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叫江暮没有刃》 那么开始吧 吃过晚餐后,我静静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院里的一树梨花,偶然有只松鼠窜着。 我在想,我这一生,是不是活的有点过久了,今夕何夕啊……小栝快回来了,说是要给我过生日,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上一次还记得着的生日好像是八十了吧,那天来了很多人,当时就不太记得都是谁了。 原谅我人到迟暮,才匆匆记下有关我和你的故事,徐崇,时间太久了,我不确定我还能认出你。不确定记住的,是照片的模样,还是你的模样。 有人说,世上没有人记得你,才是真正的死亡。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记了我那么久的,我人太笨了,老婆子要记不住咯。只能写下来,希望万一有人像我这几生一样,觉得你那样可爱,愿意记得你呢? 雾散云归去,林中狐现君 素衣卷冬雪,赤裳裹春秋 驽过荏犹瑟,鹊仍枝上栖 商风再三觞,唯不亡不见 晋陈 睁眼,一片漆黑。 有水滴的声响“嘀嗒……嘀嗒……”有节律地拍打着地面。 是哪儿?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盖着东西。侧头去闻了闻身上的铺盖,一股羊膻味袭来,是羊皮。 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块木板上,木板放在地下。 毯子滑下,一阵寒意和潮湿侵袭而来,我往上拽了拽。 眼睛逐渐恢复视觉,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身边不远处有反光,是水,是湖?还是河?除了近处的水滴声,听不到其他流水的声音,不知是我听觉还没恢复彻底,还是那水确实不流动。 突然间,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聚合在一个方向消失了。我看着那个方向,想站起来,腿部用力突然一阵疼痛,又倒了下去,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我的腿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湿滑黏腻的手感,我捻了一点放在鼻尖,是血腥味混杂着土腥味。 这里着实阴冷,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可依旧不敢松懈地在黑暗陌生的环境中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感受到身旁的气流被打乱,周围有东西蹿动。 忽然,一股暖流喷洒在我耳边还有呼吸和心跳声在背后近在咫尺,我一惊,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紧接着无法抑制地快速而沉重地跳起来。 黑暗中,急促的心跳声,呼吸声,水滴声,此起彼伏,竟突然有些热闹。我不敢回头,一动不动僵持着脖子,腿也因为用力抻着身体而伤口开裂,血顺着皮肤汇聚在一起滴下“嘀嗒,嘀嗒”和水滴声融为一体。 洞穴上方,出现了昏暗的绿色光点,成对出现,一对……两对……三对……直至布满整个视野,身后的呼吸声也逐渐细微,后面的东西远离了我一些。 “醒了?”身后不紧不慢响起一个声音轻而冷冽的男声。 “你是谁?”我吓得一抖,迅速转身向身后去,搓动了身下的木板,发出“唦唦”得响声,我拽紧身上的羊皮,往后退了退。 “她看不见,点火”洞穴深处的,上方的光点依旧没有消失,却晃动起来,山洞中又一阵热闹,是有很多活物蹿动的声响。 我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寡不敌众,不能硬来,冷静,命要紧。 很快,我的前方闪出了一大团火光,长时间的黑暗环境让我眼睛一阵刺痛,迅速闭上了眼。 “我叫晋陈”刚刚的声音继续开口。 我睁开眼,看着火光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看不清楚,我眯了眯眼,用力去看“这是哪?” 我再一次想起身,却依旧是剧痛传来,我用力扒着木板的边缘,指甲插入了木头的缝隙中去。看来这伤不仅仅是外伤,只怕骨头出了问题,这比我想得要遭得多,怎么办,该怎么办?我的大脑迅速运转。 “你差点在山里死了,我们差点把你当成食物”另一个声音响起,不在火堆旁,是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中。 我看不见黑暗中究竟有多少人,只能盯着火光旁唯一的身影,那个冷冽声音的主人。 “我……山里?”我一头雾水,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这次没有声音回复我,只见火光旁的身影在火堆中拿了一个木棒,木棒尽头燃烧着火焰,向我走来,我一手撑在木板旁的地上,好在他挥向我时翻身躲避。 随着他逐渐靠近我,他的面孔在我眼中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火焰的反光像琥珀中的困兽一般撕裂着,挣扎着,蹿动着,像要立刻能从他眼中飞出来将我烧成灰烬。 “能看见吗?”他在我面前挥了挥手。 他认为我是瞎的吗?我没回答,依旧紧抓着木板的边缘,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暂时还不想杀我。 “你在流血,这对我们不太……好,我们还没有……呃,还没有进食”他思维混乱地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你们?进食?”我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他可能表述能力很差,我需要尽我所能去理解他的话,不知道我这样提问他是否听得懂。 他递来一……一堆……一滩?我无法形容,总之是一些杂乱的草“给你这个,嚼烂放在伤口上” 我缓慢伸出手,在距离他的手很近的位置,顿了顿,然后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草。 紧接着他又拿出另一些草“这个是吃的”我看不出这些草的区别。 “伤口放着不管,你会死的吧,你得听我的”他把第二把草放在我的木板上。 “你这有酒吗?我认为会比杂草有用些,或者清水也行”我逐渐放松了一些,也因为流血觉得意识愈发模糊。 他坐在我对面地面的凸起处“酒是什么?”说着又拿回我手上的第一把草,自顾自嚼了起来。 咀嚼了一会儿又从嘴里吐在了手上。 “呃……你不会要让我……”让我用这些……敷在身上?我觉得我已经死透了。 “后腿”他一边伸出一手绿色的粘稠物体,一边指着我的腿。在他对面我甚至都闻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草腥味。 可能因为失血过多,我一个恍惚,稍微清醒一点就看见他已经蹲在我的前方,没有针对性地把草糊遍了我的双腿,绿色的草汁混杂着红色的血液…… “这个拿着,给你用,我们不需要”他把火把递给我。 我缓慢伸手去接火把,在碰触到时瞬间抢过,火苗还没稳,洞里又响起无处不在的窸窣声,眼前的人一眨眼就消失了,窸窣声也随着他的离开而远去。 “走了吗?”我故意大声试探地问。 没有声音回应我。 我把火把插旁边地上,羊皮披身上在身前系住,右腿完全吃不上力,可能是断了。 我用左腿撑起全身的力量站了起来,从身下的木板下掰了一条手臂宽的木条,我拔出火把,撑在木条上,拖着右腿踉踉跄跄往过洞壁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狼的嚎叫声从洞外传来,我仔细去听,希望从声音判断洞口的方向。 不行,无法判断方向。目前我只能想到一个方法,就是摸着洞壁走,命好了尽头是出口,命不好尽头是死路,我可以换个方向再走一次。 就怕这洞大到走不到尽头…… 走了没多久,就猛地被捂了口鼻,这次不一样,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我拎着火向后挥去,他松了捂我的手去抓住我挥去的手,我顺势转过身,看见一个五官周正的少年,第一反应,不是坏人。 他站在我面前,我都感觉不到活物该有的心跳和气息,所以还是警惕地握着火把倚在墙壁上做攻击的姿态。 “我来救你的,跟我走”他扯着我就跑,我一个踉跄差点爬地上。 “我跑不了!”他回来扶住我扛起来就跑,一阵天旋地转,我肚子被隔得生疼。 就在我差点吐出来的时候,远处又一阵狼嚎。 他脚步一顿,把我放下来,塞给我一个木头的物件,冲我一笑。 “我会回来的,别弄丢了”然后就跑走了。 我把火把凑近,照亮这枚木头,上下两头尖,中间是个四边形的平面,连接平面四点的是木条,八条棱,中空,里面还有一个小的正方体,正方体同样中空,里面是个球体,球体上雕有花纹,可以晃动,极其细致,整个物件也不及手掌大小,放在手心甚至可以紧密握住。 这种做工怕是哪个王公贵族的物件,哪里是寻常百姓可以有的。 “呲……”前方传来拖动物体的声音,我贴墙注视,举着火把向前伸了伸,木条在刚刚落下了,我没法行走。 紧接着我看见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先是一阵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血,尸体,狼。一头头到我胸口高的狼拖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经过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屏住呼吸,手抖到火把的火苗疯狂晃动,我把手按在墙上,用了全力按到不算太抖。 难怪刚刚的人要跑,救人救到底啊,这是想我死在这。 狼群甚至没有一只看向我,只是拖着它们的食物走着,嘴上,毛上,蹄子上,全是血,地上也留下一道道的血迹。 如果他们是刚刚进来,那顺着血迹,就是出口! 刚转眼往出口看去,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近些我看出了是给我火把的人。 “别进去了!”我阻止他。 他明显一愣,然后很平静地说“吓着你了” “洞里,洞里有狼,是狼窝,你别进去了,你还有同伴吗?一起逃命吧”我又急又不敢大声说话。 他没有给我回应,只是看着我。 “背我出去,我走不了了”我指了指自己的腿,看了看他。 他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咬牙,命要紧“求你,我出去一定报答你,这个,这个是证明,你想要钱还是地位,都给你”我掏出刚刚少年塞给我的木头制品,塞在他手中。 “这是什么?” “家族不俗,许你荣华富贵,背我出去”我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关键时刻,只能对不起那个少年了,谁让他跑那么快不带我,只能借他东西一用了。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蹲在我身前,我心中一喜。 “你叫晋陈是吗?”多多交流,能减少他的戒备。 “是” “你也被莫名其妙困在这里了吗?” “不是” “你的家人呢?” “在洞深处” 听到这个回答我一愣,想到那些被狼拖去的尸体,没敢往下问。 “节哀” 他不再回我。 我想他不是被困在这里可能是来报仇或者为了救家人的,但如果是救人的就不可能不紧不慢的还背我出来,所以,他应该是寻狼报仇的,估计有一身功夫,敢独闯狼窝,不对,应该不是一个人,因为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你的同伴呢?” “在里面” 不会也死了吧……这也太惨了。 不行,不能在问了,挑起他的仇恨直接不管我进去报仇去了怎么办,再死在里面了,那我唯一的机会就没了。 从黑暗走向光明,出口由一个光点变成一片光明,我终于,终于出来了! 走出洞口,他把我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你腿需要固定” “你之前认识我吗?”他会不会是我之前认识的人,虽然想不起来,但是他这个表现不像面对陌生人。 他摇了摇头。找了两根木棍,在草丛中巴拉了几下,连根揪出几根长的草。 “嗷呜……”洞里传出狼嚎,紧接着是野兽撕咬争斗声,一片混乱。 “能离开……”就不能离这远一点再说吗? “呆在这,自己绑”扔下一句话转头就冲进了洞里。 疯了吧…… 绑好我就自己离开,他要送死我也救不了他。 这草怎么这么结实,本来想着草断了就扯身上的衣带,没想到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山下宗族 绑好腿,捡了个木棍,福大命大,别让我死在这荒郊野外的林子里。 