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诡谲深潜》 引子 建文四年六月(1402年),是夜,皇宫人声吵杂,宫垣火光映天,一众宦官抬着一床被褥脚步急促,周遭大火似是不见,只顾低头赶路。到得正殿殿外的广场,又见一队披盔戴甲的士兵面向大殿列队而立。一众宦官碎步朝为首之人踱去,来到近前深施跪礼。为首之人武将打扮,回身负手沉声问到:“找到了?” “找到了,只是......”为首宦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颤栗。 “打开我看”武将早已注意到了那床被褥,不待说完,已朝被褥走去。众宦官趴跪在地,小心的掀开被褥后,趴到两边。 被褥里是具烧的看不清面容的尸体,身着的是一件已经被烧得残破的黄袍,黄袍上绣的闭嘴龙也已被烧成了两段。武将皱眉审视着尸体,心中有所思忖。 过了半响,士兵副官走到武将身边,轻声唤了一句:“王爷。” “继续找!”武将低声朝着副官吩咐,言语里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顿了顿又高声说道:“即日重编礼部,以天子礼敛葬惠帝。”言罢待得一众各自依令退去后,武将径自迈步至广场正中,环视周遭。四周仍是大火蔓延,抬头望天,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绯红,不见一片云却也不见星月。武将不禁嗤笑:“只有燕子才能飞的进。” 第一章捞人 “您好警察同志,我来领人。”我使劲咧着嘴,努力的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亲和无害。 “领谁。”警察抬头看了我一眼,双目一对不由得我一愣,都说国字脸,那是说的脸型,这位警察叔叔连眉毛带眼,加上鼻子和嘴,再附上嘴角的黑痣,整整好好就是个国字。 “警察同志,我领国天胜.....阿,高天胜,”我心里想着,嘴就秃噜了。 国字脸警察日常应该是没少被讨论这张国字脸,仿佛是察觉了我心里想的,眉头一皱拿起手边的厚本子不耐烦的翻起来。“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带了。”我赶忙双手将身份证递了过去,脸上依旧努力笑的灿烂。 国字脸警察伸手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姚远?”又抬头看着咧着嘴的我:“严肃一点,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我是他朋友。”我闭上了嘴点头哈腰的回答。 “还没审完领不了。”国字脸警察看着我的汉奸相抿了抿嘴。 “警察同志您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我俩打小一块长大的,他呢...”国字脸警察一听我要扯没用的,一挥手正想要打断,我赶忙抓住国字脸警察的手继续说:“您听我说,您听我说,我就是咱们辖区的,他刨的那宅子,我就是业主,报警的邻居也认识我,我和高天胜我俩闹着玩呢,真心话大冒险您知道吗?就是玩的那个..........” 国字脸警察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等我罗里吧嗦说完后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一会。” 看着国字脸警察转身走进了审讯室,我长舒了口气,眼光开始四处打量,瞥见国字脸警察对桌的瓜子脸女警察,也是看神经病一样在盯着我看,我赶忙又点头哈腰的说;“辛苦,辛苦,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 早上5点半,做完了笔录,并且接受了不准半夜刨坑为中心的一系列深刻思想教育之后,我和大圣终于踏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我说远儿,这都递进条子窝溜了一圈了,能说说为啥要刨你家院子了吗,埋啥宝贝了?”大圣跟我并肩走着,嘴里叼着烟,手在身上摸索着火机。 大圣就是我来派出所领的高天胜,之所以喊他大圣,是因为小时候他爸妈喊他大胜,我就跟着喊。青春期以前的小男孩是狗都嫌的年纪,总愿意占一些有的没的嘴上便宜,皮的不成样子。后来这小子实在是皮的没边,远超出别人一个档次,各种想法勇于付出实践了,大胜就变成了大圣。 “条子窝又是你从哪拽来的新词,找个地方吃口饭坐下说,吃口热乎的,刚才光咧着嘴,这会儿后槽牙都发凉。”折腾一宿让我不想在大街上张嘴说话灌凉风。 走到街头,我和大圣两人找了个羊汤馆子,馆子不大,但是食客里竟然还有一个大鼻子老外。叫了吃食,刚坐下伙计就端了过来,我端起羊汤缕着边喝了一口,润开了嗓子。“我就出去这么一会你也等不及。” 他端着盛着红油辣子的调料碗往自己的羊汤里倒了小半碗。