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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杀机》
第一章
正在阅读一份最高法院判决书的佩利·梅森,在他的机要秘书戴拉·史翠特走进办公室时抬起头来。
“戴拉,”他说。
“人类的行为充满了永无止境的复杂性,做律师的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戴拉面露微笑,说:“比方说莫利·伊登的案子就是道样。”
“正是!”梅森说。
“那个——你说什么人?戴拉。”
“莫利·伊登。”
“伊登……伊登,”梅森思索着。
“我不记得这件案子,那是怎么回事?戴拉。”
“你还没听过这回事呢,”戴拉说。
“他正在外面的办公室等;他似乎碰上了棘手的事。”
“什么事?”梅森问。
“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他的房子中间竖了一道铁丝网篱笆!”戴拉说。
梅森打量她。
“是他在开你玩笑,还是你在开我玩笑?”他问道。
“都不是,他的屋子中央有一道铁丝网篱笆,一位大美女住在篱笆的另一边,她身材姣好,还做日光浴,但是……”
梅森说:“这件事正好证明了我的论点,但我们还是听这个人自己说吧。”
“你十五分钟之内有一个约会。”戴拉提醒他。
“那位客户得等个几分钟了,”梅森说。
“我们一定要和莫利·伊登谈一谈。”
戴拉走到外面的办公室,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位三十余岁、身材壮硕、满面笑容的男子进来。
“梅森先生,这位是伊登先生。”戴拉说着,走到秘书座位上坐下。
伊登和主人握手。
“你好吗?梅森先生。99lib?我久仰你的大名,早就决定要是我被控谋杀的话,一定会来找你,现在我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梅森说:“我在十五分钟之内有个约会,你能择要说明吗?伊登先生。”
“当然可以,”伊登道。
“你一定会说我是个大傻瓜,而你百分之百正确,这全是我自找的。”
伊登坐在梅森指定的椅子上,“这件事要不是这么惹人讨厌的话,简直可笑极了。”
梅森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取了一根点燃,说:“请讲。”
“一个叫做卡生的家伙——洛林·卡生——有一块我中意的地。事实上那是两块相邻的土地,他一并买下来,打算要盖房子出售谋利。我自己设计了一栋房子,这块地的地形刚好适合……我不是建筑师,只是喜欢做梦,我在看美化家庭这一类的杂志时,对房屋设计产生了兴趣。卡生是建筑承包商,他提议我付他一笔现金,价钱低得我无法拒绝,他答应把地卖给我,然后在九十天之内帮我盖好房子。当然啦,现在你可以开始责怪我了,不过你再怎么怪我,也比不上我怪我自己。我想把那栋房子盖起来,洛林·卡生则要现金。我开了一张支票,然后发现这块地一半属于卡生,一半属于他太太,我以为他代表他们夫妻两人,于是我付了钱,他也盖了房子,我想我动作太快了一点。”
“如果卡生拥有那块地,”梅森说。
“那事情怎么会……”
伊登说:“他太太诉请离婚。”
“但如果这是共同财产,”梅森说。
“那么丈夫就有权管理……”
“问题就在这里,”伊登说。
“这不是共同财产,至少有一半不是。他买地时一半用的是她的钱,整件事一塌糊涂。法官判定一块地是她的财产,另?99lib.一块则是洛林·卡生的财产。”
梅森说:“你盖房子时,她没有抗议吗?”
“这是很糟糕的一点,”伊登说。
“我接到她的一封信——那是染了香水的上等信纸——她告诉我,我在她的地上盖房子。”
“那你怎么办?”
“那时候我已经一切就绪了。我问卡生为什么他没告诉我他要离婚,他说那没什么,他可以控制她。他雇了侦探跟踪她,说她红杏出墙,他有证据。他说,等他提出控诉时,她就没戏唱了。我自然不会尽信他的一面之词,我说,我想跟他雇的侦探谈谈。”
“谈了吗?”梅森问。
“是的,那个家伙叫拉格兰·达顿。”
“谈过之后,你就安心了?”梅森问。
“安心?”伊登说。
“我看了一眼他提出的证据,就知道卡生说得没错,于是我继续进行我的计划,不理会他太太薇安·卡生的信。”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梅森问。
“噢,卡生提出了诉讼,然后发现他的侦探跟错了人。他们的计划是要卡生指出他的妻子,好让侦探跟踪她。卡生和达顿坐在车子里等,卡生的太太则在开会。结果似乎有好几个女人同时走出大门,卡生说:‘在路边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我老婆。’然后就低下 身子以免被她看见。他不知道据达顿的说法是有两个穿绿衣服的女人,他说的跟达顿看见的不是同一个人。
“达顿跟踪的那个女人的确有婚外情,他蒐集了一堆证据给卡生,说他绝对可以打赢官司。卡生控告他太太红杏出墙,我则让卡生继续盖我的房子,但官司开打之后,才发现卡生根本弄错了。结果法官判定一块地是卡生的,一块则属于他的太太薇安·卡生。我的房子刚好盖在两块地中央。
“我本来以为只要付钱就可以解决了,因为我犯了错,愿意付出代价,于是我派人去找薇安·卡生。我的经纪人告诉她,说我很抱歉,愿意出钱买她的地……但显然她以为我和她丈夫是一伙的;她非常生气,告诉我的经纪人说我可以去死。
“我觉得,若是我搬进房子里去,就可以占地为王,再慢慢解决事情。但薇安·卡生可没这么容易就罢手,她让法官签署了一张禁制令,禁止她的丈夫以及所有和她丈夫有生意往来的人干涉她的财产。我上个周末离开时,她雇了一个测量员、一队建筑工人和一个锁匠。他们在房子的墙上钻洞,把属于她的土地上的建筑物用铁丝网隔了起来,连游泳池也隔成两半。我回去时,她已经住进了她说是属于她的那一半屋子,我则在铁丝网的另一边。她给我一份禁制令的副本,告诉我她打算照上面的话做。”
“法官是哪一位?”梅森问。
“休威·古德温,就是审理他们离婚案的法官。”
梅森皱起眉头。
“我很了解古德温法官,”他说。
“他非常尽忠职守,总是将案子判得使两造都能得到应得的正义,技术细节使他不耐。”
“但这次他可搞砸了。”伊登说。
梅森沉思地蹙眉。
“你结婚了吗?”
伊登摇头。
“我结过婚,内人三年前去世了。”
“你自己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我也不晓得,”伊登说。
“我喜欢设计东西,我设计了这栋房子,然后就着了迷,非得把房子盖起来住进去不可。”
“你是做什么的?”
“我想你可以说我是个退休的投机家。我靠买卖赚了不少钱,我喜欢买卖,我会买任何看得顺眼的东西。”
“你从来没见过卡生太太,只跟她丈夫打交道吗?”
“正是。”
“你何时第一次见到卡生太太?”
“昨天,”伊登说。
“星期天。我周末渡假回来,就发现房子中央竖了一道铁丝网。厨房门开着,我看见那个女人在里面煮东西,好像这是她家似地。我大概是站在那儿连嘴也合不拢。她走到铁丝网边,给我看禁制令的副本,告诉我既然我们是邻居,她会尽量不造成任何不便,而我身为绅士,不应该侵犯她的隐私。然后她说,她不想谈了,就转身走开。”
“邻居!”伊登叫道。
“我会告诉全世界,我们是邻居!我们根.99lib?本就是住在一起。当我到游泳池边时,她正穿着比基尼泳装在做日光浴。今天早上我本来在睡觉,她在楼下煮咖啡,香味快把我逼疯了,我想喝一杯,但是厨房在她那一边。”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梅森问。
“噢,我起床了。我猜她从我脸上的表情看出我极想喝一杯咖啡,所以她递过一个杯子到铁丝网这边,问我要不要糖和奶精;说这只是表示邻居的友善,等我在我这边的房子安顿下来后,她就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梅森微笑道:“听着,伊登,这太戏剧化了,她只是在耍花招,好把她的地卖个好价钱。”
“我本来也这么想,”伊登说。
“但是现在,我可不确定了。那个女人充满了愤怒,她痛恨她的丈夫告她红杏出墙,坚持说他毁了她的名誉,她想报复。我猜洛林·卡生八成是个浪子,她早就受不了他了。他则因为侦探给他错误的证据,让他以为可以给她点颜色看看。”
梅森双唇紧抿。
“卡生太太当然有律师,而且……”
“她说她没有,”伊登道。
“她说,离婚时有律师代表她,但是她要自己处理自己的财产。”
“你提过要买她的地吗?”
“提了,她断然拒绝。”
“她穿起比基尼很好看吧?”梅森问道。
“好看得很!”伊登叫道。
“她以前是模特儿,真搞不懂卡生那个家伙是怎么娶到她的。她非常高雅。”
梅森瞥向戴拉,后者微微一笑。
梅森略带遗憾地望着手表。
“我先前告诉过你,我有个约会,伊登,”他说。
“我认为我们最好稍后再去看看房子,但首先我要跟古德温法官谈谈,当他了解情况之后,或许会放松禁制。我想你大概不打算住在那儿吧?”
伊登顽固地说:“我要给薇安·卡生一个惊喜,”他道。
“她不能搬到我家把我赶走。我要在房间里装一个活动的电烤炉,我这边的房子还有壁炉,也可以烤东西,我要烤牛排和洋葱,自己做饭。她要保持那种身材,非节食不可,我敢说我做饭的香味会把她逼疯。”
梅森沉思地皱起眉头。
戴拉翻阅梅森的约会记录簿,说:“今天下午两点半的约会之后,任何时间都可以,但那个约会不能取消——因为你已经取消过一次了。之后你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你本来要利用这段时间口述麦法兰的案子的。”
“开车到那里要多久?”梅森问伊登。
“大约三十五分钟。”
梅森看着表:“我不喜欢让我的客户等待,”他说。
“你若是跟史翠特小姐到隔壁房去,画一张地图给她,那我下午就会找时间过去。戴拉,打电话到古德温法官的办公室,能不能约今天下午让我去见他,我一等他离开法庭就去。”
第二章
古德温法官在快到四点时宣布休庭,回到办公室,发现梅森在等他。
“啊,大律师,”他说。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自从你的秘书打电话来约时间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我的专长是家庭纠纷,你则专办谋杀案,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共通之处。”
“这我可不确藏书网定,”梅森微笑着跟法官握手。
“有时候,爱情的魔力会使人从盲目的倾心转变为疯狂的杀意。”
“请进,”古德温法官说。
“别带着微笑讨论这么严肃的真理。”
古德温法官领路走进他的私人办公室,示意梅森坐下。他脱掉法官的袍子,叹了一口气坐下,递给律师一根烟,自己也取了一根,说:“我认为两性的吸引力中有一种对立的特质,使得实质的关系改变……不过你不是来讨论这个的,虽然这个话题是你引起的。你有何贵干?”
“你还记得卡生夫妇离婚的案子吗?”梅森道。
古德温法官微微一笑。
“我记得非常清楚。”
“你对该案发了一道不寻常的判决。”
“是吗?有什么不寻常的?”
“你判定某一块特定的房地产是薇安·卡生的私有财产,而与之相邻的那块地是共同财产,属于洛林·卡生。”
古德温法官说:“我这么判定,是有特殊原因的。”
“不久之前,”梅森打量着法官。
“你签署了一份禁制令,禁止洛林·卡生、他的经纪人以及他的让受人干涉薇安·卡生的私有财产。”
古德温法官笑了。
“我也记得签署过这份禁制令。”
梅森说:“法官大人,情况很复杂,我的客户莫利·伊登从卡生那儿买了一栋房子,房子横跨了这两块地。你签署了禁制令之后,薇安·卡生找人测量了地界,在房子墙上钻洞,竖了一道铁丝网穿过房子中央,将其划分为两半,包括游泳池在内。”
古德温法官沉默地抽烟,然后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成咧嘴的笑容。
“她真的做出这种事?”他问道。
“正是,”梅森说。
“更有甚者,她现在住在她的那一边房子里,莫利·伊登住在另一边。”
“这是敦亲睦邻的好机会。”古德温法官说。
“但是有一道铁丝网。”梅森指出。
古德温法官在烟灰缸中捻熄烟头,沉思着抿起唇。
“我知道你向来公正不阿,也对法律的繁文褥节感到不耐,”梅森继续道。
“因此我想知道你为何做出这种决定,同时看看事情是否有转寰的余地。”
“怎么个转寰法?”古德温法官问。
“让洛林·卡生得到另一块地的所有权,而薇安·卡生则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
古德温法官说:“梅森,你知道我对正义的看法,以及身为法官的责任。现在我要私下告诉你一件事,我在签署禁制令时就已经知道整个情况。莫利·伊登是个富有但冲动的人,他很正直,但是做事冲动。当伊登刚开始跟卡生交易那块地时,卡生提出一些假证据,指称他的妻子不贞。卡生自信满满地以为法官一定会把那块地判给他。但这个叫卡生的家伙根本就是个恶棍,他雇用侦探跟踪他的妻子,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竟然跟错了人, 然而他妻子的名誉已经被毁了,这件案子登上了报纸头条,使得薇安·卡生非常难堪。可是这个做丈夫的对此却毫无悔意,只说是侦探弄错了,就推得一干二净。我很高兴见到伊登有理由控告卡生蓄意诈欺,我希望卡生得到报应。”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梅森说。
“我的客户特别设计了这栋房子,这正是他属意的地点。他或许会控告卡生诈欺,但他仍然想住在那里。”
“那就住啊。”
“但是有薇安·卡生在。”
“让他付钱买她的地。”
梅森说:“但是,薇安·卡生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不想卖地。她不想让她的丈夫好过,或者是帮助他的生意顺利进行。”
“我一点也不怪她,”古德温法官说。
“梅森,你我都知道夫妻反目成仇时,通常是半斤八两,双方都有错,先出轨的可能是男子,但是女方的复仇之火也不容小觑。若是女方先开始唠叨不休,男人自然也会很快就另结新欢。我既不笨,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只有某一方有错,因为人性并非如此。但在这件案子里,洛林·卡生是个恶棍,他不只诬告他的妻子,事后也没有悔意,他还想在法庭上欺瞒本席。他预先做了安排,使得本庭无法追踪他的现款。大量现金失踪了,而他却说他是在赌城输了钱。
“有证据显示他常到拉斯维加斯去,跟一个叫做珍妮佛·汉克·海德的女接待员很熟,显然他跟这位年轻女子过从甚密。我不相信他真的如他所宣称的输了这么多钱,我想他是以拉斯维加斯做藉口,隐藏他的资金。我认为过去一年以来,他一直在隐匿大笔金钱。.99lib.佩利·梅森,我打算让莫利·伊登控告洛林·卡生。”
梅森沉思地打量法官。
“卡生太太好像知道你的心思似地。”
“怎么了?”古德温法官问。
“她似乎正在尽量利用这个机会。比方说,我听说她在我的客户视察那道铁丝网时,穿着比基尼在她的那一半游泳池边做日光浴。”
“你的客户有异议吗?”古德温法官微笑问道。
“这种情况很尴尬。”
“对谁而言?”
“整体而言很尴尬。”梅森说。
“薇安·卡生是一位非常吸引人的女士,”古德温法官说。
“她在结婚之前是著名的模特儿,显然常穿比基尼,我不认为她会觉得尴尬。”
梅森说:“在一个单身汉看来,她那边的草似乎就绿了许多,也许她正是这个主意。”
“很有可能,”古德温法官说。
“但是我不希望你误解,梅森先生,你的客户只要伸一根手指头越过铁丝网,或是侵犯到地界另一边的产业,本庭就会将之视为侵犯禁制令的行为。毕竟你的客户是洛林·卡生的让受人,他是从卡生手中买下这笔产业的。说老实话,我希望看见洛林·卡生愈难受愈好,因为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认为他一直在赚满自己的所得,欺骗国税局,也没有让他的妻子知道他的真实财务状况。我怀疑他的妻子是否也能雇个侦探调查他;如果你的客户够生气,我想他会给卡生好看,并且查出他隐匿的财产。等时候到了,我会重开离婚庭,重新分配共同财产。这或许是妥当的执法手段,或许不是。但我这么做可以给洛林·卡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他不能在本庭上耍花招,然后私底下得意洋洋。”
“这件事情非常有趣,”梅森说着,精明地打量古德温法官。
“等媒体听说了,一定会上头版。”
古德温法官点头微笑。
“该死,”梅森说。
“这整件事都是你策划的。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坐在这儿等着看好戏。”
古德温法官说:“我坐在法官席上的时候,总是尽量使双方都得到公平的待遇,我可以下判决令,但法令只是一张纸。然而,我对于本案的裁决终究可能有一些实质的成果。”
梅森站起来。
“好吧,法官大人。”他说着,深深鞠躬。
“我的话同样也是不列入纪录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判决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古德温法官说:“梅森,如果你是等着要听我表示后悔的话,那你可有得等了。”
第三章
梅森打电话回办公室,总机接起来时,他说:“让我跟戴拉说话。”
一会儿之后,他的秘书接过电话,他说:“古德温法官对我们的客户表示同情,但对于他的判决,他仍然跟砖墙一般坚定。戴拉,他说洛林·卡生是个恶棍,他要下这种判决才能教训他。他希望我们的客户好好整洛林·卡生一顿。”
“所以呢?”戴拉说。
“所以,”梅森道。
“我要到那儿去看一看,你用不着等我了。”
“现在去不会太晚吗?”
“你是什么意思?戴拉。”
“穿比基尼的前任模特儿可能已经做完日光浴了。”
梅森笑起来。
“现在她可能已经换上紧身的宴会服也不一定。”
“真好,”戴拉说。
“你们可以聊聊天,隔着铁丝网喝鸡尾酒,但小心别被刮伤了。”
“我会小心的,”梅森说。
“把办公室锁好,戴拉,还要打电话给莫利·伊登,告诉他我现在就过去。”
梅森依照客户画给戴拉的简略地图,开车来到一条在山丘中蜿蜒的道路,路的尽头是一片自然的高地,俯瞰着一座小山谷,此刻山谷中正泛着紫色的落日余晖。
房子的造型低矮狭长,上面覆着经由人工做出陈旧效果的盖屋板,看起来像是经过自然的风吹雨打,而和周遭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通往屋前的车道被一道紧密的铁丝网从中央分隔成两半,由一根矗立在车道中央的柱子固定。
梅森开上左方的车道,同时注意到停车的空间大部分都在右方,而现在那儿停满了车子。
梅森把车子停在通往大门的半圆形台阶前,莫利·伊登开门走到门廊上迎接他。
“信不信由你,”伊登说。
“她们正在开派对,而且你从没见遇这么疯狂的派对。”
“怎么个疯狂法?”
“一个男人也没有;只有一群美女,我猜想她们大概全是模特儿。完美的身材,裹着像第二层皮肤似的紧身衣裳。”
“她们跟你说话吗?”梅森问。
“一个字也不说,我想她们是在等我打破僵局。”
“你若是打破了僵局就会进监狱,”梅森说。
“这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技术上来说,你是洛林·卡生的让受人,因此禁制令也包括你在内,要是你干涉到屋子另一边的产业,你就死定了。薇安正是要引诱你去主动和她接触。”
“我想也是,”伊登说。
“但是男人没办法一直忍受这种折磨的。”
“那么就搬到旅馆去。”梅森说。
伊登的下颚肌肉一紧。
“那才怪!就算要花上整个冬天,我也要跟她奋战到底。进来看看吧。”
伊登打开门让他进去。梅森走进玄关,穿过一道可以用帘幕遮蔽起来的拱门,来到起居室。屋内的装潢华美舒适,隐藏式的照明使得房间彷佛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房内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空间被一道铁丝网隔开,铁丝网横越整栋房子,网上方有一道横杆。
铁丝网的另一边是一群美女,她们似乎对周遭的环境毫无所觉,旁若无人地谈笑、喝鸡尾酒。她们谈笑的声浪高涨,显示鸡尾酒中含有不少酒精。
显然没人注意到梅森进来,也没人理会伊登。他双手一摊。
“你瞧。”他说。
梅森走向铁丝网,脸上带着困惑的微笑。他双腿岔开站定,双手插在裤袋里,观赏眼前这一幕景象。
突然之间,一位有着一对蓝眸、态度活泼的红发美女瞥见梅森,立刻走到铁丝网旁边。
“啊,你不是有名的律师佩利·梅森吗?”
梅森点头。
“老天爷,我竟然会在这儿看见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目前,”梅森说。
“我在拜访客户。我能请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吗?”
“我在喝第二杯鸡尾酒,正打算来第三杯,”年轻女郎说。
“但是我还在郑重考虑之中,因为我喝多了就会神智不清。”
“我能请问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梅森问。
“老天,我不知道,”她说。
“薇安叫我们穿上暴露的内衣和紧身礼服。好像是某个跟她前夫有关系的人住在房子的另一边,要是那个人跟我们搭讪,我们就告诉薇安。”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吧?”梅森问。
她笑起来。
“这个晚上才刚开始呢,他……”
“海伦,你在干什么?”一位女士大步走过来。
红发女郎咯咯笑着:“跟佩利·梅森聊天。”她说。
“我告诉过你,不要主动开口说话。”
“噢,别这样,”年轻女郎说。
“你指的是那个和你前夫有关系的家伙,但这位是大律师佩利·梅森,你不认识他吗?老天,我好迷他,真没想到能看见你本人,梅森先生。”
梅森对另一位女士说:“我想,你就是薇安·卡生吧。”
她仔细打量他,说:“是的。我可否请问你来此有何贵干?”
“看看情况。”
“好吧,”卡生太太说。
“海伦已经破坏了这个计划,我……”
“你在布置陷阱吗?”她迟疑时,梅森问道。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
“老实说,梅森先生,我……我想我不会承认任何事情。”
“我只是想获得一些概念,”梅森说。
“我不会在你的律师不在场时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她说:“我没请律师,我代表我自己,我想这是愚蠢的做法。但是我的律师不赞成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有那么糟吗?”梅森问。
“.99lib.
比你想像中糟多了……我看见你的客户正朝这儿走来,打算加入谈话,我建议你叫他不要插手。”
“为什么?”梅森问。
“你已经主动请他喝过咖啡了,不是吗?”
“是没错,但我可以告诉你,梅森先生,那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就算是最坚强的人也没有办法抗拒早晨咖啡的香味。我知道法律允许我主动,我想跟你的客户谈话时就可以谈,但是他不能主动跟我或是我的客人说话。只要他一有所动作,我就逮到他蔑视法庭的罪。”
“你这么恨他吗?”
“我恨我丈夫,这是我唯一可以报复他的方法。”
莫利·伊登走近梅森,说:“对不起,佩利,我……”
“等一下。”梅森示意他不要开口。
“我想,”伊登坚持道。
“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我不妨跟你说话。”
梅森眸中闪着笑意,说:“喔,你要跟‘我’说话是没关系的,这是你的房子、你的产业,你可以跟任何一个在铁丝网这一边的人说话。”
伊登说:“你可以向这位年轻女士建议,在法律问题解决的期间,我想跟她和平相处。”
梅森转向卡生太太说:“卡生太太,我的委托人要我向你保证他没有恶意。”
“你不如跟她解释,”伊登道。
“像我这样的王老五,能够看见像卡生太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士在游泳池畔徜徉,相较之下,房子中间竖了一道铁丝网的不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你也可以告诉她,她.99lib.可以随时游过泳池底下,到我这儿来使用跳板。”
薇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突兀地转向梅森,说:“梅森先生,我想你最好告诫你的客户,任何想和敌人谈和的企图都会被视为藐视法庭。”
“请告诉她,”伊登急急说。
“我并不将她视为敌人,也不想这么做。我能谅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能体谅她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薇安正欲转身,但突然又以舞者般的优雅姿态转过头来。
“对不起,伊登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一直在找你的麻烦,但你一直都保持良好的风度。”她将手伸过铁丝网。
伊登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卡生太太,我想,既然是你把手伸到我这边来,那么我握你的手应该没关系吧。”
“正是,”薇安微笑道。
“现在,我在一时冲动之下,已经毁了自己精心的计划。但是我仍然要警告你,伊登先生,我要报复我的丈夫,而你刚好被困在火网当中。”
“我想,”梅森说。
“这次的交谈不会被呈报到法庭上吧。”
“呈报有什么用?”她说。
“是我主动打破僵局的,你的委托人的确是个好人,梅森先生;但是这道铁丝网仍然要留在这里,伊登先生总有一天会忍耐不住而采取行动的。”
“把铁丝网剪断吗?”梅森问。
“我不管他采取什么行动,反正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违反法庭的禁制令。一等这次的休战结束,伊登先生,我警告你,你若是跟我的朋友们谈话,也算是触犯了法令。”
“这真是太令人难堪了,”伊登说。
“这是不小的诱惑。”
“这还算不了什么呢,”她说。
“你等着瞧吧。”
“我会熬过去的。”伊登说。
梅森严肃地说:“我的客户正在考虑买一架电子琴,他会在晚上练习。”
“噢,那太妙了!”薇安双眸发光。
“我正打算学吹短号,我的老师是乐团的成员,他只能在一般人觉得不方便的时候上课,我告诉他没关系。”
“卡生太太,我想我们还是放弃音乐吧,”伊登皱着眉头说。
“只要照传统的方式来就好了。”
“那么就照传统的方式吧。”她说着,再度伸出手。
“走吧,海伦。”
海伦将手伸过铁丝网。
“我得走了,梅森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也许我们可以在边境比较平静、警戒比较松懈的情况下见面。”梅森告诉她。
“我很赞成,”海伦说。
“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或许吧。”梅森说。
薇安温和却坚决地拉她走开。
梅森说:“古德温法官决心要让洛林·卡生吐露某些共同财产的真相,他希望你控告他诈欺。”
“我该这么做吗?”伊登问。
“我认为你应该。”
“那么就告他吧,”伊登说。
“用所有你能想得到的损失去控告他,再多也没关系。”
“打官司既费时又花钱。”梅森说。
“把时间缩短,我有钱,你可以……”
门铃响了。
“有人在前门。”伊登说。
梅森道:“我建议你把这道拱门上的帘幕拉起来再去应门。”
“好,”伊登说。
“但是帘幕遮不住声音。”
梅森独自一人在起居室内坐下,望着铁丝网另一端进行的派对。
他听见薇安说:“好了,小姐们,我们要为史特林太太展示内衣。”
一阵掌声响起。
一位年纪较长的女士走向前,说:“我得先警告你们,想卖东西给我并不容易,我中意的样子要有蕾丝,充满特色……而且吸引人。”
两个年轻女郎从房间角落抬来一座平台,然后是一道活动的阶梯。薇安·卡生打开一道聚光灯,照亮了平台中央。
那个叫海伦的模特儿走上平台。
“请注意,女士们,”她说。
“首先,我要请你们欣赏我身上穿的内衣,我认为这应该……够吸引人了。”
她伸手拉衣服的拉链。
梅森注意到薇安静静地走到人群边缘,然后很快地朝莫利·伊登的方向望来。
梅森走到铁丝网边,说:“我不想让你失望,卡生太太,但是你的目标已经逃脱了。”
“你是什么意思?”
“莫利·伊登不在了。”
“莫利·伊登跟这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说。
此时海伦脱掉洋装,任衣裳滑落在平台上。
聚光灯照出她那绝妙的身材,她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连身内衣。
一个声音说:“这件货品编号一三二六,诸注意下缘的扇形蕾丝……”
这时,从前门处传来一声撞击,然后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梅森急急穿过厚重的帘幕,看见莫利·伊登倒在玄关的地上,他身边站着一个孔武有力、满面怒容的年轻男子。
伊登说:“你……你怎么……我……”
他挣扎着起身。
那个年轻人蓄势待发。
“等一等,”梅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我。”伊登说。
“我还要再九九藏书打你呢,”那个人说。
“站起来!”
梅森硬挤到两个人之间。
“等一等,”他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管这件事,”那个人说。
“除非你也想挨几拳。”
那个人打量梅森的宽肩和坚毅的五官,迟疑了一会儿,他眸中的怒火突然被认识的光芒所取代。
“你是那个叫佩利·梅森的大律师!”
