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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黄河》


 第一章开始

张怀明抬头看了看从阴沉的天上不断飘落下来的雪花，他向门外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上，缓缓化成了水。他叹了口气，道：“天公不作美啊。”
“张科长！”
一个男声在张怀明身后响起，张怀明愣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刚刚还在和自己下棋的周睿笑着站在自己后面。
张怀明微微一笑，问道：“周科长?”张怀明微微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周睿笑笑，举起手中的雨伞，说道：“张科长，外面下雪了，你把伞带上再走吧。”
张怀明感谢地接过周睿手里的伞，满脸诚恳地说：“多谢了，我这儿正愁怎么回去呢！多谢周科长了！明天上班，我就把这伞还你。”
“哎！兄弟之间说什么见外话！”周睿急忙挥挥手，说：“这伞就先送给你，不用还了。”
张怀明看了看手里的伞，笑着说：“你这伞，整个上海也就你用这样的，我怎么好拿?”
这是一把黑色的伞，唯一和其他伞不同的大概就是伞柄，这伞柄上别出心裁雕上了好几朵小花，做工精细，纹路清晰，栩栩如生，可见木匠不一般。
“那有什么。”周睿摇摇头，笑着说：“我这人啊，你也知道，就是喜欢这种东西，我说送你了，你就拿着，不许和我谦让！”
张怀明只好点点头，把大衣的扣子系上，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哎哎哎？先等等，兄弟我这……还有事没和你说呢。”周睿看张怀明要走，赶紧拉住他，笑得很是殷勤。
张怀明本来也明白，周睿这只老狐狸叫自己来绝对不仅仅是陪他下棋聊天来的，果然是有事相求。张怀明心下了然，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点点头，问道：“你说，有什么事？”
周睿下意识搓了搓手，表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道：“哎呀……就是，我在海上有一批货，这不是，想请兄弟你帮帮忙嘛！”
张怀明沉默一会儿，没有说话，等着周睿接着说。
果然，周睿看张怀明不说话，有些急切地说：“你要是帮了兄弟我这一次，下一次，你要有事，我也一定倾力相助，怎么样？”
张怀明问道：“货是什么？”
周睿笑着拍拍张怀明的肩，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于你没有坏处就是了，事成之后，我还可以给你一分利。”
张怀明点点头，顿时明白了周睿恐怕是又倒卖了什么东西回来搞钱的，不过也是，就凭特工总部的那一点钱，确实是不够周睿挥霍的。
张怀明笑着说：“既然如此，你我兄弟一场，帮你也就帮了，明天我就帮你把事情办了，要是批条子不行，我就亲自去一趟。”
周睿赶紧笑道：“谢了，谢了兄弟，改日邀请你来吃饭，不能不来啊！”
张怀明点点头，把伞撑起来，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外面冷，别再生病了，回去吧。”张怀明对着周睿挥挥手，踏着薄雪离开了。
上海的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吆喝声充斥着张怀明的耳朵，哪怕下着雪，也无法阻挡络绎不绝的人流。
张怀明叫了辆车，到了西间菜市场买了点菜，这才步行回家。
张怀明拿出钥匙，把门给打开，走了进去。
“回来了？”
卧室有一个眉目清丽的女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倚在门上，看着张怀明，注意到张怀明手上提着的菜，笑着问：“买菜回来了？正好家里没有菜了。”
柳云岫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今天你做饭吧，我身上不太舒服。”
张怀明没说话，把大衣脱下来后，在菜里扒拉了一会，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纸条来。
柳云岫一看，吃了一惊，默默凑到了张怀明的身边。
张怀明不易察觉地抽了一口气，缓缓展开这个被藏的极好的纸条。
“是老何的字。”柳云岫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纸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张怀明点点头，走到书桌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满脸冷静地点着了纸条，放进缸里。他流水行云地做完这么一套动作后，才舒了一口气，靠在书桌上，双手环胸，低头不语，只是剑眉一直紧紧地皱着。
那纸条上告诉张怀明，有一个新人要来到特工总部，让他警惕并且探明此人身份。
柳云岫疑惑地在室内踱步，道：“新人？特工总部好久没有来过新人了。”
“总之来者不善。”张怀明走到酒柜前，拿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道：“我们随机应变。”
柳云岫点点头，问道：“周睿叫你去下棋，你们都聊了什么?”她看了一眼门口的黑伞，道：“他给你的?”
张怀明喝了一口酒，道：“是，没什么大问题，一点小事，云岫，你去把这把伞挂起来吧，说不定以后有用。”
柳云岫点点头，走过去把伞收了，一边说道：“那你快点做饭啊，我快累死了。”
张怀明进了厨房，从架子上拿了围裙围上，开始洗菜。他一边洗，一边回忆在外面发生的事。
本来张怀明打算步行回家，但是当他看到旁边缓缓经过的车上绑了一条红围巾，他立刻就上了车。
红围巾，那是上级告诉过他的联络信号。
张怀明上了车，问道：“这车能拉到哪啊?”
车夫低着头，带着帽子看不见脸，但是却让张怀明的心感到无比的清晰：“您想去哪都可以。”
“那如果我说……”张怀明微微眯起眼，问道：“我想去崭新的中国呢？”
车夫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能拉。”
车夫就把他拉到了西间菜市场的一家小店里，并给他了一张纸条，低声道：“我们在光明街买了一间书店，叫云雅，进了门，你直接和伙计说你找何老板，就可以了。”说完，就压了压帽子，急匆匆地拉着车走了。
张怀明没有多问，他看着这位陌生战友离去的背影，只感觉在特工总部时自己冰冷的血液突然就沸腾了起来，让他无比温暖。
不一会，张怀明就做了两个菜，摆上了桌。
柳云岫拿了筷子，开始吃起了饭。
张怀明吃了一口米饭，突然说：“在光明街有一家云雅书店，被老何买下来了。”
“真的吗？”柳云岫惊喜不已，着急地问：“那我能去看他吗？”
张怀明微微摇头，道：“你最好少去，我和老何单独联系，现在军统里面知道我们两个身份的只有军统上层的几个人和老何。我的想法是，最好是我和老何单线联系，也能减少暴露的机会。”
柳云岫放下筷子，皱着眉认真地说：“我不同意，应该是我和老何单线联系，你不要去才对。”
柳云岫看张怀明想要反驳自己，赶紧说：“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完成任务，保护你的生命安全，防止身份泄露，如果我去联系，你会更加安全。”
张怀明叹了口气，也放下了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身体微微前倾，道：“我们是夫妻，你如果暴露了，我能跑得了吗？”
“怎么不能?”柳云岫有点急了，毕竟她和张怀明在特工总部潜伏了那么久，突然的联系还是让她忍不住的紧张：“赵云昌还算是很信任你的，哪怕我暴露了，你也可以说是我用了美人计，相信他看在你以前帮他立的功，还有他之前重用你，你出了事就是他的失职，他一定会放过你。”
张怀明微微笑笑，道：“好了，先别想那么远了，没事，我不会有事的。”张怀明眼神温柔，给了柳云岫极大的安抚作用，他说：“相信我。”
“好吧。”柳云岫还是屈服了，她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老何?”
