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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当铺》


 第一章

第一章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人间慢慢有了人气。万物出现，除了人也出现了妖魔鬼怪，也出现了一位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老去的女人。
无论在何时，她都经营着一家当铺，可典当世间万物，从而去换取相对应的东西，老板娘说这叫代价，可惜没人会懂典当后会失去什么。
这家店铺永远都扎堆在不起眼的横街，老旧的木质门雕刻着山海经里的神兽与怪物，垂落的酒红色门帘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当字。
进去换东西的人都见到过踩着会吱呀做响的深色木地板，头顶上悬着一顶又一顶的八角玲珑灯笼，墙边一架又一架放了古董的架子，正厅的檀木桌椅，桌上永远都放着招待客人冒着热气的茶水。这家店永远都古香古色，深红色做底色，一眼望去满眼是红。屏风后面有一张摇椅，上面铺着红色绒毯，以及靠枕，摇椅上还有老板娘，拿着一管极细的烟枪吞云吐雾。
老板娘是位极美的女人，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她喜欢穿深红色的旗袍，再拿雪白的狐狸披肩一裹，衬得她肤若白雪。
她告诉每一位来到她店里的客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典当给我的东西，就不可以拿回去了。
上千年来，到老板娘店铺来换东西的人不计其数，后悔的人也不计其数，老板娘最终也只是捂着嘴嚯嚯笑两声便离去。
清晨，老板娘戚夫人将窗户打开，站在窗户前，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横街上的人来人往，自言自语到：“昨夜算了一卦，今早应该会有一位客人来的，怎么还没到呢？”她伸出头看向横街的尽头，看到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戚夫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啊~来了呢。”她对店里的小伙计招招手：“小狐狸，去给快到的客人沏壶好茶。”说罢她走向了屏风后面的摇椅躺了下来。
小狐狸刚沏好茶放下，门帘被掀了起来，进来的是一个姑娘，带着满身的寒气。她问道：“请问这里是戚夫人的店吗？”小狐狸咧起嘴笑道：“姑娘从远方来，天气寒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姑娘依言坐在桌边，捧起茶盏暖手。小狐狸问道：“姑娘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儿？”她和气地笑笑：“叫我珠珠就好了，我从山里来的，想找夫人换点东西。”小狐狸点点头：“那我帮你去叫一下夫人，你稍等片刻就好。”珠珠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说罢小狐狸转身进了屏风后面，不一会戚夫人走了出来，拿着扇子捂着嘴笑了两声：“嚯嚯，珠珠姑娘不顾行程如此长，来我这里是想换什么呢？”
珠珠抬眼看了夫人问道：“我想换情，能吗？”。戚夫人抽了一口手里的水烟袋：“可以。”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没听过情的代价很大吗？”“我知道，但是...我等了太久了。需要多大的代价？我有很多钱，我能付得起！”珠珠急切道。
室内烟雾缭绕，有一股淡淡的烟草的甜味，让人头脑发胀，戚夫人的面孔在珠珠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渐行渐远：“代价不是金钱，你是妖，他是人，谁也不知道神会拿走什么作为代价...”。
珠珠渐渐瞌上了眼睛，戚夫人摸着珠珠的头，一股淡淡的金色的光芒溢开，转瞬消失不见。小狐狸看向戚夫人：“夫人，什么东西能交换情？”，戚夫人眯了眯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能希望她好运吧。”珠珠醒来的时候在她住的山里的木屋里，她似乎没有去过戚夫人店铺，一切都还是两天前的样子，她陷入了回忆当中。