“我这不是想先研究研究嘛,谁寻思在自己家院子刨坑也能递条子窝里去。你先说说埋的啥宝贝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稍微回忆了一下昨天早上的事。“昨天早上有一姑娘找我.....” “谁家姑娘,好看吗?”大圣来了精神,塞在牙缝的香菜让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听不听正事?”我看了大圣一眼,加重了手劲揉着太阳穴接着说起了昨天早上的事........... 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 一条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这是赵朴初先生写的一首《宽心谣》,形容我的生活状态太合适了。我家老头,也就是我爸,是个史学工作者,一辈子都在跟几百年前的死人沉事较真,吃喝拉撒全在单位,那个年代很穷,日子过得很拮据,所以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很多人都住在单位里。但是我明白老头赖在单位,原因并不全是为了薅社会主义羊毛和他的历史杠精本质,是因为我连印象都没有的母亲。小的时候我总缠着老头问关于母亲的事,老头对此只字不提甚是回避,久了也就懒得跟他磨了。到了上中学的年纪,老头索性就把我送到了寄宿学校,我跟老头的联系就只剩下每月的固定寄生活费,他知道我在学校,我知道他还在单位仅此。直到我17岁一天,老师照例叫我去办公室一趟。 我去办公室可能比烟都勤,跟着老师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有带着酒瓶厚的眼镜的学究,有黑衣黑裤黑墨镜的大背头。老师伸手揉了揉我的肩膀,对那几个人说了句“你们聊。”就转身带上了门出去了。这些人告诉我,他们是老头的同事,老头在一次外出工作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老头心脏不好我是知道的,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是以后不能拿老头住院当由子翘课了。 葬礼是由老头的同事们替我操持的,守灵的时候也没觉得老头没了有什么难过,还琢磨着老头也算是真有本事,研究文科能研究到把自个搭进去,古往今来除了老头也只有黄岛主的媳妇黄蓉的妈了吧。等到了起灵的时候,屋子里挤了满满的人,主事高喊一声“起灵。”我把盆子一摔,四周哀乐一起,七大姑八大姨嚎哭成一片,我才像挨了一拳似得,脑袋‘嗡’的一声,心里想着“我TM真成孤儿了”,酸楚上涌也跟着嚎哭出来。直到主事按最后的流程指挥着吊唁的人来与家属握手告别,我还没缓过劲来。老头的同事们过来跟我握手,我却发现他们脸上只是严肃,并没有显得有什么伤心。 办完了葬礼,老头的同事们又主动忙活起我的继承问题,老头是个吃国家死工资的人,每个月寄给我的生活费里都带着他的工资条,对照工资条我知道老头把每个月的几百块钱工资尽数寄给了我,我一直当那是老头觉得亏欠我对我的弥补。所以尽管我在寄宿学校,日子却过得潇洒。关于老头的遗产,攥着老头工资条的我不认为能有多少。 老头的同事们办事效率很高,葬礼后的第三天给了我一个档案袋要我签字,我打开档案袋拿出文件翻了翻,无非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小件,可当我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看到纸上写着有一所宅子和一份名字很长的基金。数额里有好几个零,我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一位数一位数的数,数了几遍越数越懵干脆不数了。我咽了口吐沫问老头的同事:“是....是合法的吗?”老头的同事说:“我们把你身份证上的年龄改成到了18岁,你可以直接继承你父亲的遗产,宅子也可以直接住,基金取不出来,但是每个月会给你一笔钱,够你足吃足喝。” 办完继承遗产的手续之后,老头的同事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仿佛不存在一般的都消失了。我曾经去老头的单位问过,得到的答案都是单位从来没有这么几个人,就连老头自己其实也不怎么在单位露面,一年到头见不着两回。有一位阿姨告诉我,我的生活费是老头拜托她每个月把工资寄给我的,关于老头其他的事情就都不太清楚了,表示感谢之后我便只得作罢。老头给我的这一大笔遗荫,让我潜意识里觉得老头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再之后的日子可以用有钱、有闲、没人管形容,乱七八糟的圈子挨个玩,身边的狐朋狗友一批批的换,只有跟初中就认识的大圣感情一直的铁,去哪玩是一起,打架也是一起,过年过节回他家吃饭也是一起。