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佛见笑》 第一章破关 “一鼓一鞭就惊天地啊,一声一合地请老仙! 老仙儿威威风风到,帮兵开嗓那就你听言: 粤若稽古想当年,混沌初开破一元。 女娲造人捏泥丸儿,溶石断鳌补了苍天。 战国尸佼把那宇宙定,设下了上下四方古今传。 秦灭了六国大一统啊,再有那楚汉相争逐鹿中原。 韩信把上将龙且斩,乌江再破项籍兵马定江山。 二百年那就再逝去,王莽篡位新朝代了汉。 有光武刘秀起了兵,几起几落地夺了政权。 刘秀有那云台二十八将,个顶个的有渊源。 二十八将那就应那二十八宿,护佑着东汉又二百年。 老仙儿你看光武帝他麾下有那二十八宿,老仙各位兵将可曾都点全? 这回我要住语那就你出声,带来了多少兵马多少仙!” 老王左手操着羊皮鼓,右手捏着竹鞭,一下一下打着节奏。他双眼圆睁瞪着对面椅子上抖动的妇女,舌绽春雷,一声声唱词高亢的仿佛要把房盖掀了去。 房间里或坐或立待着十七八人,屋外还围着三十来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望。他们的眼神都落在卧床的男孩身上。男孩一身青色衣衫,闭着双眼不住地颤抖,双颊通红,汗透重襟。 这叫“破关”,是满洲的老传统了,家家户户都信奉。一人请神上身,另一人也就是“帮兵”唱上数段讨神欢喜,这样“大神”便立下堂口,说出带了多少小仙。最后,“大神”一般会立下保证,一段时间之后病人病症就会好转,而老王和妇女是满洲奉天县城内最有名的一对儿搭档。 作为受过系统现代教育并有成熟三观的现代人,方清对于这些黄皮子啊,狐仙儿的传说向来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亲身经历了一次穿越附身的体验,有些事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椅子上的妇女双目轻闭,浑身抖动着挤出几个名字,就不再说话了。方清意识模糊中只能感到自己头上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抚摸,温热的泪珠滴到了脸颊上。方清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秦氏晚云。豆大的泪珠也从方清的眼眶流出来,秦晚云却只当是这孩子痛苦中留下的泪水。殊不知,方清是在痛心自己前世的时候,甚至未曾与亲友们道别过。 老王见怪不怪的操起鼓,又唱上好几段,顺着历史渊源唱着一个个故事。椅子上的妇女每听一段,就爱答不理的说上几个名字。到最后老王面前的纸上落下了整整十七个名字,皆是胡姓。 “老仙儿,方清这孩子不错,您可莫要藏拙,这次帮弟子一把,方家必会把您供奉家中,日日生香!”老王恳切的说道。 “这孩子得送到南方,未加冠前不得与这边产生任何瓜葛,更不许相见,”老仙儿出口就令大家惊讶不已,“三日后正午出发则此关可破。” 秦晚云擦擦眼泪,刚想问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大神又慢悠悠地开了腔:“命运多舛三叠浪,风雷呼啸九重天。百千麾下忠良将,东海羽化早登仙。你莫要多言,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把他送去南方便可。” “我们知晓,必会按照老仙儿指点做事。只是不知道该送往南方何处?”一旁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方清知道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方九寰。 “一切上天注定,你们只管送便是。我不需要告诉你目的地,你们自己决定,我也不好干涉天数······” 方九寰听了这话挥了挥手,旁边的方家门房赶紧递上了一木盘银锭,一旁的老王却是出乎意料地立马摆手不收,态度坚决。虽然银子没送出去,大神还是改了口,“但是,这孩子在寿州的命机最是辉煌,像是有亲人帮助贵人扶持。不过若是去了寿州,无论途中发生什么变故都是已然注定,莫要惊慌失措,顺应天意而为便是,不可与之对抗,切记切记。”老仙儿说完这话,妇女便突然浑身瘫软,眼看是昏了过去。一旁的老王赶紧又给一旁供桌的香炉上香恭送老仙儿。 周围围着的人倒是都信了八成,方九寰的嫡亲妹妹正是嫁去了寿州。这事儿外人是不知晓的,这不正是应了亲人帮助么。 三日后,奉天县城门口,方家数十位家奴院工拥着本家人。秦晚云怀里抱着方清,手不住抚摸着方清滚烫的脸颊。 赶车的车把式拿鞭子轻抽着马匹,方家老管家靳叔从秦晚云手里接过方清,脸上也带着伤感。一旁的方九寰搂着夫人,看着最信任的老管家,眼神定在方清身上,叹到:“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席。你们早去早回,在寿州盘桓几月,见得清儿好转再回来。” “是,老爷。”靳叔抱着方清上了车,车把式赶着车,一行十来人出城向寿州方向而去。 十五年后。 用钓鱼竿和鱼线,不需浮子和钩子,直接把饵料用线拴住。坐在池塘或者小河边儿,上上下下慢慢地提放吸引蛤蟆。一有蛤蟆跳起来吞饵就提杆儿,蛤蟆在这时候是不会松口的,然后提溜过来放进袋儿里就成。 手抓住蛤蟆的脊背,放在案板上切下头,顺着刀口剥皮再去除内脏,把肉洗净切块儿。把锅烧热再放油,油温七成热时放葱姜蒜爆香再倒蛤蟆肉。加入酱油黄酒,没有青红椒便下茱萸出辣味,再添盐糖和代替味精的香菇,最后明油一甩出锅。撒点儿芝麻,整三片儿芫荽 ,就可以上菜了。 方清小的时候,正是龙国节粮度荒的日子,多数时候家里人都是饽饽就着咸菜配碗稀粥,偶尔钓到蛤蟆或是去茄子地里偷吃就是方清最快乐的时候了。也是那个时候,练了一手好厨艺,尤其是炒蛤蟆。虽然蛙肉算粗劣低贱的食物,不过做的好吃也就是了。 厅里的八仙桌子上已经摆着五菜一汤了,还有两壶好酒。方清的姑父,广通镖局的总镖头韩令武早就翘首以盼等着这道炒蛤蟆了,他就好这一口。 姑姑方茹萍和表弟韩元熙也坐在桌子旁边,对方清端来的最后一道菜垂涎欲滴。 方茹萍素来最是疼爱方清,也是怜他不幸。小时候身子骨弱,小疾不断,常常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率先端起酒杯,说着:“今日头一件事便是庆贺清儿秋闱高中,来先与我们的举人老爷喝上一杯!” 这十五年间,方清渐渐习惯了孩子的身份,心态也变得年轻。与方茹萍、韩元熙和韩令武的亲情,让方清对这个世界有了融入感。 “着哇!其实小清你要是考武举人啊,那可是更简单啊!”韩令武是标准的外家高手,外表粗豪,说话底气也足。 四人喝了一杯,方茹萍继续说:“第二件事儿,便是庆祝咱们熙儿得中武举人,来!,咱们再······” “舅妈!舅妈!”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英俊青年,外宅的家院都没拦着,很明显是自家人。此人正是韩令武的外甥,寿州的捕快班头张世俊。 “哇!表弟你又下厨啦?哎唷,香啊!”张世俊挑了块儿肉扔进嘴里,拉着方清就往门外走,“舅妈!今儿有事儿啊!借我表弟一会儿!很快就送回来哈”!方茹萍还没反应过来呢,俩人都出了大门了。 第二章黑山瓦 寿州城东的黑山瓦是有名的消遣所在,每日都有十几乘马车轿子停在院外,进出的客人大多衣着华丽前呼后拥,透出一股小布尔乔亚气息。 “山灯凡数千百种,倚楼笑看世间人。佛心道骨儒为表,须知哪个是本尊。”老金一边说着定场诗一边一摔醒木,原本窃窃私语的听众们端正了坐姿,竖起耳朵听着。 “咱们上文书说到,前朝金岭谭家三少爷夜宿九天娘娘庙,谁料九天娘娘下凡显圣,把这谭家少爷自小的痴傻之症治好了。自此这三少爷谭峰习文练武,十七岁考中武状元,二十岁又金榜题名中了文状元。 可谁又料世事变化,老皇驾崩而新帝年幼,佞臣生三文大权在握,引出了关押谭家的夫人老爷,使得谭峰起义,”老金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再猛摔醒木,“夜打皖州”! “就他?”张世俊挑了挑眉毛,修长手指点了点台上的老金,“他有那能耐?” 方清云淡风轻的呷了口茶,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小白狐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可以断定,是他没错”。 这次张世俊和方清过来是为了逮捕犯人,也就是在黑山瓦说书的老金。寿州城一共有十二个瓦肆,其中八个是官方开办的,叫“官瓦”,黑山瓦则不在其中,坊间有传言说黑山瓦和寿州城外的大势力黑山会有关系。 今天的书是前朝末期的事,人名和事迹都有一些改动,但大家也知道书的主人公是谁——当今三千岁水流沙的先人,开国将军,昭义候谭青。方清对他也有所了解,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趣的是谭青生下来的时候智力低下,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开窍变得聪颖无比,这才得以一飞冲天,而在老金的评书里却是九天娘娘相助。 这里也不得不交代,方清所处的这个世界,历史与地球大略相同,但又处处不同,尤其是唐宋之后历史驶进了另一条岔路,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是大不相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金说完了一个回目,留了个书扣儿,转身下了台。 方清挥了挥手,一旁候着的小厮快步过来了,搓着手问道:“这位爷,您有何吩咐呀?” 方清从怀里掏出一点散碎银子,隐蔽的放到小厮手里,说道:“银子是给你的,告诉金先生,我们有点事跟他商量,请他到街对面的酒楼找我们。” 