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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为何被杀》
第一场 魔术的邀请
从新宿站东口出来,向溜冰场方向走两百米左右,有一家名叫“玻璃之塔”的充满异国风情的咖啡馆。
只听到这个名字,谁都会想象那是一家墙壁全是玻璃、采光良好、给人明亮感觉的店家。但是真正站在店前看到的这个店的印象,与想象中全然不同。
装饰砖铺砌的墙壁,有着简直像拔掉青苔后那样的不鲜艳颜色,窗户只有监狱的牢房窗户那样程度的光亮,只是没有装铁条而已。
不过,这样的外观却不加修饰地调和了附近一带杂乱无章、暗影笼罩的街道氛围。一踏进店里,更加异国性的、新奇的景象映入眼帘,感觉整体黑暗如地窖一般。墙上挂着的嵌在画框里的画却全然与众不同。这些毕加索和马蒂斯流派的、上下都不甚清楚的画,也并非要刻意标新立异,黑色阴郁的铜版画,以及这些画的题材,简直像从西洋中世纪的魔术书中取下的插画一样穷尽奇异之事。
墙上到处能找到描绘有着短肠般鼻子的妖婆、拿着带有三日月形刀刃的斩首刀的恶魔、三支脚的妖怪、恶魔会议场景的画。店里其它的装饰,有印度驱蛇人吹的笛子、长成人形的树根、像一千零一夜中的古老青铜刀具等等,周围笼罩的全是异样的气氛。
不过,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而又不可理喻的存在,是中央的壁龛中装饰的阴惨的陈设。
大型玻璃箱中,放着高一尺左右、四面玻璃的双层塔。而且,里面的塔中,六寸大小的人偶从塔顶倒吊下来。人偶被绑着脚,手上带着手铐九九藏书——它那无表情的脸通红充血,似乎难以忍受这样残酷的拷问,浮在空中的眼睛也似乎要发出苦闷的神色。
这个凄惨至极的玻璃之塔正是这家店名字的由来。
一次侦探作家松下研三和酒友青柳八段一起踏足这家店以后,被这里难以形容的奇异氛围迷住了。一天傍晚,叫出这家店的老板,递上自己的名片,请教这个摆设的缘由。
“松下研三老师……啊,搜查一课长松下英一郎的弟弟,侦探小说作家……久仰久仰。”
主人以毕恭毕敬的语调招呼着,在研三对面的椅子坐下。研三从对方一丝不乱的如雪般发光的头发判断,对方大概年近六十,有着相当端庄的容貌。然而,不久听到对方的真实年龄的时候,研三吃惊了,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男人才四十五岁,跟他只有十岁差距……
“鄙人中谷让次,以前叫乔治·中谷,是美国的名字。我因为战争被幸运地送还,就这样直到现在,安心地做着微不足道的咖啡馆老板。而现在,空前绝后、青史留名的大魔术师Fourdinier重生了。”
中谷让次的言词带着追忆永不回来的青春的意味。
“跟老师所处的侦探世界一样,魔术的世界也是严酷的。魔术师必须像钢铁一样地锻炼自己的身体和头脑,必须不断地用新的诡计来让客人们喜欢。对普通人来说,身体有点问题算不了什么,对魔术师来说却是致命的。比如说,Fourdinier戴上手铐,进入上锁的铁箱,投入冰冻的哈德森河河底。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也不见Fourdinier的身影,最初屏息等待的观众们也开始骚动起来,着急的报纸甚至作出‘Fourdinier终于死了’的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两小时后,Fourdinier从冰的裂缝间一下子露出了脸庞。姑且不说取下手铐、从铁箱逃脱的事,在冰水中两个小时他怎么呼吸,人们完全无法想象。”.99lib.
“他又没有鳃,完全想不通。”
“Fourdinier做过的事,我自己也都试着做了。这里装饰的物品,普遍都是那个时代的留下来的。人们都说,最初铺设铁道的人,比之在铁道上的列车中工作的人,应该做更远大的工作。因此,要是我做出了与Fourdinier同样的事,就不是他独享了。不过,值得我骄傲的只有一九九藏书个,就是做成这个玻璃之塔的魔术。”
这时,角落的音响奏起了“幻想交响乐”令人毛骨悚然的第四乐章“向断头台行进”。
白发的魔术师用力指向玻璃之塔,里.99lib.
面倒吊空中的人偶似乎发出了微弱的哀鸣。
“所谓玻璃之塔到底是怎样的魔术呢?”
“制作这种四面嵌上玻璃的箱子,刚好是人站立时的高度,两手不能活动的宽度……在里面注满水,人戴上手铐,绑住脚,倒吊放入其中。当然,上面用盖子盖住。玻璃完好无损,人却从其中逃脱的魔术。”
“四面都是玻璃,没有施展机关的余地?从四面八方都能完全看见他的动作?”
“是的。一次,只有一次,我从这里成功逃出。这是连Fourdinier都没能成功的伟业。只是那个时候我对魔术感到深切的恐惧。正好,战争在那里爆发了,不管我同不同意,也不得不金盆洗手中止魔术演出。我想为了我自己,回去也好。现在我也继续着那个工作——我是发疯、死亡,还是粉身碎骨,从人世消失,不管怎样,也不能平安无事地和老师这样交谈。人类有一条越不过的线,而我越过了那条线。”
松下研三禁不住吃惊地颤抖。正好这个时候,音乐传递的那个悲哀的牺牲者在断头台上头被斩落的一瞬,无法形容的毛骨悚然的弹奏声传来。
“那条越不过的线是……?”
“为了逃出玻璃之塔,我那时向恶魔出卖了灵魂。哈哈哈哈,简而言之,我自己的肉体,那时变成了像某种气体一样的状态。真是非常抽象的说法,看来现在就是告诉老师这个秘密,恐怕你也不能领会。对于我来说,也不想过分张扬这件事。只是,我担心的是,老师专程屈驾前来,是要看看像我这样修行多年,达成了如我这般技艺的魔术师,如果犯罪会变成怎样。恐怕普通的搜查方法是无法看破那个诡计的。至于捉住犯人,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吧。”
“即使日本警视厅的主管官全都束手无策,那也有一个能彻底解决难题的人物存在——我的朋友,神津恭介。”
“神津恭介老师?那个有名的大侦探……”
中谷让次微笑着,那是无法形容的微笑,与倒吊在玻璃之塔中的人偶嘴角的表情相似。具体来说,那是嘲笑的笑,是挑战的笑,可以理解为冷笑。
狂乱的音乐停止了。是从第四乐章到最后的第五乐章之前的一点空白。
在这一刹那的寂静里,松下研三听见从店内某处传来,男女二人的奇怪对话。
“正因如此,这次被砍头的角色,想请你担当,如何?”
“我、我被砍头?”
研三禁不住回头。正因为是侦探作家,对血腥对话的本能,对魔术师的言词和当场的气氛,神经略微变得敏锐,开始感到非人间事物的恶魔和妖婆从铜版画溜出来进行着奇怪的对话。
不久,再次响起“幻想交响乐”最后乐章“恶魔会议夜之梦”的阴惨怪异的音乐,在研三耳边遮住了二人的对话。一瞬间,这两人的身影熔在一起似的留在研三视网膜上。男人三十五、六岁左右,身份不太清楚,穿着外国暖色的宽敞舒适的西服,大概是在公司重要职位任职的男人。他满脸精悍,有着斗牛犬一样的塌鼻子,简直像拳击手溃败一样可怕的脸。女人似乎是二十七、八岁职业妇女的打扮,有着微微青白色的冷艳美貌,衣服也是冷色,她的眼光更冷。
这两人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恋人,说不定是朋友,同时又互有敌意的关系。他们对视的时候,那个空间似乎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音,青白色的火星四散。
“老师,没什么好担心的。是这次的聚会要发表的新魔术哦。”
研三回头看的时候,中谷让次看穿了他的心事。
“用魔术砍头?”
“是的。从我以前还是生意人时起,这个店就是业余魔术研究家的聚会胜地。那个男人,喏,在报纸上登载大幅广告的大众金融机关,有个叫福德经济会的吧,他是那里的专务水谷良平。那女人,是原子爵的千金京野百合子,日本业余魔术爱好者协会的热心会员。我在那个协会当顾问。本月十七日,协会有个新魔术发表会,在公乐会馆的六层大厅,一年一度的会员竞技比赛。”
这样的说法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莫名的不安像乌黑的沉淀一样粘在研三心底。
“砍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我听说过‘Marie Antoie的处刑’的魔术。如你所知,她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有着被认为是世界恋人的美貌,后来成为法国革命的牺牲品,处死在断头台上。在舞台上押赴断头台,扮演刽子手的男人,管它是萝卜、胡萝卜还是什么,手起刀落,试验刀刃的锋利度。然后,扮演Marie Antoie的女人登场。跪倒,把头放在断头台上。
“One九九藏书,
“Two,
“Three,
“刀刃落下……头嘎巴一下滚落到断头台下。”
“真的?”
