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又见雄安那朵莲》 引子 “天上的梭罗王母娘娘栽,地下的黄河老龙王开,杨六郎镇守三关口,韩湘子出家就不回来嘛咿呀嘿”。 这首欢快的河北民歌《小放牛》,歌中的两个人物都跟这个地界有关~传说这里的“白洋淀”是王母娘娘失手掉下人间的一面镜子,摔成了143块儿。后来,这些碎镜片又形成了大大小小143个淀泊。而北宋抗辽名将杨六郎镇守的三关之一~“瓦桥关”就在我们这里。 在当今信息社会,你要是不知道“雄安”在哪儿,你可就out了。雄安~是“雄县、安新、容城”的总称,它位于京、津、保三角地带,距离北京、天津仅八、九十公里;它是继深圳特区和浦东新区之后成立的第三个新区;建设雄安新区被称为“千年大计,国家大事”。雄安的明天是美好的,这里将建起一座智慧之城、绿色之城和未来之城! 随着雄安建设脚步的加快,我家的老屋、土炕和院里的花椒树都将不复存在,一草一木都难以找寻,在老屋里逝去的亲人也再不能“睹物思人”…… 笔者打开“记忆之门”,带您穿越到上世纪60、70年代,重温那段灰色的往事。本故事多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一章:记得那年秋风凉 在冀中平原雄安市瓦桥县境内,环绕着一条大清河~该水系源自西部太行山脉,位于海河流域中部;南临子牙河,北界永定河;流经晋、冀、京、津四省市。风水时节,河面上白帆点点,两岸烟柳迷朦;行人如在画中游走。 在景色秀丽的大清河西畔,与县城仅一桥之隔的地界,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响铃村,是因村东头那一座古代建筑“铃铛阁”而得名。铃铛阁,本名圆通阁,建于明永乐年间;放眼望去,砖木结构的阁楼高约15米,上下两层;整个建筑雕梁画栋,典雅古朴;顶端外檐重出,檐角悬挂着百余只风铃;微风拂过,清脆悦耳,声闻数里。 故事就从经历过特大洪灾之后的1965年中秋说起。 秋风疾劲,暴雨倾盆!整个响铃村像一只怪兽在震颤着、咆哮着,那轰隆隆的雷声更像是无数的神兵天将手持巨斧,正将这阴暗的世界劈为两半! 在位于大队部南面临街的一所土坯房前,高搭着灵棚。棚内一口铁红色的棺木架在两个长凳上,灵前的方桌上摆着祭品,燃着供香。一位驼背的中年女子正趴在棺木上阵阵哀嚎,她几度哽咽的昏死过去。一双儿女披麻戴孝,跪在棺木的两旁,声声哭喊着父亲。中年女子名叫赵莲花,是死者牛黑塔的媳妇儿;牛黑塔是响铃村的大队长;昨天和社员王酒贵去雁荡山拉石灰的途中,不幸坠崖身亡。 此刻,在棺木前的长凳上,坐着黑塔的母亲宋大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里会有多少哀伤?但此刻她一言不发,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灵前的那片空地里,围满了头戴斗笠、身穿雨衣的社员们。他们有的是从地里闻讯赶来的,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手里还紧握着镰刀和板槔。人们越聚越多,都自发的冒雨前来为队长送行。树有根,水有源,吃水不忘挖井人,自打队长上任三年来,办了多少好事?他带领大伙儿抗击洪水,开发荒地;整治道路,翻盖危房,而自个儿却仍住着岌岌可及的土坯房;为了给村里的孩子们修建校舍,为了给队里剩下一分一厘,他亲自去雁荡山拉石灰;万不该他叫着冤家对头王酒贵和他作伴儿!早就听说王酒贵借着和学校相邻的优势,跑马占圈,侵占了学校的走道当柴草棚。翻盖校舍的时候,是大队长亲手拆了他的草棚!不用说,准是这小子怀恨在心,趁队长冷不防的时候将他推下山崖! “咱们找兔崽子王酒贵拼了,给大队长报仇!”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们立刻纷纷响应。一位眼尖的社员冲着村北面一指道: “快看,这狗日的被押来了!”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胖一瘦两位身穿雨衣、肩背步枪的民兵,押着亚赛落汤鸡似的王酒贵走了过来。王酒贵长得豹头环眼,连脖胡子,更像个“猛张飞”。他刚走到灵前,那位名叫胖墩儿的民兵便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厉声问: “快说,大队长到底是咋死的,当着大伙儿的面儿,你坦白交代!” 此刻,宋大娘拄着拐杖也走到酒贵面前,高声断喝道: ”王酒贵,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就要敢做敢当,我们家黑塔拆了你的草棚,你就怀恨在心,趁机将他推下山崖,对不对?” “大娘,您千万别听谣传,大队长确实是自个儿掉下了山崖!”王狡辩着。 “胡说!”,宋大娘怒道:“黑塔打小就跟着他爹赶脚,什么九道沟、十八盘,他啥地界儿没去过?15岁那年他就参加了八路军的运输队,他打鬼子、灭蒋匪,南征北战,九死一生;靠的就是胆大心细,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如果不是有人谋害,他绝不可能死在一个小小的雁荡山!” “快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大队长?”社员们也群情激奋。这时,只见胖墩摘下肩上的步枪,一拉枪栓,对准酒贵的后脑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再不说,老子一枪崩了你!” 第二章:他是“老实王”的后代 眼见胖墩儿举起步枪要崩了王酒贵,社员们都吓的屏住了呼吸。大伙儿都知道,胖墩儿十三岁上就参加了白洋淀里的雁翎队,烧过日本鬼子的炮楼,刀劈过好几个狗汉奸;他平时疾恶如仇,最恨这些背地里使阴招的小人。尤其像王酒贵这种人渣,外加上他媳妇儿“毒蘑菇”,都是村儿里有名的“万人腻”,平日里狗眼看人低,瞧不起这群穷棒子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胖墩儿刚要抠动扳机,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 眨眼间,一位花白胡子老头儿和一名手持马鞭的红脸汉,几步走到了胖墩儿跟前。胖墩儿一见,忙放下步枪,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石队长。” 酒贵一听,顿时双眼放光,不由脱口而出: “干爹救我!” 原来,这位老汉正是酒贵的干爹石印章,他是村里的生产队长,那名红脸汉是酒贵的大哥王德贵。若在平时,宋大娘见到这两位肯定是恭敬有加,因为她心里清楚,石队长生性耿直,办事光明磊落,从来不偏向哪一个人;而王德贵不但是村里的实在人,更是黑塔的盟兄弟。但他们既然是酒贵的亲人,便是自己的仇人,随即冷冷的冲着老者说: “石队长,怎么?给你干儿求情来了?!” 这时,只见王德贵先是跪在地上,冲着棺材磕了四个响头,然后起身,向宋大娘赔着不是: “大娘,都怪我,本来昨天应该是我跟大哥去拉石灰,可偏偏昨天我那疯婆娘走丢了。大娘,要打你就打我吧!” 石印章也愧疚的说道: “老嫂子,黑塔走了,我这心里头也挺难受!现在,老支书还在雁荡山跟派出所的同志们调查这件事儿,在老支书没回来之前,您一定要保持冷静。” 宋大娘“哼”了一声道: “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让我冷静?亏你还跟他在大队里共事多年,难道你石印章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不通人性?” 几句话,说的石队长涨红了脸: “老嫂子,真要是他害死了大队长,不用你说,我姓石的也饶不了他!” 说着,他向黑塔的棺木深鞠了一躬,又转身面向社员们说: “乡亲们,大伙儿都知道,我是德贵和酒贵的干爹!当年,日本鬼子大扫荡,挖了百人坑,将咱们响铃村百十来口子人绳捆索绑,推进坑里!鬼子架起了机关枪正要扫射,是我跟游击队的同志们扔出了手**:在硝烟战火中救出了部分群众和这俩娃,并把俩娃抚养长大,帮他们成了家。我为啥非要救这两个娃呀?因为他们是“老实王”的后代,他俩的爹妈是为了掩护八路军的同志才牺牲的!废话不说了,今儿个我就用“老实王”的家法来训问他!” 说起“老实王”,响铃村的乡亲们并不陌生,据说曾给乾隆爷看守过金库,他恪尽职守,办事仔细,没有出过一点儿闪失。有一年夏天,乾隆爷视察内务府,说金子发霉了,让他拿出来晒晒,这位老王头儿说声: “尊旨!” 就要拿出钥匙去开金库!他这个举动,倒把乾隆爷逗乐了,乾隆说: “金子哪能发霉呀?你真实在!我看,联应该封你个老实王!” 老王头儿赶忙谢主隆恩。后来,他真的被封了王,住进了王爷府。有句话说:伴君如伴虎,老实人在官场上可不好混!而且,内务府大总管和珅,早把“老实王”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总是想明里暗里的收拾他!老王头儿觉得见好就收。于是,他告老还乡,回到了雄安老家,靠皇上赏赐的百亩良田,躬耕于村野。 此刻,只见石印章从怀里掏出一面白底儿黑字的木质灵牌,灵牌上刻着“老实王”的名号。他让德贵手持马鞭站在酒贵身后,自己高举灵牌,开始训问跪在面前的酒贵: “祖先在上,子孙在下,王酒贵,你家的祖训是什么?” “说老实话,干老实事儿,做老实人。” 石问: “大队长牛黑塔到底是咋死的?” “是他自各儿掉下山崖摔死的!” 石道:“若说假话,天打雷劈!”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闪电从酒贵头顶掠过,随之一声巨响,电闪雷鸣之际,相距5米之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白杨树,被削去了树冠,只留下那根碗口粗细的树干戳在那里,众人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指着酒贵说: “雷神显灵了,肯定是他说了谎,打死他,打死他!” 这时,酒贵却面不改色的转过头,冲着起哄的社员们说: “乡亲们,我承认,刚才是我说了谎,大队长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山崖的。当时,我多喝了几口枣杠子酒,没有赶在山雨到来之前,爬上那道乱石坡;那会儿,大队长拉载的马车已经上了坡儿;可他为了救我,也是为了抢救公家财产,不顾风大雨急,二次返回;他让我牵着马,他从车身后一直推到坡上。万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在坡上站稳,就被突降的山雨和泥石流冲下了山崖!” “那你刚才为啥不早说?” 气的石印章抬手狠狠的打了他一个嘴巴,酒贵捂着带血的嘴角嘟囔着说: “干爹,是您托了半天人情,才让我进了大车队,我是怕……怕丢了这铁饭碗。” “你这个混账,明知道这份差事来之不易,你还让猫尿灌晕了头,让腥油糊住了心!德贵,家法伺候!” 这时,胖墩儿和民兵猴三儿上前把酒贵的上衣扒掉,将他按趴在泥地里。德贵随后手持马鞭,在雨地里先甩了一下,那清脆的皮鞭声伴着水响传出老远。德贵深吸口气,高举起马鞭,冲着酒贵裸露的后背、肩头上一阵抽打!每抽打一下,酒贵身上便留下一条血印。石印章则站在一旁念叨着: “你对不起大队长,你不是老实王的后代,你为什么不早说?” 酒贵被打的声声哀嚎,不停的在雨地里翻滚。 第三章:您的恩情永不忘 “住手!” 这时,忽然从人群外跌跌撞撞闯进一位披头散发、身穿蓝布裤褂的中年妇女,她面容腊黄,一双犀利的眼睛怒视着手持马鞭的王德贵: “你咋这么歹毒?他可是你的亲兄弟,你真下得去手?!” 来人正是酒贵的媳妇杜三姑,她可是个高坡上填土、傍高枝儿的人。