“正是,我是佩利·梅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伊登挣扎着站起来,说:“他要打就来啊,刚才我是没有防备,现在让他打打看……”
梅森对伊登说:“冷静一下,伊登,我们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伊登道。
“他以为我是洛林·卡生……”
“你不是吗?”那个人叫道。
“他是莫利·伊登,”梅森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莫利·伊登!但是……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从洛林·卡生手中买下了这栋房子。现在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天,对不起,”那个人说。
“我……我的毛脾气又犯了。”
“我想也是,”梅森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诺伯特·詹宁斯,他知道我是谁。”
“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伊登说着,绕到梅森身前。
律师看见两人之间的敌意不再,便说:“好吧,我们来把事情弄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卷进这件事情里来的?詹宁斯先生。”
“你的客户知道。”詹宁斯沉着脸说。
伊登说:“洛林·卡生指控他和薇安·卡生有染。”
“原来如此。”梅森说。
“那个人毁了我,”詹宁斯说。
“他和他的烂侦探毁了我。”
“他跟踪你?”梅森问。
“他跟踪的是娜汀·包尔。”詹宁斯说。
“这是一场误会,”伊登插进来。
“卡生本来应该替那个叫拉格兰·达顿的侦探指出他的妻子,但是侦探搞错了,以为他要跟踪的人是包太太。”
“正是如此,”詹宁斯说。
“他们把我给毁了。”
“怎么回事?”梅森问。
“怎么回事!”詹宁斯说。
“法庭的纪录上全是我的名字!”
“上了报吗?”
“当然上了报,我是今年最出名的花花公子。他们在俱乐部里笑我,在高尔夫场上笑我,到处都有人笑我,害得我连门也不敢出。”
“娜汀·包尔的丈夫呢?”
“她没有丈夫,她离婚了,”詹宁斯说。
“好吧,我们是对彼此有兴趣,我在不同的地方和她见面,别告诉我说不该这么做,因为我不想听任何人说教。”
“你没有结婚吧?”梅森问。
“没有。”
“那你抱怨什么?”
“因为卡生这家伙使我成为笑柄。害我被人逮到已经够糟了,还四处传说我跟薇安·卡生私通,结果又发现弄错了,跟我有关系的人是娜汀·包尔。这简直太可笑了,每一个人都在笑我。我到这儿来是要告诉洛林·卡生,他是一个混蛋。这个人打开门,我告诉他我是谁,他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就生起气来了。”
伊登说:“你偷袭我……”
“我没有偷袭你,”詹宁斯说。
“你在法庭上指控了别人,就应该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我没有指控任何人啊。”
詹宁斯慢慢露出笑容。
“好吧,我道歉,”他说。
“你这儿有律师,告诉我你打算要多少赔偿,我会开一张支票,还附上我的歉意。”
伊登考虑了一会儿。
“怎么样?”梅森问道。
伊登露齿一笑,揉揉下颚。
“既然你这么说,”他道。
“我想我并不要你赔偿,我了解你的立场,你对洛林·卡生的怒气还比不上我的一半。等你看到他时,替我加上一拳就好了。”
“我会看到他的,”詹宁斯阴沉地说。
“那个卑鄙的家伙!”
“娜汀·包尔呢?”梅森问。
“她对这件事有何反应?”
“我不知道,每次我打电话去都被她挂掉。”
“这件事发生后,你还见过她吗?”梅森问。
“我是见过她,但是我们没有出去。要是我们一起出游,那么城里每一家小报的记者又可以大写‘绿衣女郎’的故事了。”
“我可否请问你和她谈些什么?”梅森问。
“不可以,这不干你的事。”
“当然,如果她已经离婚了……”梅森说。
“她是个好女孩,”诺伯特·詹宁斯打断他。
“别跟我来这一套。她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和自尊。她一向是个受欢迎的人,但现在她所到之处,人人都白眼有加……该死的卡生!要是我逮到他,我非得……非得……”
“别激动,”梅森说。
“做这种威胁是划不来的。”
“我不在乎,”詹宁99lib?斯说。
“我有钱,爱做什么都可以,我刚好喜欢威胁他……该死……对不起,伊登,我想你跟我一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很抱歉打了你。”
他伸出一只手。
伊登和他握手。
詹宁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伊登揉揉下巴。
“事情愈来愈复杂了。”
梅森说:“我还要警告你,有一位似乎是来采购女性衣物的史特林太太,正在你的客厅里欣赏模特儿的表演。”
“该死,”伊登露齿一笑。
“我想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我想是的。”梅森说。
“情形如何?”
“第一位模特儿表演了一段脱衣舞,展示身上穿的内衣……”
“哟!哟!”伊登打断他。
“看来这件事至少还有点好处。”
“等一等,”梅森说。
“无论你怎么看这件事,它都是一个陷阱,虽然我还不知道钩子在哪里,但是你别吞下饵。”
“你是说不要看?”伊登问。
梅森露齿一笑。
“我想我们非看不可。”
“正是,”伊登道。
“身为我的律师,你也得留下来观赏。”
伊登拉开玄关拱门上的帘幕,望向起居室。
铁丝网另一端的平台上,一位仅着内衣的美丽模特儿正慢慢地.99lib.转身。
薇安·卡生站在房中一角,她没有在看模特儿,反而望向玄关的拱门。
梅森和伊登一走进来,薇安就抓住一角布料,朝站在房间另一端的年轻女子示意,她们朝对方走来,拉拢了一道帘幕,遮住了起居室的一半。
“原来她在铁丝网上面装了一道横杆为的是这个。”伊登说。
梅森露齿一笑。
“她以乎什么都想到了。”他说。
“看来是如此,”伊登道。
“我想,我只要把一根手指头伸过铁丝网,分开那道帘幕……”
“你就犯了藐视法庭之罪。”梅森替他说完。
伊登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只好到脱衣舞俱乐部去喝一杯了。”
“既然如此,”梅森说。
“我也没事要和你讨论了。”
伊登笑起来。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梅森。”
“什么事?”
“如果内衣表演没有被帘幕遮起来,那你会要我为你看表演的时间付律师费吗?”
“当然,”梅森说。
“这是属于‘和客户商谈’的范围。”
“我真是选错行了,”伊登露齿一笑。
“你想,那个女人下一步会耍出什么花招?”
“我完全无法预料,”梅森说。
“后天我会把你控告卡生诈欺的控诉书准备好,你大约十点到办公室来签字,然后我们就用它来对付卡生。”
第四章
佩利·梅森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踱步,然后停在窗前,望向耀眼的早晨阳光,看看表,不耐烦地转向戴拉·史翠特。
“诈欺的控诉书准备得怎么样了?戴拉。”
“十五分钟之内就可以打好字。”
“我想在十点钟一过就尽快提出控诉,”梅森说。
“保罗呢?他来了没有?”
“显然还没有。他通宵在办另一件案子,我留话给他,叫他一回来就来见你。”
“开侦探社就有这种坏处,”梅森说。
“时间无法控制,但我还是……”
他的私人办公室通往走廊的门上响起了敲门的暗号。
“保罗来了,请你替他开门好吗?戴拉。”
戴拉打开门。
形容憔悴的保罗·德瑞克说:“每年这个时候的早晨真是怡人,那是说,如果你喜欢每年这个时候,也喜欢早晨的话。”
“我们都喜欢。”梅森说。
“我就知道。我自己是早就麻木了。有什么事?”
梅森说:“今天早上十点一过,我就要代表莫利·伊登控告洛林·卡生诈欺,这次的控告会十分精采。”
“要提起民事诉讼吗?”德瑞克问。
“正是,理由是诈欺。洛林·卡生宣称他拥有某些资产,他有证据可以在离婚官司里打败他的妻子,说他可以证明她不忠,而那两块土地是夫妻的共同财产,她无权处理。”
“那不是真的吧?”德瑞克问道。
“岂只不是真的!”梅森说。
“事情绝不止于此。显然卡生从头到尾都在说谎。更有甚者,他要不是故意,就是意外地让他的私家侦探跟踪了别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妻子。这位女士的不轨行为完全记录在卡生对他太太提出的反控诉之中,被当成卡生太太不贞的证据。此外,一般相信卡生在某处藏匿了大笔现金,显然他早就知道事态不妙,因此预做准备,以便一有机会就可以开溜。审理离婚案的休威·古德温法官对此颇感愤怒,决心要追根究柢,他想知道卡生把钱藏在哪里。”
“所以你就提出诈欺的控诉?”
“正是,”梅森说。
“而且我还要要求卡生宣誓作证,我要质问他,我对那笔藏匿起来的现金资产特别感兴趣。”
“你要我做什么?”
“第一,”梅森说。
“我要你找到卡生,然后跟踪他,以免他在接到控诉后开溜。我特别想了解他的背景,好在诘问他时使他不能撒谎。”
“像是什么?”
“像是他以前住在哪里,是否用过其他的名字,是否有用别的名字开过银行帐户,是否有保险箱之类的。还有,卡生似乎在拉斯维加斯的夜总会里有个女朋友叫珍妮佛·汉克·海德,卡生常常跟她在一起,他用拉斯维加斯作藉口,说他输了不少钱。但是古德温法官认为卡生是把钱藏起来了,我们得设法找出来。”
“这种事情是没法子查的。”德瑞克说。
“昨晚不好过吗?”梅森问道。
“昨晚不好过,今早也不好过,”德瑞克微微一笑。
“我大约三点上床,天一下子就亮了。但是这件事本来就够难的了。好吧,佩利,我会试试看。你知道我可以在哪里找到这个卡生吗?”
梅森还没回答,戴拉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说:“是的,葛蒂……什么?……谁?……你是说洛林·卡生?……等一下,葛蒂。”
戴拉用手掩住话筒,说:“洛林·卡生在外面办公室里,他有重要的事要立刻见你。”
梅森露齿一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保罗,你站在门口,等卡生进来你就出去,这样你就可以好好看他一眼,以后就认得出来了。”
“那样一来,他也会认得我,”德瑞克说。
“佩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等他离开时再仔细打量他。你在他出门时说:‘再见,卡生先生,’或者是‘很遗憾无法为你效劳,卡生先生,’之类的话,提他的名字。”
梅森点头,对戴拉说:“请你出去带卡生先生进来好吗?戴拉。”
德瑞克静静地从边门溜到走廊上。
过了一会儿之后,戴拉回来了,她替一个身材圆胖、态度富侵略性的男人开门。那人伸着手冲进来。
“梅森先生!”他说。
梅森微微鞠躬,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和他握了手。
“我是洛林·卡生,我想你一定听了我不少坏话,认为我是个恶棍吧?”
“我的个人看法和此事无关,卡生先生,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代表的一方的利益和你相冲突,我必须采取某些措施来保护我当事人的利益。”
卡生笑起来。
“这种说法非常得体,梅森先生,你若是花点时间跟我谈谈,或许就会改变主意了。”
“我不认为我应该和你谈,”梅森说。
“你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你还没有律师,就必须请一位。我愿意和你的律师谈,但不是跟你。”
“噢,少来这一套,”卡生说。
“发号施令的人是我,要是我请律师,他也会照我的话去做。”
“我仍旧不想和你谈话。”梅森说。
“你该不是要我赶我出去吧?”
“有可能。”梅森说。
“除非你赶我出去,否则我就要和你谈谈。事实上,我没有律师,我的律师不干了,他说我误导他,害他一筹莫展。”
“原来如此。”梅森不置可否地说。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卡生继续道。
“问题都是我雇的那个笨侦探引起的。他九九藏书叫拉格兰·达顿,要是他那种人能当侦探,那我就是褓姆的姨妈。他要我把我太太指给他看,但我总不能带着他走到我太太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吧?”
卡生大笑起来。
“处理这种事情得有技巧,梅森,我告诉那个侦探,叫他跟踪刚刚走出来那个穿深绿色衣服的女人,在人行道上的那个。然后我就躲在车座后面。他以为我说的是走在人行道外缘的那个女人,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说的。”
“他跟错人了吗?”梅森问。
“正是。他挖出了她的丑闻,还问我要不要当场捉奸,我决定不要。我错了,要是我真的去捉奸,就会发现弄错了人。我也没有要他拍照,反正他已经有许多幽会的纪录,结果当然是搞砸了。”
梅森说:“我还是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卡生先生,你需要一位律师。”
卡生说:“我不需要律师,我很同情伊登,我告诉他的事情都是真的,没有诈欺。”
“我不想和你讨论。”梅森说。
“你没有和我讨论,是我在和你讨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梅森先生,你不要太激动,我会把这件事解决的,但是我不要你们控告我诈欺什么的。你听清楚了,这很重要。我现在正在进行一些很敏感的交涉,不要再惹上诉讼了。”
“你和我的当事人的目标并不一定一致,”梅森说。
“在目前的情形下,我必须以我当事人的利益做优先考量而采取行动。”
“这正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卡森说。
“叫你的当事人不要打官司,跟我合作,这对他只有好处。”
梅森说:“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卡生,但是我要你先在法庭上宣誓,并且有律师代表你。”
“噢,我知道了,”卡生说。
“你跟那个老古板古德温谈过话,他是个老化石!老天,你应该看看薇安是如何玩弄他!我知道她是如何赢得法官的同情,让那个老古板恨不得把我送进监狱。”
梅森说:“我不想跟你讨论离婚官司,卡生,但我相信尊夫人提到另一个女人。”
“那又怎样?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珍妮佛·海德是我的朋友,如此而已。薇安有疑心,但她不能证明任何事情。我常常在拉斯维加斯赌博,那个女孩在那儿,我喜欢她,常带她出去吃饭跳舞什么的……老天,过去几个月以来,薇安对我像冰山一样,你要我怎么办?”
“我已经告诉你好多次了,”梅森说。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案子,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办公藏书网 室,你走直通到走廊的侧门出去吧。”
梅森站起来。
“好吧,”卡生说。
“你赶我出去。我以为我该来和你聊聊,或许莫利和我可以把事情解决九九藏书。”
“并没有法律阻止你跟莫利·伊登谈话。”梅森说。
“你们两个都可以去死,”卡生说着,走向门口。
“我走我的阳关道,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
卡生拉开门。
“再见!卡生先生。”梅森大声说。
“再见!梅森先生!”卡生吼回来。
“我试着跟你合作,但是完全无效。等你要找我时,可就得费力了。”
卡生走了出去。
保罗·德瑞克像是要去公共厕所,他连瞥也没瞥卡生一眼。
“真是个愉快的人,”门关上以后,戴拉说。
“嫁给他一定有够瞧的。”
“他可能也有优点,”梅森沉思道。
“但是他喜欢仗势欺人,别人不同意时,他就生气了。一等蜜月期过去,这两个人很快就没法子忍受对方了。”
对讲机响起来。
“八成是打字员打好了伊登控告卡生的控诉书。”
梅森说:“戴拉,等伊登来签字时,请一个公证人在场。我得出去一下。”
“去哪儿?”
“我要去向一位遭受无妄之灾的女士表示慰问之意。”
“你是说娜汀·包尔吗?”她问。
梅森点点头。
“她不见得欢迎你。”
“或许吧,”梅森说。
“但是至少我要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梅森看看表。
“一等我们提出控诉,记者就会蜂拥而来。你去告诉伊登先生,叫他回答记者的问题时,只说他今天下午一点会在他家举行记者会,到时再让他们发问拍照。告诉他,我会尽快赶到他家,叫他等我,在我到之前别让任何人进门,然后我会跟他一起应付记者。”
戴拉飞快地记下这些指示,然后点点头。
“好了,”梅森说。
“我会签辩护律师的名字,等伊登也签了字并公证过之后,就送到法院去。”
戴拉说:“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请说。”
“你得去理发,老板。你若是要让记者拍照,就应该……九九藏书”
“我知道了,”梅森说。
“我现在就去理发,顺便修修指甲。”
“我可没说要修指甲。”她道。
“我知道,”他告诉她。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第五章
应门的女人将门打开一条缝,她高瘦而优雅,给人一种充满自信的感觉。她的手紧紧抓住胸前的浴袍。
“什么事?”她问道,并以欣赏的眼光打量梅森。
“我是佩利·梅森律师,”梅森说。
“我……”
“噢,”她打断他。
“我就知道我在报上看过你的照片。很高兴见到你,梅森先生,我是娜汀·包尔,不过我想你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来——但是我现在真的不能见客,我才刚刚淋完浴。”
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让梅森握。
“我可以进来一会儿吗?”梅森问道。
“我不能见客……噢,好吧,进来,但你得等我穿好衣服。”
“谢谢你,”梅森说。
“这很重要,否则我不会来打扰你。”
梅森跟着她走进狭小而布置优雅的公寓。
她朝一张椅子示意,说:“什么事?梅森先生,我惹上麻烦了吗?”
“你以为自己惹上麻烦了吗?”梅森问。
她说:“我以前惹过麻烦,将来也可能再惹。现在请容我告退,我得去换衣服。”
梅森说:“请便,我会等你,但99lib?是我没有多少时间,我得去参加一个记者会。我是莫利·伊登的律师,他从洛林·卡生手里买了一笔房地产……”
提到卡生的名字后,她的双眸闪闪发光,双唇紧抿。她在走到卧房的半途中停下来,转身面对他。
“你和洛林·卡生有什么关系?”她阴沉地说。
“目前,”梅森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方正打算控告他诈欺,要他赔偿三十五万美元以上的金额。”
“我希望你能赢得每一分钱。”她说。
梅森微笑。
“显然他不是你的好朋友。”
“那个混帐!”她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一个字。
“他把我的名誉撕成碎片,还在每一个人面前招摇。”
“我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梅森说。
“误会!”她叫道。
“才不是误会。那个人刻意抹黑他太太的名声,他一点也不在意连我一块儿拖下水。”
“我相信这件事有提到你的名字。”梅森问。
“岂只提到?”她说。
“他大声叫嚣,让每个人都知道。他控告他太太跟诺伯特·詹宁斯有奸情,他们一起出游,他太太用娜汀·包尔的假名登记。等他太太提出反证,这个恶棍竟敢说这是一场误会,他的侦探认错了人,跟诺伯特·詹宁斯幽会的人不是他太太,而是我——娜汀·包尔。你可以想像他使我多么难堪。”
梅森同情地点点头。
“诺伯特和我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想他或许会要我嫁给他,我或许会答应。但现在连诺伯特也觉得自己成了笑柄,他……”
“他改变主意不要娶你了?”梅森问。
“才没有!”她说。
“他一天打两三个电话给我,要我嫁给他,但是我挂他的电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梅森先生,只是因为他想挽救我的‘好名声’。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有权利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只希望大家不要来烦我。至于洛林·卡生,我希望他去死……”
她轻轻摇头,彷佛是要甩开不愉快,然后她说:“我想,我还是让你解释你来此的目的吧,梅森先生。”
“我是来设法使你不要太出名的。”梅森说。
“怎么说?”
“我方对卡生提起的诉讼颇引人注目。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卡生和莫利·伊登之间的房地产交易。”
她摇头。
“那是两块相邻的地,其中一块是卡生太太的私人财产,另外一块则是判定给洛林·卡生的共同财产。莫利·伊登买下了那块地,并且在上面盖了房子。但卡生提出的控告伤害了两个人的名誉——一位是你,一位是他的妻子薇安·卡生。”
“我非常同情她。”娜汀·包尔说。
“显然古德温法官也是,”梅森道。
“法官能怎么样?我听说洛林·卡生的财务状况一塌糊涂,法院根本一筹莫展。”
梅森说:“低估法官的智慧是错误之举。”
“你是说,卡生低估了古德温法官的智慧?”
“我想是的。”
“我可以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梅森说。
“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古德温法官认为,一个女人的名誉一旦受损,就很难再恢复了。”
“他说得很对!”娜汀热切地说,她不顾身上仍穿着浴袍,就在梅森对面坐了下来。
“古德温法官指的是薇安·卡生。他想要让大家知道洛林·卡生的恶行,因此我的客户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得不采取行动。古德温法官十分精明,但我认为他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对你的影响。”
“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我打算采取的行动,”梅森说。
“会使媒体重新注意到这次阴错阳差、张冠李戴的事件。”
“我以为这全是故意的。”她说。
“这不是重点,”梅森说。
“重点是这整件事又会被炒热起来。”
她张嘴要说话,然后她似乎突然明白了,双眸圆睁道:“你是说,他们会再翻出我们周末出游的事?”
“正是。”
“哦,老天!”她呻吟起来。
梅森说:“因此,我觉得你应该先预做准备。如果你想面对新闻界,或许可以先写好一份书面声明,要不然你也可以让人找不到你。”
她只迟疑了一会儿。
“我要让人找不到我。这件事何时会发生?”
“大约再过一个小时。”
她站起来,说:“梅森先生,你介意我引用你的话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说,是你建议让别人找不到我的。”
梅森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没有资格建议你,你并非我的客户,在这件案子里,我已经有当事人了。我只是给你一个友善的小道消息。”
“好吧,那你会记得你给过我一个友善的小道消息,你真的建议让别人找不到我吗?”
“这是我觉得明智的做法。”
“我也打算这么做,”她说。
“请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打算找个洞钻进去,我要和你一起走,你可以载我到市中心。”
她急急往里走去,同时回头说:“等我穿好衣服,收拾一点东西就好。”
律师看看表,沉思地皱起眉头,伸手到口袋拿烟,才发现他已经没烟了。他等了一会儿,然后提高声音说:“道里有烟吗?包尔太太。”
她的.99lib.声音从房间里清楚地传来。
“我皮包里有一包,皮包在桌上。”
梅森看见打开的皮包里有一包烟,他取了一根,点燃打火机,烟却烧不着,他突然发现这根烟全湿了。
卧房的门突兀地大开,娜汀·包尔穿着近乎透明的内衣冲出来。
“你找到了吧?”她说。
她抓起皮包,在里面掏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包烟递给律师。
梅森接过那根烟,一面不着痕迹地把第一根烟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谢谢。”他说。
“我应该叫你闭上眼睛的,”她说。
“等我一会儿就好,你可以载我到最近的公车站。”
她转过身,急急回到卧房。
律师再度点燃打火机,她递给他的这根烟立刻就着了。梅森望向打开的皮包,里面的那包烟跟刚才那包似乎一模一样,但却是干的。
梅森困惑地从口袋中取出那根烟,用手指轻轻捏住,那根烟已湿透了。
梅森沉默地坐着抽烟。
烟还没抽完,娜汀·包尔就穿着一身体面的套装,拎着两小箱行李走了出来。
“你可以帮我提这个行李箱,”她说。
“你有车吗?”
“有。”
“那么你可以载我到公车站吗?”
“当然可以。”梅森说。
“你要去那里吗?”
“我要去见我的当事人莫利·伊登,他买了洛林·卡生的地,和卡生替他盖的房子。”
“你现在要去那里吗?”她烦恼似地说。
“是的。”
“我和你走一段,”她说。
“到最近的公车站,我就下车。”
“你不想叫计程车吗?”
“我想跟你一起走,因为我不要别人追踪我,”她说。
“记者是无孔不入的,他们会问一些令人非常难堪的问题。”
梅森替她拿行李箱,走到电梯口,然后来到他的车子前面。他打开车门时,看见娜汀·包尔根快地往身后瞥了一眼。然后她带着微笑上了车。
“非常谢谢你,梅森先生,”她说。
“你帮了很大的忙——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
“我只是觉得,古德温法官只想到薇安·九九藏书卡生,那也该有人想到你,因为你和薇安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梅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或许法官不这么想,毕竟我常常跟诺伯特·詹宁斯出游。”
“去什么地方?”梅森问。
“各种地方,你会在报纸上看到的。我真的没料到会有人跟踪我们,还记下我们的一举一动。”
“有那么糟吗?”梅森问。
“他们让事情看起来很糟,有一次在拉斯维加斯看完秀,诺伯特送我回房间,我们喝了几杯酒,聊聊天,他一直到半夜两点半才离开。那个可怕的侦探自然就守在外面,还自己下了结论。”
梅森慢慢地往前驶去。
“你知不知道拉斯维加斯有一个女招待叫珍妮佛·海德?”
“为什么问?”她说。
“她好像是洛林·卡生的女朋友,”梅森说。
“而且她可能很重要。你见过她吗?”
她皱起眉头。
“我想没有吧。我当然见过一些女招待,也和她们讲过话,但是不知道九九藏书她们的名字。我常去拉斯维加斯。”
“和詹宁斯一起去吗?”
“我和他去过几次,也常自己去。我喜欢那里的豪华排场,还有那种兴奋感,老实说,梅森先生,我喜欢赌博。”
“你离婚时是否没有赡养费?”梅森问道。
“我可否请问你怎么生活?”
她急急地说:“那边有一辆计程车,梅森先生,请让我下车!我决定不搭公车了。”
她摇下车窗。
“计程车!”她叫道。
“计程车!”
梅森停下车。计程车司机点点头,打开车门,走过来拿行李。
“非常谢谢你,梅森先生。”她说。
她给他一个飞吻,然后转向计程车司机。
梅森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于是他就开走了。
第六章
梅森把车开到属于伊登的那一边房子,看见已经有六、七辆车把停车位都占满了。他将车停在车道中央,一个带着相机的记者朝他跑过来。
其他的记者看见,也纷纷采取行动,不一会儿,梅森的车就被闪光灯包围了。
梅森打开车门,一名记者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这儿已经十五分钟了!这个家伙说,在你到达之前我们不能进去。”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梅森说。
“你不能让报纸等你出刊,”一名记者说。
“但是主编要我们访问你。来吧,我们在赶时间,打开门进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进过房子的另一边吗?”梅森问。
“没人应门,门是锁着的。我们在外面拍了照片,但是没看见里面的样子。我知道卡生太太以前是模特儿,伊登说她穿着比基尼到处走动。”
“我没这么说,”伊登愤然打断他。
“我没有说她‘到处走动’。我只说她有一次穿着比基尼泳装在做日光浴。”
“这没什么不同,”记者说。
“开门吧。”
另外一位记者说:“等一下,我要先访问梅森。这件事是怎么引起的?梅森先生。”
梅森简短地描述了一下本案的背景。
“那么,你是否已提出了诈欺控诉?”记者问。
“是的,我们要求惩戒性的处罚以及实际上的赔偿。”
“卡生告诉伊登说,有他太太的把柄,还派侦探跟踪他太太,对不对?”
“关于这一点,”梅森说。
“你们可以请问伊登,或者去查法院的纪录,我不想讨论这件案子。”
“你知道卡生太太何时会回来吗?”
梅森摇头。
“对于卡生太太,我无可奉告。”
“我们想拍些卡生太太把咖啡杯递过铁丝网的画面,你想她会同意摆个姿势吗?”
梅森瞥向伊登。
“我的客户或许会同意。”
“这真是个好故事,”一位记者说。
“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只能进莫利·伊登的这一边。”梅森说。
“这是他的房子,他难道没有那一边的钥匙吗?”
“有是有,但是法院有禁制令,他不能踏进那边的产业,他甚至不能把手伸到铁丝网的另一边去。”
“该死,”记者说,他转向莫利·伊登。
“你知不知道卡生太太在哪里?你有没有看见她出门?”
“我和你们差不多时间到这儿的,”伊登说。
“你们的车就跟在我后面,记得吗?”
“你还没进屋子去过吗?”梅森问。
伊登摇摇头。
“史翠特小姐告诉我,在你到达之前不要开门。所以我不敢开门,我怕他们会一拥而入,这些家伙心急得很。”
“我们还没有急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记者说。
“我们进去吧。你真的不知道卡生太太在哪儿吗?”
伊登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前门。
“你有隔壁的钥匙,对不对?”一名记者问道。
“我是有一支钥匙,但是自从法院的禁制令下来之后,我就没试过了,我不知道她是否换了锁。”
记者和摄影师一鼓脑儿拥进玄关。
“游泳池在哪里?”
伊登指出方向。
他们急急进入起居室,接着领头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人叫道。
“有人躺在这儿!”伊登叫了起来。
“这个人不只躺在这儿,”梅森说。
“地上还有一滩血。你们最好退开……”
记者和摄影师根本不理他的话,房中立刻亮起了此起彼落的闪光灯。
梅森走到可以看清那人五官之处,然后转身跑向电话。他发现玄关里有一具电话。
“接线生,”他说。
“这是紧急事件,帮我接警察总局。”
接通了之后,他说:“请转凶杀组……我要找崔格警官,他在吗?”
“谁要找他?”