“那么……”
中谷让次什么都没说,但却故意欲言又止地含混其辞。
“下面,老师用自己的眼睛确认怎样?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或许能成为某个小说的材料也不一定。”
“请问还有票吗?”
“One,
“Two,
“Three
“……”
白发的魔术师摆了摆手,然后从什么都没有的空中,抓出一张邀请券送到研三手上。
第二场 处刑前的盗首
松下研三无缘无故产生参加这个新魔术发表会的念头,是哪个小说家都有的爱起哄的毛病。而且,从当时水谷良平和百合子对话的片断中感觉到的那个恐怖的“人偶杀人事件”的前兆,正是他特有的警犬般的犯罪嗅觉作出的动物性本能反应,研三事后怎么也说不清楚。
只是他从当时直到发布会当天,做了几次毛骨悚然的梦,都是同样的恶梦……在梦中,他看到了中谷让次,这个白发魔术师有时用女人般纤细的手指擦拭奇形怪状的树根,有时擦拭青铜刀具,有时指着玻璃之塔中的陈设品,一边发出嘲讽的笑,挑战般地一再重复。
“如何,老师的朋友神津恭介老师,作为战后屈指可数的名侦探,成功解开至今为止的全部事件,也只是运气好而已,犯人不过是普通人。如果犯人是魔术师,超出了业余爱好者的阶段的——譬如像我一样被认为是Fourdinier重生的大魔术师,穷一生之智计划的大犯罪,那个谜他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然后他举起了手。裹着华丽凤袍的百合子在断头台上跪下,锋利的大刀落下的同时,她那美丽的脑袋嘎巴一下掉到地上……
研三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自己不能亲眼目睹这个大魔术的事。只要自己亲眼目睹魔术的那个景象一次,就能从这个恶梦的奴役下逃脱吧。
这天他提前二十分左右到达会场公乐会馆的六层大厅,中谷让次站在入口的接待处。
穿着黑色无尾晚礼服的那个白发身影到底文雅起来,像管弦乐的指挥,不断地在空中晃动女人般细长柔软的手指,简直像暗藏着被称为声音魔术师的Stokowsky的面貌。
“你一定在想,还真有这回事吧。”他边说边交给研三一张节目单,“不想去后台看看吗?”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那天之后,我跟女王陛下说了关于你的事,她拜托务必跟你见上一面。”
女王陛下当然是指那时的女人、女王Marie Antoie——京野百合子吧。
走在通向后台的走廊途中,研三轻轻地打开了节目单。确实,第一部不吉利的数字十三后面,赫然印着:
“宿命的王妃Marie Antoie的处刑…………………………水谷良平、京野百合子”
这肯定是当时二人争执的魔术。
哪里的后台都一样充满着无法形容的乱七八糟的空气。与戏剧和舞蹈的彩排不同,没有大肆化妆的必要,尽管如此穿着具有时代感的和服衣裙和古式黑长袍的人们,紧张地工作着。
手上拿着百褶裙的百合子看到研三莞尔一笑,水谷良平收了名片,像来了来历不明的人一样地冷淡地低下了头。
“辛苦了。虽说有机关,演被斩首的角色,你的心情也不大好吧。”
正如研三鲁莽的说法那样,百合子内心对这个角色不太起劲,显出些许胆怯,不久强作欢颜,虽然说着“可是,毕竟是被称为世界恋人的女王陛下啊。出演这个角色,是非常光荣的角色”,分明却口是心非。无法形容的阴影像乌云一样浮现在她美丽的脸上。
“但是,为什么真的要斩首呢?到底是怎样的诡计?”
“这是头——人偶的头,藏在裙子中,带到断头台下。刀刃落下的同时,这个头嘎巴一下掉落。”
百合子解开旁边的紫色包袱皮。四角形的小箱子前贴着玻璃,一闪就把金发和美白的脸庞遮住了。
“你给我住手!”死刑行刑人水谷良平突然暴跳如雷。
“魔术师在魔术表演之前竟然把诡计告诉别人!松下先生,就算是你,也不会在写侦探小说的时候把诡计预先告诉哪个朋友吧?”
话是不错,不过他那蛮横的语气也惹起了研三的肝火。
“她也只是无心之失。从我的角度来说,请教这些也不会给你造成别的影响。好吧,都是我的错,请别对京野小姐发火了。不管怎样,我衷心祝愿这个死刑圆满成功。我就装作不知道这个诡计,尽可能为你们鼓掌捧场吧。”
丢下这些话,研三头也不回直奔观众席而去。
观众席已经上座七、八成,恐怕会员的亲朋好友都集中到了内席。研三心想要是有这么多入场者的话,也算相当成功了。
大幕揭开,开 5e55." >幕致辞之后马上开始了魔术表演。掌声数度在研三耳边响起,研三心中却空空如也,舞台上接连展开的绝技根本难以入目。
他默不作声地抱着手臂,在心里思考着这两个男女的关系。
——那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不是夫妇,也不像是恋人们,那男人用的不是像指责部下的言词吗?
——那两人确有敌意,否则也是抱有对抗意识……两人不和睦,这个魔术能平安完成吗?
模糊的不安,怎么也无法从研三心中消除。这时突然从周围的座位发出了微弱的喊声。研三也回过神来抬头看。
舞台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断头台立了起来。.99lib.但是,代替黑衣的死刑执行人水谷良平,早上的主持人脸色僵硬地站在旁边。
“那么,有关之后的精彩节目断头台女王的大魔术,根据演出者的情况停止了。请见谅……”
研三禁不住踢开座位冲了过去,飞奔到走廊,在那里突然遇到了中谷让次。
“怎么了?中谷先生!”
“唉,出大事了。魔术的设备被偷了……”中谷让次的言词带着无法形容的不安和错乱微妙的语调。
“什么!”
“头被偷了。刚才百合子小姐展示的人偶头,在众目睽睽的后台,从上锁的玻璃箱中被偷走了。”
后台简直像烧开了的铁壶一样骚动。蜂房般的噪音充满了这个二十块叠榻榻米大小的后台的各个角落。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研三的话,百合子抬起了脸。布满恐怖的双眼,似乎刚从吞下了她半身的未知神秘世界被拯救出来——面对研三的问题,她喘息着。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戴上假发——Marie Antoie是金发吧,因此是特意订做的……金发的假发哪里也不找到。大概是和衣裳什么的一起放入了这个小型手提箱中……要是那样的话,人偶头从这个箱子中丢失,这里面不是只有假发吗?”
抱着无法形容的复杂想法,研三看了看装人偶头的白木箱。二十立方厘米左右大小的白木箱,前面的玻璃盖上下颠倒,盖子一端一把小荷包锁牢牢地锁着。
“钥匙呢?”
“在我身上……”
“那么,碰过这个箱子的,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那可真不好说。再怎么注意,可是这种地方……”
在这么多人不断出入的后台,这当然也算理由。特别是相识的会员们,接近百合子他们打个招呼的人也有吧。而且,就算百合子在场,也不能说寸步不离连盥洗室也不去一次吧。听到这些,无法得到满意的回答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
特别是,聚集在这个场合的人们,虽说全都是外行,也有内行的魔术手法吧——取下这种小荷包锁,再按照原来的方式挂上,谁都可以易如反掌地做到。可是,在谁都没注意的时间,从箱子取出和人头同样大小的人偶头藏起来,并不是那么是简单的事……。
“嘻嘻嘻嘻嘻,女王陛下的头不见了。嘻嘻嘻嘻,要砍的头没了,不能执行死刑了。女王陛下万万岁,真有忠臣在啊!”
突然,房间的一角传来嘲笑般的言词。研三吃惊颤抖,看见一个奇怪男人的身影。
他是个驼背,有着成年人的脸,身高却如孩子一般。他比身高还开阔地张开肩膀,又加上披着黑色长披风,那模样简直与大猩猩或黑猩猩无异。他的声调也变化着,恐怕声带或是哪里有异常,因此他的声音出不来。不过正是此时此地,听见这个笑声的时候,研三被无法形容的凉飕飕的感觉袭击了。
“那是谁?那是什么人?”
“是诗人杉浦雅男先生,他也是协会的会员。”中谷让次低声回答。
水谷良平也火起心头,太阳穴附近青筋抖动:“杉浦,你在挑我魔术的毛病吗?”
