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清与涩》 1.从那一天起,我便与雨结下了缘分 天上已经在淅淅沥沥下小雨了,我独自撑伞漫步在小道上。 来到了那个角落,拭去板凳的水渍,我轻轻地坐了上去。头顶是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我用胳膊夹住伞把,注视着眼前的被雨滴击打的支离破碎的湖面。“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我有些想流泪,放下雨伞,冷风吹得我直哆嗦,雨水与眼泪便再也分不开了。 我想你了,黎清。 三年前,我便从日本搬回到国内,在这里,开始我的初中三年的生活。 蝉鸣的聒噪昭示着人们夏日的无常——万里无云的天空时刻会变成“黑云压城”的可怕。我随着父母第一次来到离家不远——脚程十分钟的晨雨公园,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苦恼——从小我就体弱多病,时常在换季时节就要倒下两三次,所以我不擅长运动。在听说要走一圈公园要五个小时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双腿发抖。但是我仍然很喜欢这里——公园中央是一片很大的湖,但其周围的植被是我最在意的地方,无论是银杏树还是柳树亦或是枫杨……秋天的银杏叶染黄了公园的一切,湖面倒影的是金黄的天空与云朵,柳树探过石道,形成倒U的形状伸向湖面,一根一丝得像极了女子的长发,枫杨的一条条枝叶有序地垂到地面,仿佛踏入绿色世界的叶帘。还有黑天鹅以及各种水鸟,当然也有我最喜欢的灰喜鹊——它那宝蓝色的羽毛在公园中显得那样得闪耀。 越是深入公园,天空就越来越暗,终于在忽明忽暗的斗争中,暴雨倾盆而下。父亲呼喊着走在前面的我,让我赶紧躲在旁边的小卖部,我便冲向(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可能在别人看来我也就是走的快了一点)小卖部,尽管如此,我还是追上了走在我前面的那个小女孩——并肩时我留意到她两腮泛红,看起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跑步时的姿势也有点不自然。但下一刻我便超过了她。 小卖部的遮阳伞拯救了我,若是再淋一会儿雨,指不定我又要倒下了——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也不想错过唯一一次的开学。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父亲便赶到我身边并且给我披上了外套。 “为什么带了外套却没有带伞呢?”我用日语和父亲吐槽道。 “哈哈哈……带外套成习惯了,带伞还真的没有想起来。”父亲回答是用日文回答的。 “老板,你们这里卖伞不?”父亲说着中文向小卖部爷爷问道。 “哪有雨伞卖?没看见我这里都是吃的么?这雨啊一会就停了,一看你们一家人就是没在这里长住。这边下雨时常有的事情,但是一会就会停,而且这公园雨后才好看”爷爷讲得绘声绘色,我却听得一知半解。 “哦这样啊,那个……那个孩子不是我家的。”父亲以为爷爷把我旁边的女孩也当成他的孩子了。 我乘机撇了一眼她的容貌,非常可爱,头发在被雨打湿后更加乌黑,两个腮仍然是红色的,显得人生机勃勃。她个子与我相仿,我想年龄应该也差不多。我抓着父亲的衣角,示意那个女孩子也被雨淋了。恰好母亲终于赶到,父亲便买了三杯奶茶。 “老板,三杯奶茶,热乎的。” 我接过奶茶,在父亲的鼓励下,我鼓起勇气: “那个……你也被淋了……这个……给你。”我说着不太熟练的中文,或许听起来很奇怪。 她很惊讶地看着我,又望了望我的父亲。 “奶茶……热……”害怕说错了话,这次我说的更加简洁易懂。 她终于接过了奶茶,说了声谢谢。她的声音立马抓住了我的心,那是清澈纯洁的声音,就好像我最爱的灰喜鹊那样讨人喜欢,仿佛随着雨滴打在湖面上,激起一片片涟漪。我竟然呆住了。 “大丈夫です(没关系)” 我毫无意识地说出了日语。 但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或许是刚刚偶然听到了我说日语,或许是她能理解日语,总之她笑得很灿烂,我看见一个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又滑了下来。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于此”不知为何,我想起了百叶集的这首诗歌。 只那一刹那,我迷住了。 我想问她为何只身来到公园,但始终没有开口——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又有什么必要询问她呢。 真如爷爷所说,不过十分钟雨便停了,水滴从遮阳伞边缘滑下,打在地面上,分散成数片水花。 她又再次向我和父母道谢,如此她便转身离去。 之后的路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一直渴望能再见她一面。 或许就是从那一天起,我便和雨结下了缘分。? 2.自此,我的新的生活才算真正地开始 我生在国内,但是五岁时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全家都搬到日本去居住,我的爷爷和奶奶分别在我七岁和十岁的时候去世,我仍然记得当时为了给爷爷和奶奶一个安心的久眠之地,我们还回国安葬了他们——那是我记忆中两次回到家乡。至于我的外公外婆,听我的母亲说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的记忆里面留下的也只有母亲给我看的照片以及她口中的过去。 说到家乡,我想起的却只是碎片化的记忆——父亲的工作是在大城市里的,但是我的爷爷祖上却是渔民出生,所以母亲害怕耽误到了父亲的工作(那是我们家最大的经济来源了)便决定留在林海岛——那就是我生活了五年之久的小岛,位处于东海沿岸,虽然这么说,我却对这些具体位置并不清楚——我从小感官就不太好,可能是收到了多年病情的影响。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受了“海鬼”的咒,出生的时候三分钟都没有哭泣,最后还是被产婆打哭的,之后身体便一直很虚弱,加上住在海边,一直受到海风影响,母亲跑遍了整个岛的医生,但都只是把个脉看个面,说着什么身子阴盛阳衰,加上几昧中药,便要去几十元钱,过了几个月不见好转,周而复始,生病这件事情在我身上便见怪不怪了。 “东东,明天就要准备去学校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父亲推开了我的房门,我正在读着席慕容的《无怨的青春》。 “对的,我已经准备差不多了,那个身份证和照片等我都放在那个文件袋里了,还有一些文具我也准备在书包里了。”我拉开台灯,将书包从桌子上拿下来给父亲过目。 “行,准备好的话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哎?你又再看谁……席慕容的书?”父亲看着书的封面,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笑容。 “笑什么嘛?我看看中文书不是很好的吗?她的文笔看起来让人很舒服,我很喜欢。”听到父亲的笑声,我觉得自己脸都红到耳根了——我连中文都不能流畅地说出来就开始读诗歌了,仿佛不会走路的孩子想要奔跑一样。 “东东,既然都读中文诗歌了,平时说话就少用日语了,已经回国了,我们家里人说话也要改一下习惯了。”父亲笑完之后摸着我的头说到:“你要在学校里面努力锻炼自己,不能再向和家人这样用日语交谈了。” “好,我会努力的。”我点了点头,手里捧着诗歌集。 父亲出门后,我便放下诗歌,起身走向窗台,拉开窗帘便能见到远处公园的灯光——看不见湖面,却能看见无数路灯环绕着湖水,时而会看见黑点掠过白光——那一定是行人打着雨伞从灯下走过。伞下会是一对人呢,还是会有人像诗歌里那样“细雨霏霏,不是我的泪”? 临睡觉前,我又望了一眼公园,我想我一定是再想听一次她的声音,不然谁会晚上再去盯着公园看上很久呢? “希望明天能有个好的开始。”我逐渐进入梦乡…… 清晨六点我便起床洗漱——在日本常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如今回国也依然无法改变。母亲已经做好早餐了,“いただきます(我准备开动了)”我做出双手合十状,母亲提醒我说:“东东啊,在学校里面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再这样做了。” “欸?为什么?”我很疑惑地反问母亲,“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这里还是不要这样做了,显得有些和他人与众不同,知道了吗?”母亲把荷包蛋夹给了我,并且给我加上了沙拉酱。 “我到学校里面的时候会注意别人的做法的,你们放心吧。”我左手塞进荷包蛋,右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收好餐具便准备出发,刚出家门时天还没有亮,空气十分潮湿,微风渐起,有一丝凉意从头顶传到脚尖。 “衣服穿好了,伞也拿好了吧?”母亲穿着连衣裙戴着手套问道。 “都准备好了,你就在家里好好清理一下卫生吧,等把东东送去学校我就去那边的超市把清单解决了。”父亲招呼着就带着我离开了家门。 “爸爸,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去公园转转吧?”我心里总是想要去公园散散步。 “现在去公园干什么呢?又不能在里面转很久,不如早些去学校了解一下。”父亲看了看手表。看样子是没有机会了,我不由得觉得失落。 真想再去那里转转,银杏树和垂柳,还有灰喜鹊……以及,那个女孩,我都想要再见一次。 从家出发到达学校需要五十分钟的路程。听父亲说着所学校是这边最好的一所中学,因为公司安排的房子离市中心比较远,坐公交还要转上三路车,所以只能在这一带寻找最好的中学。 “爸爸,这边的车怎么都靠着右边?我都看不见那边的树了!”因为中间又植被护栏的原因,我没办法看到那边的景色。 “在国内就是靠右行驶的,你要是想看那边的花草,看这边不就好了,反正应该都是一样的。” 