“佩利·梅森。”
“他在这附近,梅森先生,等一下。他……他来了。等等。”
梅森听见那人的声音说:“崔格警官,佩利·梅森想跟你说话。”
一会儿之后,崔格的声音从话筒那一端传过来。
“佩利,别告诉我你发现了一具尸体。”
“不是我,”梅森说。
“是记者们发现的,他们正在到处拍照呢。”
“在什么地方?什么记者?你在哪儿?”崔格连珠炮似地问道。
梅森说:“这是洛林·卡生替莫利·伊登盖的房子。莫利·伊登在这里,躺在地上的尸体是洛林·卡生。这个地方很难找,我的秘书戴拉·史翠特有一张地图可以告诉你怎么走……”
“我们这儿也有地图,”崔格说。
“给我街名和号码。如果没有号码,给我税单或是土地契约上的描述。还有,叫那些记者别碰尸体。”
“我叫记者别碰尸体的机会大概九九藏书跟叫飞蛾别扑火差不多。”梅森说。
“我让莫利·伊登告诉你如何到达此地好了。”
梅森对伊登点点头。
“你告诉他吧,伊登。”梅森说。
“这位是凶杀组的崔格警官,我想让他能够在这里的证据全消失之前赶来。”
律师把话筒递给伊登,跑回起居室。
一位记者蹲在尸体旁边。
“看看那些钻石袖扣,”他说。
“这个家伙把钻石涂黑了,好让它们不会发光,但是涂料掉了一些。喂,你们来看,他的两只袖子都湿了。”
梅森在记者身边弯下腰。
“凶杀组的人要到这儿来了,他们不希望有人破坏现场。”
“当然,”那名记者说。
“但我们报社要新闻。据我所知,这个家伙是洛林·卡生,他就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女士的离婚丈夫,也是他把土地卖给伊登,并且盖了这栋房子的,是吧?”
“是的。”
“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梅森说。
“他的袖子有多湿?”
“很湿,但是他外套的袖子却不湿。”
“他是怎么死的?”梅森问。
“我看见血迹,是枪伤还是……”
“绕到这边来,你就可以看见他是怎么死的。”记者说。
“一把木柄的刀插在他背上,只剩把手留在体外。”
“两只袖子都湿了?”梅森问。
“正是,但是外套的袖子却没湿。”
“袖子湿到哪里?”
“到手肘。我不会把外套脱下来,或是移动尸体。你可以摸摸他的袖子。”
突然有位记者离群飞奔到玄关。
他的举动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人人都急着出去。
有个人抓住莫利·伊登。
“电话,”他说。
“哪里有电话?”
“玄关有……”
“有人在用了。”
“我房间有。”
“是分机还是另一线?”
“另一线。”
“带我去。”
“喂,麦克,”其他人叫道。
“你不能独占电话。你可以第一个打,如此而已。”
“我不能独.99lib.占才怪,我可以一直讲到这个故事结束为止。”
“附近最近的电话在哪里?”有人问梅森。
律师摇摇头。
“这条路和大路的交叉口有个加油站,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不一会儿,起居室里就只剩下律师在和趴在地上的洛林·卡生做伴。
梅森打量死人,然后慢慢在房里走动。
在尸体附近,几乎是在铁丝网正下方,有一道反光吸引了梅森的视线。他弯身检查反光的来源,看见两小滩水,每一滩的水量大约不超过三茶匙。在两滩水中央有一个脚印,显然是一位记者留下的,他的脚印使得其中一滩水的边缘有些脏污。
梅森急急走向通往阳台的门,望向游泳池。
显然有人到过游泳池周围。在莫利·伊登这一边的磁砖上还有一大滩水。
梅森转身,快步走回屋内。
“莫利!”他叫道。
“喂,莫利。”
他们在玄关碰头,莫利·伊登从卧房那边走出来。
“这里边有电话吗?”梅森问。
“这边没有了,隔壁还有一支。”
“主线吗?”
“是的。”
“你有另一边的钥匙吗?”
“当然有,以前是可以开那边的门,但是我不敢用,我……”
“给我。”梅森说。
伊登迟疑了一会儿。
“你知道这可能惹上麻烦,而且……”
“把钥匙给我,”梅森告诉他。
“快点!”
伊登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选了一支。
“这支是边门的,”他说。
“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开……”
梅森没等他说完,一把抓过钥匙,冲出大门。他打量那道铁丝网时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决定要开车绕到那一边比较快。他上了车,开下车道。急转的轮胎使碎石四溅。
他来到铁丝网尽头的柱子旁,猛地踩下煞车,转到铁丝网另一边,冲到前方,跑上前去将钥匙插进边门。
钥匙卡啦一声开了锁。
梅森从工具房进入主屋,急切地找寻电话。他在厨房里找到了。他拿起话筒,拨了保罗·德瑞克办公室的号码。
几秒钟之后,他听见德瑞克的声音。梅森说:“保罗,我是佩利。仔细听我说,然后马上去办。”
“知道了,说吧。”
“一个叫娜汀·包尔的离婚妇女,她住在卡克尼大道一七二一号,在约一个小时以前跟我一起离开她的公寓,我们来到第一个大马路交叉口时——那里有排公寓叫做耐斯特山庄——她在计程车招呼站叫了一辆车走了。我要查出她上哪儿去了。等你找到她之后,就跟踪她。你得打电话到计程车行,找出她坐的是哪辆车,上哪儿去了。你得快点找到娜汀·包尔的下落,我要知道她去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一个人。当然啦,不可以让她知道,也别让任何人……”
梅森听见身后一声响动,就猛然转过身。
薇安·卡生抱着一袋子的杂货,站在门口,以愤怒的表情瞪着他。
“哟,”她讥讽地说。
“别客气,梅森先生!你要什么,尽管自己动手拿好了。”
“对不起,”梅森说着,挂上电话。
“我有急事,得打个电话。”
“看得出来,”她说。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我想,在自己家里偷听到别人说话不是罪过吧?”99lib.
梅森道:“我很抱歉。”
“恐怕光说抱歉是不够的,我认为这是刻意违反古德温法官的禁制令。”
“不要紧,”梅森告诉她。
“我会向古德温法官负责。现在可否请问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去买东西。”她说。
“你去了多久?”
“不干你的事。”
“或许不干我的事,”梅森说。
“但是却干警方的事。”
“你说警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梅森道。
“你的前夫洛林·卡生,现在躺在那边的铁丝网下面,已经死了。有人插了一把刀到他背上,因此你最好告诉我……”
薇安双臂一松,两袋杂货吭啷落地。一罐牛奶洒了出来,一瓶沙拉酱破了,牛奶和沙拉酱都流在磁砖地上。
“我的丈夫……死……死了。”她喃喃说着,彷佛无法接受这些话的意思。
“正是,”梅森说。
“被谋杀了,警方……”
他听见警笛的声音从车道上传来,在门口停下。
“警方,”梅森继续说。
“已经来了。你车上还有杂货吗?”
“还有两袋。”她说。
“让我帮你拿吧。”梅森说。
律师绕过散落一地的杂货,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薇安似乎想跟着他走出去,却又摇摇头,靠在墙上,然后踉跄地走了几步,跌坐进一张椅子里。
梅森走到门外她的车旁,看见铁丝网的另一端停了一辆巡逻车。
律师打开车门,探头进去,找到两袋杂货,便将它们带回屋中。铁丝网的另一端,警方正忙得不可开交,显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梅森抱着杂货在薇安面前停下。
“你要我把这些放在哪里?卡生太太。厨房里吗?”
“是的,”她说。
“拜托。”
“来吧。”梅森告诉她。
“我……我不能……我……”
“胡说,”梅森道。
“站起来,告诉我要把这些杂货放在哪儿。”
他那不容分辩的口气使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慢慢进入厨房。
梅森把杂货放在一张桌子上,说:“听着,卡生太太,我要老实跟你说。我要四处查看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丈夫被谋杀了,”梅森说。
“警方现在正在房子的另一边。你若打开厨房通往餐厅的门,就可以看见他们在铁丝网那一边的起居室里。他们会盘问你。”
她静静地点头。
“你是个镇静自持的年轻妇女,也见过世面,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讨厌你的丈夫,我不知道他被谋杀为何让你如此震惊,除非这件事和你有关。”
“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你杀的吗?”梅森问。
“谁?我……老天,不是!”
梅森朝电炉旁边的流理台点点头,那上面有一套菜刀。
“看起来好像少了一把,”他指向一个空缺。
“其他的刀都排列整齐,间隔一致,然后有一个缺口……”
“有一把刀在冰箱里,”她解释道。
“我切了面包以后,一起收到冰箱里。你为何突然要说是我干的?你是要保护你的客户吗?”
“我们这么说好了,我是在警方盘问你之前先来一次彩排。你出去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
“只是去买杂货吗?”
“还去超级市场买了一点青菜。”
“其他时间你在干什么?”
“开车逛街。”
“见了什么人吗?”
她摇摇头。
“换句话说,”梅森道。
“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说没有不在场证明是什么意思?我为何需要不在场证明?”
“你自己去想吧。”梅森说。
“你说洛林是在铁丝网的另一边……”
“他的尸体躺在距离铁丝网只有几寸的地方,”梅森说。
“他可能是走了几步才倒下的。他可能站在铁丝网另一边,而你站在这边,拿刀刺过去。还有另一个可能,你可以从游泳池潜游到另一边,进入起居室,刺杀你丈夫,然后从原路回来。”
“好吧,是有可能,但这并不能说就是我干的!”
“你的泳衣呢?”
“那是一套比基尼……”
“这不重要,”梅森说。
“问题是在哪里?”
“在游泳池旁边的淋浴间——是湿的。我昨天下午游过泳后洗了泳衣,本来是要晾到外面晒干的,但是我忘记了。”
“很好,”梅森告诉她。
“我很高兴你已振作起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现在快点把地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警察就要过来盘问你了。”
梅森很快从厨房经过工具间来到边门,走出去上了自己的车,他将车沿着车道开下去,一直到铁丝网最末端的那根柱子,没人注意到他。
他将车停在车道上,走到前门,发现门开着,他正要进去,就有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出来,对一群记者和摄影师说:“你们跟我一样清楚规则,我们会把可以发表的事实告诉你们,但是不能让你们进去把现场搞得一团糟,你们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在调查完之前,你们不可以进去。”
梅森走到玄关的拱门处,一位警员正用绳子把卡生尸体所在之处圈起来,另一人则正在盘问莫利·伊登。后者抬起头来看见他。
“喔,你来了,梅森!老天,我一直在找你。这位警员想知道是谁打电话报警、谁发现了尸体,以及你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等等。我告诉他们,最好亲自问你。”他走上前来。
“不错,”一个声音在梅森身后响起。
“你应该解释一下,佩利。”
梅森转过身去,面对崔格警官谜一般的职业笑容。
“是不是又有尸体了?”崔格说。
“是的。”梅森说。
“你快要搞成习惯了,是不是?”
“这也是你的习惯,不是吗?”梅森问。
“这是我的工作,”崔格说。
“我必须处理尸体。”
“我也是,”梅森告诉他。
“这一具不是我发现的,是记者们发现的。”
“而你刚好在现场?”
“我刚好在现场。”
“真是太巧合了,”崔格说。
“那么,你或许愿意把经过情形告诉我们,梅森。”
梅森说:“我想你最好先过去看看,警官,那些记者到处都踩遍了。”
崔格皱起眉头,望着趴在地上的尸体。
“警员们似乎已经控制住了情况,我要和你谈一会儿。这道铁丝网是怎么回事?”
“这是古德温法官的主意,”梅森说。
“这栋屋子在离婚官司之后被分成两半,是古德温法官分的。”
“谁住在这一边?”
“莫利·伊登,就是你身边的这位先生。”
“是你的当事人吗?”
“正是。”
崔格说:“你好,伊登先生。你怎么知道这儿会发生谋杀案?”
“我不知道啊。”伊登说。
“那你为何雇用佩利·梅森?”
“我代表伊登先生控告洛林·卡生诈欺,所以新闻记者才到这儿来。”
“原来如此。洛林·卡生又是何许人?”
“建造这栋房子的人;卖房地产的人;离婚官司的被告,也就是趴在那边的尸体。”
“嗯,这倒解说得很清楚,”崔格说。
“住在房子另一边的是什么人?”
“根据古德温法官的判决,那一半房地产属于薇安·卡生。”
“死者的太太吗?”
“现在她是寡妇了。”梅森说。
“啊,我错了,”崔格嘲讽地鞠了一个躬。
“你知道卡生太太现在在何处吗?梅森先生。”
“我想她就在她住的那边屋子里吧。”
“我要怎么到那边屋里去?”
“有两种方法,”梅森说。
“你可以从游泳池底下潜游过去,或者是绕过车道底端的柱子,然后沿着车道走到另一边的侧门。”
“或者可以从铁丝网底下钻过去?”崔格一撇嘴。
“或许可以,”梅森同意。
“但是对普通身材的人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事。这道铁丝网每一根都是由五条有倒刺的铁丝缠成的,绷得又紧又密。”
“苗条的女人很容易从底下钻过,特别是没有穿太多衣服的时候,对不对?梅森。”
“或是穿着泳装的时候,”梅森道。
“请记得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崔格,不是我暗示的。”
“我只是在探讨各种可能性而已。”崔格皱着眉头,站在拱门下打量整个起居室。
一位警员叫道:“你最好过来看一下,警官。这里有一滩水,好像有人打翻了杯子似地。”
崔格正要过去,却又停下来转向梅森。
“我想,一个穿着比基尼的苗条女子一定可以钻过铁丝网底下,而且那件比基尼是湿的。非常谢谢你的建议,佩利,我会记住的。”
“这不是我的建议,”梅森道。
“是你自己的想法。”
“正是,”崔格微笑。
“这是你的建议,我的想法。”
第七章
梅森握住莫利·伊登的手臂,将他往后拉到玄关里。
“洛林·卡生是怎么进来的?伊登。”梅森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伊登说。
“唯一的解释是,卡生盖房子时自己复制了一套钥匙,这样他在做最后的室内装潢时就可以自由进出。”
“房子完成之后,卡生没有把所有钥匙还给你吗?”梅森问。
“我以为他给了,”伊登有点恼怒似地说。
“他给我两套钥匙,但他自己一定还留了一套。”
“你不知道他会到这里来吗?”
“当然不知道。”
“你上哪儿去了?”
“今天上午,我到你办公室去签控诉书,但你不在,史翠特小姐权充公证人。她叫我下午一点钟到这儿来跟你见面,在你到达之前不要让任何记者进去。”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去我的办公室。”
“你到达办公室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有好多媒体记者打电话来,询问我们提出控诉的事。我告诉每个人,下午一点时我会在家,你也会在,到时我们会发表声明,他们可以拍照,在那之前我无可奉告。”
“你不知道卡生的尸体在屋子里吗?”
“当然不知道。”
“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有一阵子了。”
梅森说:“卡生到我的办公室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番。但我想,他的主要目的是不让我代表你提出任何控诉。他说,他正在处理一些非常敏感的交易,要是有人控告他,会使他很难堪。”
伊登皱起眉头。
“卡生就是这个样子,他会施加压力,然后一直缠着你。”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梅森问。
“他开车来的吗?”
“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只有几辆新闻记者的车。他要不是坐计程车来的,就是有人送他来。”
梅森说:“要是有人送他来,那么那个人可以把他的车开走。你是从办公室直接回这儿来的吗?”
“不是,”伊登说。
“有个女人打电话给我,说她可以提供一些我有兴趣的房地产消息。她说,要是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去见她,她就会告诉我如何省下一万元,要是这笔交易成功,她要抽一千元当佣金。”
“你做何反应?”
“我说我会去见她。”
“那是什么人?”
“她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只说我并不认识她,但是她说,她会穿一件深绿色的衣服,上身有白色花饰。”
“深绿色,”梅森沉吟着。
“一开始就是因为薇安·卡生和娜汀·包尔都穿绿色衣服才弄错的。好吧,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没有,我等了半个小时,没看到人。”
梅森蹙眉。
“所以你迟到了?”
“多少有一点关系……你的秘书告诉我,说你要先去见一个人,所以我不必急着赶回来——但我还是在一点钟的时候到了。”
“你到的时候,没有看见卡生太太吗?”
“没有。”
“你是否注意到她的车在房子的那一边?”
“没看见。”
“可不可能车子在,而你没看见?”
“当然有可能,我心里有事,没怎么注意。车子也可能在车库里。”
梅森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我们来弄清楚事情的先后顺序。”他说。
“你是什么时候抵达此地的?”
“老天,我不知道,”伊登似乎有点恼火。
“可能是一点之前……或是一点之后吧。你反覆诘问我是没用的。”
“我不是在诘问你,”梅森说。
“我只是想弄清楚事实真相,我也想知道你何时离开你的办公室。警方一定会仔细追查确实的时间。”
“我也说不上来,”伊登道。
“我做生意时并不是按照马表来计时的,我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某地到另一个地方去。”
“你自己一个人吗?”
“是的,我到我想买的那块房地产那儿,等穿绿衣服的女人出现,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放弃了,就直接开车回这儿来。”
“你看见卡生身上的那把刀吗?”
“看见了。”
“以前有没有见过?”
“可能有。”
“在哪儿见过?”
“我想那是一整套刀具中的一把,是卡生送给我的那套的复制品。”
“卡生送了你一套刀子吗?”梅森问。
“正是,”伊登说。
“他完成了这栋房子,我给了他一张支票。他说,他想送我一个小礼物;他会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端装磁铁,放置一整套的厨房刀具,从小刀到切面包的刀,还有切肉的大刀一应俱全。我以为他自己一定也有一套。其中一把看起来就像卡生身上插着的刀。”
“但是,你不知道那把刀是不是你那一套的吗?”
“老天,我不知道,梅森,你想证明什么?我看见卡生的尸体躺在那儿,我想你比我还先看见。我只走近到能看清死者的确是卡生,就有记者开始问我问题。老实说,我认为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的确,”梅森说。
“我只不过想弄清楚你的说法,别对我发火。警方会盘问你的一举一动,他们会追查你的行踪,他们会问你,是否有证人可以证明你某时某刻是在某地。”
“我没有证人——警方会想知道我在什么时候的行踪呢?”
“这要等验尸官断定死亡时间之后才能决定。”
“他们只能相信我的话了。”伊登说。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梅森说。
梅森越过拱门,来到起居室,崔格正跪在地板上,双手撑地,头部上下移动,好看清地板上反射的水光。
“你还有事需要我吗?警官。”梅森问。
“‘还’有事?”崔格模仿他。
“别傻了,我还没开始问你呢。你别让莫利·伊登走开,我也还没问他。”
“你在干什么?”梅森问。
“目前,”崔格道。
“我正在设法解释地板上的水渍。你想会不会是溶化的冰块?”
“你是说,卡生死时手里有一杯酒?”梅森问。
“正是。”崔格回答。
“我不知道,”梅森说。
“但是我有个建议,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
“我早先说过,从游泳池下方越过铁丝网到房子另一边,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你是说,这是游泳池的水?”
“有可能,”梅森说。
“我相信游泳池中的水氯化的程度比一般饮用水要高,如果你能在这些水蒸发之前把它们蒐集起来……”
崔格站起来,拍拍膝盖和手掌上的灰尘,对一个警察说:“用无线电通知总部,叫他们派人带一些消毒过的吸管和小瓶子来,我要在这些水蒸发之前尽量蒐集。”
警员点点头,急急走到门外去用警车上的无线电联络。
崔格转向莫利·伊登。
“卡生是怎么进来的?你不会没锁门吧?”
伊登摇头。
“关于这点,我也有话要说。”梅森道。
“请说,”崔格道。
“你要说什么,我都欢迎,但是别忘记,你说得愈多,我的疑心愈重。”
“不要紧,”梅森说。
“我想你会发现洛林·卡生有一套这栋房子的钥匙。这栋房子是他造的,然后才交给莫利·伊登。”
“原来如此,”崔格说。
“通常我们在验尸前不会动尸体,但这件事既然这么重要,我们还是先搜搜他的口袋,然后列一张清单,我想法医办公室的摄影师也就快到了。”
崔格转向伊登。
“能请你借给我们一条床单,或是一个枕头套,好让我们装一些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吗?”
“我可以给你一个枕头套。”
“很好。”崔格说。
他走了几步,困惑似地打量尸体。
“有什么事不对吗?警官。”梅森问。
“有很多事情不对,”崔格说。
“看看这个人的衬衫,这是一件非常昂贵的衬衫,袖扣是钻石的,却涂成黑色。”
伊登带着枕头套回来了。
“这个可以吗?警官。”
“一个就够了,谢谢你。”崔格说。
他在尸体旁边蹲下,然后开始掏出口袋里的东西。
“哟,”他打开一叠旅行支票。
“一百元面额的旅行支票,总共有五万元,签名是A·B·L·西蒙。看来这个家伙用假名是有目的的,可能是要瞒骗国税局,或许他还在哪儿金屋藏娇,过着双重生活。这个皮夹里面是千元大钞,总共有十五张,他臀部口袋里的这个皮夹则都是百元钞,这个人真是腰缠万贯。啊……钥匙在这儿。”
崔格拉出一个皮制的钥匙圈。
“伊登先生,请你带着你的钥匙,我来比比看,看看卡生先生是不是如你所言有你家的钥匙。对不起,这不是你的建议,是佩利·梅森说的。这可能有很大的差别,也可能没有,但到目前为止,梅森先生的建议非但没有澄清这件事,反而使事情更加复杂。”
莫利·伊登交出他的钥匙包。
“我看看,”崔格道。
“这是……前门的钥匙吗?”
“是的。”
“你的钥匙包里似乎少了一支钥匙,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登不安似地瞥向梅森。
崔格道:“啊,向你的律师求救是吗?那么,少掉的这支钥匙一定很重要罗?或许我们应该先查明这件事。”
“没问题,”梅森道。
“是我向伊登借边间的钥匙,当时很急,他就直接取下来给我了。”
“原来如此,”崔格沉思道。
“你拿了这支钥匙做什么?梅森先生,开哪一个门?”
“房子另一边的边门。”
“卡生太太那一边的门吗?”崔格问。
“是的。”
“或许你可以把这支钥匙给我,梅森先生,我来比对一下,或许卡生先生有钥匙可以进屋子两边。”
梅森把钥匙交给他。
“谢谢你,”崔格以夸张的口气说。
“我想屋子的另一边没有人吧?”
“卡生太太住在那儿。”伊登说。
崔格很快地将他从洛林·卡生身上取出的钥匙和伊登的钥匙比较了一下。
“梅森先生为什么要卡生太太那一边的钥匙?”
“我不知道。”伊登说。
“我想你也不知道,”崔格说。
“梅森心里打什么主意,是很少跟别人说的,更不会跟他的客户说。毫无疑问地,他认为他可以在某方面保护你的权益,但还是请梅森先生自己解释吧。”
“我想到房子另一边去看看凶手是否躲在那儿。”梅森说。
“你真是太勇敢了,梅森。”
“这倒不是,”梅森毫不在意地说。
“这个凶手用的是刀,杀了一个人之后,刀就会在死人身上了,不像枪,可以连续发射子弹。”
“非常合理,”崔格说。
“或许你认为凶手是个女子吧?你们市民这么帮警方的忙,真是太好了,不过有时候擅代职权是颇令人尴尬的事。梅森先生,我想我们现在就到屋子另一边去看看你在找什么吧。”
“我想,现在卡生太太会在那边。”梅森说。
“喔,是吗?”崔格说。
“我想你说‘现在’的意思,是指你刚才过去时她并不在。”
“不错,她出去买东西了。”
“我们得到的资讯愈来愈多了,”崔格道。
“我想,我们最好在卡生太太思索梅森指示她的话之前,赶快过去询问她。”
崔格转向一名警员。
“听着,”他说。
“我要把地板上的每一滴水都用消毒过的吸管和小瓶子蒐集起来。等法医办公室的人来了,就叫他们验出确实的死亡时间,我要尽可能的详细资料——尸体的僵硬程度、体温等等。看看他吃最后一餐饭是什么时候,要检验胃里的东西和其他的内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梅森先生,我想我们该去拜访卡生太太了。我会让你替我们介绍,等我问完你几个问题之后,你就可以自便了。现在我们要怎么过去?”
“从前门出去,开车到车道尽头,绕过竖立铁丝网的柱子。”梅森说。
“我们不能绕过游泳池吗?”崔格问。
“没办法。铁99lib?丝网一直横过游泳池的表面,到对面的日光浴甲板,然后一直延伸到山丘上好几百尺之处。”
“她竖的这道铁丝网可真彻底。”崔格道。
“走吧,梅森,我有种感觉,你一直在拖延时间。你跟卡生太太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她丈夫被谋杀了。”
“是吗?”崔格道。
“真是太不幸了,梅森,通常警方喜欢宣布这种事,然后观察当事人的表情,有时候那是非常宝贵的线索。”
“对不起,”梅森道。
“我只是认为她应该知道。”
“你自己成立了一人委员会,决定告诉她,是吗?”
“不是的,”梅森说。
“我到房子的那一边去看看凶手是不是躲在那儿,她就回来了……呃,我吃了一惊。”
“你吃了一惊?当时你在做什么?”
“准备四处看看。不,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在打电话。”
“打电话?”崔格道。
“这真是太有趣了。啊,我明白了,那时记者们发现了尸体,都一窝蜂地抢着找电话报告这个消息,而你也想要打电话,可是那边的电话都被占用了……我想知道卡生太太是否听到你在说什么。”
“这你得去问她了。”梅森道。
“我会的,”崔格的双眸闪闪发光。
“请别让我忘了这件事,梅森,要是我忘了,你得提醒我。现在我们去见卡生太太吧。”
“我可否请问,卡生的钥匙是否能开这里的门?”
“我还没有一一试过之前不能告诉你,但有几把看起来很像。我想,卡生先生的确有这栋房子的钥匙,稍后我们会仔细试一次。现在我非常希望你能把我介绍给卡生太太。”崔格托住梅森的手肘,和他一起走出前门。
“我想还是开车比较快。这辆挡在车道上的车是你的吗?梅森。”
“是我的。”
崔格打开车门。
一群被警员挡在门外的记者极力想上前。
“警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访问你?”其中一人叫道。
“再过一会儿就好了,”崔格安慰他。
“你们耐心一点。只要你们不阻碍案子的调查,我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们。”
“你要跟梅森去哪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格低声说:“梅森,开车,我们走吧。”
律师发动引擎。
崔格对记者们挥挥手。
“你们得等一会儿了,”他说。
“我们不想让你们破坏了证据。”
他们沿着铁丝网开下车道。
“这道铁丝网真是非常不便。”崔格说。
“的确。”
“梅森,你是否使用了边门的钥匙?”
“是的。”
“你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吗?”
“我得到了屋主的允许,莫利·伊登是屋主。”
“这点大有争议,我知道法院有一道判决令,不是吗?”
“这并不是最后的判决,”梅森说。
“更何况我们有上诉的权利,我喜欢自己下法律上的决定。”
“嗯,典型的律师回答。”崔格说。
梅森把车停在边门前。
“我相信还有一道禁制令吧?”崔格问。
“我违反了禁制令,”梅森说。
“这点毫无疑问,但这是古德温法官和我之间的问题。”
“我明白了,”崔格说。
“现在我们先来试试这支钥匙到底能不能开门。”
崔格说着,把钥匙插进锁孔,开了锁,打开门,然后再度把门关上,按了门铃。
铃声在屋内响起来。
一会儿之后,薇安·卡生开了门。
“卡生太太,”梅森说。
“这位是凶杀组的崔格警官,他想要……”
崔格挡在梅森和这位女士中间。
“想要问几个问题。”崔格微笑着说完。
“我必须警告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当作对你不利的证据,你在没有律师陪伴的情况下,可以不必回答任何问题。但是我向你保证,卡生太太,我们很同情你,会尽量不使你难过。现在,在谋杀案发生时,你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她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因为我不知道谋杀案是何时发生的。”
“正是,”崔格道。
“答得好,几乎像是佩利·梅森教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是否可以到你那一边的起居室?对了,这栋屋子到底是怎么瓜分的?”
“铁丝网穿过起居室,在我这边大部分是餐厅,”她说。
“我有工具间、厨房、游泳池的淋浴间和更衣室,以及仆人房。我一直住在仆人房里。”
崔格说:“厨房在你这边吗?”
“是的。”
“我们可以到厨房里看看吗?”
她领头往前走,崔格突然停下来查看入口处打了蜡的瓷砖地板。
“对不起,”他说。
“这里有一块地方特别不亮——是不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99lib??”
“我带着杂货进来,”她说。
“梅森先生告诉我我丈夫的死讯,我就失手把杂货掉在地上了。杂货很重,我的手臂一时没了力气。”
“原来如此,发生了什么事?”
“牛奶和沙拉酱,”她说。
“牛奶打翻了,沙拉酱的瓶子破了,我擦过地板。”
“梅森当时站在哪里?”
