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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湖计划》


 1.往事1964

刘玉莲同志亲启：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自我离家西上，已过去半年之久。燕婉之念，舐犊之情，无不与日俱增。
这段时间，我又跟随地质队辗转了很多地方。我现在就在柴达木盆地的西北缘，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是生命的禁区，好在几天前，我们发现了一个淡水湖，当地人称之为“呼通诺尔”，而我们习惯称它为冷湖。
这一带的地质构造十分奇特，于是组织决定，对这里做进一步的勘探。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得驻扎在这片冰冷的湖畔。重逢之日，恐怕又遥遥无期了。
你上次在信上说，儿子会叫爸爸了，读到那儿时，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融化了，这里的初冬很冷，而我的心却是暖洋洋的。自打儿子呱呱坠地，我都没有机会抱抱他，等这边的工作结束，一定好好地陪伴你们。
对了，这里的风景格外优美，有机会一定要带你们来这里走走。
无论哪个季节，这里的白昼都很漫长。当夕阳西沉之后，它仿佛并没有走远，而是沿着地平线抄了近路，用不了多久，它又会在东面形成壮美的日出。整个夜晚，仿佛仅仅是包裹于白昼之中的短暂小憩。
阳光似乎对这片天地格外眷顾，所以她经常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当我独自置身在这片雅丹地貌的荒原上，心情会豁然开朗，那是一种行者无疆的辽阔，也是一种与事隔绝的宁静。褐色的岩层，金色的沙粒，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我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精妙，她信手拈来地勾勒与着色，便是多少诗人与画家津津乐道的梦！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工作了。
见字如面，纸短情长。愿身在故乡的你们，一切顺遂，万事安好！
1964年，冬，中国冷湖。
程博远把信装进信封，随后又拿出昨天的勘测图，认真的绘制起来。
一缕熹微的光线从窗外射入，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跳动着。蓦地，他身子一颤，手中的铅笔掉在了地上。
他为自己绘制出的图像感到诧异。就在图纸的左上方，出现了一个标准的圆，就像是由无数个黑色线条组成的丛林中，升起了一轮惨白的满月。
“这片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程博远同志，队长请你去现场看看！”
“知道了。”说着，他披上外套。临行前，他又看了一眼图纸上那个圆形的“空洞”。
帐篷之外便是风沙的乐园，干冷的空气很快带走了他嘴唇上仅有的水分。他在黄褐相间的戈壁上缓缓前行，周遭满是风蚀的残丘与城堡，像是一个古老文明留下的遗迹。唯有头顶的天空格外明澈，像是被泼上了蓝色墨汁，而浮在天边的远山，朦胧地只剩下定格的轮廓，仿佛无论走多久，都走不到它的山麓。
四十分钟后，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新的事物。那是一座50米高的石油钻井机，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孑立于天地间的孤塔。
此时，孤塔脚下已经围满了“朝拜者”，他们一见到程博远，便纷纷迎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地质队队长——孟彬，他一把握住程博远的手，声音洪亮地说道：“小程，欢迎你的到来。”
“队长您好。”程博远道。
“现场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你是队里唯一上过大学的人，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说着，孟彬带着程博远来到钻井机的底部。
前者指着地上那个胳膊粗细的圆洞，道：“这已经是在这片区域打的第七口钻井了，同前六次一样，一钻到800至1000米的时候，钻头就突然不转了。”
“机修班的同志怎么说？”
“他们检查过了，说是电动机过载，建议更换热继电器。”
“继电器的作用就是保护钻井设备，如果随便更换，很有可能烧毁其它元件。”说着，程博远打开机盖，检查起里面的电路。
“是啊，这台钻井机是苏联原装的，谁也不敢擅自改动。”孟彬道。
“电路都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按理说不该过载。莫非~这下面有鬼？”
“小程，你要自觉遵守唯物主义，这封建迷信的话可不要再说啦！”
“我只是做个比喻，我相信任何现象都可以用科学解释。”说着，程博远又看向那个胳膊粗细洞口，仿佛那是一个正在注视着他的黑色瞳仁。他不禁咽了口涂抹，继续说道：“咱们这儿最大的钻头有多大？”
“600毫米。”
“嗯，能否用大钻头再钻一次？”
“我得问问技术员。”
话音刚落，但见孟彬身边钻出来一个青年，他推推黑框眼镜，道：“队长，小程同志，我不建议这么做。”
“是技术不成熟吗？”程博远问道。
“不，我认为这么做没有意义，如果小钻头过载，那么改为大钻头一定也会过载。而且，咱们现在的工作属于勘探阶段，旨在大范围寻找潜在石油构造，如果改用大钻头，那么钻井周期会大大延长。眼下，咱们已经在这片区域耽误了太多时间，出于总工期的考虑，我不建议在这里继续钻井。”
“小程，你觉得呢？”孟彬问道。
“我知道会过载，但我觉得有这个必要。”程博**静的说道。
“为什么？”
“我想亲自下去看看。”
“不行，太冒险了。你没受过下井训练，而且，就咱们现有的装备而言，很难保障安全。”
“队长，电机不会无缘无故过载的，咱们的脚下极有可能是一块未知的地质构造，中国的土地就应该由咱们中国人自己去探索。现如今，新中国刚刚成立，百业待兴，我辈身负民族复兴的重任，又岂能畏首畏尾！”
“嗯！”孟彬沉思片刻，随后朗声道：“同志们，就按照小程的提议，大家着手准备吧！”
十天后，程博远又来到了钻井机的底部，一个脸盆大小的钻井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临行前，孟彬把校准好的手表递到程博远手里，并再三叮嘱：“小程，氧气瓶只能用四小时，再去掉下去和上来所耽误的时间，出于安全考虑，你一定要把作业时间控制在两小时以内，时间一到，我们就会把你拉上来，如果你想提前上来的话，就拉响手边的铃铛。”
程博远点点头，随后望向那个漆黑的井口，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兴奋还是抵触，他的心潮从未如此澎湃，宛如一匹脱缰的驿马，在丝绸之路的荒漠与驿站间飞驰。他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毕竟是一个黑暗且狭小的空间，充满着未知与恐惧，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鼓励着他，亦或是怂恿着他，向着闻道与死亡前进！
三天后，当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茫崖镇医院的病床上了。
闻讯赶来的孟彬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道：“小程，你总算醒了！”
“队长，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因严重缺氧导致的昏迷，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程博远皱起眉头，努力的回忆着，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只记得下井，但之后的事情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也好，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疗养吧！”
“队长，请你告诉我，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件事非常重要，如果想不起来，我定会痛不欲生！”
“好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所说的内容有违常理！”
“您说。”
“还记得我在下井前说的话吗？氧气瓶只够用四小时，但是，一小时后你就拉响了铃铛，于是我们赶忙把你拽了上来，结果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你的氧气居然用完了，好在我们抢救及时，不然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会不是氧气发生了泄漏？”
“我们在第一时间对这些设备进行了检查，首先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也就是说，我在一个小时内，用完了四个小时的氧气！”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间，一定是时间！队长，下井前咱俩不是校准了手表上的时间吗？”
“对呀！”
“快，咱们再对一下时间！”
随即，二人将各自的手表放在一起，但见两者的指针出现了巨大的偏差，程博远的手表整整比孟彬的快了四小时零八分钟！
“怎么回事，你的表怎么走的这么快？还是说我的表走慢了？”孟彬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程博远则靠在枕头上，目视着前方的白墙，眼神迷惘，声音颤抖地说道：“不是表走快了，而是时间。”
“你说啥？”
“时间本就是相对的，也就是说，井下的时间相对于井上要流逝的快，大约快了四倍！”
“这怎么可能？”
“这恐怕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电流过载现象也就说的通了。电流就是单位时间内通过导体任一横截面的电量，倘若其他因素不变，单就时间变快，那么电流一定会增大。队长，这绝对是一个全新发现，一定要上报北京，请更权威的专家过来！”
“小程，冷静，你现在不宜激动。兹事体大，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2.二级战备

2024年，春，中国西海。
天色微亮，天空在象牙黑与鱼肚白之间过渡着。
程强起的很早，也许他根本没有睡着。此时的他正忙着收拾行李，突然，他如同定格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唯有闪烁的目光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桌前的照片上。
一时间，童年的种种回忆，如同洒在涟漪里的阳光，他的脑海也因此变得波光粼粼。
那是一个阳光潋滟、春风缱绻的午后，他骑着脚踏车，在刚刚复苏的土地上如履薄冰，脚踏车的后依架上，紧紧握着父亲那双苍劲有力的手……
耳畔忽然响起久违的声音：“强强不要怕，爸爸会一直保护你的。”
程强只觉鼻子一酸，匆忙收起回忆。随后，他将相框翻转过来，重重地倒扣在桌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打包好的行李悉数拎到门口。
临行前，他又回头看了看倚在门口的母亲，后者没有说话，但依依不舍之情工整地写在脸上。
他勉强的笑了笑，道：“妈，我这也算是精忠报国了，您就不能像岳飞之母那样豁达一次吗？”
“你爸走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妈，只有军人家属才可以优先进入防核地堡。”
“妈知道。”
“对了，没事就别在家里待着了，带上证件跟贵重物品，早点搬过去吧！”
“放心吧！”
“那我走了啊！”
“一路顺风。”
程强走到大街上，此时的城市已经彻底地萧条下来，那熙熙攘攘的烦嚣之景，仿佛成了逝去的梦境。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半个月前，二级战备发布之后，整个城市都为之沸腾起来。伴随而来的便是疯狂的囤货时期，人们纷纷涌入超市和商场，将所谓的生活必需品席卷一空，那个时候颇有万人空巷的气势。
紧随其后的是迁徙时期，不知是**动员还是群众自发。总之，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如若两国开战，那么，像“西海”这种经济发达、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一定会成为优先打击的目标。于是城市的交通瘫痪了，到处都被车辆堵的水泄不通，当时，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座城市，仿佛它随时都可能爆炸似的。最后，城市被疏通了，最后的最后，沸腾的城市再次冷却下来，到处都是十室九空的景象。
在空旷的路边，他好不容易才叫到一辆出租车。
放置好行李，他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如释重负地说道：“师傅，去南站。”
“好嘞，二百。”
“这么贵？”
“非常时期嘛！”
“你该不会是想发国难财吧？”
“理解万岁。”
“呵，等到战争爆发了，钱也就不值钱了。”
“所以呀还是那句话，理解万岁。”
“扫微信成吗？”
“还是给现金吧，指不定哪天就断网了。”
“给，二百元整。”
“好嘞。那个~你乘火车是准备去哪呀？”
“西部战区。”
“呀，你是军人？”
“正准备去报道。”
“好样的，你这是保家卫国呀，那你的钱我可不能收。”
出租车沿着空旷的公路向南站驶去。一路上尽是萧条的风景，偶尔会见到一些工程车辆，以及远处正在抢建的防空洞，除此之外，再也见不到半点人气。
“你说，咱们能打赢这场仗吗？”司机师傅突然说道。
“我如果说能，你信吗？”
“当然信了，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吧！眼下，咱老百姓的安危，可都得指望你们来保护啦！”
“自信与乐观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东西，同时也是最微不足道的。”
“啥意思，你是说咱们……”
“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美国真是欺人太甚！对了，咱们不是有核武器吗？到时候就给他们纽约，华盛顿，旧金山……丢上几颗，咱怕什么？是吧！大不了玉石俱焚！”
程强没有说话，转头向车窗外望去，那一排排高楼大厦，如今已人去楼空。他不禁会想，这座城市曾经是多少人的向往，多少人，倾尽毕生的财富，只为在这片寸土万金的土壤上，争得一个容身之所。然而，只需一颗十万吨级的核弹，就可将整个市区夷为平地，多少人的财富都将化为焦土，再无贫富贵贱之分，所有人都将身无分文！
三小时后，程强终于来到了西部战区。然而，入营仪式还没有结束，他就被班长叫去了办公室。
这会儿，他正挺直腰板，在门外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中国人民解放军西部战区刚入伍新兵——程强，报道！”
“请进。”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程强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在视野中慢慢延伸出来。令他意外的是，诺大的房间，因为只坐着一个人而显得格外空旷。
他不禁打量起眼前之人。但见后者头发稀疏，胡茬杂乱，像是许久都没有打理一样，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浓重的黑眼圈，仿佛戴了一副夸张的墨镜。而且他没有穿军装，憔悴的脸上，不仅少了几分应有的刚毅，反而多了几分油滑。
这与程强心中的“首长”形象有些出入，但他还是小心地说道：“首长好！”
那个人立刻站起身来，向程强摆摆手，道：“我不是首长。我叫王则，曾经当过你父亲的助手，对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不温不火的寒暄。然而此时此景听来，多少有些异样的错觉。
程强犹豫了一下，随即改口道：“哦，王叔叔好！”
“好小子，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王叔，您一定是这里的大官吧！”
“我不归这管。”
“那您是？”
“我隶属冷湖基地。”
“我想起来了，就是我爸经常出差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是石油基地。”
“那都是历史了，它现在是军事基地，直属中央。”
“那我爸他？”
“确切说我跟他是老战友。”
“想不到他瞒了我们这么久。您为什么突然来这里找我？不单是出于战友情谊的慰问吧！”
“没错，确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在我回答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跑来当兵？”
“如今国难当头，自然是保家卫国。”
“没有别的原因吗？”
“我不想说。”
“因为你的父亲，因为他的不告而别。”
“看来您非常了解我的家事。”
“其实，你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
“是啊，印象中的他是个非常严厉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也是一个时刻准备为公理献身的科学狂，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是一名军人！”
“其实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美国间谍！”
“不会的，您一定是搞错了。爸从小就教导我，一定要用功读书，将来好报效祖国。”
“都是骗局。他同你母亲结婚，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一场阴谋，至于你的降生，不过是开展间谍工作所必不可少的掩护。”
“不是的！他固然严厉，甚至有些偏执，但绝不是无情的人。我比你更了解他，因为我才是他的亲人。”
“很多时候，记忆往往是你一厢情愿的错觉，所以并不可靠。毕竟，为了美国的绿卡，抛妻弃子，背叛祖国，才是不争的事实。”
“唉！他就那么想去美国吗？”
“大概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继续为科学奉献自己的余生吧！”
“王叔，您是不是也觉得，只有美国梦才能实现个人理想。”
“当然不是，要我说，美国的月亮可不比中国的圆。眼下，中美开战在即，这便是向全世界证明的最好时机。”
“这就是您说的那个重要的事情吧！”
“不愧是程博士的儿子，一点就透。那我就直说了，在现代战争中，取决定性因素的不是战士的勇怯，也不是武器的强弱，而是科技的高低。所以说，真正的战场，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冷湖基地！”
“那不就是一个军事基地吗？”
“确切说，那是一个集结了全国的有识之士，专为祖国研制‘国之重器’的秘密基地。”
“我爸就在那里工作？”
“没错，这场战争源自一个代号为‘冷湖’的绝密计划，而该计划的主持者，正是你的父亲。然而，冷湖计划刚刚进展到一半，你的父亲就退出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带着备份的资料去了美国。”
“怎么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之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请您告诉我，冷湖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详细内容，除非你跟我去冷湖基地。”
“您是想招募我吗？”
“没错。中央准备重启冷湖计划，所以我推荐了你。”
“祖国不乏能人贤士，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我相信，只有你才能超越你的父亲。而且，只有参与冷湖计划，才有机会向他证明你自己，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去真正的战场，放手一搏！”
“我答应你！但我并不想证明什么，正如您说的那样，我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他，所以,我想去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很好，咱们即刻动身。”


