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致命重生之姝容》 第一章一场预审和首尔的女人 一台机器伴随低微嗡鸣扫描一个少女的身体。窗外,一个妆容和穿着都很端庄高贵的妇人正向这检查室内探视。神情中包含着隐秘的紧张甚或悸动。里面地控制台上,显示屏中显示着扫描女孩体内器官的负影,女人盯着它不禁出神。女孩接受完检查走出来,妇人帮她穿戴好衣帽。大夫陪同二人向外走去。 女人与大夫相熟,她用韩语跟对方交流:“多久出结果?” 大夫整理着手上的单据:“通常三两天。到时我给您打电话。” “麻烦了。”女人接过单据,然后低头向那女孩吩咐道:“跟叔叔再见。” 小女孩很有礼貌地跟大夫用韩语道别:“再见郑医生。”于是,少妇带着女孩消失在了诊疗区尽头的弹簧门里。 少妇和女孩走出医院的后门,路边停着一台奔驰S级轿车。车旁站着的黑衣驾驶员赶上去帮两位女士打开车门。少妇上车前向不远处某个角落怀着戒备地眺望了一眼。 在街角这边停着一辆灰色现代轿车,上面坐着两个神秘的男子。他们叼着烟卷,头发蓬乱,疲惫的脸上因烟雾燎灼而眯起来的双眼注视着前方。不远处,女人带着孩子上了那台豪华轿车,汽车随后驶去。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扔掉烟蒂,推下手刹后跟着开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中国北方某内陆城市的一座看守所里,方正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他注视着天花板旋转的吊扇,脑中仿佛盘桓着某种纷纭得足令他难以释怀的往事。刚处熟不久的“狱友”半仙儿走到他床边,“阿Sir,想啥呢?” 方正瞥瞥他,没说什么。 半仙儿递来一支烟:“来这么些天也不跟大家打打牌。我刚赢的,耨!” 方正犹豫一下接过来,半仙为其将烟点燃。 “下来玩会儿?” 方正没吱声,只是深吸了一口烟;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琐碎的响声。一名管教警走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向里面呼唤。 “方正,预审。” 半仙闪开身,方正起身从床上下了地。他稍事整理后从管教警面前走出了监房。 通过长长的走廊,方正来到了预审室。管教警打开门,方正走了进去。预审室里放着一把椅子,离它不远、靠墙边放着张不大的条桌,预审警察李丽和郑晓已经坐在桌子后面。方正被管教警带着来到那把椅子前落座,管教警将他拷好后关门走了出去。 方正坐在两个警员对面。李丽望了他一眼,继而又低头浏览手上的文件。三个人沉默了不短的时间,谁都没草率说话。终于,方正先开了口。 “怎么样了?” 李丽和郑晓抬头望向方正,面对这句饱含着信息的问话,他们依然没说什么。他们对望着,各自的情绪都很复杂。李丽含有想一探究竟却又不愿再追问的犹豫,而方正则恰恰在作着是否就此和盘托出的决定。 在韩国首尔江南区的一栋豪华别墅里,那位仪态华贵的少妇走进家庭室落坐下来。很显然她满腹心事,不停地盘算着什么。已经换上可爱的家居服的小女孩从外面走进来——漂亮的小淑女来到女人面前,满含疑惑地望着她。 “坐下。” 女孩站在原地没动:“我练过琴了。郑阿姨能给我作证,她从来不撒谎。” “我有话跟你说。” 女孩走近椅子,但没落座,还抱着能被“释放”的侥幸:“功课也做完了。还有家务练习。手机是刚从“协议柜”里拿出来的,五分钟都不到,不,一分钟!而且我没玩游戏,也没跟人聊天”。少妇加重了一些语气:“坐下。” 女孩不得不落座。少妇望着这孩子,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 “从现在起,我跟你说的话,每一句你都得听清,每一个字都要记住。” “爸爸快回来了,如果你没道理,我是会向他投诉的。” 少妇被堵回来,语塞少顷。女孩转而俏皮而亲昵地安抚:“说吧说吧,不打断你了。反正我也没做错什么,说吧。” “我再说一遍,我待会儿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记在心里。因为它不仅是对现在的你说的,还会影响你一辈子。我没这么跟你谈过话,所以你应该从现在起重视起来。这个谈话现在正是时候,不会太早——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不会再对你形成不可逆的影响,你反而会用成人的思维去判断和理解它,让它对你有益;它也不至于太迟,让我们习惯了现在生活的所有人都难于面对它引发的变化……另外,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拖了,我没有时间了,所以必须现在……” 女孩插嘴道:“你要跟爸爸……“ “别打断我……” 女孩正襟危坐,准备倾听,神情早已变得庄重。 “在我说完之前,你不可能猜到我要说什么。” 小女孩表情紧张而凝重地望着她。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给你营造一个健康的环境,希望你能慢慢具备好的品质和力量,应对将来发生的变化。爸爸、学校、这个家,即宽松又严厉的环境、即传统又科学的教育方法,我所有能想到的都为你做了。我认为你足够优秀了,即便没有任何“拐杖”都能安全地走下去,只靠自己的力量……当然,我不会让情况发展到那一步……至少你还有爸爸,爱你的爸爸…… 女孩已经哽咽,她恐慌地:“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别哭,宝贝,别哭。我看过很多失败家庭的样子,给孩子带去不良的影响,我只希望你是在健康环境里长大的。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身上有着多么珍贵的寄托……优秀的、人格健全的、完备的素质,无限接近完美的心灵世界……这是我的夙愿,一直以来——我唯一的夙愿……” 一辆劳恩斯轿车驶进别墅院子,一个儒雅的韩国中年男子在司机打开车门后下了车,他正要走进别墅,大门那边忽然传来了两声门铃声。 郑女佣从别墅里跑出来,向先生行礼后快步走到大门那儿开门。她与门外的什么人交流一番后,返回身来向先生禀告。 郑女佣:“先生,外面是三成洞警局的朴警长,他带着****人来,说想找太太。”。 正当中年男子狐疑不已的当口,原本站在门外,穿着深灰色夹克的韩国警察带着微笑“挤”了进来。 警察:先生,实在冒昧,打扰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陌生男子。 别墅的家庭室里,那贵气女子似乎已经说完了。坐在她对面的小女孩好像因为听了件难于接受的事情一样,还怔在那里,双眼通红。 随着一声轻微的敲门声后,郑女佣推开门。 “太太,下面有人找您。” 女人望了望她,表情并不意外,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 通过长长的走廊、长长的旋转楼梯,穿过诺大的大厅,贵妇终于走了出来。 她看到她的丈夫,那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不禁露出笑容。这微笑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和亲切。而中年男子,则因为刚刚也从韩国警察那里听到了某些“骇人”的信息,脸色变得铁青、表情僵硬。 原本站在那边的****男人看见女人走下别墅的台阶,无声而冷酷地走上前来,其中一个甚至隐秘间从后腰取出了一副手铐。 两个男人来到女人面前,要为她戴上手铐。男主人开始发起了“抵抗”,情不自禁地发出质疑的吼声。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那声音似乎是从男人的深喉中挤出来,嘶哑而苍凉。那个韩国警察试图拉住男主人,但男人身体魁梧,力道不俗。 女人对面前的中国同胞轻声说:“给我一分钟。” 其中一个男子看了看另一个,对方顿了顿,作了个同意的表情。 女人走到男主人面前。男主人带着惊愕和诧异混杂的表情,用他那睁得浑圆、因为刚才的怒气而充血的双眼望向她。女人举起双手,轻轻放在男人双臂上,同时深情地望向他,她甚至只用她的双眼就令她的爱侣平静了下来。过了半晌,女人只说了一句话。 “谢谢,谢谢你。” 说罢,女人稍稍垫起脚尖,在男子额头上留下深深的一吻。 然后她转回身,配合两名中国警察戴上手铐。女子抬头向着别墅二楼望了一眼,然后跟随警察离开了这栋生活了多年的大宅。 男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长久愣怔在那里,他周遭的空气几乎都已凝滞。而在别墅二楼的窗前,方才的小女孩目睹了这一切。此时,她带着一脸的泪水目送“自己的母亲”离去。此时,不知道他是否能够预见到,这一次分开,就是永别。 在中国某市的区看守所预审室中的审讯还在进行着。方正跟预审警员已经开始了交谈。 李丽手上的文件夹翻开新的一页,她握了握笔,继续倾听。方正的话音传了过来。 “她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抛弃了她们娘三……小学的时候,我跟她是一个班的同学……” 第二章过去(1) 上帝视角俯瞰的,是八十年代时中国北部的一座城市。高楼不多,被淹没在满目的平房之中。城市上空被笼罩在阡陌交通、炊烟袅袅构成的静谧之中。无声,静谧。时间在默默地流淌着。 从一所被充满市井气的自由市场、单位宿舍院环绕的小学校内,传出了一个老师代课的话音。 “第三名,李正宇,改不了的粗心大意,数学98分,语文97……” 教室里,孩子们抬头关注着讲台的方向。三张稚拙的脸脱颖而出——两个长相酷似的清秀女孩儿,以及一个同样俊俏的男生。那对清秀女孩儿是李蕾和她的妹妹李耀,一对双胞胎。别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她们用衣服帮别人区分。那个男孩则是少年方正。 老师翻动着试卷。 “第二名,方正。数学99分,语文98分。” 学生中发生骚动,有人不禁轻呼。表情自信笃定的李蕾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李耀转头看了一眼她,表情中含着钦慕。不远处的方正,则羞赧地涨红了脸。 老师:“第一名,李蕾,双一百!” 底下爆发一阵欢呼。李蕾是个“天才”,数学那艰深的应用题、方程式从来难不倒她,作文也好得出奇。方正本来是这个班的头名,直到孪生姐妹转学来到这里,李蕾便取代了他……她总能胜方正一筹,考到全班甚至全年级第一。这给习惯了第一的方正带来很大烦恼。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围拢到李蕾姐妹旁边请教问题。被冷落的方正一个人气鼓鼓坐在那里。 他突然起身来到李蕾身边。李蕾望着他,一脸疑惑。方正没好气的:“看看你的卷子。” 李蕾疑惑的:“干嘛?” “那道应用题……” “哦,你要学习啊,得礼貌一点啊。” 方正急躁的:“让我看看。” “你这样我就不给你看。” 方正愣了一下,伸手去拿卷子。李蕾顺势用手里的铅笔扎了一下方正的手,方正“啊”的叫了一声,气恼地一把抓起桌上的卷子,因为卷子那端被女孩压着,卷纸“呲啦”一声撕烂了。 众人惊呼,李蕾讶异地看一眼自己破碎的卷子,转而气愤地站起,同时猛推一把方正。 方正向后踉跄,不料脚下拌蒜,整个身体摔倒在地。李蕾怒火未消,扑上去骑在了方正身上,狠狠地摁住他。方正扑腾着,巴掌呼在了女孩脸上,李蕾更恼怒,一拳打在方正的脸上。周遭爆发出齐声的惊呼。 李蕾:“道歉,道歉!” 方正的挣扎徒劳无益。他被按得喘不上气,终于从嘶哑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对不起”。 众人在一旁揶揄、嘲笑。 有了一只“熊猫眼”的方正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他深感屈辱,因为就算诉诸了武力,他依然不是那女孩的对手,这让他无地自容。 回到家里,父亲没让方正上桌吃饭,因为脸上的伤痕,方正被父亲不问青红皂白罚站。方正郁闷而无奈地站在墙角,不时偷眼看看一个人吃饭的父亲;而用来斜睨的,正是那只“熊猫眼”。 方正的父亲是一名刑警,分局刑警队里的骨干。因为办案的缘故,时常不着家,“家”对于他几乎就成了招待所。