仗着她哥杜老蔫儿是村里的大队会计,平日里在社员们跟前儿说话,总是眼往上瞅,白眼皮儿直翻;说出话来更像是蝎晃钩子、蛇吐信子,句句带刺儿、字字伤人;社员们背后都管她叫“毒蘑菇”。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凭啥让俺家酒贵来祭灵?” 杜三姑冲着宋大娘嚷叫着。宋大娘道: “你家酒贵刚刚承认了,黑塔是为了帮他拉那车石灰才掉下的山崖,你们家欠我们一条命!” “哎呦,为了车石灰还把命搭上,他是傻叉吗?是灰值钱还是命值钱?行了,既然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回总该扯平了吧!” 杜三姑阴阳怪气儿地说。 “那车石灰,可是响铃村儿乡亲们集资建学校的钱,是大伙儿的命,他咋能撒手不管?我看就是你们两口子故意使坏,设计害死了我家黑塔!杜三姑,我跟你拼了!” 宋大娘早气的浑身发抖,她举起拐杖,冲着杜三姑打过来。石印章见状,忙上前拦住。一向憨厚的赵莲花也冲了过来,拉住婆婆手中的拐杖不停的劝说。石印章边拦边冲杜三姑吼道: “你就别在这添乱了!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说罢,他一边命令胖墩儿和瘦猴把酒贵抬走,一边劝慰宋大娘道: “老嫂子,小辈儿们不懂事儿,您甭跟他们置气,有啥火儿您冲我来!”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村支书朱老忠从雁荡山回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位干部模样、戴着近视镜、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朱老忠身材魁梧,穿一身蓝布裤褂;他和那位干部站在灵前,对着黑塔的棺木鞠了四个躬;随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盖着“雁荡山派出所”公章的死亡调查信,交给了赵莲花。赵莲花含着眼泪,凑到婆婆身旁,一字一句的读给宋大娘听,信里所写的内容和酒贵说的一模一样。 没等莲花念完,宋大娘“噌的”从长凳上起身,拄着拐杖,踱步走到朱老忠面前,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忿忿的说: “朱老忠,你还我儿子!三年前,要不是你非让他当这个队长,我儿也不会有今天!他把一腔子血都献给了响铃村,为什么最后落这么个下场?” 说着,她又是一阵捶胸顿足: “老天爷,你为啥这么不开眼呢!为啥好人总是没有好报?阴、毒、损、坏的人却能活千年?谁能告诉我?!……” 老支书也早已双目含泪: “嫂子,黑塔是好样的,他是为公家的事儿牺牲的。他是党的好干部,咱们响铃村的人不会忘记他!” 说着,他又跟莲花婆媳俩说: “我们已经请示了雄安市委和县委邢书记,邢书记要亲自来参加黑塔的追悼会,邢书记说:在我们革命队伍里,无论是谁,只要他做过有利于人民的事;我们就要纪念他,号召全县的人向他学习;并且将响铃村小学更名为黑塔小学!” 随后,老支书又拉过那位中年人,介绍道: “这位是县民政局的同志。” 中年人一边点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赵莲花: “这是县民政局给黑塔同志发的抚恤金,今后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到民政局找我。” 送走了那位民政局的干部,朱老忠和莲花又返回了黑塔的灵前。只见灵前的那片空地上,“响铃村吹打班”的八位民间艺人已经在一张方桌前就位。他们各自手持笙、管、锣、鼓、箫等乐器,为首的那位正是柳笛声,他最擅长的是吹唢呐,拉二胡。柳笛声声音哽咽的站在灵前,深鞠一躬: ”队长,你生前最爱听我吹的那首曲子是《社员都是向阳花》,今儿个我为你编了一个小段儿,希望队长一路走好!” 说完,他坐回到方桌前,在众乐手的配合下,边拉二胡边唱道: “霹雳一声响,清河泪流淌。人民的公仆,敬爱的队长,请你细听端详:东家缺了米,西家断了粮,你送来钱粮帮别人,不管自家的儿郎;修桥又补路,建校又盖房,困难群众都受益,你却住着危房;雨中撑起伞,雪中送炭忙,默默奉献光和热,群众冷暖记心上!你是好公仆,你是好队长,你是一颗望日莲,心向红太阳!” 老支书站在人群里,带头儿为吹打班的人鼓掌叫好。这时,忽见民兵瘦猴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着老支书喊道: “支书,不好了!酒贵被人家追杀,要出人命了!” 第四章:书记保媒,不行也行 在王酒贵家的院子里,只见他正被一位又黑又瘦的汉子举着红缨枪追赶!他顾不得身上的鞭痛,围着院子、裹着破床单被那位黑爷们儿追的疯跑。就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毒蘑菇也不敢靠前儿,急得干瞪眼。膝下的一儿一女也跟着哭!原来,追他的这个人正是牛黑塔的兄弟牛板筋。牛板筋是个复员军人,平时说话愣,爱犯浑,狗熊脾气;还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一根牛筋!本来,今儿个是八月十五,牛板筋跟他媳妇儿“脆麻花”,一大早就去二十里外的鄚州大庙里卖油条;没料想,刚走到鄚州城,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这雨从早上一直下到了后晌儿,愣是没让他们开张!平日里奸、懒、滑、馋的脆麻花儿,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痛数落。别看牛板筋在外面儿牛气冲天的,在他媳妇儿面前,可连个屁都不敢放!牛板筋憋了一肚子气住回走,双手抱着盛着麻花儿的饽饽篮子。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了那口铁红色的棺木,他忙问守灵的嫂子莲花,究竟是咋回事?当莲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气得他哇哇乱叫,转身跑进院里,找出一根红缨枪带上,一溜烟儿的闯进了酒贵家里。这时,酒贵早被牛板筋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情急之下,他钻进了东墙边儿的一个鸡窝里。只见“扑棱棱”一阵鸡飞蛋跑,人喊狗叫,飞舞的鸡毛挡住了牛板筋的视线,板筋只得停下脚步。毒蘑菇见状,趁机过来冲他拱手作揖,叫牛板筋手下留情。这头倔驴可不吃她那一套,乌拉喊叫的举起那杆红缨枪就冲着鸡窝里边扎去。 “住手!” 随着一声断喝,老支书、石印章、宋大娘、莲花等人,陪着一位领导走了过来。 “板筋,人家公安局已经定案了,你大哥是自个儿掉下悬崖摔死的,你给我记住:今后不许再跟他们家瞎闹腾!” 宋大娘率先开了腔。 “娘,你甭听这些干部们忽悠您,他们跟久贵家沾亲带故的,是官官相护!我今儿不弄死他,我就不姓牛!” 说着,牛板筋又要往鸡窝里头扎。 “你要把老娘气死是吧?” 宋大娘拄着拐杖挡在儿子的面前。宋大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当年,在冀中十分区打鬼子的时候,她就是一位堡垒户,还当过支前模范。她也知道,当着这些干部的面儿,不能做得太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板筋啊,这位是县委的邢书记,向你们家慰问来了,你先听邢书记说两句好吗?” 老支书也过来跟牛板筋客气的说。 ”我不需要慰问,我就想要解恨!” 牛板筋仍梗着脖子,用枪指着鸡窝。 “板筋同志,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 邢书记出面调解道: “这件事,酒贵欠黑塔一份恩情,常言说:冤家易解不易结,我倒有个主意……” “有啥主意,您说……”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邢书记。 “黑塔家不是也有一儿一女吗?让酒贵家闺女嫁给黑塔家小子,化干戈为玉帛,你们看,怎么样呀?” “好!” 石印章带头儿叫好。宋大娘和莲花却选择了沉默。 “你当干爹的光喊好不行~” 老支书接着道: “得听户主表态,酒贵呢?酒贵!” “哎!” 酒贵一听书记喊他,立马从鸡窝里头爬出来。他缓缓的站起身,挺起草包肚子,只见满脸都是鸡屎,头上还沾着一些鸡毛和烂柴草!围观的社员们,看见他这副倒霉模样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酒贵窘迫地瞄了一眼两位书记和石印章,嘴里头嘟囔着说: “一切听俺干爹的。” 眼见牛板筋还手持着枪,戳在那里不动窝,莲花迈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红缨枪,劝道: “兄弟别犯浑了,这么多干部保媒,是咱家的造化,不行也得行!” 为了给大哥办丧事,德贵在自家院子里杀了两只鹅,三只鸡。石印章也以酒贵的名义在队里买了一头猪,又在集市上,买了几袋子时令蔬菜。见德贵正在黑塔家院儿里,和红白喜事的人一起垒锅盘灶的不停忙活。石印章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 “德贵,后天在咱村儿学校里要开追悼会。你跟你盟弟“老歪瓜”商量一下,最好一人给黑塔买一个花圈;让全村人看了,显得咱们会办事;也不枉你们结拜一场。” 德贵“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土坯,洗了把手,直奔老歪瓜家里。 老歪瓜本名蔡文广,他和他媳妇儿史快嘴一样,都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儿。平日里歪愣着脑袋,眨巴着母狗眼儿,满肚子花花肠子。还总瞧不起这帮穷社员,在人前总爱阳奉阴违的“卖山音”,(说风凉话)。他媳妇儿更是溜官儿舔须,傍高枝儿的人!在生产队里磨奸耍滑不干活儿;还偷着串村儿给人家跳大神儿、装仙姑;或者保媒拉纤儿,骗吃骗喝。老歪瓜长得五短的身材,像个半截子瓫。他媳妇儿史快嘴儿,一张圆脸上布满了雀斑,乍一看,又亚赛褪掉黄花的那个“望日莲”精! 德贵推开老歪瓜的栅栏门,几只大鹅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着冲他奔过来。东厢房门外的那片空地上,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汉正跪趴在鸭窝前,捡拾着地上的剩饭粒儿。他用坑脏的手,边吃边吹,放进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这肚子刚圆几天呀,抛米洒面的造孽呀!” 德贵忙过去将老人搀起来,扶他坐在门口的木墩儿上,问道: “大叔,你咋能吃这个呀?老歪瓜他两口子不管你饭吗?” “不是,不是~” 老头儿一个劲儿的摇头辩解着: “我就是穷命,见不得别人糟蹋粮食,我们家老歪瓜可是个大~孝~子啊!” 他故意把大孝子那三个字,声音拉的很长。 “谁找我呢?” 只见老歪瓜打着哈欠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第五章:人一走,茶就凉 老歪瓜不但头歪、嘴歪,他的腿也有些拐,可能跟他打小得过“羊角风”有关系。他睡眼惺忪、拐着腿儿走到院儿里,刚要上前跟德贵打招呼,却又瞧见老爹正用嘴,舔着手上的剩饭粒儿吃;他立马火儿了,结结巴巴的冲老爹嚷道: “你咋~越活越倒回?还舔开了手~指头吃,你这不是当着我二哥的面儿~寒碜我吗!我昨天给你买的鸡蛋槽子糕~你不是还没吃完呢吗?” “那鸡蛋槽子糕都撂半年了,长毛了才让我吃,昨儿我吃了几口肚子疼了半宿。” 老爹委屈的说。 “您真是我亲爹呀!~还肚子疼?咋又添了毛病了?行行行,你先进屋行吧,一会儿我~再给你买一斤去。” 说着,老歪瓜从东厢房的角落里捡了半截竹竿儿递给老爹,半搀半拽地把他拉进屋里,还不忘转过头跟德贵吹嘘着: “看见吧,我给他花五块钱新买的~龙头拐杖他不柱,就愿意柱这个!” 德贵可没工夫听他瞎吹,见他从屋里出来后忙问道: “三弟, 咱大哥尸骨未寒,你不去守灵或者跟“白事会”的人搭个下手,你咋还有闲工夫睡觉呢?” “我昨晚上~跟你弟妹逗了一宿扑克牌,太困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过去。” “三弟,还有件事儿,后天给咱大哥开追悼会,今儿下午,咱俩往米北公社花钱买俩花圈,摆在会场两边儿,给咱俩也长脸,也不枉跟大哥兄弟一场。” “花钱?” 老歪瓜一听花钱俩字儿,立马儿变了脸色: “二哥,今儿我跟你实说了吧,有句老话说:人一走茶就凉!当初跟~他结拜,咱看中的是他队长~这个职位;人在~人情在,既然他死了咱就跟他~拜拜了,还买什么花圈呀?再者说,他当了这三年队长,咱们沾上啥光了?我才明白,越是跟他要好的人~越得不到实惠;他这个官儿当的比大清河的水还清!可结果呢……”。 “感情你当年撺掇我跟他结拜,看中的是他的职位!大哥当初并不愿意跟咱拜把子,还说咱们太封建。是你死乞白赖的求人家,还口吐莲花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团结起来,为响铃村的老百姓服务!当时,人家大哥正在地里用镰刀削望日莲头儿呢,你硬是夺过他的镰刀,拉着我俩一块儿跪在地上,朝老天爷磕头。还说咱仨是……“葵园三结义!”,我呸!现在大哥死了,你这狐狸尾巴也露出来了!” 德贵越说越有气。 “你激动个啥?” 老歪瓜歪着个大嘴,还慢条斯理的开导着德贵: “这年头儿,人傍有权儿的,狗撵挎篮儿的,你~你得学会紧跟形势。” “老歪瓜,你没有良心!” 德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去年,你到县城里头赶集,被拖拉机撞了,你当场昏死过去。大哥赶到医院听说要输血,配了血型跟你相符,立马儿给你输血;大夫又说,你嗓子里头有痰咳不出,随时有生命危险,是他用吸管一口一口的帮你吸出了痰!就连你媳妇儿看见都往后退,都嫌恶心。你活过来了,他乐的都快蹦到房顶上去了!你知道吗?你这条命是咱大哥救的!如今,你好了伤疤忘了疼,过河就拆桥!你跟禽兽有什么两样?告诉你,我自个儿也买得起这俩花圈,但是我得让响铃村的人都知道:你老歪瓜,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狗食玩艺儿!” 说罢,德贵拽开栅栏门就往外走 。 “二哥别走!” 说话间,史快嘴儿花枝乱颤般的从屋里边跑了出来,还没到跟前,一股浓浓的香粉味儿呛得德贵直打喷嚏: “二哥,你甭跟他一般见识~” 史快嘴儿脸挺圆,腿却瘦的像根麻杆,说起话来快人快语: “这个家我说了算,他说话你就当他放屁,放心吧二哥,后天早上花圈保准儿送到!” “你们两口子看着办吧!” 德贵头也不抬的撂出句话,捂着鼻子走远了。 第二天午夜时分,在黑塔的灵前烧完“更明纸”(午夜纸)后,莲花让帮着守灵的乡亲们都回去休息。她留在黑塔的棺木前续上了三炷香,又正了正摆在灵前的黑塔遗像。本来,牛板筋也想在这为哥哥守灵,可他媳妇儿脆麻花一个劲儿的拿眼斜愣他、用脚踩他,他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跟着媳妇儿回到屋里。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璀璨的星辰挂满银河。晚风拂过,院墙外那几排望日莲也随之晃动,莲花站在灵棚外仰望夜空。忽然,有几滴露水溅到她的脸上,那是望日莲叶子流出的泪,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此刻,婆婆拄着拐杖来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了一件绒衣,关切的说: “莲花,快回屋吧,小心着凉,我在这守着。” “娘,您甭管我,你歇着去吧,我睡不着……” 叹了口气,婆婆说道: “我也是,这一闭眼,就觉着黑塔在我跟前儿晃悠;一边儿喊着娘,一边儿给我盖被子……” “娘,他是舍不得离开咱们,舍不得这个家!” 蓦然间,天上一颗流星划过。莲花手指那颗坠落的星星,对宋大娘说道: “娘,您快看,都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黑塔会不会就是那颗落下的流星?” “是呵,不管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他永远都是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只可惜,娘的眼睛花了,看啥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说着,婆婆不禁哭出了声: “咱家的顶梁柱倒了,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娘,您别难过~” 莲花掏出手帕为婆婆擦着眼泪: “往后,我就是您的拐杖,您的眼睛,我一定会把这个家撑起来!” 婆媳俩正说话间,忽见莲花的一双儿女哭喊着从院里跑了过来。 第六章:老歪瓜,偷花圈 “你俩咋了?” 莲花赶忙伸出双手,抱住这一前一后跑过来的姐弟俩。在灵棚内昏黄的煤油灯下,只见十二岁的大女儿天月,一边抹泪一边说道: “娘,刚才梦见爸爸给我买了新书包,还有新衣裳;他还嘱咐我跟弟弟要好好上学,可我刚一睁眼,他就不见了;我想爸爸!” 小儿子天成也扑在莲花腿上,哭喊着要爸爸。莲花挪动脚步,搂着一双儿女坐在棺木旁边,那铺满花秸的地上,轻声安慰着他们: “你们别怕,有娘在呐!往后你俩就是大人了,不许再哭鼻子,让人家笑话咱!娘给你们讲个“杨六郎守瓦桥关”的故事好吗?” 宋大娘也赶忙在灵前,用煤油灯引燃一张纸钱,一边烧嘴里一边念叨着: “黑塔,我知道你心里头惦记着我们,你舍不得走!可俩孩子还小,你可别把他们吓坏了;到了三天五更时分,我让你儿子给你填坟,让你闺女去给你烧纸;你就放心的走吧!”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上午9:00许,瓦桥县县委郑书记以及县教育局长在老支书和响铃村小学任校长等人的陪同下,亲手为黑塔小学剪彩。只见在一排校舍的中央顶端处,在那张木制的匾额上,用白底黑漆书写着“瓦桥县高岗公社黑塔小学”几个大字,在日头的映照下泛着闪闪的光芒。两棵枝繁叶茂的槐树,长在了校舍前的东西两侧;树干上挂着白色的横幅,用黑色墨汁写着:黑塔小学落成典礼暨牛黑塔追悼大会!横幅两边,各摆着一个花圈,白色的挽联随风飘摆;横幅下面,是用五、六张课桌拼凑的主席台,台下的操场上坐满了响铃村的社员们。在掌声中,县委郑书记和县教育局局长及老支书、任校长和黑塔的女儿牛天月先后落座。追悼会由老支书主持,他先提议乡亲们:集体默哀三分钟,悼念牛黑塔同志。随后用沉重的声音说: “咱们这所学校来之不易,他是靠大家出钱出力,是用黑塔的命换来的!我们在县委和教育局的大力支持倡导下,举行悼念活动,今天,我们为逝去的英雄低下头,明天我们要继承他的遗志,要在前进的道路上挺起胸!下面我们请县委邢书记讲话!” 会场上随即响起一阵掌声。于是,郑书记、县教育局领导以及黑塔小学的任校长先后发言,最后由小天月发言。别看天月长得清秀,却是个假小子的性格。她在人前,一点儿也不发怵!她先起身向领导们鞠了一躬,又向场下的群众们鞠躬;她拿着自各儿提前写好的稿子,用稚嫩的声音念道: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响铃村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你们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在中秋节这个团圆的日子,我的父亲却永远离开了我;生前我常听他说:作为大队领导就要舍小家、顾大家,懂得奉献!为了改变村里的旧面貌,为了改造学校的危房,他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的人生准则只有8个字:清白做人,勤恳做事!他像一盘炭火散发着光热、温暖了群众;又像是一颗望日莲,扎根泥土,面向朝阳,撒下一路清香!……” 就在大家正聚精会神的倾听之际,忽听会场外的校门口一阵嘈杂!老支书赶忙走出了会场,只见在黑塔小学校门口那排栅栏门外,民兵胖墩儿正在驱赶一个胖子。这胖子有30多岁的年纪,每走一步,那身上的肥肉都浑身乱颤。史快嘴双手叉着腰,冲着这位胖子嚷叫着: “你吃了豹子胆,敢闯我们这会场,是不是找抽来了?我能让公安局的人把你铐起来你信不信?” 老支书忙过去问咋回事儿。胖子先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黑沟河的,随后,隔着栅栏门指着一个花圈对老支书说: “会场西边儿那个花圈,是我三天前丈母娘出殡时候买的,谁知道让他们偷来了……“ “有认爹认妈认钱的,哪有认花圈的?快~快滚!” 老歪瓜也仗着人多势众,腰板儿挺得倍儿硬。秃顶的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冲老歪瓜吼道: “我是顺着你的脚印追过来的,做人咱得讲究天地良心!你睁眼看看,那上面的纸花全是以粉红色为主的,分明就是女士用的,你不忌讳这位队长下辈子讨生个女的吗?偷花圈是对这位死者的不尊重啊,也太不吉利呀!再者说……” 他的声音里忽然又带起了哭腔,他“扑通”一声,跪在老歪瓜面前: “大哥,说实话,我真丢不起这个人呀,站在人前,我也是五尺高的汉子!为了个破花圈我找出来十里地!我跟你商量一下,过了今儿个我丈母娘三天,再借给你用行吗?……” 他的这一举动,让人们哭笑不得。老支书又问他: “同志,除了花圈颜色是粉红的,你还有别的记号吗?” “有,你们看” 胖子又站起身,指着西边的花圈说: “那上边儿多出半张挽联,那是我自各儿写的” 胖墩儿一听,赶忙跑进会场,见花圈上确实沾着“岳母大人千古”的半张白字条。他立马把这个花圈扛出了会场,交到胖子手中,并向他陪着不是。眼见胖子把花圈扛走了,看热闹儿的社员们却越聚越多,都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老歪瓜数落道: “你这技术太不咋地了,怎么没把那挽联撕干净啊?” “这不是糟践咱们队长吗?你咋连谁都糊弄啊?” 闻讯赶来的宋大娘和莲花也对着老歪瓜摇头叹息。 “大娘,大嫂,你们可别生气”,史快嘴解释道: “我昨天给了他5块钱,再三嘱附他给大哥买个好点儿的花圈,谁知道他昨儿夜里去干这种下三烂的事儿,那5块钱肯定是他跟人家玩推牌9给输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大娘,大嫂!……” 谁知,一旁穿的破衣拉撒的二狗子听不下去了,嘴里阳阳怪气儿的对史快嘴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去年7月15鬼节那天,我亲眼看见你用废报纸当洋钱票用,在坟前给你婆婆烧了;你家两口子可是针尖儿对了麦芒儿了,连鬼都糊弄,还有啥事办不出来的?” “二狗子,我草你姥姥,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老歪瓜从地上抄起一块板砖冲二狗子扔了过去! 第七章:罗锅寡妇和她的娃 眼见一块蓝砖飞来,二狗子撒腿就跑! “揍他!追他!” 史快嘴和老歪瓜呜拉喊叫的朝二狗子追了过去。经过这场风波,追悼会已经无法进行,加上当地有个习俗,凡是自己的儿女先去世,老人仍健在的,必须要在中午12点之前掩埋,掩埋之后才能回来吃酒席。