“电话前面。”
“他站在电话前面做什么?”
“打电话。”
“你听见他在说什么吗?”
“听见了一些,或许是全部。”
“他说了什么?”崔格问。
“我对梅森先生不惜违反禁制令也要打这个电话的原因非常感兴趣。毕竟他是个律师,应该尊重法院的决定。他说什么?”
“他显然是在指示某个人去跟踪一个人。”
“你听见他想跟踪什么人吗?”
“娜汀·包尔。”
崔格的笔在笔记本上不停地滑动。
“娜汀·包尔,”他说。
“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娜汀·包尔就是我丈夫的侦探跟踪过的女子,据说她有不轨的行为。”薇安·卡生说。
“哟,哟,而梅森打电话叫人跟踪她。”崔格道。
“他有没有提到跟他讲电话的那人的名字?”
“我想是没有。”
“或许是一个叫保罗的人……”崔格说。
“对,就是保罗!”她说。
“他叫那个人保罗。我想是在我刚进屋的时候。”
“.99lib.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梅森先生察觉到我进来了,就挂上电话,然后告诉我,我丈夫被谋杀了。”
“于是你就失手掉了杂货?”
“是的。”
“你把东西捡起来了吗?”
“是的。”
“放在哪里?”
“厨房里。”
“我想我们要到厨房里去看看,”崔格说。
“对了,你上哪儿去买杂货?”
“超级市场。”
“哪个超级市场?”
“在好莱坞。”
“你有收据吗?”
“有,我有收银机打出来的收据。”
“很好,”崔格说。
“那种收据通常都有编号,我们可以和收银机的存根对照,看看你是什么时候给帐的。请你带我们到厨房去。”
薇安·卡生走进厨房。
崔格瞥向堆在水槽里的杂货。
“四袋杂货,”他说。
“四大袋。”
“是的。”
“你进屋时,梅森在这里,你掉了杂货,显然你不可能一次把四大袋都抱进屋来,那你是否回去拿剩下的东西?”
“是梅森先生替我拿的。”
“噢,”崔格说。
“我早该想到梅森会很体贴的。他去拿杂货时,你在哪里?是不是到起居室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瘫在椅子里,一直等到梅森先生回来。”
崔格四下张望,看见那套刀具。
“真有趣,”他说。
“流理台上装磁铁,把一整套刀都固定在上面——谋杀案的凶器是一把刀……卡生太太,请容许我检查一下。”
崔格走到流理台前。
“刀全部都在。”她说。
“的确,”崔格说。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每一把刀之间的间隔都一样……这是什么?”
崔格伸手取下一把木头柄的切肉刀。
“只是一把刀。”她说。
“是吗?”崔格反覆打量这把刀。
“这的确是一把刀,但似乎没有使用过,把手上还有标签,三块两毛美金。”
她说:“警官,我刚刚才搬进来,还没有机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买齐……”
“你在这儿多久了?”
“我是上个星期天才搬进来的。我在星期六下午竖好铁丝网,星期天就搬来了。”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你都没有用到这些刀,”崔格说。
“卡生太太,有没有可能你出去购物是为了要买一把刀,来弥补插在你丈夫身上的那一把?”
薇安正要回答,突然又止住自己。
“我……我……”
梅森圆滑地打断她。
“卡生太太,你不一定要回答崔格警官的问题。”
崔格转头,不悦似地打量梅森。
“我们也不必让你留在这儿,你不必麻烦了,卡生太太和我处得很好。”
“我相信这是卡生太太的屋子,”梅森说。
“她可以决定要不要我留下。”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崔格道。
“你说这是莫利·伊登的房子,而且我记得法院有一道禁制令,我身为执法人员,可以强行驱逐你,梅森,你应该不会违抗执法人员吧?还有,我甚至可以把卡生太太带回局里去做笔录。现在我请你立刻离开,开车回伊登那里等我。去吧,大律师。”
梅森对他鞠躬。
“由于有禁制令,也因为卡生太太知道她不必回答任何问题,我就先告退了。”
“在伊登那儿等我回来!”崔格提醒他。
“我会等的。”梅森说着,望向薇安·卡生,对她微微皱眉,以示警告。
第八章
二十分钟后,崔格回到伊登那一边的房子,在起居室找到梅森和伊登。
“你和卡生太太谈得如何?”梅森问。
崔格说:“不太满意,不过她还是告诉了我几件事,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我懂了,”梅森说。
“现在你想不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资料?”
“我想还是不要好了,”崔格说。
“你自动送上门来,准没好事,但你还是说吧。”
梅森说:“我想请你注意一点,卡生的衬衫袖子手肘以下全部湿透,但他外套的袖子却没湿,只有袖筒里面渗到衬衫上的水。”
“你是怎么知道的?”崔格问。
梅森说:“一位报社记者告诉我的。”
崔格说:“现在你已经让我注意到这件事了,你认为其中有何涵义?”
梅森说:“这里有座游泳池,又有人袖子湿了;我想其中必有关联。”
“好吧,”崔格说。
“我会过去看看。”
崔格开始朝游泳池走去,回头看见梅森和伊登也跟了上来。
“我想我并不需要两位协助我查看,大律师。”他说。
梅森说:“我的当事人需要我掌握案情的进展。”
“我可用不着听你当事人的意见。”
“好吧,”梅森说。
“那么我这样说好了,你有搜索状吗?”
“用不着,这里是凶案现场,我当然有权蒐证。”
“不错,”梅森说。
“而且你有权驱离可能会湮没或取走证物的人,但只要你走出案发现场一步,然后没有搜索状就迳闯私宅,那屋主的法律代表就有权……”
“好了,好了,”崔格没好气地让步了。
“我不跟你吵,你们要跟就跟吧,不过可别插手,也别想取走或湮灭证物。”
崔格走到游泳池畔,查看将地面和庭院一分为二的紧绷铁丝网。
“弄这个东西很费事的。”他说。
梅森点头。
“要越过这道铁丝网,只能潜水了,”崔格说。
“网子又紧又密,不可能爬得过去。好吧,我们来看看。”
崔格脱掉99lib?外套,卷起袖子,跪在地上将右手探入水中,沿着池壁摸索,水浸到他的手肘。
“你想会有什么?梅森。”他问。
“不知道,”梅森说。
“我只不过认为那人的袖子湿了,其中一定有文章。”
“那当然。”崔格说着,继续摸索池壁的瓷砖。
薇安站在她那一侧的庭院门前,问道:“我能否请问一下你在找什么?”
“证据。”崔格凶巴巴地说。
崔格已经把铁丝网这一边的池壁摸过一遍。
“好了,”他说。
“我看这边找不到什么,我再试试另一边,只不过我不知道你到底以为会找到什么,梅森。卡生太太,你能不能搬张椅子到铁丝网旁边?我在这边也摆张椅子……靠近瓷砖摆就可以了……谢谢你,这样我就省得绕一大圈了。”
伊登搬了一张靠背椅到铁丝网旁边,卡生太太也搬出一张差不多的椅子。
崔格爬上椅子,跨过铁丝网,踏上另一张椅子,然后下来把另一边的池壁也摸过一遍。
“找不到什么嘛。”他若有所思地说。
梅森指着池中浅处的混凝土台阶。
“警官,你有没有摸过那边?”
“摸过了。”
“台阶后面呢?我从这里看,最上面那一级似乎没有紧贴池壁。”
“那又如何?”崔格问。
“以一般游泳池的构造而言,我……”
“好啦,我懂你的意思了。”崔格不耐烦似地说。
警官再度跪下,同时说:“再这样下去,我的裤子都要磨穿了,我……给你说中了,梅森,最上面这一级和池壁中间果然有条缝,我可以把手指伸进去,但这也没什么意义啊。”
“是吗?”梅森问。
“等等,”崔格说。
“这里有个圈圈。”
“什么圈圈?”
“连在链子上的金属圈,我来拉拉看。”崔格左手撑着身体,用右手去拉。
“拉动了,后面有缆线……真想不到!”
池边十尺处有块瓷砖翘了起来,露出一个方洞。
崔格放掉金属圈,一跃而起。
“原来是个秘密保险箱,我们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你留在这里。”梅森告诉伊登,然后翻过铁丝网快步走到崔格身边,两人一同看着一尺半见方、深达两尺的钢砌凹洞。
“里面什么也没有。”崔格说。
薇安站在他俩后方,看着凹洞黑暗的内部。
“这是怎么回事啊?”
崔格抬起头。
“你何不告诉我们呢?卡生太太。”
她摇摇头。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洞。”
崔格沉思地皱起眉头。
“这房子是卡生建的吧?梅森。”他问。
“据我所知是的。”
“游泳池呢?”
“房子、游泳池、庭院,全部都是。”薇安说。
“对了,原来这就是他藏钱的地方。”
“藏什么钱?”崔格问。
“他把东西东藏一点西藏一点,让谁也搞不清他究竟有多少财产。古德温法官知道我前夫故意隐匿财产不报,想要逼他说出来,他仔细盘问过他是否有存款帐户或银行保管箱之类的……这就是他盖这幢房子的时候打的主意:做个秘密保险箱来藏钱和债券。”
崔格沉思地望着她。
“光是看到这个洞,你就下了这么多结论。”
“好,”她不悦似地说。
“那么你有何高见呢?警官。”
崔格露齿一笑。
“我只是在蒐证,等到证据齐全了才会有结论。如果我们也乱下结论,然后再找证据来支持,那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梅森说:“我想卡生太太做了个极有可能的推论,警官。”
“我想也是,”崔格说。
“不过我向来对急着下结论的人存疑,即使他们的结论合理也一样。这是你第一次看到这个秘密保险箱吗?卡生太太。”
“是的。”
“你从来没看过这块瓷砖掀起来吗?”
“是啊,我告诉过你了,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崔格又回头去检查游泳池的台阶。
“梅森,我想我们已经解开衬衫袖子湿掉的谜团了。如果卡生确实向妻子和国税局隐瞒收入,那么这里可能就是他藏钱的地方。混凝土台阶后方有个连着链子的金属环,拉动约两寸之后,就可以启动弹簧,掀开瓷砖——这当然是一个令人想要谋杀他的动机。”
“恐怕我并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薇安说。
“很简单,”崔格解释。
“洛林·卡生可能在这里藏了一大笔钱,比在他尸体上找到的数目大得多。他的衬衫袖子湿了,表示他可能在匆忙之间打开了这个秘密金库,取出钱。有人为了得到那笔钱,所以刺死了他,然后卷款逃跑。这不是很简单吗?”
梅森说:“现在是谁在乱下结论呢?崔格。”
“是我。”崔格说。
“因为我想看看卡生太太的反应。”
“好,”薇安说。
“你现在就可以看到我的反应,而且可以看个过瘾。我不想假惺惺,明明不是很伤心,却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洛林·卡生根本不是个东西,但我们毕竟夫妻一场,这表示,我和他曾经很亲近。他死了,我很遗憾,但说到产权问题,我希望受到保护。那里面不管藏了什么东西,其实都是我的财产。”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崔格问,然后沉思地望着她。
“因为古德温法官想多分给我一些财产,他深信卡生私藏了很多原本应该是夫妻共有的财产。你问梅森先生就知道,这并不是秘密,法官当庭这么说过。”
“既然你这么想,”崔格说。
“如果你发现这个秘密金库,就会理所当然地把里面的东西据为己有罗?”
“且慢,”梅森说。
“这个问题不公平,既然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秘密金库,她……”
“我的问题当然公平,”崔格说。
“而且是以警方立场提出的问题。卡生太太,现在我问你,如果你知道有这个秘密金库,会不会拿里面的东西?”
她直视着他说:“我不会假惺惺,也不会说谎。我想我会拿。”
“很好,”崔格说。
“你至少很坦白。在这种情况下,卡生太太,恐怕你得再跟我回去回答一些问题;我也坦白跟你说,我们会申请搜索状来搜这栋屋子,不会遗漏任何地方,我们要找到原来放在秘密金库里的东西。”
“你是指我已经被捕了吗?”
“当然不是,”崔格说。
“你只要尽量和警方配合就好,你应该迫不及待地跟我进城回答问题,洗清自己的所有嫌疑……还有,梅森先生,我对你的当事人也要作同样的要求,我要他跟我们一起回去。我还是告诉你好了,律师,我将要求你离开这里,我要所有人都离开这里,再把这里查封起来,仔细搜索一番。”
“你动手吧,”梅森恼火地说。
“这是警方典型的做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卡生不是走路来这里的,他是坐车来的,八成还是开自己的车。跟他一起来的人把他的车开走了,这表示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卡生极可能已经死了,而且……”
“我知道,”崔格打断他。
“你就跟其他那些好公民一样,喜欢指示警方应该怎么做。告诉你,梅森先生,我在抵达这里不久99lib.,确定死者身分之后,就马上就发出全面通告,追查车子的下落了。不管车子在哪里,我们一定会找到的,我们掌握了车子的型号和牌照号码。还有,我们已经在监视机场,并且在公路上设了检查哨,不管谁开了卡生的车子,都会被拦下,而且此人会被视作头号嫌疑犯。同时,我虽然敬重你的高见,但还是认为警方有足够的能力办案。现在的新发展使得案情更加复杂,我这回送你出去之后,希望你就不要再插手。我要开车带卡生太太和莫利·伊登进城,你自己有车,恕我就不送了。我知道你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耽误你了……我们要上路了——我不希望有人去碰那块瓷砖,我会找指纹专家来,请注意保持距离,我会在出去的路上给手下指示。”
第九章
梅森用钥匙开了走廊上那扇标明“佩利·梅森私人办公室”的门,一进去便迎上戴拉吃惊的眼神。
“我看你大概碰上了麻烦。”她说。
“不错,”梅森承认。
“你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洛林·卡生遇害,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些什么?”
梅森说:“我知道他的衬衫袖子湿了,但外套袖子没湿,这表示他曾经脱了外套,把手臂浸在水里,但事后又把外套穿上。崔格警官依据这个线索,在游泳池的台阶上发现一个可以打开秘密金库的机关。金库是钢铸的,一尺半见方,两尺深,但没有人能够证明里面究竟放过什么东西。戴拉,我现在要把案子的时间因素查清楚,我觉得,我们的客户伊登在这方面态度闪烁。我希望尽可能确定凶案发生的时间,还要查查其他几件事。卡生是什么时候到办公室来的?”
“我去翻翻日志,”戴拉说。
“就可以告诉你确实时间。”
她到自己桌上取过日志。
“他在九点三十五分过一会儿到达,约九点四十五分离开。”
“当时保罗在走廊上很清楚地看到他,”梅森说。
“对了,保罗人呢?我打电话回来交办的工作,他有没有报告进展?”
“他只说他已在进行,还告诉我卡生遇害的事。”
梅森说:“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找到保罗,我看看,我是在九点左右完成诈欺案控诉的口述,对不对?”
“我想是九点差一点点。今天我要打字员早点来,他们是在八点半之前就开始打字的,你出门之前,申诉函就已经打好了,那是九点五十五分左右的事……你理了发没有?”
“我去做了全套,”梅森说。
“我理了发、修了面、按摩、修指甲、鞋也擦了。你说我必须在报社摄影记者面前展露最佳形象,我认为这主意不错。”
“还是你想在娜汀·包尔面前展露最佳形象?”
“娜汀·包尔,”梅森说。
“她心里有别的事,才不会注意我呢。戴藏书网拉,假设你只穿着内衣内裤游泳,结果会如何?”
“你问我吗?”她问。
“是的。”
她说:“我的内衣裤是那种聊胜于无的流行式样,尼龙料子,湿了就无法蔽体了。相信这只是个科学性、不涉私人的问题。”
梅森皱眉。
“科学性,不涉私人,而且令人想不透。”
戴拉已经拨通了电话。
“保罗在吗?梅森先生在办公室,想要见他,他能不能下来一下?好,谢了。”她说完挂断电话。
“保罗马上下来。”
梅森从外套侧袋取出香烟。
“那是什么?”戴拉问。
“这是根湿透的香烟。戴拉,我们假设一个年轻女人只穿着胸罩和内裤游泳,事后她脱掉湿衣服,又不想把衣服留在原处被别人发现,那她是不是会把湿衣服收到皮包里?”
“除非她决定穿在身上晾乾。”
“我想娜汀·包尔比较可能把衣服拧一拧收到皮包里。”梅森说。
“她干嘛要穿着内衣游泳?”戴拉问。
德瑞克特别的敲门密码传来,梅森住口不说。
戴拉过去开门。
“娜汀·包尔怎么样?”德瑞克一进门,梅森便问。
“我在她身上没发现什么。”德瑞克说。
戴拉矜持地说:“她身上似乎本来就没什么。”
“怎么说?”德瑞克问。
“只是我的一个理论而已。”梅森说。
“计程车的事情呢?”
“噢,我找到那部计程车了,”德瑞克说。
“她叫司机送她到机场,但之后的事情就没人说得准了。她可能上了飞机,也可能换了辆计程车回到城里。就算她上了飞机,也不是用本名,我们打过电话到各大航空公司,看是否有娜汀·包尔的订位纪录,但一无所获。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警方在找她。”
“是吗?”
“不错。他们到处打听,还告诉公寓女房东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公寓已经被查封了。”
“这倒有意思,”梅森说。
“他们为何这么做?”
“我不知道,反正他们是在清查这条线索就对了,好在他们不知道,至少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她坐计程车去了哪里,我们还领先一步。”
梅森沉思地眯起眼睛。
“一定是我对她说了什么,才引发这一串连锁反应,但我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
“她身上没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德瑞克问。
梅森说:“是我从一根湿香烟导出来的理论。就是这根香烟,保罗。”
“你想香烟是怎么弄湿的?”德瑞克问。
“被扔到游泳池里了吗?”
“不是,”梅森说。
“我想是娜汀脱了外衣,只穿着内衣游泳,后来她脱掉内衣拧乾,放在皮包里,再穿上外衣回家。我不知说了什么,促使她采取行动,我记得当时提到卡生……等等,我问她……戴拉,你现在就开始在电话上放音乐,再替我订下一班飞拉斯维加斯的飞机,等我到机场再打电话给你,看是哪一个班次。我叫计程车去,免得停车浪费时间,我到了就马上打电话给你。保罗,手上的工作继续进行,尽量查出娜汀的一切,再看看能不能查到警方是以什么理由申请搜查她的公寓。戴拉,警方把伊登和薇安带去侦讯了,但我想应该不会把他们留置太久。伊登可能会在离开警局之后打电话来,你告诉他,说我很关心这个案子的时间问题,要他尽量把时间交代清楚,他要说出他人在哪里,做了什么事,你再用速记记下来,但别做得太明显,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们在对他施加压力。要问的,警方应该都已经问过他一遍了,他应该印象犹新才对。我这就上路了。”
“我可以送你去,”德瑞克说。
“而且……”
“我坐计程车,”梅森告诉他。
“你继续进行。”
梅森夺门而出,冲向电梯。
第十章
拉斯维加斯那名门值瞧着梅森塞进他手里的三张一元钞票,说:“珍妮佛……没错,珍妮佛是这儿的女招待。”
“能不能把她指给我看?”梅森问。
“这边请。”
男孩领路经过酒吧,进入一间大赌场,轮盘声和骰子声是这里的背景音乐。穿着西装上衣和紧身裤的妙龄女郎坐在桌后当二十一点的庄家。室内尽头有一排吃角子老虎,硬币滚落的单调声音不时被扩音器打断。
“二十一号机器中奖了……二十一号机器中奖了……十四号机器中了双重大奖……”
门值说:“她在那边。”
“是哪一个?”梅森问。
“很妖艳的那个。”
“我看她们个个都很妖艳。”梅森说。
门值露齿一笑。
“不然花钱请她们来干嘛?她是最妖的一个,就在右边。”
“谢了。”梅森说。
梅森穿越摩肩擦踵的观光客和赌客,走向室内另一边。
背对他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的深色礼服,像裹着洋葱的洋葱皮。梅森走近时,她转过身,用大而黑的眼眸放肆地打量他。
礼服的V形领口自她丰满的酥胸前几乎延伸到腰际。
“嗨!”梅森说。
“嗨!”她说。
“我要找珍妮佛。”
“你已经找到了。”
“我是梅森。”
“可别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佩利。”
“正是佩利。”
“我正在想,不知在哪里看过你的照片呢。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拉斯维加斯来的?”
“我来找乐子。”
“你正站在世界首屈一指的娱乐中心,但请别看错了我,我只是引人上钩的饵,不卖的。”
“出租也可以。”梅森随口说。
她笑了。
“长期租约可以考虑。”她说,大而黑的眼眸仰视着梅森粗犷的五官,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兴趣。
梅森说:“我想跟你谈谈,你在上班时间内可以谈话吗?”
“我可以带你到赌桌上去,然后……”
“然后我就会分心,”梅森说。
“能不能请你喝一杯?”
“我们不鼓励,除非是上桌前的小酌,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想应该无妨。”
“坐在隔间里呢?”梅森问。
“可以,”她说。
“但请记住,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能久留。我的职责是带客人上桌,确保大家都玩得开心,偶尔拿些筹码下注,让赌客看看赢钱有多容易。”
“容易吗?”梅森问。
“只要你懂得诀窍。”她说。
“要怎样才能学到窍门?”
“来,我教你。”
她挽着梅森,带他到轮盘桌。
“拿二十块向那个男人买筹码。”
梅森递出二十块,得到一叠筹码。
“现在我拿你的钱下注,”她说。
“赢了算你的。”
她端详转轮,然后把筹码押在七号上。
球停在九号。
“就这么简单?”梅森问。
“嘘,这只是热身。在二十七号押几个筹码,红色押五个,第三个十二号也押三个。”
“这样下去,二十块一下就玩完了。”
“到时候,”她半是耳语地说。
“我就可以陪你到隔间去了,他们会知道我是在开发客户。”
球停了下来。
“你看。”她说。
梅森看着庄家把筹码推过来。
“现在你得到的,远超过本钱了。”她说。
梅森郑重地把赢来的筹码分了一半给她。
“我能不能给你吃红?”他问。
她只收了几个筹码,很快地拿来下注,她紧挨着梅森,倾身往桌子另一头下注,梅森感觉到她的胸脯压在他左臂上。
她将嘴唇凑近他耳边。
“我不能拿筹码去兑钱,但可以在你兑现之后收现金。”
梅森说:“我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珍妮佛。”
“赢的时候要乘胜追击,”她说。
“手风不顺就收手。”
“这就是赢钱之道?”
“就是这样,没别的了,问题是赌客做不到。输了不死心,想转手气,赢了却不敢放手下注。你现在手气正顺,尽管下吧。”
梅森看着她在桌上四处押注。
她大赢了两次。
梅森也有样学样,在不同的地方下注,不时有更多的筹码被推到他面前。他俩的手气引来不少闲杂人等驻足观看。有一阵子,梅森几乎每三把就赢一次,但后来他一连五把毫无斩获。
律师突然把剩下的筹码尽数扫进口袋。
“来,”他对珍妮佛说。
“我想休息一下,喝点东西,我好渴。”
“你可以叫人送饮料来啊。”她故意大声说,好让庄家听见。
“我想坐下来轻松地喝一杯,我可不可以拿这些筹码付款?”
“噢,当然可以,”她说。
“不然你可以先拿到出纳去兑现,等会再回来买筹码。”
梅森跟着她走到出纳窗口,交出筹码,经过仔细点算梅森得到五百八十元现金。律师挽住珍妮佛,偷偷在她掌心里塞了张百元大钞。
“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可以。”她没看钞票的面额便说。
她领他穿越酒吧,走到一排隔间,就座之后,她绽开丰润的红唇向律师微笑,露出贝齿。
“你是个赌徒。”她说。
“现在是了,”梅森告诉她。
“我经过高人指点开窍了。赌博真的这么容易吗?”
“手气好的时候是很容易。”
“手气背的时候呢?”
“手气背的时候,你会发疯。你会越赌越大,觉得赌场欠你钱,然后你会红着眼睛看我,觉得可能是我带给你楣运。那时我就会偷偷对别的女孩使眼色,她会过来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然后靠在你身上下注,笑一笑,跟你说对不起。等你跟她搭上话,我就退后溶入人群,如果你不再找我,我就走开,把你留给新的女招待。”
“她会拿小费吗?”
“别傻了,”她说。
“哪有输钱的人还给小费的?不过,赢钱的人出手都很大方。”
一名侍者停在桌旁。
梅森询问地抬起眉毛,珍妮佛说:“麻烦你,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
梅森说:“双份琴东尼。”
珍妮佛低头整装,猛地又抬头,一脸惊讶。
“你给我的是一百块。”她说。
“是啊。”
“嗯……祝福你,还有,谢谢。”
“我最好先告诉你,这钱不是白给的。”梅森说。
“没有人会白白给钱的,”她微笑道。
“希望你想得到的,是我能给你而且不太费事的东西。”
她诱惑似地靠向他,笑着说:“噢,还是算了吧,说真的,你想要什么?佩利·梅森。”
他说:“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娜汀·包尔。”
“包尔……包尔……娜汀·包尔。”她沉思地眯着眼睛,微微皱眉,努力回想。
她缓缓摇头。
“这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不过我见到她或许认得,我认得很多人的脸,但不记得名字。她是本地人吗?”
“她住在洛杉矶。”
珍妮佛再次摇头。
“你是否认识洛林·卡生?”梅森问。
她蓦地抬眸端详他,贝齿消失在红唇后。
“我认识洛林·卡生。”她说。
“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她皱眉。
“那要看你说的最近是指何时,我想想看,他上星期来过……我想有一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死了。”梅森说。
“他……他怎么了?”
“他死了,”梅森说。
“他今天被人杀死了。”
“洛林·卡生死了?是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
她垂下眼睛,有十秒钟,她脸上毫无表情,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抬眼直视梅森。
“他死了,就这样去了。”
“你和他是朋友吗?”梅森问。
“这样说好了,他……他跟我很熟。”
“你知道他跟老婆之间有问题吗?”
“所有的男人迟早都会跟老婆有问题,我遇见过的男人都是。”
“他是不是很好赌?”梅森问。
“我们不公开谈论客人,不过他确实爱赌。”
“他赢钱吗?”
“他是赌场高手。”
“怎么说?”
“他遵守我刚才告诉你的原则,手风顺的时候大胆下注,手气背的时候,他……就和你现在一样。”
“怎么说?”
“请我出来喝酒。”
“赌场当局准吗?”
“梅森先生,我老实告诉你,赌场可不是靠卖酒赚钱的,他们甚至还把食宿和其他娱乐的价钱尽量压低,另一方面,赌场纳的税是内华达州政府的一大财源,而这些豪华排场也全是靠不会赌的赌徒花钱维持的。”
“不会赌的人输钱,那有人赢钱吗?”梅森问。
“有。”
“一直赢吗?”
“一直赢。”
“我想,你是要让我明白,只要那客人上桌赌大钱,赌场当局就不反对你在他身上耗点时间。”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赞成还来不及呢。好了,梅森先生,你太聪明了,不会回到桌上送大钱。我们等会回去,如果你手气不好,我们就拆伙,你手气好,我就再多陪你一会。不过我想,你手气不会好,因为你刚才并没有专心在赌,恐怕已经得罪了幸运女神。”
“如果真是这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自动消失,看你赌得大不大,能不能再吸引别的女招待。要是你露出想收手的样子,大概就会发现晃来晃去也没人要理你。”
“很有趣,不是吗?”梅森问。
“做生意嘛,”她说。
“你现在想怎样?”
“如果你碰到娜汀·包尔,请让我知道。”梅森说。
“娜汀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我确信她今天下午从洛杉矶飞过来了,我想她会来找你,她如果找上你,我想知道她的来意。”
侍者送来饮料。梅森与珍妮佛碰杯。
她说:“佩利,我坦白告诉你,洛林·卡生的死讯让我措手不及。”
“你喜欢他?”
“是的。”
“你们关系很亲密吗?”
“是的。”
“我问你一句话,你原本是不是会成为第二任卡生太太?”
“不会。”
“我能问你是为什么吗?”99lib?t>
“我有我的长处,他也是。我是绝佳的玩伴,但可能会是个糟糕透顶的老婆,而他是个好演员,对外面的女人好得不得了,但我想他是个差劲的丈夫。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基本上是推销员,喜欢推销,但要是他们把产品买回家,和它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那产品就没卖点了。没东西可卖,他们会觉得很无聊,变得没反应,这不论对他自己或对这世界而言都是浪费。”
“你对婚姻似乎评价不高。”梅森说。
“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构成问题。”
“卡生难道不是吗?”
