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留在这一天》 第一章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明天又要上班了。在床上瘫了一天的我并没有感觉得到足够的休息和放松。996的工作制已经持续两年多了,别说恋爱,赚的钱都没有时间花。这间四环以外的小出租屋,卫生间的洗手池已漏水很久了,没有到严重的地步,也懒得花时间找人修理。马桶也很久没刷,即使觉得有些恶心,也并不想多碰它一下。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意义在哪。 毕业三年来,就职于全国五百强企业,年薪20万,对于我这样一个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来说,现在的生活似乎已经是最优解。但这样的日子不能带给我丝毫的快乐和满足。平时和父母关系并不算亲近,所以这种匮乏感并不是因为背井离乡;我对于物质也不是非常热衷,所以也不是因为物欲无法得到满足。可能也是个性过于孤立,并不能使自己交到朋友的缘故吧,所以总是无处倾诉。25岁,我并不着急成家立业,家人对我谈不上关心,也没有给我这样的压力。谈过几次恋爱也没什么结果,想想还是算了。可能我有抑郁症也说不定,但我没觉得不妥,抑郁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下最令人头疼的是明天又要上班了。倒并不是工作有多么棘手,人际有多么复杂,只是单纯的找不到任何热情和乐趣的工作实在让人提不起劲头。 算了,大多数人的工作不都是这样吗?有几个人真心喜欢自己的工作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进入了睡眠。 8:30没等闹钟响起,我就醒了。最近经常这样,即使是周末也无法睡个懒觉。但工作日的闹钟还是要上的,万一迟到了就麻烦了。 真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梦里竟然梦到有声音告诉我可以帮助我留在休息日,只有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真是一个敷衍的梦。 3年应该很值得厌倦了,或许我可以考虑换个工作?但也就想想罢了,除了写代码,我还能干什么呢?我洗漱完毕,搭地铁去公司。这个周一的地铁没有平时那么拥挤,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出门比平时早了一些的缘故。我像往常一样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包子和豆浆作为早餐。 “周末还来工作啊?真够勤快的。”我进门时保安大叔说。 “今天周一了,您日子都过忘啦?” “是你忘了吧年轻人,今天周日啊。”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机显示的日期,还真是周日。 “小伙子你记错日子啦?” “我记得昨天是在家休息了啊。” 保险起见我还是上到22楼的办公区,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我还在做梦吗?我迷迷糊糊地下了楼,想着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到底哪一部分是梦。我又去了便利店买了洁厕剂,向店员求证了今天的确是星期日。没有其他解释了。 难道昨晚的梦应验了?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我想不出所以然,回到家瞪着眼睛呆坐在书桌前好一会。如果这样的话,我该做什么呢?如果事实真的是我已经留在昨天,会有什么后果呢?会像电影小说里写的,有什么代价或变化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下巴新冒出一个痘以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没有少一个五官,也没有变成其他人。难道是所谓“神”听到了我的召唤,赐给我一天时间? 这太可笑了。我想听听别人的看法,翻了翻通讯录,我觉得没有人能相信我的说法。 多出来的一天,做什么呢?并没有十分想见的人和十分想做的事情,我拿出刚买的洁厕剂,一边刷马桶一边把能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看着干净的马桶心情的确好了一些。我决定把水池也修一下。我发现水池不过是龙头上的螺丝松了,拧紧后就不再漏水,似乎也很容易。脏衣服已经漫出洗衣机,我决定把衣服也洗一下,嗯,地板也好久没擦了…… 就这样整理内务竟也用了一整天时间,看着整洁的屋子,心情确实好了很多。晚餐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外卖,一边吃一边看篮球比赛,一直到晚上11点上床睡觉。 如果这是梦醒来应该已经是星期一了,如果不是梦日子也应该会向前走。明天要上班的事实依然没变,但心情似乎没有昨天那么沉重。 给我多一天的时间做什么呢?打扫房间吗?真有意思。 奇怪的是今晚又做了和昨天一样的梦,要我选择是否留在今天。 果不其然,第二天还是星期日。一次是巧合,两次是什么呢? 我还是去了公司,看门的还是那位大叔。 “周末还来工作啊?真够勤快的。” 大叔说了和昨天一样的话。 “大叔您昨天也这么说。” “小伙子你记错了吧,昨天不是我值班。” 我没有进公司,原路返回家中。马桶是干净的,水池也没有漏水。难道只有我的房间留住了昨天的痕迹,外面的世界还是留在前一天? 这次我决定出去改变一些东西,来验证我的想法。得找一些除了我别人不会碰的东西。 我又来到了公司,将自己办公桌上的杂物收拾一空。 “小伙子你这是要辞职啊?”出门时保安问我,还真是爱管闲事。 “啊不是,这些坏了要换新的。”我回答。刚走几步我又返了回来。 “大叔你明天还上班吗?我请你吃饭吧?”我对保安说。 “请我?”他上下打量我一眼,“你不会拿了是公司的东西吧?” “不是怎么会呢,这都是我自己的。” “打开看看。”他显然不相信我,将我的东西主意翻了一遍,“行,你走吧。” “那个,您口音跟我父亲很像,好久没见他了看见您特别亲切。” “哈哈,你老家也山东的?老乡嘛。”他笑着拍拍我肩膀。 “那明天中午我来找您?请您吃家乡菜。” “呃,好,可以。”他答应的有些犹豫,显然怕我有什么别的目的。 别说我还真有,我也并不想请他吃饭。 “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午休时侯我来找您,这是我的名片。“我将公司统一印的名片交给他。 “行吧,那我就收下你的好意。”保安将名片装进自己上衣胸前的口袋。 如果说昨天是因为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所以不记得,今天的对话他一定会记得——只要不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循环“。 我还分别打电话约了一位同学和同事阿磊分别在周六和周日一起吃饭,他们都表示很惊讶。看来我平时社交行为的确太少了。阿磊算是我在公司最熟的同事了,我们一起进公司分在在同一个部门。他是广东人,操着一口广普,平时有点娘。甚至有女同事开玩笑问我们是不是情侣,大概我们在她们眼里不像会喜欢女生的人。 要不要约一下林渝呢?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多年前我曾经追求过她。我们在一座城市工作三年,总共没见过几面,上次见她还是在老家的同学聚会。反正她也不一定记得,再说老同学联系一下又怎么了。我发消息给她,问她五一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果然,她以加班为由拒绝了。当然,她是实习医生,节假日需要加班很正常。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不尴尬也难。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她,她算不上特别好看,但就是有一种温暖的力量,说句最俗的话就是她的笑容治愈一切。高中时我们曾是同桌,她成绩很好,经常借作业给我抄。在我开口向她表白之前,我们还算是可以联系的朋友。表白不是关系的开始就是结束,还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明天他们还会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情呢?今晚可一定要再让我选择啊,如果不能留在周日,岂不是明天中午要请保安大叔,下周末还要跟他们出去吃饭?都好久不见了,见面能聊什么呢?这对于“社交恐惧症“的我来说可比上班还难熬。我早早躺在床上等着做梦,可越是担心就越睡不着。在无数次”烙饼“后我决定看一下手机:23:30,再睡不着可就是周一了。算了,见就见吧,偶尔社交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我已经开始安慰自己,让自己尽量不那么焦虑。这是我睡着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章 第二天闹钟没响,醒来看手机已经九点多,手机显示:4月21日星期日。我松了口气,昨天终于在接近零点的时候睡着并做了同样的梦。桌子上从公司带回来的东西原样放在那里。我赶紧打电话给我的同学和同事,问他们我昨天有没有向他们发出邀请。 “你喝多了吧?昨天上午我不是一直坐在你旁边工作吗,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阿磊说。 同学的回复也是一样,问我是不是记错人了。 我拿着昨天带回来的东西准备去公司。真蠢,拿一件不就得了?我暗想,拎着一堆杂物上地铁显得有些奇怪,的确像刚被解雇的人。 到门口我问保安大叔还记不记得我。 “公司那么多人我哪能都记得。小伙子你新来的?” “不是,来了快三年了。” 我上楼去将东西放回原处,准备离开。 “您上衣口袋里有东西吗?”离开时我问保安。 “这个兜啊,没有啊。”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还真有啊,一张名片,李江,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名片。你怎么……” “我就是看这个口袋好像高一点。不是您的可能是别人穿错衣服不小心落的吧。”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着谁有可能穿错自己的制服。 名片给他也无所谓,打电话来的话随便说自己是推销就糊弄过去。这个电话诈骗像雾霾一样普及的年代,估计没人会细想。 那么也就是说参与循环的只有我这个人,我能够改变的也只是实物,不会对其他人的记忆产生影响。我十分确认自己并不是做了三天梦,否则这个梦也太无聊冗长了。会有任何科学的解释吗?下午我去了图书馆,想找一些关于循环时间的理论知识或事件记载。结果一无所获。查到的不是科幻小说就是物理理论,前者太玄幻,很多纯粹是杜撰,后者太学术,我也看不大懂。总之,如果是时间上的穿越,应该会每一天都是新的,连物品也不应该遭到影响;如果是空间上的穿越,时空之间应该会有些细微差别,不会完全一样。即使完全相同,那么重叠的点又在哪呢?难道在我床上吗?以我的智商和知识,再看下去也是没有结果。当晚我看了一部电影叫做《忌日快乐》,讲的是一个人被永远留在自己被杀害的那天。如果我也是这种情况,那让我留在这个无聊的星期天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说我太过平凡,每一天都像是同一天,也不用这样对我吧?不知不觉我开始相信这时某种绝对力量在左右我的生活,或许真的有所谓“神”存在,我们只不过是他控制下的实验品。而我的遭遇可能是他们在做实验也说不定。如果是实验就会有对比,说不定在某处有人正经历着和我同样的事,不知道我这个实验品的表现是否让他们满意。如果是实验也会有期限,永远留在这一天岂不是事情永远不会向前发展,每天都回到原处吗?这么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今晚声音还会出现吗?怀着这样的疑问又过了一晚,我并没有梦到那个声音,而是梦到了林渝。在梦里我们又回到了高中的同桌时期,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我们一起上课下课,我好像还拉着她的手。 闹钟响了,8:30。我查看手机,4月22日星期一。 看来“实验”结束了。虽然上班让人提不起兴趣,没有留在无聊的同一天也是一件好事。 “早啊。“阿磊看到我就打招呼叫,估计是又有八卦要听了。 “你知道咱们新来了市场部经理吗?“阿磊小声说。 “知道啊,上周不是说了吗?“说是上周其实我多过了两天 “她是我同学的领导,从C公司跳槽来的,据说……”他瞟了一眼周围没人,“她和咱们头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我漫不经心地说。 “你装什么傻。“阿磊用手指点了我一下,如果不是认识久了我一定会觉得他喜欢男人。 “那又怎么样,干好自己的活得了哪有功夫管这闲事。“这是工作教会我最有用的东西。 “有这层裙带关系,今后咱们部门要扬眉吐气了。“ 我虽然不完全认同,也并没反驳他。中午我见到了这位市场部经理,她叫张一菲,年纪大概三十五左右,前凸后翘,成熟风韵。她给每位员工都买了咖啡,她把咖啡递给我时看了我一眼,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看穿似的。难道我领导跟她说过我什么吗? “李江是吧?”她看了一眼我的工牌。 “对,张总好。”我赶紧起身。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领导说你不错。“她按了按我的肩膀叫我坐下,”都是同事,大家叫我一菲就好了。“她向大家说道。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柔软坚定。但不知为什么我浑身不自在。 “行啊,今年你晋升有望。”张一菲走后,阿磊说。 “有什么望啊,干你的活。” 我心里也很奇怪,我平时表现并不出色,领导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可能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显得“亲民”一些。但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注意到我呢?连连发来得工作很快将我淹没,也就没工夫想这件事了。 三天后的一件事情证明我的确不是想多了。 午休时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我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而没什么胃口,于是去茶水间想要冲杯茶喝,张一菲也在。 “中午没去食堂?”她朝我走过来,好像我们认识似的。 “啊,张总也没去吃饭吗?”站在她身边感觉自己的气场都被挤出屋子了。 “我不是说过吗,叫我一菲就好了。中午加班吗?“ “呃,是啊,这几天工作越来越多了。“ “你这么忙啊,还有功夫谈恋爱吗?“ “平时是没什么时间。“我尴尬地笑了笑。 “不会吧?像你这样的还没有女朋友?你们领导也太不像话了,工作也要劳逸结合嘛,下回我见他跟他说说。“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的问题,能力不强才需要加班。“ “别怕,我不会说是你说的,你知我知。“她冲我眨眨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本来就不是我说的啊,这什么逻辑。她冲好了咖啡,踩着高跟鞋一步一声地走了。经过我的时候,她用手捏了我的臀部。 难道这个风骚怪打招呼方式就是这样?我端着水杯僵硬地走出茶水间,阿磊正在门口准备进去。他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他看到了刚才的事情。 “不错啊你,人帅就是有好处。“ “她这种人估计对谁都这样。“我心虚地说。 “你骗鬼哦。但我早告诉过你,老大的女人最好不要碰。“ “我当然知道。“ “不过她真的不错,就是老了点。“ “你行你上。“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万一被另一双耳朵听去就不好了。 “人家没看上我嘛。“阿磊小声嘟囔。 下午张一菲又来了,这回是来找我们部门领导的。她不会真的对领导说我工时太满吧?像她这样高情商的人应该不会。半小时后她从领导办公室出来,衬衫系在了裤子里,进去时是没有系的。谈什么事情需要系衬衫呢?看来阿磊说的还真没错。领导这个人平时虽处事圆滑,但也没什么大毛病,没想到也会来这一套。通常这种事情我也管不着,当作不知道就好了。但这一次我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躲掉的。 又过了一周,我在公司尽量躲着张一菲,她加了我微信几次说要请我吃饭,我是都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我真想告诉她,你和领导的事情我知道,但知道领导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好牌。如果她不是我领导的情人,我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吗?我觉得不会。太主动的女人总让我缺乏好感。也许过段时间她就转移目标了吧。 又是一个周一,部门开集体会。下午两点,我正昏昏欲睡,突然被领导点名。 “李江,你去没问题吧?“ “去哪?“ “去杭州,市场部的推广项目,需要我们派一名技术人员。那个软件开发你不是一直在跟进吗?“ “啊,是。我可以去,我回去准备资料给您看看。“ “行,那就这么定了,周三你和市场部的张总一起去。“ 张总?什么时候提过张总的事情? “那个,领导,我们公司还有其他人去吗?” “没有,你们俩也足够了,没那么复杂,小李你只负责产品解说,剩下的交给张总来谈。” 我和她出差?这真是多也躲不掉了。为什么我没察觉这一招?早知道就称病请假了。不过我一个男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但如果传到领导耳朵里,我还有好日子过吗?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想着这件事最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机会终于来了呀。”阿磊调侃道。 “什么机会,简直就是找死。” “想开点吧,大不了就从了呗。” “老大知道我还干的下去吗?你看张一菲那样像善罢甘休的人么。“ “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打算。我有个同学在杭州,实在不行我不住酒店去找他就好了。“ 我立刻给这个同学发了消息,才得知他早就换了工作,去深圳了。要是循环再出现就好了,我上班前就请假,这事就躲得过去了。 去杭州的资料还要整理,我加班到10点多才回到家。这年头男员工也不好干啊,女性解放要是没被我赶上就好了。怀着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渐渐入睡。梦里竟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要不要留在这一天? “要。”即使是睡着了我都能感到自己好像是喊出了声。 第二天我睁眼就查看日历,还真是周一。难道当我急切现需要的时候循环就会启动吗?也许这正是机关。那我岂不是有了超能力?没空想这么多,我赶紧给领导打电话,说我突然发高烧不能去上班。 “啊,行吧,那你赶紧去看看吧。”可以听出领导的虽然很不乐意但也无法反驳,“记得交假条啊。” “嗯,开会的内容我会请同事转达。“ 差点忘了,按照公司规定,病假需要上交医生开出的假条。我想起了林渝,她前一阵子在社交平台说自己正在急诊科实习。 “你在上班吗?“我说。 “对啊,你有事?“ “想麻烦你开个假条行吗?“ “行,你来医院吧,我在消化内科急诊。“她说,”你难受的厉害吗?能自己来吧?“ “可以,我一会就到。“ 虽然我们算不上好朋友,但总还算有点交情。林渝很快帮我开好了假条。穿白大褂的她我还是头一次见。 “多谢你啊,下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我说。 “行,你等我一会,正好要下班了。” 过了一会她从医院出来,化了淡妆,穿着一条米色长裙,黑色的皮鞋,头发还是马尾辫,身形还是那么单薄。过马路时她好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我好像没看见似的并没有牵。我是有什么毛病?我心里想。 我们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面对面坐下。 “你一点没变,跟上学时候一样。”我说。 “老了呀。”她笑笑说。“怎么了要开假假条?方便说吗?” “嗐,就是公司安排出差不想去呗。”真正的原因还真不方便说,我心想。 “你不喜欢出差?” “主要是又累又没什么意义,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在急诊挺忙的吧?”我转移话题。 “是啊,没一会清闲的时候。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脱离急诊就能好很多。”即使化了妆也能看出她有些倦容,医疗还真是辛苦的行业。看来工作的话题太沉重,还是换个话题。 “你还记得张鹏吗?他今年要结婚了。” “真的啊?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就关系很好,现在还联系吗?” “联系啊,我回家就会看看他。” …… 我们边吃边聊了许多关于上学的回忆,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 “下午你有安排吗?我们去看电影吧。”饭后她说。 “行啊,你想看什么?“ “恐怖片怎么样?我还没有在电影院看过恐怖片。”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看恐怖片,爱好没变。“说实话我对这种东西还是有些芥蒂。 “但这部片子是国产,应该没那么恐怖。你别害怕。“ “看来你很有研究嘛。“我感觉好像被看穿了。 “看过不少。“她朝我笑了,笑容像恶作剧的小孩。 片子讲的大概是一个复仇的女人的故事,有些镜头的确很恐怖,这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吧,我心想。 “果然不出所料,没什么意思。“散场后她说。 “这还没意思?这已经是我极限了。“我脱口而出。 “哈哈,你这么胆小啊?“她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我觉得不能因为不看恐怖片就说一个人胆小。现实生活中我很少怕什么。” “除了出差。“ “哈哈,对,除了出差。你平时会有害怕的东西吗?林大胆?”我问。 “有啊,虫子老鼠什么的。还有坏人。鬼是假的但人是真的。”她说。 “嗯,说的对。”我说,感觉这话有些怪怪的。 “我该回去啦,你也早点休息吧,病号。“ “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我住这附近。” “陪你走一段吧。” 路过一段很窄的路,我走在他的身后。她的裙子领子很低,露出一块光洁的后背和细长的脖子。顺滑辫子随着步子左右摇摆拂过她的脖子,我竟有些希望自己是那缕头发。 “好了我到啦,就是那栋楼。”她指了指靠近路边的一座楼。 “那你好好休息吧。” “嗯。”她转身走进了小区铁门,我突然觉得过了那扇门,她就会在我的世界消失。 “下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叫住她。 “嗯,不知道,排班还没出来。”她说,“下次我请你。” 下次?可能是她的婚礼吧。 我有些沮丧,我觉得她还是有点喜欢我的,起码不讨厌我。怎样才能有机会呢?除了没有主动牵她的手,我有哪里做错了吗?还是只是我自以为是,她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这对我来说简直太难了。最近一次恋爱还是大学的时候,那种不考虑太多未来的感情或许算不上真正的恋爱关系,说实话我并没有想过她们甚至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开始或结束都不会十分令我高兴或难过。可能我缺乏这方面的能力吧。但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希望能和林渝在一起,可能是出于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的心理,或许真正得到后也没有那么令人高兴。 我不知道,只有得到过才有资格说不想要,否则就只能是自我安慰。 循环已经开始了,今天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我牵了她的手会怎样呢? 我决定给阿磊打电话。 “喂?今天开会说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你还说呢,肯定是风骚怪布的局,她想让你和她一起去杭州出差,你这一请假,改跟小白去了。“阿磊压低声音说。小白是我们部门今年新来的同事。 “呵,好险。“我说。 “说的就是呢,你怎么这么会生病。你的‘潜规则‘机会算是泡汤了。” “哈哈,经过这次她应该就转移目标了。” “你的病不要紧吧?要不要我买点吃的看看你呀?” “不用,实际上我今天约会去了。” “好啊你,请假就为了约会啊,你可真够可以的。结果怎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我估计没有。我想问你一般你和女孩出去约会都干什么?” “能干什么呀,吃饭逛街看电影咯。你可以带她去游乐园嘛,拖到晚上就不用回家了,你懂的。“ “哦,行吧。“聊到这我觉得问他关于约会的意见真是脑子进水。“我先挂了啊。” “你早点回来上班,活都给你留着。” “知道啦。” 去游乐园?林渝会喜欢去游乐园吗?如果今天可以再次循环,我决定试一试。 一觉醒来我果然又进入了循环。和林渝请假吃饭的环节还是一样,饭后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 “是新开的那家吗?好啊,我还没去过呢。”她高兴地说。 看来阿磊也有靠谱的时候。 我们买了游乐园的通票,在里面一直玩到到晚上。林渝很开心,笑容像个孩子。像她这样这样漂亮率真的人谁不喜欢?而我相比而言似乎太平凡了。我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她。但我决定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从游乐园出来过马路时,我牵起她的手,我感觉她嘴角好像动了一下,我感觉她也抓住了我。 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她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以前从没坐过跳楼机,今天试了一下也还好,不像看着那么恐怖。“ “是啊,我发现你承受能力还挺强。“ “你是真不行,都没上去。“ “我恐高,这是生理疾病,林医生对病人要求别那么高。“我笑着说。 “好吧,坐了海盗船也算你一大进步。“ “要不是你我坚决不会去,我现在还有点晕。“ “那你一定会晕船,如果坐船要先吃晕车药。“ “我尽量陆运。“ 我们就这样聊了很久。送她回去的路上我们很自然地牵起了手。 “今天太开心了,平时太忙都没有时间出来玩。“林渝说。“你周末有空吗?听说有一部很好的电影要上。“ “啊,好、好啊,周日我来找你。“我赶紧说,这感觉就像中彩一样。 晚上我回到家,感觉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这一天对我来说已经完美了,请不要再重来。我心里默默告诉那个“神秘力量”,怀着无比幸福的心情回味着这完美的一天。为了确保不会重来,我直到零点过了才上床睡觉。但兴奋的心情仍然让我无法入睡。 这一周的工作都让人有些心不在焉,除了等着林渝的信息,就是想着周日的形成应该如何安排。 “你不会真恋爱了吧?“阿磊说,”最近你老盯着手机发呆,还总是自己傻笑。“ “算是吧。“我说着嘴角不禁上扬。 “给你美的呦,啧啧。”阿磊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你约会一般都去哪?“ “去哪啊,吃饭看电影咯。女孩是谁呀?我见过吗?有照片吗?” “没有,是我同学。”我说,“除了吃饭看电影呢?” “那得看她喜欢什么了。你可以带她去游乐园嘛,拖到晚上就不用回家了,你懂的。” 看来阿磊的能力就到这了。她喜欢什么呢?极限运动吗?问题是我不行啊,还是换一个安全的活动。我知道她喜欢电影和小说,资料馆也许是个好去处。我将她的社交网站翻了个遍,将她看过的书和电影都了解了一遍,以保万无一失。 周日我们约好了中午11点,我买了电影票早早等在她家门口,她准时出现了。我们现一起吃了午饭,下午一点去看了电影,是去年奥斯卡最佳影片。 “我觉得这部片子也没有那么好吧。”散场后我说。 “黑人男主电影,在美国政治正确也是很重要的。”她说。 “这样啊。”我说,“我知道有一家资料馆离这不远,那的库藏还挺丰富。要不要去看看?”我向她发起蓄谋已久的邀请。 这家资料馆不大,很多馆藏都是没听说过的黑白片。但林渝对此了解颇多,还时不时给我讲解。 “你是穿越来的吧?这么老的片你都看过。“我说。 “跟喜欢打游戏一样,打发时间罢了。“ “3点半好像有电影展示,我们去展厅看看?“我说。 “好啊,看看在放什么。”她说。 展示厅里只有我们两人,大概宣传力度不够,大家没有注意。放映的是一部美国电影,片名叫做《卡萨布兰卡》。单独坐在一个幽暗的环境里,让人有些想入非非。我回头看看她,她也在看我。我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她笑了,“你蓄谋已久吧?“她说。 “没有,“我感到自己很窘迫,”是你太好看了。“这句话绝对不是蓄谋已久,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恶心的话。 送她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有些尴尬。或者说我有些尴尬。 “我电脑里也有些好片子,而且我刚买了投影。要不去我家吧?“到门口时她说。 “好啊。“我说。去她家?难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跟随她上了楼,是一栋老旧公寓的一间,房间很小,但整整齐齐。 “坐吧,“她说。 地方很小,除了床只有一把椅子。我乖乖坐到椅子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约你出来吗?” “为了显摆你的投影?“我笑说。 “今天我生日,不想又一个人过。“她说。 “啊,”真该死,我竟然没有发现今天是她的生日。”真抱歉,我没注意。生日礼物下次补上。“我愧疚地看着她。 “不用抱歉,我又没告诉你。”她从冰箱取出两罐啤酒,“来,干杯,庆祝我明天25岁。” “应该吃生日蛋糕啊,我上网定一个吧。” “不用,我不爱吃那个。” “减肥吗?” “我需要减肥吗?”她看我一眼,打开电脑。 “你当然不需要了。”我说,暗骂自己还真是不会说话。“你以前都是自己过生日吗?“ “嗯,来A市这几年都是吧。有时候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父母呢?“ “他们太忙一般也不记得。“ 我想起林渝的父母亲好像都是医生。 “干嘛这么辛苦来A市?”我问。 “你不也一样?总得活着呗,不想在家,就来A市。” 我觉得我们这一点是一样的,像是想逃避什么。她的脸红红的,看得出她酒量并不好。 我坐到她身边,不知是酒精还是荷尔蒙,亲吻后我开始摸索她的身体。虽然以前也曾经恋爱,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非常紧张,解了好久才解开她的内衣。 “麻烦你轻一点,我第一次。” 林渝拿出一只避孕套。 第一次怎么会有这个?难道她准备好的?我笨拙地戴上它,尽量使自己动作轻柔。她似乎很疼,但是她没有出声。 “糟糕,床单脏了。“她说。 “我洗。“我说。 她笑了,“好啊,那请你带回家洗干净下次还给我。”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感觉一切像做梦一样。 “下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下周论文要答辩了,应该没什么时间。“ “那下下周呢?“ “我也不知道啊,马上毕业了,接下来一个月应该会很忙。“ “哦。” 今天实在太美好了,要是可以循环就好了。但我这回不在自己家,跟昨天的起点不一样,还能顺利进入循环吗? 第三章 一觉醒来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是星期日。我谨慎按照昨天的轨迹行事,下午我们又来到林渝家。我注意到她的床单换了。 这一次她没有出血。我自认为自己表现比上一次好,但她不会记得上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你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 “怎么会呢。”我说。 “医学上有的人是天生没有处女膜的。