伸来,接着摸上自己的脸颊。 “唔!”耳朵被揪住的疼痛让王甫瞬间就醒来了:谁,谁啊!打扰人的春梦!拖出去弹小JJ! 睁眼一看,哟呵,原来叫醒自己的正是那女婢,既然是美女,那就原谅了吧,不原谅也不行啊,我这个人就是这么随意……咦旁边这个满面红光的和尚是谁啊? “王二哥,幸会幸会!”那僧人缓缓地作了一揖,神态淡然。 什么幸会,我还巴不得永不相会!王甫把头一扬,甚是高傲。 “请王二哥来,也是无奈之举,烟儿,把王公子的穴位解开吧” 女婢点了点头,厌恶地瞪了一眼王甫。女生讨厌一个人,从来都没有任何理由,女婢就是讨厌王甫,虽然他丰神俊朗,甚是帅气,但是在女婢眼里就是一个腌臜物,她连碰都不想碰,只是碍于师父的请求,不得已伸出手去扯掉王甫口里的布团。 “你是谁啊?绑我来做什么?这里是不是水泊梁山?”穴位一解开,王甫直接就嚷嚷了起来。对于自己被绑架这件事,他很生气,非常生气,气急败坏。 “水泊梁山?”僧人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王二哥真是爱说笑。那地方贫僧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那就不是梁山好汉啦?那还有谁呢?不对啊,这个时候梁山好汉应该还没聚在一起吧,也许是单独作案,和尚的话……鲁智深不是当了和尚嘛,但是这家伙胸口没有绣花呀…… 那僧人接着说道:“至于贫僧的身份,王二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贫僧请王二哥来,其实是有一事想求。” 你还好意思说求我?王甫大怒,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有你这么求人的么?你这是绑架你知道么!****,这里的负责人是谁?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咳咳……”那僧人的面色有些不善,“王二哥,莫要激动,请听贫僧把话说完……” 王甫直接打断了他:“凭什么我要听你把话说完啊,我又不欠你的!你说说你这么做真讲究啊?光天化日对我使用**术,把我骗到这里啊,我去你……” 接下去的“国骂”王甫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已经升了过来,剑头直入王甫口中,离嗓子眼只有半寸。王甫吓出一身冷汗。一旁的女婢手握着宝剑,一脸阴霾。 王甫乖乖地闭上了嘴。这女婢从哪里抽出来的剑啊?太吓人了!这之前她要是给我来这么一下,我死十八次都不够啊! 对于王甫的识相,女婢还是很满意的,缓缓地将宝剑从王甫口中抽了出来,又在王甫的衣物上吧唾液蹭干净。 “王二哥,现在你能听贫僧把话说完么?”僧人不紧不慢地回到原来的地方,打坐入定。背对王甫说道。 “哼!”王甫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其实这事挺简单的,贫僧带着一众徒儿,出来混口饭吃,此次请王二哥来,不过是为了化缘,希望王二哥的家人能够慷慨一番。” 果然是为财的!王甫心里凉了一半。你说说这都是啥,凭什么人家穿越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泡好看的,我这一来就摊上绑架这事呢!而且绑架你就绑架呗,还是劫财,为啥不劫色呢……看了一眼一边的漂亮女婢,想想她那把不知从哪抽出来的宝剑……劫色还是算了,这姑娘太彪悍,冷不丁防就要玩命。而且万一是这个和尚看上我的色了呢,那太羞耻了…… “烟儿,替王二哥准备好纸笔,王二哥,你就给你家人写一封信吧,就说你在舍下暂住,让他们准备一千两赤金,明日申时前埋在大相国寺天王殿旁的第五棵树下。否则,你就有可能跟他们永别了。” 一千两赤金!王甫差点没把舌头咬断,这可是一笔巨资啊,放到后世,那是过亿的赎金,这劫匪好大的手笔啊!干脆杀了我得了! 可是目光对上女婢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宝剑,王甫又一点胆子都没有。没办法,想法是很好,但是真要求死,太难了,谁还不是眼高手低之人啊。 “认真写,别写太多废话哦!”僧人补全道。 破庙里只剩下王大官人写字的窸窣声。那僧人已经入定,漂亮的女婢也在一旁一言不发。 王甫将信写好,又认真的看了一遍:父亲尊上,孩儿不孝,今在他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提请黄金千两,换孩儿平安。申时埋于大相国寺天王殿旁第五棵树,切莫延误,孩儿不孝,百拜百拜。 “拿来!”女婢白嫩的小手伸到王甫的眼皮底下,王甫无奈地把信塞给她。便见她将信交给了坐在那里的僧人。 “王二哥果然识相!”那僧人对王甫的信很满意,“烟儿,送王二哥到地窖里休息,好生招待!” 女婢伸手一提,王甫就被拎小鸡一样拎出了轿子,带着往那尊佛像走去。佛像座下是青石高台,看上去是一个整体,然而女婢的手在上面轻轻推了下,石墙竟然打开了,下面是一道暗门,露出一段窄小的台阶,幽幽的烛火从底下传来。 僧人静静地看着王甫的信,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冷笑。一千两赤金再多的钱财,又能比权力更诱人么?只要有权力,要聚千金不过片刻之事,这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他方腊的目的并不是这个。所谓的僧人身份,都是假的,他的确拜佛,但是他拜的,是至高无上的大圣明尊! 现在,抓到王甫,把他送去那个地方,十个任务的最后一个任务就完成了。比起之前那九个,这个任务如此简单。紧接着那个人便会为自己提供援助,大圣明尊的光芒,也终将会照耀天下! “阿杰!”伪装成一名僧人的方腊没有迟疑,将王甫的信装好,便唤来自己的徒弟兼侄子——方杰。这方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对自己的伯父兼师父,方杰敬若神明,拱手一旁听候差遣。 “等四更天后,将这封信送到开封的王家府上,记着,一定要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迅速归来!” “是!”方杰承下信封,一言不发地走出破庙。方腊望着空荡荡的破庙,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这里信众无数,香火鼎盛。却没有想到新的当权者贬斥大圣明尊,视为魔神,竟放火烧了这摩尼寺,抓捕了一干信徒。从此明教在中原地区混迹不下,逐渐转去了浙闽等地。 这里是开封府,是宋朝的心脏!如果能在这个地方传播,那便代表着在整个国家得到认同。所以方腊默默地为此奋斗,年复一年。 当初只想着向升斗小民宣传,结果朝廷政策一下,灰飞烟灭。还得是现在这样,逐渐地掌握朝廷的上层人员,不断蚕食,最后才有机会成功! 身后缓缓走来一个人,打断了方腊的沉思。他头也不回,问道:“安置好了?” “嗯。”女婢点了点头,秀眉微蹙,“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写信呢,又不是真的要那钱财……” 方腊呵呵一笑:“烟儿,凡是都要小心,今日这王甫不归,他们王家一定会定会寻找,指不定还会报官。那封信仅仅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要财的劫匪,而没有其他的目的。如果他们在乎王甫的性命的话,就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会给我们留下撤离的空间。到明日一早我们便准备一下,阿杰一回来,我们全部撤离,往江宁而去!” “江宁?我们不回歙州么?” “现在不能回去!等事情彻底解决了再说。只要我们到了江宁,世间就再也没有王甫这个人,谁会知道这件事和我们有关系呢?” “要杀了他?”少女脸色一白,有些难以置信。 方腊肯定道:“以我对那个人的了解,恐怕,他是必死无疑!”见少女的神情犹豫,目有不忍之色,便出言安慰,“烟儿,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平生从不滥杀无辜。这王甫的确没有做什么恶事,要怪就只怪他和官场扯上了关系。官场之人,最是残忍,在他们眼里人命便如草芥。你我都只要奉命办事,就对了,其他的,都不用管了。” “嗯,师父放心,烟儿不会误事的。” “好!”方腊微微颔首,“今夜就麻烦你好好地看住他了。此人乖张放纵,言语放肆。你的那些师弟都是火爆脾气,只有你心性好,不容易受其影响。” “是!” ………………………… 地窖里阴凉无比,王甫默默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石门缓缓打开,女婢移步走了进来。王甫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像个雕塑般静默。女婢大奇,这还是刚才又嚷又叫的那个王二哥?不过他能安分下来最好,省的自己操心。于是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起保持缄默。 静静地,一滴泪珠划过王甫的脸颊,落了下来。 “嗯?”少女愣了一下,哭了?难道是危难关头,开始害怕了么?这也是人之常情,姑娘并没有因此看不起王甫,反而涌起了同情心。 王甫自然不会因为害怕而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王甫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因为怕死而哭泣呢。只是自己这么一死,应该是回不去那个时空了,父母培养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死了他们连尸骨都找不到,该会是怎样的痛楚。 虽然平时神经大条,但是从骨子里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想想,穿越有什么好的,以前的生活虽然天天无所事事,但是偶尔孤独了,还能跟父母亲人聊聊天,叙叙旧,现在,在这个时空,有的话又向谁去诉说,知己何处? “行啦,睡吧。天色不早了。”女婢低低地说道。 “睡不着。”王甫的回答干净利落,他的确睡不着,白天刚刚睡了几个时辰的,现在精神好着呢。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毕竟一个是绑匪,一个是肉票,也没什么好交流的。 桌上的蜡烛开了一朵烛花,女婢印在墙上的身影轻轻地泛起个涟漪。 “我要去WC。”王甫突然开口。 “啊?什么?”女婢莫名其妙。 这你都不懂?没文化!王甫几乎是一字一句:“我-要-拉-屎!” 女婢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生理需求啊!看来刚才那些个的同情心都喂狗了! “不许去!”女婢针锋相对地威胁道。 “那我只能拉在裤子上咯,这地窖就你我两人,我这人比不得小娘子你玉骨冰肌,拉屎特别得臭,小娘子你要受得了啊!”王甫耍起了无赖。 “别说了!”女婢恶心得头皮都要发麻了,连忙摆手,“要去自己去,出了这地窖外面就是……” 王甫似笑非笑,抬了抬被绑住的双手:“小娘子你不帮我解绑,我怎么脱裤子啊?还是小娘子你要帮我一把?” “无耻!”女婢燥得脸都红了。想一想这附近都是自己的师弟师妹,王甫就算解绑了也逃不出去,倒真没必要绑着了。只好红着脸,走上前去替王甫松绑,但是却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手上的束缚松开,王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悠闲得很,接着哪也不去,径直地坐在刚才姑娘坐着的那副草席上。 “你不是要出恭么?还愣着干嘛?” “我突然又不急了,”王甫边说边揉着手腕,“哎,自由的感觉真好,Freedom!” 女婢心性再好,也要被他的无赖磨没了:“你这人,忒是无赖,一点也没有个正经的样!” “正经?你跟我说正经?”王甫把眼一瞪,“我现在是你的囚犯,一点人权都没有好不好?你还要我怎样?我该痛哭流涕求你放过我才是正经么?怎么,你看不下去啊,你不是有剑么,你一剑杀了我啊!反正被你抓到这里来我也知道我一定活不下去了,现在一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好啦!” 女婢沉默了,王甫的话像根刺扎进她的心里。过了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坐在王甫对面的椅子上: “你不会死的,明天你家人只要按照要求做了,我们就放了你……”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会死?我连你们的面孔都见过了,作为劫匪你们会饶了我?王甫突然发笑,边笑边摇头。 女婢不解:“你笑什么?” 王甫笑出了泪,眯着眼盯着那美丽的面庞:“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嘛?” 隐隐的,女婢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乱:“是什么?” 王甫盯着女婢发红的耳根,笑得灿烂:“你不会说谎,一说谎你的耳根就会发红!” 一说谎你的耳根就会发红!这句话敲打了女婢的心脏,她整个人都变得局促。又听见王甫接着说道: “不过这样子真的很好看,我很心动!” 这句话是**裸的挑逗!哪曾有男人这般不要脸来着?女婢的芳心大乱,顺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朝王甫甩去。 “无耻!” 王甫受着女婢的娇斥,一边乐呵呵地伸手一抓,就将女婢掷过来得东西抓在手里,一摸,软软的,带着香气。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香囊,还残留着体温。香囊上绣着一朵兰花,下面有两个娟秀的字: 秦烟。 “原来你叫秦烟啊!好名字好名字!西秦遥望楚河山,半点烟尘半点妆。嗯,好诗好诗!” 这人不要脸到无敌了!秦烟忍住杀人的冲动,把手一摊,平静地说道:“还给我。” “小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的,这东西是你刚才丢了的,我捡到了,现在我才是主人吧?嗯?”反正要死,狠狠地调戏这美女,也不算亏本!王甫说着,将那香囊放在胸前摩挲着,表情要多贱有多贱。 秦烟的秀眉轻蹙,将手收了回来:“好吧,给你了。被你玷污过的东西,我不要。” 王甫冷哼一声:“我玷污?我碰了一下就玷污啦?今天我还碰了你的肩膀咧,你咋不一起送给我呀?” “王官人,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请不要让我为难。”秦烟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面孔,娓娓说道。 王甫完全将香囊当成了沙包,向上抛投,嘴里也没闲着:“秦烟小娘子啊,不要板着一副臭脸,你真的吓不到我,就算是死,你今天也用来威胁我两次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当王甫不要脸了,不怕死了,秦烟还的确没什么办法了。既然如此,那还是置之不理吧。 所以秦烟合起了双目,静养心神。 