张怀明思索了一下，道：“就明天吧。”



 第二章知秋

张怀明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西装，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而柳云岫更是如此，一声不吭地坐在梳妆台前把珍珠耳环戴上。
张怀明偏头问道：“你怎么样了？”
柳云岫站起来，神色略微有些忧愁与悲伤。她伸出手，给张怀明整理了一下领带，满脸严肃地说：“加油。”
张怀明没忍住笑了起来，问道：“我说，你怎么这个表情，好像我马上就要赴死了一样。”
“这是赴死的第一步。”柳云岫低声道。
张怀明眼神温柔了下来，他也知道柳云岫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他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柳云岫，道：“军人的归宿就是为党国赴死，鞠躬尽瘁。”
柳云岫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知道，当老何给了张怀明那张纸的时候，以前平静无波的生活就要被打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为了党国，而是说：“为了人民。”
“对。”张怀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将柳云岫抱得更紧了些，道：“为了人民，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新中国。”
“张科长，张太太。”
“嗯。”柳云岫挽着张怀明的胳膊，两人微笑着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于是和往常一样在走廊分开，各自回了办公室。
“科长。”**拿着水壶说：“林科长在里面呢！”
**是张怀明身边的人，消息灵通，忠心耿耿，张怀明一听林羡在里面吃了一惊，缓缓打开门，果不其然，林羡就站在窗边玩着张怀明前几天刚买的绿植叶子。
张怀明有些警惕。林羡是刑侦科的科长，而张怀明是监察科的科长，两个科隶属于行动处，他们都可以收到处长命令随时出动抓捕人犯，不过一个是偏向于抓捕犯人之后的审讯与勘察现场，另一个是负责了解资料和定制计划。
张怀明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微微笑笑，问道：“林科长怎么来了？”
林羡伸回手，转过身来笑着说：“我这有点好茶，张科长要不要来尝尝？”
林羡身上总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虽然长的帅，但是因为人不怎么靠谱，而且特工总部又都传言他很是风流，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身轻松，只是……张怀明总是感觉，林羡的身上偶尔能够出现一种特殊的气质。
而在林羡眼里，这位共事两年有余的同事，天然一派贵公子风度，举手投足都是优雅，长的又帅，绝对是人人都想嫁的绝品老公，但他总是感觉这人看似温和，但是对谁都无比生疏，所以让林羡无比奇怪。
这两个彼此互相猜忌的人却好像相谈甚欢，如同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当然，这主要是林羡的功劳。
张怀明摇摇头，神色抱歉地说：“恐怕真不行，我这儿还有点公务……”
“没事！”没想到林羡倒不在意，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张怀明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挑挑眉笑道：“我等你。”
张怀明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微笑着说：“那就麻烦林科长等我一下了，我尽快解决。”
林羡毫不在意，伸出一只手道：“请便，不用管我。”
就这样，张怀明在林羡的“监视”下弄完了所有的公务，虽然张怀明面上看起来滴水不漏，实际上他确实有点摸不着林羡想要干什么。
林羡看着张怀明用钢笔写完最后一个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问：“怎么?张科长，你解决了?”
“解决了。”张怀明点点头，接着说：“那我们走吧。”
林羡直接拉着张怀明的手腕就往他自己办公室拉，一带进来，就把门给锁上了。
张怀明心中顿时警醒，手下意识摸到了自己腰间的枪。
没想到林羡神秘兮兮地从办公桌后面真的把茶拿出来，在张怀明面前泡好了。
林羡看张怀明还站着，赶紧说：“别拘束张科长，快坐。”
张怀明知道自己误会了，于是也笑着坐下来了。
张怀明拿了一杯茶，嗅了嗅，抿一口，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好茶，哪来的？”
林羡也喝了一口，笑着说：“赵处给我的。”
赵云昌?张怀明心下了然，手指轻轻转动茶杯，低下头看似无心地问：“怎么?林科长这是做了什么好事?”
林羡笑了一声，道：“昨天下午，我们抓了一个军统的奸细。”
张怀明身体一僵，飞快眨了眨眼，疑惑地问：“军统?”
“是啊。”林羡点点头，说道：“审了好几天了，一句话没说，不过大概也快了。”
张怀明点点头，笑道：“这事我倒是不知道。”
林羡笑道：“那你肯定不知道啊，昨天休息，要不是赵处非要带着我回来一趟，我也不用在这事插上一脚。”
张怀明勉强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先恭喜林科长了。”
两人喝了会茶，张怀明就走了。
张怀明回了办公室，就开始收拾东西出去。
他在门口叫了一辆车，来到了光明街，沿着街找了一会，果然看见了一家云雅书店，张怀明往四下看看，走了进去。
“您想买什么书?”伙计笑着问。
“我不买书。”张怀明微微笑笑：“我找何老板。”
伙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您跟我来。”
伙计带着张怀明进到了一个屋子，张怀明一看，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里面。
“怀明。”何知秋转过头，看见张怀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怀明看着伙计离开，压抑着欣喜的心情，说道：“老何。”
何知秋点点头，说道：“坐吧。”
张怀明看了一眼门，问道：“那个伙计……”
“你不用担心。”何知秋慢悠悠地给张怀明倒了一杯茶：“我明天就让他回重庆。”
张怀明点点头，有点急切地说道：“老何，你的任务一会再交代，我先和你说一件事。”
何知秋点点头，他知道，能让张怀明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露出慌张的神色，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于是道：“你说。”
张怀明说：“有一个我们的人被抓进了特工总部，对不对?”