所以方正的妈妈几年前受不了,跟他离了婚,离开了这个家。自那以后,方正就跟着他爸两个人生活。也是因为父亲时常外出办案的缘故,让方正早早学会了自理生活,并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突然,父亲放下饭碗,走过来蹲到方正面前,蹙眉打量方正滑稽的伤。 “你打他了没有?” 对于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方正颇为郁闷:……女的我怎么打? 父亲也有些意外:“你让个女的打成这样?那你活该!” 方正愤懑不已。 父亲:“老师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父亲再次弯下腰,带着严肃的表情告诫:“记着,不管跟谁打,不管打成什么样,别让老师知道,别让叫家长。我不想挨训,也不会跟她说好话。听见没?” 方正点了下头。 父亲直起身,走到衣架那边穿戴外衣。 父亲:“我晚上有任务。你吃完饭,写完作业,锁好门睡觉。” 方正点了下头。 父亲故意耍威风似的:“听见没?!” 方正烦郁却无助的:“听见了。” 父亲瞪了他一眼,穿戴好外套,然后拿上一只手包,开门走出了家门。饿极的方正赶紧蹿到饭桌旁,拿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不久之后,那一届六年级学生就迎来了毕业。方正也不例外,与他的同学们参加了考试。方正发挥正常,考取了片区内的重点初中进山中学。而与他一起考取那所中学的,还有他的“宿敌”——学霸李蕾,以及她的妹妹“林黛玉”李耀。其实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它与几个人的成绩一脉相承。方正和李蕾、李耀分到了一个班,来到陌生的环境,与从前的同学自然距离更近些,这不仅是物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亲近;它有时甚至不被当事人察觉,但确实存在。不久之后,方正和李蕾的关系便从过去纯粹的“敌人”,变成了“亦敌亦友”。因为方向一致,他们甚至会在放学后结伴归家。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张新面孔加入了这个“小团体”之中,他是一个精瘦、高挑,面相油滑的男生。他外号“麻叶”,早餐油条的意思。似乎没有人叫过他的本名。而他考上这所重点中学并不是因为他的成绩,而是因为他的“背景”——他父亲是某大型商业银行在本市一家重点支行的行长。 这天下午放学,方正和李氏姐妹,还有死党“麻叶”如往常一样结伴回家。“麻叶”走近一间铁皮房改成的小卖部前,掏出五角钱递了进去。 “两根骆驼。” 方正奇怪的:“两根?” 高个子的麻叶把两支香烟中的一支递给了方正,方正有些拒斥,撇了撇嘴。 “拿着啊!” 方正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麻叶从小卖部取来打火机,为二人点燃香烟。李氏姐妹中的姐姐从前面走了过来,站在方正面前。 李蕾:你爸知道了会打死你。 麻叶:那别让他知道不完了? 李蕾瞪了一眼“麻叶”。方正生疏地吸了一口烟。“麻叶”得逞般地坏笑一下,搂住方正的肩膀继续前行。 妹妹李耀乖乖地走在三人身后,带着微笑默默注视着前面的同伴。麻叶回头顾盼一下,然后放开方正,放缓步伐,自然“溜”到了李耀身边。剩下李蕾和方正走在前面。李蕾肚子里有话,酝酿半天。 “唉,我想起个事儿。” “什么?” 李蕾心怀鬼胎的:“你觉得我妈怎么样?” 方正有点意外的:“啊?干嘛问这个?” 李蕾含着一种“居心不良”的笑意又沉淀了半晌。 “嗯——我妈单身,你爸也单身……” 李蕾不再说下去,方正竟一时没明白她的话。李蕾带着暗示,进一步试探着:“嗯? 方正又顿了顿,突然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他不可思议地凝视李蕾,然后嗤笑了出来。 “你神经病啊!你操什么心呢?” “怎么了?” “神经病啊!” 李蕾不理解的:“怎么了?你现在还得自己做饭吧?不想有人照顾?” 方正还是接受不了的:“神经病啊!” “麻叶”爱看热闹,追赶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方正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麻叶转过来:“怎么了李蕾?” “滚。” “啊?” “滚!” 第三章过去(2) 晚上,方正趴在写字台前。作业写不到心上,始终若有所思。父亲在那边叫他吃饭。方正应承一声,起身向饭桌那边走去。 父子二人共进晚餐。方正如鲠在喉,最终决定开口:“爸?” 父亲抬起头。 “那个,我们班有个同学。李蕾。她还有个妹妹,李耀,也是我们班的……” 父亲紧紧盯着方正。 “她们家在文津巷住,她妈原来在棉纺厂上班……” 父亲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方正:“我知道这家人。怎么了?” “哦,那个,李蕾,她总跟我说……说……” 父亲冷峻地盯着儿子,不说话但就像在逼问。 “就说……她妈单身,你也单身,能不能你们俩……” 只听“啪”地一声——父亲一巴掌几乎把方正扇飞了! 方正堪堪地从地上捂着脸站起。 父亲咒骂着:“不好好学习每天脑子里想什么呢!?乌七八糟!” 方正辩解:“不是……” 父亲扬手还要打,方正躲闪。 父亲:“滚去写作业!再弄这些不正经的不打死你!” 方正气急败坏却无处发泄,跺脚拍着大腿,哭丧着脸走向写字台。 方正:“哎呀,都是她!(气极自语的)李蕾,我打死你! 父亲:说啥呢?! 方正:啊呀没事儿! 第二天一整天,方正都没跟李蕾说话。李蕾还纳闷呢,看着方正脸上隐现的巴掌印儿,李蕾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过去问他,方正却又躲闪开,不明就里。 放学的时候,学生们蜂拥走出学校,“四人小组”如往常一样走在他们中间。方正还是闷不作声,一个人气鼓鼓地前行。李蕾姐妹和“麻叶”依然很诧异。 李蕾追上了方正,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谁打的?!” 方正不理睬,快步前行。 “问你呢,到底谁打的?我给你找他去!” 方正还是不予理会。李蕾气不过了,女孩赶上来,一把揪住方正:“问你呢,谁干的这?” 方正出人意料地咆哮:“你干的!” 喊罢,方正便快步走去。李蕾愣怔了。李耀和麻叶也都很诧异。 李蕾:“这个神经病!” 方正的背影越来越远。 回到家里的李耀在写字台前写作业。李蕾率先完成作业,起身拿起了梳子,在自己头上“研究新发型”。母亲转过头来,严肃地注视着李蕾:“再背些单词。” 李蕾撇撇嘴,放下梳子,回到了写字台前。 母亲继续切菜,准备着晚餐。外面的院门口出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 方正的父亲骑车从院门进来,经过李蕾一家门口。 男人跨下自行车,把车架踢好。这时李蕾母亲刚好端着菜盆走出屋子,与方正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愣在那里。 方正父亲:“李蕾姊妹是你家的?” 女人默认地点点头。 方正父亲:“我小子和你家两个姑娘一个班的,方正。” 李蕾母亲望着男人,还是不语。 方正父亲看看左右,有些微的不自然:“你两个姑娘真懂事,学习好。” “还行吧。方正也不赖。” 方正父亲武断的:“他不行。” 他继而又故左右,词穷。突然又转回头来。 “你家薛军我认识,原来他把人打伤那案子我办的。” 李蕾母亲一怔,脸色变了:“他跟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方正父亲:“我不是说那,你不要误会。” 李蕾母亲顾自把东西放在火上……液化气用完了,反复都打不着火。 方正父亲看着:没气了? 李蕾母亲摇晃液化气罐。 方正父亲说玩笑都很严肃,或许他根本不认为那是玩笑:“不要摇了,摇也没气了。再摇炸了?” 他走上前来,自顾自地把煤气灶管线卸下,然后把煤气罐拎到自己自行车后架旁架上去。 “我帮你换去。” 李蕾母亲:不用了。 “顺路的事儿。” 说着,方正父亲便已跨上自行车,骑出了院子。他一直骑到煤气站,拎着空罐走进去,没多大功夫,便拎着另一罐出来,架上车,挂好,然后跨上自行车离去。 方正父亲骑回院子。 他把煤气灶管子接到煤气罐上,拧开阀门,火苗子噗噗地燃起来。 “行了。” 方正父亲来到水龙头前洗手,洗完又发现了些异样。反复尝试后:“拧不紧?” 李蕾母亲:“我修了,修不好。” “水龙头得换了。” “买了,不会上。” “拿来。” 李蕾母亲回屋,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的新水龙头。方正父亲接过来:“家有扳手吗?麻线?” 李蕾母亲点点头,又回屋拿出了相关的东西。方正父亲进了厨房,开始更换水龙头。李蕾母亲一直在外面看着。 不大一会儿,水龙头换好了,水流开关自如。方正父亲:“行了。” 李蕾母亲已经备好一杯水,递上来:“喝口水吧。” 方正父亲:“不用了。以后有事儿说。” 没等回话,方正父亲便走过去,扶起自行车,骑上走了。李蕾母亲目送着。同时目送的还不只她一个人——只见李蕾和她的孪生妹妹正透过窗户目不转睛地向外望着,似乎已把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方正和父亲二人对坐吃晚饭。父亲忽而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没头没尾的:“那是个苦命的女人,能帮就帮一帮。” 方正抬起头,懵懂地望着父亲。 父亲注意到儿子的不解:“嗯?听不懂?没跟你说,吃你的!” 方正疑疑惑惑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什么叫苦命,命苦在哪里,那时的他还没办法透彻地理解。 方正的父亲不久就又因为任务而离家外出了。方正不得不再次独自生活。料理起这个家的一切。这天,方正中午放学回来,自己给自己做午饭。他把面粉倒进瓷面盆里,和成一个一人量的面团,然后把面团放到案板上擀起来,直至擀成薄皮,再叠起来,切成面条。备好面条,方正把洗好的大白菜放到案板上切。他的刀功还不熟稔,切得谨慎而笨拙。正在这时,一个女孩出现在厨房外面,李蕾探进脑袋。 “唉,干嘛呢你?” “我爸出去执行任务,我做饭呢。” “这我看见了。我妈让我来叫你去我家吃饭。” “啊?不用了,快做好了。” 锅里冒烟了。李蕾提醒他:“唉油红了!” “啊?哦!” 方正赶紧把切好的菜一股脑铲进锅里,动作笨拙,惹的旁观的李蕾不时地嬉笑。 方正粗放地撒了些咸盐、倒了些酱油醋之类,然后便往锅里倒了一大盆水。一大锅白菜就那样开始咕嘟咕嘟乱炖起来,看了令人毫无食欲。 方正还在用筷子搅和着。他一抬头,正看见李蕾厌弃到有点不忍直视的表情。方正故作倔强,自顾自操持着他的“主菜”。 李蕾突然自作主张地上前关了火。方正惊呼:“唉!你干嘛?!” “走,去我家!” 李蕾不由分说拉起了方正的手就往外走。方正有些惊诧又有些害羞:“干嘛啊?” “去我家吃饭!” “我面都和好了!把调和做好就行了!” “你那能吃吗?太恶心了吧?!走吧!走啊!” 方正拗不过,被李蕾拽着往外走! 李蕾拉着方正一路走来。快到李蕾家门口的时候,方正实在受不了了,他使劲挣脱了李蕾的手。李蕾回头,看看停在那里的方正。 李蕾:“行了不拉你了,走吧。” 方正跟着李蕾进了家。 这是一桌丰盛的午餐。方正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支鸡腿。旁边,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像看戏一样看着他,脸上都是笑容。方正吃完了,母亲又递上去一个:“耨,再吃一个。” 方正接过来,三口两口又吃完一个。三个女人相互看看,笑意盈盈。 李蕾母亲慈爱的:“就着饭吃,吃点饭和菜。” 方正拿起筷子,端起碗,正要继续吃饭,忽然注意到别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一下子不好意思了。方正言不由衷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李蕾母亲赶紧补救:“唉,别呀。