于是,社员们忙返回到莲花家门前,行完跪拜礼后,抬起黑塔的棺木,燃起鞭炮。在一阵啼哭和哀乐声中,将牛黑塔埋葬在村北的枣树林中。 望着送葬的队伍走远,郑书记和老支书、任校长等人一一握手告别,他刚推起那辆旧自行车要走,老支书忙上前挽留他先去吃饭,见郑书记直摇头,老支书又说道: “我们响铃村的炖肉菜和蒸焖子,可是远近有名儿呀,您要不吃,到我家里,我给你烙“金裹银儿”的旋饼,再给你做个油焖扁豆角,弄碗素冒儿汤怎么样?” “瞧你说的,我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邢书记一边推着车走一边跟老支书聊着: “改天我一定尝尝你的手艺,今儿我得先回县里,下午,还得去龙湾公社走访慰问贫困户,帮他们解决生活困难。” “邢书记,”跟着老支书身边的民兵连长刘航插言道: “您不嫌累呀?在办公室里一坐,茶水一喝,让公社干部们向您汇报不就得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邢书记说: “我在部队当连长的时候就提倡官兵一致,我觉得在地方上更应该官民一致,人人平等;不能搞特权!咱们基层干部,就像大清河里的水;社员们儿就像清河里的鱼,没有水就没有鱼;咱把群众当亲人,群众才能把咱当亲人;而不是像躲瘟神一样,找种种借口搪塞敷衍他们!为人民服务,不是喊口号儿,咱们要的是实际行动!。” ”对!”老支书说:“谢谢邢书记的教诲,我们都记下了,放心吧!我们一定继承黑塔的遗志,把各项工作都完成好。” 黑塔埋葬之后,莲花悲痛欲绝的领着一儿一女回到家。她没有吃饭,把儿女交给婆婆,独自瘫躺在房间里饮泣。 莲花不知道,有一个人心里头却乐开了花,她就是牛板筋的媳妇儿“脆麻花儿”。 脆麻花儿身材匀称,圆圆的脸庞,像个红苹果;可能是雌激素分泌旺盛,满脸长着青春美丽疙瘩痘儿。大伯哥死了,她想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分家!结婚这几年,可把她憋屈坏了,虽然他给牛家生了个女娃天香,可是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牛板筋,她觉得牛板筋情商太低,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是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倔牛;是撞了南墙不知道回头的一根筋;就知道傻干活儿,更别说聊情话、哄女人。她每次去黑沟河那个小作坊里榨油,都是亲自背上几斤望日莲瓜籽儿送去。榨油房里那个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儿,别人背后都叫他“尤三两”,榨出一斤油总是变着法儿的少给人家三两,光琢磨着怎么祸害人!他秃着个脑袋,人长得贼眉鼠眼。身材矮胖,没有三块豆腐高,亚塞个肉丸子成精!别看他坑别人,对脆麻花儿却关照有加,总是给他准斤准两,时不时送给她点儿小礼物,又会油嘴滑舌的讨她欢心!“王八看绿豆”这俩人越看越对眼儿,一来二去,勾搭成奸。只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脆麻花在等待时机,她想和莲花分家之后,自个儿出去盖房,她就能避开莲花跟婆婆的眼目,大胆的和尤郎约会,甚至她还盘算着有一天能跟着“尤哥哥”远走高飞!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要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鸡犬不宁;她还要学妲己娘娘,兴风作浪;祸乱朝纲! 吃过晚饭,已经有九点多钟,孩子们都已经回房睡觉,只有宋大娘屋里的油灯,还闪着昏黄的光亮。只见宋大娘和牛板筋两口子,都坐在土炕上,只有莲花自各儿坐在靠墙的冷板凳上,正接受着三堂会审。宋大娘率先打破沉默,她对莲花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如今,黑塔走了,你还年轻,等过了黑塔百天你就往前走一步吧,找个好人家;娘是个开通的人,我绝不会拦你,不过孩子你得留下,因为这是我们牛家的根。赵莲花双眼含泪: “娘,我打小就是个孤儿,自打嫁给黑塔之后,他就是我的亲人,您就是我的亲娘,板筋和麻花就是我的亲弟热妹;我生是牛家的人,死是牛家的鬼!” ”我们家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大菩萨,现在说的好听,往后你要是耐不住寂寞,搞瞎扒、养汉子谁管得了你呀?又想靠人,又想立贞洁牌坊可不行!”脆麻花说出话来句句带刺儿。 “大嫂,你要留在牛家也行,麻花为你写了一份保证书,只要你在那上面按个手印就行了!”牛板筋也瓮声瓮气地说。” 莲花接过保证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保证书~本人赵莲花,若被他人发现有作风问题,搞瞎扒,自愿将所有家产和牛黑塔抚恤金交出归牛板筋所有,赵莲花净身出户! “感情你们,是为了这点抚恤金,就算我离开这个家,这钱和家产也得归我俩孩子!或者把抚恤金给咱娘,咋能先轮到你们!” “那当然,我们当叔婶儿的还亏待的了俩孩子?我们只是为了约束你!怕你管不住自个儿!”麻花儿忙狡辩着。 “那你们把家产和抚恤金这一句勾了重写,我就按手印!”麻花儿知道自各儿没理,只好重写了一份儿。见莲花按了手印儿,她又说: “既然大嫂不走了,今儿个咱就把这个家分分吧。” “分家?”宋大娘一愣:“这六间房,你们两口子三间,我跟你嫂三间,这不早分好了吗?” “我说的分家是出去另盖房,另起炉灶,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大嫂,我问你:你想要旧房还是要新房?”脆麻花望着莲花说。 “旧房怎么说?新房又怎么说?,”莲花忙问。 “你要是要旧房,就给我们出100块钱,我们出去盖;你要是要新房,我们给你出100块钱,你自各儿出去盖!” “这房可不是说盖就盖,买柁木檩架、买煤烧砖,请瓦匠师傅……你们有那么多钱吗?” “娘,这你甭管,我们自个想法,不过,自留地种的那二亩杨树得归我们。” “那树是黑塔想翻盖咱家旧房才种的,你要用也行,给我们留一半儿,咱娘住的这间房再不修理怕塌了。” “你瞧,急眼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去年全村危房改造,你为啥不让大哥先盖自个儿的房?真应了那句话:有权不使过期作废!整天价讲清正廉洁,它能当饭吃,还是能有钱花?还有你赵莲花~给生产队放了好几年羊,咋就不会薅点羊毛做件毛衣,你们两口子咋都这么死心眼子、不开窍?……” ”脆麻花儿!”宋大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把拐棍儿在地上戳的噔噔响! “我儿他是个好干部!他心里头装的是响铃村的困难百姓,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要都像你说的那样,见了好处就先捞一把,经手三分肥,这样的干部我不赞成!大伙儿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不以权谋私,不以权压人,这样的干部大家才拥护你!” “是啊麻花儿,你咋能这样说大哥,人家是党员,他的使命就是奉献~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你懂吗?。”牛板筋也插了一句。 “行!我错了,你们都懂,你们都对行了吧?”麻花忿忿的丢下一句,一扭屁股走回了自各儿的房间。 第八章:害你的人,是你最近的人 “八月十五正当秋”。接连几天,响铃村的社员们开始在各生产队长的组织带领下收秋。男社员们挥动板槔等工具掰棒子、削芝麻、刨棒子秸;女社员们拿起镰刀割黄豆、掐谷穗儿。赵莲花在北洼的一道沟坡里面给队里放羊。“羊吃碰头草”,莲花不敢大意,她手持羊鞭寸步不离地紧跟着羊群。 “莲花,你过来一下。” 二狗子躲在沟坡边的一棵歪脖柳树下冲她直招手。莲花满脸疑惑的走过去,只见二狗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冒着热气的烤山药对她说: “嫂子,我给你送温暖来了!快趁热吃吧。” “你不去队里劳动,跑这儿干嘛来了?我不饿,你自各儿吃吧!”莲花料到这小子不会憋着好屁,便扭过头往回走。 “嫂子,队长狠心扔下你走了,你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呀,往后有啥“为难招窄”的事儿跟我说,让我来心疼你吧!”说着,二狗子直往前凑,去拉扯莲花的衣服。 “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喊人了!”莲花挥动着羊鞭不让他靠近。 “嫂子,看在我打了30年光棍的份上,你就成全我一次吧。”二狗子一把拽住羊鞭,又顺势搂住了莲花的腰。 “滚!你这个流氓!快来人呀,救命!”莲花拼命呼喊反抗着。正在这时,忽见沟坡对面,牵着牲口、抱着犁杖路过的王德贵疾奔过来。原来,他正准备去队里犁地。二狗子一见是他,撒腿就跑! “大嫂,你没事儿吧?回去我再找这兔崽子算账!” “没事儿,幸亏你来了!要不,这下三烂的玩意可啥事儿都干的出来!” “大嫂别怕,有我呢。要不,你跟老支书报告~就说他耍流氓,让派出所把他逮起来!”德贵给她出主意。 “别,那就毁了他一辈子了,这狗东西原先没这么大胆,你回去吓唬吓唬他就得了!你先犁地去吧。”莲花又羞又气地说。 目送德贵离开,莲花才忽然想起那群羊,便赶忙从地上捡起羊鞭去追。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那只领头的羊,误食了地里的化肥,又喝了龙沟里的水;被赶回饲养队不久便烧坏了肠子,死在了羊圈里。饲养队队长本就是个势利小人,见莲花失去了大队长这个靠山,让她按价赔偿这只羊,并在老支书面前给她告了一状。 莲花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门口,却见邻居高生嫂拦住她说: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刚才收了工,我去地里打猪草,听见瘦猴儿媳妇说,你们家自留地里种的杨树,都让牛板筋跟他大舅子砍光了,拉到了麻花她娘家那个村儿!你再不去,恐怕连根树毛也见不着了!你别怕,一会儿,我给你高生哥喂完药,我找他们算帐去!” “知道了高生嫂,我马上去!” 莲花知道高生嫂这个人热心肠,爱打抱不平,是村里出了名的“母夜叉”!只是她命里不济,丈夫是个药罐子,家里贫困,黑塔当队长时队里没少接济过她们家。 莲花跑进院里,在靠西墙的柴房里,推出了那辆木轱辘车。从里面写作业的女儿天月听见响动跑过来,嚷嚷着跟娘一块儿去;婆婆听见了,拄着拐杖也要去看个究竟。莲花劝了婆婆几句,让她照看好天成,便拉起木轱辘车让天月坐在车上,奔向了南洼自留地。正午时分,路上没什么行人,社员们都在吃饭或者午休。莲花拉着木车路过道边一个机井房,忽然听见里面二狗子和别人对话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侧耳听到二狗子说: “你不是说莲花愿意跟我好吗?为啥她都不让我沾边儿啊?” “瞧你那猴急模样,老话说:贞洁烈女架不住浪荡公子,你得穷追不舍死缠烂打!时间长了她跟你就能磨出那“爱的火花”来了!好事多磨嘛,她罗个锅子有啥不愿意的?我看你呀,配她那是一个来回儿带拐弯儿!”随即,里面传出一阵女子的坏笑声! 莲花顿时明白了,原来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各儿的弟媳脆麻花!