 3.冷湖基地

直升机起飞的时候已是深夜。程强透过悬窗向地面望去，一切都漆黑如墨，自二级战备以来，便再也见不到万家灯火。随后，他靠在座位上，借着的清冽的月光，缓缓走进梦乡。
一切辗转都恍如隔世。
翌日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凛冽的梦乡。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向窗外望去时，漫漫长夜已被晨光撕碎，整个世界又找回了原本的颜色。那是一个由蓝天与黄土所组成的世界，单调而又广袤，仿佛连大自然都忘记了给这里配色，以至于在天地之间，找不到半点绿色的过渡。
程强突然感觉到，只有置身在这样的风景中，方知自己的渺小以及时空的悠远。
在那一望无际的戈壁上，有一支密密麻麻的车队，于千沟万壑中迤逦前行，像是为了避雨而搬迁的蚁群。
就在车队的尽头，程强发现了不一样的颜色，那像是一块从天上掉下了的碎片，澄澈如洗，晶莹如练。这时候，王则凑了过来，指着窗外说道：“那里就是冷湖。”
“真美。”程强目不转睛的说道。
直升机开始慢慢下落，视野中的湖面在逐渐扩大。突然，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婆娑的身影，浅浅的湖水刚刚没过她的脚腕，阵阵和风挽起她水乡泽国般的长发，当她静止时，宛如碧波上亭亭玉立的云杉，而当她跳动时，就像是白云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到底是湖美，还是人美？”王则突然说道。
“都美。啊不，不是。”程强显得不知所措。
王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她叫玛依努尔，我们都叫她小玛。”
“好奇特的名字！”
“维吾尔族，能歌善舞。”
“她是文艺兵吗？”
“呵呵，我们这里可不招文艺兵。”
最后，直升机在湖边的空地上着陆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程强不禁打量起这片荒芜的天地。他的北面，是那支横穿戈壁的车队，每辆车都被各式各样的物资所填满，浩浩荡荡，摇摇晃晃，如同天涯古道旁最后的游牧。
车队的尽头，是一排排低矮的建筑，不露锋芒，不见圭角，低调地像是刚刚经历了火灾或者地震。
那就是王则口中的冷湖基地。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基地方向驶了过来。车上下来一名年轻的军官，行一个军礼，道：“王部长，您总算回来了。”
王则皱起眉头，闷闷不乐地说道：“又怎么了？”
那名军官没有说话，而是警惕地瞥了一眼程强。
王则随即摆摆手，道：“不碍事，有话直说。”
“还是那群司机班的战士，怨言越来越多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谁要是有什么不满就立刻撤职！”
“不是，没有谁不满，大家无非是想知道原因。物资储备明明已经过度饱和，为何还要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运送？况且，这只是一个远离战区的偏僻之地呀！”
“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总之，这是重启冷湖计划所必不可少的准备。”
随后，他们上了吉普车。临行时，程强又望向湖面，然而，那个令他心猿意马地倩影已经走远。
路上，王则介绍说：“小程，如你所见，这里以前就是石油基地，中道荒废，再后来就被军方征用了。”
“王叔，这个军事基地也未免太简陋了吧！”程强道。
“没办法，为了蒙蔽美国的卫星，所以一直没有大兴土木。况且，真正的基地是建在底下的。”
起初，程强并没有被这句话震撼，直到他被王则带进一个奇怪的电梯里。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从外面看，该建筑最多五层，而王则却在楼层号上输入了五十。
就在程强错愕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险些让他摔倒。
“负五十层，到了。”电梯中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随后，电梯的门开了。
程强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视野中央，是一条宽阔而笔直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绵延不绝的落地窗，透过它，程强看见了一座阡陌纵横，盘根错节的巨型“迷宫”，不计其数的工作人员在里面忙碌着，看似熙熙攘攘，实则井然有序，宛如一个分工明确的绿色蚁群。
“王叔，这里就是我爸工作过的地方吗？”程强问道。
“没错。另外呀，在这里，你最好像他们一样也叫我王部长。”
“哦，知道了。”
“跟紧了。”说着，王则继续向前方走去。
随后，王则派人给程强安排了早饭和住所。分别前，王则交代道：“小程，八点半有个重要的会议，与会者都是这次行动的中坚力量，你也务必参加，到时候，我会派人过来接你。”
一小时后，程强来到了会议室。
此时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这会儿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打量起这位陌生的来客。
程强不禁咽了口唾沫，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每一个眼神都如同炽热的太阳，令他无法直视。
然而，有一个眼神除外。他感觉，那是一道冰冷的月光。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再次见到那位高鼻深目的维族姑娘。
后者换上了整洁的军装，束起长发，带上眼镜，散发出一种知性女子的风韵，同时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程强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王则口中的“中坚力量”，无一例外，都是与自已年纪相仿的青年。
又过了一会儿，王则推门而入。众人皆不约而同的起立，敬礼。
王则回了一个军礼，随即看向众人，朗声道：“大家请坐。都到齐了吗？那就开会吧！我就简单的说几句。首先，距后勤保障小组准备就绪，还需要三天时间，在这期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千万不要走太远，外面可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迷路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下面言归正传，经组织同意，我部拟定于三天后，也就是3月14日中午12时，正式启动冷湖计划。这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同时也是决一胜负的关键，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少年强则中国强，到时候就全靠在座的各位了，怎么样，有信心吗？”
“有！”众人异口同声道。
“很好，谁还有什么问题？”
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随后，程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
“程强同志，你有什么问题吗？”
“王叔，不，王部长，冷湖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是取胜的关键？又为什么参与者都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
“很抱歉，我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解释，散会后，我会派人向你作详细介绍的。”说完，王则又将众人环视一遍，朗声道：“没什么问题就散会吧！”
一头雾水的程强再次回到寝室。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程强跑过去开门，门外的人让他瞬间失态。
“呀，是你！你叫……那个那个……玛什么来着？”
“玛依努尔。”来者淡淡地说道。
“快请进。我今天上午才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就先做床上吧！”程强显得不知所措。
“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走。”
“好的。”
但见小玛递过来一个档案袋。程强赶忙接住，问道：“这是什么？”
“是头儿让我送来的。”
“头儿是谁？”
小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望了一眼程强，道：“头儿可是这里的大忙人，想不到他会为了招募你，而特意出了趟远门，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没，没什么，我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新兵。”
“东西已经送到，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好的，再见！那个~我送送你吧！”
“不必了。”
送走了小玛，程强顿时感到一阵懊恼，本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但由于紧张，所以给搞砸了。此时的他，只想尽快翻掉这尴尬的一页。忽然，他瞥见桌子上的档案袋，便索性将其拆开，然后靠在床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蓦地，他的心脏扑通一跳，整个人已被封面上的文字深深吸引。
那里写着他父亲的名字，以及令他敏感的字眼——“程学名”同志受审记录（绝密）。