这段时间做的唯一靠谱的事就是买了个大学上。上大学其实也是因为我跟大圣天天在一块傻玩,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指望小聪明,学业荒废这么久我是铁定考不上,可谁知道大圣愣是考了个大本,要去外地上学,没人陪我酒局饭局刀山火海了,我只得拜托大圣父母找关系塞钱也找了个学上。 大学四年时间说来也不短,但是眼一眨也就迷迷糊糊的毕了业。毕业之后我肯定是回到本地,大圣因为实习期跟领导动了手,闹得学校里都知道了,差点没拿到毕业证。总归又是大圣父母托关系想办法,这才拿着毕业证遣返回家。 毕业回家之后俩人又凑在一起,总觉得是得干点正事创个业了,于是我跟大圣双掌一击,干出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卖烤串赔钱;卖衣服赔钱;甚至几近零成本,卖多少挣多少的奶茶,我俩也出色完成了赔掉腚的任务。我跟大圣一合计,我说:“总这么曲线扶持市场经济多样化不是那么回事,前几年没花了剩下那点钱全造进去了,咱俩先鸣金收兵解甲归田,等我攒上那么几个月的钱,这几个月再想想有什么新的好项目,我们俩再重出江湖一扫宇内。”大圣则表示对我的观点高度赞同。于是乎,我便天天在家提笼架鸟端着茶壶在院里来回溜达瞎琢磨,累了就往躺椅上一躺见周公去了。 第二章让璃 我是一个不怎么做梦的人,通常都是一闭眼就是一宿,都不用起夜。但是我非常确定此时我就是在梦中,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四肢却都不听使唤,我努力想让自己醒来,做了多番的挣扎和尝试都无济于事,索性就继续睡下去。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让我十分的不适,我尽力让自己放松,缓和自己的心态,好前往更深层次的睡眠。事实证明这么做是有效果的,我开始感觉自己越来越沉,平躺着开始下陷,身体的回应告诉我这会让我感到舒畅,所以我不觉得害怕和抗拒。慢慢的我越陷越深,意识也随之开始模糊,已经有些记不住之前“鬼上身”的事情。我知道我要离开“这里”了。 忽然我隐隐的听到铁链的响动,声音很远很慢,我努力的侧过脖子想一看究竟。当我转过脸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黑黝黝的大铁钩子,就在离鼻尖一寸远的距离来回摆荡。我顺着大铁钩子向上看,大铁钩子末尾连着同样黑黝黝的铁链,铁链长的无穷无尽,直通上天。我正穷尽目力想看到铁链的尽头,突然大铁钩子动了,一下子勾住我的衣服后领,猛地把我从深陷的地方提了出来。我的意识又变得清晰,像之前“鬼上身”一样。我努力左右摆动都没法挣脱,看来它并不想放我走。我正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远方有一团灰烟,或者说是灰雾。灰雾越来越大直至无边无际,我才猛然意识到灰雾是向我飘过来的。我想逃跑却发现束缚住我的并不是衣领上的大铁钩子,而是我本来就动弹不得。随着灰雾越来越近,我变得越来越慌张起来,浑身用力挣扎时好像听到了自己上下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下巴好像还服从我的指挥,于是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咬着牙盯着灰雾。灰雾越来越近最终将我吞了进去。接触灰雾的一瞬间,灰雾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阴冷潮湿,反倒是温热的使我不禁纳闷,左思右想无果让我有些焦躁,是伽椰子还是画皮就不能给爷来个痛快的? “哇~”一个低沉奇怪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个声音让我很耳熟但是我想不起在哪听过,紧接着又是“哇”的一声像是老鸦叫一般。这烦人的声音让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焦躁,我想要剧烈的扭动。老鸦不停的叫着,从它的叫声我就能想象到它扯着脖子叫的厌恶的样子,更可气的是老鸦越叫越快,快到仿佛从一只变成了十只,十只变成了百只在叫一般。当我满脑都是“哇”“哇”的声音时,头顶又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是无数老鸦飞起并伴随着奇怪的鼓声。它们在我身后飞来飞去,虽然我看不到它们,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心中默默祈祷这些老鸦不要撞到我的身上,它们好像听到了我的祈祷,故意似得朝我飞来,“噗”的一声直插进了我的后背。 “卧槽!”