感情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捣鬼。自己的靠山倒了,旁人欺负她也就罢了,她的亲妯娌竟也给她脚下使绊。 莲花来到自留地里四下望去,是一片片光秃秃的树墩儿。在地北头儿还有一堆儿横七竖八的细树杈。莲花长叹一声,和女儿一边捡拾着树杈,一边偷偷的抹眼泪。当小天月问她为啥哭?她却跟女儿说:“没事儿,娘这眼呀,风一吹就爱流泪。” 装完车捆好,莲花刚把木车从地里拉到大路上,却看见脆麻花叉着腰挡住了去路。 “给我放下!我还得挑点儿木头当椽子用呢!” “这二亩地的杨树都让你拉走了,你咋还没完没了的?那天分家你怎么说的,不是咱们一家分一半吗?你再挑几根椽子用,那我这一车就只能当劈柴用了!” “那我不管,先下手为强!谁让你来晚了呢~哎,你到底给不给?”脆麻花恼羞成怒。 “就不给你,你凭啥欺负我娘?”小天月护在了莲花面前。 “死丫头片子,没你的事儿,滚一边儿去!”脆麻花用手一扒拉,将小天月推倒在地。天月一边爬起来,一边拽着母亲的裤角儿嚎啕大哭。 “脆麻花,有啥事你冲我来,凭啥打孩子?” 脆麻花“哼”了一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脆麻花指着莲花的鼻子问道。 “不给!你连一根草刺儿都别想~再从我这拿走!”莲花也被她气的满脸通红。 “好!赵莲花~赵罗锅儿,你有种!你从我身上轧过去吧!”说着,麻花就地一躺,挡在她的车前。 “太欺负人了!我今儿个就轧死你,给你偿命!” 平时憨厚随和的莲花被她逼急了眼,她让闺女躲开,拉起木车就冲麻花轧了过去。没想到,脆麻花反应还挺机敏,她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滚到了几米开外的棒子地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潮土,撒腿跑了。 莲花气的心里突突直跳,她定了定神儿,拉起木车继续朝家里走去,懂事的小天月也扶着车把帮娘拉车。没料到,她刚走到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脆麻花带着她娘家哥和手持红缨枪的牛板筋挡在了她的面前。 “赵莲花,你不想让我们过,你也甭过!你还想轧死我媳妇,我看你再捅她一个手指头试试!”牛板筋那一杆红缨枪又对准了莲花的胸口。莲花知道这个小叔子的德行,有理跟他也说不清。况且,莲花并不是那种善辩的人,一时间,双方僵持在那里。 “光天化日之下,合伙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牛板筋,有能耐你冲我来!” 关键时刻,高声嫂一手拖个木板,一手拿把菜刀,刀跺着板子站在了牛板筋面前。高生嫂黑红的脸膛,长得人高马大,站在人前,活赛羊群里的骆驼,花生堆里的“马猴”!(长着三颗豆的花生);她大嗓门,说直理,爱打架,下手狠。大人小孩儿见了她都发怵!听说有一次和二狗子打架,她用一块砖头,在二狗子脑袋上砸了好几个窟窿!顺着脸淌血。可她连眼都不眨,连头都不回,砖头一扔,扬长而去。差点要了二狗子的命!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别看牛板筋平时乍呼得挺欢,软硬不吃。可在高生嫂面前,他却大气儿都不敢出了。于是,高生嫂用刀跺着板子在头前带路,莲花紧随其后,在脆麻花等人的目送下,大摇大摆的把这一车木材拉回了家。 第九章:二狗子,偷棒子 眼见莲花走远,脆麻花儿冲着牛板筋恶狠狠的骂道:“你个死窝囊废!你守着她们过吧,我回娘家照顾天香去!”说罢,她一转身跟着哥哥回了娘家。 这天上午,老支书召集几名村干部在大队部开会,老支书率先发言:“响铃村要发展,就必须尽快实行农业机械化!今儿个召集大伙儿来,就是商量一下,下一步咱们打算买一辆手扶拖拉机,再购置些耕地和播种设备,改变咱村儿人套马拉的落后局面。” “那感情好!”石印章点着烟袋锅子,接过话茬儿:“咱们村儿队里穷,劳力少,每年一到收秋种麦,总是急得我头上冒火,嘴上起泡!甭说买,就是能借来一辆拖拉机,咱都阿弥陀佛了。” “你们说得倒轻巧。”民兵连长刘航裂嘴笑了一声:“咱大队穷的一清二白,哪有钱买拖拉机呀?没听群众说吗?~响铃村儿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模范村儿!杜会计……” 刘航望了一眼头戴蓝帽子,低着头打算盘的杜会计: “那四项基本原则咋说的?” 赵会计本名赵老蔫儿,是毒蘑菇的大哥,是有名的慢性子;平日里沉默寡言,走路低着头,见人不言声。据说有一次邻居瘦猴儿他们家着了火,家里没人。他一步三摇的去报信儿,眼见瘦猴他们哥仨,正挥汗如雨的在村南空地上扣坯子(烧砖用的沙土坯),他上前慢条斯理儿地问道:“你们哥几个有空吗?” “咋了?” “你们家……房子着火了!”哥仨一听,赶紧扔下坯模子,狗撵似的往家跑去……跑到家,那火早着完了,只剩下黑乎乎的断垣残壁;还有一天晚上,在队部门口放电影,胖墩儿去队部厕所里边解手,里面黑灯瞎火的。他解开裤子一泡热尿刚撒了一半,却听黑暗中杜老焉儿慢吞吞的说了声:“有人。”吓的胖墩赶紧憋回去。你说这人性子得有多慢?此刻,他见刘航问自己,不紧不慢地扯着公鸭嗓说:“当然知道~第一: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第二:坚持无产阶级专政……”还没等他说完,刘航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对,我咋听人说这四项基本原则是~第一:穿衣基本靠纺,第二:媳妇儿基本靠想;第三:交通基本靠走,第四:治安基本靠狗!” “你可别造改了!说点正能量的!”老支书继续说道:“黑塔上任时,就制订了响铃村三年规划。如今,三年到了,靠队里平时的积攒,咱们朝着“现代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老忠哥,你就别跟我们兜圈子了,有话你就直说吧。”石印章“叭嗒”了几口旱烟道。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今年秋后,我打算把村南地里头,种的那几十亩望日莲割下来,把瓜子儿晒干后卖给“城南榨油厂”,用所得的钱和队里的积蓄添置农用机器!虽然社员们今年分不到瓜子儿吃,但明年,有了这个现代化的机器,能大大减低劳动强度,丢了芝麻捡个西瓜。你们说怎么样?”“好!这事儿我赞成。”石印章率先举手表决。见刘航和杜老蔫儿也举了手,老支书又说: “还有一件事儿,为了方便群众,我打算在清河桥西边儿,建个响铃村代销点,卖些生活日用品。我建议,让赵莲花当售货员,她识文断字的。咱们也算是照顾因公牺牲的干部家属嘛。” “县供销总社我有熟人,我帮着联系货源!”石印章接口道。见众人点头,石队长又说:“这拖拉机手,我也想好了。”“谁?”几位干部问他。 “二狗子!”他刚一出口,刘航立马儿跟他嚷了起来:“石队长,他啥人你不知道呀?那是个游手好闲、踹寡妇们、刨绝户坟的下三滥!” “我知道,可二狗子打小父母早亡,是个野娃。是他奶奶把他拉扯大的,他奶奶去世以后,他才变成了脱缰的马、咬人的狗;咱不能看着他年纪轻轻就破罐子破摔呀?我想让他学个技术,混上个媳妇儿,让媳妇儿管着他就能改好了!~咱庄稼人的心呐,只有女人和土地才能拴得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能改得了让羊吃肉,让狗吃草吗?” 二人正争吵着,忽然,民兵胖墩儿破门而入:“石队长,你去北洼看看吧,二狗子偷了队里的棒子,被老孙头儿逮着啦!” 原来,趁着开工之前、队里开会的功夫,二狗子背着柳筐假装打青草,他躲进了一片棒子地里,瞧见看青的老孙头“瞎目合眼”的往东边儿谷地里转悠,便双手并用,咔嚓咔嚓几下就偷了10来个玉米棒子。他在上面盖上厚厚一层青草,正想钻出棒子地溜走,没想到,被早就盯上他的老孙头逮了个正着! 二狗子一看事情败露,先是“叔叔、伯伯”的叫着求老孙头放他一马,谁知这老头儿舔着个草包肚子不依不饶,硬是不让他走。还让他扛着一梱棒子秸去村里游街,可把二狗子给气坏了,这分明是让他“光着屁股推碾子”~转着圈的丢人呀!他跳着脚儿跟老孙头儿嚷嚷起来。 这时,石队长也别着旱烟袋赶到了,他先是没收了二狗子的柳筐,并扣他三天公分;说过年不分给他肉吃,还铁青着脸让他马上去游街!他说:就算是天王老子偷了队里的东西,也得去游街示众!二狗子一听,哭丧着脸问: “队长,那我要是举报了别人,能不能将功补过呀?” “你要是举报属实,筐头儿还你,不扣你工分儿!猪肉照吃!”石队长说。 “你保证你能~说话算数儿?”二狗子又追问。老孙头儿一听,不爱烦了,上前踹了他一脚: “石队长说话多咱不是说话有声、落地砸坑?你墨迹个啥?” “好!石队长,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我咬谁啦!走,跟你们进村!”说着,二狗子抱起那梱棒子秸扛在肩上。老孙头回到窝棚找出那面破锣,在前面开路,石队长断后。刚一进村儿,老孙头便开始连敲锣带嚷叫: “瞧一瞧,看一看!这个贼,偷棒子!丢人又现眼!真是不要脸!……” 引得村里大人小孩们都出来看热闹!有几个孩子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疯跑。老孙头带着二狗子走街串巷,连敲带喊的,几乎喊破了嗓子。当转到德贵家门口时,二狗子却忽然把棒子秸就地一放,说啥也不走了! 第十章:德贵和他的疯媳妇 二狗子把那捆棒子秸扔在地上,转过头来对石队长说: “领导,你进院儿去搜吧,我亲眼看见,你干儿媳妇偷了队里的庄稼!” 这时,老孙头往一边儿窜了过来,他用锣锤儿敲了一下二狗子的头,怒骂道: “德贵媳妇儿脑子有病,平时连麦穗儿和猪草都分不清,你不知道啊?” “她有病?她的智商比我高多了!”二狗子被打的直蹦高儿: “你们当干部的要一视同仁!这规矩不能光给我们这些老百姓定呵~凭啥光让我游街?凭啥扣我筐,扣我工分儿啊?有能耐你让你干儿也游街去呀!” 这时,德贵打开院门,领着十岁的儿子王强正准备去上学,眼见门口围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又看见二狗子话里话外的数落自各儿,他上前气哼哼的说: “二狗子,你整天价偷馋抹嘴不干活,今儿个又跑到我这儿找臭鱼吃,你就不配当个男人!” “德贵哥,”二狗子立马怂了半头:“这事儿你甭怪我,我今儿偷棒子被他们逮住了,你干爹说除非我举报别人,要不就扣我三天工分,过年不给猪肉吃!” “行啊,二狗子,我王德贵,在响铃村儿活了30多年,甭说生产队的庄稼,就是一根儿草刺儿也没沾过!今儿当着老孙叔还有大伙儿的面儿,你随便翻,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翻不出来诬陷我,我可饶不了你!”说着,德贵把他们领进了院子。 院子里晒满了青草。在东北角那棵老榆树下,只见德贵媳妇儿衣衫破旧、头发散乱,手里还拎着草筐,一脸惊慌的望着他们。德贵上前一边拉过草筐,一边对她说: “强他娘别怕,有我呢,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德贵将筐里的青草倒在院里,二狗子忙上前往青草里划拉。可是,划拉半天他一无所获。老孙头儿见状,用手指着他的脑门儿,嚷嚷着: “你他娘自个儿鼠猫狗盗也就罢了,咋还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还不快给人家赔个礼,快滚吧!” “不对呀?”二狗子自言自语:“我明明看见了……” 他的视线落在傻媳妇儿绑着“孝带”的裤腿上,这也是刚才傻媳妇儿用筐挡住的部位,明显那裤腿儿向外突起着,他冲德贵笑了笑: “德贵哥,你能让你媳妇儿把裤腿上那孝带扯下来嘛?” 他说这句话,连石印章都听不下去了,他气得往二狗子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弄了个狗啃泥: “人家黑塔是她大哥,她得系满“三七”(守孝二十一天)才能解呢,你咋人事儿不懂啊?” “石队长,你凭啥踹我呀?”