 4.往事1993

时间：1993年，3月25日
地点：未解密
审问者：何有为
受审者：程学名
（以下是正文）
何有为：下面核对受审者基本信息。程学名，男，汉族，1964年7月生于某某省某某市，1985年考入美国芝加哥大学，1991年获博士学位，同年回国。以上信息是否有误？
程学名：无误。
何：那么请你回答，为何回国？又为何去往冷湖？
程：是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派我来的。
何：你在为美国**效力吗？
程：算是吧！
何：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给美国效力？
程：这要从我在美国留学时说起。
何：挑重点说。
程：好的。那段时间，我先后在各大科学杂志发表了学术论文，其中几篇深得导师的赞赏。
何：是关于什么的论文？
程：真空不变原理，暗能量黑洞，以及统一四大基本作用力的数学模型……
何：好的，继续。
程：导师说，我是他近几年内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就我发表的这几篇论文而言，是很有希望获诺贝尔奖的。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空有理论基础，却无实验加以验证，因此很难让评委们信服。导师愿意帮我申请实验室，然而，我并不擅长搞物理实验，同时由于我的华人身份，在美国又很难找到合作伙伴。
何：所以，你要尽快拿到美国绿卡。
程：是的。因为除了我，还有许多人在从事着同样的研究，如果晚了，那么成果就是别人的了。
何：所以你为了得奖，甘愿效忠于美国。
程：我太需要得到认可与支持了。自从父亲把我带进科学的大门时，我就决心将毕生奉献于科学探索，而美国，汇聚了全球顶尖的科学人才，又拥有世界领先的科学技术，只有身在那里，我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着科学探索的最前沿冲刺！
何：打住。接下来请你说一说，NSA为何会盯上冷湖？为何又选择了你？
程：那之后没多久，NSA的人便找到了我，并把我带到了五角大楼。接待我的人名叫詹姆斯·卡特，时任NSA的副局长。他给我看了一组照片。
何：什么照片？
程：是冷湖一带的照片，它们都是由侦察卫星拍摄的。
何：照片上有什么异常吗？
程：没有。但是随后，他又向我出示了一堆复杂的图像。
何：什么图像？
程：是表示光波辐射的曲线图，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价辐射温度。
何：也是关于冷湖的？
程：是的。早在美苏冷战时期，美国便开始应用黑体辐射测定法，通过侦查卫星，对全球进行秘密监测，而苏联解体后，美国便把监测重心放到了中国。
何：什么是黑体辐射测定法？
程：宇宙中，任何高于绝对零度的物质，都会对外辐射电磁波，而光波就是特定频率的电磁波，研究表明，核武器的爆炸会产生特定的光波辐射，美国军方正是通过此类方法，来判断其他国家是否在秘密测试杀伤性武器。就在一个月前，他们的侦察卫星在冷湖一带探测出异常光波辐射，其辐射温度竟然高达35.7K！
何：这意味着什么？
程：如果按当量换算的话，那至少是一颗百亿吨级的核弹，这显然有违常理。
何：所以，NSA才派你去冷湖一探究竟。
程：是的。
何：那么，NSA为会什么选择你？
程：因为我之前发表的学术论文，与冷湖光波辐射的某些特性不谋而合。另外，我的父亲曾经在冷湖工作过，而我也是在那里长大的。
何：你又恰好需要美国绿卡，NSA在这个时候向你抛出橄榄枝，是再合适不过了。
程：算是吧！不过，我之所以选择回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三个月前，我的父亲突然失踪了，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而且我确信，他最后出现的地点一定是在冷湖。
何：你父亲是？
程：家父名叫程博远，年轻时候，曾跟随地质队辗转大西北，后来，他们在冷湖一带发现了石油构造，再后来，冷湖成为了石油基地，而他则当上了冷湖五号炼油厂的厂长，同一年，他把我和母亲接了过去。
何：那你父亲有没有在信中留下什么线索？
程：没有。父亲只是在信中一再告诫我，要时刻秉承“拳拳赤子心，涓涓爱国情”，不要因为异国的优越，而忘记自己的故乡。不过现在看来，我恐怕已经让他失望了。”
何：下面说一说，你回国后都做了什么？
程：回国后，我直接去了冷湖。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印象中那个繁华的石油小镇已经彻底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离去了，只留下残破的房屋以及无人打扫的街道。随后，我几经周折，一路打听到西海，这才找到了夏华。
何：介绍一下这个人。
程：好的。她既是我儿时的发小，也是我现在的妻子。她比我小三岁，小的时候，经常来我家蹭饭，后来，她迷上了地质学，再后来，她成了我父亲的学生。
何：为什么千里迢迢地去找她？
程：因为除了父亲之外，我只信任她。
何：你的母亲呢？
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何：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程：没有了。
何：请继续。
程：我是通过夏华，才得知父亲的噩耗。那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人民群众与国家财产，英勇牺牲。
何：事故的起因是什么？
程：那一年，红卫兵突然到访，并强行接管了生产车间，结果操作不当，致使煤气泄漏。
何：所以，你把你父亲的死，归罪于**？
程：不是的，我前面说了，那是一起意外，而且，牺牲自己的生命是父亲的决择，也不必非得有谁来承担过错。只不过，父亲去世后，我在中国的根就彻底断了。
何：所以，你就开始执行NSA交给你的任务。
程：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打算。那之后，夏华将父亲的遗物交给了我，我在整理它们的时候，发现了一份特殊的资料。
何：什么资料？
程：是一份勘探报告，地点就位于冷湖区域，也就是美国卫星发现异常辐射的地方。当年，我父亲所在的地质队就驻扎在那里，他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曾多次请求地质队队长，将报告上交至北京，但都被扣下了。再后来，因养伤为由，他被迫离开了地质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石油基地。他曾经坚信，那将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伟大的发现，然而却没有人相信，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冷湖。所以我决定重返那里，完成他的遗愿，将冷湖的秘密公之于众！
何：这一次，你不再是孤军奋战。
程：是的。夏华的本行就是地质勘探，在国内也有一些人脉，在她的帮助下，我组建了一支临时的勘探队，算上我和她在内，共计36人，随后，我们对冷湖一带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勘探。
何：那应该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是NSA资助的吗？
程：是的。
何：那么，这三月个里，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程：接下来所讲的内容，您恐怕不会相信。
何：请讲。
程：按照资料上的坐标，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片异常区域，整体呈球形，其球心就是光波辐射的源头。
何：球形，你是如何确定它的边界的？
程：实际上它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边界，是时间收缩效应，把它跟外面的世界区分开的。
何：什么效应？
程：简单来讲，就是时间变快了，区域内的时间相较外面的时间而言，流逝的要快。
何：你是如何发现这个现象的？
程：起初，是钻井机的故障，在钻入地下900米的时候，电机会突然过载。随后，我们改用了最原始的工具，将深度增加至1300米，然后每隔100米，我们都对时间进行了精确的测量。我最终发现，时间流逝的速度是沿着球心方向递增的。越靠近球心的地方，时间流逝的越快，在地下800米的深度，时间流逝速度为地上的四倍，而在地下500米的时候，时间流逝开始渐渐趋于正常。
何：那球心的流速呢？
程：还不清楚。如果说时间流逝的速度为线性递增，那么球心应该在地下4600米的地方。但以当时的技术水平，我们勉强能钻到1300米。
何：那你找到导致时间变快的原因了吗？
程：还没有。但我发现，它的这一特性，很类似我以前发表过的论文。
何：哪一篇论文？
程：是关于暗能量黑洞的，暗能量可导致空间膨胀，而空间膨胀对应的就是时间收缩。那是我在美国修读博士的时候，用暗能量黑洞的数学模型推导出的结论。如今看来，NSA派我前来，确实是选对人了。
何：你把这次的勘探结果交给NSA了？
程：还没有。
何：你在等是什么？
程：我讨厌战争，更不想成为中美争霸的始作俑者。不过，既然美国已经盯上了冷湖，那我绝不会是唯一一个被派来的人，他们早晚会知道冷湖的秘密，到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以此为由，向中国采取军事行动！


 5.冷湖之夜

审问记录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程强放下档案袋，平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他感觉，王则给的这份资料并不完整，应该还有后半段，只不过出有某些原因，王则并不想让自己看见全部内容。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并不愿相信上面的内容，毕竟太过离奇，所以，他把离奇的部分归结为一名间谍为了脱罪而编织的谎言，在这个时代，编的越是离谱也就越有更多人的相信。
毕竟，抛妻弃子，背叛国家，才是不争的事实。程强不禁会想，父亲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绿卡，此刻的他，一定在美国的某座豪宅中安享晚年。
晚饭过后，他照例跟母亲通了电话。并在电话中提到，三天后，自己将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到时候就不能天天通话了，要母亲不要担心。
挂断电话后，他突然发现，心中的那个结打得更结实了。十二年过去了，他的母亲是依然选择相信父亲，即便父亲一声不想地离开了，母亲坚定的认为这之中一定藏着什么隐情，父亲一定在做着某件经天纬地的大事，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很想告诉母亲，这一切都是阴谋。当他基于这个观念开始思考的时候，便开始觉得，父亲之所以和母亲绝婚，完全是因为母亲在国内的人脉。然而，他却不忍心说出实情，不忍心将母亲唯一的念想戳破。
而后，心事重重的他并没有回寝室，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个铺满落地窗的走廊。就在走廊的尽头，他再次见到那个婀娜的背景，后者的一只脚已经跨进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突然鼓足勇气，闪电般冲了进去。
最后，他与小玛挤在了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狂乱的心跳声，他从未如此紧张，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真巧呀，咱么又见面了。”
对面的小玛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缓解尴尬，程强继续说道：“你叫，玛依努尔，这次没叫错吧！那个，我叫程强，以后还得请你多多指教。”
小玛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谁。”
“哦，那真是太好了。”
“你也上地面吗？”
“对，有劳了。”
随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又过了一会儿，电梯的门开了，小玛先走了出来，程强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二人穿过空旷的大厅，最后来到了月明星稀的户外。前面的小玛在星月的交相辉映下，宛如一个若隐若现的音符。
这时，小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程强，道：“你要继续跟着吗？”
“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毕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若不跟着你，那指定得迷路。”
“那你最好跟紧了。”说着，小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饶是如此，其轻盈的体态依旧如闲庭信步一般。但后边的程强就没了这般优雅，须得一路小跑，方能不被落下。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皎洁的月光洒在粼粼的湖面上，抒发着只有诗中才能描绘的凄美，撩人的晚风抛下一切浮沉，纯净的只留下清凉。
这本是一个如诗般盎然的夜晚，不该被沉默所埋没。于是，程强加快脚步，直接跑到了小玛的身侧，呼吸还没调顺便激动地说道：“你不会又要下水吧！天黑了，会不会太危险？”
“我就想在岸上走走。”小玛回道。
“也好。对了，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在湖上跳舞来着，跳的是什么舞？”
“我也不清楚，看见别人跳，也就跟着学了。”
“水里不冷吗？毕竟，那可是冷湖呀！”
“习惯了也就不冷了。”
随后，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小玛主动打破僵局，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来历，头儿都告诉我了。”
“我来到这里，完全都是因为我爸，看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程强道。
“伯父也算是冷湖基地的前辈了，恐怕这里没有人不认识他。”
“那你应该很解他吧！”
“我被调来的时候，伯父已经离开了，倒是头儿经常跟我提起。头儿曾亲口说过，他这辈子就服过一个人，那就是你的父亲。”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一个投敌叛国的人，有什么好佩服的，有这样一位老爸，你们一定都瞧不起我吧！”
“想听真话吗？”
“你说吧！”
“我的确鄙视你，但不是因为伯父。”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走后门进来的，若不是因为伯父，你根本没有资格进来！”
“看来，我得感谢他，想不到他在这里的贡献这么大！难怪王处长要对我和我爸另眼相看。我记得王处长说过，没有我爸就没有冷湖计划，那我就想不通了，既然我爸早就有归美之心，为何还要在这里建功立业？”
“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在许多方面，中国确实没有美国领先。”
“那是因为你没有像我这样的父亲！”
“或许吧！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好的。”
“我爸以前是做出口贸易的，经常要去美国出差，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国内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美国的什么都好。我当时特想去美国看看，连做梦都想，于是我就软磨硬泡，终于，在我初二那年的暑假，爸爸同意了我的请求。然而，当我真正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才发现，那里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吗？”
“它依旧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那么一点人请味儿。生活在那里的人，特别是那些当权者们，似乎天生骨子里就带着一种高傲，他们相当排斥我们这些外来者，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在那里是经常碰壁的，他从不跟我们说，直到我亲眼所见。”
“所以说，美国也没什么好的。”
“远比你想的更糟！我记得那天是周末，爸爸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终于决定带我去迪士尼。然而，就在去迪士尼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一场枪战，一方是警察，一方是匪徒，那是一个枪械自由的国度，每一天都会有枪林弹雨，所以，我父亲被飞来的子弹误杀，自然也就合情合理。但是，我亲眼看见，擦枪走火的是一名警察，而他们最终却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了匪徒。就这样，没人任何慰问，甚至没有应得的补偿，我就被遣送回国了。”说到这里，小玛的声音哽咽起来。在这片凄美的夜色中听来，显得格外空灵。
“别哭哇！我可不擅长哄人。”
“我没哭！那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落后就要任人欺凌。所有，只有祖国强大起来，才能一雪前耻，才能彻消灭了他们的傲气！高中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某某军事大学，再后来，头儿找到了我，并把我调到了这里。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终于，我盼了这场可以一决高下的战争！”
“你似乎对战争有种特殊的迷恋。”
“是的。所以你这个靠走后门进来的家伙，根本不会理解。”
“你觉得我没资格加入吗？”
“你还记得上午参加会议的人吗？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更不知道，为了这个特殊的计划，我们到底牺牲了什么！”
“我想是时间。”
“看来你还不是太笨。”
“一开始我还纳闷，为什么参加的都是年轻人，还有就是，为什么要向这里运送大量物资。直到我将这两件事与你给我的档案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想通了。”
“你倒是没有被吓坏。”
“确实挺让人震惊。一开始我并不愿意相信，几张白纸黑字说明不了什么，直到方才与你谈话，也就不容我怀疑了。”
“原来你是在套我的话！”
“哪有，一见到你我就语无伦次了。”
“油嘴滑舌。也好，本来头儿是想让你先适应一天，明天再由我来告知冷湖计划的一些细节，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一并说完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中美大战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接受的。”
“那么，程强同志，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是最高机密，你务必做好保密！”
“是！”
“三天后，我们将乘坐冷湖号钻车，直接下降到地下3000米的深度，那里的时间流速约为地上的30倍。”
“哇塞，果然是地上一天，地下一个月！难怪王处长把后勤保障看的如此重要，光这一天，就得准备好几百号人一个月的口粮呀！那个，我们要在地下待多久？”
“直到完成任务。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生。这场战争本就是一场时间的角逐，而那个地方，可以给我们提供充足的时间。你口中的这群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奉献一生的准备，那么你呢？”
“先让我冷静一下。到底是什么任务，需要那么长时间？”
“首先你要承认一个基本事实，我们的脚下确实存在一个由暗能量组成的黑洞，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完成它的数学模型。”
“能具体点吗？”
“现在与你多说无益，你有三天的考虑时间，倘若你真的决定参与冷湖计划，到时候，我会在地底下亲自告诉你的。”
“那么，一言为定！”