来,咱们一起吃,李蕾,李耀,快吃啊!” 李蕾和李蕾意识到了自己的怠慢,赶紧都拿起了碗筷假意地顾自吃起来。方正看着大家,疑疑惑惑间再次端起了碗,游移间吃了起来。 方正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当他很满足地走回家,准备拿书包去上学的时候,还没走进院子,他就远远地看见早已在家门外等候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对方也看见了方正,他们赶紧掐了烟,站起身来。 方正疑惑地看着自家门外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老一点的男人迎上去,来到方正面前。男人在方正面前蹲下身子。久久地望着男孩,眼圈这就不由得泛红,嘴唇嗫嚅,似乎有话却又说不出来。 方正直直地盯着他。 老男人:“方正啊,答应叔,以后,也当警察。” 第四章 方正跟着两个男人来到城中人民医院后院的一排平房里,跟着向走廊深处走去。走廊长长的,似乎走不到尽头。 终于,那个年老些的男人停在了一个聚集着三两个的男人的“屋子”门口。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他们看到来人,不约而同地凝望方正,同时为他闪开一条通道。“老男人”低头看一眼方正,然后拉起他的手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寒气逼人。里面中央位置,放置着一张担架床。床上覆盖着一块白布,下面似乎盖着一个人。 方正不知道怎么的,不自觉地抽回了被老男人拽着的胳膊,站定在那里。老男人则走到了床头那边。 方正的双眼凝望着白布下床头处那个位置。 突然,门外传来喧嚣之声!有几个人在外面吵闹嚣叫。 “你干啥呢小段?冷静点,你干啥呢?!“ (带着哭腔的声音):“走!逮狗日的去!操他妈的!逮狗日的!” “小段,你冷静点!” 紧接着便传来砸东西的巨响,人跑去的声音,以及人们追赶的嘈杂之声。 声音稍稍止息后,方正把头转回到这边来。 稍老的男人冲方正挥挥手:“来,过来方正。” 方正不由自主地挪过去,一直来到床头处。老男人揭开了白布一端。 稍老男人:“来,看看你爸,好好看看。” 方正的脸凝固了。那是史无前例的苍白,从未有过的失去表情的瞬间。 稍老男人:“方正,方正?” 没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男孩突然出乎意料地拔腿冲出了那间屋子,众人呼喝着追了出去! 带着粗重地几乎崩溃的喘息,方正狂奔着穿过一条条街巷,一路跑回家来。他一把推开厨房的门,一把操起柜子里竖着的菜刀,转身冲去。 警察们失去了方正的去向。到处寻找。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人。 天黑的时候天降大雨,那是这座城市不多见的大暴雨。瓢泼异常。仿佛在洗涮着人们心头难于排遣的悲哀。雨幕中,一个个黑魆的人影打着手电,徘徊呼唤,寻找方正。 方正的同学李蕾和李耀姐妹也在其间。她们和她们的妈妈一起,撑着伞,到处寻找失踪的男孩。“方正,方正你在哪儿啊?!”呼唤声不绝于耳。 终于,李蕾看到远处的雨幕中伫立着一个孤独而羸弱的人影。李蕾一声大喊“方正!”便奔了过去。 方正在雨幕中胡乱挥舞着菜刀!向虚空中的恶犯劈砍,像在复仇。 李蕾来到他近前,柔声细语中,带着一样的悲怆。 李蕾:“方正,方正……” 方正停下来,站在那里喘息、颤栗。李蕾走过去,一把将方正抱在怀中。在她肩头可以看到,方正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眼直直的——仇恨并没流露在表面,而是在深处充满。李蕾让过来,看看他,不由得更加担心,她晃动着男孩。 李蕾:“方正,方正,你哭吧,你哭吧方正!” 李蕾紧紧地抱着方正,方正的表情莫可名状,人们分不清,在他脸上的那是泪还是雨。 李耀和母亲,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 那以后不久,方正家的亲戚就到学校给他办了转学。方正要离开这座城市,被姑妈接到北省某城去与她们一同生活。 临走的那天,李蕾姐妹,还有她们的母亲都来送行了,另外来送方正的,就是“麻叶”。李蕾妈妈带着李耀站在候车区,“麻叶”站在她们身旁。而这边,李蕾站在方正跟前,女孩帮方正拎着他的行李包,目光一直注视着男孩。 李蕾:“别忘了写信。放了假让你姑姑带你回来。” 方正垂着头一言不发,本来就很内向的男孩,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就变得更为缄默。不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想些什么。 一辆长途汽车驶来停下。方正从李蕾手上接过行李包。他抬头向着那边看了一眼,权当是向大家致以道别,然后便转身上了车。 乘客上完后,车门关上。李蕾沿着车侧,找到方正落座的地方。不停地跟方正打着手势。方正却没有认真回应她,甚至没有多看她几眼。汽车就已发动驶离了。 李蕾情不自己地跟着汽车跑起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方正的方向。女孩不停地喊着。 李蕾:“别忘了写信!别忘了写信!” 汽车越开越快,李蕾依然在跟车奔跑。车上的方正没有回头。女孩的身影在后面越来越小,但她还在奔跑、挥手……直到汽车远去,消失。 方正被姑姑带到省北的兰城收养。后来他收到过李蕾写来的很多信。可令人疑惑的是,他从没有回过。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连他都不知道;也许那个年纪就是这样。再后来,方正遵照父愿,在中考的时候考了警校,准备子承父业。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听说成绩拔尖的李蕾并没有报考重点高中,而是和她妹妹李耀一起选择了师范。后来,他听一些“知情人”说起来,才知道李蕾想尽快就业,所以才放弃了高考;他还得到一些隐晦不清的消息,说李蕾的母亲生了某种“坏病”,以至于李蕾不能再给家里增添负担,必须尽快“独立”……总之,各种传闻在那些年间来来去去,谁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时光像水一样流走,方正从警校毕业,并无意外地分配了公安系统工作。先是在经济侦查,然后是刑警,经历了番变迁。而他和他的老同学,甚至可以说发小——少年时代的同窗加玩伴女孩李蕾,一直没再见过,只是留在脑海深处,偶然想起,并随着岁月,越来越淡忘。一直到了不久前,命运才为他们安排了一次重逢。算起来,他们这次再见已是十年后了,而方正见到的李蕾,“在电视上”…… 在交错逼仄的小胡同间,一个年轻的警察正狂奔追逐一名犯罪嫌疑人。对方动作敏捷、速度极快,接连穿过几条小巷,方正都未能将他抓到。 嫌疑人逃入一片破旧杂乱的棚户居民区。前方出现了铁丝网,没了去路。嫌疑人不得不停下来,转回身。 方正追上来,停在那边。两个人扶膝喘息,目视对方。 方正直起腰,冲男青年走过去。男青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指向方正,发出威慑。 方正停下脚步,看看对方手里的刀。他左右看看,从一侧的杂物堆里找来一根小孩腕子粗的木棒。 男青年一看手上匕首太小,也环顾四周。铁丝网边上堆放的建筑废料中不知哪来的一根钢管。男青年上去把它抽出来,操在手中,掂了掂,猖狂地望向方正。 方正手上的短木失了力道。重新寻找趁手的“家伙”。他看到杂货堆里掩盖着的什么。上前伸手捉住。拽不动,使劲抽……一根钢筋样子的金属棍随之被抽出,且越来越长。半天功夫方正才抽出来那钢棍,原来竟是锅炉房才用的钢钎!足有两丈长。 方正望向对方,男青年脸色通红。他一咬牙,发狠一般一边挥舞钢管,一边咆哮着冲了上来。方正抡圆了就是一钢钎!男青年被抽倒地,爬起来继续冲锋。方正的钢钎太长,还没来得及转回来,青年已杀到眼前。方正赶紧撤步,躲过一棒…… 二人斗在一起。另一个矮矬还略发胖的男青年跑来,停下,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不知所措。 终于,方正抓住嫌疑人的钢管,脚下发力,将对方绊倒在地。方正扑上去骑到对方身上。嫌疑人拼命挣扎,方正勉强控制。 方正一扭头:“愣着干嘛?过来啊!” “矮矬青年”这才醒神,上去帮方正压住嫌疑人。他身宽体胖,嫌疑人在底下彻底挣脱不得。方正抽手给对方上了铐子。 第五章 交接完嫌疑人,已是中午。方正和矮矬青年来到分局对面胡同里的一家小吃铺子,跟香河来的老板点完东西后坐了下来。很快,他们面前就摆上了小米粥和牛肉饼都吃食。 矮矬青年大口饕餮,方正则一边吃一边看着墙角上方悬挂的电视。 矮矬青年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饼,觊觎方正那张。 青年:你不吃啦? 不等方正正面回话,他就顾自夺过去往嘴里塞起来。方正嫌恶地转头看向他。 方正:饿死鬼转的?(转向老板)再来一份。 肉饼来了,方正又分给“矮矬”半张,自己留了半张。矮矬看看他,露出了吃货般感激而殷勤的笑容。方正依然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电视。忽然,他停住咀嚼,目不转睛地望着上方的电视屏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画面。 电视中播放的是一则纪实报道,在看似校园的露天场地上,记者正采访几个小学生还有他们的老师。 令方正关注的是那名女老师…… 男记者:这次本校代表队代表市里夺得了省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的多项奖牌。其中包括团体赛金牌。请问,作为数学代课老师,您培养这些尖子生的诀窍在哪里? 是的,方正认出来了,那女老师正是李蕾! 李蕾:其实也没什么诀窍,我就是平时让他们习惯去找一些难题来考验自己的解决能力。 记者:家长们说您有一套独创的方法,您自己就是一个数学天才,所以您的班级才能把取得各类竞赛奖项变成家常便饭,关键还在您,这是真的吗? 李蕾微微一笑:真的不敢当,我只是作一个老师该做的而已。 方正就那样静静地望着。 可能是天意,就在那次电视“重逢”后不久,有人组织了方正的初中同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 高调的喧闹声、起哄声,夹杂着拍打桌面的声音袭来。只见两个男青年正各自举着一只猪蹄膀狼吞虎咽。旁边的青年们为他俩加油助威。 一个男生先啃完了蹄膀,另外一位不得不被罚酒——一大杯啤酒! 方正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包间,众人看见他,热情的寒暄。 刚才领头的助威男生:阿sir来了! 某女生:哇,大帅哥啊! 刚才赢得比赛的男生:我市最帅刑警! 某人:我省! 某人:我国! 一阵哄堂大笑!方正有些羞赧,往里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落座。 酒席开始了,人们推杯换盏。方正坐在他们中间,间或不得不应酬着别人,但他有点强颜欢笑。席间,并不见李蕾李耀姐妹的身影,方正仿佛心不在焉。 一个女生突然从外面跑进包房,冲大家鼓噪。 女生:哎哎哎,注意了注意啦,女神来啦啊! 方正不经意地抬起头来,望向门口。包间的门被人从两侧拽开,在方正眼中,仿佛有一道光照了进来,正射向坐在里端的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李蕾穿着光鲜、款款走进,整个打扮和妆容都完全不同于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她,虽然也并不华丽,但气质出众,依然可谓光彩熠熠。 李蕾不太在意同学们的插科打诨、戏弄调侃,只报以浅浅的高贵的微笑,不时地抬手向不确定的谁谁挥动。 她目不斜视,没有看方正一眼,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径自就走到了里端,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方正旁边的椅子上! 