小厮掂了掂银子,快速的揣进怀里,笑着说:“没问题!我这就跟金先生说去。”说着,他便快步走向了后台。 “走吧,去后门候着”方清说着,抱起打盹儿的小狐狸,轻轻递给了张世俊,转身出了门向后门走去。张世俊见状,忙打出手势,周围几个装作看客的捕快心领神会地跟着方清向后门走去。 方清把在巷子边等了没多久,清静的后巷就闪出一道人影。老金穿了袍子,戴一顶帽子,身后背着个包袱,低着头急匆匆地向着城外方向走去。 “金先生,”方清叫住了老金,“刚才那段儿不错啊。” 老金顿住脚,打量了方清一下,客气着笑了笑又继续走,只是脚下越走越急。 这时,老金面前的巷子拐角处又闪出两人,正是跟着方清的几位捕快。 老金作了个揖,他毕竟是“专业人士”,倒也临危不乱。老金低头假笑,说道:“老几位,您们这是怎么······”话说了半截,老金突然眼中凶光毕露,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挡路的两位捕快。 两位捕快仓猝之间从后腰摸出了薄刀劈向了老金,却被他险而又险地躲过。 老金双手齐出,扣向捕快的哽嗓咽喉。这时候方清拿着一把匕首从后边杀到,直刺老金的后心位置,他闪避不及只能让过要害部位,后腰被划了个口子。老金双拳齐出把三人逼退,自己一个翻身上了墙头,飞快地跑向了外城方向,方清三人自然是在后边紧追不舍。老金一边逃窜一边不断推倒周围的杂物减缓后边三人的速度,路上一阵鸡飞狗跳,四个人追逐着出了城,老金身形一闪就钻进了林子里。 这个时候树林中飞出一道斤镖,直奔着方清的面门射了过来。方清眼睛中层层叠叠的各种数据浮现,伸手一探,轻描淡写地把镖抄在手中。 “捕风手?你是方清?!”对面深林中传来老金惊恐的声音。 方清没废话,手一抖把镖按原路射了回去,同时身子一闪,抓住树上被击落的偷袭者炮弹一样掷向老金,两人抱在一起摔了个东倒西歪。 两名捕快上前把老金和他的同伙捆了结实,方清在周围游荡了一周,确认不再有其他的踪迹线索。 本来想顺藤摸瓜看看有没有更多痕迹的,毕竟这次发生的不是个小案子,只可惜把老金逼了过来也只是引出了一个同伙,不过倒也聊胜于无。 方清平时的日子或是习武或是修文,基本很少出门。只是表哥张世俊自从有一次偶然发现了表弟的某种特殊才能之后,每次遇到棘手的案子,都一定会跑过来拉着他一起去。每次若是逮捕了人犯,衙门发的赏银,二人也是对半开,对于方清来说,也算是换换心情,挣点零花。 回了黑山瓦,方清从张世俊手里抱回了小狐狸。此时已经快到申时了,俩人着急办案子,都没吃饭。照例今晚张世俊要请方清一顿,所以这个时候俩人就先垫垫肚子,张世俊想了想,就一脸暧昧地拉着方清去了漱玉舫。 路上张世俊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方清道:“表弟,你最近也帮我注意点儿哈,咱们城里又来了大鱼了!” 张世俊接着解释道:“最近有三个扬州重犯杀了狱卒,越了狱往北方来了,前段时间又在寿州南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算算时间,说不定现在就在寿州城内藏着呢”! 一般人对这种凶狂的重犯都是避之不及,也就是张世俊这种年轻但又急迫着想立功的家伙才妄想着抓住这种重犯。不过仗着有方清在,张世俊倒是对安全方面放心的很,更别说仨人的赏银可是个大数,只要是江湖中人,也少有不心动的。 第三章漱玉舫 明春湖位于寿州城南,是寿州景致最美的地方。当然,士子们认为这里不止景美,人更是美。 漱玉舫共有三层,它的一边在岸上固定,供客人们上下。漱玉舫的内里雕梁画栋,精制典雅。装饰用了许多瓷器字画,大多都是宋瓷的仿品,不过其中也有不少漱玉舫主人收藏的真品,这也把漱玉舫的格调拉上了更高的台阶。 虽然张世俊拉着方清过来的时候表情暧昧不明,但漱玉舫其实比很多官家地方高尚得多,规矩也多得多。这里的姑娘姿容清丽,也不同于那些待价而沽的清倌人,是真正的只卖艺,不卖身。 就连张世俊这个平日嘴碎的家伙,也装出一副正经嘴脸,拉着方清在靠门的中舱落了座,又要了几碟子点心和众多水鲜做成的醒酒口味。 舱室的另一端搭了台子,此时正有一名清丽歌姬就着乐师的伴奏唱着一首点绛唇: “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 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方清知道这是苏轼的词,这刻从姑娘嘴里唱出也是幽幽雅雅,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连接二楼的楼梯处渐渐变得骚动起来,张世俊想了想,却是猜到了什么,转头兴奋地对方清说:“表弟你看那边这么热闹,想来是仙琼姑娘要上场了”! 方清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是不知道这个“仙琼姑娘”是何方神圣,不过想来也是漱玉舫的名角,心里有点好奇,也是顺着张世俊的目光看向了楼梯口。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饶是方清两世为人,也不由得被姚仙琼的脸蛋儿和无尽温柔的气质震住了。也怪不得她取名仙琼,整个人与气场之间天衣无缝,就好像真的是仙宫才有的无暇美玉。 她慢慢地走下楼梯,缓缓走上舞台,引动着全场的目光。 就好像约好了似得,门口的小厮高声喊了起来:“城北张玉成张公子送仙琼姑娘银五百两!” “妙玉坊钱史文公子送仙琼姑娘羊脂玉镇尺一对!” “葛家庄石清泉公子送仙琼姑娘朱氏三松所刻百鸟朝凤笔筒一件!” 方清心里算着,光是这会儿小厮说出来的,就得有七八件好物件,三千两现银,共计价值绝不少于六千五百两银子。要是天天如此,这全城的钱财岂不是都得汇集到这里? 张世俊看出了方清心里所想,跟他解释道:“这仙琼姑娘平日很少出面,在这里表演也是偶尔,有时一周一场,有时一月一场。人家可是常常进京表演的人。你别看收的礼物多,可人家总是拿出大头来布施和开粥厂,寿州城方圆五百里,不知道多少穷苦人受过人家的恩惠”。 这时,小厮继续喊着:“张子端公子增仙琼姑娘诗两首”!这个张子端正是这次乡试的二名,寿州以教化见长,这个乡试二名的含金量自不必说是极高的。眼看着寿州最近风头正盛的风流人物也下了场,全场的气氛有起了新高。但紧接着,小厮声调又高了不少:“乡试头名徐明君徐解元赠仙琼姑娘诗三首”! 乡试算是寿州城这几日被谈及最多的话题了。徐明君和张子端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是凑巧,俩人今日还在此遇到,还都是赠诗,倒真是热闹了。 这时俩人也都找到了对方,站在了一起,互相说着什么,周围也簇拥着大群寿州的读书人,聊着闲话,恭维着二人。 姚仙琼先是在台上盈盈一拜,黄莺出谷般的嗓音糯糯地谢过那些赠礼的士子商人,又起身,一步一摇地坐在了一张琴的后边。方清的目力远超常人,一眼就看出台上的是一张唐琴,极端的珍惜罕见,虽然还没开始弹奏,但凭这里的摆放陈设来推断,这张琴的价值绝不在刚刚的那些礼物之下。 姚仙琼伸出葱白手指,抚上琴弦,小嘴微张,一首幽雅的琴歌从台上流了下来。周围的所有人都安静了。好琴,好人,好嗓,就连方清也觉得身处阳春三月的山间,身侧是葱茏草木燕舞莺歌。 一曲终了,台下的听众们久久不能缓神。台上的佳人已隐入幕后,准备着下一场的表演。后来上场的是另一位弹阮的歌姬,大家虽都在听,但也都心不在焉,都记挂着下一场上的姚仙琼。 “咣当!啊!快来人啊”!全场的人都直楞起来了,这声音是从后舱传来的,是姑娘们更衣休息的地方,而且姚仙琼这时候正在后舱。 正在大家都犹豫不定是不是去后舱的时候,连接两处的门被撞开了,连带着几扇屏风都撞倒了下来。一个小丫鬟似的女孩摔了出来,还一边继续喊着救命。旁边的人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方清和周围的人一样往里张望,只见后舱那边出来了两个彪形大汉,把门挡上了,看不清里面情形。 大家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小丫头还没冷静下来,不停喊着“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方清看不下去了,运起真元喝到:“你家小姐是谁?”声波震荡中小丫头惊醒了似的,也顾不上尊卑有别,直呼:“我家小姐是姚仙琼”! 人群这就炸了锅了,姚仙琼是在场所有人的梦中女神,也顾不上两个大汉凶神恶煞,一拥而上就把两人摁倒在地。方清和张世俊也凭着武艺傍身从人群里挤进了后舱。 仇天霸是寿州恶名昭彰的恶少,每周的十大糟烂事里至少七件是他干的。时至今日还没被砍死,完全是凭着他的老子是黑山会的大哥。众人只看得他满身酒气,领着身手过人的跟班打手,正一步一步的欺近靠着墙的姚仙琼。周围躺着十来个被打得晕过去的守卫,桌椅板凳也是散落一地,几个姑娘捂着红肿的脸颊,梨花带雨地瘫在地上。 仇天霸看涌进来这么多人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依旧秉着十成的恶少嘴脸,挥挥手让跟班们推搡着进来的人。 徐明君和张子端也冲了上来,徐明君却是练过几下子的,手里一把竹扇子甩得飞快,杵在几个跟班的肋上,也受到了更多招呼,身上挨了不少老拳。 眼看着大家乱作一团,仇天霸也知道不好,酒也醒了八成。他刚想喊两嗓子让大家都停手,一个拳头就飞到了眼前。 第四章夜袭 方清一拳封眼,仇天霸身子都飞出去了,又撞塌了两张凳子,乌青着眼捂着腰哎呦半天。 旁边人都被吓唬住了,赶紧停了手,几个跟班把仇天霸扶了起来,另几个把方清围在了中间。 姚仙琼上了前,虽然受了惊吓,眼神却颇是镇定。她微微福身,感谢周围出头的众人,又回身看向仇天霸,说:“仇少爷,您请回吧”。 姚仙琼是想息事宁人,仇天霸却咽不下这一记封眼锤的气。