但王甫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见秦烟不再理会自己,更是有恃无恐: “秦烟小娘子,你是困了要睡觉么?你放心,我在一旁守护着你,很安全的!一定没有色狼!” “……” “秦烟小娘子,你是怎么想到扮成我的女婢来骗我的呀?我还就喜欢女仆play,你这次很成功的哦!” “……” “秦烟小娘子,你发育得这么好,是吃木瓜长大的么?这个方法这么管用?” “……” “秦烟小娘子,这里就咱们俩,孤男寡女,你再不理我,我要非礼你咯!” “你烦不烦啊!再吵把你嘴巴缝起来!”就算是清心寡欲的得道高人,也架不住王甫这般狂轰滥炸,秦烟终于要有暴走的倾向了。 王甫奸计得逞,忽然把贱笑一收,变得一本正经:“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 “我是说,为什么要靠绑架他人来谋取钱财?你们为何不做些光明正大的事情?” 秦烟踯躅良久,却没有答案。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对与错,只知道听师父的,师父说什么就做什么。何为善何为恶,从来不去判断。此刻听见王甫问起,却如黄钟大吕令她振聋发聩。 想了一会儿,秦烟勉强回答道:“哼,你们这些富家哥儿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辛苦,日夜操劳辛苦持家,结果等待着的却是天灾人祸,奸臣恶吏,一年的成果都搭进去了。全没了活路,不铤而走险做这些事情,又能怎样?” “秦烟小娘子,不要把我们这些人想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百姓,也抱怨过生活不容易。但其实回过头来想想,一切财富都是靠自己去创造的,怨天尤人的话一点办法都没有。据我所知,这个朝代……不,现在的百姓家生活都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强军,但胜在富民,天灾之年朝廷都有所补助。官吏选拔十分严格,首重德性。御史台等机构也时时监督,纵有贪官污吏,也不至于断人活路。说白了,还是有的人不肯自食其力,将罪责怪于其他事情。当然,小娘子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只怕你从小到大也都是娇生惯养的吧?” 不然你的手这么白这么嫩?打死我也不信! 秦烟再不言语。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想来王甫的话的确蕴含道理,在心里却固执地不肯接受。因为从小到大,师父都告诉她政治险恶,民不聊生,对于王甫说的那些她哪里知道? 王甫的思想毕竟超前了一千年,讲道理谁不会?于是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小娘子你难道不曾想过,自食其力,其实可以丰衣足食么?为何要做伤天害理之事?而且以小娘子的条件要创造财富其实很简单,在我们那个地方,像你这样的女孩,很多都通过唱歌跳舞来获得大家的关注……” 秦烟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那把宝剑从腰带中抽出,一气呵成,直指王甫的眉间。王甫愕然地看着她,只见她眼中噙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竟然将我比之那些不知礼义廉耻的娼妓?我要杀了你!” 哎呀,糟糕!我这张嘴啊!王甫本来想夸秦烟长得好看,就像后世的明星一样,却不自觉说错了话,这个时代会出来抛头露面唱歌跳舞的女人,可不就只能去那红尘之地寻找么! 冷汗从脑门渗了出来,王甫悔得肠子都青了:我这张管不住的嘴哦!真是我的弱点啊! 第四章:官府与劫匪 开封府南衙,结束了忙碌的一天。这里是开封府尹断案办公的地方。当然,所谓的断案办公,自然不是那种升堂断案,惊堂木一拍,犯人俯首认罪的画面。大多数情况下开封府尹不需要直接过问案子,而是交给下属的各司事去完成。 开封府尹官职不大,掌管的却是大宋朝的心脏,既要审理冤假错案,又要勇斗王侯公卿。就任这个位置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既有一国的储君,也有包拯,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这样的千古名臣。此地人传:天下之事靠宰执,帝王家事靠府尹。可以看出开封府尹在汴京城的地位,如帝王的家臣。 南衙的守门小吏吴实在已经钻进了被窝。他虽然叫吴实在,但是做事一点也不实在,属于典型的好逸恶劳。今天交了差领了一月的俸禄,手痒难耐,便去临近的赌场推了几把牌九。奈何他老吴今天和财神无缘,这几把下来就输掉了所有的俸禄,还欠了西大街李疙瘩不少的钱。此时此刻他是心不平气不顺,若这薄衾是他婆娘,估计早就发泄一番了。 正当他想着明朝向同僚借些银两救急,并准备入睡的时候,南衙外的堂鼓,突然鼓声大作。 除非是有紧急事务,这堂鼓平时不会在深夜敲响。吴实在一听堂鼓,立刻鲤鱼打挺跳起了来。他以为是府尹大人临时召训,连衣衫都未穿整齐,就跑来开衙门。 这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庶民装扮,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击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哎哎哎,你干嘛呀!这鼓是随便乱敲的吗?懂不懂规矩啊?”吴实在满脸的尖酸,冲年轻人嚷嚷道。 “大人!”年轻人回头,见府内出来人了,也不管对方的身份,纳头便拜,“大人请快救一下舍弟,求您了大人!” 吴实在把身子一转,躲过了年轻人的大礼,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说道:“叫祖宗也没用,这都几更天了,府尹和推官早就回去了,没人能替你做主。” 年轻人急了,他是王甫的哥哥王寅。方才蒋书登门,和王家人一通气,才发现王甫这城出的万分蹊跷,惊吓之下王寅也顾不得主人的礼数了,驱车就赶来开封府南衙报官。王家虽然经商,但一直都是公平生意,从未和人结怨,王甫也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角色。此事是头一遭,也难怪王寅没了主意。 “舍弟巳时出门至今未归,还往大人替我们找寻一下……” 吴实在嗤之以鼻:“啥?就这点小事?这才过几个时辰啊,兴许令弟是跑到哪条花巷喝酒去了,这点小事也要报官?明儿再来吧!” “求大人通融,求大人通融!”王寅一边说着,一边往吴实在手中塞着碎银。吴实在目光一亮:这是一个明白人啊!今天刚输了钱,现在给送银子那是正对胃口。不过人是真的不能放进去……不如再敲打敲打,让他多出点银子,然后让他明天再来!心里有数的吴实在冷哼一声,把碎银丢了回去: “公子你真是让人为难,现在都已经三更天了,我开封府衙门自打开门以来就没有在这个时候断过案上过堂。我要是私自放你进去,这代价也太大了吧……”嘴上说着,吴实在的手上却做了暗示。 放长线钓大鱼。看见吴实在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揉搓,王寅哪能不知晓他的意思。无奈自己有求于人,只能苦笑地从袖子里继续掏钱。 “放你爷爷的屁!”旁边一个尖锐的童子声炸了开来,吴实在还没反应过来,迎面便是一记断子绝孙脚,直接踹在裆上。吴实在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下挨得够实在。在开封府衙门这个地方,谁敢袭击吏员,可以视为造反的。吴实在也不知道自己下半身的性福还有没有,张开嘴就要大喊造反,只是抬眼一见来人,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来人者,蒋书蒋衙内是也! 蒋之奇大人刚刚升迁,余威仍在,而这蒋书更是出了名的混事少保,开封府衙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里面的一众司事官员都吃过他的瘪,他一个小吏,哪敢再多一句嘴。 “敢这么跟王大哥说话,你找死是吧!”蒋衙内威风凛凛,牛逼哄哄,骇得吴实在就差没倒着滚回去。 “蒋官人!”方才只顾着跑到衙门来,没想到身为客人的蒋书居然也跟来了,王寅心里是百感交集,见到蒋书就差没有两眼泪汪汪了。 “王大哥,刚才我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二哥莫不是被人绑了吧!”蒋书心有余悸,“他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城,我一定会把他找到,来,王大哥,里面这帮家伙不敢不听我的!”蒋书大马金刀地一迈,像进自家门一样进了开封府衙门……呃,当初也的确是自家门…… 开封府的推官是薛文清薛大人,现在满脸倦容地听两位苦主鸣冤。薛大人已经七十的年纪了,身子骨弱,是需要好好休息。奈何蒋书像赶鸭子一样把他赶了出来。蒋书是他从小看大的,也甚是纵容,可是这小子一点不知道尊老,体谅一下薛大人的一把老骨头。 没办法,事情的确火急火燎了! “令弟何时出的门?”薛文清问道。 “巳时三刻。”王寅如实回答。 “去何地做什么事?” 王寅看了蒋书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舍弟应蒋官人的邀请,前往晴晚楼赴约。” 那接下去就是蒋书的事情了,这孩子净惹事,一点都不消停。薛文清头疼地想。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这话是问蒋书的。 蒋书耸耸肩:“我们吃过了饭,他就回去啦。” “最终他没有回家?” “没有,我亲眼看到他坐的轿子出了城。” “他有带什么人么?” 蒋书点了点头:“他带了一个女婢,那女婢长得可俊了。” 王寅连忙接过话:“大人,这女婢并非府上的,恐怕是有歹人要图谋不轨啊!” 图谋不轨?蒋书咧了咧嘴:那王二哥和女婢是共同进轿子的,女婢能图谋啥不轨啊,这种好事咋没轮到我呢! “令弟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你们家有什么仇家么?”薛文清继续问道。 王寅思索了一下:“我们家并没有什么仇家,至于弟弟……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得罪人……” 的确,以前还算敦厚老实的王甫当然不会得罪人,但是现在的王甫……那就不一定了。 “这样啊……这就难办么……”薛文清不住地摇头。 “为什么?”王寅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大人,连您也没办法么?” “没办法!”薛文清斩钉截铁,“时间太短了,又没有目标,我们上哪找人去啊?” “城南啊,我都看见他出城了!”蒋书跟着说道。 薛文清翻了白眼:“城南?南到哪去啊?是河南府啊还是应天府啊?那歹人一出城就跟鱼儿窜进水一样,能到哪里去找人?” “那我们就去找,城南每家每户地找!劫匪不会离这里太远的,我们多派些人去找的话说不定能找出王大哥。。” 这蒋书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薛文清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动静么?稍微一不注意闹个满城风雨,那罪责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而且我手下仅仅是掌管邢狱的,如果要检索满城的话,得靠巡检司,凭我的身份是调动不了巡检司的,必须找府尹大人。” 还要找府尹大人?蒋书这个曾经的市长之子懵了,他只知道薛文清当初是父亲的副手,可不知道人家仅仅是个法院院长,断案定罪可以,搜查抓捕还是没有权力的。也对,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就在这时,吴实在小心翼翼地迈着猫步,一点一点地挪了进来:“薛大人,府尹大人已到衙门,让我传您过去!”他每说一个字嘴里都抽一口风,看来蒋书那一脚真是下了踹到地方了。 “什么?”薛文清颤巍巍站了起来,“今儿是刮对堂风么?快带我们去见府尹大人!” 开封府尹吴居厚,马上要迎来他的六十大寿了。年轻时就中进士的他,现在也已经成了华发霜鬓的老人。一生为官的生涯坎坎坷坷,经历了两任天子,神宗赞他:“于职分之外,恤及他路,非才智有余不能”。受重用时曾官至户部尚书,也曾因主持修建永泰陵,误了竣工日期而受到贬谪,屈迁一名县令。就连这开封府尹,他也是第二次就任。这样的一个人,坚毅果敢,脑袋里装满了沧桑,也装满了睿智。 听蒋书和王寅你一言我一语叙述完了全部,吴大人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神情,而是淡然一笑,显得十分随意。他的性子很稳重。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当年吴大人年少气盛,曾经上书直言要推行官营铁矿的政策,结果因为触动了矿工的利益,险被丢入冶炼炉。出了这事以后,他的性子就慢慢地变得稳重了,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原本本官还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现在看来症结就在这个地方了。”吴居厚的话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紧接着就见他抚须道:“或许,本官知道王小哥身在何处。” “什么?”三人大吃一惊,莫非吴大人是那诸葛武侯转世,料事如神? 吴居厚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说来也巧,方才有人递信到我府上,写了不明不白的几个字,我也是看到这信才来衙门的。” 薛文清连忙接过,打开一看,一手漂亮的行书,上面只有几个字: 王甫于城南祥符鹤冠山上,速去衙门。 再一看落款:蔡京。 薛文清无语了:这些个翰林学士都怎么了?都喜欢往这件事上凑热闹?蒋之奇的儿子和这件事有关也就算了,怎么蔡京还跑来客串诸葛亮了?祥符县?那么远的地方他怎么知道的? 薛文清还是无法相信:“这……能确定么?” “一定是!”吴居厚斩钉截铁,“以我对蔡京的了解,此人谋略过人,做事都讲究尽善尽美,他会这么说,绝对是算好了今早的这一出,所以昨夜便给我通风报信,不管他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绝对是错不了的。但是为救王小哥,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我使人通知皇城司的崔公公,请几位专司潜伏暗杀的高手,往那鹤冠山一探,尽量找寻解救的机会。” 皇城司!这个组织就相当于明代的锦衣卫,专门负责侦查情报的工作,若说最擅长执行秘密刺探任务的话,非皇城司莫属了。吴居厚的安排合情合理,剩下的,就只能看王二哥的命运了。 王二哥的命运依然被人掌握着。现在已经五更天了,很快天就亮了。虽然昨夜几乎没有入眠,但是他的精神状态依然不错。为何没有入眠?因为身边有一个随时可能杀了他的人,他不敢入眠。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秦烟自从昨夜王甫说了那番话之后,再也没有理会过王甫。