 6.计划启动

三天后，程强又来到了之前开会的地方。
会议的召开者依旧是王则。这次召开的是一个动员大会，一阵慷慨激昂之后，他又向大家介绍了乘坐冷湖号的注意事项。
会后，程强来到王则身前，郑重其事地说道：“王部长，我决定了，跟大家一起下去！”
王则拍了拍程强的肩膀，笑道：“很好，年轻人就应该有一股闯劲儿，这一点，到是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像！”
“我一定会超过他的。”
“嗯，下午一点，准时集合。”
“是！”
吃过午饭后，程强便乘坐电梯来到了集合地点。那里是电梯的负80层，也是冷湖基地的最底部，其整体结构为圆柱形，一圈环形型的平台紧贴在侧壁上，程强此时就站在平台上，而平台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型甲板，目测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
就在平台的另一侧，他又见到了小玛。
他沿着平台一路小跑，最终来到小马身前，笑眯眯的说道：“真巧，又见面了，想不到你来的比我还早。”
小玛瞥了程强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是来了。不过来了也是白来，唯一的区别就是给后勤组多增加了一个人的口粮。”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的。”
“别，我可受不起。”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你。我可不希望你把大好的青春都耽误在这里。”
“与你无关。”
“不就是数学模型嘛！只要有我的参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啦！”
“哼，狂妄自大，头儿找你来绝对是个错误。”
“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赌什么？”
“就赌一个月，一个月，我完成所有的任务。”
“你根本不知道任务的难度。”
“那就两个月，如果我赢了，那你得请我吃饭。”
“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
“呵呵。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你输了，就自己卷铺盖走人。”
“那好，一言而日定。”
小玛摇摇头，随即转过身子，不再说话。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平台上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最后，王则走了上来，朗声道：“同志们都到齐了吧！很好，下面我宣布，冷湖计划正式启动！”
王则话音刚落，程强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众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向平台下面的甲板，但见它从中间裂为两半，随即慢慢向两侧移去，甲板的下方是一口巨大的圆井，紧接着，一个圆柱形的庞然大物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就是冷湖号钻车。其整体为暗灰色，表面并不光滑感，特别是圆柱面上，遍布着锈迹与破损，但这丝毫不减它的粗犷与威严，孑然一身，巍然屹立，如同一座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巨人。
就在它的圆柱面上，阵列着八排宽大的履带，沿着俯视的方向看去，宛如一幅鬼神莫测的八卦图，而圆柱体的底部，是一个巨大的碳化钨钻头，宛如一支刺穿大地，直指地心的骑士枪。在钻头的末端，同样阵列着八根直径为两米的激光炮，在冷湖号下潜时，它们会一同喷出高温射线，将前方的岩层烧熔，当冷湖号穿过熔化的岩层时，会将后者向四周挤压，最终形成一圈质地坚硬的外壁。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冷湖号的顶盖慢慢的打开了。紧接着，从里面升起八架舷梯，乍一看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机械章鱼，八根银光闪闪的“触手”，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向上生长，最终，紧紧的搭接在了众人脚下的平台上。
就在这时，王则顿了顿嗓子，朗声道：“下面我宣布，任命李翰海同志为冷湖号总指挥，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由他指挥。”
王则话音刚落，但见从他身侧跨出一个人来。后者先是行了一个军礼，随即声音洪亮的说道：“请部长放心！”
程强不禁打量起这个人来。后者一头卷发，眼神深邃，有着贵族王孙般的忧郁气质，同时，也散发着成熟型男的气场。
王则接着说道：“同志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接下来，就是属于你们的旅程了！我记得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时间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不会给谁多一分，也不会给谁少一秒。然而在这里，时间却开始偏心了，届时，你们将享有时间的格外眷顾，同时，你们也将为此燃烧自己的青春，大家可曾后悔？”
“不后悔！”众人齐声道。
“很好。只要登上了冷湖号，外界的战争便与你们无关了。大家都是有志青年，我召集大家于此，就是为了搞科研，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离不开时间的考量，在这方面，美国已经远远领先于祖国，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将落后的时间追回，也有机会平息这场战争，让美国，让全世界都重新认识祖国的强大。大家有信心吗？”
“保证完成任务！”众人齐声道。
“很好。”
随后，在李翰海的命令下，众人沿着陡峭的舷梯，依次爬进冷湖号的工作舱内。
站在工作舱的甲板上，程强猛地抬起头来，正好与平台上的王则四目相对，后者没有说话，而是微笑着点点头。开启的顶盖正在慢慢关闭，最后“咔嚓”一声脆响，这也就意味着，他曾经所熟知的那个“慢吞吞”的世界，已被彻底的关在了外面。
随后，程强打量起眼前的工作仓，其整体结构同外面一样也是圆柱形，中心处为一个圆形大厅，八条走廊从大厅的边缘向外辐射，将整个工作仓一分为八，每一个单元继续重复这样的分割法，最终形成了一个复杂而有秩的“八卦城”。
就在程强叹为观止的时候，他的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这就是冷湖号的内饰，真的是太美了！”
程强闻声看去，见是一个年轻的战士，留着板寸头，带着黑框眼睛，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
程强向年轻战士点了点头，后者继续说道：“哥，你知道设计者是谁吗？不是别人，正式大名鼎鼎的程博士！”
程强心中猛地一震，随即小心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程学名？”
“对！整个冷湖号一共21层，每一层都是同样的结构。正是程博士匠心独运，将现代科技与中国古典文化相结合，才设计出了如同奇迹一般精妙绝伦的冷湖号！”
程强呆望着这座别具一格的“八卦城”，不由得打了一个机灵，昔日那些如柳絮般缥缈的回忆，便在这时趁虚而入。
他突然记起了那个对“周易八卦”情有独钟的父亲，后者很少会把工作带入家中，所以在家里，很难找到与其学术相关的书籍，取而代之的则是堆积如山的古典名著。同时，他怀念起儿时的自己，以及父亲给儿时自己讲过的睡前故事，精卫填海，夸父逐日……一个个鲜活绚烂的人物，从源远流长的神话中走来，在他那浩渺如歌的记忆中生根发芽。而后，他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木制的八卦城，有棱有角，小巧精美。那是在他七岁生日那年，父亲亲手为他做到，尽管时至今日，木头城早已没了踪影，但从这一刻开始，它将永远镌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程强收起回忆，随后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的战士，不禁问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呀？”
“我叫王一鸣，再有半年就年满十六啦！”对方回道，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是王部长把你招进来的？你父母能同意吗？”
“其实你口中的王部长正是家父。”
“还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哈哈。对了哥，你叫‘程强’对吧，我记得你是最后一个来报道的。”
“对。实不相瞒，其实你口中的程博士正是家父。”
“天哪，真的吗？那我真是荣幸之至！”王一鸣激动地提高了声调。
程强赶忙将其制止，低声道：“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
“放心吧，哥。”
程强点点头，心道：“看来，并非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十分钟后，临危受命的李翰海出现在众人面前，但见他昂首挺胸，朗声道：“同志们，接下来将由我指挥。”
“是！”众人齐声道，同时将各自的目光汇聚到李翰海的身上。
而程强的目光却稍稍有了偏差。就在李翰海的身侧，他又见到了小玛，后者一改初见时的清冷，目光恍如烛火，兀自闪烁却与风月无光，唯唯诺诺，期期艾艾，宛如初出茅庐的小女子。
李翰海却不为之所动，继续说道：“下面，请驾驶员汇报情况。”
过了一会儿，音响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我是总驾驶员——上官云。报告李队长，这边一切准备就绪。”
“很好，下面请上官云同志即刻启动冷湖号。”
“收到。”
随后，伴随着一阵轻微地震动，冷湖号正式启动了。
“居然这么平稳！”程强感到一些意外。
这时，王一鸣凑了过来，低声道：“我听说在这之前，出于实验研究，冷湖号已将潜入深度下降到了负1800米，所以这段行程相对平稳，但一段过了一千八的坎儿，那可就颠簸喽！”
就在二人说话间，不知何时，对面的墙壁上亮起了一串数字。整个大厅也随之沉寂下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那里。程强很快意识到，那串数字所代表的正是冷湖号下潜的深度。
-300.09、-654.62、-879.73……
数字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一时间，程强感觉自己所乘坐的是一辆直通地心的高速列车！
二十分钟后，音响中再次传来上官云的声音。“报告队长，即将潜入时间收缩区域。”
李翰海眉头一皱，随即说道：“收到！请同志们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这一刹那，整个大厅都陷入了空前绝后的紧张之中。唯独程强除外，他看了看演讲台上的那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忽然嘴角一扬，大摇大摆地向二人走去。
“小玛同志，原来你也是第一次乘坐冷湖号呀！”程强大声道。
小玛瞪了程强一眼，随即扭过头去。
“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如果一个人直立着穿过时间收缩区域，那么，其下半身的新陈代谢会不会加快？而心脏会不会来不及供血？细胞会不会大量衰老？”
小玛微微转过头来，冷声道：“闭嘴。”
“其实呀，没啥可担心的。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至少说咱们什么都不会感觉得到。”
小玛秀眉微蹙，道：“你怎么知道？”
“这三天我可没闲着。其实很好解释，时间只是一种度量，它既可以用实数表示，也可以用虚数表示，在实数中，它有流逝的快慢之分，而在虚数中，它可以是一个定值。”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时间是一种认知上的错觉，所以不存在将其流逝的速度加以划分的理想边界。只有当我们用计时工具进行测量和对比，才能感知到它的流逝，以及流逝的快慢，就好比一个置身在密闭电梯中的人，是无法区分引力场和加速度的。同理，若想判断时间是否收缩，只有当我们在地下待上一段时间，再返回基地，同那里的人进行对比，才能知道结果。”
“功课做的不错。”小玛眉间一舒，微微一笑。
程强忽然感到一阵快意，激动地说道：“那么按照约定，是不是应该向我介绍余下的内容了？”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冷湖号已经平稳地穿过了负900米的深度。结果正如程强所欲言的那样，所有人都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
就在这时，李翰海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程强，道：“你就是程强同志吧！”
“是的队长。”
李翰海点点头，随即看向小玛，低声道：“头儿对这个人格外上心，咱们自然也不能怠慢。不过，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了，那么就有劳你带着他，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吧！”
“是！”小玛道，随即瞪了一眼程强，高声道：“跟我走吧！”
程强当即面露喜色，点头道：“好嘞！”