不过周围围了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小伙子,这会儿再动手却也不合适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方清,扭过头跟身边的人说:“都给我记住这小子,以后只要看见他,见一次,打一次”!说完,一挥袖子,下了舫去。 张世俊念道:“这小子装蒜呢,也就是麻痹麻痹你。一出门准跟外边儿等着你呢”。 方清自然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周围人也渐渐回了中舱,不过徐明君和张子端倒是认出方清来了。毕竟三人是同科中举,方清虽然未进前三,却也在前十五之列。二人过来和方清攀谈了起来,方清也是这才知道仇天霸原来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早就为寿州读书人不齿了。 四个人就在漱玉舫里吃了饭,饮了点酒,相谈甚欢。徐明君和张子端在和两人熟悉之后都劝方清在漱玉舫上坐一晚,等转天天明了,仇天霸不好下手再走。方清虽然承他俩的情,但也执意说没事。张世俊对方清的身手有所了解,他还是捕快班头,俩人一起走自然是放心的。快到戌时了,张子端先起身告辞,过了盏茶时间,徐明君方清和张世俊也出了门。许是因为徐明君这个解元跟在身边,方清虽然能感受到有人在后边跟踪,却一直也没动手。 回了广通镖局,方清先是跟姑父和姑姑说了今天的事,只是说了像往常一样帮张世俊破个案抓个人,后边的与仇天霸的冲突隐去不谈。 按方清的习惯,晚上向来是要练两趟拳的。方清来的时候,身体还是很差,过了一年之后有了好转,韩振武才开始教他武功,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虽然习武讲究童子功,方清开始训练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不过令韩振武震惊的是这小子的“天赋异禀”,每一套拳打上三遍就有模有样,虽然过于板正了点,但也是极其难得。寿州城内的练家子也少有不知道方清这个天才的,前文提到的“捕风手”就是方清的外号,也是形容他眼疾手快,又稳又准。 但真实的原因,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方清前世的时候,曾经是名声最响的投资家,也是最权威的经济学家。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特殊能力——观察数据。简单来说,方清眼中的世界时刻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数据化的信息,比如当他观察一张椅子的时候,他可以得出这张椅子大概的长宽高、质量、密度等信息。当他观察复杂的信息的时候,更是可以做到精准的数据筛选。 靠着这个超能力,前世当方清观察证券市场的时候,一切的数据都明确清晰地摆在眼前。渐渐的他的大脑也被开发出更好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对他来说,每一个选择都是计算出来的最完美结果。可以说他在计算机还没应用的时代便做到了真正的量化交易,他也在那个时候,真正地发迹并一飞冲天。 而那种“这一拳的角度得再往下三度,根据风速和风向我这一镖的出手位置要往左两厘米便可中靶心”的想法就是方清练武时脑子里所想的。也是因此,他练功背套路的速度可以让任何人惊诧。 方清正打着一趟通背披挂,拳脚之间也是颇得韩令武的真传。忽然,方清双耳一动,拧腰蹬腿一个鹞子翻身上了身后的厢房顶,一枚甩着绸子的钢镖也钉在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袭击者一身黑衣,从侧面的房顶上跳了过来,手里一把单刀直刺向方清的心窝。 方清侧身避过,身后扬起的左手势若奔雷般劈过,使出一招厉鬼剃头,正斜劈向偷袭者的太阳穴。偷袭者好巧不巧的带着精钢的护腕,不然少不了骨断筋折的下场。不过仓促之间,他阻挡的手腕还是被震得脱臼。通背披挂的精髓要领就是借力打力,膀子手掌要像鞭子一样甩动起来攻击对手。若是真说起来,这套通背披挂倒是与某个世界奇妙的乱披风锤法很像,出手就是绵延不绝且一招强过一招。方清躲过偷袭者的一腿,又乘胜追击地接上一记猛虎撼山,两人过了七八手之后,偷袭者渐渐不支,萌生了退意,跳下了房顶,落在房外的小巷之中。 正当偷袭者惊诧方清的武艺,准备撒腿就溜的时候,身后一只大脚把他踹在了地上,一只大手又把他像提拎小鸡仔似的抓了起来,摘下了面罩。 “姑父,留他性命!这人值老钱了!”方清有些开心地说。 他从房上跳下来,拍拍衣服,老神在在地问:“你就是从扬州流窜来的逃犯吧?” 韩令武倒是明白过来了,一抖手把那人丢在地上,笑道:“却是不错!我今天看到了衙门发的通告,这人确实是朝廷钦犯没错!”他弯下身子仔细看看,又道:“你小子,是三李里面的小弟吧!李什么来着?” “李明寿。”方清在一旁补充道。三李便是这三名要犯的外号,因为他们是姓李的三个嫡亲兄弟。一般这种作恶多端的朝廷钦犯,当地衙门照例是要通报预警的,镖局这种与江湖有关的势力更是要着重强调,毕竟他们更有可能与这种江湖人士发生交集。 韩令武隐而不发的澎湃内劲和墙上虎视眈眈的方清让李明寿又惧又怕,心知今天是栽了。不过他也没多废话,既然身份让他们认出来了,必定是会把自己扭送官府,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坐以待毙了。 事情的经过方清不用想都能理出来,三人是从扬州出逃的,照例更应该逃向局势更加复杂的江南,而不是官府管控更严的北方,除非他们有明确的投奔目标。若是这三人的目的地是寿州的话大概率是投奔了黑山会,只有这种江湖组织黑恶势力才有可能会容得下他们。 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只有他们进了黑山会,才可能在今晚来报复——方清也只惹了这一个麻烦。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仇天霸这小子是真的嚣张啊·······今天结仇怨,明天就杀人,倒是颇有点大铁棍子医院捅主任的神韵。 别看方清两招就把李明寿打下来了,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李明寿对方清低估了很多,毕竟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个举人——是文举人又不是武举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啊。二来李明寿也忌惮韩令武的存在,虽然没过过手,但韩令武在寿州武林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号的,打斗时间不能拉长。三来李明寿最擅长的是轻功,溜门撬锁之类是最在行,真正过起手来就没他的两个哥哥那么厉害(至于为什么那两人没来,也是另有原因)。四来,方清的身手也确实足够强悍,他也确实敌不过。 但是方清对数据的把控却让他看出了这人的特点,武功路数是寿州少有的,而轻功更是拔尖,速度方面犹在方清之上。身形更是矮小黑瘦,再结合用的是单刀薄片刀,更像是南方来的人,因此方清更可以确定这人是”三李“之一没错。 第五章检查 夜空中的上弦月已经离了正南,落向西边。李明福和李明禄看着眼前那他们本以为柔弱的美丽女子,正握着一把匕首,猫捉老鼠似地封住他们的每一次攻击。 像方清一样试出两人的身份之后,姚仙琼倒是真没想好怎么处理两人。若是就此杀了便会太过引起黑山会的注意,也不好隐瞒漱玉舫的隐秘。毕竟一个明面上只是酒楼歌坊的地方也不该有能抓住两人的能力,杀人灭口而不送去报官更是疑点。 但是放了更是定然不妥,且不说自身会武功的秘密暴露的话有甚多牵扯,单是这俩人的采花之举也令她不齿,也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李明福和李明禄越打越心惊,本以为今晚的任务简单得很,不过是绑架个把女子回黑山会而已,未曾想实力却这么强。两人刚想要逃的时候,窗外却翻进来三四人,和姚仙琼一起把他们俩制住了。 姚仙琼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俩来了,李明寿呢”? 两人自然不会直接说李明寿去暗杀方清了,只是说以为两人照应便够了,不需要三人同至。 姚仙琼细细想了想,诈道:“李明寿是去暗杀方清了吧”?看着俩略显惊愕的表情,姚仙琼心里倒是多了个计划。 跟着韩令武把李明寿捆好就已经过了子时了,方清回了自己的房间却看到小狐狸还没睡,正端坐在他的书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六韬》。 “小檀,还不睡啊?”虽然自打当年来寿州的路上,这小狐狸就出现了,但方清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甚至不如一般的宠物与主人之间的感情。 “嗯,等会儿你。”小狐狸开口了,是那种小姑娘的声音,胡小檀正是她的名字。她吹灭了灯,窜进了墙角儿方清用软布给她做的小窝里。 虽然是家有狐仙的那种展开,但也不会变成令人羡慕的轻小说路线。果然还是只能走上“儿比父大一岁”的那种硬核架空历史夹带妖魔鬼怪的说书式不归路了。 小狐狸小檀是方清刚出奉天没百里就出现的,说来也怪,她一趴在方清身上,他的热病立马就好了。方家家丁和管家靳叔也被主家千叮咛万嘱咐别做多余的事情,也只当是狐仙显灵,毕竟“破关”的时候写下的全是胡姓名字,这热病本身也肯定与狐狸有关。 方清三天之后缓醒过来也对小檀颇佳照料,毕竟在没人的时候她都是直接开口说话的,也不可能敢不好吃好喝地供着嘛。