洞外有条小溪,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洞在不陡的山坡上,只要顺着水流,就能下山,然后找到人家,我是这么想的,还在暗喜索性出洞时应该是个清晨,有一天时间应该可以找到沿溪的人家,没想到这走了一天了,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眼看着天暗了下来,加上腿上的伤。 若还记得父亲母亲,好歹有个牵挂的人,而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是刚刚来到世上,感受了一遍血腥残忍,走投无路,然后就让我去了。 我脑海一遍遍回想这唯一的记忆,想来想去,就见了两个人,自称晋陈的,冲进山洞,多半是死了,另一个少年呢?他说了会回去救我,那回到山洞,是否会发现我离开了,然后找到我救我呢? 他会,一定会的…… “撕……”我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的。 “你来救我了啊……”是他吧,我只看见一个身上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影子,然后在我腿部手足无措地系带子。 “那……那个,忍一下”嗯,声音是他。 力一泄,我又不省人事了。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是在他从背上放我下来,头磕在树墩上的时候。 “水……”我要渴死了,发出的声音是沙哑微弱的,好在他听见了。 我们倚靠在树干上。 “今天走不到我家了,我们要在林子里过一夜”听到这话我一口水差点没呛过了气。 “这林子里有狼啊,在这呆一晚,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尸体再被拖回那个洞去啊。” “得上树”他皱眉看了我一眼,用力抿住了嘴。 我往我腿上看了一眼,示意我肯定上不去。 “我上” “欸!你可别上去了不管我了!” 他转头抓着树干就往上爬,没爬了两步,就看见他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 他也不会爬树啊…… “树林里有一种韧性很强的草,原来绑在我腿上的,你可识得?”说到这我才想起我的伤。 上面用衣带绑的整整齐齐,木棍表面刮了树皮,草换了新的,我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碎成一条条的衣服,猜出了大概。 他已经开始编草绳了,手竟意外的巧,没几下就已经成了四股的绳子了。 我抓起另一头,帮他一起编。 “怎么系上去?” “这边绑石头,向着一根结实的偏枝,扔上去,挂在树枝上,借力爬树”我一边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石头,一边对他说。 系好递给他“给”,他对我点头,甩了草绳上去,用力向下扯了两下。 “你先上”我看着他。 “你不怕我上去不管你了?” 我双手捋过他两侧稀碎的衣服,系在一起“我信你” 他朝着我笑了笑,拉着绳子爬了上去,在第一个粗壮的树枝上落脚。 “身手不错啊!” 然后把绳子拉回,在树枝上转了一圈,扔下来给我。 “拉着,我拽你上来!” 我接住在手上缠了一圈。 “拉吧!” 我扯了两下,示意他。 林子的夜晚比想象的要湿冷得多,加上蚊虫,我很快就烧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烫,这是生病吗?”我们肩并肩坐在树枝上,我抱紧树干,他拽着我。 “是发烧,我好冷啊” 他往我嘴里塞了点草。 “诶,别吐,咽了,什么病都管用的”他捂住我的嘴。 我嚼了几下,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紧忙咽了。 拉着他又靠近了几分。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被狼叼去的”他边说边把我和树干绑在一块。 “我还想问你是谁,我被狼叼去?” “我是因为看见你被狼叼走了,才跟着你找见狼窟的,然后等到晚上他们出去捕猎的时候进去的” 也对,我在狼穴,肯定是被狼叼去当食物的。 “那我是江刃暮,应该唤你什么?” “徐崇。” “父母起的吗?” “嗯” “那,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山下宗族,为崇” “这山下,可是一片森林啊,在树林里落脚,那不是野兽就是草啊” “是狐” 看来他们部落是以狐狸为神兽图腾的。 “你无论如何都是从狼窝里给我掏出来的,问了名字就算认识,大恩不言谢,我现在身无分文,许你个来日富贵绝不想忘的承诺如何?” “承诺?何意?” “就是一定不会忘记你,有钱财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回来找我……”他顿了顿,应该是在消化我讲的话,半天才望向我,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也好,那就、承、诺、了” 他突然捂住我的嘴,撇了一眼下面。 下面有东西。 星星跳舞 他没死!晋陈,他没死! 我去掰他的手。 “晋……!唔……” “他不是人”徐崇捂回我的嘴,用气声对我说。 “嗷呜……”远处传来狼嚎,我一抖差点从树上掉下去,索性有草绳绑在腰上。 晋陈一愣,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而后向之奔去,跑了两步,往地上一趴……变成了狼。 以我看不清的速度飞奔而去。 “妖……狼……狼妖……”我揪住徐崇的领子。 “他是这座山的狼王,我们打过照面,我打不过他,只是捕猎而已,狼不上树的”他拍了拍我肩膀。 家人,同伴在洞中,和狼一起回洞,那是上一次的捕猎回家,怪不得,怪不得会说吓着我了。 “他为什么不吃了我?”洞中的记忆猛地涌上来,我自顾自呢喃着。 “觉得你好玩吧,而且你根本没什么能吃的,个头太小了” “狼连兔子都吃我哪里小了!” “群狼不捕兔子的……兔子是狐吃的……” “对了,那个木头……我还不了你了” “丢了?” “在那个狼妖那,我让他背我出洞,押他那了” 他低头,望了望树下。 又看回我,突然认真起来“你不记得这个物件了?” 我满脸疑惑“不是你给我的吗?” “一会记得给我下绳子,抱紧树别掉下来,也别说话,他们没走远”说完这句话他就滑下了树去。 “喂!干嘛去!” 他在树下做噤声手势,指了指刚刚晋陈离开的方向,然后轻手轻脚追去了。 难道是取回那个木头?看来对他很重要,我也是为了保命,要是因为这个他出了什么事,那我真的是错了。 我开始解身上的草绳,提前放下去以便最快拉他上来。 他没能拿回来。 “走远了,没找到” “你想和一群狼决斗吗?就这么下去” “面对面打不过,悄悄顺个东西还是可以的” “少侠究竟是哪个武林高手” “我……以后跟你说吧” “那个木头?” “也以后说,睡觉吧” “睡着了会掉下去吧……” “和树绑一起” “那你呢?” “我应该不会掉下去” “万一呢,也绑一起吧” “那……好吧” …… “江刃暮!下树赶路了!” 清晨耳边的鸟叫虫鸣声,我真在树上睡了一晚。 “你接住我了啊!” “慢点啊!小心腿啊!” 他递给我一条刚叉的鱼。 “呐,吃吧” “生的” “什么意思” “生的怎么吃” “用嘴咬……” “你是人吗?” “就这样吃啊”他咬了一口示范给我看。 “要烤的” “什么烤?” “生火会吗?” “不会” ……他是野人吗? “那你不吃鱼吃这个”他递来一串串满了虫子的树枝,虫子还在蠕动,分不清头尾。 “这什么” “蚕的蛹” “想我死就直说……”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他蹲在我面前“不吃就不吃,先跟我回家,家里有人能吃的” “徐崇……那个……” “怎么了?” “谢谢你” “记得我们承诺了,你要回来找我” “我记不得父母了,也记不得家在哪了,我只记得名字……” “我信你的”…… 家徒四壁,说的就是徐崇的家。 连煤油灯的油都只剩一个底,一个床,一个柜子,一个桌子三个凳子,一个水缸,桌子上摆了几个果子和蘑菇。 我没想着进来着……但无法拒绝他在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甚至于还有些骄傲地抬着头俯视我。 “看你也不大,家里人呢?” “狐……不,我们家族的人,都分家早些,分开安全些” “安全?” “嗯,分开目标小,好隐藏,只有伴侣才会一起生活,孩子大了都要自己出来过活的” “那兄弟姐妹?” “我这辈就剩我了” “这屋子……你自己盖的?” “不是,我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死了,尸体我埋在林子里了,然后就住着了,比山洞好些吧,哈哈” 也是个苦命的人。 “诶,对了,你今年几岁啊,生辰是几日啊” “不记得了” “那你叫我声哥吧,我相当于十二了” 我白了他一眼“果子能吃吗?” “能,能!” “蘑菇呢?” “没尝过,应该能吃,觉得好看就拿回来了” 当晚入夜。 屋子里太黑了,有灯没火,我从床上爬起,去讨屋外的月光。 他静静坐在门口,吓我一跳。 我坐他旁边,他看了我一眼,我望着满天的星星,月亮圆得很清晰。 我看得入神,又觉得不对“徐崇,你有没有觉得,天上的星星在跳舞” “跳舞?” “星星啊,明明就在蹦啊” 他猛地掰过我的肩。 “你说什么?” “星星跳舞啊!”我有点生气。 “完蛋了……蘑菇有毒……你吃了多少?” “什么多……欸?”我看见一颗星星跳在他肩上,上手去抓。 他闪开,往屋子里跑去。 “蘑菇呢?你全吃了啊!” 星星还在他肩上,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你把星星给我!” “你清醒点,你中毒了,星星哪里会跳!” “明明就在你肩上啊!”明明就在他肩上啊,还一跳一跳的。 我朝他扑去。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他肩上那一点,星星闪着光。 “水……”他拿起瓢就泼向我。 我一个激灵。 他把我扶回床上。“星星还跳吗?” “不跳了” “还好毒性不大……” “徐崇……蘑菇……” “有毒,我的错” 迟早让你给我整死…… 在他家养了一个月的腿,好不容易能走路了,他不知道从哪摸来的火石,当时我们琢磨了一天才生起了火,当晚火种没灭干净,差点烧了屋子。 对了,其实蚕蛹烤来味道还是不错的,他说和生的差不多,我还是没敢尝过一次生的。 好在跌跌撞撞,熬过了这一个月,徐崇也懂得很多治病的草,虽然吃得将信将疑,但蘑菇的事件确实再没发生过。 我理所当然的睡着他的床,而他夜里常常是不在家中的,偶尔也就在门口坐着看星星。 白天倒是在睡,与我的作息完全相反。 所以即使生活在一起,也很少有交流的机会,但是往往在清晨醒来能看到他新带回的果子和野兔之类的。 然后我出去打水的间隙,回来就能看见他睡在床上了。 我叫他带我去看见我的地方,我们重走了一边我被狼在树林里拖动的那段路,没有任何线索。 如今腿好了,我便想着去人多的地方,集市,寻个差事,从城里查起,大海捞针总比林子里无处可捞来的强些。 覆巢之下 入夜,他扔了两个果子在桌上,我听见动静,醒了。 这果子我吃过,酸涩得很。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看着天。 这天刚好轮到一轮弦月挂在那天上。 “又在看月亮啊”我揉了揉眼,往门口走去。 “今日是初七,上弦月” 我瞬间来了兴致,毕竟这潮湿阴暗的林子里,也就这一轮明月值得说道一二了。“有什么说法吗?” “每六个弦月后,就是我和父母相见的日子” 那岂不是一年只能见两次。 “人都说月圆时团圆,你们家为什么要月最缺时团聚啊” “初七,是我的生辰,六月初七。”就这一瞬觉得,今后再不会遇到在月光下,笑得如此好看的人了。 “今晚床让给你,不用乱跑了”我用手肘推了推他。 “我再等等吧,我的父母一会就到了,你去睡,我们不打扰你” 我没有回他,只是静静坐在他旁边。 月亮弯弯窄窄的,像弓箭的弦,不知弦月的称呼是否来自于此。 晚风不算太凉,就在这虫鸣里,我竟差点昏昏欲睡过去。 刚刚听见了点落叶摩擦的声响,困倦地不愿意睁眼,就被徐崇拎起来扔进屋子关了门。 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带着愠怒,大力拍了拍门。 “放我出去!” 听见外面有谈话的声音,我立刻安静了下来,是他父母来了吧。 那也不用这么回避我啊。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除了低声的几声咕咕声,什么都听不见。 与其说是谈话声,不如说像鸽子开会。 我又用力拍了拍门,外面恢复了安静,走了吗? 我用力一推,门没堵,我一个踉跄差点爬在地上,有个力量兜住了我。 一阵芳香扑鼻而来,入眼的是一双素雅精致的绣花鞋,下裳是淡黄色,展展地自然垂落。 