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我也终于从梦中惊醒,尽管如此我还是又赶忙闭上了眼睛,太阳正好照在我的脸上十分刺眼,我感觉到感官又变得清明,我确定我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我坐在躺椅上,衣服被躺椅挂住。鹩哥在鸟架上扑腾着翅膀叫唤,院子的大门在响。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大门。 “找谁?”我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出落超逸,眉目秀气的姑娘。 “你好,我叫让璃,我找.....” 没等姑娘说完我就打断。“找孔融是吗?他不住这屋。” 刚做完噩梦让我觉得很丧,忽然送上门一个漂亮姑娘实在让我开心就忍不住调戏一下。 “我找姚远。”姑娘微笑了一下。 “你找他干啥,你是他女朋友吗。”我一脸坏笑。 姑娘眨了眨眼睛。“你好姚远,我来找你是为了我父亲和你父亲的事情来的”她依旧微笑着,眸中微微的闪着光。 “我父亲?我父亲怎么了?”我没工夫赞赏这姑娘的机敏,反而谨慎起来,这是老头去世后第一个提起老头的人,联想起老头留给我大笔不明来源的遗产使我不得不谨慎。 “我听说了你父亲去世的事情,我很遗憾。”姑娘顿了顿接着说:“我这次来是想拿回一些我父亲交给你父亲保存的一些东西。” 这应该不是来争遗产的啊,这姑娘长得,逼死老头也生不出来,能是来要什么玩意。我心里暗暗想着。 姑娘看我在想些什么。“不请我进去说吗?”说着就从我支着大门的胳膊下钻了过去走进院子里。 我见姑娘钻进了院子楞了一下,这姑娘倒不见外。“哎,你爸是谁,给我爸什么东西了?” 姑娘正打量着院子,听到我喊她,转过头来。“这院子就是我父亲赠与你父亲的。”姑娘双眉轻轻一挑。“我叫让璃。” 我一听心中大叫不好,这就是来要钱的啊!再看让璃已经径自走到院里的石桌石凳前,找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微微歪着头看我。“我去给你倒杯水。”我朝屋里走去,心里紧锣密鼓的打着小算盘。 我进到屋里用大搪瓷缸子接了一杯水,走出屋子递给让璃。“不进屋谈吗?” “谢谢,独居男孩子的房里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在这谈吧。”让璃双手接过搪瓷缸子捧着看着我。 这姑娘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怎么这么腐。我坐到了让璃旁边的石凳上,盘算着尽快把她打发走了,这事不能黏糊,黏糊起来说不清,便露出一脸讪笑:“老哥俩关系不错哈,一出手就是一套宅子,你爸这么场面儿。” 让璃没有说话,捧着杯子静静等着我的下文。我看让璃没有搭话的意思,搓了搓手微一思衬,把腿担在了另一旁空着的石凳上,仰着脖子一脸痞相接着说:“你爸把宅子让给了我爸,我爸再把宅子传给了我,这些都是有白字黑字的手续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回这些的。”让璃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想要回什么东西”我缓下脖子盯着让璃的眼睛,让璃也看着我。 过了半响让璃仍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睛也没有要眨的势头。我努力睁着眼睛,眼泪都要酸出来了,硬顶着不敢眨一下怕输了气场。心里不禁盘算着这姑娘要整哪出的时候让璃目光缓和下来看着我。“你就是姚远?”· “假的宅子送你。”我话里留了个绊子。 让璃眨了眨眼睛,抬起手伸出手指微微指了指我担在石凳上的腿。“你这个样子有点蠢。”我眼光瞥向别处,撸下了裤腿再把腿收了回来。 让璃看了看我又低头看着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抿了抿嘴。“我的父亲是.....”让璃哏了一下,接着说:“我父亲曾经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交由你父亲代为保管,现在出了一些事情需要我取回那件东西。” “什么东西?”我虽然也好奇出了什么事,但是忍住了没有问。 “你的父亲没有交代给你一些特别的事情和东西吗?”让璃有些质问的语气。 我看了看她,点了支烟。“老头出事的时候我在寄宿学校,都没见着最后一面。再之前我跟老头一直不是很对付,他上他的班,我上我的学。上一辈的事情他从没跟我提起过,所以我不太清楚。” 让璃把搪瓷缸子放到了石桌上,双手攥着又盯着我的看,像是想在我的眼神里寻找些什么。 我让她盯的发毛。“咱有事说事,别老整这一出行吗?