但她还没正看方正,而是跟那边一位女生,交流起了什么流行话题。 久而久之,方正有些坐蜡,他很奇怪为什么会如此不自然,甚至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 同学们的注意力再次分散向他处。李蕾和方正终被单独“冷落”在了这边。 方正假装低着头想什么。李蕾突然转过头来“唉!” 方正惶然也转过头。 李蕾:你怎么不说话? 方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红了:你不是……跟别人说话呢? 李蕾带着一丝嗔怪:你呀,就心事儿重。 方正看了看她,苦笑了一下。 李蕾:警察当得怎么样? 方正转回来,他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的,只点了点头。 方正:听说你当老师了。 李蕾:嗯。 方正:(竖了竖大拇指)厉害。还是数学老师。 短暂的沉默。方正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李耀呢? 李蕾顿了一下,好像心中掠过一瞬愁云。 李蕾:她啊……走了,不在龙城。 方正:去哪儿了? 李蕾端起面前的什么饮料,恼人般地抿了一口。 李蕾:那丫头傻,找错了人。 李蕾不再说什么。方正只得转回头来。他酝酿了半晌。 方正:阿姨呢? 李蕾转过来看了一眼方正,很快转过去,十分低沉的。 李蕾:不在了。 方正凝望着李蕾。 李蕾:我们上师范的时候就走了。 方正不知该怎么安慰,沉吟了半晌:对不起。 李蕾强作宽慰:没事儿,她病了好几年。 方正望着李蕾。 李蕾:对了,你到底怎么样啊?在局里干哪个警种? 方正:刑侦。 李蕾赞赏地点点头:厉害! 方正:开始干过两年经侦,后来到刑事了。 李蕾仿佛眼前一亮:喔。还办过经济类的案子……唉?比如经济类,一般什么程序啊? 方正有些纳闷的:干嘛? 李蕾:没有,就问问,大多数人都对你们这行很好奇吧。 方正:一般都好奇刑事案子,尤其是重案…… 李蕾顿了顿:兴趣不一样。 方正:其实没什么,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李蕾看着方正,一咧嘴:心事儿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那边突然再次传来聒噪声。 包间门再次开启,一些男生众星捧月一般拥进一个衣冠华丽的男子——“麻叶”来了。 主持人男生:龙城银行信贷部主任驾到! 男生乙:不,应该说是,未来龙城银行行长驾到! 众人:对! 麻叶:大家尽情吃喝玩乐,今晚都算我的! 一阵欢呼雀跃。 麻叶说话间便走到李蕾那边,没心没肺地落座,一只手还十分豪迈而“自然而然地”搭到了李蕾的肩上! 方正心里好像被戳了一下,他脸一下子红了,没敢再多看,把头转了回来。 麻叶冲方正:方Sir!? 方正勉强地转过来:麻叶儿。 麻叶递来一支香,方正愣在那里……他脑海里浮现出十多年前的情景——麻叶儿在学校外的小卖部外给他散烟……二人静止在那里,片刻后,先后笑了。方正接过香烟。 李蕾对麻叶:是你把方正拉下水的。 麻叶得意的:耶!我就要让你们想起那时候的样子!对不对!?哈哈哈哈…… 李蕾厌弃地撇过头来,方正也应付地微笑着。 主持人:同学们静一静啊。我宣布一件事,上个月“麻叶”,啊呸!田行长,向李蕾求婚了!然后他们俩就订了婚,(人群中发出惊呼、欢闹),这对伉俪将是我们班第一对内部组合,让我们向他们表示热烈地祝贺! 下面掌声雷动,麻叶把李蕾紧紧地搂到了怀里,还放肆地亲了一口。方正则在一旁附和地鼓着掌、微笑着,但他的表情却僵硬得近乎难以为继。 舞会开始,室内灯光转暗。有人在大屏幕前唱着歌,有人则在舞池中跳着舞。 方正坐在沙发里,望着舞池中结伴舞动的李蕾和麻叶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曾经学业上的“宿敌”,终究无法成为生活里的伴侣。 方正从一个同学那里听说,李蕾和麻叶儿两人常去澳门豪赌。而且李蕾凭借她的数学天赋,赢了不少钱。 第六章 方正脑子里瞬间出现那样的场景:麻叶坐在赌桌旁,李蕾坐在他身后。李蕾给予建议,麻叶叫牌。开牌后,麻叶赢了。他转过来狠狠亲了李蕾一口。 荷官将赢得的赌注推到麻叶面前。旁观的绅士女士们也为二人鼓掌喝彩。 回到房间,麻叶尽情地抛洒美金,纸币“落英缤纷”,像雪花坠落一样。它们落到地上、床上,白白的一层,满屋子都是。直至将躺在床上的李蕾覆盖…… 方正那么想着,眼睛依然眺望着舞池中的那两个人。 就在那次聚会后,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让方正始料不及的事情。 这天,方正来局里上班。刚走进人来人往的楼道,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他被人从身后叫住:“方哥!” 方正转回身,正是搭档钢蛋儿。 矮矬走上来:“来得正好,肖局找你呢。” 方正:“肖局?什么事儿?” 矮矬:“没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方正:“哦。” 方正向走廊另一端走去,一直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外。 他敲门后,走进了分局肖副局长的屋子。 从桌面上成堆的案卷中,肖局抬起头来。 方正:“肖局您找我?” 肖局丢下手里的案卷。 肖局:“哦,瞧我这忙的……派个活儿。” 肖局从手边案卷中找来一份,瞅了瞅。 肖局:“耨,这个私套公款潜逃的。” 方正一听,有些抵触:“啊?干嘛不叫经侦的去?” 肖局立马加大了音量:“我就知道你小子这么说。干嘛?还瞧不起经济案?你别忘了你也从那儿出来的!” 方正有点受误会:“没瞧不起,我还有队里的案子,您得先跟我头儿说吧?” 肖局:“他让我直接跟你说!行了别废话。让你办你就办!清网呢,多少陈年案都提上来了,乱战乱打,怎么了?还想按部就班?耨!再说这也不是小案子,(又瞅一眼资料)涉案多少?四千万!什么概念!?拿着!” 方正不愿意接受。站在那儿嘟囔着什么。 肖局再往前递一下,同时提高了嗓门:“拿着呀!” 方正撇撇嘴,上前一步,接过了资料。方正往资料上瞟了一眼,突然凝在了那里……他惊呆了——只见资料上的那张照片,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前的同学“麻叶儿”!正当方正愣在那里的时候,肖局没停,还在交待着。 肖局:“还是个银行高管,监守自盗。唉我告你千万别怠慢,影响很大!” 方正恍惚地抬头望了肖局一眼。 肖局:“行了去吧。具体的找经侦小钱儿。” 方正下意识地正要转身。突然被肖局叫住“哎等一下!”,他停下,转回身。 肖局:“你们这一个个的跟我掰扯,把我都弄蒙了!还一个呢,一起的。” 说话同时,肖局又拿起一份资料,递上来。方正很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他迟疑间像害怕什么似的,没能爽利地接过去。 肖局再次喊叫:“拿着呀!” 方正接过资料。没敢马上去看。他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低头看了那份资料上的内容……没错,那张照片正是他从前的女同学——李蕾。方正脑子里嗡嗡地鸣响着。 肖局:“这是那个的女朋友,好像都订婚了。还是个小学老师,也失踪了。初步轨迹分析,高度怀疑卷入了,跟男的一起跑了。去吧,小钱跟你对接。” 方正站着不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肖局感到了异常:“咋啦?” 方正:“可他俩……” 方正停了下来。 肖局追问:“怎么了?” 方正犹豫了半晌,有些违心地一咬牙:“没事儿。” 肖局长呼了口气:“那就去呀?我还用不动你小子了是不?啊?!” 方正摇着头:“不是。” 肖局长:“那去呀!” 方正:“是!” 方正在肖局催促下,动作和神情都很慌乱地转身走出了副局办公室。 方正脑子嗡嗡作响,他魂不守舍地向前走着。 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靠在了门上。这时,他才再次举起那份资料,仔仔细细端详起了李蕾的照片,好像生怕搞错了一样。但最终他确定他没弄错,他甚至敢断定,她也绝不是李耀,而就是李蕾无疑。 方正跟经侦的小钱对接完案件情况,很快便投入了工作。首先,他带着钢蛋在副行长的介绍和引导下,走访了那间出事的银行。副行长向他详述了案发经过。 副行长:“他干得挺高明。嗯。不知道算不算“高智商犯罪”,我觉得是领教了。他伪造了汇票,一老客户的。其实不特别真,可是自己人啊……然后他就在电话核实规定的一小时内把帐转了。老客户不在,他财务说没有,可过去也经常董事长自己兑啊,所以就等,第二天才回来,也说没有。我们赶紧找田科长,田子健……失联了。” 方正插话道:“你们信贷部的都能帮客户兑汇票吗?” 副行长:“不是这程序,可主管业务科长孩子手术,请了一礼拜假。田子健干过,暂时跟另一个主管员一起负责。可那姑娘过去是他下属,所以,基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正有点揶揄的:“他把你们这人际关系吃透了啊?” 副行长:“主要是时间点……他也卡得正好。” 方正看看副行长,神情有一丝的走神。那一刻,在他脑中似乎又浮现起了一些情景:李蕾对田子健面授机宜,她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画了张图,对应着这张关系图讲解着她的计划。 李蕾:“咱们只有一晚上时间,必须在徐总回来前离开大城。” 方正觉得,一定是她干的——整个计划是她设计的。“麻叶儿”没有这样聪明的心眼,也没有这样周密的性子,一定是她……可是为什么,李蕾为什么会走这一步?方正百思不得其解。 从银行出来,方正决定去走访关系人。他带着钢蛋儿一起来到一个高档小区,经过保安的问话和配合,才得以乘上了一部需要刷卡开启的电梯。这才来到一间顶层大宅外面。 他们要拜访的,正是“麻叶儿”的父亲,某国有银行驻本市支行的原行长田秉坤。 这是一套面积硕大的豪华洋房。装修考究,陈设名贵。看样子,已经被搜查得差不多了。方正和钢蛋儿先后从两个卧室里走出来,他们显然也没有什么收获。一位有着老干部作派的老年男子坐在这边的沙发上。 方正坐到老年男子对面,凝视了对方半晌。 方正:“田子健没有透露,或者哪怕是暗示过,他要去哪儿?” 老年男子神情靡丧地摇摇头。 方正:“他走之前跟你们说了什么?” 老年男子态度冷淡的:“什么都没说。出事前一个礼拜他回过一次家,没说任何跟那事有关的话。” 方正沉静地望着老人,起身向外走去。 方正和钢蛋,跟刚刚赶到的小钱会合。 小钱气喘吁吁地解释:“局里‘吕蹦子’那案子会开长了。” 方正点点头,三人在岔路口停下来。 方正望向来时的方向:“老爷子也算老银行家了,子承父业闹了这出,够糟心的。” 钢蛋儿:“可毕竟是儿子啊,不是谁都能大义灭亲。所以我还是觉得他没说实话。” 方正点点头。 小钱:“之前就盯上他们一家了。电话、邮政、汇款什么的,都控上了。” 方正点点头:“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对钢蛋)走吧。” 钢蛋儿:“去哪儿?” 方正顿了顿:“女嫌疑人家。” 三人分两路离开…… 第七章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方正从外面走进来,钢蛋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套装扮得很有情调的房子。公寓本身的品质很高,而最特别的是,主人在装修装饰上下了不小的功夫,倾注着其人独特的巧思和用意,这使得这居所的气质显得独特而出众。 方正的脸有些潮红。在他心头似乎涌动着一丝紧张。这是他从警生涯中不常出现的,尤其是度过了“新手阶段”以后。我们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这居所的主人曾经与他特殊的关系使然。 钢蛋:“我去那边儿。” 钢蛋儿走进右侧的起居室去开始搜查。方正则首先走进了左侧的一间屋子,那是一间卧室。 里面的陈设简约而大气,且十分整洁。现代风的钢制床上,有着神秘而性感的紫色床品。 方正走到床和衣柜之间的过道,看了看规整得看不出任何睡卧痕迹的床面,然后转身拉开了衣柜。