 7.美国芝城计划

同一时间，太平洋彼岸。
位于美国境内的密歇根湖，其总面积位居北美五大湖的第三位，一望无际的湖面，终年飘逸着深蓝色的灵动，仿佛是为造陆而生的太古巨人，无意中从海洋里捧来的。只因这一捧海水太过晶莹，巨人便爱不释手，后来，在几亿年的岁月中，巨人的身躯与密歇根州连在一起，而巨人的双手，则变成了软泥青荇的湖底。
沿着湖岸一路向南，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便可抵达举世闻名的芝加哥大学。此时正逢谷雨时节，校园里随处可见梨花与紫藤，从春雷中醒来的松鼠们，在春意盎然的树枝与花瓣间跳跃，一条古树堆砌的长椅，便是揉碎在春日阳光中的，无数个慵懒而惬意的午后。
在校园的西北部，坐落着全球最顶级的实验室，大约有一个橄榄球场的大小。那里的人都在夜以继日的忙碌着，丝毫无暇享受片刻的春光，这其中就有程强的父亲——程学名。
实验室外面的草坪上，停着两辆黑色的SUV。这时，几个身穿西服的人从车上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他就是前NSA局长——詹姆斯·卡特，苍老的脸上已满是皱纹，但双目却依旧犀利如鹰。
在助手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宛如迷宫一般的实验室，最终，他们来到了程学名的办公室。助手轻轻地敲敲门，礼貌地说道：“程博士，NSA的人到了。”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詹姆斯把其他人留在门口，孤身一人走了进去。一推开门，他便兴高采烈地说道：“哈哈，程博士，我们又见面了。”
程学名瞪了来者一眼，冷声道：“想不到你还没有退休。”
“您在这里殚精竭虑，我又怎能提前享福。想不到，您真的在实验室里造出了暗黑洞。”
“还不是受你们胁迫。”程学名淡淡地说道，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唉，我也是奉命行事，还是那句话，愿世界和平！”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日，我若去了地狱，定会在您面前忏悔。”
“呵，但愿鳄鱼也会流眼泪。”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那个您看，我一接到电话，就直接乘直升机赶到了这里，总不能叫我白跑一趟吧！可以带我去看看您的新成果吗？”
“当然，只要你遵守约定。”
随后，程博士带着詹姆斯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那是一个由五米厚铅板所围成的密闭空间，没有门窗，里面的构造更是如迷宫一般复杂，之后又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步骤，他们才真正的来到了实验台。
在这里，詹姆斯终于见到了那个令自己瞠目结舌的仪器，它的主体为300跟等径同心圆环，其表面珠圆玉润，洁白无瑕，仿佛是从古窑中走出来的陶瓷制品，但实际上它是一种为超导材料。每个圆环都有各自的角度，乍一看去，仿佛是一个造型精密的浑天仪。
詹姆斯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向设备走去。程博士很快将其制止，并十分严肃地说道：“这是原型机，非常脆弱，稍微遭受些扰动，就有可能报废！”
詹姆斯赶忙停下脚步，又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才惊魂不定的说道：“程博士，可以为我展示一下吗？”
“上次实验产生的的黑洞尚未湮灭，你现在观察应该还来得及。”说完，程博士让助手把电子显微镜推了过来。
詹姆斯赶忙接过显微镜，在助手的指引下，他将镜头对准了仪器的几何球心，就在那里，他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暗黑洞。“上帝呀，真的是太神奇了。”
镜头的中央是一个渺小的黑点，像是一粒悬浮在半空的芝麻粒，安静而卑微，但在詹姆斯的眼里，它的分量却比核弹还要重。那是一个渐渐褪去的黑色，那也是天底下最纯粹的黑色，它将引发新一轮的技术革命，它将终结在核威慑下建立的和平时代，国际秩序也将因它而重新洗牌！
“请问，它的周围是不是已经发生了时间收缩？”詹姆斯突然问道。
“是的，但是微弱到无法察觉。”程博士回答道。
“太小了，还是太小了。程博士，您可以造个大一点的吗？”
“我可以造一个媲美冷湖基地的暗黑洞。那么按照约定，你们会停止对中国的一切军事行动吗？”
“当然。我们的本意无非是想让世界和平，如果有了您的成果，自然也就没有去挑衅那头雄狮的必要了。那么请问，您还需要多长时间？”
“一周，我就要一周时间。”
“很好，一周后，我会把军政界的大员全部聚集到这里，到时候，可就看您大展身手了！”
“成交。”
“愿世界和平！”
随后，詹姆斯离开了实验室，激动地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临上车时，那个跑前跑后的助手跟了上来，同詹姆斯交谈了几句，便跟着一同钻进了车中。
“报告局长，我觉得程博士的行为有些可疑。”助手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詹姆斯道。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在实验室中成功的激发出了八个暗黑洞，就从第五个开始，我发现，程博士在对它们进行一些与实验无关的操作。”
“说具体点。”
“他以供给为由，多次向暗黑动中发射特定频率的电磁波。”
“是在发送什么信息吗？”
“还不清楚，总之毫无规律，如果这些电磁波是某种信息的载体，我想，那一定不是人类的语言！”
“那么，把电磁波发射到暗黑洞中会怎样？”
“据我所知，它会被暗黑洞所吸收，最后一同湮灭！”
“那要多久才会湮灭？”
“很快，在这八次实验中，持续最久的也仅仅是56个小时。”
“都这么短命吗？”
“可以这么理解。暗能量的实质就是真空膨胀，其密度在自然条件下为常数，而暗黑洞则是局部真空暴涨引起的时空畸变，同时，时空又是具有弹性的，它会将局部畸变抹平，使暗能量密度重新回归常数。所以说，暗黑洞的稳定性极差，尺度越小，寿命也就越短，当从外界吸收的物质不足以支持自身的真空膨胀时，它连同自身携带的信息，会一同走向湮灭。”
“湮灭之后呢？”
“从时空中抹平，不留任何痕迹。”
“就目前来看，程博士的行为毫无意义呀！”
“是的。理论上，没有人能接收到来自暗黑洞内部的信息。”
“很好，你继续暗中观察。”
“是。”
“在我们的监视下，谅他也不耍出什么花招来，一周后等他出来成果，军方就会全面接管实验室，到那个时候，就让他同自己的研究对象一样，彻底‘湮灭’吧！”说着，詹姆斯突然面露杀气，眼露凶光。


 8.暗黑洞

冷湖基地的正下方，冷湖号仍旧势不可挡的下潜着。
这会儿，程强已经跟着小玛走进了电梯，它是修建在冷湖号内部的，专为工作者往返各层时使用。
当电梯的门关闭时，程强的心也随之悸动起来。这是他第二次与小玛共乘电梯，而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伊人的长发仿佛触手可及，伊人的香味仿佛就在鼻息中流转。
当电梯启动时，程强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或许是冷湖号运行的太过平稳，所以当失重感再次从脚下传来的时候，他才突然体会到自己正在穿越，而这次所要穿越的是一条名为时间的河流。
电梯将二人带到了冷湖号的最底层。随后，二人先后走了出来，就在这时，地板上传来剧烈的震动，只见前面的小玛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后面的程强不容细想，当即伸出手臂，将小玛拦腰抱住。
下一秒，程强赫然发现，已有几十个人提前来到了这里，这会儿，正齐刷刷地望着他们。
小玛瞬间霞飞双鬓，一下子推开程强，嗔怒道：“让开！”
程强赶忙松开双手，又尴尬的挠挠头，略显局促的说道：“想不到已经来了这么多人，看来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至于刚才的震动，我猜测，一定是平稳的路程走完了，接下来要一边开激光，一边下潜了。”
“闭嘴。”小玛冷声道。
随后，小玛从一名年轻的战士那里借来钥匙，便带着程强去了资料室。
一推开门，程强的视野便被那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所填满，他忽然意识到，小玛之前所说的终其一生的觉悟，原来并非海口，他也为此惊出了一声冷汗，只感觉如芒在背。
不一会儿，小玛便抱着一大迭资料走了过来，并将资料平摊在程强面前的桌子上。但见她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美国的黑客技术实在是太发达了，就拷贝的难易程度而言，纸质资料还是优于数字资料的。”
程强摇了摇头，道：“你们就不知道加密吗？”
小玛指了指门口，撇嘴道：“加密方式就是门上的锁。”随后，她将双手压在了桌子上，故作严肃的说道：“从现在起，你就从这些最基本的资料入手，时间紧，任务中，还不抓紧时间学习！”
程强皱了皱眉头，随后坐了下来，并把面前的资料一推，道：“既然时间这么紧迫，不如你直接跟我说重点。”
“没空。”
“那我就去李队长那儿告状，让他把你关起来！”
“胡闹，李队是这里最忙的人，你可别去打扰他。”
“你可真向着他。”
“那是我的职责。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是打入我军内部的间谍！”话音未落，但见小玛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把手枪，直指程强的眉心，随即又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把手举起来！”
程强不情愿地举起双手，面露难色地说道：“你这是干嘛？我~不是间谍。”
“你怎会知道李队在这里的职能？”
“我猜的呀！”
“给你十分钟时间解释。”
“好的。我觉得，从冷湖号关上顶盖的那一刻起，一个微型的人类社会便诞生了，除了王部长定期的物资供给以外，它基本是与世隔绝的。像你之前说的，这么一大群人，要在这里生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那么，就必须建立一个分工明确的制度。
首先，需要制定相应的法律，用以约束众人，同时也得有人去维护法律，这就需要一部人充当警察和法官的角色，当有人不服从管理，犯上作乱的时候，就需要警察把这些人关进监狱。其次，那些与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餐饮，住宿，医疗，维修……都需要大量的人为之服务。
若是如此推算，那么，真正留给科学研究的，恐怕就寥寥无几了。而资料室又设在冷湖号的最底层，所以我想，出电梯时见到的那些人，才是冷湖计划真正的执行者。
当然了，若想把大家组织起来，建立一个可以长期稳定发展的社会，那就需要一个领导者。而王部长把这个重任交到了李队长的肩上，所以后者成了这里的大忙人。”
小玛轻轻扬起下巴，抑扬顿挫的说道：“你果然不简单。”
“过奖过奖。那个，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暂且信你。”小玛把枪收了回去，随后眯起眼睛，问道：“我刚才拿枪指着你的时候，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你没开保险。”
“呵呵，我下次一定记得开。”
“既然询问完了，那么下面，我们可以言归正传了吧！”
“罢了，既然头儿和李队这么看中你，那我就简单地介绍一下吧！”
“洗耳恭听。”
“首先介绍一下我们的研究对象。它就是以光速旋转的暗能量所组成的黑洞，以下简称暗黑动，同人们所熟知的物理黑洞类似，它的核心也是一个时空曲率无线大的奇点，然而，它所产生的时空效应却与物理黑洞截然相反。
要想解释清楚，就得从暗能量的本质说起，那就是真空膨胀理论。二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无非是衡量标准的不同。众所周知，宇宙起源于奇点处的大爆炸，是它创造了宇宙并使之不断的膨胀下去，也就是说，致使宇宙膨胀的能量始于大爆炸，那么，它的膨胀效应就应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减，直至万有引力起主导作用，它会使分散在宇宙各处的物质相互靠近，致使宇宙向反方向收缩。但就现阶段的观测而言，宇宙非但没有停止膨胀，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膨胀速度更快了。
我们将这种抵消万有引力，促使宇宙加速膨胀的能量称为暗能量。它客观存在，却如同幽灵一般无法被直接观测。暗能量的存在，必将导致宇宙在空间上的膨胀，膨胀的本质就是不断缔造真空空间。同时，在自然条件下，宇宙中暗能量的密度为常数，这就意味着，膨胀出来的真空空间，会立刻被暗能量所填满。新增加的暗能量致使宇宙继续膨胀，而膨胀的过程又会产生新的暗能量。所以说，宇宙中暗能量的总量，是随着时间推移而递增的，这无异于无中生有，完全不符合时间平移的对称性，科学至今无法解释。”
“原来老子说的没错。”程强情不自禁的说道。
“你说什么？”
“哦，我说的是一代哲人——老子。他早在3000年前，于自己的著作《道德经》中写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以前，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指的是宇宙大爆炸，但现在想想，它所阐述的不正是暗能量与真空膨胀之间的关系吗？嘿嘿，我不是有意打断你的，请继续。”
“我看你懂得比我还多，不如接下来由你介绍吧！”说着，小玛在程强对面的位置做了下来。
程强挠挠头，难为情的说道：“你让我说什么呀？”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你所知道的，一字不落，如实交代。”
“你还是不信任我。算了，说就说。”随后，程强离开座位，一边在大厅里踱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宇宙就像是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它无时无刻都在膨胀着，而暗能量的密度又是一个常数，这说明它在任意空间中都是均匀膨胀的，也就是说，暗能量无处不在，你我就置身在暗能量的海洋之中，就在咱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你我之间的暗能量又不知增长了多少。倘若你我都坐着不动，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便如宇宙中的天体一样，越来越远。不过，既然我现在动了，那结果也就不一样了。”
但见程强壮起胆子，慢慢地向小玛的身边走去。
就在程强距小玛还有不到一米远的时候，小玛突然秀眉微蹙，厉声道：“停下，别再往前了！”
程强摇摇头，无奈的回到座位上，面如死灰的说道：“你为何总要据我于千里之外呢？”
“因为不喜欢。”
“你说话倒是直接，那李队长呢？”
“他自然不一样。他是我的学长，而且才华横溢。”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才华？”
“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洞察力吧！我非常欣赏这样的人，因为这一点在科学研究上极为重要，只有方向选对了，才能少走弯路。”
“好像一提到他，你的眼睛就会发光。”
小玛并不在意程强的话，兀自说道：“头儿常说，没有你父亲，没有他亲自设计的冷湖号，那么冷湖计划就是一纸空谈。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真正把冷湖计划重启，将这一纸空谈变为现实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队。我很幸运能和他共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既是师生，亦是战友。不过眼下，他忙于各部门的组织与建设，恐怕再也没时间塌下心来搞科研了。”
“那真是太好了！”程强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接下来就请看我的表现吧！”说着，程强又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回到我之前的话题。宇宙就好比一个富有弹性的气球，我们所熟知的宇宙空间，就是这个气球的表面，那里散落着无数的天体，当气球膨胀的时候，天体就会相互远离，而万有引力的作用又与之相反，它企图将远离的天体拉近，直至整个气球坍缩为一个奇点。”
“你的这个比喻并不稀奇。”小玛淡淡的说道。
“听我说完。在广义相对论中，引力会引起时空扭曲，正是引力的作用，才让整个宇宙变得凹凸不平，让宇宙中的物质随波逐流。而暗能量的作用正好相反，它要将整个宇宙抹平，均摊所有的物质。所以说，引力与暗能量也应该是等效的，只不过作用方向正好相反。宇宙中，大质量的天体，会在自身引力的作用下，坍缩为一个时空极度扭曲的黑洞，在黑洞周围，空间会收缩，而时间则会膨胀。同理，如果是暗能量组成的黑洞，其周围将会产生空间膨胀以及时间收缩。而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正是由暗黑动引起的时间收缩效应。”
“那，为什么只有时间收缩，却见不到空间膨胀？”小玛不禁问道。
“时间，是物质运动变化的持续性与顺序性的表现；空间，是各物质间位置差异的度量。所以说，时空与物质密不可分，抛开物质而单独讨论时空是没有意义的。至于空间膨胀效应，实际就是空间中物质的膨胀，且任何物质的膨胀率都是一致的，就算你拿一个尺子进来，它也会跟着膨胀，所以，只要你身在其中，就根本测不出来。除非你站在更远的地方进行观测，人类得以认识到整个宇宙正在膨胀，就是通过天文望远镜对遥远天体进行观测，因出现了红移现象才得出了结论。时间收缩现象同理，正如我在进电梯前说的那样，当一个人垂直穿越时间收缩区时，是感知不到任何变化的，只有重回地面进行对比，才能知道时间是否被收缩了。”
“你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还说你不是间谍！”
“怎么又来了，我真不是。我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类天生具有洞察力的人吧！”
“你曾经一定系统的学习过这些知识，莫非是你父亲教的？”
“我初中还没毕业，他就去美国了。就算是学，那我也只能自学，也就是在你刚才演讲的时候，我顺便看了看桌上的资料。”
“顺便看看？”
“是呀！不过，这些内容都是皮毛，真正的精髓还得由你亲自告诉我。”
“皮毛？你果真如此聪明？”
“不要再对我投来怀疑的目光。我和你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
“怎么证明？”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直奔主题吧！请你直接告诉我，关于暗黑洞的数学模型，咱们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9.暗密度常数