只有父亲停下车的空隙我才能好好观察这些花草:右手边的高树貌似是一排排的梧桐树,看样子像是法国梧桐,如同骑士一般守护着道路,而其下方便是一簇簇的灌木包围着法桐的裸踝,地面上还有些法桐落下的圆球果实,这一颗那一团,在刚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其上的水珠闪闪发光,可惜还没等我细细欣赏,它们便随我远去。 路上的旅途不算枯燥乏味,虽不及公园里那片片鲜绿沁人心脾,但这千颜万色也扫去了我未能前往公园的失落,只转眼间便到达了学校。 “东东,你先下车在门口等着我,我去那边停个车,马上就回来,你不要乱走。把书包背好了。” “我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了吧?” “记得不要和陌生人搭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打开车门,天空已经完全亮了。“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我享受着阳光的馈赠,脸上暖乎乎的,心里也愉快了起来。 父亲不过一分钟便匆匆赶来,和周围的家长一样,他带着我走向学校门口:那里有五条通道,学生在进入通道时必须出示证明并且还要拍照签字。尽管我不经常写中文,但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可以熟练地写出来的,在我郑重地签完“东涩”两个大字之后我便挥手同父亲告别。 “东东加油!”父亲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啊,真让人感到羞耻……”父亲如此地为我加油,反倒让我更加紧张了。 本想好好观察校园的环境,可却在人群中失去方向,只得随着大家一起向前走去。周围的同学还有三两结伴的,“一定是从小就认识了吧?”我为自己在学校里面还没有熟人而感到丝丝失落。 随人群来到教学楼后,我便找到了我的教室——七班。可能因为班级比较靠前的缘故,我只是绕着一楼走了一圈便找到了。“正好不用每天爬楼了!”我为能省下每天爬楼的精力而暗喜。 教室是很普通的装饰:两块黑板一前一后,中间则是单排的座位与木制的讲台,墙壁上并没有挂画或者是文字涂鸦——正当我仔细观察的时候,一群朗朗笑声打断了我的专注。 那里有五个人——哦不,里面还坐着一个呢!六个男生聚拢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看他们的表情应该很开心——可能是在为身处同一个班级而高兴吧。 为了能仔细欣赏外面的景色,我坐在了最好的位置——最后一列靠窗位,从那里正好可以看见操场的景象——围着操场一圈是塔柏,貌似还有一些松针穿插在其中,远远看去犹如绿色环带包围着操场。有很多大人正在操场的观望台忙碌着,或许是在为开学典礼做准备吧。我右手托着下巴,缕缕微风吹在脸上,阳光仍然很温暖,打在我的桌面上,金晃晃的很耀眼。 我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看起来很漂亮,个子不高但身材却很均衡,留着披肩长发,唇红齿白,笑着和我们讲话时两个酒窝也会隐隐若现,她的声音很温柔,一开口便给人一种大姐姐的形象——所以她立刻得到了同学们的喜爱,大家非常地配合老师的安排,从出门列队到前往操场准备开学典礼,没有人捣乱或者是掉队。我紧紧跟着队伍前进——按照座位排序,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为队伍的最后一名。 开学典礼按时开始,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还没有觉得不适,但是当校长等老师发言时,我才发现他们的说话的速度我完全跟不上,听了半天好似是鼓励我们好好学习,能够重新开始。老师们的声音沉重而低闷,加上音响的轰击,以及站立两个小时的煎熬,让我对开学典礼一点也不喜欢。清晨那温暖的阳关现在变得格外刺眼,有那么一两次我想要乘机溜回班级,但是操场总是有很多老师,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着典礼结束——我未曾想过期盼已久的开学会是这样的开始,不禁让我感到苦闷。时间往往在最后会越来越慢,终于在一片掌声中我迎来了解脱——我终于可以让我那颤抖的双腿得到它应有的安抚。 “我果然还是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下次找个时间和老师说明吧。”我回到教室里看着仍然精力充沛的同学们,心里如是考虑道。 桌面上反射的阳光丝毫不比外面的逊色,操场已经空无一人,塔柏仍然站立在那里,绿色混着阳光竟也扎着我的眼睛。 “学校里面没有灰喜鹊的声音呢。” 相比于同学们的笑声,我更想听到的却是灰喜鹊的啼鸣。 …… 班主任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班级的安排,在拿到新书后今天的开学便宣告结束。 “和我想得完全不同……” 就这样,我在人群的拥挤下第一次踏入学校,又在人群的拥挤下第一次离开学校,但是内心深处已经感受到我与他人的不同,或许这一刻注定了我以后的生活——自此我的新生活才算真正开始。? 3.不经意间,一道隔阂正在悄然建起 开学典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所有生活都已经围绕上学展开。工作日早上六点半起来再也不能算早起,晚上再也不能看着席慕容的书进入梦乡,就连那所公园我也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去那里散步——坐在柳树的庇护下,听着鸟鸣声,读着手上的诗歌集,那是我最喜欢的状态,是我在学校里面无法得到的自由和快乐。 这一个月,因为我的语言和身体的原因,一直没有很好的融入班集体:我时常会因为在语文课上朗读课本出错而被笑话,也会因为在体育课上摔倒而给人造成麻烦。为此,我那温柔的班主任特地把我叫了过去,想要仔细向我询问最近的状况。 “东涩,已经开学这么久了,大家也都认识的差不多了,为什么我看你还是没有同伴?你有时受伤的时候,都没有小朋友跑过来给我报告呢!”班主任名字叫做赵媛媛,她坐在办公椅上面对着我,眼间都是担忧的神情。 “老师,我……身体比较差,而且……中文……不熟练。”她一强调让我们叫她媛媛老师就好了,但是我很不喜欢叫比我尊贵的人的名字——我觉得那样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媛媛老师就好了。我了解你的背景,刚从日本回国确实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你爸爸在开学之前就和我沟通过,拜托我好好照顾你,但是你这样一直交不到朋友,还经常受伤,我怎么和你爸爸交代啊?”老师的语气显得十分焦急,我知道她是想要我好的。她是教语文的,每次上课她都会点我朗读课文,就是为了能让我有更多的机会锻炼自己表达自己,但是我却每次都会出丑,我想她对我一定特别失望。 “我会注意的,老师您放心吧。”我不愿意再给老师带来麻烦,便选择妥协结束话题。我终究还是没有喊她媛媛老师。 刚关上办公室的铁门,我就被林少和他的朋友们围了上来。 “喂,讲话讲不清楚的,媛媛老师找你干嘛,不会是给你什么特别的东西吧?”林少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他体格健壮,与我完全就是两种性格。他开朗好动,特别喜欢与他人交朋友,但是因为我一直在体育方面给他制造麻烦,他对我印象并不是很好。 “就是就是,媛媛老师说了什么?为啥我们就不能被老师叫去谈话呢。”说话的是一群和林少玩的很开的同学——他们就是我开学第一次在班级里面见到的那六个人。 “难道你们想要被训??”我心里这么想的,但是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就是……就是训了我。”我实话实说。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你也活该被训,上课连读书都不会,你比我的小弟弟还要差呢!”林少听到我被训之后便嘲笑我道。我已经习惯如此,每次出丑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发出笑声,大家便也随他一起笑起来了。 “我……先走了。”我赶紧离开了他们。 蒋勋曾经说过:“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我喜欢观赏落叶归于地面,我喜欢看那飞鸟腾于苍穹,我喜欢感受阳光透于叶隙,我喜欢聆听雨滴滴于水面,我觉得有他们的陪伴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慌,但是这些我都无法在这里找到,唯一能寻觅到的便只有那片公园。而在学校里,没有同伴的我只能通过凝视操场的塔柏或是眼前的课本来缓解我的寂寞——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拼命地扭动身体寻找能维持生命的水源。 我喜欢花草鸟兽的缘由恐怕要从小时候说起,五岁前的记忆是断碎的,听母亲说林海岛上三分之一都是绿树,从小我就喜欢看着那些绿树发呆,会走路之后便常常随着奶奶前往树林里面采摘花草或是捉些虫子做鱼饵。奶奶说这孩子从小不怕虫草,长大以后一定很斯文。结果真被奶奶说中了。在日本的九年时光里面我特别喜欢观赏花草鸟兽,每年的东京赏樱我都要去一次——粉红色樱花树就如同粉墨滴于纸面散开来,落下的樱花犹如满天飞雪一般,整个世界都沉浸于樱花的浪漫,犹如人间圣堂。于是多年来我养成了看书赏花的习惯,同时对于身体方面的锻炼也越来越少。 父亲接我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母亲也已经做好了晚饭准备迎接我们的归来。 “东东,已经开学这么长时间了,感觉在学校里面生活的怎么样啊?”父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一下子就问到了我的心坎处。 我没有撒谎的念头,便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给父母,他们顿了一会没有说话。 “东东啊,你要去尝试和别人沟通啊。“父亲讲话有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爸爸很清楚这个沟通能力的重要性。你看爸爸平时在工作上都需要和别人沟通,等你以后长大了一定也是像爸爸这样天天和很多人打交道的。” “……”我吃着饭并没有做出回答。 “在学校里面还是要去交一些朋友的,对你各方面都有好处的。而且中考的时候还有体育考试,你要赶紧在这三年内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啊。”父亲慢下吃饭的动作,仿佛想要好好说教我一番似的。 “这不是刚刚开始嘛,毕竟东东刚刚回到这边,可能还没有适应这边的学校生活,你也不能逼着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啊。”母亲还是那么温柔,为我撑起一把雨伞,让我有了一个喘息的余地。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 我无法理解所谓的沟通能力的重要性,它很抽象,抽象到就像《暮歌》里说的“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在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结局尚未来临”那样让我费解。“或许等我长大了就理解了吧。”虽然这么想,但我其实并不知道我能理解的是父亲说的沟通能力,还是《暮歌》里所谓的将暮未暮。真不理解大人们怎么想的呢。 4.约定好再相见 追随着十月的尾巴,银杏叶的金黄色染遍了整个公园,不知不觉来到换季时节,夏日的热浪逐渐离人们远去,秋日的凉爽开始呼唤着人们活动起来——漫步于晨雨公园,总能看见许多游玩的旅客坐在草地上享受遍地金黄的魅力。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整个世界都变得柔和而轻盈,秋风拂过脸颊,更像天仙的丝纱从身边飘过——我一直想着如果真的有仙女的话那她一定是和秋天一样穿着金黄的丝纱,轻盈地漫步于人世间,这秋风便是她的坐具,不然怎么会风里夹杂着无从分辨的香味。 早晨的新闻联播里说着时节已经入秋,马上就能迎来秋日的丰收,农民们正为着秋收做着准备,画面上都是一排排等待收割的饱满麦穗,农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夕阳的红光打在他们脸上显得皮肤更加地黝黑,皱纹更加地清晰。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东东?”母亲端出手擀面,热腾腾的气浪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亮眼。 “现在我不想学习,我想去外面转一转。” “你爸爸已经出去上班了,最近他越来越忙,可能刚刚回国,有很多事情医院都交代给他了。我马上还要打扫卫生,可没人陪你出去呢。”确实如母亲所说,父亲最近花在工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多。父亲的工作是在医院里面当神经科部门主任,之前医院把他派去日本学习,这一学就是九年时间,如今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在医院报告学习进度,为此才当上部门的主任。 “没事的妈妈,我一个人出去转转不要花很多时间的。”我拿起筷子,准备开始享受母亲的手擀面。 “外面有些冷,你出去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带着伞,回来早一些。”母亲那一贯不改的温柔性格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出门的时候母亲再三叮嘱我早些回来,遇到事情了一定要打电话给她,我一步三点头的在她的目送下逐渐离开家门。 在清晨的马路上可以看见人生百态:偶尔有些背着包的学生会在路上打个哈欠,前往自己补课之地,路口旁的包子店排着稀稀疏疏的队伍,路边的石凳边聚集着许多老年人,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也有匆匆忙忙追着公交车拎着公文包的大叔——所有人都在围着自己的生活而奔走,而我却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学校,或许我生来就是和他人不同吧。 从家门口转弯直走穿过三条道路,再向左手边转弯便到了晨雨公园的门口。我习惯性地打开手边的伞——尽管没有下雨,我还是很喜欢用伞来创造属于自己的空间,在这里我可以笑得和傻子一样,也可以盯着某个人一直发呆——就像我现在一样,盯着坐在那个座位上的女孩。 那女孩一头的乌黑散发,一缕缕头发遮住耳根蔓延到肩膀,脸型圆圆的,皮肤皙白,樱桃般的小嘴显得格外讨人喜欢。 “这不是那天的女孩子嘛!!”我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终于确定我没有认错人。她正低头看着书,没有注意到我。 我试着走了过去,她的声音,无论如何我都忘却不了。 “你……你好。”我走近她身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嘴巴却擅自开了口。 她仿佛被我突然的搭话吓到了,整个身子一震,这时我才发现她读的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看样子她已经读了许多,书面有一半的厚度。 她看到我仿佛突然想起那天下雨的事情,立马用手支撑着身体占了起来。 “那天谢谢你和你的爸爸!我没有带雨伞却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她一个劲地为那天的事情道歉。而我却深深地迷上了她那迷人的声音。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凉风从耳边进入我的心里。真的太美了。 “那天的事……你没有……必要道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晴天。”我连忙为她开脱,表明自己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那就好……”她又慢慢坐了下去,然后示意我坐在旁边。 “你为什么要早上带着伞呢?现在这里已经不会再又暴雨了,而且现在的天空很蓝,很漂亮。”她看着我关上雨伞并放在椅子旁,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喜欢。”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喜欢打伞,还是说喜欢她的声音,我只是想要多听听她说话,那便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只是呆呆望着天空。她的侧脸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金黄,像极了银杏叶的颜色——是秋天的颜色。 为了多听听她说话,我便试着寻找话题——既要能让她多讲话,也要我少说话的话题。 “你在看什么书?”我明知顾问。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你知道他吗?” 我本想说不知道,以便让她多给我介绍些,但是想想我在日本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说都好歹比她了解的多,我要是说不认识就像撒谎了一样。 “嗯,我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故事。”我选择了折中的回答。 “真的吗?我的家人不让我看小说,他们说我要好好学习,而我却偏偏喜欢看外国小说。”她说第一句的时候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发着光芒,但接着便越来越暗淡。 “怎么了吗?”我试探性地问了下去。 “没事没事,话说为什么你要早上一个人来这里呢?”她看起来不愿意再说下去。 三只天鹅静静地从水面浮过,划出v型的水波,荡漾于四面八方。 “我只是……想看看花草,而且不想……学习。”究竟为什么到这里来,一方面是如此,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散散心——无法融入学校生活的我太需要自然的陪伴。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别人说呢?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哈哈,那你和我在某些方面一样的呢!!”她笑起来的时候双唇微微张开,声音如同铃铛般悦耳。我对她更加着迷了。我如此想着。 “那个……你经常来这里吗?”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嘈杂声强迫着我提高嗓门。 “不是经常来这里,平时是没有时间的,而且家里人也不让我晚上放学后一个人来到公园里面。我有时候周末会偷……会独自来到公园看看小说。”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人间失格》。 她一连串讲出许多,中间的变口我虽听到了但是却没能立马理解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道: “那个……每个周末我都会到这里,我也爱看……小说,还有诗歌,我们还能……再见吗?”我是多么地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多见到她啊! “我们可以……一起看书……我……喜欢看书,而且……我中文不太好。”我试着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能答应我的请求。 “我不是都说了嘛,每个周末我都会独自在这里看书的,如果可以的话,一起读书也是可以的。”