而且今早我床单上有血,还有些酸痛,我还以为是大姨妈,结果不是。我可能有些功血,也许我需要做些妇科检查。”她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 怪不得她换了床单。她不记得昨天的事,但身体上的变化确实留到了第二个今天。也就是能够留下的实质性的东西也包括身体上的伤害,这种超能力对犯罪也太有用了。 “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我说。 “干嘛?” “看不见你的时候可以假装你在。” “我不爱拍照,一张都没有。” “手机的自拍也没有吗?” “没有啊。”她说。 “那我们拍一张吧。” “不用了吧,今天妆都花了。”她表情有些尴尬。“那个,我明天还要去医院,你也要上班吧?” “呃,是啊。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穿好衣服 ”生日快乐。“我说。 “嗯。“她看着我出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今天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照片对她来说这么敏感?可以上床却不能要照片,难道在她心里我只是性伴侣?这算什么?生日礼物吗?心里竟有些受伤的感觉。而且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选择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今天还需要再循环一次。 第三个今天。去她家之前我提议买些啤酒。 “怎么?你想灌醉我吗?”她说。 “不是啊,我喜欢喝。看电影不喝啤酒怎么行。“这是什么鬼话,我暗想。 林渝几乎没有酒量,两听啤酒下肚她突然哭起来。 “你知道吗,一个人出来工作真的很辛苦,但我很怕回家。” “为什么?” “我害怕。” “你家人对你不好吗?” “不好。我继父……对我,非常不好。” “他打你吗?” “比打还可怕。他会这样。“她说着上前解我的裤子。 我想我懂了“非常不好“是什么意思。 “我害怕,害怕男人。我跑,但他总能追上我。我就大声叫,他就会害怕。” “她笑着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嗯,坏人也会害怕。“我说,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你不害怕我吗?“ “不怕,你是小绵羊。“她摸摸我的头。”你不会强迫我的。“ 我想我明白她为什么不回家以及为什么选择我了,但我不能怪她。那晚我们没有做,我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时间向前走,并没有循环。 可能是我没有在她醉酒后“乘人之危”的行为使林渝对我更加信任,我们平时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很多生活上的小事,例如午饭难吃,论文难搞,看了一部好看的电影等,她都愿意跟我唠叨两句。但即使是这样的事情,我也很享受能每天和她说聊上一会。 她毕业后,我邀请她一起去泰国旅行。 在清迈的酒店房间,我们站在窗前,宽大的落地窗能看到远处的夕阳。 “好美啊。”她说。 “做我女朋友吧。“我说。 “我知道那天我好像说了些什么。你不会是同情我吧?” “当然不是。”我说,“你还没答应我。” “嗯。谢谢你。” 她轻轻地靠在我肩上,我搂住她的肩膀。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林渝毕业后留在了实习的医院,为了她上下班方便,我搬去了她医院附近的房子。 转眼就是过年,我们一起坐火车回老家。老家B市距离A市并不远,而我俩都已经近一年没有回去了。 我送她到她家小区的门口。是B市的别墅区。 “你家这么豪华啊。”我说。“你自己回去不要紧吧。“ “没关系,他们已经离婚了。” 我送她进去,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初二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她妈妈邀请我明天去她家吃饭。 “这么突然?我都没什么准备。” “没办法,我跟她一说她就特别想见你。” 第二天我心情忐忑地来到林渝家。房子不仅是外表高级,装修虽然老式,看得出曾经也非常豪华。她的母亲姓姜,举止亲切得体,据说年轻时是美术学院的老师,看得出年轻时外表不输林渝,房间里摆放的老照片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的情况林渝大概已经跟她说了,聊天很轻松,并没有问我太多个人问题。 饭后,我和林渝在厨房洗碗她的母亲将我叫到书房。 “小李,”虽然她面带微笑,我仍有种不好的感觉。“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不错,跟小渝说的一样。但你知道,我和林渝父亲很早就离婚了,她父亲除了给了我们这座房子,没有给我们其他经济支持。既然你们都在A市工作,不可能一直租房子住。我希望你们能够一起在A市买房。我做老师,一个人供她读书,说实话也没有太多积蓄,所以想问一下你的想法。“ “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努力买房的。“我说,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我知道你们刚工作压力也很大,所以你的父母有没有可能帮助你?先付个首付,慢慢还贷也是可以的。”她用征求的眼神看着我,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小渝是个优秀的孩子,各方面都很努力。所以我一直希望她能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如果她父亲还在世,一定也是这么想。”说到这儿,她抹了一下眼角。 林渝生父去世了?这个她倒是从来没有提过。在她母亲眼里,所谓可以依靠的人显然不是我这样的人。 “我想……我家也是有些积蓄的。我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吧,应该没问题。”我说。 晚餐后林渝送我出门,悄悄问我他母亲跟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叫我好好照顾你之类。”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林渝,除了担心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啊?”林渝很惊讶,“我妈告诉你了?“ “对不起啊,我不该提。” “没关系,过去很多年了。” 她说,“我爸爸在我15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心脏病。” 她显然不想多谈论此事,父亲的死对她来说应该是不小的打击。这些年来她们母女二人还真是不容易。 我一路都在想要怎样跟父母开口,回到家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他们还没有休息。 虽然觉得我父母八成不会帮我,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父亲几年如一日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股票指数,我记得上次我离开家时他就坐在这儿,好像一年来没有动似的,这次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回来啦?家让你住的跟宾馆似的,房间也不打扫。“母亲抱怨道。 母亲中年下岗后就一直待业在家,除了打麻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一年不见她也苍老了许多。 “爸,我有事情要跟您商量。”我来到父亲的房间。 “哦,什么事?”他将烟头熄灭,眼神从电脑上移开。 “我交了个女朋友,跟我市高中同学,是A市一家医院的医生。“ “嗯。“ “我今天去了她家。“ “行。” “我们准备结婚,”我说,“但她家人希望我能在A市买房。” “A市的房子那么贵,你买的起吗?” “所以我想……您能不能帮我付个首付?“ “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父亲重新点燃一支烟,”你妈好多年没工作,我也今年也要退休了。最近股票也不景气,我这刚又赔了。“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让我看不清他的脸。“这么说吧,咱家没积蓄。我和你妈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见我不说话,父亲又说:“那女孩儿家不能出点儿吗?“ “她家也没什么积蓄,她父亲在她小时候就走了。“ “哦……”父亲说,“你自己没攒点钱吗?你也工作三年了。” “我有点积蓄,但肯定是不够。” “那咱家也没钱啊。“母亲从门外突然进来,显然她已经在门口听了很久。”你是想让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她家人怎么这样呢?“ “她妈一个人抚养她也不容易。” “我和你爸就容易了?你从小到大花了多少钱?工作三年你给过家里一分钱吗?现在回来张口就要钱?” “你们缺钱吗?钱不是都被你打麻将,我爸炒股给输光了?”我站起来大声说。 “我们输钱也输的是自己的钱,你平时连个电话都不打,需要钱才想起回家。“父亲说。 “你们平时不也不给我打电话吗?你们为我的未来想过吗?“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现在你需要钱,回来就倒打一耙?哼,你这样的白眼狼算是白养了。” “好了!”父亲大喊一声,“明天我和你妈还得去你姥姥家,你出去吧。”父亲说。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无数父母吵架的场景,多少次需要家长参加的活动,我只能一个人去。别说毕业典礼了,生日也没过过几次。看着其他小朋友有父母的陪伴,我常常感觉自己还不如一个孤儿。小时候我总是没有零花钱,总是最后一个被母亲从学校接走,伴着我写作业、入睡的,除了辱骂声就是麻将声。呵,这样的家有什么好回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当父母,并不是赋予生命就是完成了父母的责任,就应该被感恩戴德。眼下我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父母。我起身离开了家。 房子的事情还是无法解决。父母没有撒谎,以我家的情况,即使砸锅卖铁也你不可能凑到一所A市房子的首付。我想起父亲的工厂因为危险性较大,他为自己买了高额人身保险。我记得偶尔听过母亲说,保额有100万。 眼下最迫切的是我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身体已经快冻僵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旅馆,开了一间房先住下。躺在宾馆的床上,时间刚过凌晨12点,要拿到保险只能是意外死亡…… 第二天是初四,父母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去姥姥家。父亲一定会开那辆送货用的破面包车。如果发生了车祸,那么就是意外死亡吧?姥姥家比较偏僻,会路过一节铁轨。我记得小时候有时回去时都会有一列路过的列车,需要在铁轨前停车等待。我查了路过那里的车次,现在仍在运行,路过邻近车站的时间是10:15。我决定今天去调查此事。 我回到家附近,父亲9点出发了。我打车跟在他车后。经过铁轨时是10:05,并没有火车经过。10:07火车才呼啸而过,持续了两分钟才完全离开。我回到家,在母亲的衣柜里发现了保单。的确是100万,我仔细阅读了保单的内容。 傍晚他们开车回到家,我破坏了面包车的刹车,使它的停车时间不能超过90秒。我知到一般红绿灯的时长不会超过90秒。待父母睡着后,我偷偷进入房间将母亲的手套藏了起来。母亲冬天出门一定会戴手套。 接下来就看时机怎样安排了。计划并不周全,如果母亲出门时没有找手套,如果父亲路上开快了两分钟,计划都不会实现。我回到旅馆,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如果今天不能进入循环,那么我就打消这个念头,我对自己说。 那个声音出现了,我进入了循环。这是所谓“天意吧。0:10闹钟将我叫醒,我退了房,买了凌晨两点的车票回到A市。 返回A市的春运人潮还没赶到,车厢没有坐满。我坐在窗旁,脚下的暖气冰冷。如果一个人有了终身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么他将孤独一生。窗外夜色疾驰而过,漆黑一片让人有些恐惧。我突然想拨开夜色看一看。不知是寒冷还是自恋,我竟流下了眼泪。 父母活着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必要性。我一再告诉自己,我的做法并不是正确的,但绝对是无害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姥姥寡居,痴呆多年,父母与兄弟姐妹更算不上亲近,除了因为债务的事情很少来往。他们的离开并不会有任何人感到伤心。嗯,不会。 回到公寓是早晨9:30,我僵坐在床边,等待审判一般盯着手机。 10:17,手机响了。 “是李江吗?“ “是。“ “李连化是您的父亲吧?” “是。” “他和你母亲除了车祸,您来一趟市医院吧。” “好。” 我挂了电话,返回火车站。 回到B市已经是下午五点。 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我父亲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您节哀。”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对我说,“您母亲还没有醒,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母亲……还能好吗?” “呃,颈椎骨折,很有可能醒不来,醒来也很有可能瘫痪。” 我在护士的催促下缴了医药费。父母的亲戚来了一部分,在走廊里叽叽喳喳谈着什么,大概是父母的欠债如何偿还吧。有限的债务我可以承担,但一个瘫痪的母亲呢?看着母亲周围花花绿绿的仪器,我想起无数影视作品里的场景。 “病人需要抢救,请家属出去一下。”护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我才意识到监护仪在响,一个红色的“0”在屏幕上闪烁。 亲戚们围上来,说这些安慰我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家属?”护士气喘吁吁地从监护室出来。 “叫你呢。”小姨将我向前推了一把。 “病人抢救无效,请您节哀。”护士说。她戴着口罩,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眼睛在笑。 小姨哇的一声哭了,节日医院里空旷的走廊里,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群围观的人。 我在亲戚们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办了葬礼。葬礼上除了我大家都流下了眼。说实话那时我并不觉得悲伤,一点也没有。我只觉得解脱。事后亲戚们向我出示了共133000元的借条,父母不在了,我们之间只剩债务关系。我对他们说我需要回去核实一下,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葬礼前警察曾找我谈话,是一位姓高的警官。警察的观察力很敏锐,问了我许多有关刹车和保险的事情。但我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在正常的时间线里,我绝没有可能接触刹车。保险的事情我坚持称自己不知道,也无从考证。警察还调查了一些与父母可能有过节的人,但都不足以造成杀机。最终警方以意外事故结案。那个神奇的声音再没出现过,我彻底失去了我的超能力。 我如愿以偿得到了保险公司理赔,那年10月,我和林渝在A市的新房里结婚。满地的鲜花让我想起当日事故现场的照片。 “谢谢你。“说完婚礼誓词,林渝眼含热泪对我说。这是对我所做事情的肯定吧? 我觉得那一刻自己无比幸福。 未完待续 第五章 李科 第二章 “科儿!你快来一下!“屋外突然传来奶奶的叫声,我赶紧跑了出去。 “奶奶您在哪呢?“ “厨房,楼下,你快来。“ 我三步并两步跑下楼梯,看到奶奶跌坐在厨房地板上。 “刚才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想给你煮宵夜。结果头一晕就跌到了。“ 我将她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您这么晚还不休息,给我做什么吃的。您这两天一定是太累啦。“ “睡不着。你帮我去买点跌打药吧?我摔倒时膝盖有点磕青了。“ “我还是带您去医院吧,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我自己是医生我知道,你帮我买点外伤药就行了。“ 奶奶皱着眉头揉揉膝盖,“快去啊,我这疼着呢。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啊?“ “好吧。但是明天一定要去做检查。“奶奶最近精神状态一直很差,看来以后需要多看着她才行。 “行,听你的。“ 我抓起外套,开车去了附近的24小时药房。回来时奶奶已经下好了馄饨。 “您刚受伤就别动啦,我帮你把药擦上。” “我自己来吧,一手药酒味还怎么吃东西。” 我扶她回了房间。 “您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叫我。” “知道了,我们科儿长大了,都能照顾奶奶了。”她笑着摸摸我的脸颊,“你吃好了就再点睡觉,不要再熬夜啦,知道吗?” “嗯,我吃完就睡。”我看着眼前熟悉慈祥的笑容,突然有些心酸。 这馄饨可能时间久了,味道有点怪。奶奶的小馄饨都是爷爷出事前家里帮忙的阿姨做的,爷爷出事后那位阿姨大概觉得屋子不祥,就辞职走了,因为公司的人总来帮着打理一些家事,奶奶也没有心思再请人。 回到房间,电脑还亮着。想要把剩的几个文件都看完,可是我实在太困,立即睡着了。 早上起床已经是中午11点,奶奶居然没有叫我起来吃早饭。我感到肚里空空,径直来到厨房,桌上的牛奶已经凉透了,而奶奶并不在。 “奶奶,”我抓起一片面包大嚼,敲了敲她的房间门。 “您起了吗?我进来啦。” 我推门进去,她并不在房间。这么早出去买菜了吗?昨天的摔伤也不知好了没有。我抓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书房传来电话铃声。可能又去整理爷爷的东西了吧?我来到书房,门却从里面反锁了。 “奶奶?开门啊,早饭都凉了您也不叫我。” 没有人应。 “奶奶?”我开始有些慌了,不会出事了吧?我后退两步想要把门撞开,结实的木门硬生生将我弹了回来。我一边打电话给公司的周助理,一边去找备用钥匙。 我终于在杂物间的柜子里找到了钥匙,这时周助理也赶到了,我们一起打开了书房门,发现奶奶一只手向前伸,伏倒在桌上。 “奶奶!”我大喊,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您怎么了?” “李总您先别激动。“周助理架着我的肩膀将我往后拖,我才发现自己脚下满是血迹,她伸出的手血肉模糊,与红木书桌融为一体。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您先去客厅等着,我这就报警。” 我感到自己几乎是被周助理拖到了客厅沙发上坐下,大脑一片空白。 “经过就是这样吗?”面前的民警飞快地敲着笔录,头也不抬地说。 “对,接下来你们的人就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仍然想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者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 “不……不好。“我想了想说,不太习惯奶奶被称作”死者“。 “您说她昨晚跌伤了膝盖还用了药酒?” “是。” “好,谢谢您的配合。请您保持手机畅通,有情况我们会随时与你联系。” “我奶奶是自杀吗?“ “这个要调查之后再说。“民警打开审讯室的门,示意我可以走了。 “李总,“出来时周助理已经问话结束等在门口,见我出来立即迎了上来。“我先送您回公司吧,“他跟上我的脚步,”您父母发来消息说今晚会回国。” 听说这位周助理虽然还不到30岁,却年轻有为,颇得爷爷信赖,常年在美国分公司工作。爷爷去世后,他被调遣回国,帮着打理许多家事。 家里要被当作“现场”处理一番,除了公司我也无处可去。司机已经等在门口,我跟着周助理上了车,和他一起坐在后座。 “您还没吃饭吧?“他转头问我。 “不饿。”我感觉早晨匆匆吞下的面包还卡在喉咙,艰涩难咽。窗外开始下起小雨,初春的北京一片朦胧。 “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不然喉咙会很痛。”我发现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 我选择放弃理性,任自己的眼泪鼻涕倾泻而出。他头也不回地将一包纸巾递给我。 回公司的路并不远,我们却走了很久还没到。应该是周助理示意司机绕路,可能是为了给我时间平复心情后再走进公司。毕竟父亲已经公开放弃继承权,我作为唯一的第三代,理应成为公司的继承人。继承人怎能在员工面前情绪失控呢?但我知道自己志不在此,也没有这个才能。我告诉过他多次不要称我李总,可他执意如此。他这算是一种忠诚,还是狡猾?我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拿起纸巾擤了擤鼻涕。 “要不先别回公司吧,我帮您在酒店开个房间先休息一下?“ “不用。“我哑着嗓子说,“去吃饭吧。我想吃肯德基。“ “好。“他在后视镜里给司机示意,车子立即调转了方向。 “你也吃啊。”我啃着炸鸡看着眼前这位西装笔挺的助理,感觉自己活像被管家看管的小孩。 “我不吃垃圾食品。”他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机。 “你还在忙工作?让你给我当保姆真是不好意思。” “我在向您的父母报告您的情况。” 我探头看他的手机,发现他编辑的信息赫然写着“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肯德基。” “他们干嘛不自己给我打个电话。”我放下手里的可乐,之前的感觉更真实了。 “李先生说怕自己不冷静,会使彼此更伤心。” 是啊,我失去了爷爷奶奶,父亲失去了父母啊。我这才想到,自己过一会应该怎么面对父母?一家人抱头痛哭吗?也许是食物下肚使我恢复了理性,我开始努力回想事情发生前后。无论如和我都应该给父母、自己和爷爷奶奶一个明确的交代。我总感觉这一切看似合理,但又有些细节疑问重重。即使是白费脑筋,我也不能放弃任何可能。 “李总,”周助理打断了我的思路,“您累了吧,要不要我送您去休息?” “我想回家拿我的电脑。” “我恐怕警方交代我们24小时内不能回去。” “哦,那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周助理带我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您休息吧,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就在客厅。” “你回去工作吧,我没什么需要了。” “我恐怕您现在就是我的工作。”他身体微倾,微笑地看着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你恐什么怕,我看你一点都都不怕,我心想。 “随便吧,我去躺一会。你去接我爸妈时叫上我。“ 他轻轻地点头,为我关上房门。 我躺在床上开始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今早看到奶奶时她的状态和表情。应该是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周助理拖走了。 “周助理,”我来到客厅,发现他正看一本不知从哪来的厚书。“您还记得我奶奶的伤口是在手上吗?” “我恐怕是吧。”他顿了两秒说。 “您看到了手上的伤口吗?还是身上有别的伤口,手上的血迹是为了止血留下的?” “我也不能确定。“他说,”我认为您现在先不要考虑这些,伤口的事情警察会鉴定的。“ “但我总要知道奶奶是自杀还是他杀吧?“ “依我看是自杀。“他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又翻回去。”对不起李总,我不该跟您讨论这个。 “你怎么确定就是自杀?” “爱人去世对她打击应该很大吧。” “那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在我爷爷去世后的一个月?” “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让她感到内疚吧。” 奶奶的确是最近才开始整理爷爷的遗物,但内疚的说法从何而来?难道这个周助理知道什么? “她内疚什么?“我抢过他手里的书。 “呃,对不起李总,我恐怕我说错话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机场接您父母了。”他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去拿外套,迈开大步往外走。 “等我一会。“我紧跑两步跟上他,腿长了不起啊,我心想。 一个助理似乎都比我了解自己的家事,看来为了撬开他的嘴,这个李总我要再当一阵了。我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从周助理那抢过来的书,封皮上写着“呼啸山庄”。 “你爱看这种书?”我把书还给他。 “不算喜欢,打发时间。” 这个人职业气息包裹太厚,怎么都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刚才和我的说话十分不谨慎,难道是他有意这么做的? “科儿!”母亲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她见到我就朝我飞奔过来,抱起我的脸猛嘬一口。“想死妈妈了。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妈给你带了红参,好好补补。“ “周助理,辛苦你了。“父亲与周助理握了手。 “应该的。“他嘴巴一咧,扯出一个标准职业微笑,伸手示意我们往左边的VIP通道去。 从机场去停车场这么的距离,我妈对我唠唠叨叨又亲又抱。我下意识地看姓周的一眼,发现他果然嘴角憋着笑。丢人丢到家了,我心想。 上车后我妈停不住地问东问西,一脸悲切,好像我这一个月来就是个可怜的失孤。 “这么多事对你打击一定很大。妈妈没在你身边,对不起你。你爸非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她居然还抹起了眼泪。周助理的纸巾又及时赶到。 “谢谢。“她接过纸巾在脸上轻轻点了几下,生怕蹭花了她精致的妆容。“我这个媳妇做的不到位,都没来得及看妈一眼。” “好了,别说了,妈。“我将她揽进怀里。 即使她与奶奶关系一直不好,现在的她也不像装的。我妈不愧年轻时是演员啊,情绪说来就来不是吹的,我心想。 父亲坐在前座一言不发,可见他心情有多沉重。父亲没错,我的确不知道如何宽慰他,生死之悲大概只能等时间化解吧。 当晚我们一家在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警方通知家里的房子解除警戒,我立刻回家去拿电脑,却发现那些文档全部没有了。 “请问你们有人动了我电脑吗?”我拉住正要撤警的民警。 “我们不会动案发现场以外的东西。“ 也对,警察没必要这么做,他们如果怀疑大可以申请调查。 如果不是警察,还有谁在案发前后到过我家?难道是周助理?发现奶奶后他将我拖到一楼的客厅,警察来之前,有20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一个人在二楼做什么? 我拨通了周助理的电话。 “您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些问题想问您。”我说。 “我恐怕今天公司比较忙。您的问题不能在电话里问吗?“ 昨天还一口一个李总叫着,今天我爸妈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这个人还真是势力。 “我是想问你昨天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没有,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昨天在警察来之前,有二十多分钟你一个人在二楼,你在做什么?“ “我试了她的鼻息,然后守着案发现场。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电脑里的东西被人删了。” “是您的作品吗?” “你怎么知道?” “我碰巧学过一些程序,要不我帮您看看?或许还能恢复。“ “呃……你还会这个?”我对他的提供的这个热心帮助倒是没有料到。 “我10分钟后就到。还有,从我报警到警察来不到10分钟,大概是您收到了惊吓所以感觉时间很长吧。“说完他挂了电话。 谁问你了?我发现这个人有一种不露痕迹地惹毛别人的本领,真不知道爷爷看上了他哪一点这么倚重他。用人也不能因为外型拿的出手就不考虑个人素质吧?要是我真的做了李总,一定要裁掉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他果然很快就到了,对着电脑研究了一阵,说文件可以恢复,但需要外接设备,他需要将电脑带走。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看我的作品?“ “我不会看您的作品。难道您的电脑里有不可告人的内容?“他微笑地看着我。 “当然没有。”我飞快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将不该存的东西保留在电脑里。 “那就好,您放心交给我,一定会帮您复原文档。”他将电脑关好,装进自己带来的包里,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于是跟了上去。 “您大可以放心,即使有什么我也不会看的。”他回头对我说,又是那张该死的笑脸。 从没觉得一张笑脸也可以这么欠揍。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应该不会花很长时间吧?“ “不会。那就劳驾李总光临寒舍了。“ 他开车来到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小区。他的家里陈设不多,宽敞整洁。 “我常年在国外生活,最近刚搬来有点乱,李总可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我说,心想不装你会死吗? 他带我来到他的工作间,里面设备齐全。他将一个u盘大小的东西接在电脑上,屏幕上立刻出现很多程序代码一样的东西。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文件不是我删的,会是谁呢?“他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一边说。 “我也想知道啊。会不会是我电脑里有病毒?” “据我看没有。您昨天没有离开过房间吗?” “我奶奶摔倒了,我出去帮她买药来着。“ “你回去电脑还亮着?” “对啊。”我说。 “你来回药店要多长时间?“ “大约20分钟?你想说什么?” “你电脑休屏也就……10分钟吧?“他飞快地查看了我电脑的设置。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了,文件已经全部恢复了。”他将电脑递给我,桌面上的文件夹果然出现了。打开后是10个名为20700315的文档。 “周助理,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告诉我。“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说警察局已经结案,需要家人去认领遗体。 “我送您去吧。”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去之前您要不要回家换套衣服?”他看着我大红色的连帽上衣说。 “我衣服都是这样的,只有一套黑色西装刚拿去洗了。爷爷葬礼刚过,谁能想到能这么快又用上了。“我内心哑然。两个陪伴我童年最多的人就这样离开了。而我这两天为一个虚无的线索来回奔找,此刻还在一个陌生人家里。 “要不先穿我的,不介意吧?“他歪头看着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眼里似乎有一丝善意。 “嗯,先穿你的。“ 我等在他家客厅,发现墙上挂着一副字,写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落款是“为父周子轩切盼 二〇五八年十月十八日“。 “这是家父在我成年时写的,我一直带着。李总喜欢?“他把手里的黑西装递给我,“这是我的衣服,您先将就一下吧。