“对，我今天找你来其中一件事就是因为这个。”何知秋喝了口茶。
“怀明，你的任务是，尽力解救那个人，如果实在不行，就直接杀了他，总之不能让他说出口供。”何知秋冷静的说。
张怀明沉默一会，说道：“好，那个人是谁？”
何知秋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何知秋指着中间那个抱着女儿笑得满脸幸福的帅小伙，皱着眉说：“这是个通信员，叫陈勇，掌握的信息很多，所以一定不能让他多说，要不一定会暴露很多人。”
张怀明了然地点点头。
何知秋接着说：“如果实在无法行动，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份，不可以暴露。你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来这个书店找我，我会积极配合你。”
张怀明说道：“我知道了。”
张怀明站起来，拿走照片，又看了一眼何知秋，转身推门出去。
他知道，他一脚既是踏出门外，也是踏进深渊，一旦失足，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第三章前途

“回来了？老何怎么说？”
柳云岫一看张怀明回来了，赶紧走过去询问。
“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
张怀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柳云岫噤声，自己缓缓走到门旁，问道：“谁啊？”
“是我，林羡。”
张怀明打开门，果然就看见林羡提着酒站在门外，林羡往里面看了看，问道：“我方便进来吗？”
“当然方便，请进。”张怀明微微笑笑，带着林羡进了门，关门之前，他下意识往门外看了看，这才伸回头。
“张太太好。”林羡把酒放在桌子上，微笑着向柳云岫问好。
柳云岫笑着问：“林科长，你怎么来了？”
林羡笑着说：“这不是，过来蹭饭嘛，不知道，我自己带了酒来行不行。”
“当然可以了。”张怀明笑着说：“我们家随时欢迎林科长来蹭饭。”
柳云岫说：“那……怀明，你赶紧去给林科长做点饭，晚上我就不吃了，你们吃。”
张怀明点点头，进了厨房。
林羡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张怀明家是张怀明做饭，于是赶紧说：“那张科长，你看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张怀明围上围裙，也不和林羡客气，说道：“你去把菜洗了，就在菜板上。”
林羡点点头，就去给张怀明洗菜。
林羡一边洗，看着张怀明有条不紊地炒饭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张怀明疑惑地问。
“我发现你还挺适合做媳妇的。”林羡笑着看向张怀明。
张怀明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回答道：“那林科长可要早日娶个媳妇。”
“算了吧！”林羡摇摇头，把洗好的菜放到张怀明身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再说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和你太太那样的，工作能和你一起工作，又是黄埔的高材生，像我们这种人，娶了媳妇就是个拖油瓶。”
张怀明笑了一声，道：“那你怎么不说是你祸害人家姑娘呢？”
“对啊。”想不到林羡倒是坦荡荡：“我这流连花丛，也是祸害人家，所以啊，我还是一个人就挺好。”
“我这下明白罗副处到底为什么整天为你的婚事操心了。”张怀明无奈地摇摇头。
林羡擦擦手，说道：“我洗完了，就等着吃了。”
“行。”张怀明发现自己是怎么也没法跟这张嬉皮笑脸升起气来，只能说：“那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林羡听了，就慢悠悠地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张怀明就把饭端了出来。
“嗬！张科长好厨艺啊！”林羡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毫不吝啬地夸赞。
张怀明把林羡拿的拿一瓶白酒打开，给两人倒上：“林科长谬赞了，请吧。”
林羡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然后眉开眼笑地说：“我要是早知道张科长做饭这么好吃，一定天天来。”
“你要是这么说，罗副处肯定要伤心了。”张怀明口中的“罗副处”正是林羡的亲舅舅，罗青，罗青为人圆滑，或者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老奸巨猾，脸上笑嘻嘻，心里比谁都精。
林羡也不藏着掖着：“哎呀，他家里哪有你做的好吃。”林羡举起酒杯，笑道：“来喝酒。”
张怀明微微颔首，两人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张怀明和林羡喝了两杯酒，林羡酒量不行，已有醉意。
张怀明趁机问：“林科长，你抓的那个军统犯人……招了吗？”
“还没有。”林羡看起来醉意朦胧，挥挥手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久还没招，要不是我不能亲自审讯，我都好奇底下的人都在做什么？”
特工总部所有人都知道，林羡晕血，第一次去审讯犯人的时候，看着满身是血的犯人，直接当场晕过去了，于是罗青就再也没让他去审讯过。
张怀明喝了一口酒，低低地说：“可能是犯人嘴太硬了……我能见见他吗？”
林羡抬起头，一瞬间张怀明几乎要以为林羡看出什么了，而林羡则笑呵呵的，说道：“行，如果你问出什么来了，记得告诉我。”
张怀明舒了一口气，拿起酒杯和林羡碰了一下，笑着说：“谢了兄弟。”
翌日，张怀明一到特工总部，就去了地下审讯室。
一进去，就正好看见了罗青。
张怀明吃了一惊，问道：“副处?你怎么在这?”
罗青回过头，温和地笑笑：“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你不管审讯的事。”
张怀明恭敬地回答：“昨日林科长同意的，我帮他看看。”
“哦。”罗青点点头，看起来对这个谦虚的后辈很是欣赏，他拍了拍张怀明的肩，亲切地说：“怀明啊，既然如此，你就去看看，要是搞定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张怀明点点头，走到人犯身边。
那一瞬间，看到血肉模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战友，张怀明连炸了特工总部的心都有了，他的表情微微僵硬，以至于面无表情，他冷冰冰地说：“我劝你还是开口，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又有什么用呢？你是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取决于你自己。”
陈勇一句话没说，只是闭着眼，身体因为疼痛微微颤抖。
张怀明的大脑高速运转，他疯狂的想如何才能把陈勇救出来，他想告诉陈勇自己的身份，可是罗青正注视着他，让他连一个小动作都做不了。
罗青叹了口气，说道：“没用的怀明，要是这招有用，他早就招了。”
张怀明背对着罗青，神情悲伤而深情地看着陈勇。他缓缓转过身，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低声说道：“是怀明愚笨。”
“怎么会？”罗青忍俊不禁，满面慈祥，走到张怀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工作，失败也是理所应当，没事，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张怀明艰难地笑笑，僵硬地点点头，心中无比沉重，离开了审讯室。
当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射到张怀明的身上，鼻尖不再萦绕着血腥的气息，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可是想到地下的陈勇，他又忍不住心中充满了沉重。张怀明抬起头，他知道，来的特工总部的第一项考验，终究还是来了。
张怀明踏进特工总部的大门，微笑着应付过走廊里打招呼的人，来到了柳云岫的办公室。
柳云岫看见张怀明来了，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张怀明把门关上，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刚从审讯室出来。”
柳云岫担心地问：“陈勇怎么样？”
“还没招。”张怀明坐下，喝了一口茶。
柳云岫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但是转而她又有些急了，问道：“你想到怎么救他出来了吗？”
张怀明沉吟一会，刚想说什么就有人开门进来了。
姜远航看见两人在办公室里，愣了一下，以为两个人在说什么夫妻间的隐秘，于是尴尬地问：“……我是不是不方便进来?”
