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村旧事》 1 1959年冬 凛冽的风呼呼的吹着，夹着天上飘下的飞雪，割的王绍武的脸生疼，长期的严寒将他的脸早已冻裂，露出一块块鲜红的肉。然而他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仍背着一块大石头，踉踉跄跄的向远方走去。这一天，已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而过了年，他也就十一，到了上学的年纪了。然而，除了他爹王善平，他们家连个像样的劳动力都没有。老爷子死的早，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在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的硝烟中将善平拉扯大。孩子有出息，在村里当了侦查队长，识得了不少字，还娶了媳妇。结婚一年多，生了个闺女，起名王绍莲。闺女绍莲刚出生不久，日本就投降了。然而闺女刚记事没多久，国民党败了，逃向了台湾，过了没几天，媳妇又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绍武。绍武出生一个月，新中国就成立了……而现在，他家已经有六口人了，一家六口就挤在那不大的三间堂屋里，屋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一个骨架松散的老太婆，连水桶都提不动。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劳动妇女，下地干活挣不了几个工分。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整天跟着队里的几个小伙子一起砍树耕地打石头，做的跟他们一样多，工分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却不得不去采石场打石头，背着几十斤的大石头往返六七里，来回十几趟。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身子瘦弱，他总是落在最后一个，因此工分也是没多少。他的下面还有两个撒尿和泥，鼻涕滴留在半空的小弟弟，他妈妈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小生命。一家人拼死拼活挣不了几个工分，分的粮食自然就少，那一家人必然吃不饱。如此恶性循环，使他家里人一个个都皮包骨头。家里养的那条队里奖励的从国民党军那里缴获的小狼狗，也饿得在一天夜里挣脱绳子逃走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家里已经没有了余粮，绍武他娘不由得为过年犯起了愁。要知道，这个年代，就算树叶子也快掠着吃光了。 眼瞅着到了傍晚，她从屋内拿了个麻袋，四下里瞧着没人，她赶紧偷偷溜出家门，向村南头的河野里走去。她越走越快，最后竟直接挺着大肚子跑了起来。终于到了河边，她四处瞅了瞅，之后便踩着冰过了河。殊不知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一个身影跟着…… 汶河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但到对岸也得一二米。就算上游发大水，到了这里水流也变的很缓，水位也刚刚没膝。而在这时，冰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冰，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胆战心惊。虽然不必担心冰会裂开，但是如果摔一下，可能就会有致命的危险。她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河对岸挪动。大约一根烟的工夫，她已经走了五分之四了。眼瞅着还有十几米到对岸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突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她好不容易站稳，抚了抚胸口，缓了缓气，慢慢的向对岸走去。 终于到了对岸，她捋了捋头发，歇了歇气，继续向远处走去。远处是一个偌大的青杨林。说起这个青杨林，我有很深的认识。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在里面玩。冬天，下了雪，拿弹弓对着林子来一发，便惊起林间蹦哒的家雀。到了夏天，白天在林子里乘凉，晚上拿着手电，在地上扣知了龟，都是充满乐趣的。 刘王氏走到了一棵树顶分叉的青杨前弯下腰，用手扑了扑地上的雪，随手折下一根手指粗的树枝，挖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块木板就出现在眼前。她小心翼翼地将木板拿起来，木板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四方形的大洞。这是一个地窖。地窖的底与顶上有三四米高的距离，却只有一个仅有三根横木的老梯子。于是，她便颤颤巍巍的探了一只脚下去。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碰到了第一层。如此反复，她终于下到了地窖底。那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窖，它有三间窖室，曾经是躲避日军袭击的避难所。当时王村只剩下二十来口人，便全躲在地窖里面。三天三夜，滴水不进，没有一点粮食。有些身子弱的，早已饿晕了。渐渐的，氧气变的不足了，人们逐渐头晕，眼冒黑星。终于，有人受不了了，爬了上去，却发现轰炸已经过去了，有一支军队驻扎在了那里。后来，人们防止同样的情景下不再挨饿，便在最里面放了许多粮食。之后打退了日寇，打跑了老蒋，便在外面两间窖室存放缴获的战利品。后来，军队撤走了，战利品也没有带走。时间久了，人们慢慢的就淡忘了。然而刘王氏却没有忘。三天三夜的饥饿使她记忆犹新。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记忆。在一片黑暗之中，哦，不，有一个一指粗的通风孔，却起不了多少作用。那时她才十来岁，他们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她那个断腿的娘就在那里合了眼。她依然记得当她成为孤家寡人时的悲痛，以及周围人对她投来的或是可怜，或是同情，或是悲悯，或是嘲笑的目光。 她摸索着，走到了墙边。她摸到了一根冰冷的长管子。她知道，那是缴获来的机炮。机炮炮口旁边，就是通往第二间窖室的门。她慢慢地向前试探着行走，终于，碰到了一面粗糙的土墙。她继续摸索着，摸到了木门的门环。她使劲一拽，门却没开。墙上的土簌簌掉下来，呛得她赶忙捂住鼻子。定下神来，再一拽，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继续慢慢的摸索前行，不一会便摸到第二面墙。她于是摸到门前，使劲一拽，哪成想门是开着的，她一时没收住劲，踉踉跄跄往后倒，差点坐在了地上。她索性慢慢坐下，缓了缓神，向第三间窖室走去。借着第三间窖室顶上通气孔漏下的月光，她隐隐看到有一个身影在翻找东西……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