“要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嘻嘻嘻嘻嘻,Marie Antoie有Fersen这个瑞典出生的贵公子情人,他打算帮女王越狱,殚精竭虑却终遭失败……Fersen这样的名手也没注意到,传说恋人在上断头台之前,头就被偷走了……”
“杉浦,难道是你藏起了头?”
“我是犯人?那可真光荣,让我难为情啊。我身材矮小,还能在被称为世界恋人的女王陛下面前有出头之日,嘻嘻嘻嘻嘻。恋人角色真是愚蠢地在裙下嬉闹、像拼命邀宠的猫一样的滑稽角色。被戏弄,被取笑,一边被嘲笑,一边还滑稽地陪笑,纵使心底也忍耐着沸腾的愤怒。滑稽的是,却没有拯救女王陛下生命的心情。说起来期待这种献身的角色也没道理。”
这个男人像哭一样地歪着脸笑了。
“如果想知道头的去向,去找那个Fersen吧,不久就能追上……说了那么招人厌恶的话,我的演出该结束了。”
猛地拉上门,这个奇怪的诗人走了出去。此后走廊上只听见老妪魔术师般枯萎的歌声,是换掉那首童谣本来的歌词,充满了讥讽和恶意的歌: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但愿你赶快善待妻子
要是始乱终弃让她哭泣
就把你的头切下……
第三场 未发生的惨剧
松下研三当日晚间拜访了神津恭介的住处。日本犯罪搜查史上屈指可数的名侦探神津恭介,现年三十五岁,至今未婚,毕业于东大法医系,目前在大学担任副教授。他有着法学和理学两个博士学位,在与两个学位全然不同领域,他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在德国数学杂志发表了关于整数论的论文。作为家境殷实又有着日本人崇尚的希腊雕塑般面孔的美男子,为何世间女子还让他独身至今,研三百思不得其解。
他外表冷若冰霜,却不难亲近,进入他的内心的话,会发现他是一个多情善感、笃信友 60c5." >情信义的人物。但是,推理机器的盛名和如X光般看透对方心理的眼光,又让接近他的普通人生出孤高之感。
研三一进门就听到了浓烈的管弦乐曲。因为亲如兄弟,恭介事先向女佣吩咐过,带研三到西式房间的客厅。恭介穿着名贵的皮衣正在听LP。
“哎呀,真是稀客啊。别着急,先等一下,稍事休息。”
“这是……?”
“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我最喜欢的曲子。”
虽然自己对钢琴家完全外行,在视音乐为恋人过着日子的恭界面前,研三也不去扫他的雅兴。他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倾听同管弦乐的华丽声响寸步不让地对抗的钢琴独奏的七彩之音。
“失礼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是杀人?”
恭介从电动留声机取下LP,一边小心地放上唱针,一边浮起了女人般的笑靥。
“不是的,只是头被偷了。”
“没有杀人,头却被偷了?是从尸体上偷的吗?”
从一高时代起的十几年中,研bbr>99lib.三对恭介始终刮目相看,认为对方是同自己差异悬殊的天才、自己是最大公约数似的犯人,无论说话还是态度,都像对待老师一样的恭敬。在谈论这个魔术的处刑未遂事件时,总伴着莫名的兴奋,语言也不由得比平时粗暴起来。
“那是因为,人偶头突然就没了,怎么也找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神津先生,你能看破这个诡计吗?”
“这个难题我没有答案。”恭介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我当时要是在场还好,只是听你这么说的话……你不是也并非一直呆在后台吗?”
“我明白了,必要的数据不足。但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小事,从我的话也能听明白吧?”
“你怎么看待这起事件?”
“怎么看都像一群有毛病的人的聚会。尤其是那个叫水谷良平的家伙,鼻子又大又塌,是个给人斗牛犬打喷嚏那种不良第一印象的小子。就连初次见面的我也火冒三丈。说不定周围的其它会员也不介意乘其不备教训教训他。”
“哈哈哈哈哈,真是实业家和政治家年轻时谁都想杀掉的那种讨厌的脸。不过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大问题吧。还真有趣,真奇妙啊。松下,无论怎么批评他的容貌,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偷头的犯人为何不满足于此,反而还把金发的假发放进了箱子。”
“你说呢?”
“偷走假发是一个动作,偷头是一个动作,偷走头后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藏起来是一个动作,把假发藏在装头的箱子里又是一个动作,把犯人的行动分解来看,有这么四个动作。然而,这里有重复,产生了严重的浪费。比如,假设犯人的目的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希望上演断头台的魔术,要给你说的那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子制造障碍,把假发藏起来就好了。当然女人的假发是黑色的,人偶的头上如果是金发的话,没有假发这个魔术就不成了。舞台上的人的头和出现在断头台刀刃之下的头是不同的东西的话,客人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假发容易偷走并藏起来吗?”
“是的。犯人也想偷容易隐藏的假发,这样想就没趣了。打开上锁的箱子,把假发塞进去,拿出难以隐藏的人偶头,锁上箱子,再把人偶头藏到某处——愚蠢!说起来都荒诞无稽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要刻意做后面三个动作呢?出入者众,难保不被看见,这正是疑问所在……”
这么说来,确实有道>理。被称为推理机器的恭介敏锐的天才闪光,事件奇怪的形象终于鲜明地浮现到眼前。
“然后是第二个疑问,这两个魔术师之间不和睦。本来,被砍头的角色应该是友情出演的助手,水谷良平说服百合子这个老手扮演被砍头的角色,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助手觉得不能胜任。可是百合子将诡计向你和盘托出,水谷大声呵斥……不大和睦吧。以现在这首协奏曲为例,钢琴独奏者和管弦乐的指挥各不相干,自己管自己、对方管对方,遵从着各自的旋律演奏。以这样的情形来看,即使那个人偶头没丢,舞台上发生别的事件也未可知。”
“百合子真的会被砍头吗?”
“那可不好说。极端地考虑,说不定会发生这种事。死刑执行人的服装从上到下一片黑,脸上戴上只露出眼睛的兜帽……假如有谁把水谷骗到哪里监禁起来,自己穿上这个服装出现在舞台上,毫不知情的百合子说不定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然后在断头台前跪下的瞬间,被迫闻了麻醉剂……”
“真的,被砍头……杀人说不定在舞台上进行了?”研三对“未发生的惨剧”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现在也只是些许的假设。怎么说即使是犯人也没想到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如果打算做那样的大魔术,就不会做藏起人偶头之类的小戏法了。”恭介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只是,松下,我在考虑比那更奇怪的事。如果这个事件只是到此为止——这个藏起人偶头的犯人,就算被捕恐怕偷窃罪也不成立,只是写封悔过书,以微罪释放程度收场的事件。当然以这个人物而言,集中在后台的人们,作为魔术师的业余爱好者,在各自的领域基本无名的人们打算来个恶作剧,即使暴露了,恐怕哪个检察官都不会考虑起诉。只是,只是,只是……”
恭介不说话了,此时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了模糊不安的影子,要是能形容就好了,他露出迷失于言词表达那样的表情。
“出现非常识、不可理解的事情,全都因为忽略了什么细微的事情。偷走人偶头,只是没意义的小事件。只是,更可怕的是,不是什么异常的大事件的前兆就好了……”
恭介咽下这些话,以决定性的一击般的口吻说:“松下,你现在正好有空,再彻底地调查一下水谷良平和京野百合子这两人的关系如何?也许,说不定能顺利地把更大的犯罪防患于未然……”
“神津,你到底在考虑什么?”
“我想偷走了人偶头的犯人,是至少有了优秀魔术师资质的人物。然而,魔术师如果想用右手变戏法,首先要以左手吸引客人的注意。‘要出右手,先看左手’这是魔术的第一条公式。不,应该说是识破魔术的公式。”
恭介沉默了,打开钢琴盖独坐其前,开始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深知恭介气质的研三,招呼也不打就出了房间。面对复杂奇怪的问题,怎么也不能解释的时候,他会连续弹几个小时钢琴。只是清澄的音乐似乎有些微凌乱,是研三耳朵听错了吗?还是,恭介弹着钢琴,心里却被这个奇怪的人偶头被盗事件占据,禁不住未击中琴键?