她本是庙里的烛台，受佛经和香火几千年的洗礼，慢慢有了智灵。最开始的一千多年里她没办法化形，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静静的感受着人来人往，听着佛经受着香火。她不懂为什么人会来庙里求取愿望，佛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诉求，世间千万人，人人都在求佛，怎么不求求自己？
有了智灵的她开始觉得时间漫长且日子无趣，庙里不是来求签拜佛的凡人，就是秃头的和尚，没有意思。
直到那天，庙里来了个上香的小伙子，看年纪莫约不过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低垂着眉眼，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珠珠本睡在烛台里，正巧醒了，幻影坐在桌上，抬眼不经意看向这少年，这一眼就是万年，再也无法忘记。
直到现在，他的模样依旧刻在她的脑海里，让人难以忘记。
开春时，她再度在庙里看了到了他，过了一个冬，他模样仿佛长大了一些，面庞的青涩随着冬天的严寒一并去了。与他再次相遇，珠珠决定跟着他去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待他烧香拜佛完后，珠珠化了形一路跟随少年，直到少年进了府邸，一块巨大的牌匾上写着黄府，门前的守卫，碧绿的树叶透过青灰的墙面伸了出来，暗红的屋檐，整座府邸给人一种威严肃清的感觉。
珠珠也想跟进去，不过她才靠近黄府，连楼梯都没踏上就被灼伤，这时她才看见整个黄府外面被金光罩着，不知道是哪个道士做的，她是在庙里修行的妖精，竟然连她都进不去，外面的守卫也很多。黄府，在防备些什么？
一是好奇，二是她确实很想去和黄府的小公子交谈，她忘不掉这张脸。竟也让珠珠开始安心修炼，每天除了修炼，她也开始跟着老和尚摇头晃脑地念佛经，如果是根源相同，她不信她好好修炼，认真学习佛经，跟着佛家沾点佛气，她不信还进不去黄府。一晃五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也褪去了稚气，面庞成熟，性格也不再是当年那样腼腆，变得沉稳，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珠珠也能化得真身了，白皙的脸庞，尖尖的下巴，一双翦水秋瞳，脸上还有着一点婴儿肥，看上去乖巧可爱，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给看着乖巧的脸庞增加了一份妩媚。
自从能化形出门随意溜达后，她没事就去集市上晃，嚼着烧饼糖葫芦，跟着街上的大妈大叔打听黄府的小公子。从街上大叔大妈的嘴里她得知，黄府的小公子叫做黄远泽，是黄府的独子，今年二十二，在朝廷当差，父亲是当朝大将，他在父亲手下当的一名副将，用兵如神，战功赫赫，在边关有极好的口碑。在许县老百姓的心中，黄公子虽然冷脸冷面，但是对百姓极好，在许县开了不少粥铺，在许县老百姓的心里，黄公子就是活菩萨，还是玉面菩萨，毕竟长得好看。
这几年珠珠也尝试过去黄府，随着她法力的增加，她能在里面呆的时间也逐渐变长，她现在能在里面呆上半天，如果不及时出去也会被灼伤，看着黄府周围的阵法好像与佛家有渊源，但又不是佛家的阵法，奇怪的很。
入夜，她偷摸着再次潜入了黄远泽的梦境。这五年来，她不知道怎么去碰面黄远泽，思来想去决定潜入梦中，这样也能显得她姑娘家还是比较矜持的嘛。
梦中，她一袭奶白的长裙，裙子十分复杂但是很好看，腰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绸带，迎着光线金光鳞鳞。她迈着小步走向了黄远泽，黄远泽躺在树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养神，听到脚步声说道：“珠珠，你来了？”珠珠笑着答道：“对呀，我来了。”
黄远泽睁开眼睛看向珠珠，眼底透出一丝笑意：“你月月十五都来我梦中，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许县的，我从未在许县见过你。”珠珠眯着眼睛：“我就是许县的，你没见过我说明缘分不到位嘛！”黄远泽语气轻快的说道：“如果你真的在许县，那你告诉我你在许县什么地方，我来找你可好。”珠珠看着他的眼睛甜甜的笑着说道：“好啊，那你明天晚上来陀蓝寺后门的梧桐旁等我吧。”黄远泽捻着耳鬓的一缕头发轻声说道：“好啊，明天晚上我来陀蓝寺找你。”