你又不是来要宅子的,要别的什么物件说不定我还真就给你了。” “你能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吗?”让璃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哈?”我突然没反应过来,转念又大概明白了让璃的意思。回到屋里从钱包里拿出了身份证,放到了让璃面前的石桌上。让璃拿起身份证看了看,又看了看我,将身份证递回给我。 “户口本还需要吗?”我讥讽着让璃。 “对不起,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让璃带着歉意放缓了语速。“我的家庭是一个大家庭,父亲在家庭里对于很多事情有很大的决定权,所以一些后辈总是暗暗觊觎。”让璃说完深呼了一口长气。 嚯,这家里得多少口子,还能惦记上了当家长,不过也是老套剧情了,我心里想着。“家族纷争嘛,大家族都这样,我懂。”说着朝让璃抬了抬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一年前父亲的旧疾突然复发,病情比之以往要恶劣的许多,各种治疗方法都试了都没有起色,父亲心明,知道有些人会有动作了,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交代我一定要找你拿回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让璃低着头看着搪瓷缸子。 “所以你父亲是交代你来我这拿遗嘱稳定你家族的内乱?我这可能不太会有你父亲的遗嘱。”我尝试着猜问,我对遗产和继承方面的事情很敏感。 “不是遗嘱,是一件信物。这件信物的确可以平息家里的矛盾,但是据父亲说这件信物远比平息家里矛盾重要的太多。”让璃抬起头看着我。 让璃描述的东西让我感到疑惑。 “不是遗嘱会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父亲没从说过是件什么东西。”让璃脸色微变,眼神略显无助。 “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给你。”我嘴上揶揄着让璃,心里琢磨着怎么跟老头有关系的人都神神秘秘的。 我知道让璃隐肯定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自打她敲门到现在,也就过了一刻钟,对于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似乎吐露的事情好像又太多了一些。难道就因为我是姚远,亦或者这姑娘太单纯?不对,抛开让璃狗血家事不谈,单是来拿信物这件事就有很多漏洞。老头早就死了,为什么不早来取?那么重要的东西自己藏起来不是更心安,却反倒交由老头保管?还有让璃的父亲凭什么就阔绰的送一个穷酸老头一套宅子一大笔钱?这些问题太零碎也太扯淡了,隐隐的感觉让璃来要东西这事是东拼西揍的来蒙我呢。我偷偷打量着让璃,这怕是来诈骗的吧...... “你对建文帝的事情了解多少?”让璃再次挑起了话头。 第三章公主 “你对建文帝的事情了解多少。”让璃的话让我收回了思绪。 建文帝?那不都几百年前的死人了,这剧本的圈子也兜的太远了吧,那爷就先给你捧着哏,看看你最后要抖什么大包袱,你这长相,陪你搭上些功夫也不亏。“建文帝朱允炆嘛,被亲叔叔朱棣抢了皇位,带着仙仙穿越跑了。” “仙仙是谁?你相信建文帝穿越了?”让璃对我说的很感兴趣,朝我挪了挪身子。 “电视剧里演的啊,《穿越时空的爱恋》你没看过吗?很火的。”我颇为开心的插科打诨。 “嗯,我找时间看看。”让璃点了点头 我摆明了是跟她逗闷子呢,怎么还真当个话听进去了,这姑娘是在装憨呢吧。 “关于建文帝失去皇位后的下落有很多记载众说纷纭,野史就不说了,就连正史中的记载也有很多不能相互佐证,反而矛盾的地方。” “那么,这该怎么办呢?”我笑着故意夸张的摊了摊手。 “民间有一个传说,传说洪武帝朱元璋在夺得天下登上皇位之后,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选址建都,手下的大臣们多次进谏使得朱元璋放弃了本想在故乡凤阳建都的想法而选择了应天府,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历史上每个朝代的第一位统治者大都是武装建立起的政权,所以他们普遍十分重武,朱元璋也不例外。也由于这个原因,朱元璋将都城的城墙修筑的墙高濠深固若金汤,在城墙竣工之后,朱元璋带着臣子们巡视南京,看着高耸的城墙不无炫耀的问刘伯温:‘谁能攻进这样的城墙?’刘伯温不敢败了皇帝的兴致,颇具隐意的说:‘这样的城墙,恐怕只有燕子飞的进来。’” “很精彩,你继续讲。”我续上了一支烟,翘起了二郎腿,等着让璃继续讲故事。 “后来朱元璋的长子朱标去世,朱元璋就将皇位传给了朱标的儿子朱允炆,朱允炆上台后急于进行削藩引起了藩王的不满,燕王朱棣则借此以‘清君侧’为由起兵,攻入了南京后进入皇宫下令搜寻仍在宫中的朱允炆,结果只找到了一具烧得没法辨认的尸首。