抬头,细而上眺的眉毛,清澈的双眸,挺立的鼻梁,连唇都红的恰到好处,嫣然一笑,一副慈夫人的面孔就这么撞在眼里了。 这就是徐崇的娘吧,意识到这件事我突然有些窘迫,急忙站稳。 再去环顾周围,一身深棕色长衫,棱角分明的下巴,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细长的眼角,眺立的眉峰。 这是他父亲吧。 我再看了看门边的徐崇,有点看戏的意图。 “那……那个,父亲母亲好,不……那个……那”脑子突然一片混乱,满脑子只剩下:这是他的父亲母亲。 那我的父亲母亲是谁呢? 我的母亲应该也像他母亲这样美,像他父亲这样威风凛凛。 “咳,进来说”呆在一边看热闹的徐崇终于开了尊口。 可……只有三个凳子,徐崇坐在不远处的床上,示意我和他的家人坐在一桌。 他父亲只点头示意了我坐下,再没有交流,他母亲倒是冲我多笑了几下,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我。 我在凳子上坐立难安,天蒙蒙擦亮,屋子里点着火光微弱的残灯。 在他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了他父母这次来迟的原因,这林子外围已经被一大批狼群围了过来,至于为什么他们也还没弄清楚,但是林子里可能要不安稳了,他父母的意思要带他先离开。 我一慌,他们离开未必会带我,把我留在满是群狼的林子里,我必死无疑啊。 我慌张地看向徐崇,他眼睛朝下缓慢眨了一下,一个月的默契,他这是向我确认了。确认了他不会丢下我不管。 他的父母对视一眼,仿佛确认着什么,他母亲转头问我:“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我跟他们走吗?不对,我还有事没有办完。 “能……能再等我两天吗?”我提了一个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但还是一咬牙,拼徐崇对我这一个月的心软。 “爹娘,你们先走,我带她随后就到你们那,放心”徐崇从床上跳下来,握了握她娘的手。 他娘皱了皱眉,又马上舒展开来,叹了口气。 他爹看了看他娘,跟着叹了口气,对徐崇说“狼围圈外等你们两天” “好”徐崇对他爹重重地点了下头。 送走了他的父母,他站在门口,我站在桌旁,他留给了我一个背影,半天没有转过来。 就这么背着我,幽幽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先随着你家人走吧,我得见晋陈一面”无论他是野兽也好,妖也罢,但我是人,做人要有做人的规矩,与我有恩,不得不报。 “你也猜到了,狼群迁徙,围攻某一处,占地盘,第一件事就是找当地的狼王大打出手,直到两方狼王死一个” “晋陈没想着害我……”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木头,一定对他很重要,我得取回来。 “你真要和嗜血成性的狼交谈吗?” “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他,这一个月以来,有关我的身世,我一无所知,与其活的浑浑噩噩,不如拼一把,你不用跟着我,和亲人离开这吧,你身手好,只是逃命狼群拦不住你” 他缓缓转身,走向我,越过我,在床边的地上扒出一块木板来,底下有个长方体的空间,里面放满了比手掌长一点的木棍,头部削成了尖的。 住了这么久,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给了我两根“除非迫不得已,往狼的眼睛上扎,扎完就跑,见树就爬,尽量别在身上带了血” “嗯”我应下。 “毕竟是狼群,我不放心父母,待我送他们出去,就回来找你,你要活到我回来” 他猛地撞过来,我胸口一闷,被拢在了他怀里。 “要活着”在我耳边轻轻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我把木棍绑在腰带上,上衣一散盖在了里面。 闭眼回想了一遍狼拖动尸体的画面。 吹了油灯,叼了个桌上的果子就上路了。 林子里沿着溪水一路狂奔,要活着,就剩了这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盘旋着。 终于在天将擦亮的时候,跑到了洞口。 “晋陈……晋……”此时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喊不出声来。 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洞口敲击着,等待气喘匀。 “晋陈!狼王!我有消息带来!事关狼族安危!” “晋陈!你相信我!你不杀我,我来报恩了!” “晋陈……晋陈!” 洞中黑暗处熟悉的身影踱步出来。 “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 “还我,还我木头” 他很快会意到我的意思,我却没想到他很痛快的递给我。 “什么狼族安危?” “山底林外,有狼群盘踞在附近,已经包围了这座山,我来报信” 他听后皱了皱眉。 “可能是我哥” 哥?那是不是就不会伤害他们了。 “信我报到,这就离开,你们自作打算吧” 我拱了拱手,以作告辞。 他拽住我“你跟着徐崇走,他不会错,离开这片林子” “你认识徐……”他们居然认识。 “走!”他朝我吼完,转身钻进洞里。 我把木头物件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马不停蹄往回奔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咬文嚼字 已经一天一夜了,来不及耽误了。 糟了,木头一落手,光顾报信和物件了,身世的事儿忘了问。 来不及了……他们只等两天。 回。 跑到意识不清,眼睛模糊,口中全是血腥味,我回不去了怎么办啊。 直到一头栽在了土上,一只蚂蚁在我眼前爬过,喉咙一紧,蜷缩在地上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口中泛着酸涩,却呕不出什么东西来,随之而来的是生理性的眼泪。 我就缓一口气,缓过来我就往回走,我一定能找见徐崇的……… “江刃暮!江刃暮!江暮!”我被推醒。 恍惚中,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声音是徐崇的。 我攥紧了他肩上的衣服,他被一带,俯下身来。 离得一近,气味熟悉,我就知道是他了。 在哪,在家里。 