王甫也知趣不再多嘴。毕竟人家都已经哭了,这个份上了就不要再过分了。 四更天的时候秦烟突然出了地窖,就剩下王甫一个人,无聊至极的王甫开始数羊,数着数着终于小憩了一会儿,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石门开启的声音惊醒了王甫,王甫眯着眼微微一瞥,入眼的却是一抹绚丽的景色: 一身白色长裙,如雪般纯洁,也衬托着肌肤如玉石般晶莹剔透。一头柔美的青丝梳成垂鬟,再缀上两段锦缨,简单而优雅。眼如星,眉如叶,鼻似琼玦,唇如烈焰。如果昨天扮成的秦烟仅仅是漂亮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就只能用惊艳来形容了,就如高洁的仙女,不可亵渎。 果然是人靠衣装!秦烟换了一套衣服以后,竟然这般的倾国倾城。王甫的目光完全移不开了,如果不是形象问题,哈喇子可能都要流下来了。 “你,起来!”秦烟一指,“我们走!” “嗳!好咧!”王甫屁颠屁颠地起来,满脸贱笑,“美女,咱们去哪儿?” “不该问不要问!”秦烟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捆绳子,将王甫捆了起来。 王甫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秦烟自幼练习内家功夫,劲大无比,捏住王甫的手就令他反抗不得只能张嘴嚷嚷:“别这样,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说是吧,你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我绝对听话……我……绑这么紧干嘛啊!绑个手就行了你还绑身体!喂喂喂干嘛啊?女王啊?SM啊?救命啊!” 最后一个啊字刚一出口,秦烟便递过来一团破布,塞住了那张闲不住的嘴。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秦烟冷冷的,在王甫耳边说完,将捆成粽子的王甫带出地窖。 很远的地方?这是为什么?他们不是求财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王甫的头脑的脑袋一片混乱,但是须臾之间他就冷静了下来:他们不是求财的!昨天让我写的信,那都是唬人的!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该死,到底是谁盯上了自己? 前路扑朔迷离,但是可以肯定,暂时自己是死不了的。 方腊的一众弟子有二十多人,分散在山里的各个地方负责警戒。此刻要撤离,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竟然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望见五花大绑的王甫,一个个带着戏谑的笑。 “王二哥,昨夜睡得可好?”看样子方腊昨夜休息的很不错,此时悠闲地问到。 “呜呜呜!”王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如果能杀人方腊此刻已经死了两百遍了。 方腊浑然不在乎王甫的感受,朝秦烟示意一下,秦烟将王甫一拽,就扔上了旁边的马车。 “阿杰,报告一下汴京城那边的情况!” 方杰把头一点:“师父,我刚到王家,还未来得及放下手札,就发现王家的大郎竟然出门报官去了。我一路跟去开封府的衙门,半个时辰不到,衙门内的衙役全部出动,还有几个轻功不弱于我的高手。径直朝城南走来。我怕事情有变,所以抄了近道回来,可算赶在他们前面了。” 方腊冷冷一笑:“看来,官府中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啊,竟然能这么快就做出反应。不过,我们的人这就全部撤离,到时候,这里就是一座空山,几个衙役,一些高人,休想找到我们!” “师父英明!”方杰把头一点,附和道。 “走吧,从西面下山,先取道西京,再下江宁!” ……………………………………………………………… 山路多曲折,婉转纵千条。下山的道路到底有多少条,没人清楚,就算是久住山上的樵夫,也不一定能够摸透一草一木。这就是方腊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来拦截的原因。而事实上,开封府结合皇城司派出的精英,也刚刚出了汴京城,往这个大致的方向寻来。 秦烟一路而来沉默无比,坐在王甫的马车车头就像一尊玉雕的菩萨。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是王甫昨晚那句过分的话,还是他那番无法辩驳的一番言论。 “师姐,”说话的是和秦烟年龄相仿的一个师弟,薛志诚。从小跟着自己的大师姐长大,对大师姐如亲人般爱护。现在看见大师姐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所以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烟见师弟看出了端倪,勉强一笑:“没事,我想心事呢。” 薛志诚向后面的马车瞥了一眼:“师姐,不会是昨晚里面那小子欺负你了吧?” 欺负我?秦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别乱想,我真没事,你不要这么上心。” “哎,”薛志诚叹了口气,“师姐你这段时间下来都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一直都有心事。我知道,以前咱们师徒在一起,不追求别的,虽然过得简单,但是图个乐,可是师父偏要和那个人做交易,让我们干的这一件件下来哪一件不是出生入死……” “志诚!”走在前方的方腊忽然回头呼唤道。 志诚耸了耸肩,看着秦烟示意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便应方腊的呼唤跑上前去。秦烟对薛志诚的口无遮拦束手无策,好在现在也没酿成什么错事,让他改也改不过来了。 薛志诚走到方腊身边:“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方腊把头一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你耐力好,先行一步,去西京的圣教密坛着人准备接应,不要出了差错!” 薛志诚恭敬地双手接过:“遵命!”说完便不再逗留,转身提气运功,穿入了密集的林中。 方腊回头冲方杰说道:“前方道路崎岖,不利于马车通行,我们往左,改走大道,出了山并入官道,速度会更快。” “是!”方杰点了下头,“可是……师父,走官道的话,我们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哼!”方腊不屑地一笑,“我们在这里走,马车有车辙,我们也会留下脚印,山路崎岖,我们又有负担,就算已经提前出发,官府也只消几个轻功高手就能确定我们的目标,改走官道,速度又快,车来人往,我们的目标才最小!咱们的路引都是货真价实的,待会你们分散扮成各自的角色,一路关卡畅通,还怕什么?怕官府预先知道咱们往这边走了不成?” 官府自然不能预知自己的行径,只消甩掉身后可能出现的爪牙,便是鱼入深海,纵横自如了。 然而这个海真的那么好入么?方腊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呼啸的风声,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件事物: 箭矢!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声的怒吼,是薛志诚的声音,方腊脸色大变,就在此时,数十枝箭矢从密林里射出,直逼一众人来。 区区数十枝箭矢自然奈何不了方腊和手下一众高手,然而对于方腊心里的打击却是巨大的,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这里竟然有埋伏。通过对箭矢的辨别,他认出了那是朝廷正规军才能配备的铁箭矢。 官兵?! 为什么官兵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章:佳人西来 突然袭来的箭矢让方腊的心里如沸腾的水,翻滚不止,竟然愣愣地看着一枝箭直直地冲向自己。幸好旁边的方杰眼疾手快,一出手将箭矢击落。 大宋实行的是募兵制,这里是汴京城外,附近二十里就有两个军营,是大宋最精锐的殿前军。然而想要调动殿前军,必须由枢密院下调兵符,从三衙调兵。除非是亡城之时,不然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就算不去问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官兵,当问这些官兵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从这边走?这一片山范围大,连绵纵横,道路何止千条,为什么官兵会埋伏在这里呢?或者说官兵昨晚就已经将所有路包围了?那得是好几万人才能完成的事情,凭什么出动这么多人?救王甫?不可能!不会为了一个人出动这么多的兵力的!况且一个晚上也不够从汴京派人绕到山的西面布下埋伏,自己手上还有人质,如果救人的话也不可能直接发动袭击的。种种的结果表明一个现实: 有内奸!有人将自己的目的行踪透露给了朝廷!而且那个人还提前知道自己今天要走的路!这样一算,这个内奸只有可能是几个人…… “师父小心!”方杰从旁边闪身而出,用身体挡在方腊的前头,护着方腊。方腊心里一暖:阿杰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且从小跟自己到大,他绝对不会是内奸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如流水一般剪径而来,轻轻落在方腊身边,秦烟手持细剑,一脸的警惕:“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是官兵,前面埋伏着许多的官兵!” “官兵?”秦烟眉头紧蹙,显然也不相信这个事实。 “师姐!”方杰大喝一声,只见那箭矢如雨密集,朝几人呼啸而来。 方腊和秦烟的功夫都出神入化,几支箭矢自然不成问题,轻松地躲避,便毫发无损。然而身后方腊的一众弟子自然是良莠不齐,功夫差的只能勉强避开了要害,却多少蹭伤划伤,甚至直接中箭。 秦烟心里大急,她可不希望这些同门任何一个死在这里,急中生智的她放声高喊:“所有人找掩体,躲过这波箭矢!” 如果是正面交锋,这些人绝对不会输给成倍的官兵,然而现在敌人在暗,自己在明,只能躲得一时,谋而后动。 众弟子也不是等闲之辈,迅速地向道两边的树后躲避,道上只留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那匹马悠闲地在原地闭目养神。 秦烟灵机一动,走到马车旁边,提气运掌,使劲全部力量一拍,那马车咔嚓一声,四分五裂,成了几块木板,只留下下边的轮座和坐在里面目瞪口呆的王甫。 “用这些木板当挡箭牌,寻找时机冲到前面去。你,下来!”话刚说完,就一把扯下了王甫。 王甫此刻十分狼狈,全身被绑着不说,还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东拉西扯。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马车就这么直接散开了,为何所有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刚要表示一下抗议,立马就见到几枝箭矢朝自己这边射过来。 危险!王甫当下做出了判断,也不管自己现在处境如何,只是凭借男性本能地扑向身边的少女,想要护着她。秦烟当然也发现了几枝箭矢,然而对于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正要将它们一一躲过,旁边的人突然用全身的力量扑向自己,顿时乱了阵脚。 王甫本能地反应,直接扑倒了毫无防备的秦烟,秦烟仓促之下搂住王甫的腰,直接就地一滚,滚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原本王甫还觉得只是滚进灌木丛而已,却不料身下突然一空。糟糕!王甫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因为这一边被灌木掩盖着,实际上却是一个向下的山坡,两人随着重力不可阻挡地往下翻滚,完全失去控制。 “师姐!”秦烟的师弟师妹急着唤了几声,回答他们的只有草木折断的窸窣声。 “安静!”方腊及时控制了大家的情绪,“你们师姐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当务之急,是先冲过这道埋伏!所有人照烟儿的想法,用木板当掩护,阿杰,去控制马车,让惊马先冲到那片林子里,打乱他们的阵脚,我们紧跟上去宰了那帮家伙!” 方杰迅速地跑到马后,抽出匕首往马臀上一捅,整匹马儿惨烈地嘶鸣一声,疯狂地冲进了前方的林子。 “冲!”方腊一声令下,弟子们躲在马车的木板后边,迅速地朝前进发。就在这时,林子里传出了两声惨叫。 “志诚?”方腊又惊又喜,因为他看到一个身影贴着树干穿梭而来,那正是自己的弟子。然而下一刻他看到薛志诚的情况,不由地心里一惊。 薛志诚胸口插着两根箭矢,左腿上也有一根,手臂和身上有好几道伤口,鲜血直流。他手上的剑也都是凌乱的血迹。 “师父小心,他们的功夫不比咱们差,人很多,恐怕是要置我们于死地!”薛志诚受伤太重,强忍着一口丹田之气,说话控制不住吐了口血。 置于死地?这么一想,现在除了秦烟,自己最重要的弟子都在这里了。如果真是抱着这个目的的话,自己这一门真就万劫不复了。 就在这时,埋伏在密林里的杀手开始往外走了,正如薛志诚所说,他们的功夫不差,这是要主动与自己正面交锋了。 方腊看清了这些杀手的样子:身上穿着绿色带块状花纹的紧身衣,脸上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眼睛处是一块矩形褐色的物件,口鼻处有一条向下的管道,末端还缀着一个圆形的盒子。他们左手持着的,是民间很少能够看见的连弩,而右边的腰上还配着一把长刀。 密密麻麻,有近百人,但是这手上的用来发射铁箭矢的连弩,还有这奇怪的装扮,这会是官兵?不,不可能,这就是专业培养的杀手,而且来自某个有权有势的人,今天是要将我们在这里抹除! 不能正面交锋!方腊得出结论。而且他还想到了一件更不好的事情。 “撤!阿杰带些人从南面走,其他人跟着我走!一刻也不要跟他们纠缠!” 识时务者为俊杰,行走江湖多年的方腊判断了眼前的形势之后,选择了最正确的方法。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秦烟了,虽然秦烟武功高强,不会在王甫身上吃亏,但是若她遇到这帮人的话,以她的性格,恐怕会争斗到底,那样的话,就危险了。只是现在要怎么联络上秦烟? 秦烟不会在王甫身上吃亏,却因为王甫吃了大亏。她很暧昧地同王甫抱在一起,顺着地势向下滚去。身上的白裙子已经凌乱不堪,破了好几处,完美无瑕的肌肤也有了好几道擦伤。至于王甫,这位有着现代头脑的仁兄只玩过滑滑梯,哪里见识过这种情况,大脑完全短路了。况且全身被绑着,嘴也被塞了起来,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看来只能靠秦烟了。