据说当日朱元璋听出了刘伯温话中的隐意,为了预防这件事,采取的很多政治上打压藩王的措施,而后又秘密的留下了一个箱子,吩咐亲近之人妥善保管箱子,待朱允炆遭遇不测之后方可打开。朱棣攻入南京后,朱允炆不愿退位,眼瞅着朱棣带兵就要进到皇宫,万般无奈下朱允炆下令放火将自己的宫殿烧了,意要**而死。一个太监却急忙拦住了朱允炆,对朱允炆说起太祖朱元璋曾吩咐过的事情。朱允炆听后赶忙命人将箱子去来,打开箱子里面放的是些僧衣袈裟度牒之类的比丘用具和盘缠,更领人称奇的是还有朱元璋的手书一封,手书上标识着供朱允炆逃跑的路线,于是朱允炆就按照手书所指示与一干人换上了僧衣,逃出了南京城。逃出城后改姓让名銮,意为让出了金銮殿。自此云游四海不知所终。” 我深抽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你是朱允炆的后代?” 让璃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次的夺权事件,历史上称之为‘靖难之役’,而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就是他后来的太子少师,黑衣宰相姚广孝。” 让璃说的简略,却听的我脑门上微微冒了汗。“哈,这么巧,姓姚。那这跟你要找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让璃一脸正色。“姚远,我很信任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 羊汤馆子逐渐开始上客,四周开始闹哄哄的,羊肉的腥膻引来的不只是食客,还有苍蝇。但是往往这种卫生条件一般的苍蝇馆子的吃食味道是最好的。 大圣一只脚踩在凳子的横梁上,嘴里叼着根牙签。“我总结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姑娘的祖上是个让人撵跑了的皇帝,你的祖上就是那个出主意把人撵跑了的和尚。你们两家老爷子呢又可能有一些龌龊交易,现在这姑娘来找你拿回一件你俩都不知道是啥但是曾经交给你老爷子保管的物件,然后人姑娘让你帮忙找,对吗?” 我无奈的看着大圣。“到底是不是皇帝和尚的她没说准,其他的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意思。” “你怎么知道东西埋在地里。”大圣嘴一歪。 “她说的信物我估计应该是块玉佩之类的东西,之前宅子里什么都没有,老头都没进来住过,家具也是老头同事添的。所以宅子里藏了玉佩,大概率只可能藏在墙缝里或者埋在地里。” “看来你是准备把东西找到还给她了。” “虽然我跟她说是让我考虑考虑,其实我心里是同意了。” 大圣笑嘻嘻的看着我。“看来你是相信这姑娘说的了?那这姑娘应该不丑吧?” 我瞥了一眼大圣没说话,叫来伙计把账结了。 “那你还能就为了还人东西半夜喊我刨自己院子?”大圣说着从烟盒里拿出了两支烟,递给了我一支。 “其实也因为老头吧。”我接过大圣递过来的烟。“我跟老头父子缘分就这17年,就这17年爷俩还父不慈子不孝的。我想多了解一些老头的事。”我有点想老头了。 大圣拿着火机伸过手来帮我点着了烟。“咱老爷子前两天还叨叨跟你喝两杯呢,老太太说你来了给咱爷仨包羊肉丸的水饺下酒。现在家里改善伙食全都是等着你回来。”自从上初中跟大圣认识,周末乃至过年过节,就都是跟着大圣回家,老两口也不拿我当外人,打心眼里疼我,只要我在就都是好吃好喝。 我看着大圣,心里将将要翻涌起来的波澜平息了下去。“那就今儿晚上呗。” 大圣冲馆子门口一努嘴示意走。“你中午有事啊。” “昨天那姑娘临走说今天再过来找我,她那样可等不及我细考虑,咱一块。” 大圣走到门口站住,“嘶”的吸了一口气。“一块是没问题,你俩一个祖上是皇帝,一个祖上是宰相,我不能掉价啊,有没有姓高的历史名人。” “你怎么考上的大本?高俅知道吗?姓高的历史名人。” 大圣咧着嘴。“高俅是什么玩意,来点好人行吗?厉害的将军,能打的。” 我努力思索着。“姓高的能打的,兰陵王高长恭还有高力士。” “兰陵王?这名听着不错啊,威风且有诗意啊。”大圣挺满意。 “兰陵就是现在的枣庄,你也可以叫他枣庄王。” “枣庄王好像就差点意思了,那还是高力士吧,听着就有劲。我的祖上就是高力士了。”大圣用过去胡子马匪的抱拳方式,把双手举到耳侧冲我抱了抱拳。 “兄弟,牛逼!会选!”我冲大圣伸着大拇指。 我跟大圣俩人溜溜达达的往家走,大圣一路上得意不行,我琢磨着玉佩除了埋在院子里或者墙缝里,有没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毕竟拆墙刨院子太费功夫了。走到胡同口,看到宅子门口站了一个人,正是让璃。现在也就刚八点,这姑娘是够等不及的。 大圣用胳膊肘碰了碰我。“那个就是吗,可以啊。” “走吧,介绍你认识。”