“没事。”柳云岫温柔地笑笑，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档，说道：“档案整理好了，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怀明整理了一下领带，站起来道：“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先出去了，云岫，那件事回家再说吧。”
柳云岫微微点头，而姜远航则笑着目送张怀明离开，说道：“张科长慢走。”
张怀明回了自己办公室，坐在椅子上，默默盯着桌面，皱着剑眉，手指轻轻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思索着救出陈勇的方法。
按照常理来说，进了特工总部的犯人，不说真话就只有死这一条路，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连尸首都会丢到山坡上被野兽吃掉。
张怀明突然觉得有点绝望，他不知道能不能救出陈勇，完全无法确定，他突然感觉前途一片渺茫，像是被浓雾遮挡。



 第四章锄奸

特工总部位于极司菲尔路76号，原来是陈调元的住宅，有一幢洋楼，一幢新式平洋房，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大都是西式装饰，很是洋气好看，赏心悦目。
张怀明拿着黑色公文包，带着柳云岫准备下班了，刚走到大门口，准备开车离开，就看见旁边停着的车里有人在叫自己。
“张科长！”
张怀明歪头去看，旁边车的车窗里露出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俊脸，露出洁白的牙。
“林科长?有事?”张怀明疑惑地看向那人，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觉那人笑得像只狐狸，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那人正是林羡。
林羡仍然笑着，眼神满是真诚，向张怀明说道：“你过来帮我个忙。”
张怀明犹豫一下，看了一眼柳云岫，柳云岫有些担心地握住张怀明的手，而张怀明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缓缓下车，进了林羡的车。
林羡和平常一样，里面是衬衣配领带，穿了件棕色马甲，英俊帅气的脸上表情仍然还是吊儿郎当的，只是身体一动不动地像尊石像，手里拿着车钥匙，而车钥匙已经插进了钥匙孔，转了一半就保持不动了，他微笑着看着进来的张怀明：“听说你是在巴黎留学回来的。”
张怀明没想到林羡突然提起这件事，看了一眼他握着钥匙的手，疑惑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什么。”林羡仍然笑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却甩出一个问题：“那巴黎教你怎么拆弹了吗？”
张怀明听了，立即明白过来，知道林羡这是把他的命交给自己了。他看向另外一辆车上的柳云岫，自然不想让她身处险境，于是喊道：“云岫！你先回去，我和林科长有话要说！”
柳云岫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坐到主驾驶上开车离去。
张怀明一直看着柳云岫离开，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思索现在的问题。
林羡的车大概很久没有打扫过了，表面浮着一层薄灰，张怀明也不嫌弃，靠近钥匙孔仔细看，就看到一条细细的银丝。
虽然底下就因为黑而看不着了，但也能够推测细线连着粗线，而粗线就连着炸、弹的导、火索，林羡现在一动不动，手下不轻也不重，还没有怎么样，但林羡只要一动，炸、弹立马就会爆炸，当林羡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机关就已经触发了。
张怀明大概明白了，恐怕是军统的人的锄奸任务，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上来，直接让林羡被炸死不就好了。
可是既然上来了，也就不能不帮，他只能下车围着车找炸、弹安放在哪。当他低头弯腰看向车底的时候，就看到了方方正正的炸、弹，这让张怀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找到了。”张怀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直起腰皱着眉看着林羡。
林羡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那拆啊。”
“拆个屁！”张怀明忍不住爆了粗口，因为这个炸、弹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拆除把握，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他来来回回走了走，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向林羡道：“你再坚持一会。”
说完之后，张怀明就离开了。
就当林羡几乎要以为张怀明要把自己抛下一个人跑了的时候，张怀明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大大的工具盒。
张怀明也不在意身上的西装，直接爬进车底开始研究炸、弹，而林羡坐在车里，身体都快僵了，肌肉酸痛，哪怕是冬天，一滴汗水也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张怀明成功。
张怀明艰难地在车底移动，用双脚代替手顶住炸、弹，把上半身缓缓挪出车底，扒着车露出一个头向林羡叫着：“林羡！”
林羡吓了一跳，一歪头就看见一个脏脏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却如同星辰一般闪耀而坚定。
张怀明道：“林羡，我数123，你放开车钥匙，拉住我的手把我带出去，我刚刚看了，旁边有棵树可以当掩体，你尽量把我带过去。”
林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1。”
张怀明咽了口口水。
“2。”
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
“3！”
林羡飞快撒开握着车钥匙的手，双手抓住张怀明的手，脚下使劲一踢，跳出了车，两人一起倒在旁边的草坪上，但是因为毕竟是两个人，离着大树还差一段距离，林羡赶紧用手护住张怀明和自己的后脑。
而车在林羡放手的那一刻，空气凝固了一瞬间，然后车底下的炸、弹猛地炸裂，车马上四分五裂，玻璃飞溅，燃起熊熊大火，巨大的声响三百米外都能听见，气波冲刷过来，直接震晕了两人。
张怀明再睁开眼，已是晚上了，左手被柳云岫紧紧地握着，她看见张怀明醒来，惊喜不已：“怀明，你终于醒了！”
门外一听到柳云岫的声音，立马走进来两人。
一个是行动处处长赵云昌，旁边跟着的就是他的秘书，方广。
赵云昌满脸担忧地看着张怀明，关心地问：“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叫医生?”