秦烟不愧是刀尖上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的,稍微静下心来就想到了对策,眼角的余光瞥见道路下方有一块高凸的石头,抬腿一踢,借着力两个人的身体就转了过来,原本打横往下滚,现在变成头上脚下往下滑。 至少,这个姿势相对比较安全,而秦烟也很享受,默默地趴在王甫的身上,小鸟依人,如果撇开一切,一个漂亮的女孩,衣衫凌乱,紧紧地依偎在怀里,这是怎样旖旎的场面。只是…… 只是王甫在下面!他的后背和屁股上的疼痛让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消受这旖旎。心里早已将秦烟咒骂了千百遍,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这么一来自己完全成了一个肉垫,要是前面有个尖石树枝的话,恐怕下半生的性福都不保! 王大公子为了自己的性福,死死地夹紧双腿,护住关键部位,双脚也笔直抬起,向内交叉。像个档板一样,挡住前方可能出现的威胁。 虽然还在下滑,虽然耳边还是秫秫的风声,但是至少现在真的如滑梯一般了,王甫心里也有底了,闲暇之余还能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姑娘:秦烟轻咬着嘴唇,双目紧闭,脸颊上有淡淡的潮红,就如同……如同一个无助地少女!而且,王甫还发现,这张美丽的脸,微微上扬,幽香的鼻息喷洒在脸上,酥酥的,麻麻的,离自己好近好近……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王甫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虽然之前嘲笑蒋书是个思春的少年,这么一想,自己不也是一个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老处男么!如果不是嘴里塞着布的话,王甫多想凑上去,亲一下这张美丽的脸颊…… 失败啊!如果自己没死的话,一定要解决终身大事,嗯,一定要! 就在王甫为自己构思后半生幸福蓝图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接着王甫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垂直下落。 我去!!!!!居然是个断崖!!!!! 真是流年不利,今天各路神仙就是要跟自己作对了,什么倒霉事情都能遇到。这下死就算了,还得摔得支离破碎,死的惨不忍睹,天呐!!!!! 王甫绝望地闭起了双眼。 “啪!”“唰!” 先是一声撞击声,然后是是树枝剧烈抖动的声音。可是身体并没有传来疼痛感,倒是有点喘不过气来,就好像被吊在半空中…… 王甫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被吊在半空中,脚下就是一片树林。抬头一看,秦烟左手抱着崖上横长出来的一根树干,右手紧紧抓住自己身上的绳子。 恐怕秦烟从小到大也没有这么狼狈过,跟王甫在一起真是什么事都能遇上,高来高去的高手,现在被高高挂在树上,洁白的衣服也脏乱不堪,换成其他的女孩子,恐怕要当场哭鼻子了。 不过秦烟心里面十分平静。专业的杀手往往在越危险的时候越容易调整心态。此时虽然还未脱险,但是至少暂时没有不定因素了,于是她开始思索种种的不对劲。本身这一次所谓的“任务”,就是不同寻常的。师门接受了十个任务,前九个都是出生入死的任务,在执行这九个任务的时候也曾经出入险境,折损过非常亲密的人。但是这最后一个任务,却是莫名地简单,甚至在她看来一个人去完成任务都做得到。只是执行到最后阶段了,本来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居然有人提前断了后撤的路……不,这就是个陷阱,等着就是自己的师门钻进去,然后全部困死在里面…… 秦烟觉得脊背一凉:难道,那个人根本就是想在这最后一次任务中,将我们抹除干净!这就是一招兔死狗烹的计划 这么看来,江宁是绝对不能再去了,自己的师父和师弟师妹们安危难测,为今之计,就是先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确认师门的讯息之后,再做打算。 今天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纵然是高手,也有点承受不住。秦烟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看来得休息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了,就像挂着一个重物……重物! 秦烟这才记起了王甫,低头一看,王甫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因为绳子勒在脖子上,已经深深地锁住了喉咙,再迟一点就要窒息而亡了。 这家伙,真是个累赘!秦烟运气把王甫提了上来,让他趴在树干上,自己调理了两口气,再帮他把嘴里的布团摘掉,让他好好地呼吸空气。 王甫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解放了的嘴也没闲着:“小娘子,你……你力气真大!” 哼!我从小到大练的内家功夫,力气当然大!跟你这种废物能比么?秦烟示威一样看了王甫一眼,没有回答。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去……”王甫看着身下那些茂密的树冠,心有余悸地道。 “谁说下不去了?你往外挪一下,不就下去了么!” 王甫瞪直了眼:“下去?这最少有十米吧!虽然有树挡着,但是还是会死人的!” “十米?什么意思?”秦烟不解。 “我说的是四丈啦!”王甫忘了这个时候没有米这个长度词,于是连忙改口。 秦烟诡异地一笑:“你不下去?” 王甫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下去!” “你不下去我下去!”说着秦烟便要做抬手的动作。 你下去了我怎么办!两个人吊死也好过一个吊死一个摔死!至少黄泉路上有个伴!可是王甫被捆成了粽子,根本伸不出手去拉住秦烟,只好灵机一动,用上唯一解放的地方……嘴! 闭眼,伸头,张嘴一咬! “你干什么!”耳边传来秦烟的怒叱,王甫睁眼一看,哟,自己死死地咬住少女的衣领,敞开的襟口内,无边的春色一览无遗。 孔夫子说过,非礼勿视,所以,我应该……孔夫子算个球!这种时候不看就是傻!所以王甫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看得仔仔细细。 “啪!”秦烟的玉手带着悲愤,打在了王甫的脸上,王甫的脸瞬间肿成了包子。从小练习内家功夫的秦烟,这手劲可真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王甫被打得七荤八素,不仅松了嘴,连眼神都涣散了,迷离中只见秦烟又抬起了手。 第二掌,打在这棵树上,手臂粗的一棵树,竟然被拦腰截断,看来秦烟已经留情了,不然王甫的脑袋恐怕都会碎掉。 又是熟悉的下坠感,这是今天第三次被地心引力所吸引了,只是这次有点短暂,王甫只觉得树枝抽打在脸上,接着便扑进了大地的怀抱。 一阵天旋地转。今天真是玩够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该死的万有引力定律公之于众!不然这个世界的地心引力都对自己如此不友好! 不过王甫也庆幸,自己并没有摔死,抬眼向上看:这里竟然是低矮的灌木丛,只是这些灌木生长得十分密集,从上往下看就像树冠一样,才让自己以为这些是苍天大树。这么点高度,还有灌木的缓冲,当然摔不死。看来秦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刚才不过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这么一想,王甫又感恩戴德起来,全然忘记了之前秦烟拿自己当肉垫的那些不快。只是……秦烟人呢? 那个白色的身影,此刻倚靠着一旁的崖壁。那身白裙早就已经脏了,但是那份圣洁依旧不减,她手中那把剑所散发的光芒,依旧那么刺眼,这就是那个秦烟,没有变过。 “王公子,昨夜你出言侮辱,秦烟已经说过,要取你性命……” 王甫没有回答,秦烟接着说道:“今日你这般作践,秦烟只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银剑高高举起,如同宣誓审判的断头铡。秦烟的脸上不再有表情,冷若冰雪。 看来还是得死啊……哎!王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想再动。就这么一剑被砍死,好过这一路的折腾。 “小娘子,死之前,容我说句话。”王甫扯着嘶哑的嗓子,淡淡地说道,“如果换个时空,换个方式,你我相遇,就算是海枯石烂……我也要娶你……” 秦烟沉默不语,那满含酸楚的眼角,滑落一颗泪,那把剑也随着这颗泪,挥了下去,如同少女的委屈。只有两个人的山谷里,好静好静。王甫闭眼,坦然接受死亡,如同自己又做了一个梦,一个穿越到宋朝的梦。等他醒来,山谷里就只剩下自己了。 秦烟不见了,身上的绳索已经被砍断,王甫茫然地看着周围得灌木丛。落差感使他在巨大的喜悦之后变得悲愤起来,就好像自己被最喜欢的人抛弃了,秦烟……这个相识不过两天的女孩,王甫觉得自己恐怕不会忘掉她了! 日头西行,王甫也一路向西。他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因为他不认识路,也不需要认识。现在的他只是在回这个世界,如同回家。三个月过去了,经历了生死,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忘记了一千年以后的那个时空。 时光总是最无情的,一天就这么又过去了。当夕阳西下的时候,王甫也从山里走出,踏上了官道。 官道已经空了,这个时辰几乎不会有人还在奔波的路上了。王甫却不知道究竟该往哪走。这条道的哪个方向是汴京?到底还有多远?或者说……抛个铜钱选择一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至少王甫并没有被自己逗乐。他累了,非常疲惫。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王甫惊喜地回头,那是一台马车,颠簸着朝自己驶来。 “哎!停下!快停下!”王甫挥手大喊,兴奋如一个孩子。 马带着不甘的嘶鸣驻足,坐在车头的马夫带着厌恶瞪了王甫一眼:“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别挡着道!” 叫花子?王甫低头看自己的装束:一袭书生袍早就破烂不堪,脚上的鞋也破了,露出了里面的脚趾头,现在的自己真叫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难怪人家误认为是叫花子。 “我不是叫花子!我叫王甫,汴京人士,是遭了难才变成这样的,我只是想问一下,从哪里走可以到汴京?” 马夫狐疑地望了王甫一眼,却觉得王甫嬉皮笑脸,一点也不像是遭遇过大难的。还在想要怎么回答,马车里就传出了一个女声: “真是晦气,马上要到家了怎么还有人拦路?主子,你等等,我且出去看看!”随即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婢就钻出了马车,定睛一瞧站在前面的王甫,乐了: “这年头叫花子怎么都直接拦路要钱了?来,这里是几个铜板,不要挡道!” 几个铜钱落在王甫脚边,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王甫站得笔直,看也不看这些铜钱,只把脸上的笑容一收,严肃地说道:“这位小娘子,我真的不是叫花子,我只想问路,请问去汴京怎么走?” “喏,我们就是去汴京的,顺着这条路走,还有三十里!”女婢说着还打量了王甫一眼,“你真的不是叫花子?不要钱?” 王甫哭笑不得:老子是大官人,不缺钱! “莲儿,不得无礼!”车里传出了一个酥软柔媚的女声,在那女婢毕恭毕敬地搀扶下,一个上着青色对襟窄袖上襦,下穿红色褶裙的女子掀开了车帘,站在了车头。 王甫抬头,同她四目相对。也只能四目相对,因为她的脸上遮着一方粉色的轻纱,只露出了那双眼睛,但是那双眼睛似一泓秋水,婉转美丽,眼眸里闪动的神采如同在诉说着主人的心思,娓娓动人。拥有一双这么动人的眼眸,这个女子定然美丽而又聪慧。 她的个子高挑,王甫本是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目测一下这女子竟然可以到自己的眉间。然而那柳腰又盈盈一握,略显清瘦。那双眼眸虽然美丽,但也掩盖不住疲倦,只是强打着精神,在端详着王甫。 “看这位官人的衣料,的确不似普通人……请问您是遭遇了什么,为何如此狼狈?” 第六章:团聚 王甫也想知道自己遭遇了是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哦……还真说不清楚。不过想一想还是不要说自己被人绑架,刚刚脱离虎口的事实了,因为实在的骇人听闻。 “小生原本趁着春色踏青,路过那边的山林,因为山路崎岖,不慎失足跌落山谷,和家人失去了联络,这一路走来,才弄得如此狼狈。”王甫吃吃地说完,总觉得自己都不信这番说辞。 那红裙女子不为所动,一对目光还是紧紧盯着王甫:“失足跌落?官人却是好不小心,奴家幼年也在开封住过一段时间,却不知那边的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官人你要去那儿踏青?” “当然有好玩的啦,那边的山上有一座庙,庙里供奉着一尊很吓人的菩萨的!”王甫说着做了一个鬼脸,逗得旁边的女婢眉开眼笑:“主子,这个人倒是有趣得很。” 红裙女子依旧充满警惕:“汴京城离这里还有三十里地,还望官人见谅,奴家孑孓一身,不便携官人同行,官人沿着这条官道走,前方有条河,便是那蔡河,官人顺着蔡河就能走进汴京城了。” 红裙女子的话语有条不紊,神态落落大方,真是个修养得体的大家闺秀。虽然她对王甫还是有些警惕,但是她所说的话语还是合情合理。王甫也能够理解,毕竟这辆马车载着的是女子,当然不便带上自己这么一个大老爷们(马车夫是下人)。 只是三十里啊……现在已经日薄西山,三十里恐怕还得再走上两个时辰,到时候汴京城早就宵禁了,哪里还进得去? 王甫还寻思能否有个转圜之策,一旁的马儿好像受不了和王甫这么一个脏兮兮的人站在一起,突然嘶鸣一声,剧烈晃动了两下。 “呀!”站在车头的红裙女子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径直地摔下马车,那女婢也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曳而落。 王甫眼见女子跌落,一袭红裙如美丽的烛火,只是这可不能再继续欣赏下去了!亏得王甫眼疾手快,他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抬手就要接住她。 也得亏是王甫,个子比较高,能够承受住姑娘下落的势劲,双手正好环过姑娘的腰肢,将她紧紧抱住。而红裙女子也本能地伸出手,搂住王甫的脖子。 这姿势就像是情人的拥抱,只是王甫没有任何龌蹉的想法……因为胸疼,撞得生疼!这女子看上去挺轻的,撞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却不小,还是有点吃不消。