衣柜里的衣物十分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方正还没想好从哪里“搜”起,有些漫无目的地观瞻。在衣柜里侧的横杆上,悬着若干女士的长筒丝袜。颜色由浅及深,很有秩序地被悬挂在那里。方正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其中一条灰色的,他的脸色更加潮红了。他稍稍顾盼下外面的动静,甚而将手中的丝袜举在了鼻尖…… 钢蛋的声音突然从那边传来:“唉!” 正闻着柔顺剂清香的方正突然受惊,赶紧撒手,那丝袜轻轻垂坠了回去。钢蛋儿这才来到门口:“什么都没啊!” 方正停了停,喘了口气,整顿了下思绪,然后准备真正开始工作。他蹲下身,拉开抽屉,开始翻查起来:“你小子,细心点儿!” 钢蛋儿撇了撇嘴,赖了片刻,转身走向了别处。 就在方正带着同事在李蕾家展开搜查的时候。在远隔千里之外的东北某省的一处偏远煤矿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从远处走来,身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由小渐大。她停步休憩并窥伺,然后继续踏雪前行。 在矿上的居住区,低矮的工房星罗棋布,杂乱无章。那女人走到一间工房外,看看四周,推门而入。 蓬头垢面,几乎认不出来的李蕾走进了屋子;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女人,正是李蕾的妹妹李耀。 李耀:“姐!” 李蕾把身上的挎包一撂,“咣当”一声巨响。妹妹下意识地低头看看包,里面鼓鼓囊囊,像是有金属物。 李蕾嗓音暗哑的:“水!” 妹妹赶紧倒来一杯水,递给姐姐。李蕾“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还没等李耀问些什么,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李耀立即转头望过去……只见形貌同样狼狈不堪的田子健出现在门口。 李耀:“麻叶儿。” 田子健踱了进来,同样把身上装着重物的黑色大挎包撂到地上,同样是“咣当”一声巨响,李耀同样下意识地低头看看地上的包。 田子健迫切难耐的:“吃的!” 李耀赶紧转身,从里面的厨房拿出些饭菜摆到桌上。田子健跌坐在桌旁,抄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冲屋子四处巡视。这令李耀有些疑惑。 李耀:“找什么?” 田子健没说话,拿着馒头站起,到处搜摸。他发现土炕下没生火,但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坑,放着些杂物。田子健把两个黑色提包拎过来,放进了那个坑,然后把杂物掩盖在上面。 田子健的嘴里塞着一嘴馒头:“这儿保险吗?” 李耀愣了愣,恍过来:“不常动。” 田子健:“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包括他!听见没?” 李耀又愣了愣,这才点了点头。 田子健:“我尽快找地儿……刨深坑。” 李耀好像还是没太明白。正在这时,突然之间,门被第三次打开了。这次,一个身形壮硕、长相粗鄙猥琐的男人出现在那里,他走进屋来,手上带着厚厚的冰球手套,还握着一支长长的冰球杆。 男人一看稀客,先是一愣,然后粗鄙地笑了起来。 张猛:“姐,你来了。” 李蕾看着他,没回应。 张猛又看看田子健:“姐夫。” 田子健看着他,点了点头。 李耀不久便做好了晚饭。在饭桌旁,四人围坐进餐。人们心中各怀官司,沉默中孕育着猜忌、戒备和隔膜。田子健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然后目光落向李耀。 田子健:“我和你姐得在这儿呆一段。每呆一天,给你们一千。” 田子健观察着李耀和张猛的反应:“怎么样?” 李耀表情犹豫,没什么主意。张猛凝视田子健片刻,突然笑出了声。田子健和李蕾都很意外,一起望向他。 田子健:“怎么了?” 张猛讪笑着:“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田子健:“怎么不合适?” 张猛:“其实也不是钱不钱的。主要我俩担的事儿大了。没事还好,万一有什么,那我俩弄不好,那就得吃瓜落。” 田子健看看李蕾。李蕾沉默了片刻。张猛故作不经心地咀嚼。 李蕾试探张猛:“你什么意思?什么事儿?” 张猛狡猾地笑了:“嘿嘿,姐,我不是傻子。” 李蕾盯他半晌。终于,她意识到不可能蒙混过去。她换了口气,直起腰。 李蕾:“那你要多少?” 张猛抬起头:“啊?不是姐,我不是嫌钱少……” 李蕾没好气地打断他:“你要多少?” 张猛看着李蕾愣了。突然间他故作缓和地再次笑起来,然后看看另外三人,半晌后才停下。张猛似乎又想了想,伸出了一个巴掌。 田子健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又看了看李蕾。 李耀在底下拽了拽张猛的衣襟,张猛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打开。 李蕾目光如剑地盯着张猛。 李蕾:“……行!” 田子健和李耀有点意外,张猛也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李蕾。 李蕾:“一言为定。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俩是李耀的老乡,你介绍来打工的。以后田子健上矿上干活,我跟李耀到洗衣房,不能让人怀疑。都听见了吗?” 另外三人相继点头同意。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进而吃起饭来。 不久后的一天上午,田子健在李耀和生产组长的陪同下,在矿办公室跟负责生产的副矿长谈定了“劳动合约”的事,当天就开始下井干活了。李耀跟两个男人分开,返回生活区后,田子健跟着生产组长去了生产区。 他先是到位于煤场西边的保障室,更换了衣服,然后便跟着生产组长走到作业区,与在那儿等待升降机的十多名矿工会合。 升降机升上来后,田子健随着人们走进里面。铁栅门关上,升降机开始下行。田子健的脸带着莫名的仓皇,慢慢离开了人们的视野,去往了“地下世界”。 李蕾则跟着妹妹李耀各自搬着一个大洗衣盆来到洗衣房。一个肥胖的老妇女正从洗衣房走出来,跟李耀和“新来的”打招呼后离去。李蕾跟李耀走进洗衣房。 水槽前,李蕾卖力地搓洗着衣物,却不像为了把它们洗干净,反倒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李耀在一旁不无惶恐地看看自己的姐姐。 李蕾小声的:“他对你怎么样?” 李耀:“啊?挺好的。” 李蕾故意的:“你选对了?” 李耀看看姐姐,没说话,继续低头洗衣服。 李蕾:“不顾你妈跟你说的话?不顾你姐,离家出走来这么个地方。” 李耀糟心地打断李蕾:“姐,别说了行吗?” 她转过去,发狠地搓洗衣服。李蕾看看她,也转回来继续洗了起来。 李蕾半是自语的:“他太渣了。这不是办法。迟早得变。” 李耀失神地停了停。 李蕾:“你得盯着点,有什么告诉我。” 李耀点点头:“放心吧,姐。” 第八章 李蕾和“麻叶”在李耀和张猛的帮助下,在矿区落下了脚。而在遥远的大城,方正的侦查工作还在进行着。他和钢蛋找到了女嫌疑人过去住所街道的居委会主任王姨……由于尚未掌握更多李蕾关系人的信息,方正想从旧有居所这儿谋求突破口,找到李蕾过去的关系人,进而尝试掌握其出逃的动向。 在一个小饭馆的一张小桌两侧,方正和钢蛋儿和五十多岁的街道主任王姨展开对话。 王姨:“基本没亲戚到她们家走动,自从冬梅他男人走了以后。后来冬梅没了,那就更是没人认这亲戚了。说起来,全是靠那大女儿啊。这姑娘从小就要强,心特硬。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没办法,得主家。” 方正仔细地听着。随着王姨的讲述,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脑海中忽而尽是李氏姐妹,尤其是李蕾的影子。在那苦命女人的最后一个冬夜里。李蕾姐妹站在床边,刘冬梅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看似弥留的女人,正在对她的一双孪生女儿留下临终的嘱托。女人那么不舍,那么不放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无法再照顾这两个尚且没有成年的女儿了。屋子中央地上还站着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正是当年的王姨,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年轻的女干部。她们都满是同情地望着那边孤儿寡母们凄惨的诀别。 刘冬梅:“李蕾?” 李蕾向前一步。 母亲微微睁开双眼:“以后,你要照顾好,你妹妹。” 李蕾点着头,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身体因此而颤抖不停。 母亲有些冷酷的:“别哭。” 李蕾诧异。 母亲:“不能哭。永远不能。坚强,你们才能活下去。” 李蕾听罢,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拼命地控制着自己。她身后的李耀早已无声地哭成了泪人。 母亲:“你妹妹靠你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头顶的白炽灯是那么暗淡,恰恰暗合着眼下的一幕悲凉。过了一会儿,床上不再有动静了,李蕾轻轻地呼唤几声“妈”,但她的母亲已然不能再回应了。 李蕾悲鸣一声扑倒在了母亲冰冷的身上,妹妹也跟着哀嚎着扑上来。原本站在地中央的两个女人赶紧上来劝慰两个女孩。 过了很久很久,姐姐李蕾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本来扒在窗上向里观望的人们,纷纷转头关注起她来。令人们疑惑不解的是,李蕾已不再哭泣,表情变得无比平静。而让人最印象深刻的是,女孩眼神中出现了绝望过后,洞穿一切的愤恨! 人们充满同情地议论着可怜的姐妹,叹息着她们将来该怎么办。可李蕾对此毫无反馈,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她内心似乎充满憎恨——恨病魔、恨命运、恨上苍,亦或恨抛下她们“逃走”的父亲,或者,还恨什么别的东西。 屋内依然传来妹妹的哭声。李蕾环顾着四周、近前,最终她把目光落到远处。仿佛,在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未来生活挑战的准备,虽然按常理来说,这似乎来得太快。 方正的联想被王姨新的讲述唤醒,他的神思回到了三人对谈。 王姨:“她妈妈走后的这么多年里,大姑娘真的不容易,没亲自经历没亲眼看见的人没法想象……孩子没辜负她妈,带着她妹妹,一起长大了。就算,她有时对她妹妹太严厉了,不过就算那,也全是为了她妹妹。” 方正能够想象得到王姨所说的一些情景。这跟李蕾的性格十分匹配。方正“瞬而听到”,从姐妹们妈妈的“老宅”中传来了她们争吵的声音。进入青春期的妹妹,叛逆异常;而作为“家长”的姐姐,则要管束她。 李耀:“我就要出去玩,怎么了?!” 李蕾:“你不能去。跟他们一起会学坏!” 李耀:“你管不着!” 李耀说着就往外走。李蕾上前一把抓住妹妹的肩膀往回拖。李耀拼命挣扎,直至被李蕾拽倒在地。李蕾从柜子上取来一把剪刀。骑在李耀身上,按住她,然后用剪刀剪起了她的长发!李耀在下面发出骇人的嘶叫声。 李耀:“啊——疯子!疯子!凭什么?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 很快,妹妹变成了一头短发。跟长发一同失去的,是她歇斯底里的亢奋状态。她只是负气地坐在床上,而不再胡闹。姐姐端着一碗盖着青椒炒肉的浇饭来到她身后。李蕾把饭摆到了妹妹面前。李耀挪了挪身子,躲到另一边。姐姐片刻后坐到了妹妹的身后。 李蕾:“吃吧。别气了。我比你能看穿坏人——妈教我的。她的经验,眼泪攒下的经验。咱们不能再走她的老路。” 李耀突然转回头来:“妈没有!妈没教我这些。