“ 我飞快地换好衣服,除了裤子长点还挺合身。 “还不错。”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你父亲是清华的?“ “不是。” “你是清华的?” “也不是。” “那为啥要写清华校训?” “这个……随便写的吧。我们快走吧。“他带上我的电脑和衣服,开门催促我下楼。 第八章 李科 第五章 “怎么?心爱的女人被抢了,心里不痛快?要不要我把她们台买了,这样没准儿就轮到你了。” “闭嘴吧你,我是想问你信的事。“不得不说他这话听起来还是很刺心。 “信怎么了?“ “我觉得反常。如果我奶奶是死前情急之下才写的,为什么上面没有血迹?” “用没受伤的手写的呗,你也太疑神疑鬼了。“ “那如果她要写告别信,为什么不事先写好?还有你之前说我爷爷不是自杀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重要吗?人都死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当然重要!如果你的亲人死的不明不白,你能不追究吗?你有没有良心?“ “哈哈,你说对了,我就是没那种东西。“ “你……“ “看来你把你奶奶的遗言当耳旁风了。让你不追究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劝你别逞这个能。即使她不完全是自己做决定束生命,从那些话里也能看出她是心甘情愿的。为什么删掉那些文档而且只嘱咐你不要追究?你不能让她白费苦心。好奇害死猫你懂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不准挂我电话。”听这话音他是自己的话说完了又要挂电话。“你几点下班?我有东西给你。” “托你的福公司一堆事情,回了家还要陪你这位公子加班?” “我下午五点去你家找你。” “五点?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天天游手好闲?” “那八点?” “今天我不在家,你有事改天吧。”说完他又挂了电话。 要的就是你不在家,最好一宿都别回来。我匆匆将自己裹严,向公司赶去。 “张秘书你在哪?“ “我在周总这里。您有事?“ “你来我这里一趟,有事问你。悄悄地来,不要让周总知道。“ “李总,您找我?“张秘书5分钟就赶到了,表情拘谨,一双大眼瞪的溜圆。 “咳,也没什么大事,你坐。“我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切。 “咱们公司员工资料都有吧?‘ “额,有的。” “直系亲属资料也有吧?” “有吧?我进公司前写过档案。” “配偶子女也有吧?” “对,也包括在内。” “那要是没结婚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没有了?” “这个应该是没有吧。”张秘书一脸疑惑。 “那个,这些要怎么才能看啊?” “按说应该是在人事处档案科。您是要?“ “我还不知道你们周总的生日,作为合作伙伴总得适当表示。“ “哦,我懂了。”张秘书长叹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这就带您去。”她满脸笑容地说。 你懂什么呀,我心想。作为公司掌门办事果然方便,加上张秘书的配合,不到10分钟我就有了周铭登记在册的全部资料。周铭生于2046年10月18日,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经济学系,学历显赫,获奖无数。父亲周子轩生于2012年4月15日,2030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毕业后在美国一家名叫‘魔音’的公司任技术员,之后跳槽,一路平步青云,现任公司美国区总裁。这父子俩可以说是铁打的实力派,怪不得周铭平时总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周铭没有兄弟姐妹,也没结婚,母亲一栏是是空的,即使母亲去世也该有资料啊。先不管,我将生日、毕业日、参加工作日、获奖日等,凡是有数字的日期编号都记了下来。 “您可真是细心啊,像您这么有心的人可不多了。” “我?哼,但愿有效吧。” “肯定有效,别看周总平时不好接触,连电话都不怎么亲自接。可如果您来电话,不论什么情况他都要亲自接。” “哦?“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应该的,再怎么说公司也还是我的,他想要也必须过我这关。 “今天谢谢你啦,回去千万别和周总提。” “我明白。”张秘书浅鞠一躬,还朝我眨眨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据我所知她毕业不久,还没结婚,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又或者是晋升心切讨好上司?啊,我知道了,她这是……误会了吧?算了,这时候我也没心思澄清这事,事情还是好办为准,至于心里怎么想,我就管不着了。我在她殷切的目光里尴尬地走进电梯。这下不用担心她告密了,她脑补的浪漫剧情一定会将她的嘴锁得严严实实。 周铭家的安保可不怎么样,保安看我脸熟,直接放我进去了。我谎称忘带钥匙,又轻松蹭邻居的钥匙进了楼门。但他家门的密码只能靠我自己了。周铭果然是周铭,我将收集来的日期试了个遍,幸亏这个小区还是老式防盗门,不然早报警锁死了。我甚至连他家墙上题字的九宫格拼音所对应的数字都试了,还是没开,看来是真没戏了。 “你在干什么?“正当我准备打道回府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抱着些超市采购的食物,用略带口音的中国话问我。 “来找一个朋友,不巧他不在家。”可能是周铭的邻居,我还是找个理由赶紧走。 “你是周铭的朋友?” “呃,是啊。”倒霉了,他们还认识。 “进来吧。”他走到门前输了密码,门开了。 “我……好啊。“这人难道是周铭朋友?看着老了点,少说有40岁吧?虽说身体略微发福,但还算健壮,看得出年轻时长相俊朗。不过老外大都显老,谁知道呢,先进门再说。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这人却径直去了厨房,放好采购的食物,给我倒了杯茶水。对房间布局这么了解,还买食物填充冰箱,应该是在这里住过才会这么熟悉。他们难道是室友?以周铭的个性经济情况,他不会找室友。或者是……情侣?我的天,周铭可真够重口啊。我一边喝他递过来的茶,一边暗自猜测。不过周铭此人,个人生活无论怎样都不足为奇,一般看着人模狗样的人往往都是装的。 “请问您尊姓大名?”我没说话,他倒先问我了,中文虽不标准,用词还一套一套的。 “李科。” “你就是李科啊,真可爱。你叫我Chris就好了。”他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他儿子似的。 “呵呵,谢谢。”我干笑两声,这老外恐怕日本电影看多了,不懂中文怎么夸人。 “你和周铭相处还愉快吧?我听说你对他想当信任。” “当然了,不信他信谁呢。”我随口胡说,反正老外也不懂反讽。 “哈哈,你们吵架了?”没想到他居然听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了。今天来就是找他要一些工作上的资料。他说就在他的工作间,让我自己去拿。“跑这一趟可不是来套近乎的,得赶紧去找文档。 “好,我去做饭,一会一起吃晚饭吧。” 我嘴上答应,心想我哪有心思吃饭。进了那个监控室似的工作间,捣鼓半天也不知从何下手,电脑的密码解不开,我又没带电脑,外接设备也用不了。即使我带了电脑,这些设备应该也不能轻易打开。算意料之内吧,我匆匆将设备拍照,记下型号,或许公司技术人员能找到破解的方法,这次也不算白跑一趟。我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转来转去扫视周围,看有没有落下什么,无意间发现桌上的便签纸和爷爷书桌上的一样,上面还有拓写的痕迹。我撕下最上面的一张,对着灯光查看,正是奶奶的笔迹。我于是打开抽屉翻找,除了一些办公用品,有一个带密码的盒子,不管其中物品是否与我有关,我总不能空手而归。 “东西我找到了,我就不打扰了。”我抱着那个盒子准备离开。 “别着急啊,饭都好了。”外国人从厨房里探出身子。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我抱着盒子匆匆走到门口,就传来开门的声音。糟了,是周铭回来了。我刚想往回走,就被一只大手揪住卫衣的帽子。 “偷了东西就想跑?“他一把将我扽回去,将盒子抢了过去。 “你……也清白不到哪去。“被发现了难免尴尬,我想起那桌上的便签。“你拿我家便签纸。” 他冷笑一声,白我一眼,脱掉外套,换上拖鞋。 砰地一声的巨响,我下意识后退两步靠在周铭身上。 “Surprise!“那外国人突然出现,手举礼炮,一脸褶子笑得灿烂。 我和周铭一身礼花,定在门口。 “爸?你怎么来了?“周铭说,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开。 我向前踉跄一步,诧异地看着周铭:“你叫他?” “爸你怎么来了?” 那外国男人上前抱住周铭,拍拍他的背,“想我儿子了呀,饭马上好了,快去洗手。“说完又回到了厨房。 “你爸不是周子轩吗?怎么变种啦?”我小声说。 “你会不会说话?我另一个爸不行吗?“ “你后爸?” “你脑子有屎吧。”周铭一边卷起衬衣袖洗手一边骂我。 我想起他档案里母亲那一栏是空缺,才终于明白过来。 “你家这种家庭配置在国内太少见了嘛。那你母亲……“ “卵子库,懂了?一会吃饭少说废话。” “明白。”我答应道。 鼻子里钻来一阵饭香,是京酱肉丝的味道。留下吃个饭也无妨嘛。我连吃两碗饭,不得不说这老外做的北京菜还真地道。吃饭间我的嘴是被堵住了,这个Chris的却滔滔不绝,讲了不少周铭小时候的事,言语里满是慈爱和骄傲,看来在他眼里周铭个不折不扣的优秀孩子。 “父亲最近怎么样,还在生我的气吗?”周铭问。一个爸一个父亲,还真是慈父严父的组合。 “他呀刀子嘴豆腐心,早就不生气了。你们现在这么好,他肯定会高兴的。“Chris笑说。“好啦,你们洗碗,我去给李科找床被子。” “不用了爸,他一会就走。”周铭站起身说。 “不,我不走,您去找吧。”我说。软磨硬泡,也算一招。有他爸在,量他不敢把我扔出去。 “洗了碗赶紧滚蛋。”周铭将一个满是泡沫的碗递给我。 “凭什么?除非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你家怎么也不买个洗碗机,要不我送你一台?”我用清水将碗冲净,放在架子上。 “我这不需要洗碗机,也没有你要的东西。文档根本恢复不了。” “你觉得我会信?我告诉你,拿不到我就不走了。” “耍赖啊?你请便。”他摘下围裙,接过他父亲手里的被子,放在客厅沙发上。 “李科睡客厅。“ “让客人睡客厅?”Chris说。 “他不算客人。”周铭扔下被子,去了卫生间洗澡。 Chris撇着嘴点点头,“你们自己决定,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先睡了。”说完就回房间休息了。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来睡觉的。一个小时后,大约Chris已经入睡了。我起身轻轻敲周铭的门。 “周铭,周铭?“ 没人应门。 “周铭,周铭,周铭我知道你没睡,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爸喊醒。” 门开了。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将我拖进房间扔在床上,“这可是你自找的。” “你干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团不知什么塞住了嘴,接着他将我翻身朝下,用一条领带系住了我的手脚。 “不巧我学过空手道,你个废柴跟我斗。”他在我耳边悄声说,说完将我像拎待宰的猪一样拖到地上,自己上床睡下了。 这家伙竟然这样对我!我今天让你睡觉算见了鬼了。我蹭到衣柜旁,用头使劲撞柜子,脑袋撞的生疼,还不小心撞到了鼻子,眼睛一酸,眼泪鼻涕一起流。 “咳,你们小声一点,注意安全。“门外传来Chris的敲门声。 “知道了。”周铭答应道。说完他翻身下床,将我从衣柜旁拖开,看到我这副涕泗横流的狼狈样,突然停了下来。 “不会吧你。”他蹲下来,警告我道:“我可以给你解开,但你不准说话。明白了?” “嗯嗯嗯。”我含着不明布团点头如捣蒜,不知是眼泪鼻涕还是这塞嘴布,嘴里怪咸的。 他取出塞在我嘴里的东西,还用那东西给我抹了抹脸。我心想还是哭管用啊,早知道就早哭了。 “算我求你了。“我刚解开束缚,顺势跪在地上。周铭蹲在我身边刚要起身,被我抓住手腕,不得不保持这个姿势。“不,就是我求你了。要是你父亲和爸死的不明不白你会怎么样,用你残存的良心想一想!我从小长在爷爷奶奶家,不到半年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去世,我作为最亲的人竟然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还怎么活下去!周铭,我真的求你了。“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他背对着窗户,窗帘不很遮光。月光明亮,房间没有开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先起来。“他抽手想站起来,我用尽力气死死拽住。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瞧瞧你自己这副德行。你爷爷奶奶要是还在,恐怕也被你气死了。” “我多希望他们还能看见我这副样子,想让他们再生我的气,也不能够了。”我内心一阵酸楚,颓然坐在地上。“算了,你不帮就算了。”我从地上站起来。 “你的爷爷奶奶,一生也算功成名就,你爷爷最后身受疾病折磨,结束生命,奶奶也最终随他而去,中间的一些事情只能算插曲,你怎么知道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他们想要的结局?生老病死,就像阴晴雨雪,都是自然规律,客观永存,本身并没有什么含义。你这样过度沉湎,就像被春伤秋的酸文人一样,没有意义。世界在变,人也在换,拒绝改变本就不合逻辑。”他穿着一身丝质睡衣背手站在窗前,在月光照映下睡衣闪闪发亮地说着这番话,整齐凛然有些诡异。 “你自己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假装不知道,装疯卖傻地在这演侦探,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继续躲在失去亲人哀痛的保护壳下装小孩子来乞求庇护,还是你根本就在给自己一的一事无成找借口?那些文档内容机密,早就销毁了,你别指望还能复原。我也不可能还存着,这种东西在谁手上都会引火上身。你生在你家就算是中了头彩,是个废物也没什么不行。你就安心当好你的废物,否则害人害己。最美好的人都在回忆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听完这番话我彻底哑口无言,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不知为何他的背影莫名有些权威感,让人瞬间想要信任服从。 “你睡吧,明早滚蛋。” 这一晚我仔细想了他的话。虽说他说的不清不楚,关键信息没有透露半分。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并不是信口胡说。以我了解的信息,爷爷的“超能力”能帮他得到的利益不止于我所知。如果说一开始的利益都是靠作弊得到的,那么后来的繁荣也不能否定有可能是“超能力”的功劳。如果这样想来的确一切都是天大的谎言,且绝对不能被揭穿。否则以公司现今的地位,震动的不仅是公司本身那么简单。那么爷爷是因为生病后因某种理由想要揭发忏悔,所以才被灭口,奶奶也因为知情而被迫自杀?这似乎是现在最合理的猜测。那究竟是被谁呢?什么样的势力能杀人于无形?那么以我现在的知情程度,我还能安全多久?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毛发倒竖。在知道真相之前,装疯卖傻的确是最佳计策。真相呵,真是世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了。周铭说的对也不对,我的确是个资质平庸的人,我的确在逃避自己所谓应该做的事情,但我绝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害人害己,我倒要看看这神秘力量究竟能将我怎样。 周铭还算有良心,自己去睡了沙发。他的床柔软舒适,不知过了多久,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李科?起来吃早饭吧。”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抬手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我翻身下床,看到床边一条领带和一条皱巴巴的内裤扔在地上。 第九章 李科 第六章 “有你这样的吗?”我拎起那条内裤来到厨房,扔在正在吃早饭的周铭身上,一旁的克里斯夹咸菜的手僵在半空。 “随手拿的,我以为是袜子。”周铭淡定地回答,捡起内裤扔进卫生间,回来接着吃早饭。 “袜子也不行啊!你这人……“我想起昨夜嘴里的味道一阵恶心。 “洗过的。” “洗过也不行啊,你……”我还想接着骂下去,周铭将一碗粥推到我面前。 “先吃饭。”周铭用手指点点桌子。 “是啊,先吃饭吧。”克里斯冲我尴尬地笑笑。 我冲进卫生间连漱了八遍口。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我决定暂不与他计较,这帐回头再算。 手机突然响了,是我妈的电话。我这才发现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是爸妈打来的,为了潜入周铭家方便我把手机关了静音,完全忘了给家里交代一声。 “喂,妈。”我心虚地接起电话。 “这一宿你跑哪去了?我和你爸差点报警了你知道吗?”我妈的大嗓门吼得我耳膜一震。 “昨晚公司突然有事,我一忙就给忘了。”克里斯抬头看我,心里一定在想我睡了他儿子还不认,把我当混蛋了。 我起身离开饭桌。 “现在当了李总连家都不回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一会就回去了。“ “你快回来吧,我和你爸商量着给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你从公司调点人帮着搬搬东西。” “装修?为啥要重装修啊?” “这家里的装修也太老套了,像住教堂似的。既然要住就得好好收拾一下。你一会开车直接去家具城吧,我和你爸十点在那等你。“ “行吧。”重装修也好,换个环境,省的老想起小时候的事。 “以后不准不接家里电话。“ “好,知道啦。“我回到餐桌,继续吃早饭。 “你刚说哪要装修?”周铭问。 “我家啊,我妈以前就跟我奶奶互相看不惯,这回终于逮到机会装她的房子了。” “能不装吗?”他这一问莫名其妙。 “干嘛不装?装就装呗。“我一边喝粥一边说。 “你一会回家去?“ “我妈让我去家具城给她当苦力。公司后勤能借我几个保安吗?我妈把家具城整个搬回去也说不准。” “公司保安还要值班,家具城有的是搬运工。” “不借就不借呗,我先走了。”我放下碗筷准备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周铭说。 “你去干嘛?” “不是需要苦力吗?” 克里斯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周铭怎么可能愿意帮我干活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上车后我问。 “什么干什么?帮你忙啊。” “你?少装蒜。” “我帮你的还少啊?怎么还疑神疑鬼的。好好开你的车,别胡思乱想。” 我妈一身红色丝绒运动衣站在家具城门口,很是扎眼。爸拎着两袋东西站在旁边,看来我妈已经开始战斗。“怎么才来呀?周助理怎么也来了?“ “人家现在是周总。”父亲小声提醒。 “哦哦,我给忘了。我就说周总一表人材,怎么能只是个助理呢。”母亲抓着周铭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不用客气,您叫我周铭就行。“周铭又拿出他那副谦逊有礼假客气的样子。 “他来帮我干活儿的。要搬什么您尽管说。”我不耐烦地说。 “刚来就搬啊?还没逛呢。你爸和我商量好了,想把家装成美式田园田园风。你的房间装修可以自己挑,但也要符合主题。明白吗?” “我的房间就不装了吧。“什么商量好了,就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心想。 “要换就都换,你从小时候就住那个房间不腻啊?装修也太幼稚了。再说你现在做了总裁,万一有人到访,多不体面。” 多年经验告诉我,跟我妈争论是赢不了的,让挑就挑吧。我和周铭推着推车走在田园风软饰区,看着一堆花花草草生无可恋。 “这个怎么样?”周铭举着一盆植物问我。 “你觉得放在哪两个超级英雄中间合适?周铭,你跟过来到底想干嘛?” “李总给了我这么重要的职位,为您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再说昨晚我的确粗鲁,就当给你赔礼道歉啦。” “行了,你少在这恶心我,嘴里还有正经话吗。” “你今天不买点什么恐怕出不了这个门,这还用我提醒你?” 这话说得没错,要是让我妈来挑,指不定给我房间弄成什么大小姐样。我接过周铭手里的植物,不情愿地放进购物车。 逛了一上午饭都没吃,腰酸背疼,好容易我妈决定收手。 “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来。” “还来?” “我今天刚挑了一个厨房,还有那么多屋子没看呢。” 好吧,多说也没用。回到家阿姨准备好了午饭,母亲留周铭与我们一家共进午餐。 “周铭吃着还习惯吗?”我妈问。 “习惯,手艺很好。“ 能不习惯吗?阿姨都是你挑的。现在还帮我家里买家具,难不成是看上了我家房子?控制董事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吧。我看着他专心喝汤的脸,不禁想这个人无比淡然的外表下到底有多大野心? 门铃突然响了。 “这就来了,还真快。”我妈说罢放下碗筷来到门口,带了几个搬运工人进门。 “先从楼上开始吧,把家具全部搬出来放到车库去。” “这是干嘛?”我问。 “这房子连个衣帽间都没有,书房正合适。你的房间和客房都要换家具,今晚你先住酒店。”她一边说一边引工人们上楼。我着父亲一脸生无可恋,这大概是所谓“商量”的结果了。 “我也来帮忙。“周铭放下碗筷就往楼上走。 “这就不劳烦了,今天陪着逛了一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妈不好意思地说。 “不麻烦,反正我也是闲着,就当健身了。”周铭眯眼一笑跟着工人上了楼,有种诡异的真诚。 “啧,人这么帅还热心,今后谁跟了周铭可不得了。再瞧瞧你,一点没眼力见。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当上婆婆呢。”我妈偷瞟我一眼,假装回到餐桌收拾碗筷。 “是啊,周铭真是不错,你常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多学着点。“半天没说话的父亲突然开口了。 得了,因为周铭这个臭屁虫,我还挨顿奚落。 “我也上去了。”我放下碗筷,识相地上楼。 工人们去了客卧开始搬运,周铭一个人在书房。 “这个书房四面墙都是一体式到顶的书柜,要搬开可不容易。”他见我进来,打量着房间说。 “那有什么办法,娘要搬不得不搬。大不了拆了得了。”我仔细打量书柜,这么大的柜子,应该也是搬进来才组装的。木质衔接紧密,几乎看不出缝隙,花纹雕刻极其讲究,尤其是顶部的雕花,复杂又层次分明,仔细看还有一丝金属光泽镶嵌其中,或许正是连接处。 “这里好像……“我刚要伸手摸那花纹,周铭抓住我的肩膀强行使我转身,砰地一声将我摁在书柜前。 “啊!你干嘛?“我肩膀被撞的一阵剧痛不禁惨叫一声,他一只手撑着柜子,脸贴在我耳边。 “你别说话了。“他用命令的语气小声在我耳边说,钻石耳钉折出一束光打在我脸上。 “我只不过想说……“我话还没说完,一团柔软湿热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嘴,这是……他的嘴吗?我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想要推开他,可他的力气我也不是没见识过,我的努力丝毫没用。这货是疯了吗?周铭这个死gay死定了!王八蛋,这可是我家啊,我爸妈还在楼下他就……门好像还没关,千万别来人,被看到了我可怎么办!此刻终于理解被性侵的受害者什么心理了。这家伙还对着我挤眉弄眼,占人便宜还这副嘴脸?看我一会不撕了你! 我感觉自己挣扎了足有两分钟,周铭放开我时我们都已力竭,不停喘气。他的衣服被我拽得歪歪扭扭,我的鞋甚至还掉了一只,样子十分难看。 “你疯了?有病吧你。”我推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我赶紧捡起鞋子穿在脚上。 “去公司吧,我有话跟你说。”周铭整理衣服时仍面无表情,像极了事后衣冠禽兽。 “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在家打起来也没法解释,就跟着他下了楼。 “李太太,书房的书柜价值不菲,需要专业工具拆分搬运,最好请专业木工处理。我知道一家公司专做这个,过几天我请他们上门服务。”周铭对我妈说。 “这样啊,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明天就麻烦你啦。” “不麻烦,我的荣幸。” 刚还对我做那样的事,转头就聊家具,这家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科儿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 “没有,公司突然有事,我们得去一趟。”我打开大门等在门口。 “不好意思,先告辞了。“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道别。 “这么急啊?那辛苦你们了。今晚还麻烦你先帮科儿安排酒店吧。” “不用,我回来睡沙发。”我喊道,心想让他安排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 “今晚恐怕会比较忙,可能要通宵开会。不过我会安排让李总在公司休息,请您放心。” 母亲看着我一言不发,一脸不悦,大概以为我是为工作烦心。“我们科儿从小一写作业就这副德行,工作的事还拜托你多分担,他刚上手难免不适应。“我妈一直送到门口,微笑着目送周铭和我离开,我心想我这糊涂妈可真是所托非人。 周铭头也不回快步走进车库,坐上驾驶座,见我没上车才开窗冲我喊道:“愣着干嘛快上车啊。“ “我上什么车?刚才怎么回事?“ “我情不自禁行了吧?快上车。“ 这按理说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听到他亲口这么说我还是头脑死机,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回应。自从小学毕业,我就没收到过表白。可周铭这事情做的毫无征兆,没头没脑,难道他有SM倾向,因为捆了我一次就兽性大发?看来我在同性届还是有市场的。以世界和平理解包容的角度,只要不伤害别人,任何形式的爱好都应当给予尊重,所谓君子和而不同。那我刚还踹了他几脚是不是不太合适?但他也亲了我,所以我们算打平吧? “喂!喂!想什么呢,快上车啊!”周铭在车里扯着脖子对我大喊。 “你保证你正常点。“ “行行行我保证。“ 我坐在车子后座,周铭一言不发,飞快地开向公司,气氛十分尴尬。 “你知道我喜欢女的。“我终于开口。 “嗯。“他眉头紧锁,看样子不太开心。 “但只要你正常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不歧视同性恋。“ “知道了。“他仍面不改色。 我说得已经很客气了,不算伤人吧?他心里不会难过吧?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我们去哪?”到了公司我才想起自己跟他出来是为了讲清刚才的事情,没必要来公司一趟。 “你不是想找技术部破解密码吗?我带你去。”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去他家工作间拍照的事情他知道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装傻道。 “带你见识见识公司核心机密。” 他走在前面大步流星不容置疑,我只好略带心虚紧随其后。经过层层安检指纹和人脸认证,我们来到一间密不透风的机房。各类网络设备发出轻响,氛围诡异。 “就是这里了,不知您想看什么?”带我们进门的一位穿格子衬衫的工作人员问。 “你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周铭吩咐道。这间屋子除了机器只有我和周铭,不禁让我有些胆寒。 “你……想给我看什么?” “刚才在你家书房你看见什么了?“刚出门他就加快语速,急切地说。 “什么意思?“ “你看到书架上的东西了?” “你说……雕花?” “你听好了,只有这里没有监听,我恐怕没机会给你重复一遍。不久会有人来找你,问到关于循环的事一律说不知道,你爷爷最后说的故事只是胡话,你爷爷奶奶都是自杀,在书房你什么都没看到就被我亲了。明白?”他眉毛一挑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把这段话通过眼神灌进我的脑子里。 “啊?” “啊什么啊,听到了吗?” “我又没聋,你吼什么。谁要找我?” “运气好的话再过一两天,运气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那位工作人员开门进来说道:“周总李总,税务局派人来了,说有急事必须找您二位面谈,我们拦不住,人已经在门口了。” “呵,运气还真差。” “税务局来干什么?我们没有偷税漏税吧?”我小声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记住我说的话。” 刚出技术部大门,几位制服笔挺的税务局人员就对我们亮出证件。 “劳烦两位,随我们走一趟。” “有什么问题不能在这解决吗?” “不能。”为首的男人语气强硬,甚至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拖走。 “走吧。”周铭小声对我说,又回头吩咐急忙赶来的张秘书:“让公关对外找个合理的理由解释,不能走漏风声。” “明白。”张秘书临危受命似的用力点点头。 难道公司真的税务问题惊动了执法部门?我才刚刚上任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背这个黑锅,还有没有天理? 我和周铭随这几个人上了一辆黑色SUV,刚上车就被强行缴了手机,架住胳膊蒙了眼睛。 “现在的执法部门都这么办事吗?“我挣扎无效,只能大喊道。 “李总稍安勿躁,一会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什么问题?我刚接手,税务的事情都是公司的人在打理,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些人还是一言不发。 “真的,没骗你们,周铭你快说句话啊。“ “您还是省点力气,一会有让你说话的时候。不然我只能先堵上您的嘴。“那人终于说。 这怎么看都不像执法部门,倒像是被绑架了。但这群人不像是税务局的人,却又的确带着税务局证件,有权利这么做的也只能是……**的人?或者更大的组织?我和周铭能与这种势力有什么关系?想起刚才周铭嘱咐我的话,似乎预感到这些人会找上门来。难道是与我所想调查的循环有关?周铭曾多次叫我不要追究此事,会害人害己,今天主动找上门的这群人,架势的确不小。难不成我真有可能为此小命不保?但之前我已经向周铭明察暗访此事都没有被发现,而我今天并没有提及此事,却被抓了起来。我努力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仍想不出头绪。 “下车。” 车子走的时间并不长,应该没出北京。我蒙着眼被这些人像犯人一样架着往前走,内心忐忑不安。 “周铭?”我喊道。 “我在你前面,跟着走就是了。”身前传来他沉闷的声音。 “两位别说悄悄话了,一会就到。” 我大气不敢喘,伸手扯住周铭的衣服。毕竟在这堆人里他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 我们上电梯大约五六秒,大约上到三楼左右,进了一间屋子后被按在椅子上,蒙在眼睛上的布也被去掉。我揉揉模糊的眼睛,这是一间办公室样的屋子,我和周铭并排坐在办公桌前,桌上还插着国旗,的确像**人员办公室。桌前的女人身穿白衬衫,双眼微挑,妆容精致,长相可以说是惊艳。她站起身,把手伸向周铭。 “周铭,别来无恙啊。”她眯起眼睛笑着说。 第十章 李科 第七章 “你不也一样。“周铭坐在那纹丝不动,并没有握那只伸过来的手。 “怎么?听说你表白失败了?“她收回伸着的手抱在胸前侧坐在桌边俯视着周铭,衬衣领口微张,露出白皙的皮肤和好看的弧度。 “想问什么赶紧问。“周铭面无表情地说。 “别紧张,和老同学叙叙旧,跟工作没关系。” “我和你有什么好叙的。” “呦,做了亏心事说忘就忘?” 亏心事?难道周铭这禽兽上学时把这女的怎么着了? “都是你自找的,别在这装受害者。怎么,终于把你老爸弄下去了?我说你可下手真够狠的。” “这都是拜你所赐,没有你我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有些人生来就是坏种,长坏了还要怪别人。” “你果然还是这副德行。”