那个才智超过万人的名侦探神津恭介,也绝对不是万能的神。从这个人偶头失窃事件开始,没能预想到此后发生的异样杀人事件也决不是过分的事。
松下研三此后不久对恭介此时的话产生了新的恐惧念头。当时,恭介的口中的“未发生的惨剧”的描述——第一幕的杀人真相,的确可怕地逼近着。
并且,恭介当时开始弹奏的钢琴奏鸣曲“月光”,对这个事件的第二幕有那么重大的意义——也许只是单纯的偶然,看上去像被眼睛看不见的空间包围,被不可思议的命运线操纵一样的心情,从研三内心深处可怕地笼罩全身。
第四场 处刑后的盗首
爱起哄不落人后的研三,对恭介当时所说的关于那两人身份的调查,因为对麻将过分入迷,懈怠了三天。连续两个晚上开夜车,创造了二十一台的大记录。到底在第三天的晚上倒下,不省人事地睡了。去“玻璃之塔”抓住中谷让次,暗中询问两人的关系,是第四天的临近傍晚的事。
让次不巧没在。和男服务员说好看完电影再来,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研三听到“松下先生!”很高声叫他的声音。研三回头一看,有个男人孤零零地把头放在地窖深处般的一隅的桌子上面。那个头睁开眼,呼叫了他的名字——是研三眼睛的错觉。是那个诗人杉浦雅男。
因为是像孩子一样的身高,头以外的部分看不见。
“杉浦先生,是你吗?”
正式的招呼不为别的,如果是对方叫了他的名字,就无处可逃了。
“啊,欢迎欢迎。不打算吃点什么吗?别那么见而生厌好吗。嘻嘻嘻嘻嘻……”
实在是得意的笑。研三勉强压抑逃走的想法,与雅男和三只脚的妖怪画相对,坐到椅子上。
“来点吗?”手指指向桌上的冰镇威士忌的玻璃杯。
“多谢招待。”
“喂,服务员,把冰镇威士忌分成两份。松下先生估计能喝一升左右吧。”这次的声音稍低,“在想已经发生的事吧,关于那个断头台事件。正因为是你,我才骗你坐下。”
直截了当被说中心事,研三也有点仓皇失措。
“很好,你知道那事?”
“嘻嘻嘻嘻嘻,变魔术就是读人心。想知道为何头被偷了,分明写在你脸上。嘻嘻嘻嘻嘻……”
这个诗人也许根本不是在笑。被压迫的横膈膜,发出声音的时候或许引起了异常振荡,发出这样冷笑般的奇怪声音———边这样想着,研三的身体发冷了。
“听说你在魔术的方面是老手,我直接问你,头是怎么被盗,又是为什么被盗?”
“怎么被盗?什么缘故?我不知道理由,不过,方法嘛——总之是拿着逃走了吧,那么庞大沉重的东西。从很早以前,就有处刑后头被盗的说法。譬如日本有把罪人的头挂在狱门,亲戚朋友偷偷地送钱给看守偷走头安葬的事。对政府来说,当时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研三模糊地觉得自己的问题和这个回答有些微的出入。借神津恭介的话来说,是协奏曲的调子不一致的感觉。不过,造成那个出入的原因,研三那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
“但是,在那种地方,从箱子中偷出头拿走,第三者难以办到吧?想不到那两人的企图……”
“无聊。那个人偶头大概是世上所能想到的最无聊的事。嘻嘻嘻嘻嘻……”杉浦雅男以研三的疑问完全不是问题一样的情形冷笑。
“大概魔术师全都是艺人吧。就算有专业和业余之别,全都一样热切希望客人拍手喝彩。为了使其满足那种虚荣心,我们的会员互相掏钱租用那个会场,苦心惨淡,掏钱看想出的新魔术。百合子当时对被砍头有什么兴趣我不清楚,大概正对没能上演的魔术里集中精神,嘻嘻嘻嘻嘻,你完全不知道魔术师的心理。”
“那时两人之间为何有不和睦的感觉?”
“你注意到了这事?了不起……”
诗人的眼睛异常闪耀了。饱含红色浑浊毒气的眼中,蛇蝎似地闪烁着可疑的光。
“你知道那女人的出身吗?她自报姓名京野,据说其实是绫小路原子爵的后裔……母亲是出身新桥还是赤坂还是哪里的艺妓,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家庭情况,因此没被认作庶子。户口上面,确实是私生子——现在的法律,只要称为‘子’这个字眼,世间就一视同仁吧。然而在她看来,异母的妹妹绫小路佳子与水谷良平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自己是福德经济会新宿支店工作的一介女事务员,那个协会实际上的管理者良平和妹妹之间建立了婚约,多少都>会产生妒忌的感情,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不过好在毕竟是王侯贵胄的血脉,她把那种感情藏在自己心里,对谁也不透露。”
绫小路子爵——研三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当然,这次战败的结果,贵族制度也被消除无形,不管原子爵还是原公爵都一文不名。但在尊重血统、比什么都重视门第的日本人之间,或者还有对贵族的尊敬,以模糊的、眼睛看不见的形式残留着。
即使是固守“天不造人上人,也不造人下人”的信念十数年的研三,真的听到这?99lib?个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想起这些,也许还是基于这样的心理。
“绫小路子爵受西园寺先生知遇之恩,在兴津的坐渔庄附近有栋别墅……”
“你的记忆力真好……确实如此,嘿,那些贵族之间的社会,有我们平民不了解的生活信条吧。子爵敬若神明般的西园寺公望公爵,一生好像也没有设立正妻……”
话快要跑题了。研三扭转了话题的方向。
“诚然,专务理事和女职员,即使抛开公司的工作,作为个人的交往,按说好歹也该差不到哪里去吧。我明白了,水谷应该老是非常妄自尊大的态度……真是奇怪的犯人,到底打算用人偶头做什么呢?”
杉浦雅男注视着研三的脸,发呆似地开口:“你还不明白吗?放在砍头以后的人的躯体上。”
“什么?!”
“为什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那样疯狂的模仿,至此我也不明白。嘻嘻嘻嘻嘻……”
“杉浦先生,你知道些什么?”研三不由自主地喊到:“刚才你说那件事的时候,关于那种事,不是一点尊重都没有吗?”
“什么?是你刚才说的关于人偶头的话吗?我那个时候,说的是人头的事哦。嘻嘻嘻嘻嘻……”
“人头?你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原来如此。我以为晚报出来了,你一定知道。神津恭介先生被请求调查那件事。”
说出神津恭介这个名字的同时,杉浦雅男的眼中明显地不断闪现着某种敌意。他在这里暂时中断言词,研三心头被匕首刺击的声音尖锐地持续着。
“今天早上,在成城的某住宅中发现了女人的尸体,是在组装的断头台上被斩首而死的,穿着路易十六时代的贵妇人服装——只是到处都没找到女人的头。取而代之在血海中滚动的,应该是从这里的后台丢失的人偶头,金发女王Marie Antoie的头——处刑前被盗的人偶.99lib?头,代替处刑后被盗的人头出现。嘻嘻嘻嘻嘻,我是最不应该看那个现场的。大家都买了今天的晚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五场 女王的处刑
研三不由自主地冲出“玻璃之塔”,手里拿着刚买的随手抓来的晚报再回到店里,杉浦雅男已经不在那里了。研三在想,他莫非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不吉利的消息才魔术般地出现在店里,又魔术般地消失。
晚报的报道大同小异。当然,各报有若干不同,综合起来的结果,就是杉浦雅男说过的那些内容。
研三慌忙地打起电话。最初打到神津恭介家里,然后打到委托恭介的警视厅犯罪科学研究所,最后打到东大医学部法医学教室,终于听到恭介的声音。
“松下,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恭介用罕见的焦急语气说,“没看我的电报吗?”
“对不起,今天一早我就出去了……”
“那么,这三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实在推辞不掉……连续两晚通宵……”
“又是麻将吧?笨蛋!”
恭介相当生气吧,平常安静、冷静的他,罕见的粗暴语气。不过,他马上恢复理智:“失礼了,不知不觉就急了……你现在在哪里?”
“新宿。在那个魔术师的店里,玻璃之塔咖啡馆——杉浦也在那里,听他说这事上新闻了……”
“嗯。”恭介一瞬间像是想到什么:“我现在回家,你来吗?我稍微绕点远,你先去听唱片。”
对天才朋友的话一向唯唯诺诺地遵从的研三,这次也没有反对。他立刻急忙跑去恭介的家,从一小时后回来的恭介口中,听到了事件的概要。那实在是非常痛楚心酸的事件。无法形容的奇怪事件,揭开人偶头被盗事件的表象,一副地狱图画描绘出来。
小田急线的成城,在还被称为砧村的当时,沿线至东京都是少数有钱人的住宅地带,学者、作家、电影人、画家,以及其它的艺术家或文化人,在这个狭窄地带密集地并排居住,这在日本别处难得一见。
在社会流行的观点来看,所谓艺术家都是些大大小小的怪人。因此,自称雕刻家新藤信彦的人物,在这里出现并开始展开奇怪的行动的时候没有引起别人注意,说不定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这个男人的脸颊少见地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像艺术家一样歪戴着黑色贝雷帽,简单地穿着俄式衬衣,戴着黑眼镜,用粗烟管点着烟。他站在车站北口的房地产中介“成城不动产”店前,看了五六分钟铺面的..广告,直接走进了店里。
“喂,能看看外面广告登的有工作室的房屋吗?”男人简直像要看窗口展示的领带一样的语气。
此时刚好灯灭了,是该打烊的时候了。不过,既然有买卖当然也不能放过,总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啊,是那个吗?一百二十万,距车站十分钟路程的?”