她歪着头笑着对我说,两颗虎牙让她显得更加的可爱。 “不过,为什么你的中文会不好呢?” 我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她,然而她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反倒有一丝失落。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日语对吧。其实我之前有学过简单的日语,从书上看到的。” “真的吗?那你很……厉害。”我向她竖起大拇指。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微风吹起她耳根的发梢,我能闻见她头发的香味,我想仙女也一定有着这种香气,因为这种香气也夹杂在微风中。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她将头发捋在耳旁后面,慢慢站起对我说到。 “哦……我们还能……见面的吧?” “嗯,会再见的。”她笑着对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时的走姿看起来稍有些奇怪,但是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就连自己的雨伞掉到地上也没有发觉——我对她更加着迷了。 回家的路上我仍然撑着伞,这样别人便不会看见伞下有个孩子一直傻笑着。 席慕容写道: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 我喜欢那样的梦 在梦里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 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 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和感激 胸怀中满溢著幸福 只因为你就在我眼前 对我微笑 一如当年 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 却又觉得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 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5.银杏带来的惊喜 “青春,如同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戏,我们有着不同的假面,扮演者不同的角色,演绎着不同的经历,却有着相同的悲哀。”我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它的意思,我试着问过母亲它想表达什么,她只是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懂了。母亲也爱看书,但是大多看的都是些中外名著,像什么《红楼梦》,《源氏物语》,《最后一课》等。 “长大之后就真的能理解我看不懂的诗了吗?”每次我这么想的时候,就想着快点长大,好读懂那些所谓的长大后才能理解的诗歌。 自从约定好能再和她见一面之后,我就十分期待再相见的那一天。因为这份期待,在学校里我不会再为没有朋友而闷闷不乐,我也不会因为他人的嘲笑而充满惆怅。我依然会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我依然保持着不出班级的作风,我上课依然会盯着窗外的那一棵梧桐发呆——在他人看来我或许丝毫未变,但是有了我想要见的人,感觉日子不再枯燥。“世界曾经颠倒黑白,如今回归绚丽色彩。”描绘我的世界再好不过了。 父亲坐在我的对面,母亲坐在我的右手边——这便是平时我们进餐的时候的座位。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母亲为父亲盛了一碗汤,今天的汤是我最爱的紫菜汤。 “报告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今天接诊了一个肌肉萎缩的孩子。哎,天生的,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父亲微微吹了吹热汤,沉重地说着病人的情况。 “在家里说这种事干什么。”母亲怕讨来晦气,赶忙让父亲不要再说下去。但是我想她内心一定是十分同情那个孩子的。 “我想买书签了。”或许是我冷不丁突然说除了不和气氛的话(我经常如此),父亲很惊讶地问道: “你不是有很多书签吗?我记得你还有你最喜欢的那个灰喜鹊色的书签,那个不是你自己要定制的吗。” 父亲说的没错,我确实有很多书签,多年以来看了那么多的书,书签当然有非常多的。 “但是我经常用的……也就两个,其他的……大部分都夹在看过的书里了,最近我又再看……席慕容的诗歌,我想重新买一个。”为了缓解我撒谎时说话的颤抖,我特意用中文勉勉强强表达出我的意思。父母并不知道我只是为了买一个书签送给那个女孩——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那行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过几天我帮你买一个。” “不用劳烦您了, 我……给我钱我自己去。”书签一定要我挑的才有意义。 “这附近正好有一家书店,行吧,那你就自己去买吧。”父亲没有想太多便答应了。 书店就在我家的斜对面,走过去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我不知道那女孩喜欢什么。在许多书签面前我完全不知所措,若是让我买给自己我当然得心应手,可惜我从未给别人买过书签——更何况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名字?”我突然想起我连她的名字都未曾知晓。 “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那就只能从我了解的地方着手了……” 既然我们在银杏树下相遇的,就选择银杏叶吧!我想她也一定会喜欢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高兴地踏上回家的路途。 当人期待某件事情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的漫长,在一周的煎熬等待中我终于等来了约定的日子。 那天清晨阳光明媚,刚刚走出家门时太阳显得十分柔和,仿佛告诉我今天的美好一般,路上偶尔会见到灰喜鹊,它们吱——嘎的叫声清脆入耳,我急忙地向着公园走去,为了能早点见到她。 等我略带喘气地走到上次相见之地时,女孩已经坐下来开始读书了,心里充满了喜悦,但又为自己没能赶在她之前到达而遗憾。 “你好!”我高兴地向她挥了挥手。 “你来了啊。”女孩手上仍然是《人间失格》,看样子她这一周并没有看多少——书面的厚度与上次相比并没有变化多少。 我缓缓坐下,把书包转到胸前,拿出了自己的诗歌集。 “你喜欢看席慕容的诗歌吗?”她看到我拿出的是《无怨的青春》,便问道。 “是的,因为太多的……中文我会很吃力。” “可是她的诗歌你能看懂吗?里面讲的内容是不是有很多你都不能理解哇?”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的双眼说到。 “确实……不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读出来的时候,我就莫名的……觉得……很惬意。”确实如此,每当我晚上完成任务后我便会偷偷读一会诗歌,有的时候还会因为被发现而被母亲说教一边——虽然我每次点点头认认错便过去了。 “我能懂那种感觉。”她底下头看着手中的小说。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皙,三两缕头发垂下耳畔。 “那个……这个给你。”我从诗歌集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 东涩。” “给我的吗?”她小心翼翼接过书签。“谢谢你!我叫做……”她顿了一下,“黎青。没有三点水的青,你知道怎么写吗?” “我会写青,但是我……不会写‘黎’”。我拿出自己的笔,示意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笑了一下,在我的诗歌集扉页上写下“黎青”两个大字,她的字迹很秀气,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但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怎么样,我的名字好听吧!”她很骄傲地说。 “是个好名字呢!”黎青,黎青。在心里默默喊了两遍她的名字后我觉得我好像和她成为挚友一般。 “你看过这本书里的《维容之妻》吗?她把书拿起来示意我。 “是的,我看过。” “我很同情里面的阿佐,她明明能有更好的生活,但是最后她还是堕落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沉重,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的所能表现出来的气质。 “你是说……她最后……说的那句‘没人性又如何?我们只要活着就好了。’吗?”阿佐的经历我也记得十分清楚,她的丈夫,明明才华横溢,明明可以让两个人过上幸福的日子,但却走向了灭亡的道路。 “是啊,或许再坚强的人也有被压跨的那一天吧?”她的眼神不再放出光芒。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看书看得入迷了而已。”她又对我笑了起来,但是我能看出来那只不过是不愿意回答我的提问罢了。 她把书签夹在书的扉页,“我很喜欢银杏树,谢谢你给我的书签!” “真的吗?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听见她这么说,我刚刚的疑惑便一扫而空,心里充满了愉悦。 深入秋天,银杏叶纷纷争先恐后的从树上脱落,在世上留下最美好的瞬间——哪怕自己即将化为泥土。 “我也喜欢银杏树。因为……它和樱花一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表现出最大的魅力。”我看着落在手心的叶片说道。 “可是它落下后自己便没有了生命。银杏树代表着坚韧,那便是我喜欢它的理由,但是每当落叶时,不免有些沮丧。” “但是它们……能一直活在……人们的心中,虽然它们……落在了地面上,与泥土……融为一体,但是……在下落的那一刻,能让人们……记住它们,记住它们的美好。”我拿起手中的叶片放在胸间,表达我对它的爱。 “真的吗?真的会有人记住它们吗?它们只不过是万千世界中的一片片落叶罢了。”她很激动的反问着我,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 “但是……我手上的这一片我就记住了哇!我……在这里与你相见……这里的银杏叶我都能回想起来。” “……”她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钟,她又对我笑了: “你可真是厉害呢!” “欸?我……我怎么了吗?” “谢谢你!我找到我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了!”她双眼直勾勾地对着我,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 “哦……那可真的恭喜你……”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能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太阳已经完全从东边升起,晨光拉长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直到那边的湖面,水面上掠过一只白鹭,影子便在交融中不断的摇摆交汇,最后又归于平静。 “下周,下周我们再见面吧!”我很惊讶她主动说出这句话。 “好!下周我……会来早一点的!”我看到她那么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就这么说定了!”这次再离开时,我能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有什么悄悄发生了改变。 从那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与她见上面,我内心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这种感觉从那之后便越发强烈,越发的无法控制。 “是春风摇曳心中的美好,是最美的遇见,惊艳了时光,让心情如淡雅洁白的莲,摇曳在你青春澎湃的心海。在心灵记忆的深处,为你静守一脉心香,你在,便是时光赐与我的礼物,是谁动过你的心念,让温暖生长出相思的线,最动心的情感是我懂,携一习相思与你,轻挽一世缠绵,两不相忘,可否抵过岁月的变迁。”? 6.只要有你陪我就够了 我和她的联系一直保持了两个多月,我们一起坐在银杏树下看书,一起谈论着自己喜欢的事物,她说她喜欢银杏树,喜欢看外国文学,喜欢在晚上一个人开着台灯读书,喜欢春天的浪漫,夏日的热情,秋日的悲涩,喜欢冬日的严肃……我越是知道她的所爱,我就越想继续了解她。每一周都充满了期待,就在这种期待中,时间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下雪的冬日。 此时母亲正在和父亲一起与班主任交谈——关于我在学校表现的情况,老师想与父母仔细沟通一番。 老师此次前来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为了向我父母报告我的情况的——自从和黎青见面之后,我在学校里面便更加的孤独,我觉得除了她没有人能理解我,能吸引我。或许是我和别人天生就是不一样,我能做的只是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小说,这和班级活跃的气氛完全不合。林少经常喊我“木呆”,以表达对我的不屑,久而久之大家便都这么叫我。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们。令郎在班级里面呢实在是有点不合群,大家都戏称他‘木呆’,我觉得我有必要过来亲自和二位反映一下。”班主任接过我递给的的茶杯,微微点了点头。 我默默走进自己的书房,免得老师当面说我显得尴尬。 “是这样的,东东呢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人也很安静,就是……怎么说呢,太过于自我了。你看吧,一个班都在外面做雪人玩游戏,就他一个人在教室里面坐着一直看书,而且到现在也没见着那些同学和他交了朋友,我怕这样下去对他的人格培养影响很大。” “东东他在学校里面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是语言关系还是心理问题,总之我希望二位能多教教他和他人交流,这样下去不只是办法啊。你看这次的考试成绩,东东也并不理想。”班主任拿出成绩单,递给父亲看了看。 “好的老师,麻烦您了,这么晚还特意让您跑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天生就是这样吗,我会好好教育他的。”父亲看了看成绩单,便对老师赔笑着说到。 母亲送走班主任后,父亲推开门进来,将成绩单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的英语只有七十分——而平均分有八十三分,数学只有六十二分,而语文就相对好一些,至少达到了平均分。 “还是不想再别人面前开口吗?”与我想的不同,父亲并没有呵斥我,反而是将主动权交给了我。 “对不起爸爸……不是我不想交朋友……只是,只是他们……我融入不进去。”我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和别人无法正常交流,这件事情不知道从何而起便一直如此——在日本上小学时,我便都没有和同桌讲过话,他们的喧闹不属于我,我一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东东啊,你若是真的想要一直这么下去我也没有办法再去干涉你了,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难,但是可以的话,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敞开心扉,和别人交流沟通。”父亲很温柔地对我说道。 “我知道了。”尽管这么说,我还是不愿意去改变自己——既不想,也无能为力。 “朋友的最高境界就是守护彼此的孤独。“里尔克曾经说过这句话,他认为孤独才是一个强大的人该具有的品质。后来我从席慕容的诗歌里知道,原来孤独和寂寞是不同的,寂寞会让人孤单,但是孤独却是一种境界,一种让人痴迷的境界。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下了一整夜的白雪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纯白色。就连公园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无论是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枝还是仍然葱绿的松柏,都披上了层层白衣。 “我在学校里面……没有朋友。”我对黎青说到。 “怎么了吗?” “总感觉……我和他们合不来。”我看着天空,经过彻夜的的大雪,天空此时蓝的一塌糊涂。 “为什么呢?” “没有人……会想你这样……喜欢看书,大家都很活跃……我却不能和他们一起玩耍。”我咬着上唇说道。 “既然这样就不用强求自己。”她温柔地对我说,她的笑容始终那么治愈人心。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在她的鼓励下我觉得坚持自己的做法。 “其实我们见面这么多天了,我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她从脚边搓起一团雪球扔向湖水,扑通的一声,雪球便又浮出了水面。 “我呀,其实呢,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她两只拇指不断地撮合着。“我其实……并没有去上学。” “欸?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在上学,只有……周末……有时间吗?”我非常惊讶,我一直以为她也在附近的学校。 她摇了摇头,“其实我现在一直在家里休养,别看我和你个子差不多,其实我已经十六岁了。”她说话的时候略微有点梗塞。 “我呀,和你一样呢!本来要准备中考了的,结果还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考试,选择了休学。平时我要去医院治疗,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出来在这里偷的属于自己的时光。虽然已经休学,但是家里人没有放松我的学业,每天监督着我学习功课。我和同学们的交流便越来越少,现在也就只有你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了。既然不想改变自己,那就自信地坚持自我吧!” 和她在一起总会让我得到许多安慰,就仿佛她知我所知,想我所想,总能给我中肯的建议,让我心安。 “你身体……怎么了吗?” “没什么大碍,医生说这段时间疗程完成就可返校了。”她又露出了那让人安心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笑得时候我都会感到十分得安心和高兴。 “不要说这么严肃得话题了啦! 对了,马上就有庙会要举办了,那个,可以一起去吗?” “欸欸欸!这难道是要约会的意思吗?小说里面都是这样的说法呢!她这是要和我约会吗……怎么办怎么办……”我生怕心跳的声音背她听见,赶忙背过身去。 