那女人冷笑一声,示意带我们进来的墨镜男:“带走。”那人立即架起我的胳膊,要将我带离。 “等一下!我也是刚认识周铭,都跟我没关系呀!周铭你说话啊!”要和周铭分开我突然紧张起来,开始胡言乱语。 “不过是问话,你照实回答就行了。”周铭回过头对我说。 墨镜男讲我带进了一间只有一面镜子的房间,这大概就是审讯室吧? “李总请坐。”一张简单的桌子后坐着位公务员模样的人,戴着细框眼镜,样子很斯文。我照他的话坐在桌子对面,感觉自己紧张的双腿颤抖。 “用这种方式请您来,得罪了。“ “您有什么话赶紧问,我……公司有急事。“我朝他笑笑,一心想快点离开。 “几个简单的问题,需要您如实回答。您今天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那人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一台人肉测谎仪。 “今早……我在周铭家吃早饭,然后我们一起陪我爸妈买了些家具,然后回家吃了午饭,然后去了公司,然后就被你们抓到这了。”我流水账一般把今天的行程都说了一遍。 “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我心虚地说,被周铭亲了算异常吗?应该与他们无关吧。 “李总可不要撒谎。这么说吧,在你家书房接吻之前,你可发现什么异常?” “没、没有。”都知道了还问我,我不由得窘迫异常。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之前你在干什么?”那人的眼睛像盯在我脸上似的死死看着我。 “我在……我没干什么啊,没什么异常的,你要说异常就是这件事最异常了。“我说。 “您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这人突然转移话题。 “爷爷是服药自杀,我奶奶……割腕自杀。“亲口说出这个事实内心刺痛。 “你爷爷死前对你说过什么?” “说过一个故事,说要给我做写作素材。” “你写下来了?” “在我电脑里被、被删掉了。” “谁删掉的?” “我不知道。”我照实回答。 “你觉得是谁删掉的?” “是……周铭或者我奶奶吧,那段时间我家只有他们去过。” “他们为什么删?” “这我哪知道。”我苦笑,心想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谢谢您的配合。”谈话戛然而止,示意门口的墨镜男将我带离。 “我能走了吗?” “请您移步稍等。”他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被带到一个狭小的屋子里,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半透明的卫生间,活像一间禁闭室。 我在这个如同监狱的地方整整呆了两天多,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被来回审问同样的问题。冷静下来我开始反复思考前因后果。我猜周铭一定在经历和我同样的事情。这女人是什么官职我看不出,有这样的权利应该不会是个小官。问话内容是关于爷爷奶奶及被抓当天,那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我当天的一举一动这些人显然都知道,只可能是我家及公司已经被监控了,这也是周铭必须在公司设备间才能与我说那番话的原因,因为附近只有那里没有监控。目前我依然安然无恙,说明不该知道的事我还没有发现,他们反复提问只是为了检验我是否撒谎,看来他们与我的信息基本同步。什么事呢?周铭亲我也是为了同样的事吗?我仔细回忆自己当天的一举一动,周铭亲我之前叫我不要说话,那个吻也只是为了转移监控注意,同时堵住我的嘴。但我本来想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吻的确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删去的文档不只一篇,但他们也觉得爷爷奶奶死的蹊跷。难道他们是检察院之类的机构,对于这两件自杀案有疑问,所以有权利越过地方警局,对我们采取直接秘密调查?那他们岂不是应该是友不是敌?但周铭的态度明显不信任他们,他最后的嘱咐显然是叫我守口如瓶。检察院也应该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这些人应该另有企图。在知道真相之前,我决定还是相信周铭,待出去后再向他询问详细细节。 第三天,周铭终于出现了,那女人带着两个人跟在他身后。他已生出胡茬,双眼通红,看来被整的不轻,他的待遇比我还差,可能是因为个人仇恨吧。难道他说出了什么?以他的个性和状态,应该不会。 “戴上。”那女人对身后的两个人说。他们随即一人将我强按在凳子上,一人扒开我的眼睛给我眼里放了什么。 “这眼镜能记录你们所见所闻,在事情查清之前,我会一直对你们保持监控,如果摘下我会立即发现。我能将你们带来一次就能带来两次,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容易让你们走。不想再回来的话你们最好乖乖合作。”说完她拿出我的手机。 “李总第一次出席晚宴吧?可要好好准备,不可露怯哦。”他用手机点点我的胸口,将它塞进上衣口袋。“周铭,你给我小心点。”她转头对周铭说。周铭不知是疲倦、厌恶还是根本没过洗脸,脸色暗沉,一言不发。 我们用来时的方式回到公司,这回我学乖了,并没多说一个字。一进大门就遇上了前来迎接的张秘书。 “您二位可回来了。”张秘书跟上我和周铭的脚步。 “公司没事吧?对外怎么说的?”周铭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询问公司近况。 “对外一律发通稿说是度假,都安排好了。”张秘书小声说。 “嗯,可以。”帮我准备套干净衣服,从里到外都要。“周铭回头看我一眼,“他也是。” “明白了。“张秘书得到指令立即去办了。 他这是嫌我脏吗?我再怎么也比他干净吧,我心想。 “洗澡记得不要看自己啊。”我提醒他说。 他用通红的双眼瞪我一眼,并没回答。 想起眼睛里还戴着监控,我一肚子疑问不敢轻易出口。我们各自回到办公室洗澡更衣。生怕看到自己隐私部位。第一次洗澡都需要小心翼翼目不斜视。洗完后我立即去找周铭。 “那女的说的晚宴怎么回事啊?“ 周铭刚刚洗完,正穿着浴袍擦头发。“官方邀请各大企业领导人聚会吃饭,每年都有,联络感情顺便谈谈捐款。你带着嘴去吃饭就行,不用担心。要说还是这件事救了我们,不然杨鹿迎可没这么轻易罢休。“ “什么意思?“ “她一个纪检动用私刑非法拘禁,被上面知道这事就轮不着她管了。“周铭说。 “戴着这个说没关系吗?“我指指自己的眼睛。 “不用这么小心,她暂时不敢把我们怎样。“ “他怎么敢这么对我们啊,非法拘禁难道不怕我们告她?” “她这招叫间于齐楚,如果我们报警让警方介入调查,事情就不是关两三天能解决的了。目前也只好忍下,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慢慢计较。” “那……她问你什么了?“周铭并没提是什么事,可能跟循环有关,我不敢贸然发问。 “和你一样的问题,只不过我因为私人恩怨比你审得更狠罢了。你放心,她从我这问不出什么。上学时斗不过我,如今受了这么多训练也不过如此。“ “你上学时到底把她怎么了?“ “我不过拒绝了她的追求,她从此处处与我作对,奈何以她那点脑子根本斗不过我。后来上了大学她竟不知死活进国际了情报部门,据说那里训练极残酷,但好在她从小娇生惯养,没熬到毕业就被退学了。但他老爸是国内情报机构重要领导,硬是给她洗白后塞进了**部门。这回落她手里算我倒霉。“周铭狠狠甩了甩头,“你快去换衣服,一会车回来接我们去宴会大厅。” “啊?这就去啊?” “不然呢?” 我还想问什么却又不知合不合适,从哪问起,仍站着没动。 “怎么?想直播我换衣服?“周铭背对着我解开浴袍。 “不是不是。“我慌忙溜走,生怕下一秒他真把浴袍扔了。那个杨鹿迎想不想看我不知道,我是肯定不想看。 我回到办公室刚换好衣服,我和周铭上了前来接我们的红旗车,一路往宴会厅去。这种地方别说参观,就是连影视作品里都很少见,此刻身处此地,还戴着隐形监控,平时经历过的压力都不及此时百分之一。 “怎么?你一个全国最大企业富三代,这场面一次都没见过吗?”周铭大概看出我紧张。 “还真没有,我爷爷从小就不让我接触这些,工作也很少带到家里。他从来不对我提公司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我从小到大的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但你爷爷给了你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 “自由啊,笨蛋。“ 进场前我们通过层层安检,周铭泰然自若,看来他颇有经验,我只得跟着他的行动照猫画虎。宴会规模不大,食物是自助形式,小小的舞台上一支古典乐队奏着舞曲。来人大都年纪不轻,夫妇互相陪伴,只有我和周铭年纪较轻互为陪伴,显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在抖啊?“周铭看着我端酒杯的手在我耳边小声说。 “谁抖了?我没吃饭有点低血糖。“我辩解道。 “给,“周铭递给我一块巧克力蛋糕,“别那么紧张,有人跟你打招呼你也回他就行了,其他一律交给我回答,明白吗?” “嗯。”我点点头,几口吃掉了那蛋糕。“你以前来过这儿?” “国内的还是头一次,不过这种宴会大同小异,表示忠心拿出钱财罢了,没什么复杂的。” “恭喜呀李总!”一位小个子面相和善的老人向我走来,热情地握住我的手。 “谢谢,您好!”我赶紧回答说。 “我和你爷爷可是老朋友啦!怎么样?刚上任还适应吗?“ “还在努力,还在努力。“我说。 “好久不见,您身体还是那么好啊。”周铭把手里的点心递给我,将我一把拉至身后。 “周总也来啦,托您的福还不错。”这人依旧满脸堆笑。“哦,我太太叫我了,失陪。” “这什么人?怎么一见你就遛了?”我满嘴食物还是忍不住问。 “他叫刘好文,是财政部一个副部长。想将公司收归国有不是一两天了。说是收归国有,其实就是进他的口袋。他多次派各种人以不同名义收购公司股权,都被识破了。现在公司换届,他巴不得找到什么缺口,好把他的脏手伸进来。”周铭咬牙切齿,“这些人个个笑里藏刀,进了这个圈子不得不斗。不过也挺有趣的,你说呢?”周铭转脸看向我,依旧泛红的眼睛微微弯着,让我想起某种野生掠食动物。 “太复杂了,不感兴趣。”我嚼着点心话语不清。 “唉,没心没肺也是一种天分。”他叹口气。 “小李总,可找到你了。” 一个身着黑丝绒旗袍的女人却好像认识我似的径直向我走来。 “你忘了吧?我们在你爷爷的葬礼上见过。我当时失态了,真是不好意思。”她笑呵呵地抚着我的胳膊说。我恍然想到她就是在葬礼上哭晕的那位阿姨,葬礼上她没有化妆,今天浓妆艳抹,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好久不见。还不知您贵姓?“我说。 “我姓吕,幸会。“她摘掉手套与我轻轻握手。”小时候不懂事差点误入歧途,多亏李总指点我才嫁给老徐有了今天。“ “她先生是财政部长徐克明。“周铭在我耳边小声说。 “方便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吗?“我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位美艳的女人对爷爷如此感恩戴德。 “过去好多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年轻时是演员,为了一点戏份差点跟了一个三流导演。要不是你爷爷及时出现劝住了我,我现在真得是另一步田地了。“她微笑着说,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这样啊,那也得您心明眼亮,才听得住劝。“我立即奉承道。 “哈哈,小李总真会说话。“她笑着将头微微后仰,看来颇为受用。 “说来不好意思,我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帮忙。”看她这么真诚热情,不太像是装的。我立即觉得如果她肯出面,或许还真管用。 “什么事?“听到帮忙二字她立刻警觉起来。 “徐部长手下有位姓刘的副部长,对我们公司一直以来都有变相收购意向。我知道以刘副部的实力,拿下我们小菜一碟,但总不好我刚上任就将公司拱手让人吧?劳烦您帮我美言几句。” “这个刘好文本来就不得老徐信任,没想到他私下竟自己下这功夫。你放心,这话我一定帮你带到。“看来这个刘副部长在财政处也不是什么讨好的大人物。 “对了,你们度假的照片拍的可真好,带的是哪位摄影师?能不能介绍给我?“她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我和周铭在一片金黄的花海里牵着手。“我最喜欢这张。” “这……”我顿时语塞,心想这是哪冒出来的照片? “是国外的一位摄影师,常年在意大利定居。您要是有意向我可以帮您联系。”周铭抢着回答。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她愉快地给周铭留了联系方式。“有您这样的伴侣,小李总有福气啊。“她离开前对我眨眨眼,暧昧地说。 “你为了编度假的幌子还特意做了照片?不会还通知了媒体吧?“见她走远我才问周铭。 “是张秘书去办的,再说不这么做公司那帮人怎么会信。” “合成的照片难道不会被看出来?“ “你忘了自家公司是做什么的?我们的技术人员做的假只有我们自己人看得出来。“ “那也不用拍的跟度蜜月似的吧?“想到那女人的眼神我不禁牙齿发痒。 “现在你我就是这样的形象,与其等着别人造谣利用还不如自己先造谣,懂吗?“ 虽然不知道理在哪,但他这话似乎也让人无法反驳。 “刚认识就敢求人帮忙,可真有你的。”周铭说。 “怎么?不合适吗?”我问。 “没有,很合适。”周铭看着我笑笑说,这好像是他头一回夸我。 “时间差不多了,我已经叫公司财务拨款到这个慈善机构,任务完成,我们走吧。”周铭跟门口的一位应侍打了声招呼,我跟着他匆匆忙忙出了会场,公司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一个穿黑西装身材高大的黑人等在车旁。 “该死,还是遇到了。”周铭小声说。 “他是什么人?不是杨鹿迎派来的吧?”我问。 “你不要理他直接上车。”周铭说。 我上车后周铭跟那人在车旁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英语,奈何我英语实在太差,隔着玻璃也听不清,只听懂好像有“love”这个单词。难道是周铭男朋友?我果然没猜错,周铭这家伙的确重口。离开前那黑人还敲了几下车窗,沙包大的拳头震得车都晃了几晃。 “别问。”周铭脸色铁青,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不问就不问,不过就那么回事嘛,我也没那么好奇。肯定是他这个薄情寡义的给人家甩了,从美国追过来了呗。做了亏心事还理直气壮,这就是周铭本人。 “他不会把我当情敌报复我吧?“ “你放……放心。“周铭说话声虚弱,我才发现他已经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你怎么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一家餐厅门口,趴在方向盘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去帮我买碗粥。” 我才意识到他今天在宴会上没吃东西,前几天估计也没好好吃饭。我匆匆买了粥回到车上。 “给你。“我将打包好的粥地给他。 他又将车子发动起来。 “去哪啊?你先吃点吧。“ “我不在车里吃东西。“ “饿成这样你还在乎在哪?“我将车熄火,把粥打开递给他。“快吃,难道要我喂你?” 周铭偏过头看看那粥,当真张开嘴等着我喂。 “手……抬不起来。”他有气无力地说。 算了,看在他这几天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暂时忍下这种碰瓷儿行为,舀了一勺粥送进他嘴里。 “甜的?” “对啊,低血糖当然要吃甜的。刚在宴会上怎么不吃点啊?“ “都是甜食,不健康。“ “呵,你这饿死自己的自律程度可真够变态。” “工作后运动时间太少,当然要注意饮食。”他嘴上嫌弃可还是一口口把粥喝了。 “啧啧,活得可真够累的。你不会从来没吃过零食吧?” “没有。” “烧烤呢?” “没有。” “炸鸡呢?” “也没有。凡是烟熏油炸过度加工的东西我都不吃。” “哇,你可真……病得不轻啊。”再没有比这个形容更贴切的了。 “你去扔掉。”他指着我手里的包装盒。 “你自己去扔啊,旁边就有垃圾桶。”这家伙居然恢复体力了还想使唤我。 “你刚刚说的,我是病人。” 行吧,我去。这家伙现在一定坐在车里偷笑,我将粥盒扔进垃圾桶,心想论耍赖还是你厉害。 第十一章 李科 第八章 “你还晕吗?要不要我送你上去?“我把周铭送到他家小区门口。 “我没事,你放心回家吧,这几天的事我已经跟你父母解释过了。“周铭说。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去旅行了呗。“ 是啊,总不能说被绑走了吧。 “知道了,回去慢点走。“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周铭转身进了小区,不得不说他背影好像的确瘦了些。 “回去给我发个信息!“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打开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这几天音讯全无,爸妈知道了我和周铭出去“度假“的事,一顿思想教育必不可少。 “回来啦?这一趟玩的怎么样?”爸妈刚吃过晚饭正坐在客厅。 “还、还行。”我换了鞋,假装没事坐下喝了口茶。 “说实话通过新闻知道这件事我和你妈还挺伤心的。“父亲脸色严肃,看来这回真的生气了。 “我不该不打招呼就……” “在你眼里我和你妈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吗?”父亲打断我的话。 “啊?不是啊。“这说法从何而来? “你选择谁是你的权利,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无论是男是女我和你爸是不会反对的。“母亲说。 “我……不是……”听到“真心相爱”四个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也是我不好,上回周铭人都来了我都没看出来。早知道应该包红包的嘛。“母亲懊恼地说。 “没关系,下回补上。“父亲适时安慰道。 “还好周铭懂事,他说你不好开口,怕我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其实哪需要这么久,虽然知道了还是有些惊讶,但你头一回恋爱毕竟是好事。我和你爸还担心你会不会因为小时候总做噩梦受过惊吓,这方面有问题,看来是多虑了。”母亲欣慰地说。 “好了你们别说了。”我赶紧阻止。周铭也太会顺水推舟了。这样一来我在全世界人眼里都成了同性恋,看来要真的单身一辈子了。想到这我不禁心情悲怆,为了公司我容易吗? “宴会怎么样?还顺利吗?”父亲见我不愿多谈,转移话题道。 “嗯,还行。”我说,“对了,您认识一位姓吕的女士吗?她说她去了爷爷的葬礼。”我突然想起这个吕女士与父母年纪相仿又都曾在演艺圈,或许有些联系。 “啊,她啊。”父亲眼神突然有些闪躲。 “她怎么了?”母亲像嗅到什么似的,接过话茬问道。 “没怎么,她说爷爷对她有恩,让我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 “她现在是财政部长的太太,可不是呼风唤雨了。是吧,梓行?“母亲话语里的醋意即使隔了三条街都能闻到。 “是不是都与我们无关,你还是少去麻烦别人。“父亲故作镇定说。 父母早年跟那位吕女士一样都曾在演艺界混迹,大约是那时候有些三角关系也不稀奇。这么多年了还放在心上,不愧是我母亲的作风。 “今天还挺累的,我先去洗洗睡了。“这趟浑水还是留给他们自己料理吧。我目前处境尚不明朗,盯着我的人巴不得从我这知道什么。 “楼上的家具前几天周铭已经派人都搬走了,新家具还在定制,你的床还在,先凑合睡吧。“母亲说。 周铭派人?这几天他一直跟我一起被软禁,哪来的时间派人?难道是那个姓杨的以周铭的名义派人搬走的?我上楼察看一圈,书房的书架也都搬空了。哦,对了!我突然想起那天周铭对我做出反常举动之前我正在看书架,当时正好发现书架的雕花上有金属痕。难道杨鹿迎的监控不在室外而是在那书架上?如果是这样那周铭的行为就解释的通,他怕我透露出已经发现了摄像头,给自己招来麻烦。而杨鹿迎透过摄像头看到了一切,周铭的反常举动使她对是否针对我们采取行动有了犹豫的时间。周铭到了公司的机房才匆匆对我说了那些话,说明整个屋子,附近的街道甚至公司的公共区域都已经被监控。书架几乎都是到顶的,大概是在墙上安装摄像头看不到屋内全貌,所以才安在书架上。 “想什么呢?问你话呢。”回过神来母亲正站在我身后。 “没什么,第一次发现这个屋子原来这么大。您问我什么?” “我是问你,睡客厅还是去酒店?要不去周铭家借住一宿?” “不用,我睡客厅吧。”我说。 “你不用对妈妈这么防备,妈活了这么大年纪,才不是那种玻璃心的人。“母亲坐在我对面的一摞书上,握住我的手。“周铭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长得又那么帅,将来你们如果能结合,不管是对你个人还是事业,都是非常好的事。至于后代嘛,这几天我们查了些资料,据说现在基因重组技术已经可以实现了,只需合成新的x染色体你们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卵子库成功率高一些,听说可以根据需求挑选卵子,这样你们就至少得生两。再或者领养也不是不行,我们还是希望孙子是中国人,不过你们要实在喜欢外国孩子我们也不反对,但背景一定要调查清楚……” “好了!“我多次试图打断无效,只能大喊一声才终于制止我妈对第三代的幻想。“这都什么呀。”我不耐烦地抽出手,准备下楼。 “唉,儿大不由娘啊。” 听到这声叹气我又乖乖坐了回去。 “不是,妈,你想的也太远了。” “远吗?眼看妈就要50了,年过半百,怎么能不操心?你小时候我们都忙,总没时间多陪陪你,妈知道爷爷奶奶走了你肯定比谁都难过,现在我们决定回国都是为了你啊!妈希望你不要什么都瞒着我们,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母亲,我知道自己最不想的就是让他们为我担心。“你明明就很年轻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偶尔去学校接我,大家都说你是我姐。” “这倒是事实,你妈我天生丽质也是没办法的事。”听不得恭维是我妈的一大优点。 “对啊,你现在看起来最多30,瞎担心啥,日子还长着呢。” “好吧,那先休息吧。哦对了,明天是周六,你爸约了心理医生,我们陪你一起去。” “好,我知道了。”母亲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早知道夸她就能让她开心地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该一进门就使劲儿夸,能节省不少口舌。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内心沉重。倒不是为了母亲说的话,而是这几天的遭遇让我无法理清头绪。据周铭说杨鹿迎管的是纪检方面,难道公司有风纪方面问题,所以需要监控?周铭说我们被带走是杨鹿迎“动用私刑”,问的问题也与风纪无关。她似乎是越过其他部门在调查爷爷奶奶的死因。难道真的与那循环有关系?这监控是从爷爷在世时就存在,还是最近刚刚出现?难道是为了监控……循环吗? 都这个时候了,周铭还没给我发消息,不会是路上又晕了吧?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到家了吗你?不诚实就算了怎么连信用也不守?“电话终于接通。 “太忙,忘了。“电话那边稀里哗啦的不知在干什么。 “大半夜的你忙什么?“ “被抄家了,我忙着收拾。” “不会吧?杨鹿迎也搜你家了?” “她怎么可能不搜。行了,我去接着收拾了,挂了。” 这回挂电话之前好歹有两字预告。这么晚还不休息,明天再收拾会死吗?我看周铭才该去看心理医生。 想着监控的事我怎么也睡不着,现在我和周铭就像移动的情报机,没法谈论,更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被发现知道了循环的存在,杨鹿迎能将我怎样?想起周铭在他家对我说的,难道是纪检部门觉察到了爷爷的成功来的不明不白,想要查此事?但查清了又能怎样呢?将企业收编吗?那爷爷一辈子的奋斗和他身后的名誉将全部付诸东流,我们一家人或会因此一无所有。但周铭本人作为近几年才加入公司的管理人员,应该不会受到影响,甚至如果他得到的文件里有关于公司成立初期爷爷偷窃他人程序的记录,检举揭发此事对他来说也算大功一件。但他的态度却是咬死不说,甚至也教我闭紧嘴巴,那么只可能是早年就加入公司的他的父亲周子轩也与此事有关,他为了保护父亲不得不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为了守护爷爷留下的一切,我须得联合周铭,做好持久战准备。幸好这监控没有窥探思想的功能,否则我的天才推理岂不是全被看穿了? 吴医生最讨厌迟到,我睡前上好了闹钟。自爷爷去世后我就没去过她那,从前我可以对她无话不说,而今非昔比,我得从她那知道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就到了吴医生位于市中心的办公室,那间屋子多年如一日,依旧小而温馨,一张简单的办公桌后一组小小的皮沙发经不计其数的臀部按压的垫子已微微凹陷。不同的是虽说表面上还是那张温良的笑脸,但她似乎精神憔悴了一些。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淡淡的印子,我可能知道了原因。我记得她的丈夫是知名律师,中年离婚,大都与喜新厌旧有关。无论是哪一方先动的心思,资产上总不容易撕扯清楚。 “吴小姐还是这么漂亮呀。”她虽年纪比我妈还大一些,却喜欢别人叫她吴小姐。她算不上美,但总能使人觉得亲切可靠,愿意知无不言。 “坐吧。你爸妈呢?”她露出和蔼的微笑。 我像以前一样端坐在她面前。“他们在门口,我没让他们进来。” “一年不见,看来小李总成熟不少。”她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看来公司的事她已知道了。“愿意跟我聊聊吗?” “当然。”我说。 “听说你恋爱了?“ “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梦吧?”我直接开门见山,打算从这里找突破口。 “那个你小时候见到熊进了你家的梦?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父母也知道这个梦,但我从没跟他们说起过。“ “可能是你做梦时说过梦话,这也不稀奇啊。“ “是你告诉他们的吧。“我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想问这个吧。“她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防备起来。 “我并不是要兴师问罪,我只想知道他们还跟你说过什么,或者那段时间他们对你说过什么。” “你果然不是来治疗的。” “我最近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了,坦白讲我并没心情接受什么心理治疗。“ “哦?你在担心什么?“ “今天就别来这套了。这么说吧,要么告诉我,我找最好的律师帮您办离婚手续;要么不告诉我,我用公司最好的律师起诉你侵犯隐私。“ “哈哈,果然长大了,士别三日啊。不过我真的没什么能告诉你,我只能说那段时间你父亲的确很奇怪。” “怎么奇怪?“ “他似乎怀疑你看到的熊不是梦而是真的,而且有意要向你隐瞒。但他并没这么说过,只是我从他的话里推测。至于事实究竟怎样,还是您亲自去问,我不好多说。“ “请您告诉我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这么久了我哪记得。“她笑说。 “我父亲这样的人说过的话足以让您过耳不忘。“父亲年轻时相貌出众,曾红极一时,那时她并不知道父亲的身份,我记得她对我们一家颇为殷勤。认识多年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使从未言明的事情也能露出马脚。 “他说……‘家丑不可外扬’。“她面露不快。 “就这样?还有呢?“ “只有这一句,没别的了。“ “最近呢?最近我父母有找过你吗?“ “没有。他们出国前,托我好好照顾你。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既然你没有接受心里指导的意思,我们今天就到这吧。“ “你最好没有隐瞒。“ “呵,”她从鼻子里发出轻笑,“我知道你最近不容易,希望你一切都好。以后请李总另请高明,不必再来了。请吧。”她表情依旧平静,打开门对我下了逐客令。 “对不起,我不是冲您。下午我安排律师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急于知道真相,的确态度不佳。 “我丈夫上个月去世了,律师的事就不劳烦了。“她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怎么了这是?“爸妈一脸错愕看着我。 “她……家里有事,心情不好。“我搪塞道,逃跑似的跟父母匆匆回家。 回想自己今天的态度的确够混蛋,看来人有了一定权力后,太容易把别人当作工具。想来与她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有些感情,她那句希望我好多半是真心的。原本只想问出点什么,没想到是个结果。等事情结束有机会再向她好好道歉吧。 我回想自己儿时的梦境,一只真的熊在我家冰箱找食物,还有父亲莫名其妙的“家丑不可外扬”,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城市里不可能出现真的熊,那么那只棕熊极有可能是什么人装扮成的。一个人装扮成熊的样子,深更半夜在我家偷食物?这能与家丑有什么关系?我记得“梦”里我大叫后父亲和爷爷与这头熊曾同时出现,那么熊的扮演者应该另有其人。那个人偶十分高大,多半是男性。好像是这件事没过多久,父亲就与母亲去了法国而把我留给爷爷奶奶照顾。好像也是那一年,父亲发出放弃财产继承的声明。家丑,难道是……这个猜想使我百思不得解,不管是爷爷奶奶之间还是父母之间,关系一直很和睦,光是演相爱怎么能演这么多年?我想到爷爷的笔记本,如果是与循环有关,那么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我回到家立即去了爷爷的书房,想查看爷爷记录日期的那本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近来到我家的除了我们一家只有搬家具的人,如果我选择相信周铭,那么极有可能是杨鹿迎拿走了它。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我坐在爷爷的一堆旧书中间,一时想不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此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周铭打来的。“ “你来一趟公司,有会。”电话那头是他不容质询的语气。 “嗯。”我只简单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并不想多质询。我知道关于这眼睛里的监控,他总会有办法。 “你去哪?”我匆匆下楼准备出门,被父亲抓个正着。 “去公司上班啊。” “这个时间去上班?” “对啊,突然有事。”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跟周铭说有时间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好,知道了。”真是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周铭也成家人了? 果然到了公司,他径直带我去了公司的一间产品陈列间,这里存放着从公司创立以来所设计研发的所有产品,从游戏设备、办公用品到交通工具、家庭智能,公司开展的业务十分宽广。这是爷爷的私人博物馆,看着这些他一手建立的东西所支撑起的帝国一样的公司,敬畏之心使我走路都小心翼翼。而我现在正坐在这个帝国的顶峰,呵,就凭我怎么配呢? “就是它了,把那个眼镜摘了。”周铭指着一个人头模型说,“给它戴上。” “直接摘没问题吗?” “别废话了快摘。” 我摘下自己的眼镜,戴在那模型的眼睛里,它的眼睛顺时亮了又熄灭,像是被激活了。 “这是什么?” “模拟人首,它会自动给这个监控眼镜传输材料。“ “那材料从哪来?“ “当然是依据昨天的监控内容智能改编了,每天都会不一样。“ “你的呢?” “在这。”他指着旁边一个女性人首说。 “不会被发现吗?“ “这个产品还没发布,以我的了解杨鹿迎那儿应该还没有能破解的技术。至于监控视频里的漏洞,也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现。总之我们暂时自由了,如果她不能挖到新的证据,即使她发现监控被控制,也只能认了。“ “所以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对,是这个意思。“ “太好了,我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 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昨晚的推论告诉了周铭。 “我想的对吗?“ “哈哈,可以。“听完我的推测周铭不置可否。 “那到底是不是啊?” “这样吧,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一会你就知道了,跟我来。“周铭侧头看着我的脸,嘴角戏谑地扬起,令我如坐针毡。他上一次这么做,是把我关进了别墅逼我交出股权。 “别,你还是先告诉我。”我警惕地站在原地。 “你怕了?”周铭回头对我说。 “就是怕了怎么着吧。“怂就是怂,事到如今我在他面前没什么可掩饰的。 “哈哈……”周铭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线,受美式教育的人笑点可真奇怪。“走吧,我不会害你的。” “那可说不定。”我依然没有动。 “所以你确定不来吗?”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眼神像射出的两道x光。 “来就来,谁怕谁啊。“我跟上他的脚步。 该死,这种被摆布还无力反击的感觉,真是让人抓狂。 第四章 李科 第一章 “我感觉我时日不多了。”说完这个离奇的故事,爷爷坐在轮椅上闭上眼睛。金黄的阳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他就要被神召唤,飘然而去。 爷爷做游戏起家,是一名成功地企业家。两年前爷爷患了老年痴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我想做职业作家,新闻系毕业后一直待业在家。父母总说我好吃懒做,只有爷爷支持我的决定。我不认为自己是啃老,总有一天我会写出属于自己的畅销书。其实我父母年轻时也不是省油的灯,父亲曾经违背爷爷的意思去做了演员,母亲曾经是选秀歌手,据说为此父亲与爷爷大吵一架,此事在当时脑的沸沸扬扬,父亲甚至公开声明放弃公司继承权。要说我不务正业,那也只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今天爷爷难得清醒,还特地把我叫去书房,对我说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说什么呢,您日子还多着呢。“我说。“您还挺有想象力,但好歹换个假名吧,男女主角是您和奶奶的名字。” “哈哈。“爷爷笑了,”怎么样?给你的新书提供个思路。“ “嗯,可以考虑。但男主角也太坏了,这样的价值观很难被认可。“ “那就是你的任务了。人可以逃过别人的惩罚,但总逃不过自己的惩罚。“ 我觉得爷爷的思路是对的,但我仍怀疑人性,我并不认为人会真诚地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愧疚。 晚上零点刚过,我照例给爷爷拿了安眠药和水,因为爷爷现在记性不好,奶奶交代我必须看着他吃药。患病后他每晚都需要吃一片药才能安心睡觉。 第二天,爷爷没有醒来。死因是安眠药服用过量。为此我接受了调查。警方在爷爷的枕套里发现了一个药盒,里面有安眠药的成分残留。最终警方确定是自杀。悲痛之余我怎么也想不通爷爷哪来的药,以及他为什么要自杀。 我想起他去世前给我讲的故事以及他说自己时日不多的话。难道真的跟这个故事有关? 我把故事给奶奶看了。 “这是你爷爷说的?”看完后奶奶摘下老花镜,脸上表现出疑惑的表情。 “嗯,他去世前一天讲给我的。“ “有些事情的确是真的,是我和你爷爷真实经历的事情。”奶奶说,“你太爷爷和太奶奶出事,他一直很自责。因为出事前一晚他们的确吵架了。可能这是他生病后想出来的故事,在他的故事里,他一直在责怪自己。“说完奶奶抹了抹眼泪,“他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很多年前就得了抑郁症。他叫我不要告诉你们。这是我为什么叫你一定要看着他吃药。“ “我的确看着他把药吃了。“我委屈地说。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奶奶摸摸我的头,”他一定从别的方法得到了药。“ 别的方法?爷爷生病后行动都需要靠轮椅,出去也需要我或者奶奶寸步不离地跟着。难道他有什么别的方法? 爷爷还未在公司正式卸任,葬礼在公司人员的操办下迅速举行。气氛隆重肃穆,来了许多我不认识的人。作为死者家属,我的手被一双双前来吊唁的手紧紧握着,他们低声对我说着“节哀”,我却很难调动自己哀伤的情绪。太快了,这些都好像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我总觉得而棺木里安详睡着的人不是他,他还在阳台上对我说故事呢。 爷爷生前待人宽厚,乐于提携后辈,来人都心情悲切,很多人哭得痛不欲生,一个长相漂亮的中年女人甚至昏倒在座位上,大概是爷爷生前曾帮助过的人。是我没有看好他吗?是我忽略了什么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是眼前棺木里的人,已经去往另一个时空,进入另一个世界?我怀念他,我当然怀念他,但他真的走了吗?我一遍遍地将自己放在现实里,却一遍遍地从现实中飘离,思绪混乱。我从小在爷爷家长大,与父亲并不十分亲厚。他此刻脸色严肃,他也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我走向他,眼神交汇后更却无法开口。他轻声安慰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的母亲,我沉默地站在他们身旁。 一切像演戏一样。 葬礼后,父亲对奶奶说爷爷在美国某地有未完成的心愿,和母亲一起动身去了美国,具体是什么也没有向我提及。 葬礼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帮助奶奶整理爷爷的遗物。 “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希望我将来可以像他一样。“我说。 “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非要跟他一样。你有你的梦想很好,爷爷也希望你成为好的作家。但重要的是你自己享受你的成就。“奶奶一边叠起一些旧衣服,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奶奶是医学院的老师,人生指导张口就来。 “爷爷生前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吗?我最近的小说需要描写一位成功的人,但人物不很立体。 “很少,他跟大部分人都一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我在爷爷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很多日期。“他平时会记日记吗?” “他不记日记的。不过他会将一些重要的日子记起来。可能是有一次他忘记结婚纪念日我有些失望,他内疚了好久。”奶奶笑了。 翻开那个本子的确都是些日期。“爷爷有这么多重要的日子吗?”本子上的日期有的打着星号,时间最早是2018年,最近的是2070年3月15日,也就是爷爷去世前一天,而且重复记了10次。 “是吧,可能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日子。”奶奶看起来并不在意,继续整理着衣服。 这时门铃响了。 “王磊来了。”奶奶说。 我起身去开门,来着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银白色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乱。 “林渝,好久不见啊。”我引他进了客厅,奶奶已在客厅等待。 “是啊,我们都老了。”奶奶笑着说。 “带我去看看老李。” 他来到爷爷书房设的灵堂,古稀之年的老人跪在爷爷的遗像前嚎啕大哭起来。 奶奶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出去等。 后来奶奶告诉我这个阿磊虽然能力一般,但他是爷爷早年的好朋友,爷爷成功后曾对他多有关照。退休前,他一直是爷爷广州分公司的负责人。爷爷对他可以说是恩人,他们生前最后一次见面还是爷爷生病前,可以说是爷爷在工作上最信任的人。 那人跟爷爷的遗像哭诉了好久,还叫我一定好好磨练,继承爷爷的家业。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故事,他可能就是故事里的阿磊。 “您和爷爷曾经在同一家公司做程序员吧?”我问。 “对啊,没想到他还会跟你提起我。那时我们过日子也只是混口饭吃,没想到后来他会写出那个游戏。“ 我知道爷爷发迹是因为研发了一款经典虚拟现实游戏,是现在大部分游戏的前身。 “您还记得他是怎么得到灵感创作了那个游戏吗?“我好奇地问。 “其实游戏本身并不新奇,最厉害的是虚拟现实技术。当时的虚拟现实刚刚起步,是你爷爷将它推广开的。说实话我也曾经有那样的想法,但我才华有限,一直没想出实现的方法。最后还是老李将想法变成了现实。我还记得50年前,他给我看程序样本时,我才发现他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那时我们都认定,将来一定能靠这项技术出人头地,结果我们真的做到了。”他想起当年仍然很得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发出咂嘴的声音,样子有点像某种鸟类。 “他给你看样本是哪一年哪一天?” “二零……一八年冬天吧?具体是哪一天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 我立即去找那个记满日期的本子,发现2019年11月20日是一个标星的日子,之后直到2020年6月,出现了很多紧密的日期记录,个别日期出现多次,2020年6月18日也标记了星号。我拿着本子回到客厅,给这个叫王磊的老人看这些日期记录。 “您能想起这些日期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什么本子?” “是我爷爷生前写的。“ “这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这段时间老李一直在忙游戏编写。那时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做这个,他为了完成这些没少熬夜。哦,对了,6月18号是游戏发布的日子,怪不得他打了星标。我不知道他还有记日期的习惯。“ “这些重复的日子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 “这个……“他皱起眉头。“会不会是他重写程序的日子?你知道程序是需要反复修改,可能每改一次修改他都会记下来吧。对他来说这个游戏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重要。” 他说的有道理,但我总觉得这个本子应该还有其他含义。 当晚,我整理了电脑里的作品,发现10个名为20700315的加密文档,我习惯用写作的日期作为文档名。 我打开了其中一个文档,里面是这么写的: 你可以怀疑也可以不信:有些人是有超能力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能够随机循环自己想要循环的日子,而且除了我谁都不会知道。我没觉得得这个能力能帮我多大的忙,毕竟彩票不会当天开奖,抢劫可能立即就会被抓,行骗倒是可能瞒到第二天,可总得有人上当才行。跟电影里的超级英雄相比,这真是个低级的超能力。 直到那天,我发现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做一些事情。 那天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星期五,去上班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明天就能休息的想法。或许我可以再循环休息日,这一周以来真的太累了。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拥挤的地铁站里一个30多岁的女人不停地大喊着“子轩“,从旁边人的议论里我得知她和自己的孩子走散了。令我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朝我走过来,抓着我的手臂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6岁的小男孩?大约这么高,穿着人大附小的校服?红白色的?“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我不好意思推开她紧紧抓着我的手。 “您和孩子在哪里走失的?“我问。 “就在地铁A口,人太多我没拉住他。“女人内疚的说。 “大约几点?“ “9点左右吧。您看见他了?” “我……没有。” 她立即放开我的手,询问附近其他的人。 下班时是晚上九点,我又在这一站换乘。我又遇到了那个女人,她正在地铁里贴寻人启事。看来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她再一次向我走来。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6岁的小男孩?大约这么高,穿着人大附小的校服?红白色的?“她头发散乱,双眼无神,问话和早晨一模一样,她也完全不记得白天已经见过我,可能这句话她今天重复了太多次。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能够帮到她,或许我也能得到一些好处。我循环了这一天。 8:30 ,我准时等在那个地铁站的A口。9:10,那个女人出现了,牵着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我一路跟着他们。果然女人在上电梯时松开了小男孩的手,替他背上书包。小孩落后一步被挤在人群中。我紧盯这个小孩。他没有跟着妈妈上电梯,而是被挤出了地铁口。他开始无助地东张西望喊着妈妈,并没有人回应。小男孩沿来的路返回,一个中年女子蹲下身跟他说着什么。一会她拉住了小孩的手要将他带走。 “这孩子真不听话,今天必须要去上学,不能跟妈妈耍赖哦。“中年女子说着,要将孩子拖上一辆面包车。 我立即报了警,将那辆面包车的牌号告诉了警察。眼看女人就要将小孩拖上车,孩子跪在地上,膝盖蹭破了一块。我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孩?” “他不愿意上学去,小孩子不听话。您忙您的吧,别多管闲事。”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妈妈。”孩子哭着说。 “闭嘴你个混小子,小孩子乱说话。” “那怎么行,对孩子还是要有耐心,您慢慢跟他说他会明白的。“我试图用谈话拖延时间。 警笛终于响了,女人扔下孩子上车就逃,最后还是被警察抓到了。将孩子送回那位妈妈身边时,她痛哭流涕地抱住我。 录完口供派出所里不知哪里冒出一群记者,为此我成了“见义勇为”优秀市民,一周后公司还对我进行了表扬。 虽然周五的班又重新上了一次,但还是挺值得。 又一个循环故事。而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写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向奶奶求证了此事,爷爷果然在2019年曾见义勇为,在他的书架顶上还有一面卷起来的锦旗,落款是2019年9月,周子轩敬赠。在那个记满日期的本上,也有2019年9月20日。 是循环,我突然想到,所以他才要每天零点服药。 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好奇心使我静下来细想这件事请的可能性。 我的猜测是这样的。 爷爷去世的前一天循环过10次,每次他都会给我讲一个循环故事,每次零点之前他都会要一片药,而这片药他并没有吃。之后钟声敲响,进入循环。已经给过药,他却没吃药的记忆不会留在我脑中。刚过零点,我又拿给他一片药,并看着他吃下。这样每循环一次,他都可以多攒一片药。 但这个猜想我并不能求证。如果事实真如故事所讲,那么他自杀的原因顺理成章。 如果猜测成立,那么爷爷在故事的最后撒了谎,他仍然可以进入循环。那么他为什么要撒谎?除了那件事事,难道他还隐瞒了什么? 我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人可以逃过别人的惩罚,但总逃不过自己的惩罚。” 我又想起爷爷的话。 第六章 李科 第三章 我和周助理赶到时,爸妈已经等在派出所门口。我们一家三口穿着统一黑色穿着,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进去吧。”等在门旁。 “一会我陪爸进去吧,您在门口等就行了。”我对母亲说。 母亲点点头,面容肃穆。 我和父亲跟随一位警察进了停尸间,他拉开一个位于中间的尸体柜,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林渝,没错吧?“他看了看尸体上对标签,得到父亲示意后,他打开了尸袋。 “请节哀。”他说完就离开了停尸间。 奶奶面容安详地躺在里面,冰冷的眉毛上立即结了白霜。 “妈,我来晚了。“父亲开始啜泣,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垂头站在奶奶面前。我搂住他微微佝偻的肩背,发现这他竟一夜间老了。我胸中起伏,但我此刻除了坚强没有别的选择。 “好了爸,我们带奶奶走吧。“我说。 父亲在警方出示的证明和验尸报告上签了字,领取了奶奶的遗物。我们出来时周助理已经安排好了灵车,径直往火葬场去。墓地是一个月前就来过的,他们合葬在京郊的墓园中。这一切过程冰冷冗杂,一项项证明流程相互接踵,让人没有时间停留,也来不及悲伤。人来到世上时母亲怀胎十月,万千期待,临盆又经历惨痛,才迎来新生。离开时却如此静默仓促,人死如灯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办完所有事项已经是下午两点,我们在周助理的安排下去一家西餐厅用餐。菜式精致,我们一家人却没有胃口。 “下午公司的律师会与您详谈遗产事宜,你那看安排在家里还是公司?”站在一旁的周助理说。 “这件事先放一放。“父亲面露不快。“我想为爸妈重新合办葬礼。“父亲对母亲说,“毕竟妈是追随爸走的。” “好。“母亲说。她满眼疼惜,难得地温婉顺从。 “我这就去办,一周之内一定办好。”周助理说。 离开时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在我前面。相爱的人能彼此安慰,也算不幸中的幸运。 “走吧,李总。”周助理一边催促我快步跟上,一边已经在电话部署葬礼事宜了。 周助理将我们送回家,又安排了一位阿姨打理家事,大概是对母亲的家务能力有所了解。这位阿姨晚餐做了我们一家人各自爱吃的菜式,显然是有人交代过的——对我们一家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作为助理他未免也太细心了。 晚上回到房间,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中恢复过的文件夹,文档竟都是空的。是恢复失败了还是姓周的根本就在耍我?我给他打电话质问,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爷爷口述的事情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此刻也无法用毫无证据的事情求助于父亲。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明天我就去他家亲自质问,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不管你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轻易达到。 谁知第二天一早,姓周的电话就自己打来了。 “李总早啊。” “这才几点啊,你有病吧?”我看看手机,七点三十分。 “李总这么大了还睡懒觉?昨天给我打电话为了那些文档的事吧?“ “你知道还不接电话?你还想不想干了?“我被他的“未卜先知”气的火冒三丈。 “哼,我恐怕我的去留不是李总能说了算的。“他冷笑两声,“您消消气,我这就去接您,我们见面详谈。”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靠!”我把手机摔在床上,这个人的礼貌都他妈的喂狗了。 虽然心里满是不快,我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父亲在客厅看书,母亲还没有下来,阿姨已经准摆好了早饭。 “怎么起这么早?”父亲问。 “我找周助理有点事儿。“ “什么事?“ “没什么,电脑坏了找他修一下。“ “他还会这个啊?” “他会的多着呢。”我气冲冲地塞了片面包在嘴里。 “我不知道你和他这么熟。” “谁和他熟啊。”我说,抬头迎上父亲疑问的眼神。 “我们只是……一起……打过游戏。” “这个时候你就少打游戏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应该是姓周的已经到了。 “我先走了。” “你不用带电脑去吗?” “啊,我差点忘了。”我急匆匆上楼,把电脑抱在怀里。 “修好了去公司一趟。” “知道了。”说完我逃跑似的出了门,跳上他等在门口的车。 “你是故意的吧?”我问。 “什么是故意的?”他缓缓调转方向盘。 “文档啊,你装什么傻,一开始就是你删的吧?你到底什么目的?你给我把车停下“我抓住方向盘。 “松手,这样很危险。“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要带我去哪?“我松开手,莫名感到被震慑。 “你不是要文档吗?我带你去拿。“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删掉那些东西?” “我说过不是我删的。看来李总记性不好。“ “不是你是谁?少在这装蒜。“ “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看来李总不仅记性不好,脑子也不好啊。除了我和警察,当天你家还有谁? “ “你……不可能,我奶奶为什么要删我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要假装跌倒,把你支走买药呢?” “她没有假装,我看了验尸报告,她膝上确实有瘀伤和药酒。“ “你当晚没有看到瘀伤吧?那应该是在你吃下在你馄饨碗里放的安眠药后才出现的。” “安眠药?” “你说你家馄饨味道有点怪,而且你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你怎么知道?” “你的口供啊,这么快就忘啦?” “那她膝上的伤……“ “你睡下后她才故意磕的,并且上了药酒。不然你的口供就出现了破绽,怎么能这么快解除嫌疑?“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的确有可能——那天中午我醒来的时候,的确像宿醉似的头痛欲裂。 “你要带我去哪?“这时我才发现车子早已驶离小区,朝着郊外不知名的方向去了。 “李总别害怕,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令我汗毛倒竖。 “我要下车。”我说。 “来不及了,强行跳车死亡率可是很高的。“他将车子切到自动驾驶模式,探身过来拉过安全带为我系好。身上的香水味钻进鼻子里,令我一身鸡皮。 “你到底要干嘛?“ “给你看个好东西。”他冲我挑挑眉毛。 车子飞快地驶离市区,来到郊外一座隐蔽的别墅前停下。 “这是哪?“ “我父亲的一处房产,只要李总合作,以后就是你的。”他打开车门示意我下车,我发觉自己好像是被绑架了。我倒很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也量他不能将我怎样。于是跟着眼前的“绑匪”进了这座豪宅。 “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提供给你的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在真皮沙发上四仰八叉地坐在我面前,活像一只长足节肢动物。 “你说说看。”我拘谨地坐在他面前,他这个态度反而使我有些紧张。 “我父亲是美国区的董事,从你爷爷年轻时就鞍前马后帮了为他不少忙,那时公司还是个垂死挣扎的空架子,可以说要不是我爸提供核心技术,公司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具体细节就不给你讲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你要是接管公司,不出两年年你就会被扫地出门,中国区那些老部下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你要我将公司给你?“ “聪明啊,李总。”他眯眼一笑,“不过不是给我,是给我父亲。我太年轻,消化不了。我会给你高于公司股价市值一倍的资产,你的文档也如数归还。从此你与公司再无瓜葛,安心做你的作家梦。“他发表完这一番言论,满意地翘起二郎腿,微笑地看着我。 “我爷爷生前应该有遗嘱,公司不一定就是我的啊,你这也太草率了。“ “你爷爷的遗嘱还在草拟阶段尚未公证,没有法律效力。“ 看来他为了接盘公司对我家做足了功课,因为公司的律师还未与我和父母详谈,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但是爷爷怎么会没立好遗嘱就自杀呢? “你不会是知道了遗嘱内容故意诈我吧?你应该知道我爷爷是自杀,怎么会没有遗嘱?” “看来你是真的没看呐。” “没看什么?” “你爷爷根本不是自杀。” 我登时愣住了。“哼,你这个故事编的也太扯了。你凭什么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慢慢都会清楚。“ “我没空听你瞎扯,我下午还有事。“我终于进入人质角色,站起身想要逃走。 他绕过茶几挡在我面前,重重地将我按回沙发上,俯下身瞪着我说:“眼下是我向你提供了绝好的全身而退的机会,你可不要搞不清楚状况。”我能感觉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潮热的气息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我感到自己心跳加速。 “你是……要我现在就答应你?不能容我想想吗?”我又一次被他的眼神震慑,使劲往后缩了缩身体。 “要不是你那酒囊饭袋父亲灵光乍现,今天下午就召开了股东大会,我本可以用个温柔的方式给李总好好解释解释。可现在,李总,如果你不能答应,我也只好委屈你了。“他压在我肩上的双手用力将我压进沙发,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怎么这个时候……“他小声说,拿着电话去了楼上的房间。 我立即起身向大门奔去,智能门窗早已锁死,整个别墅对我来说铁桶一般。看来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将我关在这里直到股东大会结束,这样即使我没同意他的请求,也能使会议改日,为他争取时间。我跟着他悄悄上了楼,房间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这个混账!”电话那边骂得相当大声,隔着门都可以听到。 “爸,你居然派人监视我!“周助理说。他口中的爸应该就是给他那副字的名叫周子轩的人。啊!周子轩,他是那个故事里走失的小男孩,是书房卷起的那副锦旗上的名字!我终于想到了这个名字的出处,难道他和爷爷后来还有交集?那么他应该视爷爷为救命恩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周叔叔!我爷爷是李登!“我顾不上多想,用尽全力敲打房门,厚实的木门将我的胳膊振得发麻。 “还不快开门!“我听到屋里的电话说。 门开了,周助理正与他父亲视屏对话。视屏里的老人和周铭一样双眼细长,不同的是他已略微发福,须发花白。 “李总,真对不住,让您受惊了。”视屏对面的老者竟对我深鞠一躬,我一时不知所措。 “周铭!还不快给李总道歉!” “李总对不起。”周助理小声说。 “大点声!” “对不起!”他涨红了脸对着空气喊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沉着冷静的周助理这副样子。“公司在他这个废物手里,早晚会完蛋。”周铭小声嘟哝。 “他就是送人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李总的公司,永远姓李!“周子轩大义凛然地说,”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李总原谅,没伤着您吧?“视屏里的脸转向我,立即变得满脸笑容。 “没、没有。“我被他无缝衔接的情绪弄得十分讶异。 “那就好,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说完他又对周铭切回严厉的表情,“还不快送李总回去!” “知道了!”周铭不情愿地答应道。 回公司的路上,周铭满脸阴沉,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位。 “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叫周铭啊。”我说完这句话立即赶到有些尴尬。 “你别以为这回你赢了。”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镇静。 “我并没觉得这里面有输赢。即使有也是你赢了,我的文档还在你那里。” “那些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当然,那可是真相。” “哼,有时候真相未必理想。我劝你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果你是我,你能不追究吗?“ “我不是你。“他说,”你更不是我。“ 我听出了他深深的嘲讽,在他眼里我和父亲就是没用的富家子弟,软弱无能,一文不值。周铭显然知道许多内情,很可能有一部分来自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算是循环里的受益者,有可能知道循环的存在。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能力超群,信息丰富,如果有他的合作我一定能更快接近真相。 车子驶入车库,我们乘电梯前往会场。 “周铭,”我说,“我必须知道我爷爷奶奶到底怎么死的。” “所以呢?” “如果你能帮我,公司就是你的。” “哼,李总就是给我也不敢要呀。”他酸溜溜地说,大步走出电梯。 股东大会如期召开,父亲也来到了现场。我第一次参加公司的会议,心里只觉得陌生。果然如周铭所说,爷爷生前遗嘱还没公证所以没有法律效力。由于父亲多年前的声明,他只能继承爷爷奶奶名下的不动产。爷爷持有的公司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由我继承,我成为了公司董事。宣读完毕,大家起立鼓掌。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我总觉得笑里藏刀,谁知道这些点头微笑的面容后面都藏着什么? “各位,”我说,“我从未插手公司事务,所以一切职务都原封不动。至于我公司的执行董事的职务,暂由美国区的周铭全权代理。“ 大家无不讶异地看向周铭,随后便议论纷纷。周铭笑容凝固地看向我。 “好了,今天先这样。散会。”我说,生怕有人站出来质疑我的决定。 “你搞什么?”离开会场时他追上我,不动声色地小声说。 “来自我的诚意。你收到了?“ “哼,一个暂理执行董事,当我那么好收买?” “你只管提供线索,该给的我肯定不会少你的。”我说。看到父亲向我们走来,我立即结束了对话。 我有些心虚地叫了声爸,这么大的事情没跟父亲商量,他心里一定不会高兴。但今天所有事情都是始料不及,我一时也不知应该怎么解释。 “很好,”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公司是该在年轻人手里。周助理……不,以后是不是应该叫周总?一定帮了你不少忙吧?看来平时不止打游戏的交情。”父亲笑呵呵地看着周铭,周铭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这可真够我解释一会儿的。 “啊,那是,周铭……没少帮我。”我立即接过话茬。 “你们一定还有工作要交接,我就先回家啦,你妈还等着我带水果回去。”他说完笑呵呵地走了。父亲这个反应也在我意料之外,他竟如此相信我的判断,看来他对公司当真丝毫不感兴趣,今天来只是走个形式。父亲和爷爷一生水火不容,如今看着他略显老态的背影,我真想问他是否后悔父子之间曾经那么争锋相对。但我从小与父母相处太少,母亲可以永远把我当孩子宠,与父亲敞开心扉还需要时间吧。 “李总?”我这才发现公司的张秘书正瞪着她的大眼睛盯着我。 “啊,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您这边请,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我和周铭跟着她去了爷爷生前的办公室,大量的文件等着我签字。看了几页发现完全是一头雾水,周铭倒是整理得头头是道,看了几页我彻底放弃挣扎。 “你说签哪就签哪吧。公司不能给我做个名章吗?盖章不就得了。”我揉揉发酸的手腕。 “就你这样的,被卖了也不知道。”周铭冷冷地说。 “我不是有你吗?”我脱口而出。 “摊上你我也是倒霉,要不是我爸你早就……“说到这他突然停下来看看一旁的张秘书。“都拿来吧,快点签,下午还有别的安排。 下午我和周铭作为新的领导去各部门视察,我发现许多年轻女同事都眼泛桃花,窃窃私语。