“是的。现在能直接让我看看吗?”
他这样一说店主也吃惊了。要说真要买房屋,一百万以上的东西,再怎么想买也该在白天明亮的时候看,讨厌阳光的人暂且不说,这个男人在这种黄昏时候,到底能看见什么呢?
如果这恰好不是艺术家作风,主人怀疑男人的态度,就算不报警,也注意仔细地观察男人的相貌和态度。可是,对艺术家这种人抱着普通人常识不通用的顽固成见的主人,除此以外也没起什么疑问。
主人安排好了,房屋的钥匙正好在身边保管着,马上带他到这处房屋。雕刻家、独身什么的,都是途中从对方的口中听说的。
不管怎么说,这附近的房屋都有宽广的庭院。有五百坪、六百坪、一千坪左右面积的房屋也不稀罕。这处房屋从平均来看算狭窄的,尽管如此庭院也有一百坪左右,旁边一侧是空地,一侧是一千坪左右的房屋,里面有树林,实际上看上去更宽广。
“安静,我中意的就是这个。”一直环视附近的这个男人开口了。
“正是,不用说这附近也相当安静。我想像老师这样的工作,白天这边朝南向阳,相当好。”
“朝向无论如何要好,因为夜里要工作……”
“要看看屋里吗?夜里没有电灯,明天怎么样……”
“越早越好。你拿手电筒来,我们进去。”
主人情绪也变坏了,生出那时自己被带进屋里会不会被杀死的奇怪情绪。但是,就算有这样奇怪的言词和态度,主人那时也考虑到艺术家常有的自我主义、自负性格等等,尽可能从善意上解释。
屋里累积了很多灰尘。一间一间看过来,男人在空空如也的伽蓝色工作室中,抱臂站住了。
“这屋子以前是谁在住?”
“洋画家菅沼老师……你知道吧,以前在帝展等展出了很多作品……他家在战争中被毁掉,然后一家人住在这里,最近回乡下了。之后福德经济会买下了这里……”
“福德经济会?那个投资股票和不动产,对投资者按月二分派息的骗子公司?”他的话里充满着微微的讥讽:“管他持有者是谁,我很中意这处房产。在这里我也能安心的工作吧。我买了。先回你的店付二十万定金,其它的明天晚上支付。”
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主人也高兴起来,疑问什么的都不知被丢到了哪里。对方回到店里,当场支付了二十万。并且次日晚上,拿来现金一百零六万日元,只拿了买卖合同回去了……。
“松下,你怎么想?”
神津恭介在这里暂且停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研三的眼睛。
“杀人的现场?”
“对。女人被杀的这个房间,有个男人在十天之前出现。那不是相当奇怪吗?这个男人是犯人吗,还是考虑一下他们的关系吧。或许化过装,有害怕白天、不在人前显身的心理。一百二十万手续费按五分算,一次付清一百二十六万的巨款。为什么有用现金的必要?”
“完全赞成。这要是小说里的事件,用纸和笔,不说一百万,再大的数字,一百亿左右的钱也能凑齐,不会有什么麻烦。一百万日元的存款,对现在的上班族来说是一生的目标。都投入到杀人舞台的设置上,真是相当的蠢剧。”
“谁都会那样想。为了犯罪他还真下了血本。不管什么说,强盗罪得到的金钱以刑期平均分配的话,一天不会超出二十几日元,有临时工收入十倍的话就该笑了。尽管如此,强盗想的是,一方面真的对钱感到为难,另一方面只有自己才不会被捉住吧。然而,这个杀人事件在仅仅只使用十日的房屋里,一下子投入一百几十万……目的却不明了。投入的资金绝对不能收回,杀一个人即可,怎么都不会这样浪费钱吧。”
“大概是个异常者、杀人狂……”
“警视厅也这样说,但是我不那样认为。犯人全然不计成本,背后难道也没打什么小算盘不成。这个犯人确实是有能耐的魔术师。”
神?津恭介停止自己的批判,继续讲述关于事件的故事。
一般的房地产交易,在契约成立的同时支付半额,登记完成时支付半额是常规,不过这个店主没按常规办理。当然,他收取了登记必需的一切文件,手续虽说在办,却停止了跟这个经纪人的联系,也没有向经纪人说明理由。这样他通过正当的手段收到共计九万日元的手续费,从买主处收到六万日元,从卖主福德经济会收到三万日元。
只是,这个叫新藤信彦的男人,委托了他一个多余的工作。
“我一个人独居,比什么都讨厌麻烦。电灯、煤气和自来水,你不管吗?白天好了,请家政员过来一趟。”
这些服务是当然的事,并不是新的工作,只需要往各自的公司打个电话。
家政员马上也找到了。
“最初,成城不动产的先生打算整理房屋,至于我想了些什么——那个时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开始是说通勤,结果住下了,四五天也没发生什么事。至于工作嘛,那个人早上很早出去,傍晚回来马上闷在工作室中,做着像木工一样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若说是雕刻吧,他刻石头、刻树,大概是在制作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我觉得疑惑就去打探。原来是用粘土制作大型物品的时候,制作放入支撑的支柱。那个,那个……是断头台。但是那种事谁会注意到呢……过了几天,他因为有事出去旅行,说是三天不回来。他去旅行,这里没人我也就变得懈怠,溜出去没回来……藏书网我奇怪地想,这里变成什么样了呢?于是这四天早上假装回来工作似的过来,结果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
以下士官遗孀身份,现在做临时女工维持着生活的这个女人长谷川春,关于这个奇怪人物这样告诉警察……应该没有说谎。
而且,昨晚认为是罪行发生的时刻,这个房间发生着一起奇怪的事件。
十二点过后,在这处房屋前巡逻的村濑俊一警官,注意到了从屋里传出的音乐声,肯定是午夜广播。无论怎么与近处住宅隔开,声音也太大了,他想提醒屋主注意,走近门口按下门铃。
主人马上从里面出来了。这个男人按说至今应该外出旅行的——他不知道这个情况,因此那时也没有产生怀疑。
“哎呀,是在工作吗?不好意思夜间打扰。无线电的声音似乎太大了,附近的人睡眠会受干扰,可以把声音关小点吗?”他客气地叮嘱。
“啊,是那样吗?因为对工作入迷,没注意到做了坏事。”
对方也不发作,这样一说,警官也多少放心了:“在工作吗?做到这么晚,真辛苦。”
“明天之前,无论如何也必须送交人头,不过工作也全部结束了。”
“人头?”有点奇怪的话,不过想起主人的职业是雕刻家,警官也没起疑。
“对了,听说新藤先生是一个人……”警官注意到那时在门口脱下的女人的鞋子,嘲弄似的询问。
“哈哈哈哈哈,无论怎么独身,男人也有生理要求吧。嘿,这事保密。”
“别在警官面前说庸俗的事。那么,打搅了。晚安……”
警官这样说着走开了。他对无线电的声音消失了的事,感到微微的职业满足感吧……
如果这位警官村濑俊一,对“人头”一句话抱有疑念,进入工作室里,他那时会目击到死刑执行后沾满鲜血地狱的景象吧。咫尺之间,断头台的利刃发出呻吟,美女的头从躯体上斩落,头还在血海中不断翻滚。无线电的午夜广播,也是遮住那个响动的工作之一……也不必为职务懈怠而责备这位警官,他那时也没有怀疑房屋主人行动的什么根据,至于进入屋里,更是远远超过他职务上的权限……
警官注意到由于自己的失策而丧失了立功机会是今天早上的事。
返回派出所的他,九点半左右首先被跑来的飘着东洋报社社旗的汽车惊动。
“成城的×××门牌是谁的?”一个记者从车上跳下来。
“是某个叫新藤的男人的工作室。”警官一脸惊愕,一边机械地回答。
“非常感谢。”
东洋报社的车刚转弯消失了不久,这次朝日新闻、每日新闻和读卖新闻三大报社的车接连造访派出所询问新藤工作室的所在。
“到底有什么事?”警官仓皇失措地问。
新闻记者如坠云里雾里:“你不知道吗?那里的主人杀了模特,自己却没自杀吗?来自隔壁家的消息……”
“什么,混蛋!”