“我想卡生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除非等到他……大概五十岁以后吧,到那时已经太迟了。”
“对婚姻而言太迟了?”
“对我来说太迟了,他会娶比较年轻的、二十几岁的女人,或是虽然已经过了三十,但能说服他相信她还不到三十的女人。”
“然后呢?”
“然后卡生就会想安定下来了,他会自以为赢了大奖。那女人眼看着洛林变老变迟钝,但她并不想变老或变迟钝。”
“那又如何?”梅森问。
她耸耸肩,把酒喝完。
梅森也一饮而尽,说:“我们回赌桌上去吧,娜汀·包尔如果来找你,你会不会让我知道?”
“你给多少?”
“两百元。”梅森说。
“我会考虑,那要看她的来意。不知能不能让我从中获利。”
“我不知道。”
“我不会骗你,梅森先生,”她说。
“但我恨骗子。到拉斯维加斯来当女招待,让我失去不少,不过也有一些好处,其中之一就是自由的权利,而自由给了我坦白的权利。感谢上帝,我用不着再说谎,我也不会再说谎了。”
“你从前习惯说谎吗?”梅森问。
“凡是想被人尊重却又不配被人尊重的女孩都得作假。”
“难道你不配?”梅森问。
她大笑。
“你用这一百块想获得的情报未免太多了吧?佩利·梅森。我说了,我现在用不着再说谎。走,我们回去吧,看看你手气如何。”
她带路回到原来的赌桌。
“拿一百块向那人买筹码。”她对梅森说。
梅森交出一百元。
他开始在不同的号码下注,这回珍妮佛没再帮他,只袖手作壁上观。
轮盘转了又转,但梅森一无所获,他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
珍妮佛看着他,笑了。
一位穿着紧身礼服的年轻女郎突然横过桌子伸出一条光裸的手臂,到桌角下注,她身体轻晃了一下,压住梅森的手臂。
“噢,真对不起。”她抬头笑笑。
“没关系。”梅森说。
“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有预感,那个号码……喔,还是没赢。”
“下回会好运的。”梅森说。
她迎上他的目光。
“总会有下次,总会有明天、今天,还有今晚。”她柔声说。
她又在桌角下注,这回她不但压在梅森身上,还拉着他的手臂。
“祝我好运吧。”
“说不定你能带给我好运。”梅森说。
“好啊,我们互相给对方好运吧。”
年轻女郎下的注赢了。
“天啊,天啊,”她狂喜地说,把律师的手臂压向自己胸口,同时跳上跳下。
“天啊,我赢了!”
梅森露出谜样的笑容。
律师又下了三个注,用掉所有的筹码。
他从桌边退开。
“哦,你该不会不玩了吧?”女郎难以置信似地说。
“我要休息一下,透透气。”梅森说。
“我还会回来的。”
“一定要回来唷!”她说,然后又加上一句:“拜托,你在这里能给我好运,你是那么……你带给我好运。”
她失望般地看着梅森离去。
珍妮佛·海德已经不见了。
律师又回到酒吧,叫了杯琴东尼,边喝酒边观察。
十五分钟后,他看见娜汀·包尔穿过人群。
梅森推开酒杯,跟着娜汀来到一张赌桌。
娜汀带着一个塞满了筹码的皮包,她显然喝了酒。
她开始下注,手气好得出奇,不出几分钟,就有人围上来看她赌,想跟着她下注。梅森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看见珍妮佛·海德在旁观的人群中打量他。
他故意看看娜汀,再看珍妮佛,但珍妮佛脸上木无表情。
梅森站在一旁看娜汀,最后娜汀面前的筹码堆得老高,几乎把她的人都挡住了。
这时梅森倾身在十一号上摆了一张一元钞票。
“去兑现然后离场。”他低声对娜汀说。
她忿然转身,然后倒抽一口气。
“去兑现然后离场。”梅森再说一次。
律师再押了两注,便自桌旁退开。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他对娜汀说。
五分钟以后,娜汀和两个抱着筹码的门僮走到出纳柜台。
她在众人惊畏兼好奇的注视下,兑换了超过一万美元的现金。
梅森在她离开柜台时抓住她的手臂。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你又来干什么?”梅森问。
“我来赌钱。”
“你现在不赌了。”梅森说。
“你说我现在不赌了是什么意思?我是这里的常客。梅森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指教,也能够自己过日子。”
“你现在从我这里得到的忠告是完全免费的,”梅森说。
“我不是以律师的身分,而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跟你说话。”
“我倒不知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变成我的好朋友。”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梅森说。
“喝一杯好吗?”
“不,我喝够了,我要回房,你要不要一起来?”
“妥当吗?”梅森问。
“难道你要我去请同伴?”她问。
“还是保姆?”
“都不必,”梅森说。
“我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当。”
她出了侧门,走向一排平房,律师跟在旁边。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让梅森去开门。豪华的卧室里有床、电视、几张安乐椅和满铺的地毯,气氛恬静。
梅森一关上门,娜汀便盘腿坐下,打量着梅森说:“你找我最好有点好事,刚才我的手气旺得不得了。”
“你赢了多少?”
“很多。”
“我看你大概兑了一万到一万二。”
“那是我第二次去兑现了。”她说。
“上次也是这么多吗?”
“更多。”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搭计程车到机场之后就上飞机了。”她说。
“你没有用本名买票。”
“犯法吗?”
“可能会被视为和一项罪行有关,”梅森告诉她。
“当然啦,除非你有好理由。”
“我的确有理由。”
梅森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在施展拖延战术。”
她说:“而我觉得你在套我的话。”
“我不否认,”梅森说。
“我是在问话。你为什么没用本名买票?”
“因为我厌烦再当全世界色狼的目标。”她大声道。
“多亏了洛林·卡生,我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标记,人人都当我是烂货。”
“胡说!”梅森说。
“是有少数人看了报纸,但他们看完后一笑置之,至少没有人会记得你。薇安·卡生的处境才困难,洛林·卡生侮蔑她,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
“也留点同情心给我吧,”她说。
“自从事情闹开之后,我碰到的男人个个都想占我便宜。”
“难道从前不是?”梅森问。
“听着,”她说。
“我在赢钱,你过来不由分说地要我罢手,你虚张声势逼我停手。现在,你有屁快放,我还要回赌桌上去。你要是不快说,恕我不奉陪了。”
她起身抚平衣服,然后朝门口走去。
梅森问:“你离开洛杉矶时,是否已经知道洛林·卡生被害死了?”
她停步转身,眼睛瞪得老大。
“被人害死了?”
“不错。”梅森告诉她。
“噢,天啊,”她说。她回到原位一屁股坐下,好像膝盖撑不住了似的。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我想没有人知道确实时间,不是今天早上就是下午。”
“在哪里?”
“在他替莫利·伊登盖的房子里。”
“凶手……是谁?”
“他是被一把可能是从薇安那一半的房子取出的切肉刀杀死的。有趣的是,证据显示,他曾从游泳池畔的隐藏处取出钜款,而钱被凶手拿走了。”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彷佛不太能了解他这番话,或是心智根本麻痹了。
梅森说:“我恐怕没机会和你多谈了,警方正在到处寻找你的下落。”
“警方!他们找我干什么?”
梅森说:“因为有证据显示,凶手从房子的一边拿了刀,然后游泳到房子的另一边去。你该记得我到你公寓的时候,我发现你头发是湿的,身上披着浴袍。你说你刚刚在洗澡,但那种时候洗澡,不是有点悖于常情吗?”
“对我来说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梅森说。
“我跟你要烟抽,你叫我自己到皮包里拿,结果烟是湿的,根本点不着,你又衣衫不整地从卧室冲出来,急忙把皮包抢过去,假装从里面拿出一包烟来交给我。那些烟没湿,我想是你从房里冲出来时抓在手上的。”
“是啊,”她挖苦似地说。
“这一切究竟代表什么呢?大侦探福尔摩斯。”
“这表示,”梅森说。
“你想从房子的一边进到另一边,你脱掉外衣,只穿着内衣跳进游泳池里,后来你又游回来,把内衣拧乾收进皮包,然后回家,我找上门的时候,你正在换衣服。”
“这就表示是我杀了卡生吗?”她问。
“这表示警方会认为这种情况极为可疑。后来你跟我上车,我提到卡生的女友珍妮佛·海德在拉斯维加斯当女招待,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突然决定下车改搭计程车。当时我以为是因为我说溜嘴了,你原本不知道卡生女友的名字,知道以后便急着要见她,但现在我有另一种想法。”
“是什么?”她问。
“我想,你可能突然得到一笔钜款,不知如何交代来处,我提到拉斯维加斯,正好给了你一个好建议。你决定过来让别人看到你在豪赌,稍后你就可以说那些钱都是赢来的了。”
“是啊!”她说。
“我的确赢了一大笔钱,你也亲眼看到了。”
“不错,”梅森说。
“但你为了使用障眼法而来赌钱,并不表示你不会赢钱啊。”
她审视他数分钟。
“如何?”梅森问。
“你完全弄错了,梅森先生。”她说。
“我不知道什么香烟湿掉的事,我也没有穿着内衣游泳。我常常专程到拉斯维加斯来赌博,我很爱赌,有时也很会赌。通常我喜欢跟男伴一块来,但我承认是你提到拉斯维加斯才让我心血来潮,突然间我觉得会手风奇顺,只要来就会赢钱,而我喜欢凭感觉行事。”
“是这样吗?”梅森问。
“是的。”
“你的行动很迅速。”梅森评论道。
“这是我一向的作风,”娜汀说。
“卡生到底把那些东西藏在伊登家什么地方?”
“那是非常精巧的藏匿处,”梅森说。
“显然是他在盖房子时故意建造的。游泳池的台阶后有个金属圈,拉了之后会让游泳池旁一块瓷砖掀起来,露出下面的钢柜。我离开的时候,警方正预备在瓷砖和钢柜上找指纹。”
她的表情起了变化。
“找指纹!”
“找指纹……”梅森复述。
“在那么光滑的表面上,不会留下指纹吧?”
“正好相反,”梅森说。
“瓷砖内缘衬的胶带非常容易留下指纹,钢柜内壁的光滑表面也可能留下指纹。”
“梅森先生,”她说。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等一下,”梅森警告。
“我是来打听消息的。我虽然是律师,但你并不是我的客户,而且我已经有别的客户了,你告诉我的事情,我无法保密。”
“你是说,你必须告诉警方?”
“是的。”
“那么,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她突兀地说。
“好,那就别说,”梅森道。
“记住这句话,如果警方发现任何对你不利的证据,你就没有必要作任何陈述。如果你当时在场,或是拿了那些钱,你就最好赶快去找律师。”她沉默片刻。
她说:“我当时在场。”
“在游泳池吗?”
“不,我根本没进屋,我是开车到屋子上方的一个地点。我去过那里,那里有些地皮待售,其中有一处可以看到那座房子、院子和泳池。”
“你去做什么?等等,除非你希望让警方知道,否则别回答。”
“警方知道——起码就快知道了。”
“怎么会呢?”
“我被一个地产管理员当场逮到。”
“你告诉他说你想买地吗?”
“没办法,他逮到我在用望远镜窥视。我事先知道诺伯特·詹宁斯会去找卡生算帐,因为有人告诉他卡生会去。我是造成他俩结怨的祸水,想看看他们为了我而拚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却看见……”
她的声音忽然归于沉默。
“看见什么?”梅森问。
“我看见……看见……”
门铃响了,她住口不言。
她过去开门,看见崔格警官的笑险,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崔格警官说:“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洛杉矶警局凶杀组的崔格警官,跟我同来的是拉斯维加斯警局的坎特警员。”
两人走进房间。
崔格向梅森笑道:“梅森,你可真是条好猎犬。”
“你跟踪我来的吗?”梅森问。
“用不着那么麻烦,”崔格说。
“我们知道你想找娜汀·包尔,并且派了侦探追踪她,所以我们只要等着打电话给各大航空公司查佩利·梅森的订位纪录就行了。包尔太太显然没用真名,所以我们查不到她的下落,但我们查到你已经飞到这里来,而你又是个响叮当的人物,所以我们抵达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你了。要不是想先处理一些手续问题,本来我们还可以来得更早的。”
崔格警官转向娜汀·包尔。
“包尔太太,你来了之后,曾经去赌钱吧?”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据我所知,你赌运非常好。”
“不错——而且我想这并不犯法。”
“正好相反,那是好事,”崔格说。
“国税局一定很感兴趣,他们向来喜欢这种意外的丰收。你赢的钱在哪里呢?包尔太太。”
“在……在这里。”
“很好,”崔格警官说。
“现在我给你的这张纸,是授权我们搜你行李的搜索状。”
“不!”她叫道。
“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
“哦,可是我们当然能,”崔格说。
“而且就要这么做。床上有个皮包,好像你匆忙塞了什么进去似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看看皮包里有什么吧。”
崔格打开皮包。
“那些是我赢来的钱,”她叫道。
“我在拉斯维加斯赌赢的。”
崔格看着她,笑容可亲但眼神冷硬如钻石。
“恭喜。”他说。
梅森说:“我想我没有必要继续留下。包尔太太,记得我告诉你的话……”
“别走嘛,”崔格说。
“我希望你留下,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希望你为包尔太太说的话作证,第二,我希望先搜搜你的身。”
“搜我的身?”梅森问。
“不错,”崔格说。
“谁知道你不是代表你的当事人来接受现金条件的呢?我相信是搜不出什么的,梅森,但这是拉斯维加斯警方所坚持的程序。请站在原地别动。”
“你有对我搜身的许可状吗?”梅森问。
那名拉斯维加斯警员说:“我们可以带你回局里拘留,罪名是行为不检、为不道德目的租用房间、妨碍警方公务,还可以加些别的,然后把你搜个彻底。要怎样随你选,现在把手举起来。”
梅森含笑举起双手。
“来吧,绅士们。”
“他没问题的,”崔格说。
“我太清楚他了,要是他身上有什么,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搜呢。”
坎特很快地搜遍梅森的口袋。
崔格说:“这里起码有好几千块,这都是你在赌桌上赢来的吗?包尔太太。”
娜汀说:“我不喜欢你们的态度,我用不着回答任何问题。你们想吓我就范,但是我坚持要在亲自挑选的律师到场之后才回答问题。”
“你所说的律师是指梅森先生吗?”
“不是。”她说。
“梅森先生已在本案中代表别人,我要一个只代表我一人的律师。”
崔格走过去打开门,笑容可掬地对梅森欠欠身。
“听到这句话,你就该退场了。你已被搜过身,也不是这个女人的律师。我们要带她回总部去侦讯,当然也不想耽误你。你应该不会介意拉斯维加斯警方的盯梢吧?梅森。我们想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谈过话。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那位在赌场门口等你的绅士,也不会先告诉你。碰到这种?99lib.情况,大家如果能够互相包涵,就方便多了。”
崔格故示尊敬地又鞠了一躬。
梅森转向娜汀。
“我认为你已做了明智的决定。”
“你是在以律师的身分向她提出忠告吗?”崔格问。
“只是以朋友的身分,并非律师。”梅森说。
崔格向娜汀说:“梅森先生在本案中代表别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如果他能让你和警方处得不好,情况当然会对他的当事人比较有利,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可以从各方面考虑。好了,晚安,梅森先生,祝你有个愉快的赌城之夜。”
“谢谢,”梅森说。
“我相信一定会的,警官,也希望你此行愉快。”
第十一章
梅森打开房门时,电话铃响。
他踢上门,快步走过去,在第三声铃响前接起电话。
“喂。”
“有一通打给佩利·梅森先生的洛杉矶长途电话。”总机说。
“我就是梅森。”
“请等一下。”
梅森几乎是立刻便听见保罗的声音。
“嗨,佩利。”
“嗨,保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侦查和推理,”德瑞克说。
“我知道珍妮佛·海德在这里工作,所以猜想你应该会住在这里。”
梅森说:“崔格警官也来了。”
“他怎么会跑去呢?”
“显然是跟踪我。”
“他可有斩获?”德瑞克问。
“问得好,”梅森说。
“娜汀·包尔在这里豪赌,战果辉煌,他们带着搜索状找上她,找出一大笔钱。”
“警方在这里也有不少发现,”德瑞克说。
“我想你那两位客户有大麻烦了,佩利。”
“两位客户?”梅森问。
“不错。”
梅森说:“崔格警官也提到我的客户们。在本案中,我只知道有一个客户,就是莫利·伊登。”
“我以为你有两个,”德瑞克说。
“我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
“谁跟谁在一起?”
“莫利·伊登和薇安·卡生。”
“可是这太荒唐了,”梅森说。
“老天爷,保罗,他们该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心里已料到大概是怎么回事。
“不错。”德瑞克说。梅森仍然不作声。
“说下去,保罗,”梅森说。
“告诉我事实,他们有什么发现?”
“他们找到了洛林·卡生的车。”
“在哪里找到的?”
“薇安·卡生的车库。”
“你是指伊登家那间吗?还是……”
“不,是她公寓的车库。卡生夫妇分居之后,薇安搬到拉克摩公寓去住,那边每一个单位都有可以停两辆车的私人车库。在她找测量员和建筑工人把伊登的房子一分为二之前,她一直住在那里。”
“继续说。”梅森说。
“她搬进伊登家的时候,只用她的车载过去少量东西,而好莱坞的公寓还保留着。”
“警方就是在那边找到车的吗?”
“警方是在那边找到车。”
“他们怎么会跑到那里找呢?”
“不知道。”
“可不可能是卡生自己开过去的?”
“不,这就是他们要仰仗你的地方了,佩利,是他们把车开过去的。”
“你是说洛林和薇安吗?”
“不,我是说薇安和莫利·伊登。”
“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警方很确定,他们有目击证人指认了伊登。”
“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吗?”梅森问。
“你还指望有几个?”
“这是误会,”梅森说。
“薇安可能有份,但绝不可能是伊登和她一起。目击证人常有出错的时候。”
“我知道,”保罗说。
“但有些事你要记住,光是离婚案就已经把薇安整惨了,她被指控周末偷情和其他罪名,已经成为邻里公认的荡妇。”
“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梅森问。
“有个女邻居听见薇安的车库门打开,就冲到窗前想看看薇安在干什么,是不是一个人。她看见薇安和一个男人,后来她指认这人就是莫利·伊登。薇安把车停好,伊登在一旁帮忙,后来他拉好车库门,由她锁上,两人就急忙走开了。他们开进车库的,就是失踪的卡生座车。”
“好极了,”梅森说。
“他们可以起诉伊登和薇安,也有充分理由起诉娜汀·包尔,我们可以等着看崔格警官到底可以揪出多少杀人犯。”
“小心可别连你也算上一个,”德瑞克打趣道。
“你何时回来?佩利。”
“明天早上吧,希望他们得到娜汀的口供之后会放她出来。”
“现在既然找到了洛林的车,他们就不会再留她了,”德瑞克说。
“他们会把她像烫手山芋一样甩掉。他们不会希望新闻界得到风声说还有一名嫌犯。”
梅森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并不代表娜汀·包尔,对她没有任何责任。谢了。”
“谢什么?”德瑞克问。
“谢谢你的建议,”梅森说。
“打电话给新闻通讯社,说你有内幕消息,拉斯维加斯警方找到了娜汀·包尔,并扣留她以便进行关于洛林·卡生命案的侦讯。你不要报出姓名,只要确定他们弄清楚娜汀·包尔的名字,就可以打电话了。”
“没问题,”德瑞克说。
“还有没有别的事?”
“暂时就是这样了,”梅森说。他放下话筒,摸摸下巴,再拿起话筒要求接服务生领班。
“这里是二〇七号房的佩利·梅森,我需要一些过夜用的东西:电刮胡刀、牙刷、梳子、还有……”
他突然住口,眼睛盯着室内尽头处的深棕色公文箱。
“是的,梅森先生,”服务生领班说。
“还有什么吗?”
“我等会再打电话给你,”梅森说。
“但请先准备这些东西。”
“我们会马上办。”服务生领班说。
梅森挂电话,走过去拿起公文箱来端详。
那是高级的皮制品,没上锁,搭扣下面是烫金的正楷字:P·梅森。
梅森打开箱子看里面。箱内塞满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梅森取出一份文件,是一张面值五千元的公用事业公司债券,持有人是A·B·L·西蒙。
梅森很快地翻看箱中其余的文件,不用一一细看,便发现整箱都是有价证券,持有人是A·B·L·西蒙,并且全已签名背书。
梅森盖上箱子,再度打电话给服务生领班,并且报姓名。
“现在这么晚了,我能不能买到行李箱?”
“噢,可以啊,大楼里就有一间开到很晚的行李店。”
“好,”梅森说。
“我要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公文箱,两件都要用烫金字母标明P·梅森。我还急需要盥洗用品,你们能不能帮忙?”
“马上办,你要用烫金字母标明P·梅森吗?”
“不错,要他们赶工,钱花多少无所谓。我会给你三十块小费。”
“谢谢,梅森先生,我们马上就做,不会让你久等。”
梅森按掉电话,要总机接一通打给戴拉·史翠特的长途电话。
“睡了吗?戴拉。”他听见她的声音时问。
“当然还没有,我在看书。你在那边情况怎样?”
“不太妙,”梅森说。
“有人要陷害我。”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口气立刻充满警戒。
“我也不知道,”梅森告诉她。
“有人栽我的赃。”
“栽什么赃?”
“我不想在电话上讲。”
“是谁栽的赃?”
“八成是凶手吧,”梅森说。
“既然不可能是伊登和薇安,那么凶手一定另有其人。有可能是娜汀·包尔,毕竟她非常精明、厉害、有危险性,如果不是她,我还真想不出是谁,除非是珍妮佛·海德,但她留给我的印象却是坦诚、直率。”
“坦诚直率的人才危险,”戴拉说。
“我看,我最好还是过去看看,难道你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我知道有,”梅森告诉她。
“但时间太紧凑了,只要我能解决掉人家栽赃的烫手货,那你还没到达这里,我就已经在回洛杉矶的路上了。我的房间号码是二〇七,万一明天早上没我的消息,你就开始打听。”
“好吧,”她说。
“但我真希望能赶过去,给你一些女性的支持,女人的诡计只有女人能对付,而男人却像陷入蛛网的苍蝇一般无助。”
“你还真有诗意。”梅森说。
“我不是有诗意,我是想要吓唬你,我可以在半夜左右赶到……”
“到那时候,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梅森说。
“我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除非我被关在牢里。”
“你自己小心。”她恳求道。
“我尽量。”他保证道,然后道晚安。
梅森继续留在房里不耐烦地踱步,每十分钟要看十几次手表。
最后电话终于响了,服务生领班表示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立刻送过来。
几分钟后,领班提着行李箱来了,他打开箱子,取出公文箱和尼笼制的盥洗用品袋。
“我只能凭自己的眼光采购,梅森先生,我……”
“很好,”梅森告诉他。
“总共是多少钱?”
“一百零一块三毛五分,如果您还满意的话……”
“我很满意,”梅森说着,交给他一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五十元钞票。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谢谢,”领班说。
“要是您对行李箱不满意……”
“我很满意,”梅森边说边检查行李箱。
“正是我要的样子,你们还赶工完成了烫金手续。”
“我们在行李店打烊之前赶到,”领班说。
“行李店是珍品店的一部分,所以也开到晚上。非常谢谢你,梅森先生,有可以效劳的地方,一定要让我们知道。”
“会的。”梅森保证。
梅森打开那个在房里发现的公文箱,把有价证券尽数移到新买的公文箱里,再把空箱放进新的行李箱锁起来,又将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赌场,他知道便衣警探就在数尺外跟着。
他在赌桌旁逗留了一会儿,那个在下注时撞到他的年轻女郎便出现了,她的眼眸闪闪发光。
“我想跟你道谢。”
“谢什么?”梅森问。
“谢谢你带给我好运!我本来手气很背,直到我走到你旁边……嗯,不小心碰到你……”她停下来笑一笑。
“后来我又……碰到你的手臂……”
“我记得。”梅森说。
“那一碰真的带给了我好运。”她说。
“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更多好运。”
“今晚我的好运已经足够了。”
“一起喝一杯吧?”
“这倒是可以。”她狡猾地说,但眼神中含有邀请的意味。
“你常来吗?”梅森问,同时领她走向酒吧。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她说。
“我忍不住不赌,你今晚情况如何?”
“还可以,”梅森告诉她。
“没什么特别的。”
侍者来到桌边。
“威士忌苏打。”她说。
“我要一杯琴东尼。”
侍者离开后,梅森转向她。
“我是梅森。”
“幸会,梅森先生。我是宝琳娜·马歇尔。”
“你住在这里吗?”梅森问。
“住在拉斯维加斯。”
“赌桌对你有致命的吸引力吗?”
“我喜欢这里,我就是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气氛、这里的人,还有那份热闹劲儿,我想我是天生爱赌。我们还是谈谈你吧,你不是本地人,对不对?你看起来就有大老板的派头,只不过你和普通生意人不同,好像很有警觉性……你该不会是医生吧?你……天啊,你99lib?
的名字该不会是佩利吧?”
梅森颔首。
“你是名律师佩利·梅森!”她大叫。
“天啊,我早该看出来的,你在人群中出类拔萃,就像是震撼不动的高塔。这听起来有点肉麻,梅森先生,可是……嗯,我还是老实招认好了,今晚稍早我就注意到你,你身边有个女伴,是吧?”
“我相信是这里的一位女招待,海德小姐。”
“噢,是珍妮佛啊,”她说。
“我……”
她停下来,笑了。
“你笑什么?”梅森问。
“我跟她很熟。”
“是朋友吗?”
“也不尽然,好吧,我想你也可以说我们是朋友,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侍者端来饮料。
“敬你。”梅森说。
她与律师碰杯。她的眼睛在一头短发的衬托下显得出奇地大,她毫不掩饰地以欣赏的眼神自杯沿上方看着他。
“你在这里住很久了吗?”梅森问。
她紧张似地说:“我是来治病的。”
“治病?”梅森问。
“你知道,六周疗法,来这里住六个星期,以便忘记错误的婚姻,好再开始做些新的傻事,不过我太喜欢这里了,所以长住下来。”
“那么,你是马歇尔太太罗,而不是……”
“叫我宝琳娜就好,”她朝他抛了个媚眼。
“你为什么来呢?梅森先生,公事吗?”
“可以这么说。”梅森说。
“该不会和珍妮佛有关吧?”
“很难讲。”
“珍妮佛可不简单。”她说。
“看起来也是。”
“她常常会昏了头。”
“你是指为了男人?”
她颔首。梅森等待。
“洛杉矶一个大营造商把她骗上了手,珍妮佛对他死心塌地,可是那人老动我脑筋,我想珍妮佛气坏了。”
梅森眯起眼睛。
“你说的该不会是卡生吧?”
她蓦地一僵,眼神也变了,换上一副扑克脸。
“你怎么知道?”
“我要办的事情可说是和卡生有关。”
“有什么关系?”
“卡生死了。”
“死了!”
梅森颔首。
“给人害死的。”
“老天爷!”宝琳娜大叫。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不是早上就是下午。”
她沉默了数秒,然后长叹一声。
“结果居然是这样,可怜的洛林。只有真正了解他,才会知道他是个好人。”
她再次无语。
“珍妮佛知道吗?”最后她问。
梅森颔首。
她说:“珍妮佛对他真的是一片痴心,她……怪不得她会提早从洛杉矶回来。”
“从洛杉矶回来?”梅森立刻全神贯注。
她颔首。
“是啊,她昨天搭飞机过去的,我本来以为她今天还会在那边过夜,结果她下午四点左右就回来了。”
梅森眯起眼睛。
宝琳娜说:“你看起来好严肃,梅森先生,我想是因为她没告诉你她去过洛杉矶的缘故,不过我必须警.99lib.告你,珍妮佛是最会保守秘密的人,等你了解她一些,就会发现她不会骗人,但她光是不吭气,就足以令你导出错误的结论。”
“你确定她去了洛杉矶吗?”梅森问。
“当然,我看到她搭机场巴士回来,她……”
崔格警官的声音出现:“非常抱歉,打扰了,佩利,有新情况。你已经见过坎特警员,这位是……”
梅森说:“是马歇尔小姐。有何贵干?警官。”
“我很抱歉打扰你,梅森,但坎特警员接获电话密报,我们必须来调查,或许你可以解答我们的疑惑。”
“你们想知道什么?”梅森问。
“我们想知道你的客户,薇安·卡生或是莫利·伊登,是否曾以有价证券支付你的费用?”