常住的地方总是有特别熟悉的温度和气味。 “怎么样了,能走吗?”他贴进我耳旁说到。 “你救我了?”我边往起爬边对他说。 “我刚刚回来,救你什么?”他往出走了几步,拿了木桌上一个果子,红色的,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唔!这果子好甜,你哪儿摘的” “不是我摘的”也不是他,那是哪里来的。 他摘的果子一向是青的,又酸涩得很,哪里来的甜口。 我俩四目相顾,想来也没什么人会害我们。 如果不是他,那我到底是如何回来的,难道是恍惚中摸到了回家的路吗? “尝尝”他递来一个果子。 我仔细观察起来,和他平常采来的不是一个品种。不过看他吃了没事,也跟着啃了起来。 真的是甜口,我已经多久没有吃到甜的东西了。 “你的父母……?” “送出去了,不出意外,今天晚上狼群就会行动了” “还有多久天黑?” “一个时辰,我们出不去了” “能不能避过他们”他明明知道回来可能有危险…… 他把果子丟在空中又接住,回头说“试试看”。 求助晋陈吗?不对,他可能都自顾不暇了,况且无论如何他都会成为战争的中心,投奔他就是找死,不如在林子里找个角落蹲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涌出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归属感,是不可抑制的,踏实与安心。 视线移至腰部,腰带整齐地盘在他腰上,我猛地想起什么。 “上树!”我突然想起他把我绑在树干上,为了躲避狩猎的狼群。 “嗯,要在树上呆个几天了,带点吃的,水,咱们这就上” “吃的好说,水怎么带”我去扯床单,去兜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拿上瓢,挑个沿水的树”他扣开之前放箭的暗格,眼神示意我水缸,嘴里还叼着半个红果子。 我一抖搂床单,把瓢顺便塞了进去。 我们并肩走在林子中,头顶的蛛网有人那么大,脚印一深一浅,走得困难却不是太累,比起自己拼了命的往回跑,这种强度还算轻松。 他也不讲话,眼神游荡,随时注意着周围。 突然他停了下来,我没有理会,还想着往前继续走,他拽了我一把,我以为他看见了什么,投去疑惑的眼神。 他这才悠悠开口到“刃字什么意思?你的名字” “锋利的,可以见血的东西,比如你那短箭边。” “急了叫你根本来不及说出这个字,抹了吧,以后叫你江暮”我觉得这句话像是玩笑,本不打算当真,但对上他眼神后,又觉得他是认认真真地说着。 江刃暮,毕竟有关于我自己,我只记得这三个字了啊…… 他见我皱了眉,眨了眨眼,继续说“刃字戾气太重,人不是最讲究命吗,你叫破了大富大贵的命格怎么办” 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不过随他吧。 “随你吧,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你叫什么我都会答你,名字就不那么重要了”但是我会永远记住自己的名字的。 我见他深吐了一口气,继续超前走去,我莫名其妙跟上。 直到遇到一棵四五人粗的大树,主干上段分了三叉,中间形成了一个面。 他回头看我,我冲他点头,他回点一个,就是它了。 我们爬的都不是很轻松,但最后还是上来了。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没来得及打水,但是水边的树清晨叶片上会有露水,倒也不是过于担心。 接下来就是小心翼翼,听着林子中的动静。 先是林中的一阵狼嚎,接着是远处一阵绵绵不断的摩擦树叶的声响。 我们的所在在山脚下,山顶亦是一声狼嚎,接着是群狼的叫嚷,整齐一致,排山倒海,是晋陈山洞的方向。 我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只得紧紧盯着身边人的眼睛。 若非一声声的狼叫,还真盖不住我心跳的声音,和上牙和下牙撞击的清脆。 想来那年才刚刚八岁,个子大概是那个时候吓得没长起来,不过这是后话了。 他故技重施,盯着我眼神从未离开,手下却又是解了腰带往我腰上系。 “你!”他突然靠近,在我身后的树干上环了一周,系了死结。 用气音在我耳边喃喃道“想死你就喊啊” 我被吓得噤了声,除了那森林里两匹狼群靠近的声音,和阵阵狼嚎之外,还有徐崇的眼神。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凶恶的眼神,是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表情,一时间我竟分不清,是那满口血腥的狼可怕,还是面前一个少年人的杀气更可怕。 只能紧握手里他临时塞给我的短箭,那箭未打磨过表面,保留了树枝的纹理,此时纹理像要嵌入在我掌心。 他反头就要下树,我一咬牙拽住他,腰上的带子一扯,从我身上掉了个东西下去。 他反手接住,看到没看给我丟回来,此时他身子已经斜椅在主干上了,怕把我带下去,才抓着偏枝。 我接住才想起来,是对他很重要的那个木头,我还没来得及还。 “那个是你的,我捡你的时候你身上掉出来的”他朝上望着我,连月光都倍显吝啬地懵懵暗暗。 我还是没忍住去看手中的物件,我真是愚蠢至极,虽从未吐口,但心里早就认定了自己是山里猎户家的孩子,家里人多半是在山里出了意外,把我遗落了。 张口许人荣华富贵却从来没敢认定自己便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如今想来这种想法真是愚蠢,如非识文断字之家,哪里会有刃暮这份咬文嚼字的名,那又为什么是锋刃迟暮。 我在恍惚间,他已经消失在树下的黑暗中,我翻手去够腰后的带子,可奈何身后的偏枝太粗,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系着的结,又去转绳子,可绳扣仿佛是特殊的结,越动勒得越紧。 他又要做什么…… 既是我的物件,当初他为什么焦急去找。 说好的一起躲避狼群,他为何又弃我而去? 我一个人坐在树上,看着漆黑的天空,忽明忽暗的残月,林子里此起彼伏的窸窣声,狼嚎声,还有不清楚什么活物窜动的声响,巨大的恐惧感顺便劈头盖脸地压向我。 说好的,一起躲几天,避过去这几日的战争的。明明就说好了啊,怎么又一声不吭的跑了。 又想起他凶恶的神情。 越想越委屈,反正没人,在树上月下就这么默默抽泣了起来。 “偏偏连娘都不知道是谁,叫爹喊娘都名不正言不顺地”我自顾自呢喃着。 “嗷呜~”头狼的嚎叫从树下传来。 