我和大圣迈步走到大门口。 “早”让璃微笑着。“我还以为你在家。”她看了看大圣又看着我。 “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高天胜,我发小。你的事情跟他说了,他来帮我们找你要的东西。” 让璃收起了微笑。“你把事情跟别人说了?” 察觉到了让璃的不悦让我有些尴尬,这事私自告诉别人是有些不妥,正不知怎么回答她的时候,大圣接过了话茬。 “你好小让公主。我听远儿说你的事情了,你叫我大圣就行。”说着伸出手,笑的要多假有多假,皱起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眼前的大圣满脸堆笑使让璃不太好发作,却也没有伸出手。 “小让公主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外泄,我跟远儿的关系特别的铁,那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一起......” “一起尿过床!”我赶紧抢过话来,尴尬的笑着。大圣平常见姑娘也不这样啊,这会怎么什么都秃噜啊。 让璃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大圣耍宝。 “小让公主,我可是忠义之后,对朋友有情有义都是祖传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含糊,不然都对不起我祖上高力士高爷爷!”大圣说的绘声绘色。 “你祖上是高力士?”让璃听到这里笑了出来。 见到让璃一笑,我赶紧借坡下驴招呼着两人。“来来来,我们进屋说,进屋说。” 第四章佛爷 我打开了院子的大门站在一侧,将两人让进了院内,大圣在我身边经过,一个劲的朝我挤眉弄眼使眼色。我一看就知道大圣是见色起意。 “你们坐,我去倒水。”我朝石桌方向指了指,向屋内走去。 让璃坐到了还是昨天坐的位置,大圣搬着我的躺椅放到让璃边上坐下,接着跟让璃搭讪。 我看着大圣的样子,摇着头走向了屋子。 我伸手推房门,房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微微的抵住了。我稍稍用力,“吱”的一声,类似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在门后响起,难受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声音让我抓狂,再加上一夜没睡心里烦躁,索性一使劲把门推开了。 我推开了门,屋子里的柜子全都打开着,里面的东西都被掀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原本在房门旁边的花架倒在门后。 大圣听到“吱”的一声,颠颠儿的走到我边上,看了一眼屋里。“呦,这是招了佛爷啊。”大圣说话习惯满嘴的黑话,佛爷就是小偷的意思。 让璃听到大圣的话,也站起身走了过来朝屋里瞧着。 我看了看让璃,继而去到另外的屋子查看,另外几间屋子也无一例外的被翻的乱七八糟。 “远儿,佛爷来了两位。”大圣在院子里叫着。 我转身出屋,看见大圣伸着手指着院墙,顺着大圣手指看到墙上有一溜鞋印,走进观察确是像大圣所说,有两种不同花纹的鞋印。 院墙差不多有三米半高,我跟大圣俩人翻也费劲。这两位应该是身体素质不错的惯偷。想到此处,我又回到屋里查看财物。 我走到书桌前,书桌里的抽屉都被抽了出来扔在地上,我翻过倒扣在地上的抽屉,一眼就看到了几张新发行的红色大票。既然不是求财,那一定与让璃要找的东西有关,我走到院子里,让璃仍站在原地,脸上显得有些紧张思索着什么,于是我更加肯定了。她大概是怕东西已经被偷走了。 东西被偷走了,那这件事也就算完了,老头生前的事我再找别的机会问问让璃......我看着地上的抽屉,不对,东西没有被偷走。我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屋里的家具是老头死后由老头的同事新置办的,屋内的其他物件也都是我后来买的。换言之屋子里是不可能有老头留下的东西! 想到此处我快步在院子里找起了昨晚大圣挖的坑,找了半天在墙下屋角发现了一个也就二寸深的小坑,小坑旁边还有一块砖头。我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把众多信息拼凑到了一起,好像找到了头绪。 我起身走到院子外,果然在院子大门旁又找到了一溜脚印。 “远儿,咱报警吧。”我回到院子里,大圣冲着我叫到。 “不用报警了,没丢东西,这两位不取财的佛爷,可能还是让璃的朋友。” 大圣听到我说的话楞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让璃不明所以。 “你先说我先说?”我朝着惴惴不安的让璃问了一句。 “你先说吧。”让璃面露忧愁。 “你不用犯愁了,你朋友刚走,而且他们应该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我并不是在安慰让璃,只是把事实说了出来。 “你咋知道?”让璃还没说话,大圣先搭了腔。 我沉吟了一下。“一问一答的不太好解释,我把事情还原一下吧,有不合理的地方你们就说。” “让璃的这两位朋友,应该算是故交了。我没有丢失财物,我们就假设这两位朋友也是来找信物的,那么在让璃来找我之前,两位朋友一定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并且信物有可能在我手里,不然早就来拜访我了。所以让璃什么时候开始找信物,这两位朋友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了。昨天让璃从我这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家回想让璃跟我说的事情,到了傍黑天的时候我才考虑清楚,决定要找到信物还给让璃。我这宅子里的物件都是老头死后才新置办的,所以当时我先入为主的认定屋里不会有信物,只有可能埋在院里或者墙缝里,那么信物很可能是一件玉佩之类的东西。随后便打电话叫大圣捎着晚饭来找我,想着吃完饭让大圣一块干这体力活。我跟大圣两个人边吃边唠磨磨蹭蹭一直吃到10点左右。这期间家里一直有人,这两位朋友不可能动手。吃完饭后我跟大圣两个人来到院子准备刨坑,我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点家伙事儿肯定是干不了的,于是我让大圣在院里等着我,我出去找找哪家邻居在院子种花花草草的,借两把铁锨。大圣心急,没等我回来就拿了块砖头在地里刨,邻居以为家里进了小偷就报了警,大圣没做啥亏心事,也就没跑,递进了局子。” 大圣砸吧砸吧嘴。“这事赖我,该等你回来。” “这事不赖你,报警的人应该是那两位朋友,你不刨坑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把我们俩支走。之所以说是这两位朋友报的警,原因在于房内被他们一点也不客气的掀的乱七八糟,那动静可比你刨坑动静大的多了,这么肆无忌惮一定是因为他们已经踩过了点,我四周的邻居一定赶巧都不在家。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说他们刚走而且没有找到信物,大圣被警察带走,我又去派出所领大圣的这段时间里,对于这两位朋友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太理想的环境。这两位朋友从大门旁边翻墙进了院子后,一直在屋里找信物,直到让璃来敲门他们也没找到信物,只能匆匆忙忙从别处翻墙而走。” “那你也没说为啥断定他俩没找到东西啊。”大圣是个优秀的听众,知道接茬。 “那这就跟人这种动物有关系了,人是群居动物都是有惯性的,举个例子:现在的商场大多是双开玻璃拉门,假设你要进商场,碰巧你前面有一个人,不管他是进来还是出去,你都会等着他走后,接过他推开的那扇门进入商场,哪怕绕远也不会选择就近的那扇门,这跟礼貌无关。当你逛完商场出来,如果仍然有人开门领路,那么你还会重复之前的动作。当然这是在自然情况下的反应,排除有急事之类的特殊情况。” “好像还真是。”大圣回想了一下。 “还有一个更简单的例子,让璃,你今天坐的石凳,一定是你昨天坐过的吧?” 让璃点了点头。 “他们翻出去的位置,并没有比翻进来的位置好爬,如果他们拿到了信物,在没有外界环境的干扰下,大概率还是会从翻进来的地方再翻出去。那么这两位朋友遇到的特殊情况,就是一直到让璃来找我,他们也没有找到信物,为了避开让璃才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让璃又点了点头,表情缓和了,不再显得那么不安。“我是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所以才认为你在家。” “不光这些,这两位朋友很可能知道信物具体是一件什么东西。”我朝让璃抛了个狠料。让璃果然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站在这两位朋友的角度,得知信物在我这后,他们在宅子的四周踩点寻找时机取回信物,当他们看到我和大圣在院子里刨坑,肯定会认为我把信物埋在了院里,但是把我和大圣支走以后,他们并没有继续再院子里刨坑,反到去屋里翻找,这就能说明他们知道信物是什么,是不可能埋在院子里的,并且还知道了我们不知道信物是什么藏在哪里。” 大圣跑向自己刨的坑蹲下看了看。“可以啊远儿,你这套哪学的。” “你以为我大学怎么上的,我看了四年小说。”我苦笑着说完看向让璃。“我说完了,你说说你该说的吧。”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