你管我,觉得你是我姐,可其实你就比我大两个小时。你就是觉得你什么都比我强,你可以这么管我,你觉得过瘾。” 李蕾望着妹妹,顿了顿:“你还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咱们必须小心,必须小心。” 李耀不再回应姐姐。李蕾站起身,走开了。 方正联想的片段再次中断。他再次回到三人对谈。街道主任还在讲述着她对于李氏姐妹的所见所闻。 王姨:“你们想问她妹去哪儿了。我不知道。不光我,谁都不知道。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事儿。李耀跟一个东北林春来的男的好上了。可李蕾看不上他,觉得他是个人渣,不让李耀跟他交往。可妹妹不听话,那怎么办呢?李蕾就找了五龙口那边的一个赖小子,好像是小四毛儿,让他去出头办这件事。也就是给那男的点儿厉害,让他不要再打妹妹主意,离她远点儿。” 方正和钢蛋儿点点头。 王姨:“姐姐把地址交待了。小四毛儿就带着两三个后生去了。可发现已经晚了,门上上着锁,里面黑洞洞。一问周围,说那男的已经走了。小四毛儿不放心,还在院门等了半天,确实没回去。小四毛儿就打电话告诉姐姐。姐姐一听,觉得不对,赶紧跑回家,这下彻底被惊呆了。” 方正眯起眼,咄咄关注。 王姨:“到处乱糟糟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姐姐赶紧四处看,这才在桌上找见了一张纸条。妹妹留下的,上面就写着几个字‘我走了,别担心’。” 李蕾愣了,然后姑娘疯了似地冲出去找。 “可一连几天,找不着啊——跟那男的,走了。” 街道办主任对方正和他的同伴讲着。女人好像也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方正和钢蛋儿也一时间陷入了惆怅的寂静之中。 在矿区李耀的工房那里,张猛还是那身装束,还是手持长长的冰球杆,回来了。 屋里只有李耀一个人在。张猛过去蹭在李耀身上亲昵半晌,李耀这才躲闪开来。 张猛拉开椅子坐到了餐桌边,拿起一个馍咬了一口。他脑子里像是盘桓着什么念头,眼睛一刻不离正在忙碌着收拾屋子的李耀。 张猛:“唉。” 李耀回过头来。 张猛:“来。” 张猛示意李耀坐到跟前。 李耀:“干嘛?” 张猛坚持,李耀不太情愿地坐到了张猛的对面。 张猛望望李耀,半晌才开口:“就这么下去?” 李耀很莫名:“什么?” 张猛:“那个……他们就这么住着……风声散了然后走……带着那笔钱……” 李耀诧异地盯着张猛,不知道他什么用意。 张猛:“咱们算什么?” 李耀有些不耐烦了。 张猛:“我有个想法。” 李耀再次盯住张猛。 张猛看看周围,同时身体向前倾,更靠近李耀些:“现在要搞那笔钱,时机正好。” 李耀有些害怕:“什么意思?” 张猛:“只要想办法,把他俩……” 张猛做了个拉脖子的动作!李耀的脸色刷地一下红了。 张猛:“神不知鬼不觉,钱就都咱的了。” 李耀怔怔地迟疑了片刻,突然醒神般拍了下桌子。 李耀:“你疯了吧?!王八蛋,你想什么呢?啊?!” 张猛按捺着对方的情绪:“你别急啊,他们都逃犯,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 李耀有些失控的:“那是我姐,我姐!” 正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不休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李蕾从外面蹚进来。屋内的二人,几乎同时愣怔在了那里。 第九章 姐姐审视着二人,目光冷冽。而二人假意地回避。 李蕾坐到了桌边,张猛正要起身,被姐姐拦住:“坐下。” 张猛看看李耀,笑了笑,重新落座。 张猛:“姐,有事儿?” 李蕾望着张猛,又看了看妹妹李耀。 李蕾:“我早知道会到这步。既然这样,今天就在这儿把话挑明。” 张猛有些不明白,抬头看了看李耀。 李蕾:“我知道那点钱填不饱你。我有个想法。” 李蕾停顿了片刻。 张猛活跃空气地笑了笑:“姐,不会想给我也分钱吧?别这样,(看看李耀,假惺惺的)我刚才也没说什么。” 李蕾:“把他做掉。” 张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呆了。连同李耀,好像都没听清楚。 张猛:“说什么?” 李蕾低沉却坚定的:“咱们联手……干了他。” 出乎意料的张猛有些惶惑,不自觉地看了看李耀;但很显然,李耀比他还搞不清状况。 李蕾:“我跟他早不和了。他还有女人。只不过是我陪着他倒霉罢了。可我不想永远跟个嫌疑人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张猛还是没彻底领悟。 李蕾:“没了他咱们就轻松了,他那份归你们。现在只有这样咱们才有生路。要不然都得被他拖死。关键是怎么干?完事让警察没辙,咱们还能洗白。” 张猛极快地思忖着。 李蕾:“具体的给我一两天,我会想清楚。我打保票,只要按我说的,就能干成。” 张猛和李耀毫无声息地望着李蕾。 李蕾:“怎么样?敢吗?” 李蕾看看张猛,又看看妹妹。张猛突然笑了一下,那是释放紧张情绪的一笑,略显尴尬。 李蕾:“嗯?” 张猛咬了咬牙:“行啊。” 李蕾又看看妹妹,妹妹一脸仓皇,拿不定主意。 李蕾:“那二对一,定了。” 张猛和李耀目光惶惶地望着李蕾。 真的就只用了一天。在那一天中间,李蕾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还像往常一样,到洗衣房干活。下班回到工棚后,正常吃饭,正常和田子健聊天。 而直到第二天中午,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趁着田子健不在,把张猛和李耀再次召集了起来。 李蕾:“我有办法了。记住了。(对张猛)明天八点五十到九点间,你避开监控藏到3号废巷道去。记住别早于八点五十,不然可能被巡查的人看见。到了九点整,我想法把他引进里面,你趁他不备动手。完事儿后把他扔到旁边的竖井里。中间我会到外面去拉瓦斯警报,井下的工人会升井,你那个时候趁乱出来。咱们在这儿会合,然后你带上他那份儿,以集训名义,到省会避风头去。记住没?” 张猛缓了半天,这才理顺了。他直起身来,看了看李耀,然后又望回李蕾;半晌后,才终于现了个自信而邪恶的笑容。 但是他们没有发觉,偶然返回工房的田子健发觉了异样。他站在屋外,把里面三个人密谋的情形全部看在了眼里…… 就在第二天上午,行动如约展开了。“冰球手”从矿区外围向矿洞走来。他看了看表——八点五十分。张猛谨慎地避开监控探头,从另一侧潜入了坑道口。 进入巷道后,张猛加快脚步向里面赶去。他忽然隐约间听到巷道里端传出的异响。张猛带着急促的呼吸,表情警戒地继续向里走。当他转过一个拐角、抵近3号巷道的时候,他意外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那里搏斗! 田子健摔倒在地,李蕾按压在他身上,并用一根疑似电缆的东西勒住了他的脖子。田子健还在挣扎,李蕾死死地绞住他,男人的动作一点点放缓,生息一点点掩息。 张猛目瞪口呆地望着,田子健终于不再动弹。 张猛站在这边就那样望着,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李蕾一抬头,看见了这边的张猛,随即冲他低声喊。 李蕾:“被他识破了。你怎么才来?!去拉警报!” 张猛一愣怔。 李蕾:“去啊,拉警报!” 张猛醒过神来,转身向外走去。李蕾站起身,准备将地上的男子拖进竖井。 警报声很快便响彻了整个矿区的上空。矿工们紧急升井,其他井上人员也纷纷从四处跑出来了解情况。整个矿区一片混乱。 在另一侧的废巷道口,李蕾趁人不备跑了出来。她穿过人群,向着李耀的工棚走去。 李蕾推门走进李耀和张猛居住的工房。张猛已经在里面等着。两人都还在喘息,李耀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望着二人。 张猛:“他呢?” 李蕾:“扔下竖井,搞掂了。快!” 李蕾冲进里屋,从床下最里端的坑里拽出那只沉重的黑色挎包。她拉开挎包,里面是十多块金砖。张猛和李耀跟着李蕾跑了过来。 李蕾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个空挎包,从黑挎包里分出几块金砖装进空包,然后拉好拉索。 李蕾:“带着你俩这份快走!” 张猛走过去拎起挎包,背在后背。他看了看李耀,然后操起冰球杆向外面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两个女人。 李蕾:“帮一下我!” 李耀在姐姐示意下,把剩余的金块藏在了屋里另一处早已挖好的坑中。 一切妥当后,两个女人停下来休憩。李耀惴惴不安地望望姐姐。 李蕾:“我还得留下,尽‘老婆’的义务,找矿上的人,给我找我失踪的男人。大概一个礼拜应该能找到。他们会认为是瓦斯警报,逃命时掉竖井里摔死。黑工、瓦斯也不过关,他们会尽快埋了他,给我笔封口费打发。之后我就能走了,(望向那埋金块的坑)带着我的钱。警察迟早会找到这儿,找到你。你只要记住,咬着不知道我们的事不撒口就行了。记住了吗?”李耀哭了。 李蕾凑近她:“能做到吗?你得坚强点儿。你能做到的,你能!在跟我闹的时候、在跟着那家伙私奔的时候,你都可以。所以见了警察,你也可以,行吗?” 李耀带着一脸泪水点点头。 李蕾:“你会没事的。张猛也一样。你别再联系他了,没用。他不会回来了,有那么一大笔钱,他还会要你吗?不行的话,你就等着他联系你吧。” 李耀表情苍凉。 李蕾:“之后警察会再去找我,就没你的事儿了。以后离开这儿,找点事儿,找个真对你好的人。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这些钱,不然也会变。男人,就是这样。” 李耀抽泣了起来。姐姐李蕾把她揽到了怀里。 李蕾:“好了……好了。没事儿的。我出去看看动静。” 说着,李蕾便起身,走出了工棚。 第十章 姐姐走出了屋子,留下的妹妹一脸仓皇。她慢慢坐下来,心乱如麻。她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对于她,以及她姐姐等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数千公里外的大城。方正蜷缩在他的宿舍一角,端详着手里的一张小学毕业照。他的目光反复落在上面的李氏姐妹身上。之前心里的疑惑愈来愈膨胀,李蕾究竟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这问题就像团迷雾一样一直令方正无法参透,随之被其困扰。之前,为破解这个谜题,方正约见了能想到的李蕾的所有关系人,包括她后来的学校同学、单位同事等等,方正甚至还不可避免地找了若干位他们曾经共同的同学,可是,结果都是一样的,没谁能给他答案。 一天天走访下来,在他的脑海里,对李蕾的印象跟她后来所作所为之间的落差,越来越大。这让方正越发困惑。想着想着,李蕾照顾妹妹的画面、艰辛扛起那个家的画面,以及李耀离家出走后,李蕾到处去找的画面,又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手机铃声打断了方正的遐想。他接起电话,进而起身抓起衣服向外走去。 方正来到分局,钢蛋儿迎上来。 钢蛋儿:“情报中心的消息,说田子健联系过厦门的蛇头,很有可能想偷渡出境。” 方正:“联系上那边没有?” 钢蛋点点头:“蛇头找到了,带回去连上了视频。” 方正跟着钢蛋向走廊深处走去。 二人走进视频室。屋内一张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厦门那边传来的实时画面,一间审讯室里,分别端坐和站立着两名警察。 方正和钢蛋一前一后进来,方正向屋中站着的一名警官询问。 方正的视线盯向电脑屏幕:“怎么样?” 警官有些怅惘地摇摇头。方正很诧异。 警官:“审半天了,说这边的人没跟他再联系过。那边的同事也帮忙查过,近期不光是没这边的人联系过他,他压根就没走水。” 方正:“查过入境记录吗?” 警官再次摇摇头:“没发现可疑的。各种路径,口岸、宾馆,还有消费,都没有。” 方正凝住了。 警官:“我觉得这条线是死路。他早先联系过,可因为什么原因,放了。” 方正抬头,出神地望向同仁。 警官:“放弃了去厦门偷渡出去的计划。” 钢蛋插话:“会是什么原因?” 警官转头看了他一眼,耸肩的同时撇了撇嘴。方正醒过神来,目光重落回电脑屏幕。 方正:“盯着他,继续查。” 