“该怎么说呢！如果把这个模型比作一个拼图的话，那我们就差最后一块碎片了，同时，这块碎片又是至关重要的，没有它，我们之前的努力便等于零。”
“你说的这个碎片，指的就是暗密度常数吧！”
“又被你猜对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控制暗能量的空间分布，造出暗黑洞，只有得到那个常数，我们才能知晓暗能量的分布规律。然而，在自然状态下，该常数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对其进行精确测量。”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咱们脚下不就是一个自然存在的暗黑洞吗？它的核心部位一定存在着数量可观的暗能量。”
“我们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是很显然，越是接近核心的区域，时间收缩效应越显著，因此，我们所有的探测手段都是有去无回的。要想从暗黑洞外面知晓内部的情况，真的是太难了！”
“原来如此，让我好好想想。”随即，程强陷入了沉思。
而小玛则好奇的看着程强，她从未见过可以如此专注的人，但见后者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正襟危坐的雕像，唯独那双眼睛，时刻都散发着灵动的光辉，仿佛将所有的灵魂都注入到了眸子里。
十分钟后，程强突然跳了起来，激动的喊道：“我想到啦！”随即，他注意到了身旁的小玛，惊喜的说道：“哈，你还在呀！”
小玛瞪了程强一眼，道：“你若是再不出声，我可就真走了。”
“嘿嘿，那好，咱们言归正传。我是这么想的，倘若暗黑洞的核心是一个奇点，那么它应该满足量子效应，它会在高速自旋的同时，将自身的一部分能量，以电磁波的形式辐射出来。这就是来自内部的信息，它的传递形式与时间收缩是相逆的，因此，我们可以很容易的观测到，只要对这些信息进行正确的处理，就可以逆推出暗黑洞的内部构造！”
小玛忽的莞尔一笑，道：“真有你的！其实，我们很早就发现了暗黑洞的辐射现象，并将该信息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这么说，你们也想到了这个办法。”
“我们也是刚刚着手，不过既然你来了，那结果就不一样了，相信以你的才智，定会比我们先完成的。稍等，我马上把资料送过来。”
“啊！”
“怎么，后悔跟我打赌了？”
“那倒没有。你们这儿有电脑吗？”
“当然，我会给你安排的。不过必须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而且任何数据都要加密。”
“那就由你监督我好了。”
“若没别的事，我就去取资料了。”
“等一下，你们这有食堂吗？你看我，一用脑过度，就会低血糖。”
“我会安排人给你送饭的，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就住在这里吧！”
三十分钟，程强已被堆积如山的资料围得水泄不通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只有前四年为纸质记录，从第五年开始，便改为纸质与电子同时记录。
就这样，程强开始了废寝忘食般的数据整理工作，不知不觉中，一个星期过去了。这时的冷湖号已将下潜深度锁定在了-3000米的位置，而上方的冷湖基地以及地上的世界，才仅仅经过了6个小时。
这天，小玛照例来视察程强的工作进展。
后者一见到小玛，便开始连连叫苦。“小玛同志，你们那边的研究进展到哪了？不如跟我共享一下吧！”
小玛摇摇头，道：“没啥进展。”
“我觉得吧，这些记录的数据实在是太繁琐了，单就我一个人处理的话，怕是到死也完不成。”
“又后悔了？”
“没有。我打算编写一套程序，让计算机替我完成这些繁琐的计算，不过，这就需要将现有的数据转换成计算机可识别的语言，这一操作没啥技术含量，有二十个人的话，一周就可以全部完成。所以，为了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可不可以暂时借给我几个人呀？”
“你准备用什么语言进行编程？”
“我习惯用basic语言。”
“你准备时候开始？”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那好，一会儿我就让人把转化好的数据传过来。”
“啊？感情你们已经开始编程了呀！”
“对于海量计算，编程自然是最高效的方法。”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呢，害我这几天做了无用功。”
“之前你也没问呀！”
“好好好，那请你够告诉我，你们到底进展到哪里了？”
“无可奉告。”
“唉，好吧！”
这之后，程强用了两个星期才将程序编好，又用了一个星期，对程序进行修改与调试，并将小玛传来的数据导入程序，最后，才是计算机大显身手的时刻。
另程强感到意外的是，计算机竟然提前完成了所有的运算，然后得出的结果，却大大超乎自己的预料。
这天，小玛照例来视察工作。
只见程强正在焦头烂额的忙碌着，他一边在演算纸上奋笔疾书，一边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而他的脚下，已被纷乱如麻的纸团所包围。那个意气风发，眸子里无时不闪着韶光的人，一瞬间便颓废了不少。
小玛放下手中袋子，轻轻的走到程强身前，低声道：“你还好吧？结果出来了？”
程强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长舒一口气，道：“出来了，也没出来。”
“让我看看。”小玛见程强没有反对，便走到显示器旁，将屏幕对准了自己。
只见诺大的屏幕，已被浩如烟海的字符所填满。小玛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如果我的程序没错，那就说明，暗密度在任何条件下都不可能是常数！”
“那会是什么？”
“概率波，只有薛定谔波动方程才可以解。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所得出的结果不是定值，而是得出某种结果的概率。”说着，程强在键盘下敲了几下，只见屏幕上的字符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在黑白闪烁的舞台上极速的蜕变着，起初不分高下，但随后，空白渐渐占据了主导，而黑色的字符，最终坍缩为八串冗长的数字。
“这八组数字便是最有可能得到的结果，每一组的产生概率都趋于八分之一。然而，这只是模糊计算的结果，哪怕我将计算精度提升一个数量级，那么，便会得到8的平方，64组数字。”程强道。
“为什么会这样？”
“想不通，如果我的程序是正确的，那就是你给的数据出错了。”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咱们的数据来源是一样的。”
“我自然信你。而且刚才给你看结果的时候，你并不是很惊讶，所以我猜，你们那边应该早就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是的。我们也是在这里遇到了瓶颈，所以进行不下去了。在这之前，我也一直怀疑是不是我们的方法错了，所以，我并不是故意不与你做技术共享，只是不想过多的干涉你，希望你能另辟新径，得到正确的结果。”
“不过现在看来，咱们最终还是殊途同归了。”
“别想了，还是先吃饭吧！”说着，小玛在桌子上推出一块空地，然后把之前那个袋子拎了上来。
程强点点头，道：“也好，不然我又得低血糖了。”
然而，当饭菜向往常一样摆到程强面前时，后者却突然没了食欲。
“呦，今天是不是换橱子了？这菜是不是没洗呀？怎么把这俩种菜炒在一起啦！”程强皱着眉头，抱怨道。
“哪那么多废话，能填饱肚子不就行了吗？”小玛突然生气的说道。
程强当即住嘴，又看了看小玛那双红润的脸颊，眼睛骨碌一转，说道：“原来是你亲自下的厨呀！”说着，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小玛小声的问道：“味道还可以吧！”
“简直是太好吃啦，你也尝尝呀!”
小玛笑着摇摇头，道：“别光吃菜呀，喝点水。”
“嗯！对了，你怎么亲自下厨了？”
“你不是老让我请你吃饭嘛！”
“哦，是之前咱们俩打的那个赌。不对呀，我还没完成任务呢！”
“吃饭都赌不上你的嘴吗！”
程强再次闭嘴。十分钟后，他突然放下碗筷，激动的跳了起来，喊道：“我想到啦！”
小玛赶忙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哪知程强一把握住小玛的手：激动的说道：“是我爸，他没有叛国，他一直在帮我！”
小玛不羞也不怒，而是温柔的说了句：“快说吧！”
“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最终的结果会与八有关？”
“不知道。”
“那我问你，咱们现在乘坐的冷湖号，一共有几条履带？几架舷梯？每层大厅又都被分成了几份？”
“都是八！”
“冷湖号是谁设计的？”
“你父亲！不会吧，难道是巧合？”
“你一定不知道我爸有多热爱八卦。”
“八卦不是用来占卜的吗？”
“确切说，它是一种类似于二进制的计算方法，它有两个基本符号组成，用 ‘—’所表示的叫阳爻，用‘--’所表示的叫阴爻，分别对应二进制中的1和0，每一卦都由三组爻组成，而2的3次方正好是8。当然，这些都是八卦中最基本的内容，实际上它要复杂的多，小的时候，我就经常跟我爸玩解谜游戏，用的正是八卦运算。”
“那你之前用编程的方法得出的8组数字……”
“那就是最终结果，只不过用八卦运算给加密了，发送信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爸！”
“你确定吗？”
“就在我爸遗留下来的资料中，他曾用大量篇幅去介绍八卦的运算法则，所以我更加笃定，一定就是他。”
“那他是如何把信息发过来的？那里可是奇点，直接观察都不可能，更别说修改里面的信息了。”
“可以的。只要再制造一个暗黑洞，形成另一个奇点，如果暗密度常数确实存在，那么，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所制造的奇点都是等价的，其内部也是相通的，只需向另一个暗黑洞中发送强度足够大的电磁波，就可以覆盖原有的信息，所以咱们现在所接收的，正是他希望我们看到的内容。”
“也就是说，他在美国造出了另一个暗黑洞！不对呀，倘若数据被篡改了，那我们这边不可能毫无察觉，而我们拥有近二十年的记录，未曾见到任何异常，那么，你父亲又是何时将原有的信息覆盖的呢？二十年前，他应该还在国内吧！”
“考虑到在奇点处，时间被极度压缩，所以它可以打破时序上的限制，结果可以先于原因发生。”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使用八卦运算，对那八组数字进行破译，如果我最终得到一个常数，那就说明我猜对了。”
“没人比你更了解你父亲的用意，接下来就全靠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一定照办。”
“就一点。”
“说吧！”
“明天还给我做饭吗？”
“没问题。”