二狗子索性在地上撒泼打滚:“就因为她是你干儿媳妇儿,你就护着她是吧?我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我怕啥呀?……德贵嫂对不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骨碌到傻媳妇脚下,猛地伸出双手一用力,扯下了那两根孝带~只见从傻媳妇裤腿儿里“扑噜噜”掉下无数个黄橙橙的豆粒儿!众人一时愣在那儿。这时,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孩子们,却笑的前仰后合,他们骑在土墙头上,拍着手编起了顺口溜:傻媳妇,疯婆子,每天净出妖蛾子…… 王强见小伙伴们嘲笑自己,又气又恼的冲到疯娘跟前:“我爸天天都嘱咐你~别动队里的庄稼,你咋就记不住哇?你是头猪啊……” 德贵一见儿子骂他娘,气的扬手就在王强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 “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妈呀!” “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王强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你还嘴硬,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德贵说着,脱下鞋子就要抽他,老孙头儿忙上前拦架。石印章气的冲二狗子骂道: “二狗子,你就是个惹祸的苗子!他们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此刻,却见疯妻伸出双臂挡在儿子面前,目光呆滞,口中呐呐的对德贵说: “打~打我吧……”德贵手中那只鞋僵在半空,许久才放下来,他长叹一声,转身对老孙头说: “孙叔,走,我跟你去游街!”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在寒露节气到来之前,秋粮早入囤,冬麦已播种。与此同时,赵莲花的“响铃村代销点”,也在大队部的鼎力协助下开业大吉。老支书还为他配送了一辆胶皮轱辘的三轮儿车进货用。 代销点是一间能上锁的木制板房,板房上刷了绿色的油漆,里面装满了烟酒茶糖,针织鞋帽等日用品。一桥之隔的“铃铛阁”和相距20里外的白洋淀都是京、津等外地游客观光旅游的好去处。所以,每逢周末或节假日,这代销点的生意特别红火,除了每天向队里上缴那部分营业收入,她在黑沟河市场里趸来的泥娃娃、毛绒玩具、挎包之类的小商品,都特别受欢迎,这笔进项还可以补贴家用。 这天晚上,莲花正高兴的和婆婆商量着去黑沟河囤货的事儿,没想到屋门外,正有人趴在窗根儿下偷听! 第十一章:是谁设下的陷阱? 黑沟河市场位于通往京、津、冀的三岔路口,是交通要道;它是由当地群众自发组成的一个市场,以卖泥娃娃、毛茸玩具和卖各种提包为主。 早上六点多,莲花骑着三轮车,来到黑沟河市场。她在一位卖泥娃娃的摊位前停下~只见这位老汉的地摊儿上,摆满了涂着各种油彩的泥娃娃~有头顶大红冠子的公鸡,有憨态可掬的小熊;还有《西游记》里师徒四人的塑像,真是活灵活现,神态万千。莲花买了几个泥娃娃,便又跨上三轮车,向东街的提包市场骑过去。 刚骑出去几米远,就见一位戴着礼帽、遮住半拉脸的矮胖男子骑着一辆“大水管”自行车,“咯噔、咯噔”的迎着她骑过去。矮胖子因为身材短小,只能用脚尖勾着那脚蹬子骑。自行车的车把上还挂着十几个提包。逆行而过之际,莲花却听“啪”的一声响,一个提包正好落在自己的车轱辘旁边。 莲花刹住三轮车,刚要喊住那位矮胖子,可猛一低头,却见有一双女人的脚早踩在了提包上面。莲花不由打量了她一眼~这位妇女一身带补丁的农民穿戴,三十多岁,长的又干又瘦的,像个僵尸;手里还拎个破麻袋,可能是刚粜了粮食。“僵尸女”从地上捡起那个提包,却见提包里面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红网兜,网兜里竟然有好几摞成梱儿的“大团结”! “大姐……”僵尸女先开了腔:“俗话说:见面分一半!这几摞儿大团结最少得有600块钱!这样吧,既然钱掉在你车轱辘底下,你多要点儿,我少要点儿,咱俩分了它,你给我200得了,剩下的全归你!” “这……不太好吧,万一人家一会儿回来……” “这怕啥?咱一偷二不抢的!这是老天爷可怜咱这穷人!”僵尸女说着,将那提包和钱都装进麻袋里,放在莲花三轮车上说:“大姐,我先提醒你~要是刚才那个家伙找回来,你可千万别承认!” 果然,不大功夫,那个矮胖子就推着大水管儿车子跑了过来。亚赛是武大郎挑着炊饼摊子循地而来,还“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见到她俩,矮胖子忙问: ”两位姐妹儿,你们见没见到一个灰色提包,那里面有我600块钱给丟了!” 僵尸女忙站在莲花前面连连摇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矮胖子说: “哦~对了,刚才我看见有个穿蓝袄的老头儿捡了个提包,奔“西街肉铺”那边儿走过去了!” 矮胖子连连道谢,向西街追了过去。见他走了,僵尸女忙对莲花说:“大姐,没听他说吗?真是600块钱呐!咱俩赶紧把钱分了!~瞧这里面都是小新票!全归你!你就把身上带的那点零钱、旧钱给我就得了。” 听她这么一说,莲花赶忙掏出身上的钱。她把衣服上的口袋儿都掏遍了,才凑了一百来块钱。她不好意思的说:“妹子,就还有这一百块钱……” “算了,一百就一百吧,我就当是给你帮忙了!”僵尸女倒挺爽快。她接过莲花递过来的钱,又嘱咐了一句: “此地不可久留!要是人家一报警咱们可全完了~赶紧分头儿跑吧!” 说完,那位僵尸女把钱塞进衣兜里,冲着东街一溜烟似的跑了! 长这么大,莲花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好事儿!她又惊又喜,又有些害怕!她一只手扶把,另一只手紧紧将那条麻袋捂在胸前,胸口上像是揣着野兔,在“咚咚咚”直跳!她用脚使劲儿的蹬着三轮车,恨不得能插上翅膀一步到家! 回到家里,刚八点来钟,社员们都已经上工,孩子们也已经上学。她将三轮车放进院里,惊慌失措的关上了外院的栅栏门。然后,迈着大步直奔婆婆屋里。此刻,婆婆正戴着老花镜给孩子们缝衣服,看见她回来抬了下头,说道: “那锅里还有棒子粥跟菜团子呢,都是咱家小天月做的,真香!你快去吃吧!” “娘,不急,我先跟你说件好事!”说着,莲花拎起手中那条麻袋,故意先卖个关子。 “呦,是捡到唐三彩了?还是拾了个金元宝?” “娘,差不多吧,我拾了600块钱!” “在哪儿拾的?” “黑沟河市场里!” “在黑沟河市场能让你捡到钱?我可听说,那市场里头做买卖的人,心眼儿比筛子眼儿还多呢,咋能让你拾到钱?” “娘,您还不信?你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莲花急促的把麻袋里那个红网兜掏出来。见那网兜打着个死结解不开,莲花便从婆婆的针线笸箩里拿过一把剪刀,轻轻的剪开网兜儿,又顺势从里面倒出那几沓钱来~可是,她不看便罢,一看到那几沓儿钱,却惊叫了一声“妈呀”!顿时瘫坐在炕上! 原来,那几沓钱,只有最上面一张是真钱!剩下的全部是染着浅蓝色墨迹的纸片! 婆婆停止了手里的针线活儿,忙问莲花:“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莲花哽咽着向婆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婆婆长叹一声:“这就叫~贪小便宜吃大亏!天上不会掉馅饼,人家这是设好的套儿让你钻哪!” “娘,这可咋办呀?供销社的本钱和我自各儿进货的钱都让人家骗走了……我咋还呢?我咋这么贪心?”莲花后悔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擦了把眼泪,莲花又跟婆婆商量道:“娘,要不,先用黑塔那笔抚恤金垫上。” “不行,那是黑塔用命换来的,是他留给咱这俩孩子花的,只要天塌不下来,咱就不能动!” 顿了顿,婆婆又说:“这样吧,我这儿有个老物件儿,是我娘家祖上传下来的翡翠玉镯!你去城里典当铺把它卖了吧!” “娘,那是您的传家宝,您还得戴呢,不能卖呀!” “别管我,你好不容易能在代销点儿上班,要是队里的钱还不上,人家肯定得把你拘留了!~再说,我都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还戴它干啥呀?”婆婆掏出随身的钥匙,打开屋里的洋灰柜,在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儿;打开木盒,盒里有一块蓝色手绢,再把手绢展开~一副光彩夺目、翠绿色的玉镯便呈现在莲花眼前。 婆婆拿出手镯在手腕上戴了戴,随即又摘下,把它重新裹好放进盒里,递到莲花手里说: “你呀,摔个跟头捡个明白,也别太难过!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吃了饭就把它给我卖了去。” 莲花“嗯”了一声,接过了木盒。 第十二章:有事儿找干爹 接连几天,王强都因为疯娘偷庄稼的事儿,在同学面前感到脸红和自卑。一回到家里,他的小嘴儿就撅的老高,能挂住个油瓶。 这天晚上,王强把自各儿关在屋里闹绝食。德贵是个护犊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在外屋做熟饭后,放上那张四方桌,拉过几个小板凳,摆上碗筷。他先把冒尖儿一碗小米饭盛好,递到傻媳妇儿手里说: “强他娘啊,吃完这顿饭,明儿早上你就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去找个富点儿的人家过日子;小强他长大了,有自尊了,你不能总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呀?” 傻媳妇儿把饭拨到另外一个碗里,自己只留下半碗,然后眼巴巴的望着德贵~意思是吃一半儿饭,乞求能留下来。德贵一见,心里头顿时升起一股庄稼火儿: “让你走你偏不走,不让你走你却偏偏走丢了!要不是你~我大哥黑塔不会死,我也不会去游街,小强更不会闹绝食!你到底想咋样?……是不是想把我们爷俩也逼疯了?你说呀?……” 他这一嚷,傻媳妇儿吓的更不敢再吃饭,只好靠在墙角里,抱着双肩浑身发抖,眼神里满是惊恐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石印章推门而入。他早站在院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看见德贵正在吓唬傻媳妇儿,他拿起旱烟袋指着干儿便吼了起来: “德贵,别的能耐没见长,骂你媳妇儿的本事倒长了!你媳妇儿不是死傻子,她心里头有个小九九儿!哪有你这么护犊子的?”说着,他又转向干儿媳妇儿:“德贵家的,别怕,有干爹给你撑腰呢,一会儿我让那个小兔崽子给你赔不是!” 说完,他让德贵把媳妇儿扶在凳子上坐好,又走过去敲王强卧室的门。 王强打小儿就敬重这位干爷,听到干爷叫他,忙把门儿打开,眼里还挂着泪花儿。石印章把卧室门关好,忙问他怎么回事儿。王强委屈的说: “爷爷,我不想上学了,同学们都笑话我有个傻疯娘……” 石印章“嗒吧”了一口旱烟,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帕儿,让王强擦干眼泪。又语重心长的说: “孩子,别人笑话你娘我不管,可你不能笑话你娘!常言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现在就嫌弃她,长大了还不得把你娘扔到墙头儿上去呀?