“没有。”
“我们把话挑明了说吧,”坎特警员说。
“他们有没有给过你一些持有人为西蒙的债券?”
“没有。”
“你的客户有没有要求过你做一些把债券变现之类的事情?”
“没有。”
“他们有没有对你提出过关于债券的指示?不管债券是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交给你。”
“没有。”
崔格望着坎特。
“梅森不会撒谎。”
“我们还是要去搜查他的房间。”坎特说。
“你们有搜索状吗?”梅森问。
“我们并不需要搜索状,”坎特说。
“不过你要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去弄一张来。这里是公共场所,管理当局必定乐于合作。”
“我的行李可不是公共财产,”梅森说。
“不过我还是愿意合作,但我实在不想丢下这位……”
宝琳娜忙道:“不,不,你跟他们走吧,梅森先生,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干涉。”
她对坎特微笑。
“我知道拉斯维加斯警方会希望我配合,我也希望全力配合。”
她起身朝梅森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梅森先生,或许我们能在你……比较有空的时候再见面。”
她抛给他一个饶富深意的眼神,轻盈地转身走开。
梅森说:“你们真会坏我的事。”
“你可以下次再继续,”坎特警员说。
“走吧。”
梅森跟在警员身后回房。
“你这回来得很匆忙是吧?梅森。”崔格问。
“我做事常常都很匆忙。”
“你有没有行李?”
梅森说:“我的行李全在房间。”
崔格说:“我们只会耽误你一下子而已,梅森。我们接到匿名密报,说你有个上面标着梅森的公文箱,里面都是属于卡生的债券,你把箱子从洛杉矶带到这里来。”
梅森没作声。
坎特警员看见了箱子。
“在这里。”
崔格眯起眼睛,先看看梅森,再看坎特。
“打开吧。”
坎特警员打开公文箱。
“你还说他不会撒谎!”他叫道。
“我真该死,”崔格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他说谎。”
“你凭什么这么说?”梅森问。
“你们又没问我是不是有一个装满债券的公文箱。”
“好吧,”崔格说。
“我同意那些问题会造成误解。你这些债券是打哪来的?”
“我不能告诉你。”
“得了吧,”坎特说。
“崔格,你要怎样随便你,反正我绝不会相信这家伙。我们要把公文箱带走。”
“不清点里面的东西吗?”梅森问。
“去你的,”坎特说。
“我们回去再清点,走吧,崔格。”
两名警员离开之后,梅森拿起电话。
“下一班飞洛杉矶的飞机是什么时候?”他问。
第十二章
佩利·梅森跟莫利·伊登一起坐在监狱的会客室里。
“如果我要当你的辩护律师,莫利,”他说。
“你就必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伊登以痛苦为难的眼神望着他。
“我没办法,梅森。”
“胡说,不论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你的律师。”
伊登摇头。
“为什么?”
“这件事太……第一,要是你知道事实,一定不会相信,第二,这样一来,你就不会代表我们了。”
“是你杀了他吗?”
“不是。”
“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不知道。”
“但是,你希望我代表你和薇安·卡生吧?”
“是的,大陪审团会起诉我们,我们会一起背上一级谋杀的罪名,他们会大肆渲染这个案子,梅森,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会用各种间接证据来……我不知道你能否打败他们。”
梅森说:“所以你才应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得知道敌人的底细。对抗藏书网间接证据最好的方法就是事实,当然,那是说如果你是无辜的话。”
“我告诉过你,”伊登说。
“事实帮不上你的忙,只会使你不知如何是好。只要他们倚赖间接证据,你就得在法庭上当场试图反驳。我不知道他们得到了多少消息,你唯一的希望,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他们不知道全部的实情。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绝逃不掉的。”
“你为何要我代表薇安·卡生?”梅森问。
“因为我们会一起被起诉。”
“这不是理由,”梅森说。
“如果你没杀他,那么说不定是薇安杀的,我可不想束手缚脚……”
“不,不,薇安没有杀他。我知道,我可以发誓。”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杀的?”
“因为她……我就是知道。”
梅森沉思地打量他。
“莫利,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爱上她了?”
伊登迎向他的视线。
“不是以为,我知道自己爱上她了,梅森。我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强烈的感情风暴。我……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所以你也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她和卡生的离婚还没有正式生效,她仍然是卡生的太太。检方会说我对她的爱是我们谋杀她丈夫的动机。”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梅森问。
“什么?”
“你爱上她这件事。”
“几乎是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
“我记得,那时她穿着一件比基尼泳衣。”梅森说。
“好吧,的确是这样,”伊登说。
“而她似乎——她身上有一种女性特质,一种细致、优雅的气质——她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你很寂寞,”梅森说。
“你丧妻独居,当你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发现有一道铁丝网贯穿其间。你打开门,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这个像仙女下凡一般的女人。稍后你又看见她穿着比基尼在游泳池边做日光浴。显然这一切都是她计划的,她知.99lib.道你何时会回来,她希望你……”
“好吧,就算是这样,”伊登说。
“你知道那时候她想要什么。她要我控告洛林·卡生,她试图发觉洛林·卡生在打离婚官司时隐藏起来的财产。她全告诉我了。要是我不控告洛林·卡生的话,她打算引诱我违反禁制令,然后告我蔑视法庭。”
“好,”梅森说。
“继续说,这场感情风暴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她对我的态度转变了,她越过铁丝网递咖啡给我……”
“你们就熟起来了?”梅森问。
“是的,这只是开始。”
“然后呢?”
“然后你来我家时,她设计了那场内衣秀,她的勇气和创意感动了我。宴会结束后,我还待在起居室里,她拉开那道可笑的帘子,我望向她,忍不住笑起来,她也笑了,我们就坐下来,谈了……很久。”
“多久?”
“直到凌晨。”
“你那时就知道自己爱上她了?”
“是的。”
“你告诉她了吗?”
“听着,梅森,这99lib.和本案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实上,我……”
“你有没有告诉她?”伊登迟疑不决时,梅森追问。
“没有,”伊登说。
“但她看得出来我对她非常有兴趣,我也明白我引出了她蛰伏已久的一面。她是一桩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她嫁给了一个恶棍、骗子……”
梅森举起手以示警告。
“这个人已经死了,你正要被控谋杀他,别让人家有理由这么想。”
“我不在乎,”伊登说。
“他本来就是那种人。他娶了薇安,却又四处拈花惹草,打离婚官司还想骗走属于她的东西,又雇用侦探破坏她的名誉……”
“好了,好了,”梅森说。
“显然你完全从她的观点来看这件事情。”
“是的,”伊登说。
“因为她的观点就是事情的真相。”
梅森说:“要是检方知道,一定会认为这是绝佳的动机。现在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话,我才能把你送上证人席……”
“我告诉你,梅森,”莫利说。
“请相信我。我试过了,但没有用。我以为我可以瞒过警方,这八成是我一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件事,这使我们两人都陷入绝境之中。我相信一位好律师是可以击败间接证据的。”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证据。”梅森说。
“这件案子有可能完全架构在间接证据上,但只要我们一上证人席,一切就都完了,你绝对救不了我们的,没有任何律师能够拯救我们。”
梅森说:“伊登,我会接这件案子,直到我们知道对方有什么对你不利的证据。如果在检方举证完毕之后,我决定你必须上证人席作证,你就得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然后你得在证人席上重述一次。”
“有时间这么做吗?”
“检方举证完毕之后,我方会有短暂的休庭时间,然后我们得开始进行辩护,”梅森说。
“如果到时候我认为对你不利的证据太多,你就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伊登说。
“我答应你。”
他对律师伸出手。
“你只能在检方的证据里找漏洞,而不是依赖我和薇安所能告诉你的事。”
梅森握住他的手。
“好吧,这是你的葬礼,我可是认真的。”
第十三章
尼德利·费斯克法官外貌和蔼,心思却跟剃刀一般锋锐。他瞥向地检署的第一把好手摩里森·欧斯比。
“检方可以行使否决权。”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专注地研读陪审团名单旁的注记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检方目前无异议。”
费斯克法官望向佩利·梅森。
“辩方可以行使否决权。”
梅森站起来,严肃地说:“辩方对这份陪审团名单非常满意,庭上。”
欧斯比似乎吃了一惊,不敢置信般地抬起头来。这么一件重要的谋杀案,辩方竟然没有否决任何一位陪审团员的资格,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让陪审团员宣誓。”费斯克法官指示书记。
陪审团宣誓之后,费斯克法官说:“不在陪审团名单上的人,现在可以离开法庭了。陪审团的团员们,你们在审视过证据之前,不可以对这件案子下任何的评断或是意见。团员们不可以讨论本案的证据,也不能让别人在他们面前讨论。本庭现在休庭十五分钟,在十点整重新开庭。”
费斯克法官起身离席。
梅森转向坐在他身边的德瑞克和戴拉。
“这真是律师的恶梦,”梅森说。
“我得坐在这儿听检方提出证据,但却完全无法提防他们会出什么绝招。”
“被告什么也没说吗?”德瑞克说着,望向莫利·伊登和薇安·卡生所坐之处。
“一个字也没说。”梅森说。
“检方的确有绝招,”德瑞克说。
“但是他们一直深藏不露,欧斯比更是讳莫如深。”
“我知道,”梅森说。
“但是他最好不要太过自信,我会用尽所有计策,我会守法,但我也会逼他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完全没有一丝合理的可疑处。这个案子几乎完全建立在间接证据上,法律规定,如果间接证据可以用除了有罪之外的任何合理的假设去解释,那陪审团就必须接受这个假设,判被告无罪。当然啦,检方也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没有一丝合理的疑点存在,只要陪审团的心里有一点怀疑,他们就必须判被告无罪。”
“这正是法律的精神所在,”德瑞克说。
“被告不必证明自己无罪,而检方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没有任何合理的疑点。被告可以静静坐着,在没有证明有罪之前,他都是无辜的。”
费斯克法官重回法官席,陪审团员也一一就座。新闻界已经将这件一屋二主,又一同被控谋杀的案子炒成了今年最大的新闻。
这时大家也都认为梅森“如坠五里雾中”,他的当事人不肯告诉他这件案子的细节,更加不愿意对新闻界发表任何声明。
有些记者暗示这只是梅森故弄玄虚的手法,但其他人却相信梅森的确也跟大家一样不清楚这件案子的内情。这件案子涵盖了性的吸引力、神秘的谜团以及强烈的戏剧性,再加上不寻常的背景,使得法庭上挤满了旁听者,连庭外的走廊上也站满了人。
“检方是否要做开场白?”费斯克法官问道。
欧斯比点点头,站起来说:“如果庭上,还有陪审团的诸位先生女士允许,这将是我所做的最简短的一次开场白。死者洛林·卡生和被告薇安·卡生是夫妻,他们相处不睦,薇安·卡生要求离婚。同时另一位被告莫利·伊登雇用洛林·卡生替他盖了一栋房子,房子是盖在被告伊登向洛林·卡生购得的两块地上。我不想牵扯出太多的法律细节,但结果是这两块地分别属于死者洛林·卡生和其妻薇安·卡生。法庭判决之后,薇安·卡生在地界上竖了一道铁丝网,将这栋房子区分成两部分,莫利·伊登则拥有原本属于卡生的那一部分。
“这两位被告都对洛林·卡生心怀怨怼。薇安·卡生是因为她觉得丈夫隐藏了部分财产,在打离婚官司时欺骗了她。检方的证据将会显示她的疑心是真的。莫利·伊登则由死者手上买了两块地,并且雇用他在这两块相连的地上盖了一栋房子。他发现卡生在土地的所有权上欺骗了他,因此莫利·伊登的房子事实上有部分是盖在不属于他的土地上。
“检方将要证明,洛林·卡生的确将部分财产隐藏在一个他以为不会有人发觉的地方——在他替莫利·伊登建的房子里的游泳池边的秘密金库里,而这个秘密金库刚好是在属于薇安·卡生的那一边土地上。
“洛林·卡生在今年三月十五日到该处去打开了他的秘密保险箱,显然他打算把藏匿的资产留在那儿,他觉得不会有人怀疑他藏匿资产的地方就在他即将离异的妻子的屋檐下。然而他太过自信了。这两名被告找到了保险箱,然后杀害了洛林·卡生。他们要不是冷血地计划这次谋杀,就是在找到保险箱后与卡生口角,然后杀了他。
“被告薇安·卡生等到她的前夫透露了金库的地点,便光着身子从游泳池里取出了为数不详的现金和至少价值十五万美元的债券。我们于谋杀案发生当日在佩利·梅森的手中发现了这批债券。
“洛林·卡生发觉了这些事,所以两名被告联手将他杀害。检方的确将仰赖一些间接证据来证明被告有罪,但间接证据也是很好的证据。检方会在无一丝合理怀疑的情况下,向你们证明被告联手杀害洛林·卡生,然后试图隐藏犯罪的证据。
“本州的人民依赖你们来执行正义,谢谢。”
欧斯比走回他的位置上坐下,他的态度显示他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然而又决心将它完成。
梅森放弃开场白。
接着,欧斯比以平静而职业化的态度,开始传唤一连串的证人上证人席。
他首先传唤一名法医,后者作证说,他认为洛林·卡生在他检验时已经死了三、四个小时,因此死亡时间是在三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半之间。
法医认为,他是因为被一把八寸长的刀刺穿心脏而立即死亡,没有什么外伤,但体内大量出血。死者在遭受致命的一击之后便死在原地,没有移动过,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倒地之后还在地上爬行,做垂死的挣扎。
接下来,欧斯比呈上在审判期间的公证财产判决书,指出建造那栋房子的土地有一块属于薇安·卡生,另一块则属于洛林·卡生。他也呈上一份公证过的禁制令,禁止洛林和他的代表、关系人以及生意上来往的人士进入薇安·卡生的产业。
欧斯比也传唤了测量员,后者作证说,薇安雇用他来测量地界,并要他在星期六上午把一切都准备好;他也证明薇安请了一名锁匠打开边门,以及房子这一边所有的门,并且配了钥匙。她让他在离地界的两寸之处筑起一道铁丝网。
证人说,他一直等到铁丝网完工,检查过这一切都是在薇安的土地上距地界两寸之处进行的。
“被告薇安·卡生,”欧斯比问证人。
“当时是否跟你提过,她为何要把铁丝网筑在距离地界的两寸之内?”
“有。”
“她说什么?”
“她说,莫利·伊登只要伸一只手指穿过铁丝网,就算违反了禁制令,她就会告他藐视法庭。”
“她是否有提到她对死者,也就是她前夫的观感如何?”
“她说,她连他走过的土地都讨厌。”
“她还说过其他的话吗?”
“她说他是个恶棍、卑鄙的家伙,她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欧斯比意味深长地瞥向陪审团。
“请证人重复最后一句话好吗?”他问。
“她说什么?”
“她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你可以反诘问了。”欧斯比说。
梅森对证人微笑。
“你有没有离婚经验?”他问。
“我自己没有。”
“你的朋友呢?”
“有人离过婚。”
“你是否认识其他离过婚的女人?”
“认识。”
“你是否在她们刚离婚不久,心情不好时跟她们谈过话?”
“有的,先生。”
“说真的,”梅森和蔼地微笑。
“有多少人曾说过她们想一刀刺死前夫,或是她们的前夫是大恶棍,她们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之类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欧斯比说。
“这不是反诘问,这种问题既不切实际,更与本案无关。证人不是离婚专家,我传唤他也不是要证明他是。”
梅森说:“我认为这样反诘问并无不当,请庭上谅察。当然啦,如果检方害怕证人的回答,我就收回这个问题。”
费斯克法官说:“你没有必要加上最后那句话。”
“我并不怕证人回答问题!”欧斯比恼怒似地说。
费斯克法官道:“我想我会判反对成立,我也怀疑这是不是恰当的反诘问。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梅森仍旧和蔼地对证人微笑。
“当被告薇安·卡生说她想一刀捅进她丈夫的心脏时,她的语气跟你听过的离婚的朋友说这种话时有何不同?”
“等一等,”欧斯比说。
“这仍旧是不当的反诘问,本庭刚才已经做出了裁决,辩方律师显然举止不当,蓄意藐视法庭。”
费斯克法官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摇摇头。
“我不认为这跟刚才是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问的是语气,抗议驳回。证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证人也对梅森露齿一笑。
“她的语气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我不记得别的女人曾说过要插一把刀到她丈夫的心脏,但我记得有一个女人说过,要是她能把她前夫推下悬崖,那不知该有多好。”
“她们的语气是一样的吗?”梅森问。
“差不多是一样的。”
“现在,”梅森说。
“你认识的这些离婚女子之中,有多少人曾说过她们想把丈夫推下悬崖,或是抓出他们的眼睛,以及威胁要做出其他的暴力举动?”
“抗议,这不是恰当的反诘问。”欧斯比叫道。
“成立,”费斯克法官说。
“我允许你诘问语气,但这样已经够了。”
梅森对着陪审团无声胜有声似地一笑。
“没有问题了。”他说。
有几位陪审团员也回他一笑。
欧斯比压抑着怒气,冷静地说:“我传崔格警官作证。”
崔格警官是一个有经验的证人,他作证的方式总是让陪审团印象深刻。他作证描述命案现场,介绍尸体的照片。
“你是否注意到尸体附近的水渍?”欧斯比问。
“是的,先生,有两滩非常明显的水渍。”
“差不多有多大范围?”
“跟我的手掌差不多大。”
“水渍在何处?”
“在打了蜡的瓷砖地板上。”
“离尸体有多远?”
“其中一滩距离尸体最近的地方是六又四分之三寸;另外一滩是十二又二分之一寸。”
“你有没有化验水渍,以确定其来源?”
“有的,我们将水渍用吸管蒐集起来化验,结果发现水渍是从游泳池里来的。游泳池里的水含有大量的氯,因为当天早上才换过水。”
“水渍的化验结果如何?”
“里面的氯含量跟游泳池里的氯含量相同。”
“你是否有照片能显示横过游泳池的铁丝网?”
“有的。”
“请你让陪审团看看这些照片,还有尸体、房子,以及四周环境的照片,让陪审团对命案现场有一点概念。”
崔格取出一叠照片。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崔格一张张地介绍这些照片,他指出相机的角度、照片所照的景物位置、拍照的时间等等,然后这些照片都列入证物。
“你在命案现场时,还有谁在场?”欧斯比问道。
“两位被告中的一位,莫利·伊登在场,还有他的律师,佩利·梅森;另一位被告薇安·卡生稍后也出现了。当然啦,现场还有许多媒体记者,以及警员和法医。”
“佩利·梅森在吗?”
“他在。”
“你曾跟他讨论过本案吗?”
“是的。”
“梅森先生有没有任何建议?”
“有。”
“他建议我注意尸体的衣服。”
“衣服的哪一部分?”
“衬衫的袖子。”
“衬衫怎么了?”
“那件衬衫有法国式袖口,”崔格警官说。
“袖扣是钻石的,但上面涂了黑色的颜料掩饰。但是涂料掉了一部分,露出了钻石。”
“那是大钻石还是小钻石?”
“大钻石,而且颇为值钱。袖扣本身是白金制的。”
“衬衫本身呢?”
“衬衫的袖子一直湿到手肘。”
“死者有穿外套吧?”
“有。”
“那么外套的袖子呢?”
“衬衫袖子上的水渗到外套袖子的内部,但是外套袖子本身并没有湿。”
“你跟梅森先生谈过这件事吗?”
“是的。”
“梅森先生说什么?”
“他建议我检查一下游泳池。”
“你检查了吗?”
“是的。”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梅森说,我检查得不够仔细和彻底。”
“你从梅森先生的谈话之中,是否得到一种他对你稍后发现的秘密金库很熟悉,并且故意要让你找到它的印象?”
“等一等,”梅森说。
“这个问题有争议,检方要求证人做出自己的推论,而且这个问题既不切实际,又与本案无关。”
“抗议成立,”费斯克法官说。
“检察官先生,你不必让这位证人做出结论,只要告诉我们他做了何事、有何发现就好了。”
“是的,庭上。”欧斯比说,一面瞥向陪审团,以确定他们了解重点。
“那么,我这样说好了,”欧斯比继续道。
“你检查了游泳池一次是吗?”
“是的。”
“有何发现?”
“什么也没有。”
“然后你是否又检查了一次?”
“是的,先生。”
“跟据谁的建议?”
“根据佩利·梅森的建议。”
“你说的佩利·梅森是本案的辩护律师吗?”
“是的。”
“梅森先生说了什么?”
欧斯比站起身来等待回答,他的动作强调了问题的重要性,也强调了崔格警官的回答的重要性。
崔格说:“梅森先生建议我查看游泳池的台阶后方。”
“游泳池的台阶后方?”欧斯比重复道。
“是的,先生。”
“你照做了吗?”
“是的。”
“你有何发现?”
“我用手摸索台阶后方,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环。”
“你怎么办?”
“我用手指勾住金属环轻拉。”
“发生了什么事?”
“我立刻感觉到金属环连接着一条链子,可以拉动。”
“然后呢?”
“我将金属环往前拉了两、三寸,就启动了一个机关,打开了一个距游泳池十尺的秘密凹洞。”
“凹室是怎么开启的?”
“有一个弹簧撑开了一块十八寸见方的瓷砖,瓷砖下方有一个十六又四分之一寸见方的洞,这个洞有两尺加三又二分之一寸深,内部是钢铸的,只要把瓷砖压下去,里面的弹簧就会自动卡死,要拉动游泳池里的金属环才能再度开启。”
“这个钢铸的凹洞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是的。”
“梅森先生在你发觉这个他坚持要你找到的机关时,有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我收回这个问题,并且向庭上和辩方律师致歉,我想这个问题不太恰当。警官,你是否在梅森先生指出的地方找到了这个金属环?”
“是他建议我搜索那个地方。”
“那是在你搜索过游泳池而毫无所获之后吗?”
“是的。”
欧斯比走到梅森面前,微微倾身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在陪审团面前耍花招。”
“请便。”梅森似乎意在言外。
“我想,这块会开启的瓷砖跟游泳池畔的其他瓷砖没有什么不同吧?”欧斯比问道。
“从表面上看起来毫无不同。”
“这块瓷砖一旦开启之后,要如何关闭呢?”
“只能用力将它压下去。”
“其下的秘室是否防水?”
“是的。”
“怎么个防水法?”
“瓷砖底部的边缘衬了塑胶泡绵,上面贴了防水胶带。”
“那么,将瓷砖压回去的人就很可能在胶带上留下指纹罗?”
“是的,先生。”
“你有没有在这块瓷砖边缘的胶带上发现任何指纹?你有没有在这个钢铸的凹洞内部找到任何指纹?”
“有的。”
“你找到的这些指纹可以辨识吗?”
“可以。”
“你是否取了一些可能接近过这座秘密金库的人的指纹,并且加以比对?”
“有的,先生。”
“那是谁的指纹?”
崔格微微转身,直视着陪审团。
“在瓷砖底部和胶带上的指纹之中,有一些是属于两位被告:薇安·卡生和莫利·伊登的。”
“你是说,你找到了他们两人的指纹?”
“是的。”
“你有这些指纹的照片,以及两位被告的指纹照片吗?”
“是的。”
“请你展示这些照片好吗?”
崔格取出照片,这些指纹的照片也列在证物中。这些放大的指纹照片摆在支架上,由崔格指出相.99lib.
似之处。
欧斯比转向证人,说:“你说另一位被告薇安·卡生也在现场,是吗?”
“是的。她在她的那一边房子里。”
“你去拜访她了吗?”
“是的。”
“你盘问过她吗?”
“是的,先生。”
“你问过她的行踪吗?”
“是的,先生。她说她出去买东西,刚刚才回来。”
“我们来把事情弄清楚,”欧斯比一面说,一面瞥向陪审团,确定他们有仔细在听。
“这道铁丝网将屋子分隔成两半,并且穿过起居室到室外的游泳池上方。那么,卧房是在哪边?莫利·伊登那边还是薇安·卡生那边?”
“卧房在伊登那一边。”
“厨房呢?”
“在薇安·卡生那一边。”
“你是否作证说,你到房子那一边去盘问被告卡生太太?”
“是的。”
“你在哪儿盘问她的?”
“在厨房里,稍后又在露台上。”
“你在厨房的时候,是否看见流理台上的一套刀子?”
“是的。”
“凶器是否由警方保管?”
“是的。”
“请你拿出来好吗?”
崔格取出一把木柄的刀,欧斯比要求将此刀列为证物。
“辩方不反对。”梅森说。
“请回想你在厨房之时,是否有跟卡生太太讨论过这件谋杀案?”
“有。我问她,她厨房里的刀有没有少。”
“她怎么回答?”
“她说没有。”
“然后呢?”
“我指向一把木头柄的刀,问她那把刀是不是一直都在那里,她说是。然后我取下那把刀,发觉从来没有人用过,上面还有标价99lib?t>。”
“你有对她指出这一点吗?”
“有的,先生。”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从来没用过那把刀,因为她住进来并不久。”
“你有将这把刀带来吗?”
“有。”
“请拿出来好吗?”
崔格取出第二把刀,这也被列入证物。
“警官,在案发当时,你是否曾企图追查洛林·卡生的车子的下落?”
“有。我们从监理处得到必须的资料,然后我们贴公告找寻那辆车。”
“找到了吗?”
“是的,在发现尸身的几个小时后就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在本市的拉克摩公寓里,一个由被告薇安·卡生上锁的车库里找到的。”
“被告是否解释过这辆车为何会出现在该处?”
“没有,两名被告都拒绝讨论这件事。”
“我要求将证人的最后一句话从纪录中删除,”梅森说。
“在法律上,被告并无须做任何解释。”
“要求驳回,”费斯克法官说。
“证人以否定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因此也就等于说明了被告的态度。”
“你和薇安·卡生是否有讨论到她的前夫隐藏资产的事?”
“有的。她说过好几次,她的前夫隐藏了大笔现金和债券,她和审理离婚案的古德温法官都找不到。她说,古德温法官坚信她的前夫一定有所隐瞒。”
“这次谈话是何时发生的事?”
“大概是在差不多两点钟的时候开始的,然后一直持续到两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在洛林·卡生身上找到任何资产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大笔的现金——以当警察的标准来看是不少钱——还有署名为A·B·L·西蒙的旅行支票。”
“你带着这些旅行支票吗?”
“是的。”
“请你取出来好吗?”
这叠旅行支票和尸体上找到的现金也被列为证物。
“你是否追查过旅行支票上签的A·B·L·西蒙这个名字是何许人?”
“有的,先生。”
“你有何发现?”
“我发现并没有A·B·L·西蒙此人,这是洛林·卡生为了隐藏资产而取的假名,他购买了大量的旅行支票,并且以A·B·L·西蒙之名购买了大量的可转让债券,他在拉斯维加斯的银行用这个名字开了一个户头,.99lib.
银行里差不多有十万元。”
“你是否查对过A·B·L·西蒙的签名和死者的笔迹是否相符?”
“的确相符。”
“你是否找到署名为A·B·L·西蒙的债券?”
“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何处?”
“在佩利·梅森租的旅馆房间里。”
“真的?”欧斯比充满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
“真的是佩利·梅森先生吗?”
“是的。”
“债券在他手中吗?”
“是的,先生,在一个公文箱里。”
“在他从洛杉矶带到那儿去的公文箱里吗?”
“那是他的公文箱,在拉斯维加斯他租的房间里,我假设是他带去的。”
“不要假设,”费斯克法官说。
“只要陈述事实就好。”
“我并不反对,”梅森说。
“证人以假设的证词回答了问题,我希望将这个答案保留在纪录里。”
费斯克法官深深地看了梅森一眼,微微一笑。
“很好,”他说。
“不用删除证词。”
“梅森先生是否提过这些债券为何会在他手中?”欧斯比问道。
“没有。”
“你拿了装着债券的公文箱吗?”
“是的。”
“上面有任何可辨识的记号吗?”
“是的,箱子上有佩利·梅森的名字缩写,也就是P·梅森。”
“公文箱和债券现在在何处?”
“我已经交给检方了。”
欧斯比取出公文箱和债券,让崔格确认过后,再列入证物。
“我对这位证人的诘问到此为止,”他说。
“稍后随着案情发展,我可能会再度传唤这位证人。”
“辩方没有意见。”梅森道。
“你要现在进行反诘问,还是要等到检方总结这位证人的证词之后再问?”