当初那些个后宫小说里说的和妹子迎面相拥是如何幸福的感受,全是扯淡!说好的有胸部做缓冲呢?这女子的也不小啊!丫的撞得我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这位小娘子您没事吧!”王甫询问道,左手下意识地轻轻在姑娘的后背拍了两下,像在安抚小孩子。 “呀!”红裙女子又是一声惊呼,连忙从王甫的怀里钻了出来,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此刻一定脸红如火。车上的女婢慌忙地跑了下来,扶住自家主子不住地查看,生怕摔伤摔坏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主子您没事吧?” 红裙女子微微颔首:“没事,还得多谢这位官人了!” 王大官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呃,举手之劳……冒犯小娘子之处还请见谅……”自己不在乎男女之别,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在乎,特别是这种大家闺秀,万一这小娘子因为自己碰过她的身体想不开自杀呢……不过这两天碰秦烟的身体怎么就那么自然呢……可能因为感觉不同吧,和秦烟在一起的时候,超脱生死,反而洒脱,也习惯了调戏秦烟的感觉。而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则有一种神秘感,一种拘束和不真实感。 “嗯?”红裙女子怔了一下,明白了王甫的意思,眼睛里流露出了愤慨,“官人仗义出手,何来冒犯?当奴家是那种不知变通的顽固不成?” “那就好,那就好……”王甫唯恐她在意,既然人家不在乎,自己也就不用在说什么了,于是讪讪地笑,不再说话。王甫不知道,这个时候可不像后来被程朱理学毒害的封建社会,北宋的女性的地位可以说是封建社会中最高的。女性不仅仅有独立的财产权,还有婚姻自由权甚至是离婚权。女性不受到“三从四德”的束缚,对于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根本不大在意。这可不像后世的明清两朝,简直将女性当成了男性的附属品,毫无人权。也因为宋朝女性的地位,才会出现像李清照、朱淑真这样的奇女子。 “主子,这马儿为何突然不安分呢?”女婢诧异地问道。那车夫也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而来都很安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就不听话了?”说完还看了王甫一眼,言下之意是否跟王甫有关。 红裙女子眯着漂亮的大眼睛扫了马儿一眼:“也许是近乡情怯吧,毕竟它也好久没有回这个地方了。” 近乡情怯?王甫呵呵一笑,引来了红裙女子不满的目光。 王甫可不给面子,毕竟他可于没有女性那么多的感性细胞,能够将随便一件事情想得天花乱坠:“小姐的想法真是特别,只是这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近乡情怯的恐怕不是马儿吧……至它为什么突然不安分,我想我知道原因的!” 王甫说着,径直地朝马儿走去,伸出手缓缓地摸了两下马背:“伙计,难为你了,待会就没事了。”说完走到马后蹄的位置,蹲了下来。 红裙女子的心都提了起来,这么做是很危险的,如果马抬腿一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王甫当初摸过的最大的动物也就是哈士奇,什么大象啊老虎啊都是在动物园看过的,哪有这方面的经验。红裙女子还没出言警示,就见王甫已经自顾自地抬起了马的左后蹄。 马儿不安地动了一下,红裙女子又要叫出声了,但最终那马儿还是安静了下来,任由王甫抬着腿。 “你们看!”王甫的脸被马尾巴扫了两下,却带着欢快的笑容,“原因就在这里。” 三人定睛一看,原来这匹马的左后蹄上,蹄铁和马蹄的接缝里刺入了一块尖细的石子,因为磕得难受,马才会有刚才那样的举动。 这下,众人都恍然大悟了,马夫毕竟和马打交道,心疼自家的马儿,连忙下车替它把石子取出,看着这匹马缓缓地走了几步,以示一切正常,王甫在一旁不由地笑了。 红裙女子紧盯着王甫,见他神色自若地笑着,没有一丝的虚伪和做作,于是迈开步子走到了王甫身边,轻轻地说道: “官人好细致的观察力,方才奴家竟然没有发现!” 王甫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鸡汤文,于是脱口而出:“我呢,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走路要么看天,要么平视,而我走路都是看着地,不是因为我谦卑,而是这地面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但是最珍贵的东西都是落在地上的,金银啊,珠宝啊,别人走过的经验啊,而不是在天上。所以啊,我才能发现马蹄上的石头。” 这锅鸡汤炖得可以,香飘四溢,王甫觉得自己不去当思想家简直可惜了。红裙女子彻底怔住了,过了半晌,那双眼睛突然弯成了月牙。这一次,她真的笑了,王甫第一次看到那双笑着的大眼睛,虽然看不见容颜,但这双眼睛真美,恐怕传闻的睥睨生辉也不过如此。这该是怎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官人!”红裙女子微微一福,行了个礼,“今日蒙谢出手相助,还教了奴家一番做人的道理,奴家感激不尽,看官人谈吐绝对不似奸恶之人。官人若真需要赶回汴京城,那就一道同行吧,只是这马车里是奴家的私人空间,不知官人能否将就,坐在这车辕上?” “将就,这有什么不能将就的!”王甫喜出望外,这下问题都解决了。至于坐车辕,不就是跟马夫一样么,有什么不可以的? 在夕阳的余晖下,马车再次前行,因为路上耽搁,这一次的行进速度又快了不少。 王甫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吹着微凉的风,突然觉得这个时空的生活真的挺不错的,至少不用担心污染,空气都是这般的干净……阿,阿嚏! 看来是着凉了,昨晚在冰凉的地上坐了好久。王甫抽了抽鼻子,转头同马夫聊起天来:“老大哥,你们从哪里来的?” “诶!这位大官人折煞小的了,小的只是个下人,您唤我老王就行!我跟着主子,从陕西来的。”从刚才王甫的气度,马夫也知道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方才自己还喊他叫花子呢,哪敢跟他客气啊。 又是姓王的?哎……王姓不愧是一个大姓,难怪隔壁老王那么多,惭愧惭愧!王甫骚骚地一笑,他也不会摆什么自己是上等人的架子,毕竟和谐社会人人平等嘛,于是无视了马夫的谦称:“陕西啊!我去过呀,革命的土地……呃,呃不是!那啥,我吃过很多陕西的美食,有那个……那个……” 有啥来着?王甫当然吃过很多陕西的美食,然而那是后世才有的,现在有没有谁知道啊? “肉夹馍!”好在最后终于记起了一个,王甫拍拍胸脯,“对,就是肉夹馍!”这个时代有这东西吧? 这个时代当然有!马夫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公子见多识广,这肉夹馍的确是陕西的吃食,小的当年有幸,蒙家里主子赏赐,吃过一回。” 哟,感情这肉夹馍在这时候还是奢侈食品啊,颇有后世肯德基麦当劳的意思啊……不过怎么着肉夹馍也比后世那些油炸食品营养得多,好吃的多。 “陕西是个好地方啊,我小时候学过很多歌,都是和陕西有关的,什么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啊……咳咳,那些都是我家乡的歌啦,你应该没听过。” “咦?”马车夫皱了皱眉头,“官人您方才不是说是汴京人士么?小的在汴京也待过几年,为何从没听过这样的歌?” “我的家乡……”王甫语塞了,半晌后低低地说道,“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 马夫恍然大悟:“哦,原来那是官人童年待过的地方啊?那就难怪了,官人年纪轻轻,却阅历颇丰,难怪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气质。” 气质?我哪来的气质,我要是有气质你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叫花子?王甫哭笑不得。穿越那种骇人听闻的事,王甫自然不可能说出来,见这位老王挺奉承,王甫不由地又想卖弄起来,干什么咧……吟诗应景吧,我真是个满腹才情的骚人~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离家久了,倒感觉以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纳兰性德这诗词写的,真符合我的口味呀,王甫说完以后,还啧啧嘴,意犹未尽,转头却看见那马夫一脸迷茫。好吧,这是对牛弹琴了。 马夫听不懂,但是有人能听懂。车里传出了低低的沉吟,如梦呓一般:“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故园无此声!”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股茉莉花香毫无防备地窜入了王甫的鼻腔,王甫侧目,便见红裙女子的臻首微倾,眸光带着惊喜:“官人,这词,却是你作的么?” 这个时代的诗词就相当于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是个小姑娘都喜欢!更遑论红裙女子这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王甫自然要把这个逼装到底,于是深沉地把头一点,颇有宗师之风。 “奴家也曾背井离乡,流离多年,这大半的河山我也都见过走过,好山好水看尽,却都怅然若失,一直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今日官人这一句‘故园无此声’算是启发了我,可不是么,再好的山和水,都没有故乡那种熟悉感,比起汹涌澎湃的黄河,奴家却是更喜欢汴京城那静静流淌的金水河,只因那河水声是故乡的声音。”红裙女子越说越兴奋,双眸越来越亮。 王甫悻悻地笑了:小娘子你这读后感有点长呀,高考阅读题是不是得满分呀?不过你这话容易产生歧义,怎么听着像是从首都大城市出来的人看不起俺们乡下的穷山恶水呢? 红裙女子见王甫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地脸红了,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她的心性豁达,只迟疑了一下,便又弯起了一双大眼:“官人能吟出如此佳句,可谓文采出众,奴家倒想与您结识一番,请教官人尊姓大名?” 刚才不是说过一遍了么,这学生真不认真听讲!王甫轻咳一声:“小可名叫王甫!” “王大官人有礼了,奴家闺名景涵。” 景涵?嗯,虽然不如秦烟好听,但是也不错啦,就是不知道两人谁更好看点,看着景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王甫诡异地一笑,要不下次办一个选美大赛? 景涵莫名其妙地看着王甫,不明白王甫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为啥笑得这么贱,他想到什么其他事情了不成? “官人,方才听你所说,你的故乡并非是汴京,不知你小时候住在什么地方?或许奴家曾经到过。” 王甫摇了摇头:“我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那里人很多,很挤,很热闹,人与人之间都没有什么交集……景涵小娘子你一定不会喜欢那种地方的。但是我却好想回去。” “未必回不去啊。”景涵好奇地说,“官人你已经成年了,如果想回故乡又有什么困难呢。” 王甫不想继续纠缠,于是转移了话题:“景涵小娘子,刚才我念完诗了,现在又想唱歌了……我记得小时候睡不着,我妈……我娘都是唱这首歌让我睡着的。” “什么歌?” 王甫仰望着天空,低低的唱:“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淅沥沥下个不停……” 景涵的目光变得迷离,心里某种共鸣突然令她对王甫产生了好感,这个沙哑着声音唱着这首从未听过但十分动听的歌,这个人就是个迷,好生吸引人。 天空飘起了雨丝,渐渐成了断线的珠子……春天的小雨,就这么下了。 直到那声音消失,马夫警惕地看了王甫一眼,告诉景涵:“主子,这位公子睡着了。” “嗯。”景涵点了点头,她看到王甫仰望着天,眼睑微合,睡得像个孩子。 “莲儿,取我的披风来替他盖上,免得他着凉。王伯,咱们慢点,别吵醒他了。” 夜色低垂…… ………………………………………… 开封府南衙,薛文清偷偷瞥了眼从房檐不断地往下滴的水珠,又把目光放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其实这里面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得事,平时他只要瞥一眼就能下论断。然而今天他看得格外仔细,批得格外小心。没办法,他必须表现出自己很忙的样子。不然自己只要一闲下来,蒋书就在一旁闹得没完没了。 王寅端坐在府衙前的台阶旁,虽然已经替他准备了椅子,但是他还是执意要坐那儿,蒋书一看劝不住,干脆意气用事,直接搁他旁边一屁股坐下,两人一起等待消息。 “这已经到酉时了,府尹大人为何还未回来?”蒋书已经焦躁不安,这一时一刻可都是人命啊。马上都要天黑了,可还是一点情况没有。 王寅疲惫地摇了摇头,这一天的折腾他已经要撑不住了:“但愿二哥儿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回去跟爹娘交代!” 蒋书默然,这个时候自己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唯有希望王甫吉人自有天相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摧枯拉朽跑进了一群青衣吏员,嘴里高呼:“府尹大人回来了!府尹大人回来了!” 蒋书和王寅立刻如离弦的箭,飞快地冲了上去,就连垂垂老矣的薛大人,竟然也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众人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大人,怎么样了?”见吴居厚衣帽尽湿,满面风尘,不展的愁容,王寅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耐住性子追问了下去。 吴居厚带着歉意看了王寅一眼:“皇城司的高手前往鹤冠山查看,的确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只是当我们潜入救人的时候,那里的人早已经全部撤离,我们顺着他们的足迹一路盘查,发现路上有血迹和火并的痕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照这种情况看,那些贼人应该已经遁逃,而且……而且王公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但我们没找到尸首,现在还在搜寻,或许还是有生机的。” 