古代不是有个卧冰求鲤的故事吗?人家那个叫王详的小孩儿,为了给后妈滋补身体,冬天趴在冰窟窿上给娘逮鱼吃,多孝顺呀?而且,她那个后妈原先不是打他就是骂他!~你要再这样闹,我让你爹也给你找个后妈!让你也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说着,石印章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用草纸包裹的火烧递给他: “听话,这是爷爷专门从国营饭店里,给你买的驴肉火烧,快趁热吃!” 见王强仍摇着头不肯接,石印章急了,把火烧硬塞在他手里,骂道: “你这小兔崽子,咋跟你爹一样啊?~也是个强按牛头不喝水的犟种!这个火烧可不是白送给你的,“百善孝为先”~吃完了马上给你娘磕个头、道个歉,听见吗?要不~以后有啥好东西我也不给你吃!” 干爷爷这一通连哄带吓唬,让王强终于服了软儿。吃完了火烧,他跟着干爷爷走出屋,来到了在木桌旁坐着的娘跟前,磕了个头,说了一声: “娘,我错了……” 疯娘冲着儿子连连点头,嘴里含糊的说着“好”字,德贵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时,忽然院里传来几声咳嗽~不大功夫,毒蘑菇和酒贵推门走了进来。 毒蘑菇白眼皮往上一翻,瞅着石印章直愣愣的问道: “干爹,队里派人去县拖拉机站培训农机手,你咋叫二狗子去了?人家都说:便宜不出自家门,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呀?“ ”干儿媳妇儿,”石印章猫腰在木桌上磕了磕烟灰,起身把烟袋别在腰里,对毒蘑菇说: “酒贵要是能去,我何苦去找那二狗子?那几天,我在农机站站长跟前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我也打算是让酒贵去,可人家一听说“酒贵”俩字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说整个县城都知道他是酒后赶车出的事故,要是酒后再驾驶农机车,那不更是把命悬在方向盘上?万一出了事儿,人家站长负不起责任,我~也是真没辙呀!” “干爹!……”毒蘑菇这嘴可不饶人: “别人背后嘀咕我不管,你是大队干部,路子广、熟人多,大哥有差事干,你就得给老二也找个差事!他俩都是你一手拉扯大的,你不能偏心眼儿啊?” “干爹……”酒贵也凑过来说道:“您知道,我是属牲口的,就喜欢摆弄牲畜这玩艺,要是一天闻不见那个马尿骚味儿我就受不了,要不……您给我在饲养队里找个差事。” “干儿呀,你说你在队里跟大伙儿一块儿劳动多好?你咋就这么不合群儿?”石印章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这才说: “眼下,饲养队里还真缺一个铡草的,要不~你明儿个先去帮忙?” “行咧干爹,赶明儿起早儿我就去!” 这天傍晚,莲花从代销点回家,给邻居高生家捎回来几盒治肺病的药。 推开高生家的院门,只见三间崭新的青砖瓦舍率先映入眼帘,一条碎砖铺成的甬道直通向正房~这是去年黑塔当队长时,为他家翻盖的危房。 原来,高生患的是非常严重的肺结核,需要长年买药吃,他也是村里因病致贫的困难户。所幸的是,他媳妇毛豆过日子是把好手。身高马大的毛豆,不光在村里打架有名儿,干起活儿来也是人人夸!他人勤谨,干活儿又麻利,在生产队里她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每天都能挣个满分!~只可惜这么要强的女人嫁了一个病秧子! 小院儿收拾的井井有条,严丝合缝。在甬道东边,用栅栏围着的是几只散养的芦花母鸡。西边儿种满了豆角、茄子、丝瓜等蔬菜;西北角儿一个个像金黄灯笼似的南瓜,趴在绿色的藤条上,有的索性爬上了莲花家的土墙头儿;在西南墙根儿处,一棵碗口粗细的冬枣树,将枝桠像手臂一样伸向了墙头外,树上挂满了青红相间的冬枣。“白露前后,枣儿熟透”,那老虎眼似的冬枣,要是嚼在嘴里,保准又甜又脆,又好吃。 莲花刚要迈步叫门,却看见那几只芦花朴愣着翅膀叫个不停,像是在给主人报信儿。这时,高生嫂笑着迎了出来: “莲花,你可真是及时雨啊,再不来我们“当家的”就断药了!” “高生哥这病,好点了吗?”莲花问道。 “他呀”,高生嫂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整天价不是咳嗽就是低烧,这偏方、中药都用过了,不见效~只能去医院买这种青链霉素顶着……”叹口气,她又道: “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债,凑合着过吧。” 高生嫂怕丈夫这种病会传染,便对莲花说: “我就不请你进屋啦,往后有啥事儿你尽管言语,那脆麻花儿要是敢再找你的茬儿,我收拾她去!” “怎么也是一家子,哪有水勺不碰锅沿儿的……”莲花也笑着走出了院子。 此刻,高生拄着拐棍儿从屋里走出来。他面色苍白,每走一步都要剧烈的咳嗽,身上围着个破棉袄,腰上系着根旧麻绳;40多岁的年纪,却像是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样子。他嘴里像含着块热山药似的冲媳妇儿嘟囔着: “你咋不给人家娃娃摘把枣儿吃?” 高生嫂一听,一股无名火冲上了脑门子,她刚要发作,忽然想起大夫的医嘱:不能惹他生气,便强压着怒气说: “我这心里头没垒着砖~前几天人家莲花才给送来五斤黄豆、五斤棒子面,怕咱断了烟火,人家这恩情到啥时候都不能忘!可是~老听着你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我受得了吗?我想尽快的把枣换成钱,好给你抓药!~你知道吗?!” “哦,怪我,怪我……” 高生一边咳嗽着一边又柱着拐扙走回了里屋 。 第十三章:这个干爹不好当 在饲养队的这些天里,可把酒贵憋闷坏了~饲养队的老杨头儿把他当成了灾星,给他订了死规矩~说新手不允许进牲口棚!只能在草料场上的那间泥坯房里铡草。 既然人在屋檐下,酒贵又怎能不低头?好在老杨头总免不了出门,他跟几个车把式外出拉货时,酒贵便会趁机跑进牲口棚里~摸摸牛头、捋捋马鬃、闻闻那股熟悉的马尿味儿。 这天,队里安排瘦猴儿跟他在一块儿铡草。瘦猴儿放草,酒贵举着铡刀铡草。酒贵干活儿是个急性子,他见瘦猴“懒偷热滑”的磨洋工,便连挖苦带损的说他干活儿像个娘们儿。瘦猴被他说上了脸儿,把破袄一脱,光着膀子跟他较上了劲儿;酒贵也像电催着似的,一个劲儿喊着“快放、快放……”十几番下来,瘦猴儿体力明显不足,手也慢了;可酒贵还抽风似的让他加速! 只见~寒光乍现、手起刀落之际,瘦猴儿的中指被铡刀切下去一截,疼得他像狼嚎一般,血流了一地。老杨头儿见状,忙套上一辆马车,招呼酒贵和队里的人将他抬上车。 到了县医院,挂了急诊。血是止住了,可瘦猴儿那节指头却接不上了。瘦猴的媳妇儿于嫂,人称“胖头鱼”~脑袋大、脖子粗,满脸横丝子肉;长的活赛“水缸成精”,也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不好说话的主儿。她拽着酒贵的衣领不依不饶,说话带刺儿,让他赔偿各种损失!最后,还是干爹出面,讲好了赔偿费用,才帮酒贵解了围。 石印章一直住在队部西侧的一间配房里,房屋里有个锅台和土炕,秋冬季可以在屋里烧柴、做饭加取暖。屋外用几块蓝砖儿垒起了一个灶台,也叫“凉子锅”~在春、夏季用它做饭。 石印章爱喝玉米糁子粥,他在“凉子锅”里添上两沓子水,盖上锅盖;又引着了灶火,点上一袋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的思绪也随着这阵阵烟雾不停的游荡~虽然自个儿有俩干儿,亲手把他们养大,还分别给他俩盖房娶媳妇儿~不是亲爹胜似亲爹,可他觉得这都是应该做的;从他救了这俩孤儿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后悔过!当年他甚至还想建个孤儿院,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但苦于自己一直没有精力和财力。无情的岁月霜染了他的头发,他已经到了年近花甲的年纪,啥时候才能管到头儿呢?他又想起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活着干,死了算!看看村里那些有儿有女、七龙八凤的主儿,在行将就木之际,又有几个能守在身边儿呢?百日床前无孝子,何况自各儿还是个“干货”…… 此刻,他佝偻着身子,从锅里盛出一碗热粥,端进了屋里的炕桌上。 “干爹!”忽见房门被推开,德贵用双手端进来一大碗新炖的鲤鱼,碗上还盖着几角冒着热气的千层饼。他把碗放在炕桌上,对干爹说: “今儿您老尝尝我这手艺,正宗白洋淀铁锅炖鱼!早上我跟胖墩儿在淀里逮的!” 石印章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用筷子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说: “嗯,咱这白洋淀炖鱼讲究酱香味儿,你这黄豆酱放的少了点儿,葱、姜、蒜、干辣椒再多来点儿味儿就更好了!” “来,一块儿吃吧!” 说着,石印章在炕角儿找出一瓶白酒和两个酒杯: “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千年雄安酒”,往后没事儿就过来呆会儿,跟我唠唠家常话,干爹这心里头就热乎乎的,就没有白疼你们!……” 酒过三巡,德贵喝的涨红着脸问干爹:“听说……二狗子被拘留了,是真的吗?” “是!”石印章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 “算我瞎了眼,明知道他是块臭狗肉,还把它端上了席面儿,明知道他是块烂泥还硬把他糊上墙~他刚去了一个多月,就开始磨尖耍滑装混蛋!还偷了农机站一大堆配件儿当废铁卖……气的人家站长报了案,让警察把他逮起来了……没想到我这份好心却办成了坏事!” “干爹,这种下三滥就该被法办!整天价偷鸡摸狗不干活,还净想着祸害人!……脚上的泡是他自个儿走的,怪不着你!” 石印章忽然若有所悟的,放下筷子问德贵: “老大,你是不是想接替他去当农机手?……” 还没等德贵答话,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毒蘑菇和酒贵闯了进来。 毒蘑菇翻楞着白眼对石印章说: “干爹,你咋这么偏心眼儿,啥事儿都想着老大,凭啥让他去当农机手?我们酒贵比他少条胳膊还是少条腿?就因为老大炖了条鱼就把你贿赂了?” 德贵一旁沉不住气了:“弟妹,你这是跟谁说话呢?什么叫贿赂?我跟干爹聊会天儿不行吗?“ 干爹放下酒杯,叹口气,望了一眼酒贵夫妻道: “说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你们咋知道我想让德贵去当农机手?……你们是小辈儿,你们咋说,干爹都不会怪你们!我就想问一句?~你们从小到大,盖房娶媳妇,我给你们花了多少钱、遭了多少罪你们知道吗?我姓石的图个啥呀?一条鱼就把我贿赂了?……告诉你们,就是你们把白洋淀里的鱼都捞上来,也休想贿赂我!这份恩情你们也报答不完!”盛怒之下,石印章净把摆满酒饭的炕桌掀翻在地! 毒蘑菇吓得躲在了一边,德贵忙找来笤帚和簸箕清扫现场,酒贵一边把木桌重又放到炕上,一边劝着干爹道: “干爹您先消消气儿,她不会说话,要怪您就怪我!~是我想过来问问您~二狗子被抓了,我又竟给你捅篓子,我猜~这农机手肯定是大哥了。” “酒贵,你把干爹看的太高了,这大队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那得队委会的人举手表决才能通过。”石印章也觉的自各儿有点失态,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那到底让谁去?”