张怀明赶紧说：“我没事处座，只是林科长怎么样了？”
方广答道：“张科长别担心，林科长虽然伤的比较重，但没有伤及要害，罗副处正陪在他身边，修养一阵应该就没事了。”
张怀明点点头。
“既然如此，”赵云昌说道：“怀明这两天你不用上班，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来，好好休养一下，害你们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你放心。”
“谢谢处座。”张怀明脸色还是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赵云昌接着说：“还有……云岫，你呢，就陪在怀明身边，好好照顾他，这几天也不用来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和我说。总部还有事，我先走了。”
柳云岫红着眼眶点点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鞠躬道：“谢谢处座，处座慢走。”
赵云昌微笑着点点头，带着方广离开了。
柳云岫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张怀明，叹了一口气，给他塞了塞被子，温柔地说：“你再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弄点饭。”
张怀明浅笑着点点头。
柳云岫走后，张怀明反复想着林羡在他们落到草坪上时用身体护着他的那一幕，忍不住心中充满了感激，对林羡的感官也好了很多。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在他耳鸣被震晕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怎么救陈勇出来。
张怀明闭上眼，皱着眉，开始思索一个完美的流程，保证陈勇的安全。
另一边的林羡也悠悠转醒，一动就感觉肩膀一阵刺痛，看着身边的亲舅舅还似乎没有发觉，甚至在看报纸，于是他无奈地说：“舅……我醒了。”
罗青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感觉怎么样？”
“疼……”林羡皱着眉，看起来很是难受。
罗青担忧地问：“吃点什么？我让你舅妈给你做。”
林羡摇摇头，道：“不用……张怀明怎么样了？”
罗青笑笑，道：“你醒来这第一件事倒是关心他。”
林羡叹了口气，艰难地尝试动动胳膊无果，只能道：“毕竟……是他救了我的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也是，”罗青赞同地点点头：“等你病好了，邀请人家来我们家吃饭吧。”
林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而罗青却看着一副奄奄一息，无比娇弱的林羡，突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人家张怀明，和你差不多大吧，人家都有媳妇了，再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你孩子满地跑啊?”
“舅，你快省省吧。”林羡挥挥手，满脸不乐意：“您给我找的那几个，我一个也不喜欢，您就等着我遇见喜欢的，再说吧。”
“喜欢的，说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带回来一个给我们看看啊。”罗青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行吧，你先休息，我出去给你舅妈打个电话，让她做点粥带过来。”
林羡眨眨眼，嬉皮笑脸说道：“记得让舅妈放点肉丝，多给我拿点，我快饿死了！”
“你小子！”罗青指了指林羡，转身离开。
当林羡病房的门关上的时候，林羡的笑容缓缓消失，转而是一副沉思的样子，默然不语。



 第五章救援

漂泊的雪弥漫整个天地，落在屋顶，落在车上，落在上海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这是上海的今年的第三场雪了，不知道1937年的雪，是否也如同今年的雪一样洁白无暇，洋洋洒洒。
张怀明的本来就比林羡伤的轻，于是早早出院。
他拿着伞，随手搭了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光明街的云雅书店。”
光明街离医院不远，所以车夫拉了一会就到了书店门前，张怀明付了钱下车进门。
很快，他就见到了何知秋。
张怀明坐下就问：“老何，我前几天让你买的药你买了吗？”
在张怀明在医院休息的那几天，就借了医院的电话联系了何知秋，并且让他买一种可以造成人好像死了一般的药物，也就是假死药。
何知秋点点头，从旁边拿来一个盒子打开，说道：“这里面只有一片药，但是你别小看它，它可以造成服用者重度麻痹，与此同时，心跳和呼吸都会大幅减弱，一片下去，能晕五个小时。”
张怀明点点头，拿过盒子，道：“谢了。”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何知秋出声的时候，张怀明已经把门打开了。
张怀明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何知秋道：“电台马上就到上海了，具体时间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知道了。”张怀明一脚踏出门外。
何知秋看着张怀明离开的身影，喃喃道：“保重。”
张怀明回到了特工总部，连办公室都没回，就去了地下审讯室。
审讯室里有人，拿着鞭子抽打着陈勇，陈勇明显已经被折磨很久了，惨叫的嗓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痛苦，听得张怀明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忍着愤怒走了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居然是周睿！
周睿是情报处侦听科的科长，照理来说根本没有必要来审讯室逼问犯人，或者说，逼问犯人的事情和周睿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张怀明疑惑地问：“周科长?”
周睿刚刚就看见张怀明了，于是停下了手里的鞭子，笑着问：“张科长，好久没见，早就听说你和林科长被军统的锄奸队偷袭受了伤，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你，没想到有点事情不能脱身，你见谅。”
周睿媚笑着的样子，就好像从地狱里蜿蜒爬出的恶鬼，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鲜血，那是陈勇的血！
张怀明知道，自己不能显现出一点愤怒的情绪，于是他笑了，只是眼底隐藏着深深的恨意，他说：“没关系，公务重要。”
周睿被这位同事的眼神弄得心里毛毛的，明明人家笑得温文尔雅，但是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突然感觉有点冷，摸了摸胳膊问：“您有什么事吗？”
张怀明笑着说：“我就是想来问问犯人，上次来的时候，林副处在这，我也不好仔细问，毕竟抢了人家的风头也不好，这不是你在这，那就给我行个方便。”
周睿点点头，满脸了然，笑着说：“那行，就当还你上次帮我那批货的人情，还望你，下次再帮帮兄弟我。”
“一定。”张怀明笑着说。
周睿看了一眼被绑得死死的陈勇，说道：“行，那我先出去，你就试试。”说完，周睿就离开守在门口。
张怀明走近，注视着陈勇的面庞，他的脸比身上好不了多少，一块青一块紫，有些地方被鞭子抽开，露出猩红的血肉，还有些已经化脓，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大，和何知秋给他照片上年轻高大的帅小伙完全不一样。
张怀明心中充满了悲痛，他拍了拍陈勇的肩，低声道：“陈勇，党国会记得你做过的事的。”
陈勇仿佛受到了召唤，他拼命地睁开眼睛，看着张怀明，他的眼泪从脸上缓缓滑落，微咸的眼泪掠过伤口，刺激地他一阵刺痛，使那张脸狰狞了很多，可陈勇仍然看着张怀明，好像要把张怀明的脸刻在心里，他蠕动着嘴唇，艰难地从被敌人打掉的牙间，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为了……中国……”
此时，张怀明看到陈勇那肿胀的眼睛里绽放出极致的光明，如此闪耀，照亮了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张怀明能感受到陈勇痛苦肉身内那个高尚的灵魂。
罗青干了行动处副处那么多年，始终无法忍受地下审讯室那潮湿腥臭的味道，因为那总会让他想起弥漫硝烟的战场上，一具又一具的死尸，他是从死人里爬出来的，从那时他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命！
只是现在，在活命的底下，又加上了一项，叫做“权力”，那也是此时的他所渴望的，恰恰特工总部能给他他想要的！权力与金钱晃了他的眼，使他沉迷堕落，想要更多，所以，他想撬开陈勇的嘴，用他知道的信息，换取自己往上爬的机会。
罗青用方格子手帕捂着口鼻，紧紧皱着眉，他下了楼梯，来到走廊就发现周睿在陈勇审讯室的门口站着，一瞬间他就有一个不详的猜测，于是他快步走过去，冷声问道：“周睿?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情报处的吗？”
周睿看见罗青，赶紧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点头哈腰地道：“秦处长看行动处这么久没有问出结果，于是就派鄙人来看看。”
“那可劳他费心了。”罗青冷哼一声，他不是不明白，秦汝生是情报处的处长，照理来说是不用管审讯的事，他这是派人抢功来了……不，也许不是抢功，可能只是想气气赵云昌。
想到这里，罗青与赵云昌的关系也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对赵云昌屁股底下的座位虎视眈眈，让周睿去审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审出来了，主要的功劳还是自己的。
罗青变了脸色，微微笑笑，看起来平易近人，他拍拍周睿的肩膀，道：“很好，我们特工总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热心的特工。”罗青看他没在审讯室里，于是问：“你怎么在外面?怎么不进去审?”