王寅如五雷轰顶,几欲昏厥,过了许久,突然一声悲呼,跪倒在地:“二哥儿!不!这不可能!” 蒋书也很悲愤,他一边拽住王寅的衣角,一边朝吴居厚几乎是咆哮:“开封府就这么点能耐么?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说死就死了?你们去抓人啊!一群官兵害怕几个毛贼啊?好好一个就这么死了?啊!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要是在平时,也许吴居厚听到这样的话要勃然大怒,但此刻他却很沉默,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没有救回王甫这是不争的事实。堂堂开封府竟然让一群绑匪跑了,无论实情如何,这都足以令人诟病。 “没事的,二哥儿不会有事的!”蒋书转而去安慰王寅,“开封府靠不住,我们回去自己想办法!” 王寅已经悲伤过度,全然失去了理智,任由蒋书搀扶着,步履蹒跚走出南衙。口中依旧唤着二弟。吏员们主动给他们俩让路,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大人!”薛文清缓缓地给吴居厚作了一揖,却被吴居厚制止了。 “薛老,其实这个案件的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 “嗯?”薛文清一愣,却见吴居厚神情严肃,不似在说笑。 “我们借一步说话。”吴居厚挽着薛文清往屋里走了几步,说道,“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座破庙,就是这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 “那座庙有问题么?”薛文清不愧在开封府呆了几十年,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 “是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我在和州待过几年,在那里,我知道了民间有一个很神秘的宗教,明教。元丰年间,江宁府有妖人率教众造反,被朝廷定义为邪教。那座破庙供奉的就是明教的大圣明尊,所以我怀疑此事跟这个邪教有关!” 明教!薛文清的阅历里,似乎有过这个宗教的印象,此刻听吴居厚提起,不由地紧张了起来,这的确是大事,远比绑架一个人要重要的多。 “薛老,麻烦您了,今晚我要连夜处理这件事情,对了,派人拿上我的拜帖,请翰林院蔡京蔡大人来一趟,这件事情和他也有关系。” 薛文清遵照吩咐去办事了,吴居厚缓缓地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自语道: “景涵啊,你今天回来,却得原谅爹爹今晚不能回去和你团聚了!” ……………………………………………… “那条河就是汴河,当初就很热闹,现在真是一点都没变。”马夫老王指着旁边船楼林立,灯火通明的河流感慨道。王甫在一旁无聊地点头,算是回应。 宋朝的都城汴京是此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而且现在已经不禁夜市,虽然封城了,但是城内依旧热闹非凡。不过见识过未来超级大都市的王甫自然不会有太多感慨,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到家。 手里还搂着景涵的披风,有那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王甫原本是想还给人家的,只是景涵貌似也累了,躲在车里一言不发,恐怕是在小憩。 马车转过一条坊巷,便要走上那座桥了,过了桥不远,自己家就到了。 王甫坐不住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自己到站啦该下车了,跟主人道个别吧。 “景涵小娘子!小娘子!”王甫张嘴嚷嚷。 “嗯?”车帘掀开,景涵探出了臻首,“官人有事么?” “我,到家啦!”王甫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门口灯笼上隐约能见到“王”字,“多谢小娘子相助,来日有缘再见,哦对了。这披风还给小娘子!” 景涵没有接过披风,却是微微一笑:“这披风却是不用急着还给奴家,夜里风大,官人先披着御寒。借官人吉言,来日有缘相见再说吧!” 王甫还道是人家姑娘爱干净,毕竟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披了这么久,就让她接过去也不适合。还是拿回去洗干净吧! “如此甚好,那我先走啦!”王甫跳下车,回头挥了挥手,便大步向前。 我王甫又回来啦!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王甫走的像个英雄。只是没走几步,却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还没问景涵住哪儿呢!这披风怎么还? 只是一回头,那辆马车已经消失无踪,桥上依旧熙熙攘攘。看来,这下真只能靠缘分了。王甫苦笑了一下,又省起身上还有一件姑娘的物品,便是秦烟的香囊。 出个门捡回两个姑娘用过的东西,好像也不亏,可惜不是抱两个漂亮的小娘子回家啊!不然这就赚翻了!王甫志得意满,然后又意淫了一番。没办法,这时都称呼年轻女子为“小娘子”,这个词总让王甫想到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哎,《金瓶梅》不能多看呀。 “二哥儿!” “二哥儿!” 身后突然响起两个突兀得声音,把王甫吓了一跳:这是干啥啊,二哥二哥的叫,关云长来了?只是那尖锐的公鸭嗓好熟悉,另一个声音也不陌生。 王甫回头,就看见了像见鬼一样的蒋书和王寅。 “二哥儿真的是你!哈哈你没死!” “你丫别乱摸,老子当然是真的!先回家再说!” “对对,回家,二哥儿咱们回家!爹!娘!” “……” 远远地巷口,景涵站在车头,美丽的大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异彩在眸中闪动。 “主子,咱们也回家吧。”女婢莲儿在一旁劝到,“府尹大人应该等急了,你们俩都等了好几年才团聚呢!” “……嗯!” 第七章:王见王 晴晚楼又是喧闹的一天。这几天的晴晚楼就像煮沸的水一般,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谈论这几天汴京城所发生的几件事情。 本来嘛,来晴晚楼的很多都是文士,往年这时候讨论最多的都是春闱,可是今年,就连许多本该埋头苦读应考春闱的学子,都聚在了这里,浑然不把春闱当一回事了。人都是八卦的,有八卦而自己不知道,想想都难受! “诶,你们听说了么?前几天啊,那个王甫王二哥,被人绑架了!” “全汴京都知道了!我跟他们家有交情,专门去看过他,那个王二哥啊,被人绑架以后啊,受到了种种虐待啊,回来的时候皮都被扒了一层!啧啧啧啧,要多惨有多惨!歹徒还把他的手指给剁了下来!” 一个胆小的白面书生啊了一声:“这是谁啊,这么凶残,为何要这么对待王二哥?” “还不是嫉妒!”角落一中年文士自以为是地道,“那个王二哥文采出众人品不凡,一定是有人嫉妒他,然后要这么对待他,这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那下一个岂不是要轮到小可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纨绔子弟惊恐地说道。 我呸!众人在心中鄙夷。 “你们说,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事,开封府居然一点作为没有,最后还是歹徒把人家王二哥放了回来。你们说说,这开封府是干什么吃的!” “唉,别指桑骂槐啊,要我说啊,吴大人真算是一个好官,他在陕西的时候政绩算是很不错的,那是连先帝都褒奖过的人,只是啊,他刚刚上任,这火还没烧旺,指使不了手下的人也是正常的。听说为了这件事情,他都被人弹劾了。” “别胡说!吴大人被人弹劾,是因为他违制调动了皇城司的人协助破案,他和皇城司主管崔公公一起被人弹劾的。听说那翰林院的蔡京大人和蒋之奇大人也被弹劾了。因为他们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总之现在朝廷里乱成一锅粥” “这官场可真是混乱啊,以后我们进去了可得步步小心啊。”一个今年就要参加春闱的学子做了总结发言。 “话说你们都有收到吴大人寿辰的请帖么?”一位风度翩翩的学子突然发问。 “那必须的啊,吴大人这次过寿啊,还宴请了许多年轻有才的文士,据小道消息说啊,他是要从这青年才俊中替自己选一个女婿。听说他的千金,知书达理,长得那是闭月羞花啊,这几年常年在外游历,眼看就到了双十年华了,才急着要找个如意郎君呢!”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都要赶上给公主招驸马了!” “你还别不服!我听说啊,这件事情可是皇上点头的!这吴大人早年是个辅政大臣,做了许多的事情,皇上感念他的政绩,因此恩准了!而且据说皇上还下了口谕,到时候要封他的女婿为宣议郞呢!” “宣议郞?不就是一个七品文官么,还没有什么实权!” “你有能耐中个状元啊!就算是进士出身,刚开始也最多外放当个县尉主簿,当县令的都是有能耐的!宣议郞怎么就小了?好歹人家能站在皇宫里!” “那岂不是比考进士还爽?我要是再年轻几岁,再长得端正,我一定去啊!”之前那个中年文士愤愤不平。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吴大人当了几十年的官,有他提携,将来在官场岂不是顺风顺水?而且这官是皇上赐的,朝内岂能不格外关照一番?” 有这样的好机会,谁还想着十年寒窗啊!一众学子目泛异彩,满是憧憬和向往,只恨爹娘不把自己生的貌若潘安,好一举夺魁。 晴晚楼里沸反盈天,冷不丁防楼外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尖锐的公鸭嗓,流畅连贯: “二哥儿~~~~~你来……唔唔!” 蒋书还没兴高采烈地叫完,就被两个青衣壮汉捂住了嘴,接着往旁边的暖轿里一塞。 王甫坐在轿子里,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嚷嚷,会死是不是?” 轿子里空间比较小,蒋书只好站在一旁赔着笑,要多谄媚有多谄媚:“抱歉抱歉,我忘了二哥儿你提醒过了……二哥儿为啥现在出门还要坐轿子呢?” “没办法啊,”王甫一翻白眼,“自从出事以后,家里人就给我请了俩保镖,还要我出门最好不要露面……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是是是!”蒋书不住地点头,“的确得小心点,那天看见二哥儿你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真是万分悲痛!那些歹徒竟然如此的穷凶极恶,二哥儿,你受苦了!” 不苦不苦,就是屁股被摩擦得有点疼,其他都还好。王甫厚着脸皮接受了蒋书的慰问,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行啦,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我问你,你为啥还要来晴晚楼啊?” “嗯?”蒋书不解,“二哥儿你不是一直都来这个地方么?” 那是以前!现在?哼,全汴京都知道我出事了,再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实在是丢人啊!还是去一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吧! “你要知道,”王甫说的语重心长,“我就是在这里出事的,你说我以后还能再来这个地方嘛?” 蒋书恍然大悟:“哦!二哥儿说得对!这里不安全!那我们换地方……呃,大哥你想去什么地方?” “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消消遣,乐呵乐呵?” 有这个地方么?蒋书被问住了,消遣,乐呵……哎,还真有! 蒋书一拍脑门,笑的很猥琐:“行咧,二哥儿我知道要去哪儿了!” 小弟机灵真是件好事啊!王甫笑靥如花,看着蒋书差人给自己带路,不用自己动手动脚的生活,真好! “咦,二哥儿,你咋还挂着一个香囊呢?”蒋书勉为其难地和王甫挤一顶轿子,屁股都只能挨半边呢,这一挪动就磕到了王甫腰上挂着的东西,那是一个散发着幽兰香气的香囊。 这个时代香囊是未婚女子佩戴的事物,等到结婚了一般都涂香粉了。而且有一种说法,当一个女子把自己佩戴的香囊送给男子的时候,就意味着以心相许了。所以王甫身上有个香囊,令蒋书很是奇怪。 这香囊是秦烟的,上面还绣着她的名字。王甫专门找人做了条红绳,系在自己的腰间。他可不知道香囊有这么一个典故,仅仅是心里面装下了香囊的主人,才将香囊佩戴在身上的。见蒋书伸手要摸,王甫连忙拍掉了他的手:“笨!我问你,女孩子为什么要带着香囊啊?” “因为她们喜欢这香气呗!”蒋书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要是带着一个香囊,她们不就能够通过喜欢这香气……”王甫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指向自己,“喜欢上我么!” “哦!原来如此!二哥儿高见,二哥儿高见!我明儿也去挂一个!”蒋书唯王甫马首是瞻了,附和道。 王甫心里暗笑:坑人这种事真是随手就来,不过你这小白脸的确挺适合挂香囊的! 蒋书意犹未尽地看了两眼那个香囊,随口问道:“二哥儿,吴大人寿宴的请柬我可拿给你了啊,在宴会上,你得多多帮我打个掩护啊?” 蒋书不提王甫都快忘了,自己回来后就看到这份请柬了,看来吴大人把他归于“三好青年”的行列了。只是这场寿宴是选婿的消息,是全汴京都知道的事情。让自己当参赛选手,奖品还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姑娘家,自己可没有太大的意愿,毕竟……结婚之前还是要先了解了解嘛,哪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呢,这是包办婚姻,封建社会残余的糟粕!不提倡! “是啊,你放心啦,选婿什么的我才没兴趣呢。到时候啊,吴府千金一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蒋书脸又红了:“二哥儿你看你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呵呵呵呵呵……” 王甫恬不知耻:“你条件这么好,她不选你选谁啊?呵呵呵呵呵呵……” 两个无聊的人对视着,一如既往地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 轿子就这样在汴京的大街上走着,穿过人群密集的闹市区,又穿过几条隐蔽的巷子。终于来到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这里的街道虽然整洁干净,此刻却没有几家开门的商铺,路上也没几个人影。只因这里是夜市。 王甫下了轿子,看到眼前的建筑,当时眼神就直了。 门前挂着两顶大红灯笼,显得喜气洋洋,只是此刻一眼望进去里面也没什么人影。