“我想现在就问几个问题,稍后或许还要再问几个问题。”梅森说。
“很好,开始吧。”
“你刚才暗示,”梅森说。
“这个公文箱和债券是我从洛杉矶带到拉斯维加斯去的。”
“我不知道我做了这种暗示,”崔格和蔼地微笑。
“当然啦——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崔格的微笑和他句子中间的停顿强调了他的重点。
“你有证据证明我在洛杉矶得到这些债券,并且将其带到拉斯维加斯去吗?”
“我并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崔格说,然后又略带讥讽地加了一句:“通常大家不会当着警方的面做这种事情的,梅森先生。”
拥挤的法庭中响起一阵笑声。
“我要请证人约束自己的意见,只回答律师的问题就好,”费斯克法官说。
“警官,你是执法人员,也时常出庭作证,应该知道法庭上的规矩。你知道自己的话会造成什么效果。”
“对不起,庭上。”崔格说。
“继续。”费斯克法官说。
“你沿着游泳池壁摸索,试图解开死者两袖浸湿之谜时,是否也把自己的袖子弄湿了?”
“没有,先生,”崔格说。
“可能是因为我并不赶时间吧。”
“你是怎么做的?”
“我把袖子卷起来。”
“两边袖子都卷起来吗?”
“是的……不,我弄错了,梅森先生,对不起,我把右手的袖子卷到手肘上方。”
“你没有卷起左手的吗?”
“没有。”
“也没有把左手弄湿吧?”
“没有,我只用到右手。”
“谢谢你,”梅森道。
“目前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传奥利佛·伊凡。”欧斯比说。
伊凡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态度积极而不感情用事。
“你从事什么职业?”欧斯比问。
“我开五金行。”
“在本月十五日,你的五金行是否营业?”
“是的。”
“店址是哪里?”
“杜邦街,在电影院旁边。”
“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两位被告吗?”
“见过。”
“是在何时见过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三月十五号。”
“当天何时?”
“差不多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
“你和他们谈过话了吗?”
“是的。”
“你和他们做了生意吗?”
“是的。”
“做了什么生意?”
“他们想买一把刀。”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是的。”
“你是否把刀卖给他们了?”
“是的。”
“如果你再看见那把刀,可以认得出来吗?”
“可以。”
“这是检方的证物,编号G的一把切肉刀,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那就是我卖给他们的刀,刀刃上有我店里的标签。”
“你在卖刀给他们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有,他们低声交谈,但我还是听得见。他们要一把‘一样的刀’。”
“他们有没有说跟什么东西一样的刀?”
“没有,他们只说要一把一样的刀。”
“他们的态度有任何特殊之处?”
“那个女人——卡生太太一直发抖,几乎连刀子都握不住。那个男人则好像很兴奋,他试图安抚这个女人。”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态度如何?”
“那个男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搂着她,或者是拍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紧张。”
“你说的男人是指什么人?”
“我说的男人,就是另一位被告莫利·伊登。”
“你确定这把刀是你卖给他们的吗?”
“毫无疑问。”
“辩方可以反诘问了。”欧斯比说。
梅森的态度轻松自如。
“你的五金行规模不小吧?”
“东西还算齐全。”证人回答。
“你记得这把刀是何时进货的吗?”
“我是在二月四号进了这一批切肉刀的。”
“是一整批吗?”梅森略为惊讶似地问道。
“是的。”
“那么,每一把刀上面都有一样的标签吗?”
“是的。”
“那么,”梅森说。
“你记得你卖给他们一把刀,但从这把刀上的标签来看,它可能是在二月四号之后的任何一天卖出的,不是吗?”
“我想是的。”
“那么这把刀可能是任何其他人购买的。”
“的确。”
“据你所知,死者洛林·卡生是否也可能向你买了一套刀,然后放置在他替莫利·伊登布置的屋子里?”
证人不安似地移动了一下身子。
“我记得那段谈话。我记得见过这两位被告。”
“你记得卖了一把刀给他们,”梅森继续道。
“我现在问你,你是否能发誓说,现在你眼前的这把刀并不是在今年二月四号之后卖给洛林·卡生的同一把刀?”
“我想我不能发誓。”证人说。
“没有别的问题了,”梅森和蔼地说。
“谢谢你的坦白。”
“你可以离开证人席了。”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说:“检方传唤罗兰·韩莉。”
走上证人席的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脸庞削瘦,薄唇紧抿。
她发过誓之后,欧斯比问道:“你住在哪里?”
“拉克摩公寓。”
“你住在那里多久了?”
“一年多了。”
“你认识被告薇安·卡生吗?”
“认识。”
“她住在你家附近吗?”
“她住在拉克摩公寓的四楼B座,隔着车道正对着我的公寓。我们的公寓设计是一楼挑空,做为车库。”
“被告薇安·卡生租用的公寓,一楼也是车库吗?”
“是的。”
“今年三月十五日,你曾见过薇安·卡生吗?”
“见过。”
“在当天何时?”
“差不多在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到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
“当时她在做什么?”
“她正在打开车库的门,她的车库可以停两辆车。”
“然后呢?”
“我看见一个男人把车开进车库。”
“你看见那个男人的相貌吗?”
“看得非常清楚。”
“你后来有没有再看见他?”
“有。”
“你现在在这里看得见此人吗?”
“是的,就是坐在那边的被告莫利·伊登。”
“是坐在薇安·卡生身边的那个人吗?”
“是的。”
“当时的情形如何?”
“那个男人把车开进车库之后,下车走出来,卡生太太就关上车库的门,然后两人一起很快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走进卡生太太的公寓吗?”
“我没有看见他们走进去。公寓有后门,但是他们走下车道,转进巷子里去了。”
“你可以问问题了。”欧斯比说。
梅森的声音十分轻柔。
“两位被告在停车时,你在做什么?”
“在看他们。”她简短地说。
法庭上响起一阵私语声。
“在此之前,你在做什么?”
“坐在窗边。”
“盯着薇安·卡生租的公寓吗?”
“我的确看得见。”
“你是否坐在那里盯着她的公寓?”
“我当时是坐在那里。”
“你在那儿坐了多久?”
“一会儿。我不知道多久。”
“一整个早上吗?”
“大半个早上。”
“前一天晚上,你是否也注意到那栋公寓?”
“我喜欢提高警觉。”
“为什么?”梅森问。
“因为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难道不能有点好奇心吗?薇安·卡生在几天之前离开她的公寓,带着一些行李,就没再回来了。我只是怀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上哪儿去了。”
“所以你就监视她的公寓。”
“是的。”
“你能不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停在车库里的车是什么厂牌、什么车型的车?”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一辆绿色的车。”
“你对车子的厂牌和车型有没有研究?”
“没有。”
“你开车吗?”
“不开。”
“你有没有车子?”
“没有。”
“你以前也没有车子吗?”
“我有好一段时间不开车了,我坐公车去买东西。”
“你不会刚好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码吧?”
“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是不是外州的车牌?”
“我没有在看那辆车,我在看那两个人。”
“你任命自己做薇安·卡生的调查员吗?”
“我是个正经女人,这是一个正经的住宅区,我想维持这样的情况。我在报上读到她的故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你,”梅森说。
“我想这样就够清楚了。韩莉太太——还是韩莉小姐?”
“是韩莉小姐!”她叫道。
“非常谢谢你,韩莉小姐,”他说。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传你的下一个证人,检察官先生。”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用一种郑重其事而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庭上,此刻我方要传唤娜汀·包尔上证人席。”
娜汀·包尔上前来宣誓。她穿着一套棕色套装,背着一个棕色的皮包。她美丽的长腿下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棕色皮鞋。
她坐上证人席,警觉的眼神从欧斯比望向梅森,然后再望向欧斯比,接下来瞥向陪审团,最后她的视线又回到检察官身上。
“你叫娜汀·包尔,住在卡克尼大道一七二一号,是吗?”
“是的。”
“你认识这两位被告吗?”
“我和他们并不相识。”
“你认识洛林·卡生吗?”
“我见过他,但我不记得曾和他说过话。而我说我不认识卡生太太,指的是我和她并无交往,但我曾经参加过几次会议,她也在场,因此我看见她就认得出来。”
“请回想一下今年三月十五日,当天上午你人在何处?”
“我开车到一个叫做维斯塔角的地方。”
“你是否能告诉我们维斯塔角和洛林·卡生替莫利·伊登建的那栋房子的相关位置?”
“那里离房子大约四分之一哩远——可能还不到。那里地势较高,你可以俯瞰那栋房子的后方——阳台、游泳池和游泳池边的建筑。”
“那个地点比房子所在之处高出许多吗?”
“是的,我不知高多少,但往下可以看见屋顶。”
“你能看见通往屋子正门的路吗?”
“看不见。只能看见阳台、游泳池和侧面的建筑物。房子本身遮住了车道。”
“原来如此,”欧斯比说。
“现在我手上有一张维斯塔角的地图。我要请你看看地图,然后指出今年三月十五日当天你在何处。”
一会儿之后,证人用手指着地图。
“我在这儿。”
“那是在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我想是十点十五分或者更晚一点吧。”
“你在那里等待吗?”
“是的。”
“你有望远镜吗?”
“有。”
“你用望远镜做什么?”
“我在看卡生房子的后方。”
“你是指卡生替莫利·伊登所建的房子吗?”
“是的。”
“我可否请问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有私人的理由。我……我知道有一位先生因洛林·卡生破坏我的名誉而对他不满,那位先生坚持要卡生公开认错之类的,如果卡生不从,他就要……我相信他要教训卡生一顿。”
“你在那里看见任何事情吗?”
“是的。”
“请你向陪审团描述一下好吗?”
“我刚开始看时,似乎没有人在家……然后……”
“请求将证人的假设删除,”欧斯比说。
“只陈述你看到的事情,不要下任何结论,包尔太太——只要说你看到什么就好。”
“我把车子停好,下车,不时用望远镜观看。”
“你看到的第一个动静是什么?”
“我看到洛林·卡生。”
“你看见他在哪里?”
“他在厨房那一边的房子里。”
“容我说明一下,”欧斯比说。
“这间屋子由一道铁丝网分隔成两半,你看得见这种情况吗?”
“当然。”
“铁丝网的一边是屋子的厨房所在地,另一边是起居室的部分以及卧房所在地,是吗?”
“大致上说来是这样。”
“那么,我们就将屋子区分为两半,分别是厨房的那一边和卧房的那一边,”欧斯比说。
“你看到洛林·卡生先生时,他人在哪里?”
“在有厨房的那一边。”
“你确定?”
“我确定。”
“你看见他之后,做了什么事?”
“我用望远镜对准他。”
“你知道望远镜的倍数吗?”
“八倍。”
“你能清楚地看见他吗?”
“很清楚。”
“你认得出是他吗?”
“是的。”
“你看见他在做什么?”
“他在游泳池的台阶旁边弯下身子,我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就试着调整望远镜。”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卡生先生跪在游泳池畔。”
“他身边带着东西吗?”
“他带着一只皮制的公文箱。”
“你看见他做了什么?”
“他跪下来,然后把右手伸进游泳池里。我看得出来他在拉什么东西,然后,忽然之间我看见一块瓷砖掀了起来,露出底下的一个洞。”
“卡生先生做了什么?”
“卡生从公文箱里取出一些文件,放进洞里,然后把瓷砖关上。”
“请继续说,你还看见什么?”
她说:“洛林·卡生走进屋里,几乎就在同时,从房子的另一边……”
“等一等,”欧斯比打断她。
“我们要弄清楚,洛林·卡生走进房子哪一边?厨房那边还是卧房那边?”
“厨房那边。”
“好,刚才你说房子的另一边,指的是哪里?”
“卧房那一边。”
“房子的卧房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走出来,跳进游泳池里。”
“你是透过望远镜观看的吗?”
“是的。”
“你认得这名女子吗?”
“我不敢说那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想……”
“等一下,”梅森打岔道。
“如果庭上允许,我要指出证人已经回答了问题。她说她无法认出那个人。她心中猜想那人的身分与本案无关,除非她能发誓说她看到了某个人,否则不构成证词。”
费斯克法官沉思了一会儿,说:“证人说‘她想’只是口语上的一种习惯用法,但是她‘不敢’确定那人的身分,因此我们让证人继续作证,而她刚才的回答仅供参考。检察官先生,你可以继续问问题了。”
欧斯比说:“这名女子跳进游泳池游泳吗?”
“是的,她的动作非常快而且灵活。”
“然后她做了什么?”
“她在游泳池较浅的那一端上岸,拉扯一样东西,同一块瓷砖就掀开了。她弯身拿出那些文件,然后塞进她手中的一个白色塑胶袋里。”
“你在那时是否看清她的面容?”
“她一直背对着我。”
“你是透过望远镜观看的吗?”
“是的。”
“然后你做了什么?”
“然后,”证人说。
“我发觉出了什么事……”
“不要管你‘发觉’了什么,”欧斯比打断她的话。
“请注意我问你的问题,包尔太太,你‘做’了什么?”
“我把望远镜扔到车上,开始跑步。”
“跑向什么地方?”
“跑下一条通往下面游泳池的小路。”
“你知道那里有一条小路吗?”
“是的。”
“你跑下小路花了多久时间?”
“没有很久,差不多……噢,我不知道,差不多两百码吧,然后快到游泳池时,有一小段上坡路。”
“你跑下小路时,是否能看见游泳池或是屋子?”
“不能。因为小路两旁都是树丛。”
“你从树丛里出来时,身在何处?你能在地图上指出来吗?”
“差不多在这儿。”证人指向地图上的一处。
“我将证人所指之处圈起来,”欧斯比说。
“在那儿,你可以清楚地看见这栋房子吗?”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我很快朝房子的方向走去。”
“你看见什么?”
“什么也没有。”
“游泳池里呢?”
“没有人。”
“那个凹洞上方的瓷砖呢?”
“瓷砖是翘起来的。”
“你做了什么?”
“我朝阳台走去,但是那时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你是在房子卧室的那一边吗?”
“是的。”
“然后你怎么办?”
“我靠着屋子的墙边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清楚地听见屋子里的人说的话。”
“他们在说什么?”
“等一等,”梅森说。
“我们先确定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话。”
“我会问到的。”欧斯比说。
“我认为检察官应该先问这个问题。”梅森说。
“好吧,”欧斯比说。
“你有机会看见是谁在讲话吗?”
“当时没有,但是几秒钟之后,我就见到了。”
“是什么人?”
“本案的两名被告,薇安·卡生和莫利·伊登。”
“他们在什么地方?”
“在起居室里。”
“而你在游泳池边就可以听见他们说话?”
“是的,落地窗是开着的,我听得非常清楚。”
“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说……”
“你指的是什么人?”
“被告薇安·卡生。”
“卡生太太说什么?”
“她说:‘亲爱的,我们绝逃不过这一关的。’”
“然后呢?”
“然后莫利·伊登说:‘我们用不着逃,只要不告诉任何人就好了。我们让新闻记者发现尸体,梅森已经安排了稍后开记者会。我们才刚刚开始找到新生活,我会为我们的幸福奋战。’”
“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他们走动,以为他们要走到外面来。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贴着墙壁,这样只要他们不走到阳台上张望,就不会看见我。”
“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关门的声音,知道他们出去了,接下来屋子里就一片安静。”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沿着小路慢慢爬上山坡,回到停车的地方,然后开车回家。”
“你何时到家?”
“差不多……我想大约是十一点半以后吧。”
“你回家之后做了什么?”
“我没有报警,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很害怕——我因为偷听和偷看而感到内疚。我不知道发生了谋杀案。”
“现在我要重新问你一个问题,”欧斯比说。
“你认识这个跳进游泳池的裸女吗?”
“我想我认识。”
“请你避免用‘想’这个字,”欧斯比说。
“因为辩方律师会引申这个字的意思而曲解你的话。请告诉我们,你看见的人是谁?”
“我……我看见了这个女人。她没穿衣服,我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我……”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觉得几乎可以确定那人是被告薇安·卡生。”
欧斯比带着微笑转向梅森。
“请你反诘问,律师。”
“你‘几乎’可以确定,是吗?”梅森问证人。
她点点头。
“你并非百分之百确定吧?”
“不是。”
“你不能发誓一定是她吧?99lib?t>”
“不能。”
“那么,你心里至少有一丝合理的怀疑,认为那人可能不是被告吧?”
“是的——我想你可以说我有合理的怀疑。我只是不能确定,如此而已。”
“你回家之后,做了什么事?”梅森问。
“我淋浴。”
“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没有。我……我在树丛里跑了一阵子,身上全是尘土,所以就冲了一个澡。”
“你在淋浴的时候,有人来访吗?”
“那是在我刚刚洗完澡的时候。你是指你来访的事吗?梅森先生。”
“我是在请你说实话,”梅森道。
“你是否有一位访客?”
“是的。”
“请问是何人?”
“是你。”
“你是否跟我谈过话?”
“等一等,”欧斯比说。
“我抗议,这个问题既不切实际,而且与本案无关,这不是恰当的反诘问。”
“但是询问谈话的内容并无不当吧?检察官先生。”费斯克法官不耐烦似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不妥,我无法确定。”
“我质问这次谈话的内容,”梅森说。
“是要指出这位证人在当时就对某些事情有所隐瞒。”
“她并没有义务在当时就告诉你她先前见到的事情。”欧斯比说。
费斯克法官抬头看钟。
“时届中午,本庭先休庭,今天下午一点十五分再重新开庭。在这段期间,陪审团不可以表达或讨论对本案的任何看法,也不可允许别人在他们面前讨论。”
旁听者蜂拥而出,梅森转身面对他的两位当事人。他示意法警离远一些,好让他和被告私下交谈。
“听着,”梅森低声说。
“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莫利·伊登固执地摇头。
薇安·卡生似乎在强忍泪水。
“我要一件一件弄清楚,”梅森说。
“你们有没有把洛林·卡生的车停进薇安的车库?那个女人是不是看错人了?如果她说的不是实话,可能性就太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找是谁停的车。”
过了一会儿,伊登说:“梅森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她说的是实话,车子是我们停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梅森愤怒地问。
“如果你知道事实真相,就会发现我们别无选择,但要是你知道真相——就不会给我们机会了。”
“你为何要把车子停进车库?”梅森问。
“因为车子本来停在薇安公寓的车道上的消防栓前面,随时可能引来警察,我们别无良策,只能把它开走。”
“而你知道那是洛林·卡生的车。”梅森道。
“是的,更糟的是,它在半夜三点时就因为停在消防栓前面而被开了一张罚单。”
“他为何把车停在那儿?”梅森问。
“我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诡计,才故意把车停在那儿的,他知道车子一定会被拖走。”
“你们俩一起进城做什么?”梅森问。
伊登望向薇安,她摇摇头。
“对不起,”伊登说。
“我们能回答的都已经回答了,你只要尽力就好,就假设我们有罪好了,尽量去找证词里的漏洞。”
“该死!”梅森说。
“你们是要自己送死吗?”
“我们并不打算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并没有杀他。”
梅森说:“如果你们先前一起在城里……那你们是何时回到屋子那儿去的?”
伊登摇头。
“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法警不耐烦似地走近了几步。
梅森耸耸肩。
“好吧,”他说。
“把他们带走。”
第十四章
梅森、戴拉和德瑞克在司法大厦附近的一间义大利餐厅吃午餐,餐厅老板提供了一间私室供他们使.99lib.t>用。
“我以为你说过他们只有间接证据呢,佩利。”德瑞克说。.99lib?t>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梅森告诉他。
“但这件案子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
“我们已经尽力了。”德瑞克说。
戴拉设法安慰他们。
“你们做得太好了,老板。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已经设法使对方证据的杀伤力减到最低了。”
“但是我要如何消弭娜汀·包尔证词的杀伤力呢?”梅森问。
“你认为她说的是实话吗?”
“我不知道。”
“假设你知道你的两位当事人有罪,那你会怎么办?”德瑞克问。
“你会设法使娜汀·包尔的话不可信,不是吗?”
“无论如何,我的职责就是使她的话不可信,”梅森说。
“毕竟她说出了有杀伤力的证词,而我必须在反诘问时找出她证词的弱点。我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保罗。”
“什么事?”
“取下戴拉的指纹。”
“什么?”戴拉问道。
“取戴拉的指纹。”梅森盯着德瑞克。
“这倒很容易,”德瑞克露齿一笑。
“只要戴拉不反对就好。”
“你要我的指纹做什么?”戴拉问道。
梅森露齿一笑。
“我想在反诘问时利用。”
“为什么?”
“这或许会对陪审团产生戏剧性的效果。”
“你什么时候要?九九藏书”
“午 餐之后,”梅森说。
“保罗最好把你带回他的办公室,别让人看见。保罗,用标准的指纹纸采下她的指纹,然后在上面做记号——对了,保罗,不要采戴拉全部的指纹。用你的秘书的指纹凑上去,一个戴拉的指纹,再配一个你秘书的指纹。从戴拉的小指开始,接你秘书的无名指,再配上戴拉的中指,然后是你秘书的食指,然后再用戴拉的大姆指。”
“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德瑞克问。
“我不知道,”梅森说。
“但我认为,律师有权利在反诘问时证明证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如果证人说谎,那律师不仅可以用问题套话,还可以施用其他的伎俩。”
德瑞克说:“佩利,我不喜欢这样,你可能会惹上麻烦,特别是在你开始拼凑指纹的时候。”
梅森严肃地望着他。
“见鬼了,保罗,我已经惹上麻烦了。我的当事人身陷险境,我却不知从何下手救他们。我做的任何事都可能是错事。”
“这件事八成是错事,”德瑞克说。
“采别人的指纹并不犯法,但你要是把两个人的指纹拼凑在一起来骗人……要是他们逮到你,怎么办?佩利。”
“这正是重点,”梅森说。
“我不想让他们逮到我。”
“保罗,别担心了,”戴拉说道。
“我们快点吃完好办事吧。”
德瑞克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替佩利·梅森办事的坏处,”他阴郁地说。
“我突然之间没胃口了。”
第十五章
一点十五分重新开庭,费斯克法官说:“请娜汀·包尔太太返回证人席,包尔太太!梅森先生,你可以开始反诘问了。”
梅森等待娜汀就座,她以反抗的眼神怒视着他,彷佛是要看他敢不敢使出最恶毒的招数。
“你在游泳池看到那个女人,”梅森问。
“是否只是惊鸿一瞥?”
“我看到她有一阵子,只不过她移动很迅速。”
“你只在她跑向游泳池时看到她的脸,对不对?”
“只有在那时候,我才可能看清楚她的长相。”
“你说‘可能看清楚’,是不是指如果你一直盯着她看的话,才可能看清她的长相?”
“她移动得很快,而且我的望远镜出了点小问题……反正我看到她了。”
“后来你看见她跳进水里,游到泳池的另一边,趴在秘密金库前面,而从头到尾她都背对着你,是吗?”
“从她离开游泳池之后,是那样没藏书网错。”
“她在池里的时候,脸是藏在水面下吗?”
“是的。”
“好,”梅森说。
“我去找你的时候,你的头发是湿的。”
“我原本在淋浴。”
“通常你淋浴都会把头发弄湿吗?”
“有时会。我打算第二天去做头发,所以没有特别小心。”
“你记得我向你讨香烟,而你叫我自己从你的皮包拿吗?”
“记得。”
“我打开皮包拿香烟,这时你从卧室冲出来,身上只披着敞开的浴袍,急得顾不了遮羞。”
“我想要表现我的待客之道,而且我以为你是绅士。”
“然后你是否拿了一包香烟给我?”梅森问。
“是的。”
“请记住,你已经宣誓过了,”梅森说。
“那包烟是你从皮包中拿出来的,还是你从房间冲出来的时候就抓在手上的?”
“其实是我抓在手上的。”
“你会急着拿烟给我,是因为你知道皮包里的烟已经湿透了,因为你曾经只穿着内衣裤游泳,然后把湿内衣收在皮包里,对不对?”
“抗议,”欧斯比说。
“这并非适当的反诘问,涉及假设的事实以及在诘问时未提及的事件。”
“我想我有权问这个问题,”梅森说。
“以证明证人是否有偏见。”
费斯克法官沉思地打量着证人。
“我要让证人回答这个问题,我自己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她说:“我突然觉得,不喜欢你去翻动我的私人物品,所以我拿烟给你,免得你自己动手。”
“你并未回答问题,”梅森说。
“你是否因为皮包里的香烟被湿内衣弄潮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她迟疑了一会,然后以反抗的眼神看着他。
“不!”她激动般地吐出这个字。
梅森说:“我和你谈了一会,后来你答应和我共乘,而我在途中提起卡生有个女友在拉斯维加斯,对不对?”
“是的。”
“然后你立刻要我尽快让你在可以叫到计程车的地方下车,对不对?”
“没错。”
“我让你下车了吧?”
“对。”
“你是不是拦了计程车去机场?”
“是的。”
“非常好,”梅森说。
“现在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去拉斯维加斯,是否随身携带了由A·B·L·西蒙持有并背书的有价证券?”
“没有。”
“你到伊登家时,是否注意到秘密金库打开了?”
“有的。”
“你有没有去碰秘密金库?”
“没有。”
“你有没有从秘密金库中取出任何债券?”
“没有。”
“我认为,”梅森说。
“你就是那个从房子跑出来跃入池中,游向秘密金库的女人;我认为你并未裸泳,而是穿着内裤和胸罩,你将秘密金库中的债券洗劫一空,然后又游回去穿上衣服,把脱下来的湿内衣扭乾放进皮包里。”
“我没做这种事。”
“你是否携带任何证券前往拉斯维加斯?”
“没有。”
梅森说:“我要给你看检方引进的证物,一个以烫金字母标明‘P·梅森’的公文箱,然后问你在本次审判前是否曾经看过。”
“我没看过。”
“你是否安排让它被偷摆进我在拉斯维加斯租住的旅馆房间?”
“噢,庭上,”欧斯比说。
“这些问题太不着边际了,不是适当的反诘问,我不能忍受这种全无实据的指控。”
费斯克法官沉思良久,然后说:“这对辩方而言是必要的问题,可以检验证人的偏见和动机。我在此前提下允许这个问题,证人请回答。”
“没有。”她说。
梅森走到被告席,把手伸向戴拉。她交给他一个德瑞克带来的信封。
梅森走近证人,夸张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纸,纸上分成十个方格,每格中各有一枚指纹。
“我要请教这些是不是你的指纹。”
“等一下,”欧斯比叫道,同时一跃而起。
“我反对这项程序,这完全不合常理,辩方律师无权做这种暗示。”
“什么暗示?”梅森问。
“暗示这位年轻女士被采集了指纹,我抗议。”
“我向庭上、检察官,以及陪审团诸位保证,”梅森说。
“辩方无意暗示这些指纹是由政府部门采集的,完全相反,我只是单纯地请教证人这些是不是她的指纹。”
“这是要证人推论,”欧斯比说。
“并非正当的反诘问。”
“我想是的。”费斯克法官说着,朝梅森皱眉。
“询问证人署名是否为真,是公认被允许的,”梅森说。
“我只是要问证人,这些指纹是否确为她的指纹。”
“但证人只要用眼睛一看就可以分辨出署名的真假,”费斯克法官说。
“而指纹则需要相当专门的知识。”
梅森说:“我并不反对证人在纸上印下指纹,然后把两张纸交给法庭人员比对。如果这些并非证人的指纹,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但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呢?”欧斯比问。
“因为我有权询问证人某些指纹是不是她的,就像问某个署名是不是她的一样。”
“我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费斯克法官说。
“不过,我倾向在对这个问题作裁决之前,先采取证人的指纹,再将两张纸登记比对,然后本庭再传立场公正的指纹专家来决定这个问题。”
“我可以接受。”梅森说。
“我能否询问你提出这个问题的理由?”费斯克法官问。
“我想建立一个关于此证人立场及可信度的事实,庭上。目前我还不能多作解释,否则等于是揭示辩方的法庭策略,而证人也可以……”
“很好,”费斯克法官俐落地打断。
“毕竟还有陪审团在场,我建议我们不要再讨论此问题。现在休庭十分钟,供采取证人指纹及登记比对之用。”
“我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欧斯比说。
“我想已经够清楚了,”费斯克法官说。
“我希望让辩方由各种层面来进行反诘问,这是我一贯的立场,尤其这是一场重罪审判,而这又是一位关键性的证人。”
费斯克法官离席后,法庭上议论纷纷。报社记者涌向梅森发问,都被他含笑的一句“不予置评”打发。
再度开庭后,助理检察官激忿般地起立发言。
“庭上,”他说。
“我们已将证人的指纹交由警方一名专家比对,结果和梅森提供的指纹毫无相似之处。我认为佩利·梅森早就知道结果,也认为佩利·梅森行为失当,利用法庭程序企图使证人心生恐惧,并让陪审团留下错误的印象。”
梅森不愠不火地说:“如果检方所称的专家愿意宣誓登上证人席,证明两组指纹并不相同,我方才会受到他证词的约束。我现在撤回向证人诘问是否为其指纹的问题。我建议中断反诘问,请专家登上证人席。”
“很好,”欧斯比说,他似乎气得七窍生烟。
“包尔太太,请离席,我方现在要传赫威·拉瓦。”
“拉瓦先生可是地检署的指纹专家?”梅森问。
“他来自治安官办公室。”
“很好,”梅森说。
“我认可拉瓦先生的资格,检方可以进行诘问了。”
“我给你两张印有指纹的纸,”欧斯比说。
“一张标明‘指纹A’,另一张标明‘指纹B’。”
“是的,先生。”
“我先请教指纹B是什么。”
“是刚才在证人席上的证人娜汀·包尔太太的指纹。”
“那么指纹A呢?”