酒贵问。 “经队部研究决定:让~老歪瓜去当农机手!”石印章缓缓的说。 “唉呦爹呀!”毒蘑菇又忍不住插嘴道: “您是主抓农业生产的一把手儿,你咋让老歪瓜捡个大便宜?他歪愣个脑袋,还不得把车开到沟里头去呀?这么大个响铃村儿~难道没有人了吗?” “我们是革命干部,培训农机手也是为了帮助村儿里的贫困户,让他们都能吃上饭!今儿个,老歪瓜已经跟农机站签了合同!”石印章答道。 “让别人吃上饭?把自家人都饿死吗?”毒蘑菇冷笑一声,忽然又指着酒贵的鼻子骂道: “我算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嫁给你!依我看,你不但是老实王的孙子,你更是窝囊废的后代!今儿个你要不想法给我找个事由儿干,咱俩马上离婚!”说罢,她摔门而去。 见媳妇儿气走了,酒贵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干爹面前: “干爹,您都听见了吧?您就忍心看着我打光棍儿吗?您给我想个出路,哪怕离开这个响铃村儿也行啊~黑塔的命丢了,瘦猴儿的手指头没了,村里人都把我当成了瘟神,我~我他妈成了破鼓万人锤啦!”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快给我起来!”石印章起身离炕把他扶起来,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德贵说: “你们哥俩都是我的左右手,我巴不得你们都有出息,都能出人头地!可我是个村干部,得一碗水端平啊,我不能让人家在背后戳我脊梁骨!咱们做事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才能站在人前,腰不塌、脸不红!~才不至于最后落个骂名!” 点点头,德贵又问道: “干爹,我前两天去天津送货,听说他们那正在搞一项大工程,叫“根治海河”,说是利国利民、造福后代的大事!” “对呀!刚才喝了点酒,都把我搞糊涂了。”石印章兴奋的一拍大腿: “我们昨儿个上午去县里开的动员大会,就是号召各村儿都要出劳力参加海河大会战!对于挖海河的劳工,咱们队里给他记满分儿,家属也有照顾!听说海河工地儿按照部队编制,实行军事化管理,每星期改善一次伙食,白面猪肉随便吃!” 一听说有白面猪肉,酒贵咽了口唾沫: “干爹,那让我去吧!” “去倒是行,不过有个条件……”石印章又点上一袋旱烟,抽了一口说: “这回~可不能再给我丢脸了!凭你这身板儿,这个年纪儿,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你可不能给我装怂!~不能像绣花枕头似的一包草!~论英雄、论好汉,海河工地上比比看!还有一点,要搞好团结,要有集体荣誉;不当孬种,不当逃兵……记住喽~要是再给我丢了人,别说你媳妇跟你离婚,我也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干爹放心!”酒贵学着电影里当兵的模样朝石印章敬个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第十四章:这个女人不寻常 人们常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按理说,牛板筋除了说话倔,狗怂脾气;站在人前,论身高和长相,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谁知道,脆麻花就是看他不顺眼!她心里头惦记的是那位又秃又矮的“尤哥哥”,她觉得尤哥哥会疼人,懂幽默;跟他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心情总是美美哒。 这天下午,脆麻花在队里请了假,又去尤三两的榨油坊榨油。她梳洗打扮后,一路上背着半口袋望日莲瓜籽儿,走进了黑沟河市场北街的“粮油一条街”,却发现尤三两的店门紧闭,没有开张。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径直绕到店铺的后身儿,拍打着他家的后窗户。 此刻,尤三两正坐在炕上涂抹着外伤药膏。原来,今儿上午,他骑车去廿里外的地界儿,用“八两称”卖花生油被人家给揍了。这可真应了那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在那个年代,民风淳朴。对于“坑、蒙、拐、骗”的事儿,人人唾弃。要是被人家逮住了,全村的人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遍你的八辈祖宗!所以,真正干这些缺德事儿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当然“少”,并不代表没有,尤三两就是其中一个,他自认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就不会被识破。没想到这次,碰上了硬茬儿!…… 感情那位买他油的壮汉是村儿里卖猪肉的,人称~一刀准。(一刀下去,几斤几两丝毫不差)当时,他接过尤三两称过的油壶,掂了两下,就知道有几斤几两,他二话不说,当场就把他称杆儿给撅了,揍了他个鼻青脸肿!~挨打之后,尤三两乖乖的补齐了份量,跪着向壮汉和围观的社员们求饶,有几位“愣头青”每人上去踹了他一脚,连追带赶的把他轰出了村子。 推着破车子回到家里,尤三两仍心有余悸,他怕那壮汉再追到店铺来找后帐,更害怕被同行们看见嘲笑他,给他扬名。便关上店铺,自个儿躲在屋里偷偷的上药。 尤三两从窗户缝儿里看见脆麻花来了,忙起身下地,开了后门,把她让进屋。脆麻花见他脸上肿的老高,腿上还流着血。忙问咋回事儿。尤三两却说: “还不是因为你……。”见麻花一愣,他接着说: “今儿个我去城里的首饰店给你买项链儿,没想到刚一出门口,就被两个混混儿给盯上了,他们想抢我的项链,那哪行啊?~于是,我拼命的跟他们打,最后终于把那俩小子打跑了,给你抢回来了!……来,我给你戴上!”尤三两说着,顾不得疼痛,从炕上那只木箱里取出一条金项链,搂着麻花的脖子,慢慢的给她戴上。 他这一番话,早把脆麻花儿感动的热泪盈眶!世界上还有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为了给她买项链,差点把自各儿的命搭上!~又重情又懂的浪漫,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比丈夫牛板筋强上一百倍!~其实,她哪里知道,尤三两是故意骗她,项链是在集市地摊儿上花几毛钱给她买的,那是镀着金粉的假货! 脆麻花抱着这位“大秃子”情哥又亲又啃,还一个劲儿地撒着娇说~让尤三两早日带着她远走高飞。俩人如同干柴遇到烈火,情欲难控,滚在了炕上。 一番云雨过后,尤三两搂着满脸潮红的脆麻花说: “我早就想带着你远走他乡,只是咱们现在盘缠不够,你能不能想法从你家里再弄些钱?……在你大嫂身上弄的那100块钱,我给你买了项链,分给了那个“托儿”一部分,又花钱修了修榨油机,就没什么银子了。” 想了想,麻花说:“我老婆婆还有一副祖上传下来的玉镯子,我看能不能把它骗到手……。” “行,你先探探她的口风,最好是让她心甘情愿的把镯子交给你,我再想法儿给她调包儿,来个以假乱真!” “那老东西一直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她那个宝贝可不轻易的拿出手。” “每个人都有软肋,你要想法讨她欢心。” ”好吧,我试试看。把镯子卖了钱,咱俩就远走高飞……三两,如果我带着女儿跟了你,你会不会善待我们家丫头?” “放心吧麻花,你的丫头就是我的丫头,咱俩还分什么你我?回头,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说着,尤三两冲她一阵坏笑。 “你别贫嘴了!躺好了,我给你抹外伤药!……” 脆麻花穿好衣服,迈下土炕去给他拿药。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秋去冬来,转眼进入了十冬腊月。这天傍晚,伴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莲花骑着三轮车回到家里。 刚一进门,脆麻花就迎了出来,笑呵呵的冲她招手说:“大嫂,今儿个是咱闺女天香6岁的生日,咱们这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儿,都在我屋里吃长寿面!” 莲花高兴的答应着。她把三轮车推进了柴草棚,抖落掉身上的雪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黄色油纸包裹的点心蒲包,里面是她在县供销社买的蛋糕,她早为侄女儿的生日备好了礼物。 她拿着蛋糕进了小叔子的外屋,见牛板筋正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膛里添柴火,灶锅里烧着开水,锅台上有一盖帘儿新蒸的热馒头;麻花正在一侧的案板上用擀面杖擀着面条。 她刚要伸手帮忙,就听麻花说: “大嫂,你甭管了,这点小活儿用不着别人,你往屋里等着吃就行了。” 走进屋里,见婆婆早坐在炕桌上,哄着天月、天成和天香三个孩子又说又笑。莲花解开蒲包放在桌上,让婆婆跟孩子们一块儿吃蛋糕。孩子们一人拿了一块儿,婆婆却舍不得吃,懂事的小天月拿着手里的蛋糕,让奶奶咬一口尝尝。婆婆咬了一口,一个劲儿的夸着: “真好吃,又香又甜!” 八岁的儿子天成,一边吃着一边央求奶奶给他讲杨六郎的故事。奶奶和蔼的点着头跟娃娃们讲着:“有一年冬天,辽国的萧太后率领20万大军攻打隋城,守军将领就是镇守咱们瓦桥关的杨六郎。当时,遂州城里的官兵才两三千人;辽国大军压境,眼看就要攻下城池,可把杨六郎给急坏了。厮杀了一天,他水米未打牙;辽军傍黑儿收兵时,杨六郎摸摸身上携带的水壶,里边儿早都冻成了冰。于是,他想出了主意,连夜召集所有的官兵,用木桶在城墙上泼水。等到天亮了,城墙上结成了厚厚的冰甲,又坚硬又光滑~就像厚厚的玻璃!辽军用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攻不下城来,只好败退。杨六郎率众将官乘胜追击,还缴获了敌人丢下的很多兵器,他这一仗被传为历史佳话!” “听说杨家将英勇善战,从不祸害老百姓的庄稼,是吗?”天成稚声稚气的问着奶奶。 “是啊,等你长大了,也要学杨家将,要学会勇敢,长大了好报效国家!”, “奶奶我怕!……” “真没出息!奶奶你不知道~在学校里,要不是我罩着他,他就得让同学们欺负死!人家冲他一抬手,他就被吓的哇哇哭,真是个软蛋!”天月在奶奶面前告弟弟的状。 “天成,那可不行,咱们不欺负人,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呀?往后谁是敢再欺负你,咱就砸他们家的锅!”奶奶给天成撑腰打气。 “哟,砸谁家的锅呀?” 脆麻花一边说着一边将煮好的长寿面端了上来,莲花也忙着将打好的卤端上炕桌~有色泽诱人的鸡蛋炸酱,有现炸的秘制花椒油,有用木锤儿砸好的香油蒜泥,还有一盘儿青翠碧绿的白菜丝儿。脆麻花先捞上一碗递给了婆婆,然后依次盛好面条。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唠着家常话,屋里充满了欢乐和温馨。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麻花抬头望了一眼婆婆问道: “娘,前两天我找“大仙”算了,他说咱家天香今年有灾,必须得在生日过后连戴两天玉镯才能破了这个灾,您看~您那副玉镯先借给天香戴两天行吗?” “呦,忘了跟你们说了,我那副玉镯给丢啦!” 婆婆说着,放下了碗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