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小檀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只幼狐一样鼻头粉粉的,每天还是懒洋洋地睡觉赖着方清,除了好看书和爱吃四喜丸子之外也没甚特别的趣好。姑姑和姑父也都觉察出这小狐狸不一般,但也没多说什么。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方清抱着小檀找到张世俊打算把李明寿交给他的时候,却得知了意外的消息。 “所以今天早晨,李明福和李明禄被发现死在漱玉湖南面的坊市里了?而且死法凄惨?似是与拳掌高手交手过?”方清内心感到奇怪,赶紧带着张世俊回到家,把李明寿拎了出来,问道:“昨天夜里你的两个哥哥是不是被委派了别的任务?是不是被仇天霸派去报复了姚仙琼了?” 等张世俊把他的哥哥的死讯说出来之后,李明寿也崩溃大哭起来,更是两次哭得过度换气,二氧化碳过低昏了过去。醒转之后,他告诉了方清二人,昨天正是仇天霸派遣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来刺杀方清,他的两位哥哥则是去帮仇天霸采姚仙琼这朵花。 “二位,我没别的,就想最后看看我两位哥哥,告个别,之后一定任凭处置!求求你们了!”李明寿哀求道。方清虽然与他站在对立面,但也没必要拒绝这个人情味十足的要求,拍拍李明寿的肩膀,说了句节哀顺变,三人便一起去了义庄。 方清想要验一验尸,主要也是因为觉察到了事情蹊跷,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两人死的不明不白。一般情况下,死在小巷的可能是很小的,若是因为姚仙琼周围的保护很足,那两人死在漱玉舫才是正常的。若真是栽在某个行侠仗义的好汉手里,也大不必杀人,就算失手杀死二人,以本就死活不论的悬赏条件,送到官府也能换不少赏银和名声。 “是本来就想这两具尸体被发现是吗?所以两人的死亡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方清念着,揭了两具尸体上的白布。 没管扑在两具尸体旁嚎啕大哭的李明寿,方清低声自语着:“从数据来看,两人的身高分别是一米七三和一米七五点五,那么结合两人身上伤的位置,行凶者的身高就在······不对,这尸体上不止一种伤口。”他蹲了下来以便看得更加清晰,“大部分的伤口是拳掌伤,但这些伤口位置和角度不正确,他们指出行凶者身高的范围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六之间,这不符合常理(大部分时候,在判断行凶者身高这一点上,排除一些异常数据之后的数据范围不应该大于三厘米)。但仔细看过去,有一些拳伤的严重程度明显高于其他的一些,并且这些拳伤下,好像有肌肉组织被‘划开’了?” 方清看了几分钟之后,把尸体上的伤分成了两种,确定了真实的情况。李明福和李明禄曾经于一个身高在一米六九到一米七一之间的人交手,并且被某种类似于匕首的武器划伤刺伤多处。而后,另外一名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人在两人身上留下了大量的拳掌伤,并施以重手试图掩盖掉所有的刀伤。导致两人每一个有刀伤的伤口都血肉模糊。不过总体来看,这些拳掌伤不止是要掩盖所有刀伤,更是要指出另一件事——杀掉两人的人用的是劈挂掌,当然,不是那么明显就是了。 李明寿毕竟是朝廷要犯,方清先配合张世俊把他押到衙门,严加看管才能放心。之后李明寿会跟李明福李明禄的尸体一起被押回扬州,司法审判的过程李明寿是不能逃避的。 回了镖局,方清怀里的小狐狸开了口:“今晚要去漱玉舫吗?” “没错。” “要我说,你还是算了呗,那边至少俩人身手与你差不多啊,再说你还得藏着通背披挂,不好打啊。” “首先,只有一人与我身手差不多,在他们身上留下那么多伤的人是肯定打不过我的。”方清没有解释他在数据层面的观察,总之从力量和出手方式来看那人与他还是有差距的,“再说了,我的主要目的只是把水搅浑,顺便探查探查漱玉舫的蹊跷,并不一定会与他们交手。退一步说,若是被发现了动起手来,跑还是能跑的。” “再说,以你的风格,肯定会做点什么——在想好怎么应付黑山会之前,更不可能放过那个害你两次的娘们儿。”小檀懒洋洋地说。 “诶~我怎么会那么记仇呢,第一次不算,她本来也没有提醒我的义务嘛,放任我离去也是正常,”方清笑道,“再说她也不知道仇天霸晚上就一定会报复嘛。” “假了吧唧······”小檀眯着眼评价。 第六章夜探 夜色四沉,方清换上了黑衣背上一把苗刀,罩上了脸,顺着小道来到了漱玉湖。凉风习习,莺鸟不啼,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恰恰反衬了漱玉舫的寂静。 方清观察了一阵,确定没什么明暗哨。毕竟昨天刚刚出事,还想引导着把黑山会引向方清。外边安排太多防卫,便太容易暴露,不如装作无事。 方清顺着岸跳上了前舱的栏杆,一个鹞子翻身借力上了三楼,爬到了后舱的位置。整个漱玉舫分成两部分,前舱和中舱是表演和观景的所在,二楼和三楼分别有普通和豪华的雅间。后舱的一楼是姑娘们的准备室和休息室,二楼是一些普通姑娘的房间,而三楼是几个最红姑娘的房间和漱玉舫主的书房(那个神秘的漱玉舫主几乎不来这里)。两部分有挡板隔开,都有分别的楼梯。 方清先爬到了漱玉舫主书房的正上方,有价值的线索更有可能集中在这个房间。双腿锁住舫顶的栏杆,方清一个倒挂金钩倒吊着戳破了纸窗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屋内。 与此同时,秋山别院。 仇七雄是庆玉行的老板,本人看上去温雅恬淡,十足的儒商。他端坐在致远堂中的太师椅上,手扶着檀木条案,看着眼前的仇天霸,微笑着说道:“来,儿子,过来。” 仇天霸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啪的一下脸上就多了五个指印,侧着摔躺在地上。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仇七熊抿着笑问。 “嚣张冒进,报仇不隔夜,”仇天霸低着头,这会儿倒是显着挺乖的,“指使三李去办事儿害他们都折在了寿州。” “这都是你的错误,但它们不能算作这次失败结果的成因。”仇七雄摇着折扇,“信息不对称是难免的,只能说你也没预料到这种结果。” “啪!”仇七雄一合扇子,重重说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你不够凶狠!不够大气!” “要么,提刀把人砍成八段!要么,举杯把仇一口吞下!绝对不能是抱着猫捉老鼠的心态报复!你没有抱着必杀方清的凶狠,所以你失败了!你没有看空女人的大气,所以你又失败了!” 仇七雄沉了一下,喝了口茶,声音低沉:“儿子,你手下能调动的,可不只是新入门的三李。我理解你看他们刚来,用一用,试探试探的心思。但是,报复这种事儿,就好比打架,你比对方强还好说,你跟对方本就打平手你还非要留着三分劲儿,挨砍,是活该。别人惹了你,你的选择就只能有宽恕,虚与委蛇或雷霆灭之!” “你手下有青玉堂的兄弟,有我派给你的好手,有祖杰,每个人你都指使的动。探查,刺杀,接应,你都没做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用李明寿算怎么回事儿?更何况你知道人家是广通镖局的人,而且广通镖局有韩令武坐镇呢?” “好啦,我今晚说的,你要记得。”仇七雄看着儿子,眼神有严厉也有慈爱,“我听说你安排了祖杰今天夜里再去漱玉舫?来,你再跟我说说细节······” 漱玉舫主的书房尘土不算多,不过也足以表明确实平时没什么人来。 “《六韬》、《三略》······五本兵书,在书架最高一层。《大学》、《中庸》,圣贤书也有不少······《漱玉词》?这里当然得有这本咯,想不到漱玉舫主够娘气的······《佛见笑》?”方清愣了一下。佛见笑就是常说的荼蘼花,这本书是一本前几年比较流行的话本,其中内容都是情情爱爱,是闺阁常见的书。方清上前几步,发现这一个格子里有三本这种偏女性化的书,这一排书的后边,还侧着排着不少其他的书,不过都比较新,看起来翻动不多。 方清把藏在后边的书也都抽了出来,顿时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佛见笑》就算了,后边怎么还有这么多话本?”方清清楚地知道漱玉舫主是男性。所以要么他有颗对自我性别不认同的心,要么就是别人把这些书放在这里的。 方清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全面探查一番确认没有线索之后,蹑手蹑脚地从书房出来,来到了走廊上。 姚仙琼的房间就在左手边,方清悄悄地靠近过去。他刚准备在窗户上戳个洞,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黑漆漆的房间内传来的说话声音。 “总而言之,我不会同意如此冒进的计划!这种风险,不是组织能够轻易承担的。”又是那种听一听便令人沉迷的声音,方清心中一凛,这正是姚仙琼在说话。 “师姐,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风险是有的,但首先我们的计划足够周密,保密工作也绝对没问题。其次,对方的迫切是来不得假的,准备工作必然不够完满,真实的情况绝不会像你之前提出的那么危险。再说了,我们在这次计划里有绝对的主动权,可以根据形势,随机应变,量力而行。你刚刚说的风险,是计划失败的风险,但是退一步说,以咱们的准备,哪怕计划失败也不会带来如何严重的后果。”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可以听出来他是姚仙琼的师弟。 方清听得非常聚精会神,看来这个姚仙琼果然有鬼。既然是被称作师姐,那必然有个师父,可能是她们“组织”的某个核心人物。 “走水啦!快来人!”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方清一激灵就跳起来了。他顺势上了天花板,双手双脚顶住过道的两边,同一时刻,屋内快速地跑出两人,正是姚仙琼和一名青衣青年。 方清没有贸然下去,而是等了一会儿。果然,两分钟后从屋内又跑出来第三个人,是一名粉衣女子。 方清放下心来,窜向了屋内。半个身子刚过了门框,斜刺里扎过来两把匕首,还有埋伏!方清赶紧倒跃而出,双脚点歪两把匕首,又从身后抽出苗刀,劈了过去。 苗刀是双手长刀,方清这势大力沉的一劈直接把左边的人劈成两半,鲜血泚满了门框,又转腕往右上斜挑,一招拨云见月划开了另一人的咽喉,掐灭了他的叫喊。 方清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子,不管尸体倒地的声音会不会引来人,现在必须立刻搜索姚仙琼的房间,不然就没机会了。 房内的八仙桌子上有几张纸,方清刚抓起来塞在了怀里,门外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五个人,姚仙琼也在其中······”方清心思电闪,冲到窗边,一跃而出。 窗外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方清看到那青衣青年正在与另一个黑衣人交手。方清顺着漱玉舫外檐冲到岸边,远远地对黑衣人喊道:“到手了!分头跑”!一边喊一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密林。 祖杰心情很不好,本来大半夜被派来试探漱玉舫的虚实,在柴房里刚点了把火,出门就被青衣男子和姚仙琼发现了。他倒是没多想,本来就是来试探的,过过手也是好事。可这个黑衣的哥们有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没太多怀疑,心道这可能是仇七雄的安排,他做事最是细致,在仇天霸向他汇报计划之后再加一道保险也很合理。于是他扭身就跑,方清向东,他就向西。 第七章发现与试探 月朗星稀,参昴不明。本来有五个好手一起追赶方清,慢慢的就只有姚仙琼能跟上方清的速度。方清低头从腰间摸出三只八两柳叶镖,回手射向了姚仙琼。 姚仙琼身形一闪躲过了三只镖,却是欺得更近了。方清又一甩手,腕子里飞掠出一道黑光,却是一条眼镜蛇闪电般地咬向姚仙琼。人对蛇鼠虫蚁总是有本能的惧怕,姚仙琼的反应慢了半拍,被蛇撞中了手臂,但不确定是不是被咬了,冷汗顿时滑了下来。 方清趁着机会,赶紧冲入了密林,逃向城东黑山的方向。 姚仙琼一刀砍中了正在下落的蛇头,眼镜蛇落在地上,却变成了一段树枝。姚仙琼看向手臂,上面根本没有咬痕,可她分明看到飞出来的是一条奇怪的蛇(眼镜蛇分布在热带和沙漠地区,这一条是方清用法术幻化的),低头思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方清又跑出三四百米,确认没人追来,转向回到了镖局的小院。 方清发现今天晚上小狐狸今天改看《赵太祖三下南唐》了,今天不得不靠法术脱身倒是巧了。不过,也该有点儿神怪元素了。 小檀托着腮,斜眼看着方清从怀里掏出一大沓子纸张,抚平了铺在书桌上。她凑上去跟方清一起把它们排好了顺序,读了起来。 “今日是九月十三寒露刚过(这个时代的历法还是农历),所以姚仙琼的组织计划在半月之后进行一次······额,刺杀?抢劫?”小檀猜测道,反正不是谋财就是害命。 “我倒是偶然在门外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信息,”方清沉吟片刻,“总之,打听打听青州在半个月之后有什么事情发生呗。话说回来,这也不关咱们什么事儿嘛······” 方清的目的就是试探试探姚仙琼,看看漱玉舫内隐藏着什么秘密。现在姚仙琼肯定认为是黑山会知晓了他们有个计划,制造了二者的矛盾已经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方清想起了什么,摸摸小檀的头,说道:“你先前教给我的幻术倒是帮了我大忙,你再教我几招,我明儿上街再给你买几本儿书如何?” “你小子别乱摸,”小檀拍了方清一巴掌,疼得方清直撇嘴,又懒洋洋地说,“贪多嚼不烂,我教给你的是正经的玄门障眼法,你要真正练到出师还得不知道多久呢。不过你说的这个‘幻术’倒是挺高大上啊(方清这么多年的现代口癖倒是影响了小狐狸不少),我喜欢。” “没劲,你这人真没劲,人可以不精但不可不博没听过吗?一样儿会点总比翻来覆去就一招要来得实用啊。”方清说着,一人一狐吹熄了灯,人上床,狐归窝。 宝丰质库是方茹萍的产业,是她用嫁妆置办的。自从方清根据现代金融理念提出了不少改进办法之后,方茹萍就把宝丰质库给了方清打理。但因为怕耽误他念书练武,只要他每周去一趟即可。 “少爷!快来快来!你看看咱们今天收了件什么好东西!”方清刚走到质库门口,二柜的掌柜兴冲冲地就过来了。他脸上压不住的兴奋,但又不敢太声张,眉眼提着嘴抿着,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方清跟着他走到柜后,二掌柜从柜底上锁的小抽屉里掏出来一个卷轴,递给了方清。 “白石翁的画作,在寿州城内是绝对少见的!再说这典当这价儿······少爷,咱可算捡个大漏儿嘿!”二掌柜脸都快笑成菊花了。他想着这不小的功劳,怎么也得给个十来两的赏银呢! “嘿!您这可有点儿意思,”方清看完了画笑了笑,继续说,“大掌柜呢?我跟他说两句。” 旁边正好大掌柜的过来了,也笑不叽儿的,他也知道这回事儿,就等着方清发话赏钱呢。 “二柜的月钱······”方清顿了顿,“先减三成,离月底还有半个月呢,如果干得好,我再酌情将功抵过。大掌柜你减两成,别忘了给你们俩一人记一个小过啊!” 大柜二柜都愣了一下,脸刷地就掉下来了。本以为这么大的功劳每人总得来点儿意思意思吧,谁成想分文没有还掉不少钱,幸好方清话里还留了一茬,若是干得好这钱还能补上。不过俩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赶紧问方清:“少爷!您是说这事儿里还有猫腻?这画我们俩都仔细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啊!” “你们俩也算是被迷惑了,”方清笑着给俩人解密,“这画上的确有真的,它的落款没有问题,十成十的真,‘沈周’俩字清清楚楚的确是真迹,但是问题就出在画本身上了。你看这苍山劲松,确实有沈周的意境。无论是细致程度还是腕子带出线条的苍劲,都无可挑剔的有沈周中期时画作的风格。”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你们再看看二者的结合,就会发现,这个字是沈周老年的风格,而画是中年的风格,这是其一。画上的线条虽然显得完美,但依然不如沈周本人自然,这是其二。” 虽然大掌柜和二掌柜被方清这么一说,越看越觉得他说得对。方清曾经也显示出过类似的功底,因此也没怀疑他。可实际上,方清几乎全是胡诌的。只不过,他眼中的数据是谁也看不到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清继续说,“虽然白石翁确有时常替赝品落款的轶事,但这幅画却是做旧而成。落款与画本身乃是拼接造就,只不过仿造者用高明的做旧手法掩盖了这一点。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从二者拼接之处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二位掌柜伸头来看方清所指之处,发现果然如此。 方清问道:“这张《苍山劲松图》是谁送来质的?” 二掌柜赶紧找出了相应的当票:“是个相貌普通的闲汉送来的,没什么特别,不过······” “不过?” “不过他好像特意讲到是少爷的好友徐公子差他跑腿送来当的,还请公子去他家里聊聊。但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也就没多想。” 第八章护镖上路 徐家曾经也是很有社会地位的大户。徐明君的父亲曾经在青州做过县丞,又调到过寿州做过县令。不过正是家庭幸福的时候,徐县令却得了急病去世了,没过三天,徐明君的母亲也悲伤过度撒手人寰了。 方清来到徐家院外,抬手敲了敲门板,徐明君很快就开了外门。二人寒暄了几句,方清迈步进了徐家小院。刚进院方清就看到院子正中的书桌和椅子,地上还有一本本摊开的书,看来徐明君正在边晒书边就着阳光看书。桌上的书却是一本赵太祖的野史传记。 方清扫了一眼院子里晒着的书,笑着对徐明君说:“徐兄,不知道今日找小弟前来有什么指教?” “我听说张兄弟抓住了恶名远播的‘三李’,要送归扬州旧地,不知道方兄弟是不是要跟着一起去扬州游历一番呢?”徐明君边说话,边从里屋拿出茶壶茶杯,给方清倒上一杯。 “扬州我本是并未打算去的,只是小弟近来也确实想出去游历一番。未观过家国天下,圣贤之道也不免过于虚浮。徐兄,春闱已是不远,我打算再过些时日便出发去往青州,”方清说着,眼神却没离开徐明君的脸,“逗留一段时间之后,再去冀州并州好好看看。徐兄要是左右无事,不如你我一同上路?也好结个伴,看看北方山水如何?” 他当然没这个打算,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观察徐明君的反应。 “似你这般旅行,未免太过劳顿,会落下功课的,”徐明君笑着说,“我不便去,但若是方兄弟认为无妨,那自然是好。只不过,为兄要提醒兄弟一声,山高路远,早去早回。” 徐明君终究还是把画退了回来,只是跟方清说是自己的游戏之作,拿来跟方清开个小玩笑。