“是梅森先生向证人出示的指纹。”
“指纹A和指纹B可有任何雷同处?”
“没有。”
“是同一个人的指纹吗?”
“不是。”
“指纹A之中,是否有任何与指纹B为同一人留下的指纹?”
“没有,先生。”
“指纹中是否有娜汀·包尔的指纹?”
“没有。”
“我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欧斯比说。
“我方放弃反诘问权利,”梅森说。
“辩方只要求将两份文件登录为证物。”
“检方不需要这些证物。”欧斯比大叫。
“那么请列为辩方证物,”梅森慷慨地挥挥手,表示他的处理方式是多么地公平。
“辩方证物一和证物二。”
“很好,”费斯克法官说。
“所请照准。现在,包尔太太请回证人席继续接受反诘问。”
“我方没有进一步反诘问。”梅森说。
“好,包尔太太,你可以离开了。”
“检方证人诘问终结。”欧斯比说。
“辩方是否希望休庭?”费斯克法官问。
“不需要,”梅森说。
“辩方将传唤唯一的证人艾思黛·蓝金。”
“是辩方唯一的证人吗?”欧斯比讶然询问。
“是唯一的证人,”梅森说。
“但已经足够了。”
费斯克法官说:“蓝金小姐,是否可请你登上证人席?”
艾思黛·蓝金是一位身材高?匀称的红发女郎,她在证人席上就座,叠起双腿,看了陪审团一眼,然后转向佩利·梅森。
“你住在哪里?蓝金小姐。”
“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
“今年三月十五日也住在该地吗?”
“是的。”
“你的职业呢?”
“我经营一家夜间营业的礼品店。”
“可不可以略述商品性质?”
“皮件、珍玩、一些盥洗用品、各种明信片、拉斯维加斯纪念品、杂志、香烟,还有一些行李。”
“三月十五日晚上,你是否接到服务生领班的订货,要买公文箱?”
“有的。”
“当时几点钟?”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如果再看到那个公文箱,你能否指认?”
“可以。”
梅森说:“请看检方证物二十六A,请问是否见过?”
证人接过公文箱,左右看了一下。
“是的,这正是我当时卖出的公文箱。”
“在当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之前,它一直是贵宝号的存货吗?”
“是的。”
“好,”梅森说。
“反诘问。”
欧斯比带着冷笑起身。
“蓝金小姐,你可知道,检方证物二十六A可能是梅森先生故意订购来扰乱警方的?而且警方在其中寻获的有价证券,可能是由梅森先生从另一个公文箱中取出放入的?”
“抗议,”梅森说。
“这是要求证人臆测。既然检方声称这个装着有价证券的公文箱是由本人购自拉斯维加斯,我就有权证明它的来处。”
“但这证词毫无意义,”欧斯比说。
“只是证人的片面认定。”
“此点我建议检方向陪审团力争,我认为证词具有重大意义,因为当时我被拉斯维加斯警方盯梢。”
“证词无法证明这一点,”欧斯比说。
“而且与案情无关。”
“好,那么辩方希望再传崔格警官接受反诘问,以建立我被跟踪的事实。”
“检方证人讯问已终结,不能重开。”欧斯比抗议道。
“好,”梅森说。
“我对崔格警官的诚实具有绝对信心,我要传他为辩方证人。”
崔格警官一头雾水似地上前。
梅森说:·“检方证物二十六A,就是在我房中找到的公文箱,是由谁找到的?”
“是我。”
“你是否注意到房中还有其他公文箱?”
“没有,不过房中是还有个行李箱。”
“你到我房中是怀有目的,对吧?”
“是的。”
“据你所知,当时我是否被盯梢?”
“有一位便衣警员奉命监视你。”
“你是否恐吓说,要申请搜索状来搜我的房间?”
“是的。”
“目的为何?”
“找寻一只装着债券的公文箱。.99lib.”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房里还有其他公文箱吗?不管是已经装了债券或本来装着债券的?”
“我……我承认我不知道。”崔格警官说。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我的目的是去找一个里面有债券的公文箱,既然找到了,我也就没有做进一步的搜查。”
“所以,”梅森说。
“据你所知,房中只有一个公文箱,也就是检方证物二十六A。”
“是的。”
“你是否曾在证物二十六A上采集指纹?”
“有的。”
“找到什么指纹?”
“我们找到你的,还有另外一人的,但那人身分不明。现在我猜想可能是艾思黛·蓝金小姐的指纹。”
“指纹的照片,你带来了吗?”梅森问。
“在我的公事包里。”
“可否请你出示?”
崔格取出照片。
“我方希望将照片列为辩方证物三和证物四,”梅森说。
“我对这位证人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
“没有问题。”欧斯比说。
“你可以离开了。”梅森说,然后转向略显吃 惊的检察官。
“辩方证人讯问终结,庭上,我方没有其他证人。”
费斯克法官似乎和欧斯比一样惊讶。
“你想要开始辩论吗?”
“控方早已准备就绪。”欧斯比不服气似地说。
“辩方也是。”梅森说。
“好,”费斯克法官说。
“辩论开始。”
欧斯比走上前去对陪审团发言。
“庭上,陪审团的女士先生,这是一件不寻常的案子,涉及冷血的蓄意谋杀。死者或许并非完人,但他仍有生存的权利,以及受法律保护的权力。被告薇安·卡生发觉自己对他已经没有感情,着手离婚,她认为丈夫手中持有一定数量的债券,结果也证明确实如此,这点如有争议,就是低估了诸位的智力。这提供了谋杀的部分动机,除此之外,显然还有两名被告之间突然产生的私情。我很想说这件案子根本没什么可争议,但我必须向诸位指出几点事实,以免诸位受到戏剧化的最后辩论所混淆。我想指出,证人娜汀·包尔的可信度虽然无疑曾受到攻击,但她的表现令人激赏。她曾坦白向诸位表示,她深信跃入池中的女性就是薇安·卡生,但她并未作肯定指认,我想这就是最佳指标,彰显出证人的持平公正。观诸这位证人的行止,我认为辩方律师无论如何处心积虑加以诬蔑,都只会让被告的罪行更加不容怀疑。
“两名被告在遮蔽秘密金库的瓷砖上都留下指纹,铁证如山,证明被告曾触及瓷砖的内面。诸位也可以亲眼看见做为证物的照片,只要看看照片,诸位心中自有定论,不需具备专门知识,也可以看出指纹符合。
“被告会在瓷砖底部和秘密金库内部都留下指纹,这是为什么呢?请诸位自问。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杀害了洛林·卡生,又取走债券。他们自己留下现金,又想把债券拿去过户,而这些偷来的债券却在他们的律师佩利·梅森身上被发现。这难道会是巧合吗?没有人这么天真吧?不要让辩方律师蒙蔽了你们的眼睛。我要求诸位判决两名被告有罪,罪名是一级谋杀。”
欧斯比转身回到检方席。
梅森起身朝陪审团一笑。
“庭上,陪审团的女士先生,我发现辩方处于不利的情势,对辩方不利的证词完全来自娜汀·包尔。助理检察官向诸位保证娜汀·包尔是个理智而公正的女性,只因为她没有指认看见薇安·卡生纵身跃入游泳池。这就是她持平公正的最佳指标,对她的攻击只会使被告的罪行更加不容怀疑。其实,娜汀·包尔不敢说她看见薇安·卡生跳进游泳池,因为她确知那不是薇安·卡生,一旦日后证明果然另有其人,她就要担上伪证的罪名。她一再闪烁规避,但检察官却要求诸位相信那正是诚实的最佳指标。如果那真的是最佳指标,恐怕显示出的结果并非诚实吧?
“她为什么不肯明白表示她的确不知道跃入池中的裸女是谁?为什么不肯承认她根本没有看到那女人的脸?这不免令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看到了一个裸女?这是否只是她编织出来的故事,以便隐藏她在本案中的真正角色,而以毫不偏颇的证人身分出现呢?还有,她为什么不主动向警方报告呢?为什么反而回家去淋浴,而且还把头发都淋湿了呢?她皮包中的香烟为什么会受潮?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因为,跳进游泳池,后来又取走债券的女人就是她!接下来我将向诸位证明,不会让诸位有任何合理的怀疑。
“大家都很清楚警方办案的习惯,他们认定一名嫌犯之后,便会提出各种证据来支持那个人有罪的假设,而忽略掉指出犯罪者另有其人的证据。我向各位指出,证人娜汀·包尔在得知债券藏匿处之后,就游泳过去取走债券,装在塑胶袋里,然后回到原处穿上衣服,但就在她跃入泳池之际,已经被洛林·卡生看见了。洛林·卡生冲出来,正好赶上娜汀·包尔要爬出游泳池,他抓住她,把她的头九九藏书
按进水里,直到她交出债券为止。
“我们凭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卡生两截袖子都湿了!如果只是为了打开水中的机关,不会弄湿两只手,正如崔格警官后来的做法,也是最自然的做法,他只要卷起右手的袖子,单手就可以完成了。卡生两截袖子都弄湿,是为了要抓住泳池中的人的缘故!以下我将要证明,池中泳者并非娜汀·包尔声称看见的神秘裸女,而正是娜汀·包尔本人。
“洛林·卡生虽曾一度抓住泳者,但最后又被她逃脱了,于是他在那人放衣服的地方守株待兔,因为他知道泳者不可能只穿着湿透的内衣裤离开。
“娜汀·包尔怎么办呢?她被困住了。于是她悄悄溜进厨房拿了一把刀,走到铁丝网旁边那个洛林·卡生在守候的地方。卡生背对着铁丝网,使她偷袭得手,把刀子刺进他身上,这一来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娜汀·包尔再次跃入池中,从水里越过铁丝网,回到起居室换上留在那里的衣服,并把湿内衣放进皮包里,这才带着偷来的债券走回山上停车的地方。她开车回到公寓,正在换衣服,偏偏我在这时候登门拜访。她吓坏了,尤其在她觉悟到自己已不智地让我有机会发现皮包里的香烟湿透了的时候。
“她突然惊觉到必须为财务上的巨大变化找藉口,她的经济状况一向只是普通,靠微薄的薪水过活,如今一夕致富,应该要如何解释?正好我提到拉斯维加斯,让她有了主意。她可以到拉斯维加斯赌钱,一段时间之后,便可诿称钜款是在赌桌上赢来的。
“她太精明了,她知道偷来的现金可以留下,但债券却容易追查,那么要怎么办呢?她弄了个上面用烫金字写着P·梅森的公文箱,把债券放进去栽我的赃,然后再向当局密告,说我手上有大批债券,而且是我的当事人,也就是本案被告给我的。
“这点是我无法完全证明,无法使诸位没有合理的怀疑,但我只不过是个律师,没有警方的组织和资源,更不能指望获得拉斯维加斯警方的协助。可是,我的说明虽然不能使诸位免除对于娜汀·包尔犯案的合理怀疑,但应已引发诸位心中对本案中被告有罪的合理怀疑,若果真如此,诸位就必须判决被告无罪,这是法律规定的。
“诸位将注意到本案中的证物,包括警方宣称无从指认的指纹照片,也会注意到照片中被圈起来的,据说在秘密金库的盖子上发现的本案被告的指纹。我现在要求诸位将专家监定过的娜汀·包尔本人的指纹带进陪审团室,和警方迄今仍无法判定身分的指纹比对。诸位并不须具备指纹专家的知识,就可以进行这种比对,只要找出相似点就可以了。在出示瓷砖上采得的被告指纹时,警官已向诸位解释过。瓷砖上当然会有两名被告的指纹,为什么不会?那是两名被告的房子,薇安·卡生和莫利·伊登各自拥有一半。如果你回到家,突然发现游泳池畔的一块瓷砖竟然是秘密金库的盖子,你会怎么办?你难道不会想知道里面原来放了什么东西吗?难道不会弯下腰去查看吗?
“检方告诉大家,秘密金库里有两名被告的指纹,但不能指明究竟是何时留下的。”
梅森戏剧性地停顿一下。
“检方说不出指纹是在凶案发生前还是发生后留下的,也不能否认指纹是在凶案前一晚留下的。两名被告发现了债券的藏匿处,决定等卡生再来开秘密金库时把他揪上法庭,迫使他承认藏匿共同财产,从而以藐视法庭的罪名定罪。姑且让我们假设他们企图这么做,结果计划没成功,却发现洛林·卡生已被人谋害。
“女士先生们,我这里有十二个放大镜,我会交给法庭办事员。庭上将会指示诸位,你们有权将本案证物带进陪审团室研究考量。现在我只要求诸位带着这些照片和娜汀·包尔的完整指纹……”
“等一下!”欧斯比大叫。
“这是不当行为。陪审员不能以指纹专家自居,如果现在有这方面的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再重开本庭,请治安官办公室的专家来向诸位解释那些指纹是无法辨认的,相似点不足,不能拿来和任何人的指纹比对。我方不能容许陪审员拿着这些东西进去胡乱比较,因为连专家都未必……”
“且慢,”费斯克法官插嘴。
“你已经表达了抗议之意。本庭倾向认为,这虽然不是正常做法,但梅森先生是对的,陪审员有权利将证物带进去参考,我们也不能对证物的使用方法加以限制。”
“谢谢庭上,”梅森说,然后转向陪审团鞠了一躬。
“各位应该记得检察官也说过,比对这些照片上的指纹,并不需要专门知识,只要看看这些照片,心中自有定论。诸位研究过证物之后,对被告的罪行如有任何合理怀疑,就必须判决无罪,这也是法庭的规定,谢谢。”
梅森坐下。
这时欧斯比似乎豁出去了,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对陪审团叫嚣、捶桌子,指着梅森大骂他没有职业道德、没有专业修养,说他不敢传唤指纹专家来证明那些是娜汀·包尔的指纹,是出自心虚。梅森笑而不语,那是胜利者宽宏的笑容。
陪审团退席两小时半,回来时便宣布两名被告无罪。
第十六章
梅森、戴拉和伊登、薇安一起坐在梅森的私人办公室。
“好了,”梅森说。
“现在这里没别人,只有你们的律师和秘书,还有四面墙,你们要给我从实招来。你们已经获判无罪,不可能再以同样的谋杀罪名被起诉。为了让你们获判无罪,我不得不把嫌疑指向检方的主要证人,这是我身为你们法律顾问的义务,我必须让陪审团产生合理的怀疑。话说回来,我并不确定是娜汀·包尔杀了卡生,你们得帮我找出凶手究竟是谁。如果是她,我们就要让她被起诉;如果不是,我们就要负责不使她的名誉蒙受更大的损害。现在,两位请开始说吧。”
伊登望着薇安。
她垂下头。
“你说。”
“好吧,”伊登说。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我一看到薇安,就被她深深吸引。”
“这种感觉是互相的。”薇安说。
伊登伸手搂住她,拍拍她的肩膀。
“说下去,”梅森说。
“就从这里开始,你对穿了比基尼的她一见钟情。”
“那是我故意的,”薇安说。
“我想引起他的注意。”
“好,”梅森说。
“然后呢?”
伊登说:“三月十四日晚上,薇安说她的车要送修,问我是否介意送她到附近一家修车厂。那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我开车送她到修车厂,后来她想起有些东西还留在她的公寓,忘记带到新家去。我说我很乐意送她去,然后再载她回家。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又去看表演,然后才去公寓拿东西,到了那边之后,我们开始互诉衷曲。她说那里是中立区,我俩之间没有藩篱,接下来我只知道她已经在我怀里了——其后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开始拟订计划,长谈到半夜,我不想打破这张魔网,我想她也是。突然之间,我们听见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洛林·卡生站在那里。他用粗俗不堪的话辱骂他太太,我和他打了一架,然后把他赶出门外,说他如果再来打扰薇安,我就要他的命。”
“有没有被别人听见?”梅森问。
“有啊,”伊登说。
“这件事让我寝食难安。有个邻居听到了一切,但他显然同情我们,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后来呢?”梅森问。
“我把卡生赶走之后,一直等到天亮吃过早饭才出去。我看见卡生的车停在消防栓前,我想最好还是把车子挪开,所以把车往下推了一点点。卡生半夜闯来的时候喝了酒,或许他不知道车子停在消防栓前面,但薇安认为他是故意的,他想藉着制造不利于离婚判决的证据来躲避诈欺官司,否则他怎么会有公寓的钥匙?薇安又没给过他。”
“他离开公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梅森问。
“他一定是自己开车过去的,但他在撞见你们两人之后,为什么不把车开走?”
“我不知道,”伊登说。
“这也是一件让我不能放心的事情。因为我们从窗口看见车子停在那儿,不然或许我们不等天亮就走了……我们心想他可能有枪……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后来呢?”梅森问。
“后来我就到你的办公室来了,薇安在停车场我的车里等我。我忍不住想,你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惊讶。”
梅森看看戴拉,点点头。
“我们回家,回到我的那一边,在起居室发现洛林·卡生的尸体。99lib?他背上插着一把刀,捅他的人显然是从铁丝网的另一边下手的。
“当时真恐怖。薇安认出那把刀是厨房成套刀具中的一把。我们发现了尸体,但又不能去报警,不然就得说出我们一起过夜,又跟卡生争执,最后发现他的尸体。我载薇安到公寓去,说必须把卡生的车藏在她车库,等晚上安全时再弃置于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然后我又说要送她去修车厂,回程她可以开自己的车,我们要去买一把同样的刀来取代少掉的那一把,然后我再去参加记者会,带大家一起回去,让他们发现卡生的尸体。
“我现在才明白这么做很傻。我们应该去向警方说出一切,但既然已经开始遮掩,就再也不能改口说实话了。天底下没有陪审团会采信我们的说法,全靠你接下了案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出了一套办法。”
“现在我明白了,”梅森说。
“我……”
梅森桌上的电话响起一串短促的铃声。
“这表示崔格警官大驾藏书网光临了……”
门开了,崔格站在门口。
“哎呀,”他说。
“我好像打断了会谈。”
“不是好像,是事实。”梅森说。
“真不巧。”崔格说。
“我还要指出,”梅森说。
“现在我的客户已经获判无罪,和警方毫无瓜葛,所以你的闯入更是罪加一等。”
崔格笑道:“别发火嘛,梅森,我是来找你的,和你的客户无关。”
“找我?”
“不错,”崔格说。他坐下,把帽子往后拉,笑得很和气。
“你给我们留了一个难题。”
“怎么说?”
“媒体给我们很大的压力,要求逮捕娜汀·包尔,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对付她的证据。你利用合理的怀疑让陪审团放了你的客户,也就是说,你让他们开始怀疑娜汀·包尔才是真凶。但是你证明不了,我们也证明不了,这就很尴尬了。”
梅森说:“地方检察官开始办案的时候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可见不用我帮忙,他也可以解决。”
“你说得没错,”崔格说。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但我有个主意,或许你可以和警察合作,不是和警方全体,而是和崔格警官个人。”
梅森露齿而笑。
“这就另当别论了。”
崔格说:“我接受你的说法,我们对衬衫袖子湿了这件事确实不够注意。现在想想,像卡生这么注重外表的人,在伸手到泳池里启动机关的时候,一定会先脱下外套再把右手袖子卷起来的。
“我继续遵循你的思考模式。他没穿外套,但袖子并未卷起来,这表示他处理完了秘密金库的东西,回到屋里正打算穿外套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使得他跑到院子。这时游泳池里有东西引起他的注.99lib.意,非常可能如你所想,是个裸体的女人带着装债券的塑胶袋,游泳穿过铁丝网。
“卡生弯腰抓住她,他可能想把她的头按进水里,但一定是抓住她的肩膀,因为他急着把袋子抢回来。但她躲过了他,又穿过铁丝网游到另一边。卡生翻不过铁丝网,也不能绕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衣着整齐地跳进池里。但他显然不喜欢这个办法,所以还是绕过房子另一边。因为那女人的衣服在那边,于是他就守候她出现,结果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现在,我需要你的合作。”
“什么样的合作?”梅森问。
崔格说:“你的当事人已获判无罪,我不希望他们招认有罪,但万一他们真的有罪,希望你告诉我,我就不必再白费力气去找凶手了。这件事绝不会传出去,也不会让新闻界知道。”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梅森说。
“我建议你继续调查,警官。我有极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我以名誉担保。”
“好极了,”崔格说。他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薇安和伊登。
“或许他们愿意告诉我实情,给我指点一条明路。”
梅森摇头。
“他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知道实情吗?”崔格问。
“我知道,”梅森说。
“但我不会说。”
崔格叹气。
梅森说:“那公文箱上有几枚可以采认的指纹,你为什么不去查?”
崔格摇头。
“所有检察官所做的蠢事里面,就属这件事最绝,居然让陪审员相信他们自己是指纹专家——你知道陪审团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那十二个人全都设法让自己相信瓷砖上的模糊指纹当中,有两枚是娜汀·包尔的,他们在公文箱上也找到她的指纹。当然啦,是有一些类似点,大概四、五个吧,但警方进行的比对,起码要有十一个才算数。可是,跟陪审团讲这些是没用的,这都拜你之赐。那些陪审员在找出四个类似点之后,立刻摇身变为指纹专家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事。”
梅森说:“始作俑者是检察官,是他告诉陪审员说,只要看一看,心中自有定论,不需具备专门知识。”
崔格露齿而笑。
“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佩利,欧斯比在地检署快混不下去了,就算不久后他转为私人执业,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你给他设了个陷阱,他也就直直地走进去了。”
梅森说:“有一点你们可能始终没注意到。”
“是什么?”崔格问。
“我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前,从来没看过那个装债券的公文箱。我订了个新的,把旧的放在行李箱里,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样才能在法庭上建立我收到公文箱的时间,否则你们的证人会说,债券是我从洛杉矶带去的,准备替我的当事人去变现。”
“我知道,”崔格说。
“我试过告诉拉斯维加斯警方,说你不会笨到这种地步,可惜他们不听。”
“好吧,崔格,”梅森说。
“我现在就去把当初发现的公文箱拿来给你看,我想可以从上面采得几枚指纹,那些指纹会和你们在瓷砖上采得的不明指纹相符。”
“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崔格问。
“我们一定会找出那是什么人的。”
梅森从保险箱里取出用玻璃纸袋包着的公文箱。
“你注意看,警官,”他说。
“箱子上用烫金字写着P·梅森。”
崔格颔首。
“这种写法相当不寻常,”梅森说。
“通常不是写‘佩利·梅森’,就是只写两个首写字母‘P·M·’,要不然就干脆只写姓‘梅森’。”
“继续说。”崔格说。
“如果仔细注意这些字母,”梅森说。
“就可发现最后那几个字母似乎比那两个大写字母来得清楚,也就是说,这箱子上原本可能只标了两个大写字母:‘P·M·’,后面的几个字母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而M后面的小点被新加的字母a盖过去了。”
“再说下去,”崔格说。
“很有意思。”
“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卡生必须使用交通工具才能抵达后来他陈尸的地方。”
“那当然,”崔格说。
“我们并未忽略,这是关键。他开自己的车过去,车子后来被你的当事人开回薇安公寓的车库停放,他们打算等天黑再开出去丢掉,被人撞见的风险会比较小。”
“既然这样,他们何必把车开到薇安的公寓呢?”
“我承认,”崔格说。
“这件事我想不通。”
梅森说:“因为卡生从拉斯维加斯过来,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并不认为同行的是他的女朋友珍妮佛·海德,我想他采取了拉斯维加斯式的做法。”
“那是什么?”崔格问。
“原来的女招待要是让你觉得腻了,一个新的就会接手。有一位叫宝琳娜·马歇尔的年轻女子,是这个系统里的佼佼者,而且她名字的缩写正是‘P·M·’。我对这个公文箱是不是她的,没有一点怀疑。她要不是跟着卡生一同到洛杉矶来,就是约了会面。卡生就是开她的车和她一起到那房子去的。他叫她在车里等,他想去把一些债券藏好,他甚至故意把车子停在伊登那一边,那是为了提防她下去乱闯。
“他绕过铁丝网,从侧门进去,打开秘密金库的盖子。宝琳娜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但她只需找到藏钱和债券的地方就行了。于是她从伊登那一边进屋,可能是爬窗子,然后找了个可以看见游泳池的地方,窥伺卡生的动作。他一把东西藏好,转身回到屋里,宝琳娜便脱掉衣服,跳进水里,游过去打开秘密金库,拿走里面的东西,然后再游回原处。”
“这时候卡生在做什么?”崔格问。
“他回到车上没看见人,心里大概就有数了。宝琳娜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穿好衣服,等他出现再编一套参观房子建筑的鬼话,但卡生已经从大门冲进来了,他看见她光着身子爬出泳池,手上还拿着塑胶袋。他脱了外套追她,她又回头往泳池里跳,但还是被卡生追到了,可能抓住了她的头发。他想把她的头按进水里,但被她逃脱了,而且她又潜水越过铁丝网。
“卡生穿上外套,守着她那堆衣服,他料准她不敢光着身子跑到公路上去,而且车钥匙也在他手上。没想到她更狠,拿了把刀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杀了他,然后从铁丝网下面拿了衣服穿上,又从尸体上拿了钥匙,跳上车逃之夭夭。后来我的客户回来,发现卡生的尸体,知道麻烦大了,但他们没有当场打电话来徵询我的意见,反而编了另外一套故事。”
“这是很棒的假设,”崔格说。
“有没有可能加以证实?”
梅森说:“你可以去问珍妮佛·海德一些问题。我知道她去过洛杉矶,可能是因为她听到风声,认为宝琳娜在勾搭她的男朋友,所以决定来侦查一下。她口风很紧,但不会骗人,起码我认为她不会。再从卡生的立场想想。假如那名裸女不是跟他回去的人,那他可以和在车上等他的女人分头包夹,那么一丝不挂的入侵者也就逃不掉了。他没有这么做,本身就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证据。”
崔格细想了一遍。
“那么娜汀·包尔呢?”他最后问。
“娜汀·包尔看见了秘密金库,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东九九藏书西。她沿着停车的小路跑下来,但是小路并非通向铁丝网,而是通到有卧房的那一边。为了抵达秘密金库,她脱了外衣下水,潜过铁丝网,发现金库是空的,于是又游回去,脱掉内衣拧乾,塞进皮包,穿上衣服。这时她听见伊登和薇安的声音,于是紧紧贴着墙壁,此后她所叙述的都是事实。你也别低估了陪审团的智力,秘密金库的确留有她的指纹。”
崔格摇头。
“我们不可能找到足够的相同点来定罪。”
梅森露齿一笑。
“我们不是已经找到足够的类似点来造成合理的怀疑了吗?既然还有其他不明的指纹,那就找找看有没有宝琳娜·马歇尔的吧。”
崔格细想了一遍,突然起身。
“有道理,”他说。
“我想我要到拉斯维加斯跑一趟了。”
崔格离开了办公室。
伊登看着薇安。
“看吧,”薇安说。
“我们一开始就该向梅森先生坦白说出一切的。”
伊登取出一本支票簿。
“我想两万五应该是处理本案的合理价钱,梅森,我再罚自己两万五好了,谁叫我不信任自己的律师,害他瞎子摸象呢。”
戴拉在桌上清出一块地方,让伊登摆支票簿。
三个人看着伊登开支票写下:凭票支付佩利·梅森——五万元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