平时我来公司时也不这样啊,没想到周铭这只长节肢动物这么受女性欢迎。 “好配啊!“一位女同事尽量压低声音,还是被我听到了。 “看来有人已经对你垂涎欲滴了。“我悄悄对周铭说。 “李总怕是理会错了。“周铭小声对我说。 “少装蒜,难道你觉得她们是冲我来的?” 他欲言又止地冲我笑笑,安静的办公室里我好像听见附近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女人可真没出息,我心想。 周铭以公司交接事物繁忙为由将我早早打发回家,丝毫没有提及文档的事。如果十个文档就是十个故事,那么应该包括我看到的周子轩走失的故事,记忆中爷爷最后讲的的故事,王磊的程序,再加上后来与周子轩重遇的故事,一共是四件。还应当有六件事是我不知情的。另父母年轻时究竟怎样与爷爷疏离,也是我家讳莫如深的话题,可能也与爷爷利用循环有关?加上周铭刻意隐瞒,可能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但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这个人虽然冷酷理智,我总觉得他不致于害我,即使完全出于利益,目前看来他也没有必要对我不利。 第二天一早,公司换届的就上了商业新闻,标题是“公司新总裁携伴侣接任,据内部消息,双方已征得家长同意”。 看到这条周铭发来的推送消息我还来不及反应,一翻身从床上跌了下去。 第七章 李科 第四章 “喂?怎么回事儿?”我立即打电话质问周铭。 “新闻我也是刚刚看到。”电话那边他依然相当淡定。 “这新闻一发我还怎么找女朋友啊?“ “你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应该多从自身找原因。“ 我没女朋友是我看不上她们好吗?连我多年单身都知道,这家伙知道的也太多了。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胳膊。 “你来一趟公司,我留了一家比较有影响的媒体,来的记者说她跟你还是老相识呢。” “我马上到,正好当众澄清一下。” “澄清?哈哈,你快来吧,我让张秘书在门口接你“ 想到要见媒体,我花三分钟草草收拾了自己的仪表。周铭说我认识这位记者,大学同学大多都工作或进修,遇到也不奇怪。爷爷叫我家世不可张扬,我大学时表现一般,人际疏远,十分熟悉的朋友没有几个。毕业一年,不知道谁还能记得我。不管是谁,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应该会大吃一惊吧。 “李总这边走。”我刚到公司门口就被张秘书引进一间位于办公室隔间的衣帽间。 “这些都是为李总量身定做的,您挑一身换上吧。“她拉开衣柜,挂满各色西装衬衫和领带,甚至还有手表和眼镜。 “这……什么时候弄的?“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量过身。 “这都是周总吩咐的,时间仓促,只做了这些,今后再慢慢扩充。” “有必要吗?这人还真是……”我小声嘟哝了几句,还是乖乖换上一套灰色西装,衣服竟意外地合身。镜子里看自己的确像换了个人,沉稳了不少。 采访安排在会议室。周铭已经坐在摄影机前,一位化妆师正为他调整发型。我被安排坐在他旁边,面对摄影机整个人浑身不自在。 “一会人家问什么答什么,不要随便说话。“周铭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说。 “为什么?不说话怎么澄清?” “不澄清则清者自清,澄清了只能越描越黑。现在国际上同性支持者占了大半,不久就合法化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的情况对公司形象很有帮助。”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当众卖腐,给公司博好感?”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你知道公司广告费一年要多少支出?你这个没用的董事为公司做点事情也是义不容辞。“ “我不管,公司发展也不能牺牲我个人幸福吧?“ “我早说了你感情不顺应该多找自身原因。二十出头还长得像个初中生。我听说现在激素替代疗法已经很成熟了,有不足得赶紧补上啊。”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有病得治。” “你……”我腾地站起来,一时竟想不出怎么还嘴。周围的工作人员像定格了似的讶异地看着我。 “李总,我们马上要开始了。”记者已经坐在对面,这张脸我可太熟悉了,竟然是我大学时追求过四年的女生孟莳!祸不单行就在今天了。这场面我再坐一会怕是要心肌梗死,我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刚一抬腿一只有力的大手就钳住了我的手腕。周铭站起身在我耳边小声说:“还想不想要回你的东西?” 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欠打,看来他杀手锏早已准备好。我慢慢坐回位子上,一句去你妈的生生咽了回去。我一心想着采访结束后应该怎么向孟莳解释,在她和周铭愉快的交谈中,我感到深深的绝望。 “啊!”周铭这家伙居然踩了我一脚,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孟莳正微笑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我扯回咧开的嘴角,故作镇定。 “您怎样评价您选择的这位合作伙伴?” “他……十分优秀。”我咬着牙说。 “工作上的合作会对彼此的生活有影响吗?” “不会,生活中我们……“周铭突然咳嗽了一声,“也是好朋友。”我干笑两声,心想这该死的采访到底有完没完? “没想到啊李总,你还真是深藏不露。”采访过后孟莳说,“早知道大学时我就不该拒绝你了。” “早知道我就早说自己是富三代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管怎么样祝你们幸福。” “啊,不是,我跟他没关系,不是那种关系。”我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现在媒体就爱炒这个。”她笑了。 “李总,周总说叫您去开个会。”这时侯张秘书这个派遣官又出现了。 “你忙吧,我先走了。”孟莳整理好采访稿,准备离开。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我不死心地跟上去,记忆中这个情形已经在大学里重复过无数次。 “我看不必了吧,我最近还挺忙的。“ 从大一开始,我当面的,网络的甚至书信的约见请求一直发到毕业,到现在还是这个结果。孟莳外表出众,家境普通,一直十分优秀上进。刚毕业一年就能在国内顶尖媒体独自外出采访,将来前途可期。像我这样的废柴如果没有现在的家庭背景追求她简直是痴心妄想——事实证明即使有这样的家庭背景,也还是痴心妄想。她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男的吧?正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周铭早已站在我身后。 “你们李家人是不是就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用不着你管。”我虽这么说,还是乖乖跟他回了办公室。 “开什么会?”我问。 “你的东西。”他将一个信封递给我。 “你不是问过我在你家等警察时做了什么吗?我找到了这个,还给你。“ “这是什么?“ “筹码你懂吗?反正也没什么内容。“他一双大脚翘到办公桌上,“建议你还是回家再看,我可不想再看一遍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完他将张秘书叫了进来,“让司机送李总回家。” 信封是开的,显然周铭这个混蛋已经看过了,一上车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读信。 亲爱的科儿: 我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真是抱歉,但我实在无以为继,不得不告别。你千万不要过于伤感,生死都是自然规律,能够以这样的方式随我最爱的人而去,我已经无比幸福了。他走了我才明白,我生活的意义早已全在于他。即便他不清醒,有时候连我也不认得,我还是觉得自己有活着的必要。然而他一走,我全然无法说服自己每天再张开眼睛。 我已风烛残年,本就无用,就让这些往事都能随我一走了之。 奶奶只恳请你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继续你的生活,不要追究。 爱你的奶奶 看到奶奶的字迹我还是没能控制自己,忍不住掉下泪来。看来她早已下定决心随爷爷离开。 这封信写到最后,落款已字迹潦草,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张字条,根本算不上遗书。除了交代我不要计较往事,没有其他嘱托。像是奶奶最后的时间里情急之下才写下的。纸张就是爷爷书桌上的便签,信封可能也是周铭后装上的。如果奶奶真的是自杀,为什么不早点写好遗书?真的是在生命逝去的最后,才想起要给我这个亲人一个交代?为什么要我不再追究?难道奶奶也早就知道了什么?看完这封信我更加大惑不解。我决定对事情佯装毫不知情,将信交给父亲。 “周铭今天给我的,说他在奶奶手边找到的。” “周铭?” “就是周助理。” “啊,我差点忘了。他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他说……怕我当时太伤心了。” 父亲没太理会我的解释,打开信读起来。读完信他居然笑了。 “果然是她。“ “什么?“ “哦,我是说我妈,信里只惦记你这个孙子,我这个儿子一个字都没提。“说完他放下信,起身去厨房倒茶,一副吃醋了的样子。 父亲从来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他今天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想不明白‘不要追究’是什么意思。”我紧跟他进了厨房。 “大概是……”他想了一会,“想让你不要对她最后的选择过于自责吧,毕竟她最后的日子你们一直在一起。这都不是你的错。“父亲拍拍我的肩膀,用宽慰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肯定自己的推测。 “不是我的错,那这是谁的错呢?“我并不能信服这种说法。 “谁的错都不是。生死都是自然规律。即使是自己选择的也是这样。“父亲喝口茶水,微微皱眉。“有时候自己选择反而好过命运安排。你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还去你小时候的吴医生那里吧,这周末我陪你去,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她。” “不用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我说。 我回到自己房间,我反复看那封信的内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今天父亲的表现的确奇怪。即使他年轻时与父母有矛盾,怨恨至此也该消解了。他好像并不在乎,更不深究信里没头没脑的嘱托,也不计较周铭私自决定现在才交出信,即使父亲不再年轻,也不该是这么迟钝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在隐瞒。我躺在床上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那张信纸,薄薄的纸张被灯光穿透,显出丝丝纹路,字迹依旧清晰,除了字迹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所有人都在隐瞒。从未有过的不真实感笼罩着我,好像只有我是**纵的那个剧中人。越是被掩藏的东西就越有吸引力,对我来说这种吸引造成的动力燃起熊熊斗志,无所谓利益,甚至已经无所谓真相本身。我要需要重新思考对策,吴医生或许正是个出口。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会做同一个恶梦,每次我与医生谈话后,父母总能从行为和话语上透露出我梦境的信息。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财产,即使是心理医生该有的保密义务在亲子关系中也统统作废,这就是中国式父母,此时正好加以利用,我告诉父亲我决定周末和他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手机突然响了,收到的是来自周铭的两条推送。 “珠联璧合——青年企业家周铭与继任者。“ “新晋电台主持孟莳夜会台长公子,或借男友上位?” 我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周铭一脸嘲讽的表情。真希望手机有传送功能,好让我伸手过去掐死这个欠打的家伙。 “今晚八点去你家,有事请你帮忙。”我回复他。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事情了结,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心想。 第十二章 李科 第九章 “是有什么明星要来吗?“我随周铭到了国际会议中心,会场外人潮涌动,不少媒体已经聚集在门口。 “一会你就知道了。”周铭迈开大步走在前面,我只能紧紧跟上。 这次好歹去的是公共场合,我稍放心,大不了再接受一次采访,不是什么大事。 周铭带我从员工通道进入会场,工作人员忙碌之余对我匆匆问好,会场舞台上的屏幕显示“‘小飞侠’系列新品发布会”。 “让我出席布会?早说啊,这有什么难的。“ “没那么简单。” “当主持吗?”我好歹是新闻专业毕业,这种事情还能应付。 “怎么才来。”周铭并没接我的茬,对匆匆赶来的张秘书说。 听到他语带责备,张秘书立即小心解释道:“对不起周总,我去跟秦策划确定流程了。李总这边请,我带您从后台过去。“ “去吧。”周铭歪头示意我跟张秘书走。 我跟张秘书来到后台。 “台本给我吧,我先熟悉一遍。” “是这样的李总,您跟着策划按照他的流程体验项目就好,他会引导您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位策划正是上次带我和周铭进设备间的小个子程序员,他仍穿着跟那天一样的衬衫,让我不禁怀疑他是有很多件一样的还是一周来根本没洗过。鉴于他油腻的头部皮肤,我倾向相信后者。 “您好,李总,我是这次活动策划秦肖。” “您好,不过我具体需要做什么呢?”他这副样子倒是给人一种踏实肯干的感觉。 “周总没跟您说吗?您将是今天新品发布会的体验员,今早董事们开会一致通过的。” “可是我根本没开过这种会啊。” “呃……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种会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秦肖与张秘书对视,两人露出尴尬的笑容。 “怎么回事张秘书?” “周总说是您同意这么做的……”张秘书说话声小的几乎听不到。 “咳,周总的意思不就是您的意思吗,发布会马上开始了,我们抓紧时间吧。”真是话如其人,我要真是个暴脾气老总非得把秦肖这个傻子开了。看来我这个老板比周铭的分量差远了,这么下去公司完全归了周铭我看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事已至此我不参与似乎也说不过去,按照秦肖的流程也只是上台模拟体验公司新研发的“小飞侠”系列胶囊型自动驾驶汽车,已经准备进入市场的产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除了已经投产的产品,我们这次还要展示公司正在开发的陆空两用私人交通工具,这其实才是我们这个品牌的主要产品。但目前由于稳定性还不够,所以需要再进一步改进才能投产。今天李总您将会在场馆内试飞一圈。请问您平时晕机吗?“ “不晕。但稳定性差是什么意思?不会有危险吗?“ “危险到不至于,只是起飞和降落时机舱内噪音稍大,不太稳而已。我亲自试飞很多次都没问题,您放心,肯定保证您的安全。“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体验”,证明秦肖口中的“保证安全”是“不会当场去世”的意思。在台下诸多闪光灯的轰炸下,我体验了从危险路况到防爆防撞击测试,加上这个什么小飞侠带我绕场一周,我已经头晕耳鸣,别说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快分不清了。终于结束流程,我在热烈的掌声和秦肖的搀扶下下台就坐。 “周铭你个大骗子!你这个破飞机都快把我昨天的早饭振出来了。”我小声对周铭说。 “怎么说话呢,这是你自家公司的产品。不过你现在一脸菜色,真该照照镜子。”周铭憋着笑人中都抖了。 “憋死你得了,你可真够缺德,连话筒都不给,合着我就上台当了遍道具。” “这年头请别人多贵啊,况且你口无遮拦万一说漏了产品还买不买了。”周铭一副看了好戏还占了理的样子,“李总别生气,现在以你人气之高,演示效果肯定好,这么一会已经好几家公司的女老板要找我谈投资了。周铭说这番话时仍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盯着台上。“哦对了,上次采访我们的那个小记者也要找你。“ “你说孟莳,找我?“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记得她叫什么。她说她在对面咖啡厅等你。“ “怎么?不着急去?“周铭见我没动,回头问道。 “不知她到底什么事。” “哈哈,算你有自知之明。总之你还是去一趟,万一是她遇到难事用着你了,那你不就有了可乘之机?“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想起孟莳好像是上辈子遇见的人。听到她主动约我本该高兴的,可我却一心怀疑她有别的目的,都怪周铭这个扫兴的家伙胡说八道。孟莳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了?也许正好出采访看到我在台上突然想明白了呢?算了,我大学四年都是这副德行,刚才在台上冒得傻气比大学有过之无不及,自欺都站不住脚。难道她真的是新闻里说的那种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会因为我今天的位置选择我?如果是我该不该接受呢? “想什么呢?你不会真觉得那女的能看上你吧?她那样的人即使愿意多看你一眼,也是为了她自己。你最好清醒一点,免得竹篮打水。“ “用不着你提醒。”不得不承认周铭见事一针见血,但面子不能丢。 “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与其坐在这瞎猜不如直接去见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来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厅,店里寥寥几人,孟莳穿着一身浅色衣裙一人坐在窗边,面容有些憔悴。 “你今天来出工吗?怎么发布会没结束就出来了?”我尽量使自己轻松随意。 “今天专程来找你的,你坐。“孟莳起身请我坐下,笑容和善得有些虚假。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结婚了。”她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我,“你有空的话跟周铭一起来吧。“ 一句“我没空”几乎脱口而出,我还是忍住了。 “跟谁?是你们台长的儿子?” “看来你也听说了。不恭喜我吗?” “啊,恭喜恭喜。”娱乐新闻所言不虚,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的宾客里也只有你拿的出手了。”孟莳垂眼笑了,看得出她并没有那么开心。“我知道你很忙,不来也没关系,不用为难。” “我会去的,你开心就好了。”我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显得有风度。 “对我来说开不开心无所谓,至少是正确的。”孟莳起身拿好外套,“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没等我回答,她匆匆出咖啡厅上了一辆等在门口的车。车子瞬间开走,我像钉在椅子上似的看着她离开,那感觉就像博物馆里一副自己欣赏的画作被一个不识画的土鳖拍走,事实上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根本没有拥有过也谈不上失去。我只是替她不值,我十分怀疑她的决定是否如她所说是“正确”的。她不是完全的崇拜功利者,否则她的笑容会更发自内心,而不纯粹往往让人进退两难。 耳边传来“咚咚“的敲玻璃声,周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窗外勾勾手指,我遵照他的意思出了咖啡厅。 “怎么这么久?轮到你上场了。”周铭并没多问,拉着我快步回到马路对面的会场,穿过人群站在舞台中央。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宣布,发布会正式结束,身后背景板声色变换,音乐四起,礼花飘落,我却像灵魂抽离一般站在台上,眼前还是孟莳的背影。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在这一时刻,她应该是满足的吧。而我在她的世界里也不过是她的普通过客,改变不了任何轨迹。如果不是现今所谓地位,连这个消息我都不配从她口中知道。 全场起立,掌声雷动。我看向身旁微笑鼓掌的周铭,心里莫名踏实。这我一直以来都在抗拒逃避的所谓名利却实实在在落在我手中,也许这才是真正应该属于我的生活。 结束后许多记者仍等在会场没有散去。 “今天的采访取消吧。”下台后周铭对张秘书说。 “可是都安排好了,得罪媒体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有营养的问题。”张秘书仍瞪着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借口道:“就跟他们说李总身体不适。” “好,我这就去通知。”张秘书像得了圣旨,一溜烟跑去办了。 “怎么你干坏事还让我背锅?哦对了,我有东西落在咖啡厅了!“我突然想起孟莳给我的请柬还在咖啡厅的桌子上。 “你还真准备去婚礼啊?“看来周铭都看到了。 “对啊,我是那么小器的人吗。” “有时候不装大器也是一种大器。“周铭又露出他那洞察一切的微笑,我没再返回咖啡厅。 “说吧想怎么着,喝酒唱歌还是蹦迪?要不要我替你找几个女孩?不见得比你个记者卖相差。” “闭嘴吧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名画虽归了别人,但这种恶意诋毁我还是听不得。 “诶?我好心安慰你还人身攻击?我怎么了?别跟我说小少爷你平时不干这个。“ “我才没你那么无聊。“ “不会吧?不谈恋爱也不逛夜店?别告诉我你还是……“ “你有完没完?“我多希望那晚的内裤在手边,正好堵住他这张破嘴。 “好吧,既然李总哪都不想去,我派人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想到回家这副样子面对父母又要被盘问。 “你可真难伺候。那你想干嘛? 不然我带你去吃儿童套餐?“ “我想吃……你爸做的菜。“想来想去那天在周铭家吃的饭可能是我近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他那个外国爸爸虽说长相异域,但回想起来总让人觉得很亲切。 “可真拿自己不当外人,我爸他老人家早回美国了。不然杨鹿迎来抄家还不得吓死他老人家。” “哦,那算了。“ “唉,”周铭长叹一声,“走吧。“ “去哪?“ “我家,我做给你吃。“ “你还会做饭?“ “我爸教的,包你满意。“周铭的笑难得不带嘲讽,甚至有些搞笑意味。 既然他都说了那我就姑且信了吧。算起来跟周铭真正接触从爷爷去世开始,最多也才一个月时间,不靠谱的事这人也没少干,但关键时刻他总能有办法,并给人深信不疑的力量。近来我与他一起的时间甚至多于父母,看来我的余生与此人密不可分。 周铭带我去他家小区附近的超市,他这副样子在超市采买,推着购物车的样子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我想喝酒。“我说。 “喝喝喝。“周铭拿了两听啤酒放在购物车里。 “两听够谁喝的?“ “看你这张脸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不该喝酒。“ “哼,我酒量好着呢。”我又拿了几听把购物车塞满。 “没猜到吧?”他后脑勺有眼睛似的,进门时察觉到我正踮着脚偷看他输入密码。 “不用记,你走了我马上换。“ “谁稀罕来啊。”我心虚地小声说,猜不出541116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 周铭没理我,进了门一头扎进厨房,专心准备晚饭。他换上拖鞋穿着围裙,连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些。我坐在客厅无所事事,心想周铭也不给客人倒个水喝。客厅依旧干净清爽,一点“抄家”的痕迹都看不出来。阳台上立着一个画架,上面画着一座山布满枫林,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捡叶子。 “你还会画画?画的不错嘛。”我冲厨房喊道。他每天这么忙还有时间画画,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种人类的情怀。 “不怎么样,好久不画了。” “你去香山了?“我来到厨房,周铭正熟练地切一把菜。 “没去,最近这么多事我哪有时间。” “明儿我带你去,我小时候学校几乎每年秋天都组织,说实话也没啥好看的。“没想到周铭还有这种游客心理。“你为什么学做饭啊?”我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看着他认认真真的样子忍不住问。 “外面的饭吃不惯。“ “不会吧?你出去应酬总得吃吧?” “我应酬只喝酒。“ “只喝酒也不健康啊。” “不一样,酒是礼仪。” “为什么这么……自律?”其实我想说变态来着,为了避免他在饭里下毒,还是换了个词。 “没有为什么。” “你父亲?” “对,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除了吃你还有什么自律习惯?”我好不禁好奇。 “11点睡觉,6点起床,每周至少读一本书,每天至少运动一小时,体重保持在57-58千克,了解业内动态和时事,每周每月都要做出计划并总结,每年定目标并保证百分之八十的完成度,工作保持产出,不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事情上。”周铭把菜扔进开水锅,“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靠,这还大概?而且你怎么定义没意义的事?”我不禁感叹。 “目前来说,我来中国就是为了接手公司,于此无关的事都没意义。比如画画。” “那你还……” “也就父亲不在我能画上两笔,我小时候曾经希望自己能当个画家。” “那为什么不做呢?” “现在AI能模拟甚至创作各种画作,什么都是快餐式欣赏,超过5秒还看不懂的东西人是没有市场的,当代民众对艺术的追求下降很多。科技革命才是社会命脉,掌握技术就掌握一切。“周铭处理着手里的鸡肉说出这番话,听起来理所当然。 “但你还是喜欢画画不是吗?如果给你机会重选呢?“ “这从来都不是我选的,况且哪有这种机会。干嘛?深度访谈?别废话了,把菜放到桌子上去。“ 没想到平时这么不可一世的周铭也有遗憾的事情。虽然他不肯承认,但这种遗憾是难以弥补的。如果他做了画家大概不会有现在这么成功,我想不出这样还是那样更好。或许就像孟莳,当下觉得正确,选择了即是人生,无所谓好坏,甚至重来一遍还会做一样的选择。 周铭手艺的确不错,与他爸不相上下。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将周铭做的三菜一汤一扫而光。 “不错嘛,深得乃爸真传。“我摸摸吃饱的肚子,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吃饱了就开心了?这么大人了还小孩脾气。”周铭看着我笑了,把碗筷收进水槽一一清洗。 “你们这种人什么都要选择对的,太累。我就不想那么多,我只选自己喜欢的。“我说。 “喜欢得不到还不是白搭?“周铭故意戳我痛处。 “白搭我也喜欢,至少我不后悔。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一直……喜欢男生吗?“我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说。” “对,从小就知道。也许跟家庭有关系。不过我不像你,凡是美好的肉体我都喜欢。”周铭对自己随意的择偶观引以为豪,想起那个身材健美的黑人前男友,我不禁好奇他们具体是怎样一种关系。 “那个黑人,他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以前的司机兼保镖。” “啊?你父亲出门还带保镖啊?” “美国不比国内,我父亲这样的人当然得带保镖。” “在你父亲眼皮底下?你可胆够肥的。” “父亲派他监视我,他这也是自找的。何况他……的确不错。”周铭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是……1吗?”我试着问道。 “怎么?你想试?”周铭喝着手里的啤酒,并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不不,我可是直男。” “你只喜欢过孟莳一个女生?这也太清心寡欲了。“ “嗯……我说了你可不许笑啊,我小时候还喜欢过一个姐姐。“ “哦?“周铭一副好奇的样子。 “小学外语课,我们学校和美国一所中学合作,每个人都要交一个对方学校的好友来学习外语。我英语特别差,开始根本交不到朋友。但这个姐姐可能是华人,中文特别好,所以我们就成了朋友,她还帮我写了不少作业。她也喜欢画画,因为她父亲经常来北京出差,所以也很喜欢北京。我每年都给她寄些北京的东西,她说她很想来北京采风。我们就这样保持联系两年左右,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没有消息了,没见到面还挺遗憾的。“ “哈哈哈哈……“听完我的幼稚经历周铭果然还是笑得东倒西歪合不拢嘴,啤酒都差点撒了。 “她告诉你她是女生?“ “应该是吧,我们通过电话的,她说话特别温柔。“ “你没见过她吧?万一她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不会,怎么可能。她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初恋,第一眼见到孟莳我就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人特别像。” “哈哈哈哈……“周铭捂着肚子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啊,有这么好笑吗?“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纯情。” “纯情不好吗?总比滥情好吧。” “对,你说的对。”周铭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我去洗手间。” 没过几秒钟洗手间里又发出一阵爆笑,听的我浑身难受,就不该跟周铭这种人说,真是浪费感情。 第十三章 “请问你笑够了吗?” 见我面露不快,周铭才渐渐收敛笑容。跟他这种功利主义者谈感情简直白费,什么情怀都被他破坏得干干净净。为了不触发他的笑点我赶紧换话题。 “杨鹿迎从你这拿走什么了吗?“ “我这本来就没有她要的东西。她把你上回拿的那个盒子带走了,你们品味还真挺像。“周铭又笑起来,但这有什么好笑的? “里面是什么啊?“我问。 “是……凭证吧。你不是想知道你白天说的的设想对不对吗?” “对啊,你肯大发慈悲了?“ “你都去发布会帮忙了,我当然要守信。公司没有违纪方面的问题,杨鹿迎也不是冲着这方面来的,她的确有别的目的。你家的确被监控了,那天我亲你就是为了掩她耳目。我保护你不是为了我爸,我和我爸跟她要查的事情有关但关系不大。“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你的公司啊,目前你最危险。而且我也不想让杨鹿迎得逞,算私人恩怨吧。哦对了,还有,当时照在你身上的光点不是我的耳饰,应该是瞄准的***,只要你透露发现了监控,她就有权立即将你逮捕。“ “什么?你吓唬人的吧?“ “早告诉你事态严重,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然后呢?姓杨的不是为了违纪是为了什么?” “你只问对不对,我都告诉你了。” “是循环吗?” 周铭撇撇嘴没有答话,一口喝光手里剩的啤酒。这家伙怎么喝了半天还不醉?早知道该买白酒。我又打开一罐酒递给他。 “怎么?想学你爷爷对付你奶奶的招?省省吧,我酒量好得很。“周铭接过啤酒。 “你别再跟我说你没见过那几个文档。“ “见过又怎么样?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了。” “你不是说知道的人都很危险吗?怎么你还没事?” “因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周铭将脸凑近,一脸得意地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早起?