周睿犹豫一下，才道：“是……是这样的，刚刚监察科的张科长来了，说是要看看犯人……”
罗青脸色一变，没等周睿说完就直接推开门。
里面张怀明正坐在陈勇对面的椅子上，和陈勇面对面说话：“早日招供，早日解脱……”张怀明听见门开，回过头去向罗青微微笑笑，道：“罗副处?”
罗青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他大步走进去，看着满脸从容冷静的张怀明，心有疑虑，但还是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张怀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尾，笑着说：“前几日劝说失败，属下心里就总是惦记着这件事，想着来再试试，只是没想到……”张怀明狠狠瞪了绑着的陈勇一眼，道：“这陈勇油盐不进，我……也不愿与他动手，到现在，他一个字也没说，实在是，太失败了。”
罗青仔细地看着张怀明的脸，他满脸的失望与对陈勇的愤恨，不像是装出来的。张怀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赵云昌的人，与赵云昌关系极好，按照赵云昌的意思来陈勇事件里面插一脚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罗青笑着说：“没事，你还年轻，这些事情慢慢来，今天先回去吧，让……周睿来审。”
跟着罗青后面的周睿赶紧说：“是，怀明，你先回去办公吧，这么多天没来，肯定会有些事情。”
张怀明看起来十分羞愧地点点头，说了声“是”就要走，但是罗青又笑着把他叫住了：“等等怀明。”
张怀明身体一僵，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生怕是被罗青发现了什么，他只好慢慢转回头，问道：“副处，您还有事吗？”
罗青上前拍拍张怀明的肩，温和地说：“怀明，你是个有能力的好孩子，我很看好你。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林羡，这样吧，下次来我家，我和林羡还有他舅妈，请你吃饭，千万别拒绝。”
张怀明松了一口气，他能听出来罗青这有招揽的意思，于是顺从笑笑，鞠了一躬道：“是，只要您请，怀明一定来。”
“去吧。”罗青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张怀明走了。
他今天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一来是张怀明两次都没成功，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赵云昌是肯定不会再插手陈勇的事了，二来，则是他和情报处的秦汝生在某种程度上，结了盟一起推翻赵云昌。
罗青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着看了一眼拿起鞭子正在抽打陈勇的周睿，他好像预见到了自己坐在行动处处长的位置上呼风唤雨的模样。
这三来嘛，就是张怀明，这可是员大将，巴黎留学回来的高材生绅士，手段属于上流，脑袋又灵光，也称得上是赵云昌的左膀右臂，如果把张怀明招入麾下，让他时不时给自己传个信，那就……罗青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不好了……副处……我好像……把人打死了！”
正在罗青做他的升职美梦的时候，一句话就像一个重锤，击破了他近在眼前的行动处处长的座位。
罗青慌张地抬起头，就看见周睿把手指放在陈勇的鼻下，面色惨白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



 第六章办法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只有窗边一株养得极好的鹤望兰还在轰轰烈烈地开着，橙色的花瓣沐浴在阳光下，巍然不动。
两位处长都一声不吭，对失去了陈勇这个给予他们立功机会的犯人他们都无比懊恼与愤怒，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责骂或是如何，整个会议室里只有特工总部的各位“优秀”特工们浅浅的呼吸声。
周睿终于忍不住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哀切地说：“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属下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陈勇这么不经打啊！”
赵云昌问道：“当时陈勇是什么反应?”