最主要的是,门口的那块牌匾上,端正地写着三个字: 丝云馆。 这里王甫知道,汴京城最大的青楼。 “你丫大白天带我来逛青楼!你是黄汤灌肚还是精C上脑啊!有病啊!”王甫给了蒋书三个爆栗,怒不可遏。 蒋书抱头鼠窜:“二哥儿,别打了,哎哟!这不是你说的要来消遣嘛!我只听说这是个消遣之地,还当二哥儿你想白日宣……哎哟哎哟,别揪我耳朵!” 王甫把蒋书的耳朵狠狠地拧成麻花,逼着他把后面的话吞回去:“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今儿就这样吧,回家睡大觉!” “别啊王二哥,今天小可是专门向王二哥赔罪的,王二哥可千万别不领情啊!”蒋书觉得很委屈,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王甫一点面子不给,把手一叉,冷冷的说道:“给你数到十的功夫,想不出另一个地方,我就回去了,十,九……” 蒋书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一处不错的地方:“二哥儿,要不,咱去看蹴鞠?” 蹴鞠?王甫顿时来了兴致。以前他就喜欢看足球,穿越以后就曾惦记过看看古代人的蹴鞠是怎么踢的,就是不知道现在北宋的中国队实力如何,能不能踢得赢以后的巴西阿根廷。 “这城北啊,就有一处蹴鞠馆,平时闲来无事,就有贵介公子哥在那玩蹴鞠。我呀,虽然不会,但是也去看过几回!还蛮有意思的。”蒋书在王甫身边弓腰哈背,笑的格外谄媚。 王甫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那行,我且信你,走,去城北!” 这轿子走了一圈的花街,又拐向了城北。 蹴鞠的规则与现代足球有些相似,同样是两队相争,同样是射门得分。但是还有一种非比赛的踢法,即“白打”。白打主要重视球员的踢技,所谓“脚头十万踢,解数百千般”,就是指踢球花样动作和由几个花样组成的成套动作,指用头、肩、背、胸、膝、腿、脚等一套完整的踢技,使“球终日不坠”。因此,很多踢技高超的蹴鞠球员,踢起球来就像是表演一般,观赏性极高。北宋也有专门的蹴鞠艺人,供王侯家中观赏表演。 王甫等人刚一到蹴鞠馆,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欢呼嬉闹的声音。看来今天这里也有蹴鞠的比赛。在蒋书的带领下,王甫等人爬上了蹴鞠馆的二楼,居高临下观看蹴鞠比赛。 还未落座,蒋书看了眼球场,就道了一声不巧。王甫不解:“怎的?今儿有啥不巧的?” 蒋书略带歉然地笑了一下:“今天怕是要让二哥儿扫兴了,这胜负已毫无悬念。” 王甫大奇:“这是哪的说法,不是刚开始么?” 蒋书朝场中央一指:“这两边实力相差悬殊,胜负已经分了。” 王甫看向场内,两方各有四人,一方身着绿甲,一方身着青甲。蹴鞠在他们的脚上来回传递,就是不曾落在地上。那青甲方中有两个人技艺更是出众,球落到他们脚上,愣是像变戏法一般,在他们的身上弹起落下再弹起,随着他们四处跑动,仿佛就生长在他们身上一般。 出神入化的球技让王甫不由赞叹:要是中国足球也有这般高人,何愁不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啊! 这两人不仅技艺高超,准星更是无可挑剔,每次出脚,球都能不偏不倚穿过球门,连边界都不蹭一下。半柱香的功夫,青甲队已经连进六颗球。 “二哥儿看到那俩人的吧。那个年轻点的,长得斯文秀气的,自称复姓端木。这京城内只当他是踢球的好手,嘿嘿,但是我正巧知道他的身份。”蒋书舔了舔嘴唇,卖弄似地告诉王甫,“此人是皇帝的亲弟弟,端王赵佶!” 王甫虎躯一震,惊诧地看向蒋书。蒋书似是早就知道王甫会有这种反应,宽慰道:“放心,这端王平易近人,并没有什么架子,其实很多人私底下都知道他的身份,陪他踢球的,能得他的赏钱。所以大家都不戳破,乐在其中。以王二哥的才华,要是和他结交,没准这位端王能送你旷世珍宝呢。” 王甫震惊的,才不是什么王爷的身份。看多了穿越小说的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一位大佬:宋徽宗,历史上有名的昏君!传闻他喜好蹴鞠,这一看果然没跑啊。王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一位大佬:只见他面庞白净瘦削,眉宇间有些许阴柔之气,谈笑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和力,光看外表,此人性格温和,容易亲近,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跟他一队的另一位男子,年纪稍长,器宇轩昂,个头和王甫差不多,每每接到球都会下意识地给端王创造机会,助端王破门得分。 “这另一个啊,就是端王府上的侍卫,也是踢蹴鞠的好手,叫高什么来着……” “高俅。”王甫补充说道。 “行啊二哥儿!”蒋书面带惊喜,“你居然还知道一个侍卫的名字。” 王甫打了个哈哈:“如雷贯耳。” 这后世谁不知道高俅高太尉和宋徽宗啊。今天两个活人都见到了,王甫不由地叹息:都说相由心生,这俩大佬长得那叫端正啊,谁能想象以后就是昏君和奸臣呢?所以说,光看外表不靠谱,内在才是王道。 转眼间,青甲队进了十球,赢得了胜利。也难怪,撇开端王的球技不说,仅仅凭他的身份,又有几个人不开眼赢他的球呢。所以绿甲队并没有沮丧,反而将青甲队的端王围在中间,不住地称赞:“端木兄好球技,好球技!” 端王赵佶看起来十分地高兴,大袖一挥:“诸位都辛苦了,你们的球技也都出神入化,此番只是我运气好。高俅,给诸位官人准备点见面礼,诸位官人且去吃酒,这酒钱今天由在下付了!” 等着就是你这句话!绿甲队的球员们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笑容,嘴上客气万分,推辞再三,才“盛情难却”地接下了高俅手上的银两。 “喏,看到没,”蒋书指着端王赵佶,“有他在,这蹴鞠比赛啊就索然无味了。” 方才端王赵佶和高俅所展示的球技,已经足够炫目了,王甫倒不是那么在乎竞技性。他紧紧地盯着端王。却不料端王也正巧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王甫本能地想躲,却突然醒的:这宋徽宗没见过我,我躲啥呀?于是直愣愣地看回去,权当在欣赏蹴鞠球赛。 端王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再一看王甫边上的蒋书,心底稍加思索,便了然如明镜。于是他拉着一旁的高俅,两人爬上楼来,来到了王甫所在的看台。 “这不是蒋书蒋大官人么,许久不见!”端王老远地就朝蒋书作揖,态度十分客气。 “哟!端木兄,难为你还记得我!”蒋书换了副面孔,待人有礼,倒似一直都这么谦恭。 赵佶朝蒋书微微地叩首,接着就把目光移到了王甫身上:“这位官人,莫非是近来名噪东京的王甫王二哥?” 惭愧,人怕出名猪怕壮,没想到自己的大名居然传到了未来皇帝的耳朵里。王甫咳嗽了一下:“端木官人好眼力,正是在下。” “哎,客气了,王二哥,你我兄弟相称即可。实不相瞒,在下早就久仰大名,今天得以拜见!”端王的眼睛都泛出了光芒,显然是真心推崇王甫。 王甫尴尬地拢了下袖子:“在下亦是久仰端木兄的大名啊……呵呵,呵呵。” 初中看水浒传就听过你的名字了。王甫在心底补了一句。 端王反客为主,指着边上的席位说道:“来,高俅,取套茶具来,今儿我请王兄和蒋兄吃茶。两位官人请!” 王甫不想喝茶,但是得罪端王没什么好处,况且几句话下来,这位端王平易近人,倒是一个容易结交的主。当下也不再推辞,于一旁坐下。 宋代流行点茶,其做法是将茶叶研磨成粉,加入沸水中煮泡,接着加入花生仁、杏仁、芝麻等干果,制作而成。颇有些像后世的抹茶。王甫一杯茶喝入口中,只觉得苦涩中带着些许干果的甘甜甜,说不上好喝,但别有一番风味。 见王甫喝了茶,赵佶又打开了话匣子:“好叫王兄得知,在下平生好诗,好字,好画,好酒,好蹴鞠,好那些精致的玩样儿,早就得知王兄你才高八斗,今日得见可算是圆了我的念想。” 你是什么都好,就是不好治国。王甫心里嘀咕着,表面却谦卑地笑了下:“哪里哪里,观端木兄的气度和品性,亦是人中龙凤,才高八斗之语还是莫说了吧,在下担当不起啊。” 蒋书啧啧称奇:这王二哥,跟我一起的时候吊儿郎当的,想不到这时候竟然谦恭有礼,端是一个翩翩少年啊。 赵佶和高俅对视一笑,接着打趣道:“王兄观我人中龙凤?可我却不知自己是哪一块料,还往王兄指点一二?” 咋的我还成算命的了。王甫有些无语。不过说实话,眼前这个人的命运王甫还真是了解地一清二楚。可是那些话不能说啊。既然不能说,就挑一些能说的话呗:“端木兄你的笔墨丹青造诣定然出神入化,可成名家大师,将来杰作延传千年,万人景仰。” “名家大师?”赵佶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不住地点头,“王兄慧眼如炬,这正是在下的毕生所想,想不到短短片刻功夫,王兄竟知我至此,知己,真乃知己啊!” 蒋书凑了过来,舔着脸问道:“王二哥,那我是哪一块料啊?” “你?”王甫乜斜了一眼,“你当块缝缝补补的边角料,正合适。” 蒋书脸一跨:“王二哥,你欺负人!”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融洽。 “今日承王兄的吉言,在下决定回去勤加练习,作一幅丹青赠予王兄,还望王兄不要嫌弃。” 宋徽宗的丹青?这可是国宝啊!王甫把头点得跟筛糠一样:“要的要的,如此,我就先谢过端木兄了!” “诶!我这丹青却也不是白给,如今王兄的诗名远播,听说整个东京城都以得到王兄的诗词为荣,不知王兄可否赏脸为我作上一首?” 又是让我写诗,哎,这些古人啊,就不能有点别的需求么。王甫心里嘀咕着。却忘了一件事:若非这些没有追求的古人,哪有他王大官人现在的威名啊。 王甫加以思索,便有了腹稿:“既然如此,既然端木兄以画易诗,我便为画题上一首,不知端木兄能否画出:舟移别岸水纹开,日暖风香正落梅。山色蒙蒙横画轴,白鸥飞处带诗来。” 赵佶心里默念两遍,便已经有了画面,不由连连赞叹:“妙,甚妙!短短四句竟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王兄,君乃高才也!” “惭愧惭愧!”王甫作揖道,“君也高才,君也高才。” 蒋书看在眼里,只觉着这俩互相恭维,好生无趣:本来来这里是为了乐呵乐呵,怎么现在反而更无聊了呢? 第八章:茅房会晤 王家在东京城,不算权贵,但也绝对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王家是太原王氏的支裔,在开封府生活了四代人,代代经商,从事布匹生意。第三代王钦更是当上了推官,步入仕途。假以时日,以王家的财力和威望,定能封侯拜相,重现太原王氏的荣耀。 以上的话语,来自王甫的父亲,王钦的日常训诫。王钦把家族历史奉为金科玉律,以王氏后人为荣。但是王甫一点都不在乎。莫说这族谱上有多少的牵强附会之说,就算自己真的是太原王氏的后人,自打唐太宗创立科举制度以来,世家大族早就已经土崩瓦解了,谁还会因为你是谁谁谁的后人而提拔你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王道。 而且这支太原王氏的支裔,在他父亲这一辈就只剩下独苗了,自己这一辈也就是兄弟俩,哥哥王寅帮忙照料家里的生意,弟弟王甫游手好闲,终日风流。 王甫大老远就看到王寅坐在家门口。自家这位大哥,性格内敛,沉默寡言。为人也是老实忠厚,虽然勤勤恳恳地经营家中的产业,但是没少吃亏,眼看着产业一年不如一年,大哥也比以前更内敛和沉默 。 “哟,大哥这是在家门口望风呢,还是在偷看哪家贵介千金呢。”王甫下了暖轿,走到王寅身边打趣道。 “二哥儿回来了,这是爹让我在这等你呢。你昨日里可答应了爹,今天中午在家吃个团圆饭。” 是啊,回想这三个月来,第一个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后面两个月又都往外跑,做那个风流倜傥的王二哥,却没有认认真真地和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所以借着这次遭难的机会,王甫也得以在家将养了时日,并答应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王甫扶起了大哥,眯着眼看看西去的日头,才知晓大哥怕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进去吧大哥,这路上误了点事,让你和爹娘久等了。” 王寅没有理会王甫的话,倒是心事重重,低眉思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甫一眼,欲言又止。 王甫察言观色倒有些许本事,一看大哥的神情就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开口道:“怎么了大哥,有什么心事吗?” “呃……”王寅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二哥儿,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近来家中布匹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我想,做些其他的营生。” 哦?这是要换行业?不错不错,知道大环境不好的时候勇敢地跳出来。王甫颔首:“那大哥你想要做什么营生呢?” “我……”王寅锤了下手掌,“我想开几家染坊。” 哈?王甫以为自己听错了。染坊?那跟布匹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上下游企业么。 “二哥儿你聪慧过人,倒是帮我参谋参谋。”王寅终于说出了目的。 王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哥,你这不是把自己往塘底里沉么,布匹生意不好,染坊生意能好到哪去?” “可是我也不会别的呀,”王寅愁眉苦脸,“这些年打交道的都是这些营生。这不是染坊现在要价越来越高,布匹成本也往上涨,我才想要自己开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染坊。” 这就是行业局限性啊,王甫扼腕叹息:“大哥,说实话,现在布匹行业竞争这么大,咱们家生意不好也是正常,如若你真的想要扭亏为盈,就必须另谋出路。” “那却有什么出路可保盈利的……罢了,二哥儿毕竟是孔孟之徒,对商贾之事不了解也是正常,我再想想吧。”王寅显然不同意王甫提出来的模棱两可的观点。王甫却因为一句“可保盈利”而犯了嘀咕:在这个时代,做什么营生能够赚钱?那便是现在没有,但是以后一定会有,而且如火如荼的行业。究竟是什么行业呢?王甫决定有空了好好地想想,也好给哥哥出个主意。 兄弟俩结伴而行,走进了主厅。王家只有四口人,所以所住的府邸规模也不大。前院一个主厅,两间主屋,两间役房,两间客房;后院一进落,八间房,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但是虽然王家人少,府上的仆人却有二十多个。这个时代有钱人家里都是仆役成群,生活很腐败。 在主厅中坐着的一位年逾半百的中年人,鬓角霜白,神情严肃。他捋着羊角胡,专注地阅读手上的《周易》。 “爹,二哥儿回来了。”王寅毕恭毕敬地朝王钦说道。 “爹,咋有闲情雅致看起书来了。”王甫倒是满不在乎,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从案上取了块桃干就吃。 