警官的心中对未知的恐怖也感到害怕。他坐上某辆车一起朝这个不可思议的雕刻家的家而去。
在房屋周围,已经到达的报社记者们和摄影师们把家政员长谷川春挤来挤去,几乎站不住脚。
“这里面……杀人什么的,什么都没有!”
再怎么拼命呼喊,谁都不当真。要是只有一家报社还好,正因为争抢独家新闻的数家报社突然见面了,当场的空气压迫得人呼吸困难。
“各位都到这个好地方来了?”一个人以仇人见面似的气势扑到他面前。
“我想进去看看。怎么按门铃也没有回答……你能想办法解决吗?”
“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杀人事件是怎么回事?”
“有电话打到报社。是隔壁的大学老师安斋,我们报纸的读者,说能提供一个卓越的独家新闻。”
“让我们进去!”其它新闻记者怒吼。
“小子,利用大学教授这个名号,报社很喜欢用这招吧……”
“安斋先生,大学老师?这儿没有那个人。一定是谁的恶劣的恶作剧……”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我们好不容易到成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能就这样回去。不管怎样,让我们见见这家的主人。”
“这么说来……我对这家的事也感到为难啊。昨晚我遇到了这里的主人……”
“那位先生昨夜在这里……”家政员发出奇怪的声音。
“怎么发出那样的声音?一家之主在自己家里,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但是,那位先生应该在旅途中,今晚才回来。”
此时警官的心里,有个低声私语的奇怪的东西。不管怎样,要走个过场。
“太太,是这样吗?你也有这个家的钥匙吧,到里面去。我也一起跟去调查,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希望诸位那时能保持沉默。”
记者们点头了。警官跟家政员一起走向后面。打开厨房的入口,一只脚踏入其中的时候,警官不由自主地喊叫。无法形容的异样臭味,瞬间扑鼻而来。从工作室通往走廊的门开着,那里面与美丽的大花朵相似的东西躺卧在台子上伸出去的两个支柱上。这朵花穿着百褶的路易十六世时代的贵妇人服装。他暂时没注意到支柱是女人的两支脚。警官在难以言表的奇怪场景里失魂落魄,一时失魂落魄。
“是杀人!”
“而且,是女人被杀!”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新闻记者们的怒吼,让警官也总算恢复清醒打算阻止他们进入工作室。可是,一个人挡住雪崩般的突进是不可能的。他被推倒,蹒跚地屁股着地摔倒在断头台之下的血泊中,仰视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的断头台,拿起掉在台下的头高呼。
“哈哈哈哈哈,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性质虽然恶劣,不过肯定是玩笑。哈哈哈哈哈,只是人偶头啦。”
一个记者想起当时这位警官过分恐怖,是不是引起了精神异常。在断头台上面,头被砍掉躺卧的尸体确实是人的身体,还是年轻女人的身体……。
第六场 越过朋友的尸体
通过神津恭介巧妙的描述,事件前后的情况鲜明地浮现出来。对报纸上没有报道的事件幕后,研三专心地听着。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房地产业者横山泰造、家政员长谷川春和警官村濑俊一作为证人是可以信赖的。尸体马上在K大学被解剖了,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零点至一点,与那位警官巡逻的时间大体上相符。”
“是异常者吧。犯人……不是很蠢吗?杀人是重罪,犯人也该有一些理由吧,不这么考虑的话……为什么要组装古式断头台呢?为什么不绞杀、毒杀?如果想要人头,用斧子什么的刷地一刀不是更好。”
“犯人不见得是异常者。”神津恭介叹息道,“当然,脑袋的构造哪里不正常吧。但是,龙勃罗梭老师也说天才和.99lib?疯子只是一纸之隔。另外,考虑其它情况,我认为没人会有超常的极度智慧。至少在我们的朋友中,没有显出如此奇妙的人存在。”
“神津先生,其它的我都可以不管,你说的事情我信,只有这次我完全不能理解。要真是这种犯人,马上就会被捕。日本的警视厅也不全是无能者的集合。”
“是那样吗?”恭介轻声笑着问。
“但愿吧。我决不是袒护犯人……可是,恐怕正好相反。犯人偷走人偶头的手法太高明了,而偷走人头的手法又太差劲。用异想天开的诡计犯下不算重罪的恶作剧,自己不用显身却漂亮地行窃……人的情况怎样呢?杀人的时候播放广播,像是特意召唤警察。处刑结束后,给几家报纸打电话,恭请到刑场,几乎是在说请过来抓我。这个对照太极端,我不能理解。稍微低调一点,犯人就不会被抓住吧。你好像在蔑视日?99lib?本警视厅的能力,这不好吧。”
神津恭介的话绝对没错。他这时就早已预见到,这是在自己的犯罪侦查经历中,可算与屈指可数的罪犯、绝代大恶魔的对决。
“对了,神津先生,被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恐怕是京野百合子。这是‘无面尸’的一个例子,找不到头,就弄不清楚……”
无面尸这个专业性的词语,到底使研三颤抖了。如果犯人不打算让人知道自己杀死的对象的身份,最快速的方法是不让人看见尸体的脸,把脸砍得乱七八糟。当然,如果尸体在还未腐败的时候被发现,从指纹和什么的可以判断,即使已经变成白骨,从还原颅骨等方法也能验出,因此不能说是完美的方法……头丢失了,也就无法还原。据说,这种情况下用采集的指纹认定被害者应该没有困难。
“百合子……”
“要不是你迷上麻将,多少也接触过她了……这或许是无理的要求吧。魔术发表会当夜百合子没回家。那个不可思议的雕刻家,出去旅行也是同一个晚上。我听了你的话,在人偶头出现时突然造访了她家。那是个只有母女二人的家庭。她母亲马上出来,一边呜咽一边谈了百合子?的身体特征。据说她左腿有颗青色的小痣……长一厘米、幅度宽五毫米左右的葫芦形的痣。”
“那个痣,有吗?”
“有。不只那样,她一年前动了盲肠手术,之后伤口也就那样残留着,除此以外鞋子是百合子的,尸体的指纹与在百合子家里的和她随身物品上发现的指纹也恰好相符。”
研三此时似乎挨了当头一棒。作为侦探作家的他,在头脑中描绘出最侦探小说化的解释。
大概侦探小说是“无面尸”诡计最基本的形式。譬如穿着某甲的衣服的尸体被发现,脸被砍烂。这种情况下,如果同时某乙失踪,按一般常识判断,不是乙杀了甲逃走,反而是甲杀了乙,套上自己的衣服——九成九是这样的。然而这个事件中侦探小说似的常识似乎完全不成立。研三拘束于百合子是犯人或者犯人的同伙的可怕妄想……
“越来越不明白原因了。”研三以被完全击倒般的声音嘟哝。
“那么,斩首者一角的情况怎么样?”
“要说水谷良平吗?不管怎么说他是操纵几十亿左右金钱的怪物。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根据其秘书布施哲夫的话,他昨夜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在舞台继续表演失败的大魔术。”
“神津先生,这些天你收获不小。犯人上演了‘女王处刑’的一幕。水谷良平赶在前面,来不及自己制造断头台,暂且偷走魔术装置的人偶头,忽悠对方,说服女王陛下带到自己的工作室。然而,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人偶头没砍成了却砍了真正的人头,于是慌忙留下魔术装置,拿着人头逃跑了,是这样吧?”
“这可不是幽默小说。只把表面事实强行窜联点缀,也许就如你所说,不过这不是那么单纯的。这个事件恐怕内幕重重。表面上看这个杀人狂穿着奇怪滑稽的衣裳胡跳乱舞,实际上他却冷眼凝视着……那种感觉不对,身体手足动作的印象和脸的印象全然不同。那正是这个事件无法形容的可怕特征。”
门铃响了。恭介中断话语,注意听门铃声。
女佣拿着一张名片进来:“有人寿保险的人来,据说不是关于保险的事。来人与京野百合子小姐是朋友,由于那件事而求见。”
恭介的眼睛一瞬间像黑曜石般的闪光了。
“嗬,时来运转了……有请!”
“是。”
女佣出去了,恭介沉默地把名片交到研三手上。
“福禄生命互助公司辰野千鹤子”
名片的主人辰野千鹤子不久出现在房间里。绝对不算美人,不过她那娇小的身体也决不会让人感到讨厌。职业女性般精明利落的感觉,粗赛璐珞边的眼镜,反衬着脸上的微笑,增加了几分平静。但是,“脸是心灵的窗口”的古语,此时不一定适用。
初次见面的寒暄之后,千鹤子脸颊的肌肉开始微微发硬。
“老师,被杀的真的是百合子小姐吗?”