“我……我……”周睿回忆了一下，说：“我就记得，他突然抽搐起来，翻了个白眼，就，就死了！”
秦汝生摘下眼镜，擦了擦说道：“周睿本来就不是负责审问的人，手下没控制好力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云昌皱起了眉，秦汝生语言中的偏袒可以说毫不遮拦，他道：“还不可以这么早就下定论，毕竟周睿也有很大可能是故意打死陈勇的。”赵云昌眼神锐利地看向周睿，像是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刺向周睿，他接着说：“说不定就是中共或是军统派到这里来的卧底。”
周睿听了，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你的意思是，”秦汝生把眼镜戴上，神色温和，但是话却很是咄咄逼人，他说：“是我派他去的，所以我也是中共或是军统了？”
“绝无此意。”赵云昌赶紧否认，谁都知道，这个秦汝生和日本人关系极好，赵云昌自然不敢得罪。
秦汝生点点头，说道：“那……陈勇埋了吗？”
赵云昌道：“还没有。”
“那埋。”秦汝生神色毫无波澜地吩咐道。
张怀明心中飞快掠过一丝欣喜，他刚刚还担心开会议会不会耽误时间，现在好了，终于陈勇还是能救出来了。
赵云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把自己的一番话硬生生咽回去了，说了一句：“好。”
会议散了，而赵云昌则叫走了张怀明。
赵云昌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沉默了许久，也没有下令去把陈勇的尸体埋了，这让张怀明本来安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或者说，张怀明的心从来就没有安过，他知道，只要事情没有成为定局，都有无数改变的可能性。
好一会，赵云昌道：“怀明，你说陈勇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张怀明微微笑笑，劝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受的刑太多，死了也是应该的。”
“但是……”赵云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向张怀明，那目光简直要让张怀明窒息：“被打死的人，死前会抽搐吗？”
张怀明瞳孔微微缩小，艰难地说：“可能……可能每个人死的样子不一样。”
赵云昌不赞同的摇摇头，他的心已经陷入了欣喜，他站起来，围着张怀明走来走去，兴奋地说：“不不不！他是假死！他一定没死！把他送到医院去！”
张怀明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脚，他僵硬的点点头，道：“是……”说完，就缓缓离去，背向赵云昌的脸满是后悔与绝望。
赵云昌完全沉浸在了惊喜中，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机智，并没有发现张怀明情绪不对。
张怀明心情沉重，他感到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制定一个完美的营救计划，让陈勇重新身处危机，陈勇重新落到行动处手里，赵云昌必定会事事提防，几乎不可能救出来，更别说杀了他了。不仅如此，如果赵云昌或是林青逼问陈勇成功，连自己都有可能暴露……张怀明觉得无比痛苦。
张怀明亲自把陈勇送到了医院，他其实想过暴露身份去救陈勇出来，但是如果他暴露了，党国将他安插在特工总部潜伏这么久也就没有意义了，再说，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不仅可能救不出陈勇，而且还要搭上一个柳云岫。
张怀明把自己科里的人调来守着陈勇的病房就离开了，他不愿意去想太多，唯一的方法就是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到了晚上陈勇就醒了。
陈勇醒来时，赵云昌就坐在他身边，在削一个苹果，看起来就像是照顾病人的家属一般，一发觉陈勇睁眼，赶紧笑着问：“你醒了？”
陈勇无力地哼了一声。
赵云昌也不指望陈勇能回答什么，他咬了一口苹果，问道：“说说吧，是谁安排你假死的?”
陈勇没说话，甚至闭上了眼睛。
赵云昌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胜局，他慢悠悠地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陈勇面前，笑着说：“这人呢，都是有软肋的，来，你睁开眼看看，我有没有抓到你的软肋?”
陈勇睁开眼，看到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立马睁大了眼，愤恨地看着赵云昌，身体开始剧烈地移动，眼神恨不得活撕了赵云昌。
“别担心。”赵云昌温和地笑笑，把照片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的妻儿呢，我们会替你照顾好，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说！是谁?！”
陈勇面如土灰，也不挣扎了，蠕动着嘴唇没说话。
赵云昌点点头，道：“明白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吧，明天我就带你去特工总部找找，找到了，自然会放你妻儿。”说完，赵云昌就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了桌面上，离开了病房。
陈勇躺在床上，斜着眼努力看着桌上的照片，眼泪缓缓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这是无声的悲伤与绝望，他为他的无力，感到愤怒。
张怀明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手都是抖的，他拿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喝了一口。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自己亲手把战友送进了魔窟，偏偏自己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无法做出任何拯救他的行动，张怀明厌恶自己的行为，厌恶每天如同走钢丝一般地在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人们之中游走，他现在恨不得拿一杆枪，直接上战场和敌人厮杀，也比在这里来的好得多。
可同时他也明白，他身处敌人的心脏，他传出去的每一个情报都可以使前线捷报频传，这又使他自豪，一种浓厚的使命感背负在他的身上。他在别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汉奸，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有在死前，人们可能才恍然大悟他的身份，可张怀明仍然不后悔，这是他的初心。
张怀明知道他在做一件拯救全中国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尚行为，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他是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
这时，柳云岫缓缓从张怀明的背后抱住他，缓缓地说道：“没有关系，怀明，总会有办法的。”
张怀明点点头，他的脸庞蹭着柳云岫的秀发，他握住柳云岫的手，缓缓闭上眼，突然感到十分的安心与温暖，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自己总不是孤单的，身边永远跟随着他的战友。
张怀明喃喃着：“你说的对，会有办法的。”



 第七章陈勇

旭日初升，街上该忙碌的人已经忙起来了，吆喝的街边小贩，跑来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搭车人的黄包车夫，无论当下的时局怎么样，老百姓们还是要努力求生，以至于大上海仍然还是一副熙熙攘攘的鼎盛局面，掩盖住这土地下的残垣断壁，空洞绝望。
张怀明和柳云岫开着车一路到了特工总部，刚一进特工总部的大门，就被方广拦住了。
张怀明微微一笑，问道：“方秘书这是做什么？”
方广急忙解释道：“这是处座的意思，让我把来的人都带到会议室去，您见谅。”
张怀明明白方广嘴里的“处座”指的是赵云昌，而赵云昌拦人，恐怕就是为了陈勇的事，而且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云岫握着张怀明的手紧了紧，笑着对方广略显迟疑地说：“处座的意思我们自当遵循，只是……我们还没有吃早餐，正准备回办公室再吃……”
“没事的，张太太。”方广笑了笑：“很快的，不会耽误您和张科长吃饭。”
张怀明略显疑惑地问：“方秘书，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方广四下看了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贴近张怀明耳边道：“陈勇昨天晚上被处座审出来了，今天把陈勇带来让他指认一下，是谁救了他。”
柳云岫有点紧张，她伸出手把秀发别到耳后，微微笑笑道：“方秘书，我听说这陈勇被审了好几天，什么刑都上过了，怎么突然就招了呢？”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方广笑得有些自得，“处座把这陈勇的妻儿抓起来了，这陈勇能不乖乖就范吗？”
张怀明点点头，笑道：“多谢方秘书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方广向他们摆着手，连连赔笑道：“好好好，您见谅，见谅啊！”
柳云岫挽着张怀明，进了门才低声询问：“陈勇的家人被抓了，怎么办?”