为什么?“ “去香山。“ “什么节气啊,现在叶子还没长全呢。“ “刚谁说带我去的?“ “行行行,随你。不过叫醒我要看你本事了。” “去了我告诉你个秘密。”他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兴奋是怎么回事? “什么秘密?”心想这家伙不会又要整我吧? “去了就知道了,你睡我爸房间。“他打开房门一把将我推进去,“六点,上好闹钟。”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剩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不知其所谓。这人不仅强迫症还人来疯?看样子也不像喝醉了,难道他真的又打什么鬼主意?虽然怀疑但对我来说秘密的力量是无穷的,我还是乖乖上好闹钟。 清晨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起床了起床了。” 我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刚过五点。 “你有病啊,这才几点?” “走吧,今天来不及封山,去晚了人多。” “这个时候谁去香山啊?你是不是疯了?” 周铭直接开门进来,掀开被子又迅速盖了回去,我瞬间脊背一凉。 “你怎么裸睡?“ “废话,我带睡衣了吗?”,我索性披着被子坐起来,免得他又动手。 “那你也不用脱这么干净吧。”周铭别过脸去,他居然已经穿戴整齐人模狗样地站在我面前,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香水味。难道这货是AI,不用睡觉的? “快穿衣服,去洗洗你的鸡窝头。“周铭的手在我头上揉了两下,关好门出去了。 我在周铭的催促下收拾好自己,手里拿着他不知从哪弄的早饭,一脑袋晦气坐在车上。车后座还带了画板,他心血来潮想去写生自己去就行了,非拉着我干嘛?我这个大俗人对画以及这种放弃休息的行为一丁点都不能理解。 “吃啊,别客气。“周铭嘴角上扬,一副做了雷锋的样子。 “鸡还没起来呢你就打鸡血啦?一大早开心个什么劲儿啊。“我一肚子起床气,感觉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 “困就再睡会,马上就到了。”他语气竟出乎意料的温柔。 天还没全亮,路灯还亮着,街边空旷安静,除了打扫的机器人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车子稳稳地开着,周铭放起音乐,神色安然目视前方,身上的味道甚至让人感觉放松安定。这气氛舒适得有些诡异。 “If you have another chance,would you let me go?” 音乐里低沉的女声缓缓响起,我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突然周铭的手机响了。 “喂?你在哪?”电话里杨鹿迎的声音急促,我立即机警起来。 “呦,不错嘛,这么快就发现了?“周铭说。 “快告诉我你在哪?“ “在路上。怎么?你又要抓人?” “告诉李科和他父母快走,出国,走得越远越好。” “怎么了?”周铭也紧张起来。 “郝毅清逃去俄国了。“ “什么?你们怎么回事,连他都看不住?“ “他用‘黑熊计划’视频交换俄国证人保护,出现在视频里的他和他父母应该都会被作为目标。“ “你说什么?我父母怎么了?“我说。 “李科也在?你听到我说的了,你们一家快走,越快越好!“ 说到这杨鹿迎挂掉电话。周铭飞快调转车头,往我家的方向驶去。 “她说的什么意思?什么俄国人?“ “你小时候看到的黑熊是一次窃密行动,简单说你爷爷利用循环窃取了俄国机密,炸毁了当时俄方准备秘密潜入我国的隐形飞机,四个训练有素的高级俄国间谍都死在了飞机上。当时与你爷爷合作的领导正是杨鹿迎的父亲杨浮。这个计划是杨浮个人为了立功幕后秘密操纵,没有向上报备。“ “什么?什么意思?”我完全没懂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来不及给你解释了,总之郝毅清泄露的应该是你看到黑熊那晚的监控视频,俄方一直对当年被炸毁飞机的事耿耿于怀,出现在视频内的你们一家都会被他们作为炸毁飞机的****报复灭口。虽然那次行动保护了国家利益,但这个计划并非官方行动,所以连国家也保护不了你们。” 听到“灭口”二字我不由得牙齿打颤。这一切似曾相识,就像爷爷奶奶去世一样突兀得难以置信。我愣在座位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郝毅清是谁?”我强迫自己在飞驰的车里冷静下来。 “他是国情部杨浮手下一个老记录员,他本该对你爷爷严密监控,循环出现及时报告。但几十年都没出现循环他早就放松警惕,直到你爷爷去世后才通过你的电脑发现。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疏忽,删掉了你的文档,你奶奶为了保护你,给了他一笔钱后自杀了。“ “但还是被发现了?“ “蠢人什么事都做不干净,收了钱就会有证据,正好碰到杨鹿迎的鼻子底下。她这么多年就等着她老爸下台,这回算被她逮到了把柄。我猜郝毅清早就跟俄方有联系,他觉得与其在国内承担泄密罪,还不如索性叛逃还能保住一条命。这回杨鹿迎捅了娄子,不过对她来说你们一家和郝毅清都不足惜,她肯打电话报信只能说她还有点良心。“ 周铭一番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我终于明白他所说的事关重大到底有多重大。我紧紧抓着安全,带盯着前方空旷的道路。 “一会我们去哪?”想到马上要出逃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去印度吧,我们那边的分公司是他们国家的科技支柱产业,俄方和印度不睦,我们可以请求印**政治庇护。我已经让直升机等在公司楼顶,一会我们直接过去。” 车子行至我家大门口,门开着,院内停着一辆黑色SUV。一种不好的预感将我紧紧攥住,慌乱中安全带半天都解不开。 “你先别动,我进去看看。”周铭按住我颤抖的手,迅速下车。我没有遵照他的意思,好容易拽开安全带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一楼门边玻璃上是帮佣阿姨散落的发顶,绽开的血迹触目惊心。 “快走。”周铭回身看到我惊愕的脸,快步拉着我往回走。 “我爸妈还在里面。”我声音颤抖。 “来不及了。“他将我塞进副驾驶,飞快开向公司。车子刚走出巷子,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后挡风玻璃应声碎裂,风穿过灌玻璃进车里。 “趴下!”周铭打开自动驾驶,按着我的头蹲在座位下。我浑身僵硬。 “别怕,马上就到了。”周铭小声说。 汽车全速驶离我家所在的街区,那辆黑色SUV也出现在后面,我甚至能听到子弹从不远处呼啸而过。我低着头不敢出声,周铭一手护住我的头,另一手抓住座位,微微发红的眼睛露出凶光,一副下一秒就要拼命的样子。 “我父母……“进了公司大楼我感觉自己心脏一阵剧痛,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鲜血淋漓,双腿发软,脚步沉重。 “别傻了,不走你也得死。” 周铭拖着我坐上一部电梯直达公司大楼顶层,直升机已经等在那里。 我站在楼顶,冷风呼啸,从里到外都是冰冷的。 “我走了只会给你也招来麻烦,我谁都保护了!去了国外又能怎样呢?剩下的日子都躲躲藏藏吗?” 眼泪顺着眼角被吹进头发,脸如刀割,头皮发凉。周铭说的对,我就是一把废柴,活到现在一事无成,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两手空空,无能为力。 “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先走,给自己时间想清楚,再放弃也不迟。” 我被周铭生拉硬拽坐上飞机,心如死灰。今后我该怎么办?复仇,我有这个能力吗?苟活,我能说服自己吗?发生的这一切太复杂,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归责于谁,杨鹿迎,郝毅清,俄国人,爷爷,还是我自己?我是受害者吧?我应当是牺牲品吧?我作为牺牲品,是不是快点离开,对别人和公司会比较好?周铭已经被我拉下水了,我还能继续拖累他吗? “对不起,连累你了。“我对周铭说。 “不用说这种话。在视频里还是个小孩子,俄方应该不会对你紧追不舍。” “怎么可能,要不是你开得快我早完蛋了。“ “去了印度就安全了。“ “他们在中国都敢开枪杀人,印度能保护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觉得会有国家宁可得罪俄国,也要保护我吗?“ 周铭沉默了,我能想到的他一定早想到了。 “你手里还有股权,如果印**不保护你,我们就从印度撤资。动摇经济的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管。即使不能完全使你脱离危险,也能暂时让你安全。“周铭说。 “然后呢?去所有分公司所在的国家,同样的戏演上几遍?况且现在爷爷和父亲被俄方列为间谍,这个董事我还能做多久?一会到了印度立即找律师,我把股权全都转到你名下。“ “你难道觉得我会趁火打劫?“ “你不是一直想要吗?至少你和你父亲是爷爷信任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别说这种话,你得活着。” “呵,我这种没用的人,活着也是浪费。” “不,你有用,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周铭恶狠狠地说。 “谢了,事到如今还肯骗我。” “我没骗你,你在我这,不能没有。”周铭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眼里似有泪水闪过。人非草木,可能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看多了也就顺眼了。 “嗯,我信。“我居然笑了,到了这步我已经流不出眼泪。我仿佛亲眼看到子弹穿过父母的胸膛,眼前一片嫣红。而现在,同样也有一颗子弹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将我击穿。 到了印度分公司,我立即找来律师,准备将名下的股权全部给周铭。 “不好意思,李总,系统显示您的股权都被冻结了。“律师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一脸诧异。“请您容我再核实一下。” “不用了,这事先不着急。你先忙别的去吧。”周铭将律师支走,“快走,国内恐怕要有动作。” 这时杨鹿迎的视频电话及时打来。 “你们在哪?俄国给我们施压交出李科,李科涉嫌洗钱,国内正在搜捕他。”杨鹿迎开门见山。 “什么?我洗钱?”手机应声响起,一纸传票已发到我的邮箱。 “欲加之罪,是什么罪名不重要,能治你死地就行,我没工夫给你解释。现在你有三个选择,被引渡回国,你必死无疑;四处逃亡,以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机会生还;或者你与参与合作人体实验,可以为你争取庇护,暂时保住性命。我打电话来就是给你提供一条生路,你最好快点决定,我的车就在楼下,跟我走算你投案自首。” “杨鹿迎你不要信口开河,怎么就没得选?他可以改国籍,我带他去其他国家,去公司的空间站,总有地方他们找不到!”周铭听到这里突然激动大喊道。 “周铭,现在是你逞能的时候吗?现在改国籍还来得及吗?你明知道我说的一字不差。好好想想吧,警察很可能马上就到了,过时不候。“杨鹿迎的脸消失在视频中,颓然坐在椅子上。 “她说什么人体试验?” “是一项‘脑部电神经活动转移’实验,简单来说,就是‘换脑’实验,上回我们被她抓走她向我透露过一些。据她说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可据我所知没有任何文献记载这种实验。” “换脑?跟谁?“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爷爷。“ “可是我爷爷的尸体早就火化了。“我清楚地记得葬 礼后我们一家送爷爷灵柩进了火葬场,看着他的骨灰下葬。 “火化的根本不是你爷爷,他的尸体葬礼之前就被秘密运走了。“ “那葬礼上我看到的……“ “是你爷爷模样的假人。“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查看了葬礼上尸体的眼球,是硅胶。“ “原来你早就发现不对?” “葬礼上的一切都经过我的手,他们大概没有料到有人会查看尸体吧。” 原来一切早就**控了,我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项实验我怀疑与杨鹿迎早年参与的秘密机构有关,上回她想从你嘴里套出你已经知道循环的存在的事实,而使你成为**监控对象,好巧立名目让她的实验有理由展开。而这次你直接落难,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逼迫你合作。” “可是‘换脑’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呢?难道是她想知道爷爷生前的秘密?” “你爷爷被监控多年,秘密早已不存在了,只是官方与他互相牵制,不予追究罢了。她不过是想重现“循环”的能力,好让你利用循环为她做事。“ “也就是说如果试验成功我就会为她所用。“ “这件事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和安全保障,你坚决不能同意。“ “我愿意试试。“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你爷爷生前的秘密,我可以把文档的内容全部告诉你,大可不必冒险。” “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你疯了?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哪一个选择不是赌命?如果我真能再现‘循环’,我的生命就有了保障,甚至能做一些以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我不能,就此结束也不算坏,殊途同归罢了。” “太悬了,你不能冒这个险。“ “那除了她说的几种可能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我向窗外看去,上次带我们去杨鹿迎处的保镖正等在楼下。 “你他妈有病!“周铭一把将我拉回来,“这不是犯英雄病的时候,你如果去了不是死就是像你爷爷一样被控制一辈子,没有退路!” “不去还不一样是被控制、是死路一条!对,我就是有病,我这一辈子比不了你周铭,什么都做得出色,你就让我当一次英雄怎么了?“我甩开他的手,朝楼下的保镖奔去,周铭快步跟了上来。 第十四章 李科 第11章 返回国内的一路上,周铭板着脸一言未发。我知道他不能赞同我的做法,但是周铭,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天生的强者。我知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一定会竭尽全力,即使到山穷水尽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脱。可是我不能,我没有能力,没有头脑,没有勇气,更没有理由,我在这个世上已经可有可无,放弃挣扎也许更体面一些。 下了飞机杨鹿迎已亲自等在机场。 “杨鹿迎,洗钱这个罪名根本就是你自己搞的吧?“周铭见她便问。 “你这么高看我?我有几个脑袋能有这本事。**当然是会保我父亲而不是李科,这你都想不明白?我充其量也就帮了个小忙。“ “按照你的安排,李科接下来怎么办?会审吗?“ “证据确凿,即使审也只是走个流程。“ “然后呢?什么时候判?” “判决之前你以他身体有疾病为由申请延缓审判,到时候他直接跟我走就行了。你放心,警局会对他格外优待,他也算是代国受过,不会为难他的。依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的公司吧,听说你们股票大跌,姓刘的手可快得很。” “公司有我爸和其他董事看着,我现在没那个工夫。“ “公司都不要了?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呢。“ 杨鹿迎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他,他竟丝毫没有反驳的。我知道他紧锁的眉头下脑子一定在飞快运转,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万无一失的,如果真的存在全或无,那么我也只能是那个无。 下了飞机杨鹿迎带我们直奔警察局, 我被临时拘留,等待问询。拘留室铁窗外是警员办公室,墙上的电视正放着早间新闻。 一别墅内受枪击者两女一男,受害人均当场死亡,警方初步结论是入室抢劫。另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黑色SUV与白色轿车相撞,受害人吴女士当场死亡。吴医生还穿着她那套淡蓝色套裙,没想到他们竟然连听过这件事的吴医生也不放过!想起自己上次对她出言不逊还没来得及道歉,如今又连累她连命也丢了。奶奶的葬礼还没有办,想起昨天出门时,父母还让我早点回家吃饭。一张张脸浮现在我眼前,他们对我说话的样子历历在目,生死竟然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吗?!我背着这些债务和愧疚站在铁窗内,压的我喘不过气,流不出泪,我死死咬着牙齿强迫它们不相互碰撞,紧紧攥着的手指钳紧肉里,却赤手空拳什么都抓不到。天啊,我该怎么办?我究竟凭什么还活在这儿?我多希望刚才的子弹将我一枪毙命,我就能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不看这一切! 周铭很快将手续办妥,我们被杨鹿的人接走,我浑身麻木,双腿艰涩,像上回一样蒙着眼被带到一个建筑内。带我们进房间的是一个年轻男孩,个子稍矮,蒙着面。房间只有门,四周没有窗户,墙上有氧气接口,像一间疗养病房,那么这个建筑可能是一座秘密医院,门口有警卫把守。 “李总您好,我是卢卡斯,您准备手术的这段时间,由我全权负责您的饮食起居。“他举止有礼,轻声细语。 “你好。“我几乎是艰难地张嘴出声。 “您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对您的身体状况做一个全面的评估。过一会我为您安排晚餐,请问您和周总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劳烦你。” “我的荣幸。”说完他缓缓退了出去,但作为一个工作人员,对我这样失去自由的人为什么要蒙着脸呢? 我和周铭对坐了好一会,默默无言。可能是太累,我情绪渐渐消退,掉入冰冷无望。 周铭眉头紧锁,似乎想说什么。 “你还在生气吗?”我看着周铭阴沉的脸。 “这是你的决定,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就住在隔壁,如果你改变主意,我随时带你走。” “不会改了。”我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周铭说。“你如果想哭就哭吧,当我不在这里。” “我想哭还在乎你在不在?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哭。我真的……没有眼泪了。”我说,我感觉自己超乎寻常的冷静,大脑可能为了防止崩溃而进入一种防御机制,已经完全不转了,仿佛进入一种“预死亡”状态,对眼前的生死脱敏。 “杨鹿迎同意你住在这吗?你先回去忙公司的事吧,我不能再麻烦你了。“我说。 “手术怎么能一个人做?你就当我是陪床家属吧。” “谢谢你。”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人性的一面。 “不用,少来这套。回去交出股权就行。”一句话立刻将我打回现实。 “果然还在惦记财产。”我说。 “不然呢,惦记你的人吗?”周铭故作轻松。 “你们差不多得了,术前禁止……”杨鹿迎人未到声先闻。 “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周铭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还需要敲门吗?”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周铭,一副不满的样子。“让你住在这已经算我法外开恩,可不要得寸进尺。一会一起个吃饭,6点我在一楼大厅餐厅等你们。“ “没这个必要吧。”周铭丝毫不留情面。 “知道了,我们一会准时到。“为了防止他们因为这点小事在我面前吵起来,我赶紧答应。 “还是李总通情达理。“她给了周铭一个白眼,转身出了房间。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听个八卦也无伤大雅。 “对啊,谁让她当众表白的?我只不过是把她送我的东西一并还给她,告诉她小小年纪不要做梦。”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孩子,何况她家庭条件那么好,从小一定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我心不在焉地说。 “她是总给我送一堆没用的东西,甚至派人堵在我家门口,我还没怪她打扰我的生活呢。她本来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被我拒绝又被同学捉弄,可能是受过些委屈。后来她居然为了跟我作对突然上进起来,还进了国际间谍组织,大概是觉得变厉害了我就能多看她一眼。何必呢?把自己搞的这么累,最后还不是靠她爸爸才做到一个小小的局长。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她恐怕只有结婚生子当家庭主妇的份儿。“ “听你说完我突然理解她了。” “怎么说?” “有些东西即使觉得一文不值,也该轻拿轻放。” “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什么。” “你也没有真心喜欢过别人。” “我怎么没有?好了不说她了,走吧,下去吃饭。” “你该找机会给她道个歉,不然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我说。 “知道了。”周铭答应的敷衍,我知道他八成不会做。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目标明确,势在必得,大概从来没在心理上感受过人间疾苦吧。 餐厅陈设简单,周铭和我坐在杨鹿迎对面,那个蒙面的年轻男孩在一旁听候吩咐。 “杨小姐,能具体讲一下手术是怎么做的吗?需要开颅吗?” “不用,只需要在你的头部置入电极。你放心,这个手术我们在超过一百位志愿者和囚犯身上试验过,成功率很高的。”杨鹿迎说。 “如果不成功呢?”周铭问。 “不成功……就不好说了。不过死亡是极少数案例,李总该相信不会发生你身上。“ “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你旁边这位可不放心,家都不敢回非要在这等。” “少废话,东西什么时候还我?”周铭指的大概是杨鹿迎搜走的那个密码盒。 “人都在这了你还要什么盒子。”杨鹿迎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打开看了?”周铭急的脸都红了,盒子里的秘密大概事关颜面,很重要。 “当然了,又不是什么高级的东西。你来北京太忙,还没时间查吧?我可替你查到了。” “你最好快点还给我。”周铭气急败坏地说。 “晚饭还合口味吗?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去做。“杨鹿迎笑着问我,并没理会周铭。“没有,挺好的。”我回答说,“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是……” “我们吃好了。”周铭打断杨鹿迎,拉着我离开餐桌。 “哈哈,我会好好替你保守秘密的!“杨鹿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看着周铭一脸生闷气的样子,心想因果循环或许不假。 第二天一早我在蒙面少年的指引下做了一系列检查,杨鹿迎向我引荐了一位叫王洋的医生。 “您好,我是这项实验的负责人。您的手术将由我的团队主刀。”他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颇有学者风范。 “您好,劳烦您了。”我笑着说。 “我一定竭尽全力。”他用词严谨,略带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他的细致详尽地为我和周铭解释了手术原理,许多专业术语我并听不明白,听了半天也只能是云里雾里。 “这个手术成功率可靠吗?“周铭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解。 “当然,国外已经多次试验过。“面对这种不礼貌的问询,他的表情更严肃了。 “可是我没查到任何记载实验的文献。”周铭继续追问。 “这属于非公开实验项目,当然查不到。” “那你们怎么保证手术安全?” “我们不能保证。” “不能保证我怎么放心地把他交给你!”周铭突然大声起来。 “他是自愿参与实验的嫌犯,不是接受治疗的病人。况且即使普通手术,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想安全不如回牢里待着,那儿有吃有喝,绝对安全。” “你……”我按住他的肩膀,他平静了几秒,接着问道:“如果失败会直接死亡吗?” “直接死亡的案例几乎没有出现过,毕竟以现在的医疗手段,维持生命不是难事。不过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就是脑死亡。“ “那这种几率有多大?” “三成失败案例里有相当一部分只是损伤部分脑功能,脑死亡的几率远远低于三成。她同意参与实验的合同里应该都写过了,建议二位回去好好通读一遍。明天手术我还有些设备要去准备,失陪了。”王医生彻底失去耐心,草草结束了这次谈话。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必死无疑的犯人,生命早就该交出去,即使苟活于世,也没资格谈任何条件。 “你听到他说的了,脑死亡就跟真死没什么区别。“周铭说,大概还想劝我另想办法。 “这种几率也没那么大,或许我运气好呢。”我说。 “有这份胆量不如赌在别处,我们可以……” “好了,”我说,“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完全不想挣扎了。就算我死了,你怎么知道对我来说那不是好的?你有你的观点和方式,但我不是你。算了吧,算我求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我回到房间,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还在我眼前。很多事情拖着拖着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晚上休息前我去找了周铭。 “周铭,我有几件事要拜托你。“明天就要手术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你说。”周铭正背对房门坐在沙发上看书,只开了沙发边的台灯,房间内光线昏暗。 “如果手术失败,我父母的案子了结后,请你去帮我认领他们的尸体。“ “没有这种如果。“他翻了一页书,并没回头。 “即使是万分之一也有可能,我也只剩你一个人可以拜托了。请你把我们一家人葬在一起。给帮佣的阿姨家属一笔钱,是我们家连累了她。” “你自己去给。” “吴医生没有孩子,请你帮我让她和她先生葬在一起吧,代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你自己去说。“ “还有杨鹿迎,我相信她是帮我的,不管结果怎样,都替我谢她。还有,你小时候不懂事伤害了她,应该给她道个歉。” “道不道歉是我的事,要谢你自己去谢。” “周铭!” “李科!”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什么时候了,你好好答应我会死吗?“ “你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会死吗?”周铭放下书,站起来生气地看着我。 “话我说完了,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了?” “算了,手术后再说。你去睡吧,好好休息。”周铭顿了顿,欲言又止。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起明天的手术竟丝毫不觉得忐忑。我并不是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来,也不是因为相信王医生的技术,我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吧?从前看到这种话总觉得矫情,现在明白写下这话的人并不悲伤也不痛苦,更没心情矫情。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为我备皮。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剃过光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光头的样子觉得很陌生,有些要上断头台的意味。 “拍张照吧?留念一下。“我对一大早就来看热闹的周铭说。他双眼发红,正远远看着我。 “好啊。”周铭摸摸我的光头。照片里他少见地笑容灿烂,我一颗秃头闪闪发亮。 “还挺好看的。”看着这张照片,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心脏刺痛,这么多天都没有找上门的感觉,此刻到底还是来了。 “周铭!”我竟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一头扎在他消瘦的肩膀上。眼泪瞬间掉落,一滴滴落在他簇新的皮鞋上。 周铭什么都没说,他将手缓缓抬起,落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消瘦冰凉,在我颈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新长出胡茬的脸蹭到我裸露的头皮,此刻的触感那么真实敏感,是生命给我的。 “李总,手术室准备好了。“护士敲敲门说。 “好,我这就过去。”我抹掉眼泪,不敢看周铭的脸,跟着护士快步来到手术室。速战速决吧,我怕多看他一眼就会心生动摇。 躺在手术床上,四周灯光亮起,几位医护人员都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我身侧小声交流,忙碌着摆弄各种机器器械。麻醉剂缓缓注入身体,恍惚间我透过手术室门上的小床看到周铭神色担忧的脸正冲我微笑,心头突然升起强烈的不舍。对不起,是再见还是再也不见,我都必须这么做。如果这些天我感受到了什么,如果你真的…… 周铭,周铭,周铭,此刻我竟满心都是你的名字,对不起,是我太晚了。 “十、九、八、七……”麻醉师的倒数声渐渐远了,眼前的光亮渐渐向中间收紧,最后只剩一个小小的光点,终于消失不见了。 第十五章 周铭 第一章 手术已经进入第二个24小时,我仍坐在门外,水米未进。杨鹿迎远远站在走廊另一边,大概是怕我随时失控,冲进手术室。 “你吃点东西吧,别搞的他有命出来,你却没命看他。”杨鹿迎递给我一袋吃的。 “拿开。”我尽量使自己保持理智,不与她冲突。谁都知道这么长的手术时间意味着什么。我感到自己的心脏正被一根细绳勒住,时间每过去一秒,绳子就勒紧一分。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 “怎么样?“我赶紧上前抓住她。 “手术结束了,病人还没醒。“ “手术成功吗?“ “一会王医生会告诉您。“她挣开我的手,匆匆离开了。 我冲进手术室,李科躺在手术床上,嘴里插着管子,一位医生正用纱布包他头部的电极。 “你怎么进来了?病人还没包扎,出去等。“看得出王医生也已经筋疲力尽,正在摘手套。 看我仍站在原地没动,他接着说道:“手术过程顺利,因为手术复杂,需要复制的信息量大,所以时间长了些。” 听到他的话我的眼泪几乎要抑制不住,这是我第一次体会生死一线。 我跟护士一起将李科推回病房,他的孩子气的脸神色安详,随着机器运转呼吸起伏。 “恢复意识需要多久?” “一般不超过24小时。”王医生一边调整他床边各种机器,一边回答说,似乎对手术成功颇有把握。 “您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不必客气,你也一宿没睡,今后还需你照顾他。”王医生语气柔和,看来并没与我之前的无理举动计较。 我吃了杨鹿迎带来的食物,依旧无法休息。杨鹿迎好像还对我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我却一句都没听进去。李科拥有了爷爷的记忆后,会一时难以接受吗?知道了上一辈犯下的罪孽,他会不会无法承受?还有那个“超能力”,会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吗?如果会,杨鹿迎会让他做什么事情呢?如果不会,杨浮能让他活下去吗?他自己的事情还会记得吗,该不会醒来完全认不出我吧?我胡思乱想着各种他醒后可能的结果,至少暂时他是安全的。