她也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让人害羞,也立马背过身去。那一刻我和她的脸都红的像刚出炉的地瓜,又互相转头互相偷看了一眼,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便双双大声笑了出来。我很久没有笑得那么自然和高兴了。 “你笑什么吗……哈哈哈……”她明明自己就在笑。 “你……你不也在笑吗!哈哈……” “只要……有你陪我就够了。”我很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黎青仍然笑着,仿佛并没有听见一般。 在笑声中我们便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我的心情激动又兴奋。尽管冬日的寒风刺骨,我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一股暖流总是在心中流淌着,温暖着我。? 7.闯庙会 其实我并没有经历过中国的庙会,但是我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夏日祭的集会,那个时候我们会穿着和服,会和父母一起看烟花大会,我最喜欢的就是游玩夜市小摊,像一些常见的屋台比如套圈,面具屋台,还有很多美食屋台。 那天的庙会是晚上六点钟才开始的,与其说是庙会,我觉得不如说是夜市更加准确,我在五点的时候便已经到了约好的地点,内心充满了激动。 我所站的位置旁有一个木拱门,看样子十分像日本的鸟居。一条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小卖摊,到了尽头便转了个弯,伸到更加里面去了。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走进了拱门,看来我来的并不算早。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循声望去,黎青正在费力向我跑来。 “我也才刚刚来……”我抓着脑袋,走进才发现她今天穿的很漂亮,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穿着羊毛呢外套和过膝的竖裙,脚上则是穿着低跟短靴。 “那个……你今天穿的很……好看。”我感觉她和我第一次见面时候完全不一样。 “对吧,我今天……可是把我母亲的……衣服偷来穿呢!”她在我面前喘着气骄傲地说到。 “你母亲的衣服?……偷?” “哈哈哈对啊对啊,你难道不觉得我今天看起来很……很成熟吗?”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不一样的原因就是看起来有一种成熟的气息,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羞涩感。 “确实呢……你……看起来像一个大姐姐一样。” “我本来就是比你年长,按道理来说你就是应该叫我姐姐。”她把双手插在腰间,仿佛以为这样就能更加显得威风,殊不知显得更加滑稽了。 “哈哈哈哈……”我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我……哈哈哈哈……”我被她那种反差逗的停不下来。 “笑什么嘛……我怎么了……”她木讷的表情让我笑得更加不可开交。 “真是的,你下次要是这么嘲笑我我就不理你了。”她走在我的前面,留下我一个人在身后。 “对不起啦……等等我……”我赶忙跟了上去。 石路两边都有开着像屋台一般的小摊,有卖各种各样的小物件的,像什么玩具啦,皮筋啦,面具啦,首饰啦等等。 “你来过庙会吗?”她看到我一直再留意附近的小摊,便问道。 “没有……,在日本我倒是参加过烟火会……晚上会有焰火表演,这里……有吗?” “烟花啊,今天没有烟花的表演的。要是想要看烟花的话,就只有春节才能看到吧。” “那这里会有什么活动呢?” “你往前面走就是啦,我带你去玩一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抓着我的手便向前走,我才发现她的手心很温暖,一下子就消去了我身子固有的凉意。 从石道走到尽头再向右转过去便能见到一个圆盘状的广场,四面八方同了约莫六条石道路,看来这里就是整个会场中心,那里聚集了很多人,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我两向前走去。 “这里到底是……”我和周围的人不断的产生碰撞,连走路都显得困难。 “你说什么?那边有唢呐的声音,大点声。”她右手捂着右耳对我喊道。 就在我准备说话时,因为人群的流动,她突然整个人都倒在我身上,我对突如其来的这种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完全没有准备,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就好像我眼睛看到的屋檐上的白雪一般,那里有一只灰喜鹊,好像在看我似的,发现我之后便突然飞走了。 我想她一定是听见我的心跳声了,那咚咚的声音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心跳声,还是那边的鼓声。 我不曾不知道那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可能只有短短的半秒钟,也有可能有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我记得爱因斯坦曾经解释相对论时就说人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再短也觉得无比漫长。 “爱因斯坦一定是对的!”我之后崇拜爱因斯坦得原因大概也就是这么简单吧。 她终于站直了身子,白皙的脸红的一塌糊涂,“对……不起……”她低着头对我说道。 “没事……继续往前走吧。”涌动的人流不给我们机会继续下面的剧情——男主和女主感情不断升温,最终成为对方的知己。 在中心的是一座巨大的舞台,原来这边在表演节目呢,难怪这里堵塞不堪。 “这里……在表演什么?”我对没反应过来的黎青说到。 “啊啊……这里,哦,这里在表演戏剧呢。”她踮起脚跟,望着前面的舞台,“这种古老的配乐一定是要表演戏剧啦,但是今天有什么要上演的我还不知道呢。” “这里人这么多,不如我们……先去人少的地方吧。”人们的喧闹声和乐器的奏鸣声交加,让我十分的不舒服。 “怎么了嘛?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就……去哪里吧,那里也可以看到这里的表演。”起脚看了看四周,手指着身后的那栋建筑,那是三层高的木楼,顶上有个平台,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表演。 “好……就去哪里吧。”说罢,她便拉着我的手逆着人群前进。 “成人一百五十元,儿童七十元,买票进入。”门口贴着这样的告示。 “怎么办……它要钱呢,我没有带那么多钱……”我骗过父母说要去图书馆,便要了五十元钱的书费,到头来连一张门票都买不起。 “没事没事,你看那边。”她手指了指房子的右手边。那里有着约莫两米多的石墙,石墙下有个废弃的手拉车,看来她是想要偷偷地爬进去啊。 “不行的……我爬不上去的。”我明明只有一米五的个子,却让我爬如此的高墙,我如何都不愿意,而且我的身子根本不行的。 “哎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嘛。好吧,那你在下面看着,我先爬上去拉你!”刚说完她就趁着没人注意到,站在了手拉车上面,伸手便够到了石墙的顶部。原来石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 “哎哎哎!那边的那个小孩,给我下来!”正当她准备纵身一跃爬到高墙上时,一身喝止声从人群那边发出。 “糟了!”她立马从小车上跳下来,身子歪了一下。“快!和我一起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向前跑去。“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走!”黎青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眼看着身后的人影快要追了上来,跑着跑着,突然一只手臂将我拉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巷子里……? 8.我终于打破了那层屏障 要是平常的八点钟我应该还在自己书房里偷偷地看小说吧,把小说压在数学书下面,一面担心着母亲的突然袭击,一面沉醉于小说里的剧情无法自拔,但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我正在喘着粗气和她一起逃跑。 我跑着跑着便被黎青突然拉进一旁的巷子里,我吓得差点喊出了声,黎青用手捂住我的嘴巴才阻止了我。巷子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进去,往里面走便伸手不见五指,此时我和黎青紧紧靠在一起,直到追击我们的人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中。 “你……”还没等我来得及质问她,黎青便突然笑着说:“真的是太棒了!”她显然很喜欢这样的玩笑。 “这个人脑子一定有点问题吧?”如果不是我认识她的话我一定会这么想的。 “什么嘛,擅自……做决定,还把我……连累了……”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便嘟囔着对黎青抱怨道。 “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呐呐,你刚刚是不是感觉很刺激啊?”她两只眼睛反射出出口的光芒。 “什么嘛,才不会呢。” “欸?怎么会呢?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刺激了,刚刚好险啊,要不是我及时把你拉过来,指不定你就被抓去了呢。” “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气嗡嗡地说到。 “对不起啦,我也不知道会被发现的。追我们的应该是保安吧,要是被抓住了肯定要找家长的,那样可死定了……”她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在哆嗦,真不知道她来的勇气。 走出巷子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看来大家都已经去看戏剧了,我和黎青便继续朝着反方向走——那样可以避开很多人。 时不时吹起的冷风让我们两个直打颤,互相看了一眼便扑哧地同时笑了出来。 “明明身子那么弱还要逞强,哈哈……” “哈?你自己……都在治病……你还说我?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在路上拌嘴,整个道路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笑声和骂声。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希望能再久一些,再让我多了解她一些——结果最终我才发现,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作为我唯一的朋友,却是那么的神秘,明明她就在我眼前,我却总是觉得她离我那么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我们走到一个小饰品的小摊时,她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小病虫?”我没有注意到她停下的脚步继续开玩笑。 她站在小摊前面一动不动,仿佛对什么东西特别痴迷。我收回了笑容,看着她目光所对的地方——那是一个棉绳编的手环,有着银杏的颜色,做工精致,戴在手上一定很好看。 “怎么了嘛?”我走上前去询问。 她笑着说没事,脸上闪过一丝的悲伤,但立马便回到了刚刚嬉皮笑脸的状态,“你说谁是小病虫呢?” 我没有心思再去和她开玩笑——她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悲伤到底是什么?那不是一个刚刚还和我开玩笑的小女孩所能表现出来的,不,就算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乞丐也不会表现出那样的气场——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和无助感。 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从之前的聊天中我就觉得她在刻意地隐瞒一些事实,每当我询问到她的病情时总会被她岔开话题,我想那可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我又不能一直追着人家问。今天她的表情让我确认,她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 “老板,这个手环我要了。”令我惊讶的不是一个手环五十块钱的昂贵,而是我竟然流畅地说出了那句话“黎青,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在十分吃惊地收下我的礼物之后,我开口对她说道。 这次她果然又想要蒙混过关,但是立马被我阻止。 “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你明明对着这个手环看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你喜欢这个呢?”我激动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一点迟钝。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花钱的”她低下了头,低声说到。 “不是这个,黎青,你和我好好说说,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每次我问你一些关于你的病情的问题的时候,你就会像刚刚一样瞒着我,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悲伤的表情。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可以为你分担苦恼的,就像你为我分担一样。”没错,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在为我解忧,是她鼓励我去和身边的朋友去交流,是她鼓励我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是她带着我感受自然,仔细回想起来时,自己最愉快的时光都是和她在一起的。 她没有继续回答我,而是选择默默往前走。忽而又一阵冷风吹过,这次的风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它如此地寒冷刺骨,让我不禁更加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唯一的朋友不愿意让我分担她的悲伤,这是怎样的悲剧啊?愤怒和委屈充满了我的心,让我不堪重负。 她仍然向前走着,那一刻我站在原地,就好像我唯一的朋友离我而去——她没有说什么话语,但是却着实地让我唯一的精神砥柱崩塌,那一刻我的泪水像决堤了一般向外涌出。 她好像说了什么,也好像没说什么,我哭着转身离去,她究竟是否转身想要挽留我,我到现在都未曾知晓。 后面回到家的过程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天晚上真的好冷啊,风像刀子一般扎进我的胸膛。从第二天开始,我又一病不起了。? 9.执子之手,余生共度 等我退烧时已经过去了两天,母亲害怕我又要在床上呆上几个月,便一口气给我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每天在家里照顾我。 庙会到底举行了什么活动,我到现在都还一无所知,就像黎青一样。我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听她解释,我自己放弃了一个好朋友,如果那晚我能忍住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如果那晚我坚信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就不会失去我唯一的朋友。 “什么才是朋友呢?”我在喝完姜汤之前对母亲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母亲对我问她关于朋友的事情表现非常惊讶,她的表情明明就在说“你不会突然想好好交朋友了吧?”。 “朋友……在妈妈看来,就是要让彼此快乐,让彼此能有所依靠的人吧。” 母亲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我没有立刻问下去——此时的我在思考着什么。每次和黎青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但是她却时不时表现得很忧伤。 “姜汤真难喝。”我内心不断地抱怨。 “那……朋友之间会有什么瞒着对方吗?”我终于把最后一口姜汤咽了下去。 “当然有了,越是好朋友,之间越有很多秘密不能让对方知道。”母亲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为什么呢?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亲密无间吗?” “东东,有的时候藏着秘密也许不一定是坏事,你读书也一定读到过吧——一个人身患绝症,却怎么也不想让周围的朋友知道,害怕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敏感或是害怕他们因为自己而悲伤难过,无论怎样,他都不愿意告诉别人,越是好朋友就越是如此。”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如同醍醐灌顶。我确实读到了很多类似的书籍,但是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好朋友,所以我从没有去思考过这种感情,也没有那个念头去考虑,这么说或许听起来很自私,但我只能承认这是事实。 黎青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瞒着我呢?我想立马冲到她面前好好道歉,然后耐心地听她解释,然后两个人哭着泪笑着看着对方——我越是这么想,就越想立马见到她。 我偷偷地穿好鞋子和衣服,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到门口,对着厨房大喊一声“妈妈我去公园啦!早饭很好吃!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立马咣的一身关上大门,冲向公园。 母亲一定气急败坏地想要找回我,但是我这次绕了一段路——她可追不上我的,但是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无所谓啦,反正到时候装装可怜就没事啦。”我这么想着,心里负罪感便少了许多。 今天是周三,路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车水马龙,人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奔波在路上。