“冷静。”张怀明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说道：“别自己吓自己，这还不是死局，只有我们慌了，才如了赵云昌的意。”
柳云岫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和张怀明进了会议室。
“张科长！”林羡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回过头，拿着手里的油条咬了一口，说话含含糊糊的：“来来来！坐过来！”
张怀明点点头，带着柳云岫坐到了林羡的身边，说道：“林科长早上好。”
林羡一边吃一边骂：“好什么好?我昨天晚上刚说好给莺莺去裁缝铺买件时兴料子的旗袍送给她，现在好了，也不用去了。”
档案室的姜远航过来凑热闹，笑道：“那不是正好，还给你林大科长省了笔钱。”
张怀明微笑着开口：“我记得你是昨天中午回的家，您这伤还没好全，就去百乐门快活去了？”
“行了，你就别打趣我了。”林羡知道张怀明没什么恶意，也懒得和他计较。
姜远航看了看坐在张怀明旁边，自从进来就没说几句话的柳云岫，有些担心地问：“张科长，我怎么看着张太太好像脸色不太好？”
柳云岫愣了一下，回答道：“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染了风寒，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张怀明握了握柳云岫的手，道：“都告诉你让你多穿点衣服，你不听，一会事情完了，我带你去医院。”
“啧啧啧，张科长和张夫人真是羡煞旁人啊，让我们这里还没结婚的小姐妹们可怎么办？”林羡看着这一对爱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己也没结过婚，也不清楚，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两个过于恩爱了，恩爱得都有些假了。
董静姝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说道：“没结婚也不用林科长操心，我看着张科长和张夫人，我就觉得舒服。”
董静姝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人，是档案室的文员，和每个人关系都很不错，也没有什么交恶的人，要非说一个人，那就是林羡。特工总部的女人大都和林羡关系不错，但董静姝不同，她和林羡一见面就因为档案的事情开始掐，算到现在，两人都已经掐了好几年了，每次见面都要斗上几句嘴。
“你要是羡慕，就别整天找那些舞女演员啊什么的，正正经经找个女的娶了，带回来给我和你舅妈看看。”罗青推开会议室的门，显然听见了他们几个的话。
“罗副处。”几个人立马安静下来，姜远航讪讪地问了声好，就回了位置。
果然，罗青后面就跟着赵云昌，但是秦汝生并没有跟着来，据说是早上就带着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赵云昌缓缓地坐到椅子上，微微笑笑，道：“真是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陈勇一案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他昨天差点被人救走，服用了假死一类的药品，现在就让他来指认一下是谁救的他。”
赵云昌的眼睛扫过坐在会议室的每一个人，然后意味不明地笑笑，递给时刻跟在自己身边的方广一个眼神，方广会意，转身出去。
会议室外面的走廊里传来锁链撞击地板的声音，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低着头沉默不语，生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陈勇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脑袋上还蒙着纱布，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刚从医院里出来。
赵云昌微微一笑，说道：“来吧，陈勇，看看，是谁？”
陈勇缓缓抬起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会议室里的人内心都无比惊恐，生怕这个陈勇胡乱指一个人，祸及自身，看赵云昌那样，就是一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样子。
而张怀明和柳云岫紧紧拉着手，张怀明闭着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满脸的从容不迫。
赵云昌指了指周睿，笑着问陈勇：“你看看，是他吗？”
周睿立马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就差跪地求饶了。
而陈勇则微微摇头。
周睿仿佛如临大赦，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
“是他吗？”赵云昌又指向林羡。
林羡倒不怕赵云昌，立马委屈叫道：“处座，冤枉啊，我连这人的面我都没见过，真的不是我！”
赵云昌不吃林羡这一套，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陈勇还是摇头。
“那……是他吗？”赵云昌站起来走到张怀明身边，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拍了拍张怀明的肩，动作很亲近的样子，问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赵云昌昨天晚上一回家，当欣喜平复时，就反应过来了张怀明显得有些古怪的神情，立马心生疑窦。
张怀明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缓缓睁开眼，回头满脸无辜与吃惊地问：“处座?”
罗青皱了皱眉，暗叹这老家伙是真的疯了，连自己的手下都下的去手。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张怀明，心想这就别怪我撬你的墙角了。
赵云昌仔细盯着张怀明那张脸，却一无所得，只得看向柳云岫。
柳云岫也回着头，吃惊地看着赵云昌，她现在无比着急，恨不得站起来承认是自己救的陈勇，以此来保全张怀明，可她仍然记着张怀明的吩咐，不敢显露半点。
赵云昌只在柳云岫脸上看到了身为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担忧与自己动作的讶异，完美的表现。他只能放弃了对这对心理素质极好的夫妇的观察，转而看向陈勇。
陈勇缓缓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不是他。”
张怀明沉默了。
他先是死而复生的惊喜，再是对陈勇的敬重与感激。他明白，这位战士，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这条道路，没有返程，没有光明，没有生机，可陈勇仍然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他要用自己的生命，还有自己家人的生命，誓死保护张怀明卧底的身份。
张怀明看到了陈勇的眼神，那是个眼神太过复杂，他看不懂，有悲伤绝望，有坚定不移，还有……一点其他的意味。
赵云昌点点头，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毕竟如果真的是张怀明，而张怀明恰恰又是自己的亲信，免不了要落上一个失察之罪。但这不代表赵云昌放弃了怀疑，准确点来说，他是把怀疑藏在了心里，等待一个导、火索将它点燃。
突然，陈勇伸出被手铐铐住的手，飞快地把手铐中间的铁链勒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赵云昌的脖子上，使劲地勒住。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幕，张怀明里面牵着柳云岫的手站了起来，把柳云岫护到自己身边，从腰间掏出枪对着陈勇道：“陈勇！你放开处座！”
林青巴不得陈勇杀了赵云昌，但如今的场面需要他主持大局，只能也拿出枪，但是迟迟没有开枪：“陈勇，我警告你，放开赵处长！”
“砰！”
陈勇身形一晃，倒了下去，放开了赵云昌。
赵云昌得到了新鲜空气，脸憋的紫红，立马咳嗽起来。
林青看向开枪的人，原来是周睿。
周睿开了枪后就后悔了，他是秦汝生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帮赵云昌，明明赵云昌死了对他更有利，但是刚刚那个局面，他一个没忍住，就扣动了扳机。
在场的人恐怕都没想到这一场闹剧竟会如此草草结尾。
柳云岫看着陈勇死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心情和张怀明一样，她不忍再看，把头埋进了张怀明的胸口中没有说话。
张怀明僵硬地抱住她，双眼看着地上那刺目的红，然后闭上眼，轻轻抚摸柳云岫的后背，低声说：“没事了。”
林羡拍拍张怀明的肩，说道：“我看张太太吓到了，要不和我先回办公室休息吧，剩下的交给他们收拾就行了。”
张怀明勉强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林羡，发现他的双眼一直不敢去看地上的人，就明白林羡这是晕血了，于是点点头，也不再去看了，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位到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烈士——他叫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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