“恐怕是的,九成九是她……怎么了,你很关心?”
“是的……”
千鹤子还有点犹豫。不久,她重新考虑后,一旦开口,后边也有商业性质了,话像冲破了堤坝一样地从接二连三不停息地持续下去。
“我和百合子小姐从女子学校时代开始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离开学校之后也亲如姊妹。因此,百合的不管什么事我都知道,我的事,不管什么都可以问百合,朋友们都这样说。突然变成这样,我真的很吃惊……老师,听说你在调查这个事件,我想问她临死的情况,给你添麻烦了。不,我家在这附近,我也知道老师的住处,一度也想拜托老师买保险,不过,因为也没有人介绍,不太礼貌。”
恭介和研三也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干瞪眼,等着她速射炮般的言词的间隙。
“我最近结婚的时候,百合也真的感到高兴。我丈夫做科教片方面的工作,收入微薄,想到要生养孩子,结婚后就出来做这样的生意。不过,保险的劝诱也相当严重……要是火灾保险,都说是安心费,大家都心情舒畅地加入。一说是人寿保险,就变成讨厌的面孔,那工夫真是在玄关出入不得,哎,也有说是卖折价盐的,我心酸地想,我简直像自己是瘟神一样地被对待……因为生活没有办法,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因此,百合也很同情我,
“——你真辛苦。
“——要命啊。怎样,你也不帮帮我。
“——我才这么点收入。
“她一脸平静。我也清楚地知道百合的家庭情况,想到过分紧逼也太恶劣了。要是这样的话,本月初她就不会突然来电话了。我上月刚申请了巨额,稍微有点闲钱,
“——是,好的。今晚我请客。
“我大..方地说。那晚我们在银座相会。然而,百合向来平静的脸,一点儿也没有原来的神色。
“——怎么了,今天可不能沮丧哦。
“——我不知道是否该买保险。
“她不说话了,我很吃惊地看着百合的脸。
“——要是你买的话,我也会赚钱,吃你的回扣。
“我说。她这次认真听了详细的期缴金和契约的条件。当然,我详细地说明,百合也认真地听,这也要严格地遵守。
“——百合,你怎么了?要是自杀,不上一年的期缴金,拿不到保险金哦。
“以我们俩的关系,这之类的坏话都不会在乎。这么说来不是很吃惊吗?
“——如果是被杀了,能拿到吧。
“——你别说那些没来由的事。你说到底谁要杀你?
“——要是知道就不用操心了。但是,学了这种魔术,多少也知道未来的事。
“百合的魔术从女子学校的时候就开始有名。而且,她还在读关于手相和相人的书,我也吃了一惊。但是,
“——愚蠢。杀了你,谁都拿不到一文钱。还是要新男友砍了前男友,泼上硫酸吧。
“我玩笑似地说。
“——是的,要被砍头。
“她说。于是我也以为是玩笑,
“——不行哟。被砍头的话,与失业保险不同。
“我说。这次她说,
“——是真的被砍头。我代替晴天娃娃。
“她说着莫名其妙的事情,就算听了也不明就里。现在我明白了,现在我明白了。
“自己被杀了,为了不给母亲添麻烦,于是让母亲做受益人,不就得到二百万日元的保险了吗?是的,期缴金为每月六千元左右。如果想中断期缴金支付,第一回的期缴金就不能退回了……”
一说到这些事,她就飞流直下般的能言善辩。开始时一边苦笑一边听着的恭介直起腰,“请稍等。那个保险有效吗?”总算插进了一句话。
“如果被杀的真是百合,不是自杀,作为受益人的母亲没被杀的话,是要支付保险金的……”
“我不认为是自杀。自杀后没有理由藏起人头,而且死后人头变成人偶头也无法解释。作为医生,我现在可以断定那个尸体就是百合子,另外,母亲再怎么为钱发愁,也应该不会用断头台杀死孩子……”
“感谢你的帮助。我在想明天去公司可以如何辩解。这不是我的责任,契约日也还没到。好像给公司造成了大损失一样,总觉得十分抱歉。”
“一百九十九万四千日元的亏损,你的公司就算不会破产,事到如今也会影响你的手续费吧。你刚才好像说了,百合子小姐的事不管什么你都知道,百合子小姐的恋人是怎样的男人?”
“当时,她和名叫三福商会的公司的社长订有婚约——百合当他秘书的时候……但是那个社长由于汽车事故去世,后来百合也还在那个公司工作,不过我想此后没有那样关系的人了。不,如果有的话,就是她没有对我毫不隐瞒地说出。”
“那么,你还听说过关于谁的事情,她没有老师和朋友吗?”
“不,百合是个要强的人。从女子学校的时候开始,自己一旦认定了,无论老师如何说也劝不过来。我说的事大都是听来的……”
恭介继续问了几个问题,也没得到满意的回答。他浮起微微失望的颜色,深深地坐到沙发上。
“老师,我有件事顺便拜托你。”
恭介的问题停止了,千鹤子又开始了。
“什么?拜托什么?”
“发生这样的事,我非常担心,痛切地感到世事无常。老师你还年轻,不会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不过,对待横死还是必须考虑的。所以……”
“放下宣传手册,今晚我先慢慢看看。”
恭介急躁地站起来,打断了她的劝诱。
送走千鹤子之后,两人对视默不作声,对说话完全腻了一样的感觉。
“神津,吃惊吧。今天这样的今天……是因为有女人这种动物才变这样的吧。女子学校的校友会到底是怎样的呢,我想去旁听一次。”
“是满脑子生意经的女士吧,越过好友的尸体前进。”就连恭介也苦笑着。
“就连我也对她的恶毒吃不消了,尽管如此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百合子小姐是有自己会被杀死这样的预感的,是那个被斩首而死的奇怪预感……命运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开吧。尽力加入人寿保险,却没有尽最后孝道的念头。谁是斩首的演员现在还不知道……恐怕,人寿保险肯定是你在那个咖啡馆听到魔术洽商之前的事。”
“奇怪,真是奇怪、可怕的话。”研三双手抱头,从腹底挤出声音,“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魔术题目终于成为令人不快的事。那个魔术——Marie Antoie的处刑上演,只是偶然吗?”
“偶然的说法确实是方便的说法,这个也是偶然。人偶头被盗是偶然,人头被盗也是偶然,被害者加入巨额人寿保险都是偶然,偶然重叠过多。”
恭介手抚宽广的额头:“晴天娃娃指的到底是什么意义呢?”
“那首歌?杉浦雅男唱的?”