珠珠抬头看着当空高挂的月亮问道：“为什么我每次来你梦里，永远都是这个高高挂着的月亮，一颗大树，望不到边际的草地，唯一变化的就是树下的椅子，要不就是个棋盘，连你的衣服都没变过！”黄远泽拍拍珠珠的脑袋说道：“我去年才从边关回来，边关战争让我时刻都紧绷着，在梦里当然要放松一下，那会觉得这样是最放松的。我刚去边关那年你就闯进我梦里，我也习惯了这里的光景了。”珠珠看向那轮月亮有些出神：“边关，很苦吧？我没办法想象边关的景象。”黄远泽垂下眼眸，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无奈：“是有点，不过习惯就好了。战场太过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珠珠转过头看着他笑道：“这不是回来了吗？”黄远泽扯出一抹微笑：“是的，回来了。”
珠珠拍拍他的肩头：“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回去了，好好休息，祝你好梦。”黄远泽点点头跟珠珠说了再见，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淡化在他的视线中。他走向树下的座椅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也进入了梦乡。
回到寺里的珠珠叫出了寺里成精的精怪，蒲团旁边嘭嘭嘭窜出三个人影，分别是寺里成精的扫把，灯笼，佛尘。珠珠问道：“佛尘姐姐，与男子会面我要穿什么衣服好看呀？”佛尘摸着下巴看向扫把，扫把摸着下巴看向灯笼，灯笼摸着下巴看向珠珠：“不知道啊，没见过男子，你那个黄公子说要见你？”珠珠捧着烫烫的脸颊点点头：“明天晚上寺后梧桐树下见。”三个女人立刻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起来“要穿的粉嫩一点！”“不行！要清纯一点！”“不不不，得穿的像黄花大闺女！我看外面未出阁的姑娘都穿的大家闺秀的！”“珠珠你得听我的！”“别听她的，听我的没错。”
三个女人吵吵嚷嚷的也没吵出个结果，一致决定向寺庙外的柳树姐请教。“丝丝姐，我明天去见黄公子，怎么穿好看？”柳丝丝摇着扇子看着懵懵的珠珠：“穿可爱一点吧，别浪费了你这张娃娃脸，我给你拿套衣服你换上。”
换好衣服的珠珠真的是太可爱了，橘红的马甲，袖口处有一圈白色的毛毛，鹅黄色的棉长裙，下摆也缀了一圈白毛，头上扎了两个丸子，像过年的年画娃娃，又喜庆又可爱。
三个女人抱着珠珠使劲蹭，嘴里念叨着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柳丝丝看着珠珠满意的点点头，说明儿晚上要给珠珠化点胭脂水粉，一定要看上去让人我见犹怜。



 第二章

过了晚饭时间珠珠就去找了柳丝丝，丝丝姐给她细细地描了眉毛，擦了些胭脂，在唇上涂了些口脂，衬得珠珠的一张小脸儿愈发精致了。柳丝丝还翻出了香膏给她擦上，闻着一股奶甜奶甜的味道。
待到四下无人，家家户户都静声准备歇息了，珠珠赶忙去了梧桐树下。到时发现黄远泽已经到了，看样子似乎还等了好一会儿了。现下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晚间风吹还是有些凉意。风吹起了他的一缕发丝，黄远泽抬眼发现了珠珠已经到了，扬起一抹微笑：“我只当梦里的故事是假的，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想到你真的存在。”
风吹得珠珠的脸有点冷，她揉了揉脸说到：“我当然是真的咯，很神奇吧？”黄远泽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是很神奇，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衣服不一样，你是神仙吗？不然怎么会入梦？”珠珠咯咯地笑出声：“对呀，我是蓬莱的仙女，下凡来历劫了。”黄远泽惊讶到：“当真？”珠珠有些好笑道：“当然不是，哪有那么多仙女啊。”黄远泽好奇道：“那你是什么？”，“我不是坏蛋就是了。”，“那你真名叫什么？你肯定不叫珠珠。”珠珠赞赏得看着他：“真聪明，我真名叫做白辰。”
黄远泽靠着树干说道：“名字真特别，听着像个男孩子。”珠珠说：“你还是不要叫那个名字吧，对我来说太久远了。”