只要他醒了,根据合同这一切都可以再谈,至少我们有了一些筹码,这一赌就不算白费,或许李科并没有选错,是我太紧张了。这几天我已精疲力竭,我握着他温暖的手,紧张的心放下了一半,终于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我隐约听到中途有人进来,大概是护士查看病人情况。我试图睁开眼,但这几天来实在太困了,我四肢乏力,睡得很沉。 “周铭!醒醒!“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推我的胳膊,是杨鹿迎正着急地看着我。我费力地睁开眼,才听到监护脑电波的机器正在蜂鸣。 “先生请您出去一下,病人需要抢救。”一位护士抓住我的胳膊,想要将我从床前拖走。李科的神色跟刚做完手术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怎么突然就…… 护士将门关好,我被杨鹿迎夹着胳膊拉到门外的椅子上。 “怎么回事?白天不还好好的吗?你怎么睡这么死,什么都没听见?”杨鹿迎似乎也很吃惊,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他床边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傍晚。 “我还想问你,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对啊,王医生跟我也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就抢救了?” “你别装傻,他要是有事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恐惧再一次将我包围。 “你……我给他这个机会是帮他,你别不识好歹。我要是希望他出事,那天就不会打电话给你。” 过了许久,门内还是没有消息。 “有咖啡吗?”我发觉自己此刻除了紧张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混沌的像一团浆糊。 “有。”那个蒙面少年恰巧端着两杯咖啡出现,给了我和杨鹿迎。“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 我刚要接过杯子,门开了,王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我问。 “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什么意思?” “昨天的手术很成功,我非常确定,但还是发生了不可逆的脑损伤,我们来晚了。“王医生低下头面带愧色,额边的汗珠顺着脸颊流进脖子。 “不可逆……到什么程度?会瘫痪吗?” “脑功能完全丧失,今后都要靠机器维持生命,也就是……脑死亡。” “你说什么?“我推开手边的杯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说很成功吗?”咖啡洒在那少年的身上,他后退两步躲开落地的杯子。 “没烫着吧?”杨鹿迎关切地察看那个蒙面少年,“周铭你给我冷静一点!“杨鹿迎冲我喊道。 “你叫我怎么冷静!” 我冲进病房,那台监测脑活动的机器上,所有数据都成了直线。 “我们赶来时脑活动已经停止至少有4个小时了。“王医生说。 “你们为什么不派人看着!“ “我们的监控在值班办公室是可以观察到的,但奇怪的是报警直到刚才才响起,波形也是刚才消失的。” “不可能!这叫什么狗屁借口!不是你们机器有问题,就是你们玩忽职守!负责机器的人和值班的人是谁,把他们都给我找来。” “周先生,我的医护团队绝对不会发生您刚才说的事情,为这个手术我们付出了大量心血,你觉得我们会看着它功亏一篑吗?”王医生很激动,眼镜因面部活动歪倒一边。 “我不管!你们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们别想出这个大门!还有你,杨鹿迎,凡是接近过病房的人都不能走,我要这房间附近的监控和他们全部资料。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还有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一直蒙着脸?” 我刚要上前摘下那少年的口罩,突然出现的警卫就将我拷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周先生,您还以为这是在自己公司,能够呼风唤雨?您如果不能冷静,我只能以故意伤人罪将您暂时拘留。”那警卫膀大腰圆,我根本无力挣脱。 “好啊,这时候跑出来冒充执法者?他们草菅人命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管!还有没有王法!” “我们的任务只是确保重犯不会手术途中趁机逃走和这座房子内其他人的安全,以您现在的状态,还是先冷静一会。”他完全不听我说了什么,准备将我直接带走。 “等等,”杨鹿迎说,“周铭你先冷静,被抓起来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放开他吧,我相信他能保证冷静对待,是吧,周铭?“杨鹿迎说。 我暂时压抑心里的怒火,点了点头。 那警卫帮我解开手铐,“杨局,您有事随时叫我。”说完警卫离开了。 “王医生,请您继续想办法,不要放弃抢救。“杨鹿迎对王医生说。 “对不起,杨局,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我……我已经无能为力。”王医生满脸是汗,面带愧疚地说。 “我要你再试一下,听明白了吗?你带着你的医疗团队回到病房,继续抢救。” “这……需要先上报吗?”王医生面露难色。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以他的医术,目前为止没什么能做的,可是杨鹿迎还是执意要整个医疗团队回到房间内。 “暂时不用。陆冰,你在门口等着,王医生有任何需要,随时通知我。“杨鹿迎对那个蒙面少年说,他正用纸巾擦着身上的咖啡渍,听到杨鹿迎吩咐,立即回应道:“知道了。” “周铭,你跟我走。” 她将我带进一间办公室。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成功率很高的吗?”克制情绪使我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相信王医生,手术没有问题。”杨鹿迎说。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结果!我算看出来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他。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这个连自己父亲都能亲手推下台的人!什么成功率很高,手术很成功,都是你和你的人演的一出好戏!” “哼,你还是老样子,自以为是。我有必要骗你们吗?如果我只是想让李科死,他早就死过八百回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不计后果的疯子,是吧?”杨鹿迎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你说啊!“我头脑充血,泪水随着情绪倾泻,强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 “你还在头晕吧?”杨鹿迎冷静地说,“监护那么大声你却还没醒,醒后一直脚步不稳,应该是有人在你食物里下了毒。” “什么?”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昏脑胀不像完全是情绪所致。 “李科作为国家重犯,来做这种实验,怎么可能只有我的人在场?门口的警卫是公安部的,情报部门也派了人来,还有负责运输的部分后勤,至少有三方知道此事。这其中一定有内鬼。” 我想起自己睡着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或许正是那人。 “那个蒙面的孩子!”我脱口而出。 “他你可以放心,能在明处靠近你们的都是我的人。至于是谁,我现在还没有头绪。我一定会想办法查清。上面对这项实验认可度很低,只是因为李科横竖都得死,愿意试一试罢了。如果李科脑死亡的消息上报,他很可能被强行下机而终止实验,他现在的情况下机就意味着彻底死亡。大抢救的时限是三十分钟。” “什么意思?” “你带李科逃吧。” “他这样我们怎么逃?” “我暂时支开警卫,你们从后门走。” 我们迅速行动,杨鹿迎支开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只留下王医生和蒙面少年。她安排了一辆救护车等在后门,我们几个用尽力气将李科和他周遭的重要机器都转移至车里。杨鹿迎让王医生也在车内同行。 “快走吧,王医生会跟你们直到安全的地方。记住,世上已经没有李科这个人了。” “我们走了那你呢?”我突然想到如果放走了我们,她自己如何向上交代? “用不着你管,我自有办法。”夜色里她依旧神色镇定,“记住,世上没有李科这个人了。”她关上车门。 大约是给我下的麻药劲儿过了,使我能理智地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杨鹿迎说的话目前看来并无破绽,她是最想促成实验的人,实验成功对她来说利益最大。至于做手脚的人,暂时看不出动机,但即使是她的人也不能确保暗地里没有其他目的。 身后已经“脑死亡”的李科依旧平静地睡着,这些机器就是他的生命,实质上已经与死亡无异。我恨自己没能劝住他,按住他,甚至把他绑起来,劝他不要签字,不要妥协,不要走进那间手术室,即使他拒绝、他挣扎我也该坚定态度,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痛恨自己抱着的那点侥幸心理,不愿承认意外会发生的投机心理,我明知道事情这么危险,还陪着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拿那几个文档勾起他的兴趣,而是劝他直接去国外居住,结果是不是会完全不同?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这一个月重来一次!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救护车在路上安全行驶,没人会怀疑一辆救护车的来历。我坐在车里牙关紧闭,脸部麻木。 “周先生,”守在李科床旁的王医生说,“我们去哪?” “先回公司,我安排飞机送我们去美国。”我艰难地张开嘴。 “我建议去美国的梅林医院。我知道那里正在研究脑死亡病例,虽然还没有成功,但那儿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李科能暂时维持生命,只要我们等,也算有一线生机。” “好,我相信你。” 李科一家接连去世,我连续失踪三天,可以想见公司已经乱作一团。虽然父亲一听到李科被通缉的消息就立即赶回国内,但他只占有公司少部分股份,难以控制大局。我知道从李科出事起,父亲一定一直在找我。但李科身处险境,公司的事我实在无暇顾及。现在要回到公司向父亲借一架飞机偷渡,说实话我此刻不敢保证他一定会答应。 我鼓起勇气敲敲他的房门。 “进来。”门内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 “这几天你都去哪了?”一进门就看到父亲阴沉的脸。 “对不起,我也……身不由己。”我小声辩解。 “难道连你也被抓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司中国区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刘好文以他女儿的名义趁机吞了大量股份,她现在是仅次于我的股东,再不采取措施,他就要对我下手了!你身边那个张秘书就是他女儿,是他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这么长时间你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你这个代理懂事怎么当的!我看你光顾着旁的事,正经事全都忘了!”父亲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是!这些都是我不对,可是父亲,现在我有一件事要求你,能不能借我一架隐形飞机?我需要送一个人去美国。”我怎么都没想到张秘书会是公司里的内鬼,但现在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个。 “送谁?” “李科。” “什么?李科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你怎么把他带出来的?” “实际上他已经脑死亡了,但靠着机器还有一口气在。我求您了,他是老李总唯一的后人,您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没了!” “你疯了!这种事情你也敢做,他的命重要,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你也必死无疑,还会连累公司!你听我的话赶紧把他送回去!” “我不能看着他死。” “我也不能看着你死。你给我把他送回去,听到没有!”父亲抓住我的领子,声音很低却像是在怒吼。 “父亲!“我跪在地上,此刻除了求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求您了,只要您能答应,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给我起来。” 我仍跪在地上没有动。 “起来!我养你这么大从小培养你,难道是为了教你为了一个人送命的吗!”父亲一掌掴在我脸上,一侧耳朵响起一串鸣音。我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我从来都是遵照您的意愿,您从没问过我的喜好。”我说。 “你混蛋!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父亲叹口气,“你出去。” “父亲……” “你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 我知道没有希望了,这个局面下父亲是不可能帮我的。我只能另想办法,我想到了张秘书。 她现在已经是公司董事之一,她很痛快地接见了我。 “刘总。”看着她年轻不谙世事的脸,我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亲自招的人竟是别人蓄谋已久设下的圈套。看来刘好文暗地里花了不少心思。 “周总,您别这么叫。“她桌上的名牌写着“刘禹婷”,这名字也平凡的让人没有印象。她站起身,面带惭愧。我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她能走到这一步,多半是她父亲的功劳。 “是我输了,愿赌服输。眼下我有事要求你,我需要一架无人机。” “做什么?” “用途你不用知道。” “可是……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副董,公司重要财产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 “你就说是你要用,一架飞机呢喃道无权调用吗?” “调用也需要名目,我手里没有任何项目,流程上……” “做不到就算了。”她本是老实守则的人,让她做这件事的确为难,我准备起身离开。 “我可以试一试。”她叫住我,“我……愿意为你试一试。” “谢谢。”虽然觉得这么做的确为难她,但此时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等在她办公室,她打了几个电话调度。 “搞定了!飞机准备好了,就在主楼楼顶。”过了几分钟她兴高采烈地对我说,纯真的大眼睛像上班第一天一样闪着光,谁能想到这个人会是用来对付我的工具呢,更可笑的是我竟有一天会有求于她。 “谢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准备去找王医生。 “周铭!”刘禹婷叫住我,“对不起。” “不用道歉。” “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父亲安排的,我在你眼里,从来都只是个听吩咐的傀儡吧?” “不然呢?”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她稚气未脱的眼神里带着坚定,我没想到她竟会说这样的话。 “我看不看不重要,你问心无愧就好。”我说。 我和王医生迅速将李科转运到飞机上,全速飞往美国。 第十六章 周铭 第二章 到了美国爸已经办好入院手续,等在梅林医院,登记的患者姓名是“周箴”。 “李科还没有正式身份,暂时以这个身份入住吧。”爸拍拍我的肩膀。 “您怎么……” “你父亲早跟我说了。你以为飞机是谁借给你的?” “可是父亲明明很生气。” “他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爸托起我的下巴,“脸还疼吗?” 我摇摇头,的确是自己连累了家人。 “父子没有隔夜仇,过两天他回来,让他给你道歉。” “是我的错。” “谁的错他都不该动手,你应该救他。李科先交给医护人员,你和王医生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 “谢谢您,我还有其他工作,该回去了。”王医生给医院的医生交代了病情,正准备离开。 “这么急吗?”爸问。 “任务在身。”他向我们点点头,匆忙间就要离开。 “今天的事谢谢您,请您务必保密。”我拦住他。 “当然。”他握住我的手,眼镜后的眼神坚定得有些凶狠。 “今天匆忙,再见一定好好谢您。” “不必再见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也没见过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这个王医生可靠吗?”他走后,爸问。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他帮了我,我只能相信他。您先去吃饭吧,我没胃口,我想在这儿看着他。” “别傻了,你如果倒下了还怎么照顾他?” 父亲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日料店,我们吃了晚饭后又返回医院。医生和护士向我们交代了病情,让我们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探视。 从我送李科回美国到现在,爸没有问任何关于李科的问题。 “爸,你就不想知道……“回去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我儿子是有情有义的人就够了,等你想说自然会说。” 手机消息通知想起,杨鹿迎发来国内新闻,是李科的讣告。 “爸……”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哭出了声,我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可以暴露最脆弱的一面。自我大学离家后,印象中我与他长时间相处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我早已把他的存在当作理所当然,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我知道他总能在我身后稳稳地接住我。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是那么熟悉,像小时候一样,我知道在他的怀里释放所有的伤心和委屈后,就能更勇敢地面对一切。但是这一次,我知道已经无可挽回。 当人遇到另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时,保持心态简直太难了,比小时后学过的任何一个算法都难上千万遍。我无法不怪自己,无法不想如果,甚至祈求神明。我知道这些都没有用,可是我……事已至此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永远地失去他了,我甚至没能对他说一句真心喜爱的话。他会怎么回应,会不会跟我有一样的心情,我永远都无从知晓。想起那天早晨,晨光熹微,车子里他昏昏欲睡,谁能想到,下一秒传来的竟然是噩耗? 那首英文歌唱着:“if you have another chance,would you let me go?” 我希望永远,都不会再听到这首歌。 2年后 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来了。 今早医生告诉我,李科的脑电图有波动了,一些细小的波动。电话里医生很激动,我强迫自己冷静——毕竟连我这样缺乏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有波动距离恢复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这点波动连李科的手指都不足以一动一动。 一路上车子开的飞快,差点闯了红灯,约翰逊医生见到我就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他是研究神经活动方面世界级的专家。 “等了这么久,终于看到希望了。”他指着脑部检测仪上的一个不足三毫米小小的波形,“你看。”他苍白粗糙的脸颊变得婴儿般粉红,坚硬的胡子上翘着,像个中了彩票的退休老人。 “这……能说明什么呢?”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忍心打击他。 “说明什么?有波动就说明有希望啊!这是值班护士凌晨三点发现的,也就是说这个波形已经持续5小时了。这就说明它不是一闪而过的偶然现象。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我们很有可能恢复他部分脑功能。” 听到这里我心跳加速,他的话给了我极大的信心。 “但这也不能保证吧。“我还是劝自己不要盲目乐观,打击再来一次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承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不会错。”约翰逊依旧兴致勃勃,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膀,高高兴兴去了诊室,开启他的日常工作。他对恢复“脑死亡“研究了大半生却一直没有起色,很难说道他所谓“直觉”是出于疯魔还是学术。 我照例坐在李科床前,握着他的手竟有些颤抖。照例我应该为他读读新闻或者我正在看的书,给他讲讲最近一天发生的事情。可现在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年了,我们试过无数种方法都失败了。然而此刻,即使是不着边际的希望,依然能拨动我的心,让我期待又害怕。 我只想问他:李科,这次你会回来吗? 探视结束后,我依旧来到画室开始画画。 “不会吧你,没灵感也就罢了,今天直接改画符?”画室合伙人韩浩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我看看自己笔下的画布,不知不觉被自己涂的乱七八糟。 “你还摆那雕塑干嘛?反正你画的跟它一点关系也没有。“韩浩一把那雕塑一推,坐在我对面的桌上,佝偻起脊背点燃一支烟,一头染成淡黄色的稀疏长卷毛凌乱地甩在额前。他虽外表比我差点,上中学时在学校也算是个女学生追捧的对象。商学院毕业后经营艺术品,在艺术圈混久了又烟又酒,纵欲过度,才三十出头就出现早衰迹象,他这所剩无几的头发迟早会被他的烟烧光。 “最近没有灵感。”我扯掉画坏的画布。 “您岂止最近没灵感?咱这画室自开张以来,正经卖出去过一幅画么?要不是我经营有方,咱早喝西北风了。” 我知道他说的虽然夸张了点但也是事实,不得不说韩浩一当起经纪人很有门路,我们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画室多半是靠他在支撑。 “闭嘴吧你。”我不耐烦地说。 “怎么了你?皱着个眉头?” “他……脑部有电活动了。”我说。 “什么?你说谁?”韩浩一比我还激动,“你弟?” “只是有微小的电活动。” “我去,奇迹啊,他要是醒了,你岂不是就有一活的弟弟了?” “对。”他这话虽怪但不错。 “你爸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这两年失败太多次了,我不想让他希望再失望。” “那希望到底大不大啊?” “我……不知道。” “行了别画了。”韩浩一抢过我手里的笔,“喝酒去。” 画画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起画室,楼下的小酒吧更像我们每天工作打卡的地方。中学以来,韩浩一是我唯一亲近的朋友,没有他我大概没机会体会颓废的乐趣。 “哎,你说,你这个弟弟醒了会不会争你的家产?”他双手摊开,两脚翘起,目光狡黠。 “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担心吗?他是你父亲近几年才收养的,依我看你们感情也太好了。你说实话,你就真的希望他醒?” “嗯。”我一口气喝掉杯里的酒,“只要他醒,都给他也不要紧。” “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该不会他这样就是你干的吧?”韩浩一不经意地说,以他对我的了解,以前的我的确会是这样的思路。 “算是吧,我没有看好他。”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发现自己已语带哽咽。 “所以他被车撞是你害的?怪不得这两年你工作辞了,连人都变了,看来做人呐,还是得问心无愧。”韩浩一说完大概是觉得打击我有些不妥,“唉算了,你也别过分自责,人各有命,哪是你能控制的了的?喝酒喝酒。”他命酒保满上我面前的酒杯,“对了,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你的画,终于有人感兴趣了。” “什么人?” “哇,滞销画家还挑买家?人家不愿意透露,总之来头不小,出价高的我都吓一跳。但是……嘶……”韩浩一点燃一支烟斜睨着我,我就知道我的画在这么不景气的市场下不会那么简单被看上。 “有话快说,少卖关子。” “买家要求必须邀画家本人去夏威夷交易。” “什么年代了还要当面交易。” “咳,你管那么多呢,卖画不就得了。明天的机票,我跟你一起去。“ “这么急? 你一点关于买家的资料都没有吗?不会是骗子吧?” “绝对不会,定金已经到账了,就差您起驾。” “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看了我们的网站,很欣赏你的画,所以想亲自见你。” “那个网站你都多久不更新了?会有人看吗?” “哎呦我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这一票大的要是错过了,我可不敢打包票还能有下一个冤大头买你的画。带你这两年我都快自负盈亏了,有赚钱机会你还不帮哥们儿一把?”见我仍在迟疑,韩浩一干脆打起情感牌。 “行行行,我去就是了。“自我辞职后,韩浩一二话没说就接收了我这个半路出家的落魄画家,近两年我的确没让他赚到什么钱,此时拒绝的确说不过去。 “那你至少告诉我,这位神秘人是男是女吧?” “我真不知道。有关系吗?反正你男女通吃,都搞得定。”韩浩一冲我眨眨眼,“怎么样?今晚别看你弟了,你两年斋戒也够你忏悔了,今晚哥们儿带你去开开荤?” “明天还要飞夏威夷,劝你还是收拾收拾早点睡,可怜可怜你的肾吧。” “我肾好着呢,扛得住。人至多能活几十年,还不及时行乐?你不去我可走了,明天机场见。” 韩浩一一边瞄手机一边又向我灌输一遍他的人生观,不知今晚哪个倒霉姑娘会被他看上。虽说我辞职后放弃了很多从前坚持的习惯,但像他一样我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照例我应该在回家前去看李科,但今天我决定在酒吧多呆一会。华灯初上,酒吧响起熟悉的音乐,我离开酒吧。 还是那间熟悉的病房,一切一如既往,走廊清洁寂静。像害怕吓走什么似的,我深吸一口气,轻轻迈进两年来每天都会来的地方。 还在,那个微小的波形,仍规律地,出现在那块沉寂已久的屏幕上。 我像松了口气似的,坐在他床旁,看着他似乎不随时间变化的小脸。或许,这次真的…… “你来了?”约翰逊医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 “嗯,它还在。”我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要放弃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约翰逊拍拍我的背,“孩子,你要保重身体,这两年我看着你越来越瘦。要不要我给你开点维他命?” “不用了,谢谢您,我再陪他待会儿。” 我握着他温热的手掌,强迫自己的思绪停滞在这一刻,我只想陪他多呆一会,仅此而已。 第二天一早在机场,韩浩一果然宿醉未消。客户提供的机票是早班机,他酒精麻痹的身体尚未恢复,像一只丧尸似的扶着我的肩,在机场哼哼唧唧,缓缓挪动。 “周铭,我好难受啊……” “自作自受。”我说。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我要是不同情你,就不跟你坐同一班飞机。你见客户好歹也换身衣服,这一身酒气要熏死谁。” “我哪有时间啊?你不知道昨晚那几个妞多野……” “行了行了,我没兴趣听你那些恶心事。” 韩浩一的风流韵事,两年来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啧啧,世道变了呀,上几个姑娘还要被嫌恶心。”他嘟嘟囔囔地缓缓挪步,我也懒得理他。 机票是头等舱,刚一落座他就开始呼呼大睡,呼声还引来不少侧目。我只能时不时搡他两拳,也几乎于事无补,真该一早就另选航班。 飞机中途需要加油,停在一个空中中转站。天气很好,乘客们纷纷出去透气,韩浩一却岿然不动,睡得正香。 “您是周铭先生吧?”一位亚洲空乘俯身用中文小声说。 “是我,有事?” “请您跟我来,您的机票需要在这里转乘。” “搞错了吧?我的机票是直达夏威夷的。” “不会搞错的,您受公司特别安排,乘私人飞机前往。” “我的朋友也……” “您不用担心,飞机落地会有人接待他。” 我使劲推了推韩浩一,他睡的像头死猪,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好,我觉得自己可能中了什么圈套。 “我需要先去一下卫生间。” “另一架飞机上也有卫生间。” 我仍想再辩几句拖延时间,恍然看到空乘手伸进衣兜摸索什么,看来这一趟我不得不走,只是站着和躺着的区别。 “好,我跟你走。” 我随她上了一架装饰奢华的小型飞机,她随即跟着我起飞,看来她并不是那架飞机上的空乘,飞机是自动驾驶,机舱内只有我们两人。只派一名女性将我带走,还是在这样的封闭环境,可见她知道如何操纵飞机,且一定身手不凡,对付我不成问题,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高级特工。 “如果我不跟你走你会怎么做?” “您都猜到了还问我?”她掏出口袋里的喷雾扔进垃圾桶,“您这么聪明的人,不需要这个。” “我能问我这一趟是要去见谁吗?” “去了您就知道了。” “是……杨鹿迎吗?”但两年间一直相安无事,不太像是她会做的事。但关于特工我此刻想不出其他人。 “不是。您别猜了,总之是笔很好的交易。我先睡会,卫生间在走廊右侧,您自便。”她说完靠在椅子上闭起眼睛,没几分钟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女孩身型娇小,圆脸小眼,两颧有几粒雀斑,算不上美但还算可爱。看样子年纪不大,身手虽好但与人交手或许经验不足。这种情况我也只能先试探,不得不出下策。 我坐到她身旁,将身体靠近。她立即警觉地睁开了眼。 “姑娘今年多大了?” “与您无关。”她外表依旧镇定。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特别?我盯着她的眼睛,想找一丝破绽。 “没有。”她警惕地往一边挪了挪。 “你香水什么牌子的?真好闻。”我故意在她耳边嗅了嗅,抓住她的手腕,脉搏缓慢有力,看来她丝毫没有慌乱。 “周先生,您就别瞎费功夫了。”她对我笑笑,一把手枪不知何时已经顶在我的小腹上。“您这一套也太低级了,有失身分,以后就不要拿出来用了。”说完她移到驾驶舱,留我和两张空沙发在小小的空间里。被女人嫌弃这还是头一次,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幸好在场没有第三个人。难道这两年我魅力下降这么显著?从前不论男女看到我都会多少意动,而这个女孩连心跳都不多一拍,难道我现在真的这么没法看?看来我的确脱离人际圈太久了。 她应该是什么信息都不会透露。我开始隐隐担心此事与李科有关,但找到我就意味着找到了李科,似乎也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跑到夏威夷。难道真是为了画?韩浩一八成是中了圈套,昨晚的酒和女人也有可能是刻意安排,这样的诱惑直击要害,也难怪他会上钩。不知他会被如何安置,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越明显的喜好就越是会被当作弱点利用,韩浩一这一身臭毛病非得改改不可。而我也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吸引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