 10.秘密行动

这之后，正如小玛所说的那样，只要方向选对了，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一个常数，随即毫不保留的分享给了小玛。
小玛激动的握着程强的双手，笑道：“真有你的！”
“是不是对我又刮目相看了？”程强得意的说道，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
后来，小玛将这块最后的拼图放入原先的模型中，又经过了一个月的反复验算，终于得到了一个符合暗黑洞所有特性的数学模型。
然而自那之后，程强就被排除在外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功劳是否被人顶替是，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跟小玛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每次都是匆匆一个照面，来不及嘘寒问暖，便得匆匆道别。
终于，程强再也忍受不住，他决定主动去找小玛，当面把话说清楚。
小玛回答道：“接下来的工作性质就跟以前不同了，我们要根据数学模型设计新型武器，出于保密协议的限制，我不能与再你分享任何信息了，见谅。你若是觉得在这里无事可做，可以申请去其他部门。”
正如小玛之前所说的那样，暗密度常数是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碎片，得到它，剩下的工作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就这样，程强在无所事事中又渡过了数月。这天，冷湖号上的人们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新型武器已完成最后的测试阶段，这也标志着冷湖计划即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一喜讯报道给冷湖基地，并等待下一步指示。
然而，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众人在冷湖号上又等了几天，这才收到来自基地的反馈。
那是一段录制好的视屏。上面的王则与分别时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在这一刻，众人才深刻的意识到时间收缩效应的神奇。
只见王则难掩惊讶之情，激动的说道：“同志们幸苦了！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完成了冷湖计划，才过了六天，不，按你们的时间算应该是半年，但这也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关于下一步指示，中央是这样回复的，二级战备以来，美军只是在边境以外活动，未见任何入侵的举动，所以经组织决定，暂停冷湖号上的一切行动，尤其是新型武器的研发，中方绝不主动做出让战争升级的举动，不到最后时刻，绝不会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接下来，将冷湖号的深度上升至-800米，再留一部分在上面待命，其他人可乘坐补给车返回基地。”
视频播到这里就结束了。程强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而最让他在意的，是小玛及其身边的那些人，他们的脸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眼神中写满了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带来的失望与不甘。
他知道，这样的表情意味着危险即将到来，而他不得不向危险前行。
这之后，他又去办公室找小玛。
后者正在跟那些技术骨干们开会，见程强到来，众人立刻停止了讨论，警惕的看向程强。
程强不以为然的走了进去。小玛立刻站起身来，走到程强的身前，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申请去了其他部门吗？”
程强轻叹一声，道：“我给出的那个常数并不完整，你们若是拿去造武器，肯定会出错！”
“我们已经反复测试很多次了。”
“那也不行，没有我的参与肯定不行！”
“你还想参与？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小玛瞪着通红的双眼，目眦欲裂的说道。
程强点点头，道：“见不到你才是最难熬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你做什么，我一定全力帮你！”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一会儿，给你一台手提电脑，你不是要跟我待在一起嘛！那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将暗黑洞常数补充完整。”
小玛又望下屋内的众人，道：“同志们，按原计划行动！”
随后，大家分成三组。
其中一组由小玛带队，直接潜入了位于最底层的驾驶室。在那里，上官云等人正在进行垂直上升的操作。小玛毫不客气的破门而入，冷声道：“把冷湖号切换为手动操作！”
“是李队长授权的吗？我要跟他通话确认！”上官云道。
“我想没那个必要。”说着，小玛掏出手枪，熟练的打开保险，直指上官云的头部。
上官云既不惊讶，也不害怕，而是气冲冲的瞪了小玛一眼，随即向座位上一靠，慢慢举起双手，大义凛然的道：“我只听从李队长的命令！”
小玛摇摇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关起来！”
上官云当即怒道：“小玛，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小玛闭上眼睛，轻叹一声，道：“我不后悔。”
随后，上官云等人被押了出去，而小玛坐上了主驾驶的位置。至于程强，则抱着手提电脑，坐在小玛旁边的副驾驶位置。
至于其余两组，是这么行动的。
其中一组暗中出击，将该层其他部门的人员全部控制，并集中关押起来。另一组则带着从实验室中制取出来的烈性**，直接将电梯炸毁。张牙舞爪的的火焰，沿着电梯通道一路向上攀爬，势不可挡的火舌迅速涌入各层的电梯口，一时间，浓烟滚滚，火星四射，整个冷湖号仿佛沉浸在一场焰火的盛会中。
小玛坐在驾驶室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操作，终于将冷湖号的操作模式改为手动。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隆声，冷湖号再次启动了。
这时，小玛看向身旁的程强，道：“你最好系上安全带。”
“你要干嘛？”程强立刻紧张起来。
“让冷湖号掉头。”说着，小玛把手搭在操作杆上，并用力一扳。
程强赶忙问道：“什么？”话音刚落，便觉身下的座位猛地一晃，随即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直接将座位给掀翻了。惊魂甫定的程强很快意识到，并不是座位在转，而是整个冷湖号突然旋转了90°。几分钟后，座位下面的感应系统重新找到重力的方向，并将座位调整回来，程强这才重新找回了方向。
“咱们这是要去哪？”程强激动的喊道。
小玛倒是格外的平静，风轻云淡的说道：“向西北方向，水平行进。因为冷湖基地就在我们的头顶，只有沿着这个方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驶出基础。到时候我会再转一次方向，让冷湖号垂直向上，直接钻出地表！”
“然后呢？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嘛！不妨猜一猜。”
程强立刻陷入沉默，呆呆的望向前方，那里镶嵌着八块钢化玻璃，透过它，程强看见了一个雷电交织，岩浆伏流的世界。一根高速旋转的暗红色钻头将前方的世界劈开，八条耀眼的激光束，将钻头前方的岩层融化、蒸发，本就红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的岩浆，在钻头的挤压下越发的夺目！
二十分钟后，小玛再次调转方向，冷湖号旋转90°后，开始垂直向上行驶，暗红色的钻头直指地表。
这一次旋转，程强倒是有了心理准备，加之座位带有重力感应，所以没像上次那样措手不及。然而，冷湖号上其他的人，却没有这么幸运，对他们而言，冷湖号无疑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要说感触最深的，当数李瀚海带领的这波人，他一听到来自底层的爆炸声，便在第一时间，把维护治安的战士们召集起来。见所有的电梯通道都被熊熊的火焰吞没，只好带着战士们走直爬梯。那是冷湖号建设初期，为方便施工者往返各层而临时焊接的，后来装了电梯，就再也没人走过了，先不说爬梯已年久失修，单就那陡峭而单薄的结构，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得叫人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然而，此时的李瀚海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一定是小玛在做傻事，而他必须赶在铸成大错之前阻止小玛。于是，李瀚海率先绑上安全带，直接爬了下去。后面的战士接连照做。就在李瀚海等人爬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冷湖号开始了第一次转向，这一下，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本来垂直的爬梯，突然变得水平了，众人后背的方向成了下方，而与爬梯相对的那一面墙壁成了地面，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不少人直接从爬梯上摔了下来。
李瀚海知道，冷湖号不可能一直水平行驶，一定还会有第二次转向，所以爬梯对面的墙壁并非永远安全。于是他命令一部分留下来，带着伤者尽快爬进最近的楼层，然而他把剩下的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向上伸直双臂，跳到头顶的爬梯上，然后像猴子一样，沿着向水平方向延伸的爬梯，继续前进。二十分后，冷湖号迎来第二次转向，这一次，因李瀚海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没有人受伤，只不过，一开始的最底层，现在已成为了最顶层。李瀚海抬起头，咬咬牙，继续向上攀爬。
控制室这边，程强看着屏幕上渐渐减少的数字，知道冷湖号离地心越来越近了。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望向小玛，声音颤抖的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说来听听。”
“就在我被孤立的这段时间，你们完成了那个新型武器。”
“虽然只是原型，但威力相当惊人。”
“等我们到达地面，你会直接把它发射出去。”
“是的，没有什么方法，比直接送上战场更能考验一件武器的强弱了！”
“你有没有想过，暗黑洞极其不稳定，就算你发射成功，怕是还没飞出祖国，它自己就湮灭了。”
“我知道呀！”
“那你还……难道说，你根本就没打算飞出祖国！”
“对呀，根本飞不出去的，发射不久便会被某科国防**给拦截下来。这样也好，在哪拦截，就直接在哪引爆吧！”
“你疯啦！会死很多人的。”
“这一带多半是无人区，但愿不会有人那么倒霉吧！”
“你知道暗黑洞真正的威力吗？”
“不清楚，所以才要试试。”
“它的本质就是真空膨胀，一旦引爆，便会把核心区域内的一切物质彻底撕裂，连微观粒子都不能幸免，包含在这一时空内的所有涟漪，都会被瞬间抹平！”
“看来你比我清楚。”
“这还只是第一步，物质的凭空消失一定会转化为暗能量，因此，真空膨胀会继续进行下去，它会不断撕裂周围的物质，没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停下，也许是在吞了一座城市之后，或者是一个国家。”
“你也就吓唬一下外行人。放心吧，我已经把当量调到了一个极小值，充其量也就一个足球场的大小。”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你不要尝试！”
“你不是说会一直支持我吗？”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为了和平，你相信吗？”
“武器绝不是维护和平的良策，永远不是！”
“我也希望暗黑洞武器永远不会有上战场的那天，然而，在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没有先进武器将寸步难行。你所谓的以德服人，换来的只有藐视与欺凌！你知道吗？从我爸被打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原有的人生便结束了，而后我发愤图强，愿终其一生，为的是什么？是报仇雪恨吗？不！就算把那些人杀光又如何，当权者们依旧傲慢无礼，依旧拿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们的祖国，看待我们的同胞。”
“振兴祖国，也不单是军事这一条路呀！”
“至少这条路是最显著的。如你所言，暗黑洞武器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很清楚，当下是我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恐怕再无机会向示人展示它的真正威力了。”
“那就不要展示了！”话音刚落，但见程强纵身一跃，直接把小玛从座位上推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将手重重的砸在了急停按钮上，随即俯下身子，向操作台上一趴。
小玛赶忙站起来，掏出手枪，对着程强的后背，厉声道：“你给我起来！”
“我不！”程强咬着牙，一副不避斧钺的模样。
“我这次可开了保险！”
“你若是问心无愧，就打死我吧！”
“别逼我。”小玛快速走进程强，扬起手，将枪把手狠狠的砸在了程强的后脑勺上。
程强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玛废了好大劲，才把程强推倒了一边，随即再次启动冷湖号。
十分钟后。突然，冷湖号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并在不断扩大，紧接着，一片万里无云，春光明媚的碧空，赫然出现在头顶。
这时候，小玛开始进行最后的操作，只见那根直指天空的钻头，开始慢慢分裂成八段，并慢慢向八方展开，仿佛是一朵悄然绽放的莲花，紧接着，一枚洁白如陶瓷的弹头，从中心处深了出来，仿佛是从花朵中催生出的花蕊。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小玛下达最终指令。
就在这时，程强睁开了眼睛，趁小玛不备，猛地张开双臂，从背后将小玛紧紧抱住，紧接着，双手向前一伸，在小玛的胸前紧紧的扣在了一起。
小玛顿时怒不可遏，因双手被牢牢锁住，便猛地把头向后一仰，将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程强的鼻子上。
程强的鼻子一下子就被撞歪了，随即鲜血偾张。而他却不受影响，反而抱的更用力了。
紧接着，小玛又把头向后一仰。这一次，程强有所防备，稍稍抬起头来，结果被磕在了下巴上。
“放开我！”小玛怒声道，她的声音，低沉的像一头暴戾恣睢的母狮。
“你非要这么做吗？”程强咬牙切齿道。
“冷湖号既是研发中心，也是发射平台，这些都是你父亲一早就设计好的呀！我不过同他一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你却一再执迷不悟！”
“你当真是为了和平吗？你应该知道，没有人希望战争。”
“我又何尝不希望天下太平呢！但是，身为一名军人，那就必须时刻警惕着，在大山的另一面，在大海的另一边，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入侵！身为一名军人，哪怕只有一瞬间有这么一个念头，觉得全世界的人民都是热爱和平的，普天之下尽是礼仪之邦……那就是渎职！那就是致祖国与同胞的安危于不顾！”说着，小玛眼睛一红，顿时梨花带泪。
“我说不动你，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
“你无赖，亏我之前那么信任你。”
“那就再信我一次，我一定有其他办法，让那些当权者们摘下有色眼镜，让全世界迎来真正的和平！”
……
又过了一会儿，李瀚海等人攻入了控制室，程强这才松开自己那严重透支的双手。
李瀚海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小玛，本来心中有千百个疑问，而此时却一个也问不出了。
就在小玛即将被押下去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狠狠的瞪着程强，近乎哀嚎的说道：“你知道吗？你把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给毁了！”
程强慢慢抬起头，正好与小玛四目相对，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那就再找一个新的动力，继续活下去。”