我一路上都期待着能和她相见,想着见到她怎么打招呼,怎么道歉……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公园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理走向我们经常见面的地方,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见到她,而老天就好像特意为我们安排了一场话剧一般——她就坐在那里望着湖面一动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就算是想了一路却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经过近十秒钟的斗争,我还是默默地走向木椅,上面还有一些积雪,仿佛它并不欢迎我。 我走到木椅旁边时她才发觉,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表现得十分惶恐——她立马用左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转身离开。 “黎青!”我不愿意她走,这点我很确定。 “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停止了转身,稍稍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对不起!”我弯腰像她表达我的歉意——这是我能想到最正式的道歉了。 “不不不,东涩你不用道歉!是……是我的错。”她挥着双手,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 “为什么?” “的确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告诉我你的事情,但是我却没有分享我的经历……是我的自私,所以!所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她的脸又红到了耳根,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她一样。 “你不用客气的……确实……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擅自想要告诉你我的过去,还……强迫着你……把自己的也说出来,很难为情吧?”我拼命地把责任往我自己的身上揽——否则我就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 接下来我们争吵了十多分钟,就是为了争谁的错误更大,谁该道歉,结果是,我们两个人都向对方道了歉。那一刻我觉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道歉是件不值得争抢的事情,但却总会有人为此犯难。 吵得口干舌燥时,我们两个突然对上了眼神,又突然瞥向两侧,滑稽的样子迫使我们笑出了声。稍稍平复一下心情之后,我和她又坐在了木椅上,雪已经在融化了,木椅上稍稍有点水渍。 “东涩,我想了想,我觉得……我确实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 “真的吗?其实……不用这样的。” “不,这次我是认真考虑过的。”她一脸认真,我也没有再推脱。 “好吧。你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 “我……其实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初生的阳关从死枯的树枝间穿过,打在了她的脸上,那样子看起来灵气十足,她怎么会活不了多长时间呢? “哈哈,别再闹了,要说什么就……说出来吧。”我相信这句话,她一定还在开玩笑。 “对不起……” “……” 回望过去,尽是可耻的过往。太宰治曾说道。 知道这个噩耗还不如被一直蒙在鼓里。 “什么……病。”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母亲说是肌肉萎缩,天生的。” “那个会死人吗?” “医生说的我听不懂,但是大概说是,以后我就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 直到融化的雪完全化成了水,浸湿了我的裤子我才反应过来。 “一直没有告诉你……很抱歉。” “没……谢谢你告诉我。”我本来想说没关系,但这句话我怎么可能说的出口啊?! “嗯……“她再次低下了头,声音依旧那么悦耳动听,就像她人一样美丽。 “那个……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先走了吗?” “好……好的,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我怕以后机会不多了。” 我的鼻头一酸,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究竟已经流了多少泪水才能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从得知,我的泪水已经无法控制,上帝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从一开始就陪伴着她——就从她出生开始吧。 母亲的斥责声在我耳边显得那样无从轻重,我没有再找借口,乖乖地接受母亲的训斥。回到书房,打开日记本,我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执子之手,余生共度。”? 10.愿望 我叫黎清,三点水的清。我出生就患有肌肉萎缩,从小就不能好好写字,每次写自己的名字就会把“清”的三点水写成“请”——我不能很好的写出提笔划。小学时就受到同学们的笑话,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而且“黎请”读音和“你请”一样,有的时候让人误会,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黎青”。上了初中之后我仍然使用这个名字,时间一久,我的真名的只有自己的亲人还有老师知道。 去年十月份,我的症状加重,连走路都已经不能正常控制,于是我休学一年,在三甲医院里面接受治疗,每天躺在病床上让我心生烦闷,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养成了偷偷跑去附近公园的习惯。在那里读读书,听听自然的声音,自己的身心便能得到放松。直到有一天,我的生活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那一天下了暴雨,没有带伞的我被淋得满身是雨,在小卖部躲雨时,我遇到了一位男生和他的父母,男孩递给我一杯热奶茶,稍微缓解了暴雨带来的凉意。我那个时候看起来一定很滑稽吧,因为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馈赠,说完谢谢之后便不知所措,两只手捂着奶茶嘬了一小口,很暖,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以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但是不久之后我们再一次偶遇了,当时他带着雨伞——明明都是大晴天,却仍然撑着一把雨伞。 就像是被命运安排一样,我和他每个周末都会相见,我骗他说自己在上学,只有周末才会有些时间——其实我每天都会偷偷跑出来。他和我分享他的过去,他出生在中国,但是却因为家庭的愿意搬去了日本,回来之后便不能很好地融入生活,有的时候听他的故事觉得他在某方面和我一样,都没有朋友,都热爱着读书,热爱着自然,都苦恼着自己的困难,但是我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我害怕我一旦告诉他他也会像别人一样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无论是同情还是厌恶的眼神。我喜欢和他交谈,他不知道我的一切,所以他才能如此自然地和我对话,我已经在家人担心的眼神,同学厌恶的眼神,老师同情的眼神下活了许久,他的纯真让我觉得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让人着迷。只要见到他,我就觉得我不再是一个性命垂危的人,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十四岁的小女孩罢了。 但是我这样太自私了。 那一天,在庙会的那一天,他哭着对我说他对我的失望——他明明诉说着自己的一切,而我却只是想要做一个倾听者,我没有想到我的自私让他如此受伤,他所追求的只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啊。 那天晚上我抱着自己的枕头哭了很久,我既害怕告诉他事实后他会和别人一样,又责怪自己的自私让他受伤。闭上眼睛,黑暗完全吞噬了我,我用手抹了抹眼泪,手上的手环在我的脸上划过,我突然像感受到什么似的,将手环取下来放在胸间。 “我在害怕什么呢,他明明把我当作唯一的朋友,我却还在围着自己去思考。”我抹干了眼泪,看着窗外的路灯笑了出来。 那天最让我意外的就是他没有去上学,而是在公园和我见了面。我笨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病情,他的表情很痛苦。 “对不起,很难接受吧?但是这就是我要面对的。很抱歉一直瞒着你。”我想这么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留着泪选择了离开,我没有挽留他,也没有过问他没去上学的缘由,我不知道我们能否还能见面。朋友这个词对我们太过于陌生,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都在努力尝试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式。 那天我在公园里坐了许久,周围的银杏树已经完全落叶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寒风中。 “来年一定还有机会看见它再重新金黄的,到那个时候,我就告诉他‘东涩,其实我叫黎清,三点水的清’”望着死寂的湖面,我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