告别了徐明君,出了徐家小院之后,小狐狸从方清怀里探出头来:“没想到漱玉舫这个组织手这么长,连这等寿州解元都能网罗进去!” “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计划的笔记落在了我手里,顶多就是敲敲山震震虎吓唬吓唬我。”方清的语气显着轻松。 “但你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共也就这么两家有可能跟盗取计划笔记有关。万一他们和黑山会的误会解清了甚至联手,你可就麻烦大了!”小狐狸半眯着眼,慢慢地说。 “啧,怎么还你你的,你得说‘咱’!”方清虚着眼道。 “告诉你个秘密,”小狐狸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和谁有关了!” 不等方清回答,她就凑到方清耳边,“八千岁水清渠的儿子,水龙敬!” “噗······”方清表情突然变的无比古怪,他重复道,“你说啥?他儿子叫水龙敬?!” “额,”小狐狸被方清的语气搞得一愣,“水龙敬咋了?你不应该关心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吗。” “哦······那个,你刚才说的这个水龙敬,他擅长丹青吗?” “他不是会不会丹青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琴棋书画全都擅长,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俊,我几个姐妹很迷他的。” “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水家推翻前朝建立大燕之后,刚历两代二十年。八千岁水清渠和之前提到的三千岁水流沙一样都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也是仅剩的两位胞弟。 回了镖局内的小院,方清跟韩令武练了练功打了两趟拳,就在院里架了锅,捡了一堆香料做了一大锅冷锅串串。只有小狐狸吃不了辣,趁着没人偷偷地跟方清叫嚷着:“我要吃四喜丸子!” “四喜丸子太费事了!别闹!你拿水涮一下就能吃了。”方清嘴里塞着两块鸡翅回到。 “拿水涮就没味儿了嘛!我不管我要吃丸子!”小狐狸跳到方清头上开始薅他头发。 最终方清还是看着脱落的头发,打了个冷颤妥协了。 一家人分坐四角,小檀在院子角吃着四喜丸子。韩令武边吃串儿,边对方清说:“清儿,下周你跑一趟京城,押押镖。这趟镖主家给的钱很多,你去我才放心。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多月,正好你可以提前去京城看看。” 方清一愣,满口应下,却看到小狐狸对他挤挤眼睛。确实巧了,他正好对青州即将发生的事情好奇的心痒难耐,这趟镖倒正是个好机会去看看热闹。 “诶!好啊!爹!这事儿不能少了我啊!”韩元熙兴奋地喊道。这家伙之前为了武举苦练了半年功,早就憋闷的不行了。 “好啊,我本来也得要你去,做了武举人,本事不能落下啊。”韩令武赞同的说。 张世俊领着人押着三李去了扬州,方清也是一直温书练武。终于到了出发的这一日,方清领着镖局人马去了主家领货物。主家是寿州城西林家庄的大户,因为有堂号谨仁,又被称作谨仁林家。 这趟镖光是拉货板车就有二十多辆,车夫就三十来人。除了方清带广通镖局的人之外,本家也出了几十人一起入京。派了韩元熙跟管家清点货物之后,方清进了前院去看看跟他们一起出发的家院准备好了没。 方清刚刚一脚踏进院子,一个拳头就从门后飞了过来,直奔他的前脸。方清一伸手刁住了偷袭者的手腕,条件反射地扶着他的胸一个过肩摔就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方清一进步,左手就扣住了他的咽喉,刚想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就听老管家喊了一声:“住手!” 老管家一脸苦笑地匆匆小跑过来,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掸了掸土。方清这才看清偷袭者是一个女孩,二十来岁。不过刚刚这过肩摔是脸朝下摔得,披头散发倒是看不见脸。 “小姐小姐,我就说方公子武功过人,你非报什么仇啊。”管家特别无奈地说,“方公子,你这下摔得太狠了,我家小姐肯定恨死你了。” 方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作揖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是林小姐跟我闹着玩呢,不小心伤到了小姐真是万分抱歉。” “抱歉就行吗!姓方的,你问题大了!我林伽蓝跟你没完!”这小妞给方清摔懵了,这才刚回过神就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看来是真摔疼了啊······方清无奈地说:“林小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袭击我。不过我承认是我反应过激,让你受伤了,我给你道歉也是了。” “道歉不能解决问题!”林伽蓝一拢乱发,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你还说我们没仇?韩元熙不是你堂弟吗?” 方清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林伽蓝”?他倒是想起来了,先前韩元熙考武举的时候,这林伽蓝就是韩元熙的对手(这个时代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女子也可以参加武举)。韩元熙没解释太多,只是说过有这么个人。 “你不是捕风手方清吗?你表弟明明输了却耍赖诓我,害我丢了这次的武举人,还说我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就刚才你还敢摸我?还说我们没仇?我就是要跟你打,就是要证明你们俩都打不过我!”林伽蓝捂着胸,本来气消了点,之前也就是孩子心气不服输。可想起方清把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顿时又恨不得把方清大卸八块。 第九章山林遇匪 一旁的老管家安抚半天,林伽蓝才顺了毛。方清这才知道,林伽蓝这次是林家护院的带头人,会跟他一起前往京城。想到这个傻了吧唧的丫头,方清就有点头疼。林家老爷实在是太宠她了,怎么胡闹都听之任之。就比如这次去京城,山高路远盗匪横行的,一个小姑娘仗着几分拳脚也敢凑热闹。不过,这趟看她怎么折腾韩元熙也算是个乐子了,方清不无恶意地想着。 “喂!咱们这趟路不路过泉城?”林伽蓝头上戴着新买的簪子,嘴里叼着刚买的糖葫芦口齿不清的说。 “首先,我不叫喂。其次,你别老想着去玩儿,时间就是银子。第三,这趟路线我已经按着《地理图》的说法给你说过七八遍了,你别问了好不好。”韩元熙没精打采的回道。本来以为散心的旅程却每天都被林伽蓝找茬,人家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不好招惹,搁谁谁也没辙。 “我不管!你害我武举失败你就得负责!”林小妞挑衅地看着他,心里怕是盘算着怎么给他找不痛快。 “前面是古乐林,大家伙精神起来嘿!老彪!干活!”方清喊着,他负责认路和统筹管理,这片林子有名有姓,里面确有大的绿林势力。 老彪肚腹运气喊起了镖趟子,报的是广通镖局和捕风手方清的名字。一旁的镖旗迎风飒飒,声音也顺着风飘出老远。 一行人在密林里走着走着,面前的路上却突然出现了几根圆木,上面还铺了荆棘。大家都开始戒备,老彪喊着合伍,大家等着对面剪径之人的到来。 等了两分钟,深林之中就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拉着长音道:“红货不少,清了!” “西北玄天一道门,合吾开张拳震神!对面可是焦家寨焦天隆寨主?捕风手方清护镖车!广通镖局护镖!本是一家!还请亮亮盘!”老彪赶紧快速地喊道。他这是拉关系,出来跑镖,纯靠武力的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这行本是个卖脸的行当。 前后左右的深林里冲出来一大群山匪,看来是趁着刚才的两分钟把他们团团包围住了,粗略数数也有二百之数。镖局的人不禁一愣,这怕是整个焦家寨的人马了,可是又怎么会都在这里? “嘿!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爷爷我可不是那老废物!”对面的人群中簇拥着出来一个彪形大汉,刚刚就是他发出下手的命令。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此地出了变故,原来的老关系也不管用了。不过,也未必不能重新拉起关系安然通过。 “我们也是寿州有名的镖局,老爷韩令武!还请这位爷亮亮蔓!”老彪开始拉关系问根源了。 “火烧蔓!我叫焦庆,焦天隆算是我远房亲戚!”对面的大汉说道,“今天算头七!本来我接了这个班也不能不开张,但是既然你们这一趟是老交情,你们过来喝杯酒上路便罢!” “好!在下广通镖局教习捕风手方清,虽与焦爷未曾谋面,却也久仰焦爷豪气冲云,喝杯水酒着实应当!”方清走上前去,从一旁山匪的手里接过酒壶,站到了焦庆的面前。 “好!方清兄弟!你我共饮!”焦庆举起酒壶,大气的仰头就喝,身前空门大开也毫不在意。方清也一样仰头灌起酒,不过他耍了个心眼让酒顺着咽喉流下,少吞三成酒。 两人几乎同时把酒壶放下,互相一笑,同时悍然出手。 二人四拳撞在一起激荡出力量的澜流。周围所有的人都以此为信号,放出了早已积蓄已久的力量。方清这边的镖师身上都有八两镖飞蝗石,早就扣在手里,此刻也以阴镖打出,对面的山匪也多以刀枪棍棒应对。林家的护卫都在车上摸出了强弓,搭箭便射。一波箭放过,登时就有十来个山匪着了道。 