警官看了看方正,点了点头。 中午,方正和钢蛋来香河肉饼店吃午饭。方正餐毕,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燃。小店的老板娘探过来身子:“这儿不能抽烟。” 方正奇怪的:“昨天还行。” 老板娘为难地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志:“要有人举报会罚我们的,最近管得可严了。” 钢蛋抬头讶异地望着方正:“你什么时候抽起烟了?” 方正看一眼钢蛋,有些郁闷。这便起身向外走去。钢蛋望他的背影须臾,然后冲着老板娘做了个鬼脸,继续低头饕餮。 方正走到肉饼店外面,他来到街边,又抽了一口。恰巧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随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的什么话,方正的神情渐渐开始关注起来。 方正:“哦。谢了。” 方正挂掉电话,丢掉烟蒂,然后冲着肉饼店里面呼喝了一声,完后便顾自迈步横穿马路,向着远处的分局走去了。半晌后,钢蛋才携着刚打包好的肉饼一边不舍地咬着,一边踱出来。他向着方正的方向追赶上去。 方正一个人来到一家咖啡馆赴约,跟一名与他年仿的男子见面。二人对坐在一张咖啡桌前。 男子:“刘燕怎么跟你说?” 方正:“就说师哥见过她,其它没说。” 男子微微点了下头,喝了一口面前的拿铁。 男子:“我在吉林白山一个煤矿见过李耀。这两年我倒腾药材,去白山进参。那儿有国内最大的人参集散市场,每年供货会我都去。前年吧,我偶然在那儿一个饭店外头,碰见了李耀。” 方正:“前年?” 男子:“嗯。” 方正:“她在那儿干嘛?” 男子:“打工……说打工。其它没说什么,我感觉她不太想说。我要留电话,你猜怎么地?” 方正关注。 男子:“她给我留了假号……空号,挺奇怪吧,呵呵。” 方正思忖。 男子:“你想通过她找她姐?” 方正看了看男子,语焉不详地又低下头。 男子:“我觉得你要愿意可以去找找。毕竟前年的事,可能还在?有可能真知道她姐的事儿?谁知道……我就听人说你打听这姐俩,就跟你说说。” 方正凝望着坐在对面的师哥。 方正:明白。 在方正刚刚有了一些突破的时候,在东北矿上,田子健失踪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矿上已经组织人手在搜寻,但几天过去还是没有结果。这也让田子健那媳妇“十分不满”。 这天,那间女人的工房里穿出了“争吵声”。因为用力过度,李耀虚脱并瘫软。李蕾把她扶到床上,不住地安抚着她。 李蕾:“好了,睡一会儿。都会好的。” 李耀微寐过去。 李蕾直起身,抬头看到了墙上挂的日历,只见上面从7号到14号的八天,都被用红色笔圈了起来。李蕾走过去拿起红笔,在紧跟着的15日上也打了圈。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叫嚣声。李蕾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有人从矿洞中仓皇地跑出,很快,矿上便陷入了混乱。 李蕾极速地思考审度着什么。 在矿区某间空敞的房子里,地中央有张烂木板搭的简陋床铺。上面似乎躺着个人,被人用灰色有污迹的破布盖着。 屋内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着,交流着什么。屋外,还有人搭凉棚向内窥探。 张经理走进来,屋内两个男人转向走过来。 老年男子甲:“张经理。” 张经理盯着那铺上躺着的,表情肃杀不语。 男子甲:“安全员老郑在废井周边排查的时候发现的,后来我叫人拽上来。腐烂得厉害,可从体型、衣服,还有东西上看,差不多能确定,是他。” 张经理艰难地掀起破布一角,脸色当即变了,马上收回了手。 张经理:“李耀和她那老乡呢?” 男子甲:“这不等您呢?还没敢让叫。” 张经理望着对方,脑子里打着转。 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嚎哭声,然后是躁动。 张经理往外一看,脸上更趋紧张。 门被撞开。李蕾嚎哭着闯进来,李耀也一脸泪搀扶着同伴。 张经理赶忙劝解:“唉,这谁告诉的?!唉,别难过,先别难过。(向旁人)唉,快去叫刘姐来啊。(对李蕾)唉,先别难过,事儿出了,节哀啊。” 张经理扶住李蕾,陪女人一直走到那木板铺旁。李蕾掀开破布,刚扫了一眼,嚎哭声顿时潮涨。 李蕾:“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啥也不说,啥也不说,走了!?不可能!” 张经理等人劝着:“节哀,节哀啊!” 刘姐和另一个女人进来,张经理挥挥手,俩女人赶紧上来搀扶住李蕾和李耀劝慰。现场乱作一团。 第十一章 哀伤的女人李蕾已经被人抬回工棚,放在床上。刘姐、另一个女人,还有李耀陪在旁边。张经理和方才的年老男甲站在稍远处。 张经理:“矿上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大家也都知道,这几天安排几十个人三班找。谁都不想是这样。可有什么法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来呢,也是咱自己不小心……可刘总说毕竟是在矿上,一定要妥善解决。要按以往,五万的抚恤金,都一样。可刘总说,你俩都在矿上干,情份不一样,得照顾。八万,八万!以前没有过。” 李蕾还在抽泣着。 张经理转向年老男甲,道:“来。” 年老男甲赶紧从挎包里掏出几沓百元钞票,递给张经理。张经理拿到李蕾床头,同时道:“刘总不巧在国外考察,说要不然他肯定亲自过来。这个你收着。” 张经理转回身,年老男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又递给张经理。 张经理拿到李蕾面前,说:“这就是个收据。你签个名儿就行了。” 李蕾又嚎出了声:“我不要钱!我要人,我要人!” 张经理一愣怔,赶紧给旁人使眼色。 刘姐:“妹子呀,你这何苦呢?别弄坏了身子。大家都理解,可已然这样了,尽快入土为安才对啊。” 女人甲:“是啊是啊,可不敢稚气,可不敢。” 人们向李耀做手势。 李耀也哭着:“姐,你就签了吧。人死不能复生,也不能怪矿上,人家能做的都做了。这就是命。” 刘姐竟然抓住了李蕾的手,塞进了笔。李蕾挣着,可最终还是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蕾无法抑制地哭着。 张经理一边收起那张纸和那支笔,一边有心无心地说:“好妹子。后事不用你操心,矿上肯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几个挖坟的把棺木放入了坟冢中。挥锹铲土,埋了去者。张经理、刘姐等人,关注着那个眼神涣散、面无表情的李蕾。 刘姐:“妹子,哭两声吧,这会儿得哭两声啊。” 李蕾突然笑了出来。把旁人惊得够呛,大家面面相觑。 李蕾笑个不停…… 刘姐:“妹子这是怎么了?大妹子可别这样,你哭吧,哭,哭吧……” 李蕾越笑越张扬,笑声在坟岗中久久回响。 洗衣房外,李蕾蹲在洗衣盆旁,神经兮兮地洗衣服,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她把还没有投净的衣服晾晒起来,然后抱着洗衣盆走回了工棚。 刘姐和一个女人望着,不禁摇摇头。 刘姐:“受刺激了这是。” 女人:“唉,这么下去,这人完了。” 一声女人的凄厉叫声从工棚中传出来。 工棚门被从里面撞开,魂飞魄散的李耀冲出来。不住地惊叫。 从窗开的门向屋里望去,后屋正中央的房梁上悬着一个女人。李蕾自缢。 张经理正坐在写字台前,有人着急麻慌闯进来。 来人喊叫着:“张经理,又出事儿了!方子健他老婆,洗衣房帮工,那个叫李蕾的,上吊了。” 张经理顿时被惊呆。 张经理咄咄冲进来。刘姐等人已经在里面。李蕾已经被人卸下来,放在床上。 刘姐转向张经理:“张经理……本来这都安顿好好的了,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张经理:“李耀呢?” 刘姐指一指:“里屋。” 张经理走进里屋。有人陪着李耀坐在那里。张经理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女人对面,询问:“今早起发现的?” 李耀双目无神地微微点点头。张经理一团乱麻。 张经理:“唉,怕什么来什么。要么不出事儿,要么都来了。” 众女人无语。 张经理沉了沉神:“张猛呢?” 李耀:队上集训。 张经理皱眉点点头:“李耀,一开始你介绍说你老乡想来矿上干,张叔答应了,那可是好心。可你这俩老乡怎么这么不省心啊?李耀,你可把你张叔给坑惨啦。” 李耀不语。 张经理:“你得帮张叔擦屁股。”说罢顿了顿:“这件事儿,不能声张,不管对谁!要不然,你、我,这些人,全他妈兜不住。现在我问你,你俩老乡家里,还有些啥人?” 李耀愣了半晌,摇了摇头。 张经理不解的:“啊?” 李耀:“没人了。” 张经理看看旁人,暗含庆幸:“不可能啥人都没有吧?” 李耀又顿了半晌:“真的。” 张经理:“那……唉,你说你给张叔介绍这俩老乡,也真够埋汰的。李耀,那张叔就跟你说吧。虽然非亲非故,可咱也得给她操办了呀。咱给办了,让他们一起早升极乐,也是功德、善事。对不?” 李耀面无表情,微微点点头。 张经理:“那张叔就安排了。你也得出力,到时候扮个亲眷,烧个纸什么的,张叔给你记个年终奖。这事以后就再不跟别人提了,成吗?” 李耀还是停了半晌,点了点头。 张经理:“禁止土葬了,还得火化去,叔还得找人,操不够的心……唉,那咱一言为定了!” 张经理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往外走了。李耀仿佛受了很大的冲击似的,始终是丢魂状态。 火化炉中的烈火熊熊燃烧着。外面,披麻戴孝的李耀跪在那里,至悲至哀。 一罐骨灰被人递到她面前。女人紧紧地抱住骨灰盒。 张经理:“李耀啊,这个怎么处理?” 李耀:“按她的心……” 就这样,洗衣房帮工很快被火花,按照其遗书所提到的,阿耀把这同乡的骨灰抛洒进了柳河,她要顺着水流流到下游的老家,她要“回家”。 大雪纷飞的乡道,一辆破旧的捷达轿车从远处向这边驶来,却抛锚在了路上。 驾驶侧车门开了,方正下了车。他打开机盖,里面竟然开了锅。 方正走到副驾一侧,打开门,把车上的钢炮摇晃醒。 方正:“帮我一下。”说完,方正走到后备箱处,取出了水桶。 钢炮帮方正照着亮,方正往车里灌水。然后二人重新回到车上。 汽车发动,继续向前方驶去。 第十二章 矿区外不远处,那辆捷达车晃晃扭扭地驶入矿区,终于停了下来。极度疲惫的方正哈口气,擦擦前挡风,往四周看了看。他朝后面扭脖子,看了一眼歪在后座上沉睡的钢蛋。 方正:“唉,唉!” 钢蛋儿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用懵懂的眼睛望向四周。 二人下了车,锁好车门。问了两个人后,向着经理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上伸出来的烟囱里冒着白烟。方正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走进了屋里,钢蛋紧随着他走进。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闻声抬起头来,狐疑地打量着陌生人。 张经理:“你们找谁呀?” 方正出示证件,同时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便提出了“李耀”这个名字。张经理称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回忆了半天,其间还起身走到地中间的大铁炉旁,拎起茶壶,给方正和钢蛋倒了两杯热水。方正继而又描述了“李耀”的年龄和大致特征。 张经理这才终于想起点什么,说矿上确实有过个女的,干杂活,人都叫她“耀儿”。 方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张经理随后的话,又让他不禁失望。 张经理:“你要找她……走了,不在。” 方正疑惑的:“走了?什么时候?” 张经理:“有几天了,本来就后勤上的,我抓生产不很清楚,需要的话我帮着问问。” 方正:“她在这儿有亲人朋友吗?” 张经理摇头:“没。就干活,没啥其他关系。” 