我心里一惊,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头狼,入侵者已经摸到山脚下了,晋陈的队伍应该也摸下来了,估计就蛰伏在附近。 狐狸尾巴 厮杀声,扑咬声,哀嚎声,此起彼伏,血腥气拌着刺骨的晚风往头上涌。 在我发着抖,靠在树上,努力把呼吸和心跳压到最轻声时,树猛地一颤,我偏头向下望,是一头狼被甩在了我在的树干上,它贴着树,后蹄用力撑起身体,呕了两下,嘴边的毛发带了血沫。 没带半分喘息地又冲回了狼声嚎叫的地方。 我努了努把身体贴近身后的树干。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徐崇曾告我说,狼族可能是最好斗,最好争抢的种族,他们不怕伤,不怕死,唯一害怕的就是饥饿,他们仿佛比其他的种族对饥饿更加敏感,所以,这也是他们守卫领地的原因,一个物产丰富的地盘,胜过所有。 徐崇说他比较幸运,遇到了晋陈这样的狼王,不赶尽杀绝,对森林里其他的小型食肉动物是留有余地的,比如这座山的狼,是不捕食兔子的,一来,个头小,群狼去捕,不值当;二来,是为森林里其他比如狐,猫,蛇等留着的。 林里有狐,就不会有其他的狐觊觎这块宝地,利用同族之间的僵持,比次次去杀初出茅庐没有眼色的雏儿方便得多。 这也难怪,晋陈和徐崇,是认识的。 过了一会,声音往山上远去了,晋陈……在败退? 我偏头,去看地光,发白的地平线上没有了光影闪动的迹象,这招是徐崇教我的,狼族走远了。 “江暮!拉我一把!”我脚旁扒上来一只手,向下望就看见徐崇抬着头,望着我。 我伸手,他另一只手搭了上来,肚子上勒得生疼才把人拉上来。 坐稳就朝他腿上踹了一脚“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说了要一起躲吗?” “两个人目标太大了,我在旁边那棵树上”说着他拉我看,十步之内确实有一颗比这颗矮一些的树,只是角度刁钻,我这个位置看不见树上有人。 “吓死我了……”我来来回回看了他三遍,确认没有伤到。他则环顾四周,确认安全。 “为什么又绑我,给我解开” 他没有看我“怕你一慌张掉下去”偏过头去够我身后的绳子。 然后重新系回自己腰上。 他看我身后的方向看的失了神,突然警惕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我们的暗号,是叫我保持安静,这个反应,应该是我身后有东西。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呼吸放慢,一动不动,大脑飞速运转,觉得身后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身后发出了“嘶……嘶……”的声响,紧接着我面前的人就擦着我脖颈飞了出去,我的大脑空白了两秒。 转头只听见一声落地沉闷的声响。 刚刚是徐崇冲出去了吧,可明明仍是他的双眼,却不是人的模样啊。 刚刚余光撇见的身影,真的不是人的,我手扶上刚刚蹭到的脖颈部位。 那不是衣料或皮肤的触感,那是绒毛啊…… 刚刚是徐崇过去了吧……真的是他吗? 我……我一直盯着他来着,刚刚那个瞬间……刚刚飞出去那个瞬间,那个面孔,那个速度,真的不是人! 徐崇他…… 到底是? 也和晋陈一样吗? 我……该怎么办? 我抱着树干,看着树下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他……他……他…… “徐崇!你怎么样了!”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一愣。 怎么样了,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他不是人啊…… 也不对啊,晋陈我尚且都报恩了,那他是人还是兽,重要吗? 他为什么瞒着我呢?那他父母…… 他是狼吗?还是其他…… 心乱如麻的时间,徐崇嘴里叼着什么爬上了树。 上来靠在树上,我定睛一看,他嘴里是条蛇。 我远离他,贴紧了树干。 他叼着蛇头下边一点的地方,此时蛇的嘴还一开一闭,露着獠牙,蛇尾无处可盘,不停地卷曲着,扭动着。 他靠在另一边,双手去拢散了的头发,最后用带子重新扎好。 我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问他,你不是人吗? 问他,你和晋陈一样吗? 问他,为什么瞒着我吗? 问他,问他什么好呢? 只得盯着他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 他盯回来,我就将视线移到了他口中的蛇上面。 他把手指穿进上下牙的空隙中,掐住牙咬的部位,把蛇取了下来,双手一拧,蛇头就脱离了身体,蛇身子猛地一颤,卷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他掐着蛇头,强迫蛇头张口,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往树上一按,钉了上去。 然后冲我回头一笑,像炫耀战利品般地挑了挑眉。 四目相对,我身后退无可退却还是用力往树干上贴。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是……”话被噎在口中。 “果然你们人还是慢了些” 那份不知所措的慌乱没有持续两秒,笑容还没有完全收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又冲着我笑。 可这个笑,不是求夸那般了。 说不清笑得哪里不一样,可能因为眼眶红了或是他不再看着我了。 我隔着衣布,攥着那几根短箭。 “躲过去了,我要去找我父母了,还走吗?” “躲……”躲过去了 “还、还跟我们走吗?” 我有的选吗? “走吧。” 森林里的泥土和着枯枝残叶,脚踩上去,发出时而清脆,时而粘腻的声响。 只有这些声音了,这林子连鸟都惰怠。 还是没忍住,无论如何都想问问。 “你是什么动物?” “是狐”他脚步没有停。 “那你父母呢?” “一样” “你们……” “没有故意要瞒你,只是怕你害怕” “不是,我是说,你们……不会吃了我吧?” “要吃救你回来就吃了,还等到现在?” “为什么救我?” “既然修成人了,自然要学人的生活方式” 他边说边在怀里摩挲着什么 “呐,这个,用火还是你教我的”掏出的是他随身携带的打火石。 或许他真的没有恶意,但是,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原来这些日子,我一个人都没有见过,我开始怀疑这些天的记忆是否真实,或许这些只是我临死前的一个梦境。 “要摸摸吗?”我沉浸在眼前与认知不符的世界里,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我指尖一下。 我低头去瞧,是一条毛茸茸的红棕色尾巴。 尾巴乖乖地从徐崇外衣旁边伸出来,跟着他走路的节奏一颤一颤地。 我先被这种触感惊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的侧脸反复确认,他只顾着赶路,也不看我,只是半天没感觉到我的触碰,又把尾巴抬高了一些。 谁知道我在想什么呢,鬼使神差地就摸了上去,酥/麻顺着指尖经脊椎骨往头上窜。 他这么做,似乎只是为了逗逗我,完全没想到,我真的去碰了,瞬间整个人都顿住了。 脚步一停,连呼吸声都停住了,空气仿佛停了两秒。 然后怏怏地把尾巴藏了回去,不给碰了。 还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我甚至得小跑才能跟上。 回家回家 是年少时的贪玩啊,好奇起来命都能不顾,哪儿顾得上害怕。 “徐崇,等等我,尾巴我还没摸够啊!” “自己回!回家等你!”说完就跑得没影了。 是我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速度。 又是漫长而无趣得林中赶路,我手上把玩着小树枝,掰成一段一段得。 泥泞的地上可以看得见狼群行走过的痕迹,我拿手比对了一下,大抵都比手掌大一点点。 虽说已经知道了他们一家是狐狸了,但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三只狐狸坐在桌子边开会还是懵了半天。 狐狸体型不大,没有狼那般有压迫感,三只狐狸,一只是深棕,一只浅棕偏白,而徐崇的毛色我是认识得,是里面红色调最多的那一只。 我愣了两秒,绕过他们故作淡定得走向床的方向。 他们三个也只是目送我去床上坐好,然后继续了他们的会议。 三只狐狸呜呜咽咽得,我听不懂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煞是可爱,却又觉得奇奇怪怪,三只狐狸拥有了人的表情和神态,仿佛一点也不违和。 我就默默观察着他们几个油光水滑的皮毛。 没过多久,声音停了,他们三个又同时望向我。 徐崇从椅子上跳下来,沾地瞬间成了人形,只剩个尾巴支楞着,晃了两下也藏在了身下。 我还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现在休息,一个时辰后启程,离开这林子”久违的近距离观察徐崇的面孔。 还是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个人,便是刚刚绛红皮毛的狐狸吗? “我想再见见……” “找死吗?”徐崇切断了我的念想。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可能是我那一世,最后一次不以敌对面和晋陈见面的机会。 晋陈的母亲往出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化为人形,他的父亲紧随其后。 “我的父母很喜欢你,他们只是不怎么见人类,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罢了,现在去尽他们所能为你准备一顿人类的饭菜,你先休息,且等等,饭好了叫你”徐崇在床边的低语,竟真的,让我有了一个家的错觉。 且等等,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的妈妈在打水,父亲在聚拢树枝,徐崇则炫耀般地拿出打火石,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手拍了拍我,睁眼是徐崇的母亲。 她冲我笑笑,眼睛弯弯得,我的心里像是浸了一汪温水一般,差点吐口喊一句母亲出来。 见我睁眼,那温柔的女声缓缓包裹了我“孩子,起来吃饭了” 我揉了揉松懈的双眼,慢吞吞坐了起来。 见徐崇撸着袖子倚在门边,他的母亲站在床边,慈眉善目地冲着我笑,父亲已坐在院内,侧身对着房屋的门,家里的小桌子被搬了出去,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木墩子,显然,大家都有坐的地方了。 虽无碗筷,更无寸面粒米,但烤鱼和烤兔子的香气愣是让我眼泪差点涌了出来。树上睡得久了,便真以为自己是山中飞禽走兽,果子吃得多了,便真觉得自己能融入这山中的清风明月中,可骨子里到底怀揣了人的品性,如何才能忘本。 在饭桌上,我终于是加入了他们的家庭会议中,家庭的安排是,吃完这顿就离开这个不算安定的林子,等风头过去了,就找人打听,若还是过去的狼王当家,便还会留徐崇一席之地,若不是,便不打算回来了。 我不参与讨论,只是一直应着,许下了徐崇去哪我去哪的诺言。 讨论完毕,我们清理着手头最后一点鱼肉。 徐崇坐我旁边,悄悄塞给我一个他常摘的果子。 虽然一直吐槽他摘的果子难吃,但过去的一个月安定日子是日日都吃的,最近还是第一次收到,倒是莫名其妙有点怀念那个酸涩的味道。便在下裳上蹭了蹭,放进袖子里了。 这果子刚一落袖,徐崇的父母就变成狐狸朝着我呲牙,我吓得一机灵,以为被发现我拿徐崇的果子,赶忙往外掏,徐崇扯着我就往屋里疯狂奔去,过门槛基本是被扔进去的,我整个人被门槛直接绊倒四肢贴地。 门几乎是瞬间被“啪!”地一声拍住震下来一阵阵的浮土。 我大脑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跪坐着起来准备把门拉一个缝隙来看,可是刚把手贴在门上就猛地一个撞击,门猛地一颤,摇摇欲坠,我吓得赶紧站起来往后退去,此时我听见了狼的呜咽。 是在熟悉不过得,狼族进攻的低吼。 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无济于事了,门“咣当”一声倒地。 三只狐狸满身的血步步败退,门外的狼围了一圈,步步紧逼,体型上根本不是对手。 我去摸床底下的短箭,还没扣开盖板,红狐猛地一跃,愣是在床边正对着的房顶上撞出一个洞来。 是徐崇!他想干什么? 紧接着他跳上床,瞬间变成了人的模样,把我举起推向房顶的洞去。 “跑!越远越好!” 我看着他的面孔下降,直到最后低头都只能看到头顶的头发。 狼族入侵,是我那一世最热闹的一个夜晚,而那晚之后,我耳边的厮杀声,就再没停下过……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