 11.尾声

半小时后，从基地赶来支援的车辆，陆续到达了这里。
王则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来到众人面前，他瞪了一眼正被押送到车上的小玛，怒气冲冲的说道：“小玛呀小玛，你真是太傻啦！”
小玛低下头，小声的说道：“头儿，没能服从您的命令，让您失望了。”
“好在没铸成大错。你可知道，就在我下达了指示之后没多久，美国就宣布投降了，也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中央作出指示，决定撤销二级战备。战争已经结束啦！”
“那以后呢？”
“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战争了。”
小玛一听，立刻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梨花般的脸颊，不住的向下掉。
这时候，程强也跟了过来，他看了看王则，不解的问道：“怎么就不战而降了呢？”
王则拍拍了程强的肩膀，低声道：“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开这个头，既然你问了，我还是直说吧！”
程强点点头，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节哀！”
“啊？”程强顿时感到五雷轰顶，随即一片空白，然而就在下一秒，儿时的种种回忆，如同一条条发着光的浮游生物，在脑海中一一闪烁。
回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巧克力，品尝的时候，总是先苦后甜，曾几何时，当他再试图将其回味的时候，才发现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味道了。程强突然感觉胸口变得沉甸甸的，他强忍着眼泪，从心中嘶喊了一声：爸！
“老程是祖国的英雄，我一定会为他正名的。”王则道。
“他是怎么牺牲的？”
“说来话长，咱们先上车，你也平复一下，路上我再详细告诉的你。”
程强无力的点点头。
在返回基地的路上，王则继续说道：“程强啊，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要先向你坦白。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去美国，而他却让我对你隐瞒实情，目的就是要激发你的潜力，好让你全身心的参与到冷湖计划中来。”
“他为什么要去美国？”
“因为不想成为挑起战争的那个人。他既是一名科学家，同时也是一名军人，他远比你想象中的更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那历史悠久的文化，也热爱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所以，他打心里痛恨霸权主义，更不允许任何践踏祖国尊严的行为存在，为了祖国的和平与尊严，他随时都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为了祖国这个大家，他就可以弃自己的小家于不顾了吗？”
“我想，只有懂得小爱，才能胸怀大爱，只有心中有了牵挂，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东西，才能奋不顾身吧！曾经的他，的确是把物理学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但当他和你母亲结婚，特别是你降生之后，他整个人就彻底的变了，作为他当年的助手，我清楚的看见了他的转变，在后来的研究工作中，我们没有多少回家的机会，所以每次得到回家探亲的批示，他都会显得格外兴奋，我最记忆犹新的，就是当他轻轻擦拭你们的照片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无限柔情。”
“不要再说了！我问您，他为什么会去美国，被逼的吗？”
“是的。那一年，美国NSA得知了冷湖地下的秘密，以及我们正在秘密进行的工作，便多次以军事行动为由，不断向祖国施压，后来，你父亲被逼无奈，只好背井离乡，远赴美国。表面上是帮助美国研制新型武器，实际上他就是人质，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音杳无音讯的原因了。”
“不，他给我发过信息，就在暗黑洞之中，我也是因此才得到了暗密度常数。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些年，他在美国过得怎样，NSA有没有难为他？有没有对他严刑拷打？”
“美国**向来宣扬人权，我想至少在这方面，NSA不会出格。”
“但他还是在美国的实验室中，将暗黑洞造了出来，若非逼不得已，怎会棋走险招？”
“因为美国把飞机大炮开到了咱们的家门口！”
“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他在美国的某座实验室里，造出了暗黑洞，并亲手将其引爆了。”
“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昨天晚天，你父亲在美国的助手主动的联系到了我，并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了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受你父亲所托，或者是报答他的不杀之恩吧！起初，我并不相信他的话，直到美国宣布投降。你父亲本来定在今天早上，向美国军政界的大员们演示他的最新成果，然而却在头一天晚上，他突然支开了实验室的所有人，然后亲手将造出来的暗黑洞给引爆了，以奇点为中心，爆炸半径约为20米，那是一场无声的爆炸，整个实验室随之湮灭，而你父亲，正好站在距离奇点不足一米的地方。第二天，闻讯赶来的大员们亲眼目睹了暗黑洞的破坏力，而那些与暗黑洞有关的数据资料，也跟着一同湮灭了，他们非常清楚，若想重启芝城计划，无异于从零开始，在这场以暗黑洞为能源的竞技中，他们已彻底失去了优势，自此再也不敢向祖国挑衅了。”
程强默默的听着，心中的怨气慢慢变成了无尽的悲哀，他喃喃的说道：“也许这就是换来和平的最小代价吧！”说着，他低下头，把身子缩成了一团，就当他准备大哭一场的时候，另一件超乎常理的事情发生了。
据后面的司机回忆，那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强光，像是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又像是落入明朗白昼的一颗流星。总之，它笔直的砸在了程强所乘坐的吉普车上，伴随着一声闷响，吉普车被掀了个底朝天。
而车内的程强却没有感到任何晃动，他感觉全身都被这道强光包裹着，然后摇摇晃晃，径直穿过车底，最后飘到了半空。
然而此时的程强，已完全无法判断自身所处的环境，感觉自己漂浮在了一个由光所组成的海洋之中。紧接着，一团透明的物质开始在他的前方聚集，其体积越来越大，而形状则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善变，表现出一种只有生命才有的活力。
慢慢的，那团透明的物质化成了一个人形，程强可以轻易的分辨出它的头与四肢。
就在这时，“透明人”慢慢飘向程强，并伸出一条透明的胳膊。
程强本想闪躲，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结果那条透明的胳膊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上，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闪烁出无数个奇异的画面，波澜云诡，巧捷万端，像是自己遗失了的梦境，又像是某人强行输给自己的记忆。
总之，从那一刻起，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联通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脑海深处响起：“程强，你好！”
“你是谁？”程强赶忙问道。
“用你们的语言来说，我就是外星人。”
“你怎么懂人类的语言？”
“我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27000年，换个角度说，是你们人类掌握了我的语言。”
程强一时间难掩惊惧之情，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因为我没有固定的形态，我可以是尘世的风，尘世的雨，可以是尘世中的万物。”
“你来地球做什么？”
“逃难，以及建设新的家园。”
“你的故乡在哪里？”
“远的超乎你的想象。”
“折算成光年呢？”
“我说的遥远，不只是空间上的，还包括时间。我们文明的起步实在太晚了，当我们完成了统一理论，真正认清这个宇宙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所处的那个宇宙即将走到尽头。宇宙将膨胀到极限，再也没有任何作用力可以抵挡暗能量，届时，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将在同一时刻被撕裂，时空将异常平坦，再无任何涟漪。”
“你们来自未来！”
“是的。”
“那你又是如何回到过去的？”
“利用我们所掌握的暗黑洞技术，将平直如直线的时间，压缩成一个闭合的环。”
“就像利用暗黑洞进行通信一样，可以不受时序上的限制。”
“是的，只不过这次所发送的信息量会略大一些。我们直接把母星的一部分作为载体，发送进了暗黑洞，逆着时间一路向前追溯，又跨越了无数颗星系，终于抵达了这里。你们一直在研究的那个暗黑洞，就是我们上一次发送时残余的暗能量。”
“难怪唯独这里存在光波辐射，难怪这里的地貌与众不同，呵，当初我还以为到了火星！对了，整个宇宙不乏宜居星球，你们为何偏偏选择了地球？”
“也许这是你们常说的缘分吧！我不是唯一一个的被委以重任的子民，但绝对是唯一一个抵达地球的外星人，考虑到时间悖论会引发更为可怕的灾难，所以我们每一次发送，都会选择相聚母星甚远的星系，我的航向完全是随机的，今生今世能与你在地球相见，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你肩负的又是什么使命，在地球建立殖民地吗？”
“是的，这是我最初的任务，但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为什么？”
“我抵达地球之后没多久，与母星的通信就中断了，我由此断定，母星所在的那个宇宙已经走向了终结，所以，再也没有重建家园的必要了。”
“你应该很伤心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像你们人类那样痛快的大哭一场。不过，那对我来说已经是千万年前的过去式了。不提也罢！”
“芸芸众生，你又为何选择与我相见？”
“因为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并且独立的造出了暗黑洞，所以我决定，将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传授给你们。在这芸芸众生之中，除了你父亲，你就是最了解暗黑洞的人，所以我选择你作为人类的代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整个人类历史，无不历历在目，我是亲眼看着你们的文明一点点发展起来的，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愿意倾囊相授。人类有幸生活在一个温和的宇宙中，只要不再有战乱，不因战争而自毁，他日的文明高度自然不可限量！纵观人类历史，所有的战争都起于资源的匮乏，而暗能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还等什么，让我尽快把知识传授给你吧！”
“我不接受！”程强突然说道，眼神中流露出刚毅与坚定。
“为什么？”
“因为你还不了解人性。光是你们遗留下来的暗能量，就差点导致地球上两个大国兵戈相向，是我的爸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才换来了新的和平，倘若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掌握在少数国家手里，那又将是一轮新的国际争霸！如若真是这种结果，我更希望把文明发展的脚步停下来！”
“毕竟我不是人类，所以无法理解这个奇怪的想法，但我可以继续等！”
随后，程强被这道光送回了地面。从此以后，他更加坚定信心，愿意为和平奋斗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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