王钦用书本拍了下几案:“没大没小,吊儿郎当,成何体统!你这样将来于朝堂之上岂不被人诟病!” 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当官了一样。对于迂腐古板的父亲,王甫固然敬重,但那“谆谆教诲”,还是左耳进,右耳出,难得清静。 “二郎回来了?”后院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呼唤。接着就看到母亲王于氏领着两个女婢,走到主厅来。王于氏一看到王甫,就赶忙跑了上来,扶着王甫的肩膀不住打量:“今儿身体好些没?” 王甫把桃干吞了下去:“娘,我没事,好着呢!” “都在等你呢!”王于氏说着,便招呼女婢们上菜,“今儿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好好地吃顿饭了!二郎,这桃干味道怎么样,娘屋里还有,给你取去。” 王甫拦住了王于氏:“别介,娘,我就当零嘴吃些。还是先吃饭吧。” 王钦吹胡子瞪眼:“哼!你看看你,把这小子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长此以往,他就该无法无天了!” “你个老头子闭嘴吧!我的儿子我自然宝贝着,要你管!”王于氏毫不客气地回了过去。 王钦被呛得语塞,只好埋头继续看《周易》,嘴里低声嘀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王甫巡视一圈,却发现少了人:“诶,大哥,大嫂呢?” 王寅还沉浸在心事中,听到王甫询问,才回过神来。那王于氏却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道:“你大嫂已经吃过睡下了,现在她要好生静养。” “怎么了?”王甫大吃一惊,“莫不是身体不适?” “好叫二哥儿得知,”王寅腼腆地笑了一下,“大嫂她已经怀胎三月了。” “什么?”王甫大吃一惊。怀胎三月?怎么自己从来都不知道此事。 “我们也是今儿才知道。”王寅解释道,“前些日子她偶感不适,我以为是开春风寒,所以给她抓了些药,只是吃过几贴后却没有疗效。恰巧听有一位林真人下榻在瑶华宫,通医术和神术。今天我便带你大嫂同去拜访。那林真人只隔着帘子看一眼,便断定大嫂有孕在身,而且还断定是个女孩。” 这么神奇?这不就是活的B超么。但就算是B超,三个月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吧?王甫听的瞠目结舌:“确有其事?” “开头我也不信,可是找了间医馆让人一号脉,竟真的有孕在身!我方知那林真人真乃活神仙也。”王寅说得激动万分,脸上写满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难怪今天大哥会考虑重新创业的事情啊,原来是要当爹了。王甫不由感叹:男人最温柔最有责任感的时候,果然是给孩子的。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王甫也很开心,“来来来,今儿这顿家宴正是时候,我们家终于添新成员了!” 只有王钦不屑地哼了一声。王甫知道,王钦是那种很古板很守旧的人,重男轻女。但是这个家现在的家业是王寅在撑着,府中事王于氏在管着,他还真没有什么话语权。 “对了,大哥,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了吗?”如果有需要的话,王甫倒是很想帮未来的小侄女取个绝代风华的名字,什么青霞啊,曼玉啊,淑贞也行。 “这名也是那林真人赐的。那林真人说:这女娃与佛结缘,是佛弟子,所以赐名叫师师。” “嗯,师师这名也是极好的。”这才是风华绝代的名字嘛,这师师……王甫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王寅,大脑一片空白。 王寅被王甫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二哥儿,怎地了?” “没,没事……”王甫吞了口口水,神思恍惚地坐回到位置上。 不会这么巧吧?王师师?王甫依稀记得,李师师好像原本就是姓王啊……联想到今天看到的端王赵佶,王甫这大脑里翻江倒海,愣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只知道一件事:不行,不管这侄女是不是未来的李师师,都不能让宋徽宗见到她!对,一定! 宋徽宗这个老不修,居然是个萝莉控,好在我事先看过剧本啊。王甫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这个林真人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算的这么准。”王甫询问道。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信奉科学,王甫当然不信有这么神奇的人存在。 “林真人月前才到东京,传闻他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晓地府。天下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王于氏一边忙活着上菜,一边接话道。 得,吹得越虚这个人就越有猫腻。反正王甫是不信,若是有朝一日真的相遇,定然要跟这位林真人讨教个一二来。见这饭菜都上齐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一家人该把饭吃了。所以王甫不再管林真人的事,招呼大家落座吃食。 在正式的场合,一般是一人一案,席地而坐就餐。家中则没那么讲究,一方大案,几把玫瑰椅,四人围在一起,就像是后世的大桌饭。 王甫还未动筷,一个小厮从门外举着一份拜帖跑了进来:“二哥儿,二哥儿,东直巷的洪老爷呈上拜帖,请二哥儿过府一叙。” 家人看向王甫的目光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靠!还让不让人好好地吃顿饭了?王甫连看都没看,就冲那小厮喊道:“不去!”说完又朝家人咧嘴笑,“吃饭,今天我哪也不去,就陪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王寅不无担忧地说道:“二哥儿,这洪老爷也算是有名望的的人,你就这么拂了他的面子,会不会不太好?” “管他呢!”王甫满不在乎,“今天我们只吃家宴,不管别的事,吃吃吃,来,娘,这个给你。”王甫夹了一块肉,就往王于氏的碗里送。 “二哥儿,二哥儿!”又一个小厮举着一份拜帖跑了进来。 王甫顿时冒了火星:“管他什么洪老爷绿老爷的,统统不见!” 小厮傻了眼:“可是,二哥,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谁啊,哪个王八犊子这么不开眼啊,不知道本大爷正在吃饭么!”王甫顾不上斯文,破口大骂。 小厮被王甫的气势吓到了,连连退了一步:“是是是,那个王八犊子说,他姓蔡,叫蔡京,是翰林学士。” “谁?”王甫一时没听清。后面听清了的王钦和王寅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是翰林学士蔡京蔡大人!”小厮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王甫气笑了。合着我跑这来演水浒传了?又是宋徽宗又是高俅又是李师师,现在连蔡京都出来了。但是管他魑魅魍魉还是大罗金仙,今天我是绝对不会见的。 “吃饭!”王甫一意孤行。 还是王钦觉得不妥。王钦迷信权力,对位高权重的人十分敬仰,一听来人的身份,就立刻劝说道:“二郎,不可无理,这蔡大人位高权重,如今亲自登门,无论如何你也得见他!” 王甫把筷子一丢,赌气道:“这都答应好了一起吃饭,我不想失约,不见就是不见。” 王钦就怕王甫得罪了蔡京,以后一家人没有好果子吃,一听王甫的话,更着急了:“混账!见蔡大人才是头等大事,你不见,我现在出去把他请进来,看你还能往哪里躲!”说完王钦就起身往外走。 “爹,我说不见就不见!你回来……我……我……”眼看王钦头也不回,王甫急了,脑袋里也蹦出了一个主意,“我肚子难受,我出恭去!” 哼哼,屎遁这个方法屡试不爽,上一次诓骗秦烟解开自己的绳索,这一次,我往茅房里一躲,高高在上的蔡大人,总不至于去臭气熏天的茅房里找我吧。 王甫躲进了茅房,撩起袍子就蹲在一个坑上。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出恭,只是故意躲在这里面,以避开蔡京。 说实话,如果是别人,他会去见的。但是独独这个蔡京他不想见。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奸臣,登门来拜访,怎么看都带着阴谋的气息。自己已经结识了宋徽宗,再结识蔡京,这是要往反派的道路上一走到底啊。王甫可不想在以后的《水浒传》里面留下自己的大名。所以宁愿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得罪蔡京,也要跟他划清界限。 这边王二哥正蹲坑蹲的起劲,全然不顾周围令人窒息的空气质量。茅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位年过天命,青袍无须的男子,冲了进来,进了王甫旁边的坑里。一阵窸窣之后,也蹲了下来。 “谁啊?”方才王甫没看清,此刻两人之间又隔着一张席子,王甫不知道是谁进来了。 那边沉默了片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哈哈,王官人,我想见你一面却是不容易啊,还得到这登东之所……这地方,嗯,别有一番风味啊!” 王甫的脸都快黑了:不至于吧蔡大人,丫的追我追到茅房来,是你有病还是我跟不上你们古代人的思维啊? “您是?”王甫故作不知。 “老朽姓蔡名京,在御前任职。”蔡京的声音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王甫“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蔡大人啊!不知道蔡大人找在下有什么事呢?” “王官人,明天就是开封府尹吴大人的寿辰了,届时你应该会出现在寿辰上吧。” “这是自然”王甫举手朝空中虚拜了一下,“听闻吴大人前些时日为了救在下,出动了全开封府的衙役,还为此遭人弹劾。他请在下过府参加寿辰,在下理应登门拜谢才是。” “如此甚好,甚好。王官人,以你的才情,明日在寿宴上好生表现一番,没准能叫天下才子折服。” 自己的斤两自己还是知道的,抄袭几首诗歌还行,那种才子云集的地方去高谈阔论?怕是不知道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吧。 “不敢当不敢当,小子才疏学浅,徒增笑柄尔。” “王官人,老朽倒是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的启蒙之师是谁?”蔡京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启蒙老师?王甫早就把小学时候的老师名字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况且也不可能告诉蔡京这个事啊。于是他尴尬地笑道:“在下并无启蒙之师,幼年时父亲教我读书识字,后来就全靠自己从书中领悟了。” “确定?”短短的两个字里,却饱含着质疑。 王甫挺直腰板,顺便挪了挪蹲麻的腿:“这种事没有必要瞒着大人啊。” “哈哈!”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蔡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件物品,“王官人,老朽这里有样东西,你仔细瞧瞧。”说完就把东西从竹席下的缝隙里递了过来。 那是一卷宣纸。王甫接过来,摊开一看,上面是工工整整的宋体,和那首五言绝句《梅花》。 早就听闻蔡京的字写得好,这么一看,还真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铁画银钩。就是这首诗……嗯?这首诗怎么了? “王官人,这首诗,应该不是出自于你的手笔吧?” 穿帮了!这是王甫第一时间想到的事。他的确忘了这首诗是谁写的,仅仅是因为简单好记,所以就抄来用了。没想到,居然被人识破了!王甫顿时觉得面燥如火。 “蔡……蔡大人说笑了,这……这的确是在下的作品……”王甫的话语里已经少了几分的底气。 蔡京权当是以为王甫被自己说破了,所以才支支吾吾。他满意地说道:“王官人也别在意,这首诗,是已故的荆国公的作品,世上知晓这首诗的人,不足三人尔。老朽仅仅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首诗……” 看来真的是闹了个乌龙了。虽然不知道荆国公是谁,但是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装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王甫把头一抬:“好叫蔡大人知晓,在下曾在一本书籍上见过,当时觉得朗朗上口,便记下来了。那日春风得意,就随口吟唱了出来。” “书籍?”蔡京这回却是不解,“我记得这首诗仅仅写于稿上,并无他人看见,怎的会有书籍。” 该说的我都说的,你还玩侦探玩上瘾了不成,真当自己是包青天啊?王甫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那依蔡大人的看法,在下是如何得知这首诗的呢?” 还真把蔡京给问住了。他思维再活跃,也不可能想象到眼前的这位王甫王官人竟然是穿越而来的。王甫小时候跟随过王安石?那也说不通,一来真有这样的事蔡卞(蔡京的弟弟,王安石的女婿)肯定会知晓;二来自己把王甫的履历从头到脚调查了一遍,确实没有这么一出。想来想去,也只能接受王甫的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追问了。王官人,以你的才情,我相信日后定然大有所为,我感觉得出来你我是同道中人,将来若是官场中有所倚仗的,王官人尽管开口!” 我跟你同道中人?拉倒吧!我才不要做大奸臣呢!王甫心里鄙视,面上还是赔笑:“这是自然,谢过蔡大人……” “对了……”蔡京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发声。 “怎么了?”王甫很怕这位大佬又抛出一个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蔡京尴尬地说道:“王官人……你可带了毛纸?” 我带毛纸干嘛?我又不是真的要出恭…… 靠!蔡大人!你丫不会玩真的吧! “这……”王甫哭笑不得,“我来的匆忙,也忘了带毛纸……”王甫左顾右盼,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有一张蔡京的墨宝。 王甫把墨宝递到竹席底下:“要不……就用这个吧?” 隔壁的蔡京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才接过了墨宝。片刻功夫,传来撕纸张的声音。半张纸又从竹席底下递了回来。 “分你一半。”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