方正看着张经理想了想:“那,这段儿还有人来找过她吗?” 张经理望望外头,撇着嘴摇了摇头。方正注视着张经理,露出些许不信任的表情。 方正和钢蛋儿走出矿上的经理办公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们身后的窗户里,张经理在那儿窥视了片刻,消失在了窗棱间。 方正和钢蛋儿远离了经理办公室,这才停下来。二人看看四周。 钢蛋儿:“现在去哪儿?” 方正:“哪儿也不去。” 钢蛋有些迷惑。 方正:“这经理藏一肚子话不想说。咱们只能去找别人。” 钢蛋儿:“哦,我也觉得是。可找谁啊?” 方正向四周望望,看到了远处成排的工棚。 方正:“那边儿。” 说罢,方正就向着那边迈大步跋涉而去,钢蛋儿一醒神,赶紧迈步跟上。 方正二人来到了工棚前。方正走上去,来到一间工棚外面,抬手敲了门。也许是下井去了,屋里没人回应。过了半晌,隔壁工棚的门却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方正赶紧走过去,向那个休息中的矿工,了解他想要的情况。 矿工一听“耀儿”的名字,神情立马戒备起来,他摇摇头,然后便缩回了工棚。 方正有些颓唐,看了看不远处,跟钢蛋儿扬了下下巴,二人向那边走去。 方正和钢蛋儿走到工棚和生产区之间的连接地带,周遭异常僻静,显得荒芜。二人点上烟,沉默思忖。 正当他们困顿无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某人的轻呼“唉……”。 方正和钢蛋儿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矿工模样的高个子男子三步两步赶上来,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来到二人面前。 肖红光:“你们是警察?找张经理和矿工打听‘耀儿’?” 方正默默地点点头。 肖红光:“你们可来了。” 方正蹙眉凝视着对方。 肖红光:“我是矿工。你们肯定来办案子的吧?安监局的没跟人来?” 方正更是不解,望着男人。 肖红光:“这节骨眼儿上找张经理,他能说吗?其他人也一样啊,都不愿意多管闲事。” 方正眯着眼看着他:“什么节骨眼儿?” 肖红光:“啊?这还用说?之前‘耀儿’的那俩老乡……” 方正内心“咯噔”一下!他按捺着自己,因为只有沉着,才能获得更多他想要的。 肖红光:“就是他俩的事儿吧?” 方正:“他俩在哪儿?” 肖红光一愣,很奇怪地盯住方正:“在哪儿?我滴个天啊。你不知道?这咋回事儿?” 方正沉默地注视着他。 肖红光又看看四周:“那叫赵龙的,和他媳妇王新月,从外地来矿上找‘耀儿’,然后在矿上干活儿。后来这俩人……都死了。你们来不是为这事吗?” 方正满脸通红地望着男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钢蛋也是一脸诧异。三个人都无声地呆立在那里。 方正重返经理办公室时,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他“砰”的一声把门推开,杀气腾腾地蹚进来,径直逼近了那位张经理。钢蛋儿紧跟着他进来。 张经理见这气势,不由得紧张起来,僵滞在那里。 方正:“为什么不说实话!?到底有没人来找过李耀,说!” 张经理有些悸然:“你们这,我说什么啊……” 方正提高音量,威慑力十足的:“我不是来查你矿的,我办其他案子,跟你没关系,你最好把我想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张经理:“你看你,同志……” 方正:“非等到我这儿协助办案的同事到了你才说?!” 张经理满脸通红,呆滞在那里。 没过了多久,矿区所属辖区县公安局的警察邢冰就到了。火炉上的茶壶嘴儿依然“噗嗤噗嗤”地冒着热气儿。 张经理扛不住,不得不开始对三位警察讲述起了情况。大意如下:张猛是打冰球的,张经理跟他舅舅认识。好几年前张猛介绍被称呼作“耀儿”的女人来矿上干活,说是他媳妇儿。张后来才知道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李耀”。张经理让李耀到后勤上干些洗衣服、收拾卫生一类的活儿。李耀不多话、不多事儿,挺老实的…… 张经理:“说起她那俩老乡,约摸半年前来的。男的叫赵龙,女的叫王新月。她给介绍到我这儿,后来男的就跟着下井,女的跟李耀一起在生活区干。哪知道,没过多长时间,男的有天不见了。可劲儿找,大概十多天吧,在一个废弃的矿井里找见了——瞎走路,摔死了。我们给抚恤金,安排专人陪护他媳妇,后事也操办得妥妥当当,没事了本来……可谁承想,没过几天,她老婆因为悲伤过度,上吊了!” 方正脸色潮红,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 属地警官邢冰:“后事也是你们给办的?” 张经理:“是啊。” 方正:“墓在哪儿?” 张经理:“都在后山坟地。” 方正不再言语。在他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一来,他为“犯罪嫌疑人”之死感到沮丧,虽然一切还没有证实,案件还远没有结束;二来,他似乎更多地,在为他曾经的“同窗”、曾经的“红颜知己”的突然死亡而惊怆。这,无法自已。 方正按捺内心的波动,让思绪回到办案状态中来。 方正:“那李耀呢?” 张经理:“给她老乡办完丧,没两天就走了,去哪儿?真说不上。” 方正追问:“张猛呢?” 张经理:“自打去年入省队,见天去省城集训,一呆就个把月。这次更长,有日子没回来了。” 钢蛋儿看看方正,方正眼神咄咄地望着张经理,却似乎还是没从他的那种思绪中彻底抽拔出来。 第十三章 山上的坟地,方正、钢蛋儿和属地警官邢冰,一起勘查“赵龙”和“王新月”的墓。先前,根据一些特征描述,方正大致能建立起一定的怀疑——那二人就是田子健和李蕾;而在后来对一些监控录像的回看,方正几乎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他那两位“曾经的同学”。 荒山上,坐落着两座孤坟,它们与本地族裔的祖坟距离尚远,看上去像是被排挤到了更为荒僻的地界。 三个人在张经理和另一位矿上的老者陪同下走上来,静静地望着那两座坟冢。片刻后,他们走到一边,避开了矿上的人。 钢蛋儿:“嫌疑人就这么死了?那四千万赃款呢?” 属地警官看看方正。方正长出一口气。 方正:“必须找到李耀。” 钢蛋儿:“可是没她线索……” 方正:“找张猛,先找他。” 属地警官:“对。” 方正:“他会知道。” 三人向山下蹚去。 一辆捷达车经过门卫,驶入了省城体工大队的大院。 冰球馆前,方正正跟领队了解情况。两人身后,冰球队的队员分成两队进行训练比赛。 领队:“张猛不在啊。” 方正不无意外。 领队:“他都有半年没来了吧。半年前因为集训,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打不通。这算起来,都快小半年没见着他了。队里都把他除名了。” 后方球场上,两队冰球选手,发生了大规模斗殴。 驱车返回途中。方正一言不发。钢蛋儿则和属地同事聊得很投机。 钢蛋儿:“感觉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那张经理还说,张猛到了省里以后还给李耀打电话报过平安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属地警官:“李耀离开,是去找他了吗?蹊跷。” 方正:“邢兄,局里有造像仪吗?” 属地警官:“哦?是去年部里刑事勘查技术会上欧洲进来那个吗?” 方正:“嗯。” 属地警官:“县局可没有。原平市有,要那个干嘛?” 方正:“我觉得还是得把墓里头的人看清楚,不管是为了现在侦查找突破,还是将来结案考虑,都得确认‘嫌疑人’的身份啊,就算他们已经……” 钢蛋儿:“嗯,这思路对的。” 属地警官:“好,那我去跟上面申请。” 案情复杂,方正驱车返回矿上。他从省厅申请来先进的刑事勘察仪器,将探头深入墓中对死者造像。 颅骨面部复原的图像出来了,矿上的人,很快便指出,这人不像田子健,反倒更像是张猛!方正脑海中立即产生一幕景象…… 矿洞中,李蕾和田子健“表演”角斗,田子健“被杀”,李蕾喝令旁观的张猛去拉响瓦斯警报。趁张猛离开当口,田子健起身藏匿;李蕾跑出,唤上张猛往工棚折返。见过李耀最后一面后,张猛按计划离开,准备前往省城。李蕾假告妹妹去厨房做饭,而后从后门潜出离去。在山间小道上,追上的李蕾与刚刚埋伏到位的田子健一起,将张猛劫杀。紧接着,两人将其尸体秘运至矿洞内,抛入井下。而后,田子健遁入深山,李蕾返身跑回,在妹妹收工回来时,她已经坐在灶前。 方正认为事关重大,向指挥部提出申请,期望开棺验尸。 在省会的一家咖啡馆里,李耀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不久,一个人影走进店中,田子健褪去了当初的乔装,似乎很坦然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他说“我们都可以见光了。”但是李耀却似乎满怀心事,远没有田子健那般释然。 田子健提出了共赴南方的原计划,而李耀望着他,决绝提出,还要带一个人走。田子健并不情愿,二人产生龃龉。田子健劝女人理智,决意不肯变更计划,最终女人愤愤起身。除非如愿,否则她决不离开。 申请批复,开棺验尸。 很快,勘察结果证明其中一个棺木中的人并非田子健。 那么田子健又在哪里?李蕾是冤死的?李耀此时又在哪里?…… 然而,李蕾的开棺查验工作,却遇到了阻力。之前的造像仪竟然没有找到孔洞通路,进入坟冢。而当人们人为制造了缝隙,机器探头进入墓穴后,却发生了骇人的异响和异像现象,随后,整台机器便从先前的故障频发恶化为了彻底宕机。 因此,在没有可疑证据提交上来之前,人们谁都没敢立即把开棺验尸提上桌面。这其中尤其是方正。出于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他对于这步举措显得极为审慎。 方正转而设法寻找李耀的线索。他似乎从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事情还会蕴藏更大的变数。 助手钢蛋儿带回了新的线索。李耀婆婆——张猛母亲的家在呼城,据知情人说,婆婆与媳妇李耀曾经关系很好,因苦于管束不住儿子,甚至与张猛断绝了关系,李耀自己帮其租住了一处房子……李耀很可能去那里落脚。 方正连忙赶往呼城,按照地址在一处老旧院落内找到一户人家。一进门,方正便看到一位老人。老人却告诉他,儿媳李耀“并没回来”,且“已有大半年没有李耀的消息”。方正的目光灼灼注视着老人,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法。 走出院门,方正随即指示钢蛋儿将李耀的照片和资料发给呼城警察局,正式申请协助调查。几天后,呼城局给方正打来电话,说就在离李耀婆婆家不远的某高级小区内,发现了一名疑似李耀的女人。 方正再次赶到呼城,心中有种莫名的躁动。在一所高级公寓房门口,方正见到了李耀。时光仿佛倒退回了曾经的年少青春。李耀还是那般沉静恬美,她用隽永的微笑迎接着故交。 咖啡馆中,二人对坐。 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就此开始。李耀向方正详述这起事件的经过——矿上瓦斯事故,后来只有田子健没撤出来,后来发现死了,可能是仓皇中坠井摔死的,后来我姐就自杀了。 方正接着问:“张猛在哪里?” 李耀“据实交代”——张猛在省会集训,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在方正请求下,李耀拨通了“张猛”的电话,少顷,方正从李耀手中接过电话,没有说话,只是听。电话那头的田子健也觉出异常,但并未露馅。挂掉后,方正告诉李耀,那不是张猛。李耀惶然,方正将验尸结果告知李耀,李耀表情凝固,进而扭曲…… 方正对李耀说,田子健逃了。但目前的问题是,如果事情像刚才李耀交代的一样,那么李蕾和张猛之死一定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是和田子健共同实施。那么,李蕾后来又为什么会自杀?外人以为丈夫死了,女人厌世绝望,选择了自杀。但知道墓中人底细的人,自然会问她为什么自杀……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