韩元熙和林伽蓝两人武功高强,也都是用刀高手,此刻正如虎入羊群一般杀入敌群,所过之处也是血液横飞。 方清和焦庆甫一交手就凭借深厚的内功占了上风,即使焦庆有身边三个副手助拳也左支右绌。 “哥!接着!”韩元熙一刀劈了身边的一名敌人,从板车底摸出方清的苗刀,掷向了方清。 方清跃起,一把握住苗刀,一个空翻高举双刀借着下落的力道直接把一名山匪劈成两半。他一招海底捞月架住焦庆刚刚拔出的腰刀,却发现身后的林府护院已经出现了伤亡。虽然方清三人勇武过人,不过山匪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还多,中刀中箭而倒下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眼看双方势均力敌,情势就变得胶着,这样打下去也是必然两败俱伤。 “前面的莫怕!某家来助你!”人群后的深林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大喝,又飞出十几支箭矢,箭无虚发地挨个射入山匪的头颅。众人打斗一滞,转头望去只见深林中冲出十来匹高头大马,领头的大汉豹头环眼,无发无须,手里的弓上又搭上了三支箭,又取了三个山匪的性命。 “风紧,扯呼!”焦庆大吼出声,身边的山匪都被方清砍了个七零八落,他也不得不赶紧带人回撤。周围山匪早就想跑,焦庆这一嗓子喊出,他们立刻便作鸟兽散,只留下十七八个同伙被一行人擒住,焦庆也被方清挑破筋脉,五花大绑起来。 方清走到那群拔刀相助的人马旁,对着领头的大汉深打一躬,口中道:“多谢各位英雄出手相帮,方某代广通镖局众谨记此恩。” “还有我们,”林伽蓝接过话头,“谨仁林家同样感激各位,来日若有差遣,大可吩咐。” “无需多谢,路见不平事,这相助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此时说话之人却不是那光头大汉,而是另一头戴斗笠的人所说。听声音似是个妙龄少妇,幽雅飘摇,听起来反倒像这伙人的头儿。 “丽姐,不好了!像是先前那帮直娘贼逃命的时候还不忘顺手牵羊,咱们栓在南面的骡马连带衣箱靠旗全都失了!” 林伽蓝脾气最急,又觉人家又是刚刚出手相助的大好人,便翻身上马道:“我去追回就是!” “慢来慢来,”大汉赶紧牵住了马辔道:“小姑娘,失了的不过是些许衣物,又不打紧。不知匪徒逃向不论,就算追上了也不免刀兵相向,他们人多,危险得紧。” “那各位的损失,便包在我林家身上了,却不知道诸位都失了些什么东西。”林伽蓝说道。韩元熙想着虽然林伽蓝平素小气记仇,关键时刻倒也义气。 “几位朋友可是往京城而去了?”一旁的方清突然插话。 第十章河道遇袭 “正是,这位小哥身手了得,心思倒是缜密。”丽姐微微一笑,刚刚丢失了财物也似是毫不在意,反倒与方清攀谈起来。 方清回道:“哪里,我只不过听小哥提起衣箱靠旗,想来是戏班常用之物。伶人多习文武,却也不错。方某听几位口音像是湖广人士,又是二十来人的大队,想来当是千岁爷请去京城为小王爷喜事大唱三天的戏班之一,因而有此一猜,侥幸蒙中。” “小兄弟果真聪明,我们确是潭州来的戏班三春班。此刻日头稍斜,不若我们先上路。我们在临近也有相熟的店家,不如先去那里投宿一夜。”丽姐说完,大家也都附和。把受伤的人和两名死去的林府护卫抬到车上,把焦庆放在马屁股上,一行人复行了十几里,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一群人里的首领带着伤员住在院里,剩下的弟兄在院子内外搭上帐篷凑合。客栈只有一个老板两个伙计,晚上的吃食大多还是自带的干粮就着一点子菜。 方清等人踏进房门,就看到小狐狸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房间另一角。林伽蓝手上拿着小刀,一刀刀地划割着焦庆的皮肉,焦庆疼的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的嘴里本是堵着白布,此刻咬牙出的血把白布也染红了。韩元熙在一旁也是忿忿,却未上手,只是拿了白布,递给林伽蓝,让她擦擦汗,擦擦眼泪。 方清拍拍韩元熙的肩膀,让他带林伽蓝出去安慰安慰,自己走到焦庆旁边,把他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焦庆的牙龈渗着血,活动活动嘴巴只觉得咬肌酸痛,身上的刀伤也疼。 啪地一声,方清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喝道,“自己交待!” “我没什么好说,算我财迷心窍没看出点子软硬,更没料到还有高手救你。我该着倒霉,或剐或杀,随你的便!”焦庆道。 “你以为我们看不出吗?”方清道,“没有哪家剪径的好汉会这么干,除非他把这一次当成是最后一票。” 老彪在一旁补充道:“说说你是什么打算,谁指使你的?别拿我们当傻子!事到如今还隐瞒个卵啊,是不是受刑上瘾啊?” 焦庆喘了几口气,眼神满满软化,想着说了也就说了,道:“我们打算南下去云梦。” 听了焦庆的回答,方清略感惊讶,脱口而出:“你们要投云梦水匪?!”方清虽然生活在寿州这比较靠北的地方,对于这么大的事自然也了解。三年前,也就是云庆七年,南方闹了灾荒,先是大涝,转年又闹了瘟疫蝗虫。不少难民逃荒东进和北上,也有人别有用心举事造反,云梦水匪就是其中最大的一股。头领刘洪经营一年,就拉起了十来万人的队伍,依靠着云梦泽为基地对周边数个州攻打渗透,不过反贼始终是反贼,天下人也习惯称他们为云梦水匪。 这就清楚得很了,据焦庆交待是焦天隆不肯投匪,焦庆就反了他,带着全寨人马准备南下云梦。这次看到这么大的队伍这么多的货,自以为人多势众的焦庆就准备拿下来做个投名状,有这么多财货,又带着队伍,定能引起刘洪的重视,能在叛军里混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却未曾想遇上了这样的硬点子。 焦庆还不能杀,三家又交情不深,这种私刑未免容易落人口舌,还是扭送官府来的正义一些。大家也就再次捆好了焦庆,各自歇息去了。 乌云蔽月,参昴不明。 泉峡两边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夹着宽阔的通冀河。这是除了南北大运河之外的另一条通往直隶的水路。二十来艘小船散在四周逆着流水款款而行,往冀州而发。船桨深深地划着,刻出道道绿波。 米楚立于船头,手搭着腰间剑柄,侧耳倾听着桨声蛙鸣。 冀州界已经很近了,过了泉峡,就到了燕山南麓。这种时候最是危险,大的响马寨子多于州之间的分界,官府最是难管难剿,路还通常独一条,方便响马监控。这和现世的金三角一个道理,哪家派兵剿匪,他们转身就能跑到另一州。 断龙寨的大当家宋狮双眼紧盯着慢慢接近的船队,每条船都不大,但吃水很深。宋狮乃是船帮出身,常贩私盐的他最是会看船。这么深的吃水,每艘船上少说也有三百多石的货物,或者是,三百多石的戴甲人。 “能被这么多人保护的,看来一定没错了!”宋狮兴奋无比,想到这次能得到的收获,连日来的压抑情绪也完全扔掉了。 船队足够近了,宋狮举起了右手,旁边的二当家宋豹赶紧踢着身边的匪徒,行动开始。 一名军士身着一身渔家衣服,划着桨,黑暗中突然飞来一道箭矢,穿透了他的眼睛,旁边的军士受惊之下大声喊出了敌袭二字,不过这二字甫一出口,暗里又射出冷箭,穿脑而过。米楚心里一惊,双眸微微眯起,一霎时,四方火起,装满了干草桐油的竹排挟着狂猛的烈火顺流而下,冲击向船队,其后的水面和两侧的山壁间也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船影,形成了合围之势。 宋狮心中升起一股豪情,暗道这也算仿一把黄公覆艨艟战船烧曹兵了,当下便挥手传令让在船队后方和两侧的水匪压前掩杀。 米楚一边组织着反击一边跃到了另一艘在船队中间的船上,舱内的人正是她最重要的保护目标。 帘幕撩开,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楚姐姐,可是船队遇袭了?”纵然杀声四起,他还是显得冷静沉着。 “你且安心,不过小小毛贼罢了。”米楚对那少年道。周围军士紧握着刀枪,敌人有备而来,情况不一定那么乐观。 舱内人还想说些什么,一旁却幽幽传来另一道声音:“想要大家无事,不若乖乖跟我走,否则少不了在下也免不了要杀戮一番。” 米楚脸色一变,双掌向身后拍出,却抵上了一双柔软的手。她的劲力尽皆被化去,下一刻身后传来的巨力冲击着她的身体,她身子飞起,一头撞在了舱板上,全身松软,艰难地回头望去,出手的却是一名中年文士,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颌下三绺黑胡,头戴纶巾,身罩青袍,腰上挂着八宝兽纹玉牌。 他一展手中的九寸折扇,只是轻轻一拂,周围悍不畏死地冲上来的军士就喷血飞出,一霎时红雾弥漫,他身上却不沾半分。虽是弹指间便杀了数十人,文士的气质却依然云淡风轻。 “咳······咳咳······想不到,退隐江湖多年之后,还能碰到老友。”船舱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名老者,他咳嗽了几下,声音里中气全无,低沉中带点呲花,像是老年塌中的嗓音。 他的脸上满是皱纹,眼角下、脸颊上,松弛的手部肌肤上都长了老年斑,一头苍苍白发稀了一半,看起来年已耄耋。 中年文士目光一凝,舱顶的褐袍老者缓缓道:“道家驻颜之术果真玄妙异常,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脸还是那样年轻。你我虽是同岁,但论外表,我却像是大你三旬。” 少年吓了一跳,他一直叫这褐袍老者为福伯,并不清楚他的过往。福伯乃是八千岁水清渠请的供奉,退隐江湖多年,一直在暗中保护王府平安。他的几分拳脚功夫也是受福伯点播。这文士居然是他的老友,还是同龄,他自然对这种神仙般得人物感到心里没底。 