珠珠踩着地上的树叶问道：“你不怕吗？我不是人。”黄远泽拉过珠珠的袖子，扯着她往岸口走去，边走边说：“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活不过三十，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准确来说不是人，算命的也没算出来是什么。可是我看着你亲近，我好像认识你那样亲近。虽然你不是人，不过你既然叫我在陀蓝寺等你，那你多半是里面的物件，我也闻到了你身上很淡的一股烧香的味道。”。
两个人说话闲聊的功夫就到了岸口，吹着江边的风，珠珠说：“我是寺庙里的银烛台，你十七岁那年来上香，我正巧坐在案上瞧见了你，你长得和我一位故人一模一样，不过他已经去世了，他也是人。”黄远泽问道：“他是？”珠珠答道：“一位朋友很好的，你听说过六十年前的那位大才子闵烨吗？”，“我听过，大才子闵烨当年甚得皇上欢心。”珠珠满脸遗憾：“的确，他才华横溢，皇上非常喜欢他，不过伴君如伴虎，皇上最后杀了他，我去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对外宣称是得了时疫暴病。”黄远泽听着珠珠的话沉默了。
珠珠戳了他腮帮子一下：“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划船吧，趁现在还不是太晚。”黄远泽点点头，两人偷偷溜上一艘扁舟，珠珠挥手让小舟自己划了起来，两人感受着深秋的凉意，一路闲聊慢慢游了回来。
两人上岸准备分别，珠珠叫住了正准备走的黄远泽：“远泽！”黄远泽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珠珠犹豫片刻后说道：“没什么，边关即将开战，到时候你肯定要去，记得去之前来告诉我，到了战场万事小心。”黄远泽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珠珠叫他万事小心是好心，他微笑道：“我会的。”
果不其然，年关后至多十来天左右，边关告急上书来报，周边藩国蠢蠢欲动，两国合力攻打大周，现已逼近边关，大周边关岌岌可危。黄家接到战令要求出征讨伐周边藩国，黄家小公子接旨随父出征，今晚就要前往边疆。
黄昏时，黄远泽去了蓝陀寺的梧桐树下，他想在走之前再见一见珠珠，说声再见。在这都城他好像也没什么牵挂的朋友，能说一个算一个，边疆战事将起，谁也说不准这场仗会打多久，什么时候有个着落，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当他赶到梧桐树下时，看见珠珠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穿着一身月光白的长衫，腰间任然系着一根红色的绸带，黄昏的红霞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她正在燃烧一般，如此热烈。珠珠看见他笑了起来：“你来啦。”黄远泽看着珠珠笑了笑：“嗯，只是想来和你告别的，边疆开始打仗，不知几时能回。”珠珠从袖子里掏东西，是一个小纸包，像是一张护身符，珠珠拿着护身放在他手上说到：“我早知道边疆会有战乱，给你准备好了护身符，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你周全。”黄远泽惦着手里的护身符：“怎能要你护我周全，男儿保家卫国，本是应当。”珠珠皱着眉头不赞成的望着他：“虽说男儿保家卫国是应当，你父亲也是朝廷将军，但是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万事小心，特别是上了战场。我给你的护身符你贴身放好，别弄丢了，灵力虽不多，但关键时候护你周全想来不是问题。”黄远泽望向天边：“珠珠，等我回来。”珠珠点点头道：“我会等你回来，你快些去吧。”
是夜，珠珠站在瞭望台上，风吹的她衣带飘扬，她看着浩浩荡荡出城的大军，那个骑在马背上一身重甲的少年渐渐远去。
在瞭望台不远处的横街里，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位穿着一身红衣的女人正在看着她，她微笑着看向珠珠对身边的人说到：“小狐狸，我们这里以后会有一位贵客来访，准备好茶水，随时恭候她。”身边的人回答道：“好的，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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