玄元子微微一笑,一道红芒却撕裂空气直劈向福伯的腰身。少年刚要尖叫出声,福伯的身影却消失在黑暗里,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站在了福伯原来的位置。 这老道还带了援兵! 福伯此刻却悄然出现在了米楚身边,手里出现了一对九节鞭。他低声嘱咐了米楚两句话,就一甩鞭子一条抽向玄元子,一条抽向舱顶的人影。 玄元子面对着这刚猛的攻击,依然显得轻松惬意,手中拂尘一甩缠住了鞭梢轻轻一拽,身形似柳絮一般欺向了福伯。与此同时,船舱上的人影闪避开了九节鞭,再一次隐没进了黑暗中。 米楚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稍稍提起了些许力气,站起身来猛地扑向了英俊少年,二人一起倒向了黑漆漆的通冀河。原先的人影突然再次出现在船舷上,往水中射出了十几支柳叶镖,又纵身一跃跳入河中,追随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而去。 夜风习习,幽深的森林里只余窸窣虫鸣。走了一段时间,在韩元熙的安慰下,林伽蓝的情绪总算好转了一些。两人愈走愈远,逐渐走到了通冀河附近。前方是一片林间空地,林伽蓝住了脚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蜷着身体,双头托腮望着月亮,平时刁蛮任性的姑娘此刻却安静了下来,韩元熙坐在她身后,转头看着她的背影。 “赵叔和王大哥平时和我最好了,以前我被我爹禁足的时候,都是赵叔背我翻墙出去玩儿。”林伽蓝没头没脑地说着。 “你们平时走镖也这般危险吗?”林伽蓝转过头问道。 “自然是没有这次凶险的,大多都一路平安。” “死过人吗?” “从前是有的,广通镖局的招牌初立的时候,我爹一个人分身乏术,那个时候为了打出名声经常同时走两趟镖,或是接一些看家护院的活计。父亲没在的那队,有时也会出事,我也有几个师兄死在那个时候。” “后来呢?” “后来我爹的这些徒弟和收的镖师也拿得出手了,又有了我表哥,他能挑梁,身手也是我们中最顶的。” “说起来,这一路上你表哥不常说话啊,不像你们其他的镖师爱说笑,他平时也是这个样子吗?” 韩元熙抓了抓头发,道:“我表哥挺特别的,他小时候就沉默寡言,不过说话分量重,我们也都听他的,他确实比我们成熟很多。现在嘛,我倒觉得他是一个‘恰当’的人。” 林伽蓝偏头看着他,韩元熙还没来得及解释,面前的深林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拨草声音,似是有人向此而来。 第十一章莫争 韩元熙和林伽蓝躲在大石头后面,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踉跄着从密林里现身。 女子的手按在小腹,指缝间淌出的血液滴滴落下。一旁搀扶着她的少年也受了不少伤,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向大石头,虚弱的身体终究是支撑不了长途的逃亡,两人甫一坐下,精神就再也绷不住,昏睡了过去。 一股淡淡的香气绕在米楚的鼻端,瞬间清醒过来的她从床上弹起,手摸向床头却摸了个空。牵动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她抬头看去,自己正身处在陌生的房间,面前的另一张床上正是那少年。 米楚摸不清状况,走到了窗边,舔湿指尖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外面阳光明媚,院子里还有一些人正在练早功,远远的还能听到唱戏的吊嗓声音。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米楚一闪身贴墙躲到了门后。 “醒了就好,你感觉怎么样?”米楚没有回答,只看到从门的那边缓缓伸过来一只手,托着一碗清汤面,还浮着一个蛋。 米楚努力地吃着,桌子上已经摞了两个大海碗了,她对面的少年也在吃,不过比她慢了很多,显得优雅。 方清在书桌旁边膏笔写着字,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林伽蓝托着腮帮子,看着眼前的两个伤员。 “所以你叫米楚,是忠王府的护卫?他是你们这次的聘礼之一?”林伽蓝瞪大了眼睛。 “这没什么,”少年咽下了嘴里的面条,擦擦嘴说道,“这次本来······” 一句话还没讲完,阳光转动着射进了房间。光线打在了少年身上的一瞬间,他就像打摆子一样的颤抖起来,瘫倒在地上,嘴里喊着:“坏······坏了!现在怎么会是午时!米······米······” 米楚也吓得花容失色,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面条吐回了碗里,语无伦次地叫道:“有琴吗?这里有琴吗?!快!快!” 林伽蓝也吓呆了,方清冲出了屋外,甚至用上了飞鹤步法,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方清的身影又突然出现在了门外,却是恰巧戏班那里有一张道具琴并未丢失,在昨天清点的时候被方清看到了。 “怎么救他!”方清的声音已然沉稳。 米楚双手颤抖着从少年胸口处摸出一个极薄的绢本,昨天给两人整理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本子,但方清却并没有取走它。米楚道:“你······你还能弹吗?”少年脸色煞白,短短一分钟之间全身渗出的汗水就打透了全身衣服,他嘴唇颤抖,很明显是不能弹奏的。 米楚一把夺过了琴,也顾不上调弦,翻开第一页就开始弹奏,但很明显她根本没碰过琴,连琴谱也不懂。手忙脚乱之间,一点调子都出不来,反倒是像弹棉花一样的杂音。 方清看到琴谱上的字,心里大定,说着:“我来吧,这曲子我会!”就从一脸震惊的米楚手里取过了琴和琴谱。 快速地调了弦,方清的双手就拂了上去,右手勾挑抹剔,左手大指中指无名指交相压划着琴弦,一曲悠扬的古琴曲就清泉般流淌了出来。 “名十挑五,小撮,大九勾二······”方清的脑子里过着谱子,按照其上的要求慢慢地融入自己的真气,以一个奇妙的方式融入着琴曲。少年奇迹般地逐渐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脸上的表情变得安逸。随着曲子逐渐变得悠扬和飘飘欲仙,少年的双眼不再紧闭,手指也微微随着琴曲的起伏而律动,龙头、龙身、龙爪、龙尾,就好像合着曲子里遨游天际穿梭在层层云雾之间的龙一样。 米楚和林伽蓝紧张尽去,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合上了眼睛。方清脊背立直,手腕发力,指法丝毫不乱,整个人仿佛融入进了这首曲子。虽然很多细节与后世出现的不同,但其表达的思想却是一致,作为一个演奏难点的节奏在方清的把控下也妙到毫颠,仿佛真的乘着风飘然于九天之外,只剩无尽的逍遥和忘我。 一曲终了,方清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盏茶时间,四人才从琴曲的余韵中慢慢恢复过来。 少年感觉林伽蓝和方清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斥着怀疑,不得不慢慢解释道:“我叫莫争,是忠王府的乐师,生下来的时候就满身寒气,我爹娘为我请了很多奇人异士为我检查,皆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而后幸遇方外高人,传给我这本奇书,每天弹奏这曲《龙翔操》就能镇压住寒气。” “不过,”他继续说,“在我十三岁之后,我发现正午午时的阳光变得能够引动我体内的寒气,使其暴走,所以一般我都是边弹奏《龙翔操》一边躲在屋子里,才能平安无事。” “现在,”他抬起了头,礼貌但戒备地看着方清说,“能否请您解释一下您怎么也会弹奏这首《龙翔操》呢?” 方清苦笑,他也没想到这后世常常能听到的古琴曲会在这里出现,甚至还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看来又是历史出现了某种差错。 他伸手翻动着面前的谱子,米楚的手抬起来又被莫争压了回去。方清没看出个所以然,但是本能上感觉到后面的几篇琴谱却是更加神妙,合上刻本又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三个很古朴的篆字——《独龙谱》。 “龙翔**是从小就会的,不过剩下的几篇我全都没见过。”方清说道,他也确实没说谎,“不过要问我怎么会的,我只能说是巧合。” 莫争点了点头,并没有纠缠这件事。 这时候,门口又进来了几个人,金楚城也就是三春班的大汉说道:“方兄弟!你这手琴艺太厉害了啊!听得我这个大老粗站在外边儿都回不过神儿!你这要是去了京城,不得进宫做供奉啊!” 方清笑了笑,跟进来的几个人解释了一下刚刚拿琴的事儿,几人听说莫争的离奇故事也是个个咋舌不已。 丽姐说道:“方兄弟,我们是来跟你们提议的,你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昨天救起的两位伤员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咱们不如结伴上路一起去京城吧。” “丽姐,我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这两位是忠王府的人,”方清指了指米楚和莫争,接着说,“昨天夜里,忠王府的船队遇了袭,婚事大概率要推迟了。” “没错,我们的船队受到了伏击,应该有不少和我们一样的人被打散了。”米楚和莫争也附和着,事实上几乎是必然要推迟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