“是的。总不会有天气不变好就斩落人头代替纸人偶晴天娃娃的人吧。”
恭介靠近涂漆成黑色的钢琴,安静地一边敲击琴键,一边唱着晴天娃娃原谱换词的歌。他有着纯厚的男中音。但是,虽然有音乐,调子却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敲打着研三的耳朵。研三双腿生根般地专心听着那个歌声。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但愿你赶快善待妻子
要是始乱终弃让她哭泣
就把你的头切下……
第七场 搜查的常道
杀人后切下尸体的一部分拿走,在日本犯罪史上并不是那么新奇的例子。全日本的杀人事件数量,一年在三千件以上,过不了几天,必定会出现这样的例子。
因此,这个事件惊动搜查组织的,绝对不是尸体的头被拿走了,而是断头台的处刑这个异常的杀人方法。
设在砧警察署的搜查本部,充满异常紧迫感的搜查连日进行着,付出了超人的努力。可是,正如神津恭介担忧的一样,搜查 65b9." >方向从最初就弄错了。bbr>..因为弄错了的方向,这个定式性的搜查转瞬间触礁,进退两难。
大概来说,实际的犯罪侦查的铁的法则,如果有五条可疑的线索,纵使知道四条是徒劳,也要坚持五条线索并进的原则。只是,如果这五条线索中没有一条正确,所有努力全部都会归于水泡。在这种情况下搜查本部追求的是,在这个事件如何突破空白,如果看看事件发生次日在本部进行的搜查会议的模样,大体上也想象得到。
包围长长排列的桌子,上座有桂搜查一课长、岛本鉴识课长、本次事件的搜查主任高川警部bbr>,以及警视厅派遣的这三人的部下十几名主管官,紧张的脸并排在铅笔和笔记本前。
“跟平常一样,关于自己的想法,请在座诸位踊跃发言。意见被不被采纳是另一回事,说不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能发现些线索,特别是针对这次事件。”桂课长首先开口,一边环视众人的脸。
岛本鉴识课长接着说:“那么,我来介绍K大副教授宫本秀春博士解剖报告的内容。
“一、被害者推定为处女。
“二、死亡推定时刻,推定为解剖前一天的下午十一点以后到当日一点左右为止的间。晚餐是普通的食物。
“三、被害者推定为因斩首而直接死亡。
“第三项是这样的,被害者被放倒在断头台上的时候还活着。并不是先毒死、勒死或打死,然后再切了尸体的头。”
“是闻了麻醉剂之类的吗?”下面有一个人问。
“关于这个,宫本先生也无法判断。从常识性来说,我认为正常人不会老实地把头放在断头台下……
“四、尸体没有暴行、格斗、外伤的痕迹,只有左臂上有注射痕迹引起的微弱内出血,被推定为杀人事件数日前连续几次注射过药物,药物种类不明。
“大概是注射麻醉剂……。值得注意的是,尸体没有受过暴行的迹象。如果有绑着监禁之类的事,四肢当然应该留有痕迹,完全没有发现这些。解剖所见大概是以上内容。”
岛本课长发言结束后,高川警部接着发言。
“成城不动产的横山泰造、本警察署的村濑俊一、通勤女佣长谷川春,以上三人的证言,昨天在席上也讨论了,关于这个,有新的异议和疑问吗?如果没有就继续。在这三人的协助下,总厅正在制作蒙太奇照片,不过,犯人使用络腮胡、假发之类绝妙地化装的可能性很大。买卖合同上登记的犯人的地址姓名是虚构的,询问了数十名雕刻家,也没人知道叫那个名字的人物。询问成城站附近各站,也没有那样相貌的人物乘车的证言,巴士的乘务员也同样。附近都没有听闻,也没发现指纹。”
“高川先生,我的问题是那个人偶头和衣裳……”旁边一个警部补发言了。
“那应该还是公乐会馆的魔术会中使用的东西吧?”
“正是。并不是哪里都有同样的东西出售……,要么是特别订制,要么是自己制作的,二者其一。”
“京野百合子拿着那个衣裳,从当晚开始没回家?头和衣裳从做成到放在会场,都是她保管着的。头真的被带到了后台吗?”
“没错。有数人目睹了完工,还赞扬做得漂亮,比如诗人杉浦雅男、联盟的顾问中谷让次,除此以外还有两三人的证言,百合子在水谷良平离开座位的时候,解开包袱,向这些人展示人偶头。”
“如果是这样,犯人就是那时在后台出入的人。假设,偷了人偶头的犯人另有其人,应杀人事件犯人的请求,把头交给他,这时候他该变得害怕,会向警察自首吧。偷走人偶头也不是大罪,微罪释放是最大限度。”
“如果不是那样,我赞成犯人是杀人的共犯,出入后台的意见。”
高川警部点头了。
“头总不会自行消失。半恶作剧般地出来自首,藏起人偶头至今的是我——不会有这种事情。”
警部环视周围和全体在座的人:“第一搜查方向,出席魔术发表会的日本魔术业余爱好者协会的会员的身份,如何?”
“对了,水谷良平的不在场证明如何?”
“当晚九点,水谷良平遇到了协会的顾问绫小路实彦先生,他是民政党议员,被害者的父亲……之后,水谷良平返回小石川自己的家,和秘书进行工作洽商到十二点左右。”
“杉浦雅男呢?”
“毒舌家心底想些什么不清楚,但他不可能是犯人。他那种身材,不可能化装成其它人。别人化装成他也不可能吧。”
“中谷让次呢?”
“杀人事件当晚,他应该在大阪。”
除此以外,几个人的名字也被列出了,都是社会知名人士。据说,这个协会在入会时设置着非常严厉的限制,即使是绅士淑女,如果 6ca1." >没有三名会员的推荐也不能加入。可是,在至今为止的阶段,也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人物的名字。
“被害者是京野百合子没错吧?”
“大概九成九可以那样认为吧。京野家的指纹与被害者相符,尸体的痣和盲肠手术伤痕同其母所说,现场的鞋子也是百合子的。”
“那,百合子穿的洋服呢?”
“洋服?”
“是的。总不会穿着执行死刑时的服装毫不介意地在街上走动吧。那么,她去那个屋子的时候,有自己去还是被强迫带去的区别,是穿着自己的洋服去的吧。穿着那种珍奇老土的衣服——穿的衣服到底是怎样的?”
“不是被犯人用来包裹人头了吧?”
高川警部没说这个,要是说了,心中不能不留下些微的疑惑,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想法了。
“关于衣服,看作多余也对。为了这一所房屋抛出一百二十万的犯人,总不会把被害者的洋服卖到旧衣店而被跟踪找到住处吧。还是继续比较好。”坐在末席的一个刑警无视地发言。
“我只有一件不能理解的事。回到前面的话题,考虑犯人化了装比较好吧。那种现场即使逃出去也有不被人注意的树林,在那里卸装,去的时候也在能那里化装。因此没有交通机关的、电车和巴士的工作人员记得看到过他,犯人是像公司职员之类的早出晚归吧?”
“不知道犯人做什么正经工作。”
“应该以杀人为副业或爱好吧。”
微弱的笑声涌起。
“安静……我的想法是,恐怕犯人并不担心化过装的脸在青天白日众人眼前曝光。不过,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后,许多小问题被提出反复地讨论。结果搜查方针的纲要一是调查魔术协会会员的周围,一是被害者京野百合子周围的调查,二条线集中,当天的会议暂且结束。
离开搜查本部返回警视厅的途中,桂课长和高川警部以卸下重担般的情形商谈着。
“高川,你认为逮捕这次事件的犯人要花多少时间?”
“一周吧。”
“一周,好。如果在一周内捉住犯人,送你一个三得利的大坛。”
“那就先谢谢了。一起喝一杯吗?神津恭介老师这次怎么说?”
“神津先生吗?那个人太聪明了,说这次的事件暂且先看看情况。你不喝威士忌吗?”
“怎么了?”
“神津先生说,这个犯人作为罪犯,不是特别的天才,就是特别的笨蛋,不可能是两者之间。两者的极端并非不会重合。要是普通的笨蛋,置之不理马上也会被捉住,要是一般的天才,不会干第一幕会被捉住的蠢事。他说,没预料到犯人潜藏在某几个嫌疑人中的时候,我出去几次都是徒劳。”
“真是异常。这个犯人是异常者吗?”
“用神津先生的话来说,与其说是异常者不如说是绝代的大魔术师。bbr>99lib?大魔术师自己做的事,不会不要求别人拍手叫好,譬如用电话叫报社到现场的心理。跟这种人做对手的时候,最好保持沉默。这样一来对方会着急,就这样再三应对,当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全力一击,对方完全掉进自己的坟墓。”
“根本像将棋的名人战那样。高段者的将棋,在序盘的任意一手赌上几小时的时间,太过高深,像这些帝国长凳党是无法理解的。”
高川警部叹了口气。
“但是,这个事件没那么困难吧。这次还没请求神津老师出马的时候,我们来个棒银奇袭或者什么的,一口气把敌人逼得无处可逃。”
“你那个意气、你那个意气,好像得到了一坛三得利一样。”
桂课长在沙发上挪动身体,一边凝视被称为无计划城市代表的涩谷道玄坂原色杂乱的情景,一边给香烟点上火。
可是,高川警部坐阵指挥的这个事件,什么效果也没取得。
一周拼命的搜查活动也没得到解答,搜查网的所指也没接触到被害者的头和神秘的雕刻家新藤信彦。
从京野百合子身边的搜查得知,她好像有个恋人,但是恋人的姓名和地址搜查本部都没发现。还有,从尸体解剖的结果百合子是处女来看,虽说存在恋爱关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警部担心了,简单地认为对方只是普通异常者的信念与日俱增,落在心中的犯人的黑影逐渐变大变重。
“输了吗?是不是输了?”他多次问自己。而且,他还得必死地对抗汇聚在他周围收集情报的新闻记者们刺一般的视线。
第八场 在玻璃之塔里
对松下研三而言,他打算探寻这个事件的秘密。名侦探神津恭介全然不动,想请求他也靠不住。不过,由于线索不足,研三也只得强逼自己开始行动,连日来到“玻璃之塔”,打算归结事实为材料并予以提供。
集聚在店里的会员们什么活动也没进行,让他感到没有生气。不用说,断头台杀人事件对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谁都害怕自己受到嫌疑,谁都在怀疑其它的会员……这种迹象针刺一般地直接在研三皮肤和神经末端传来。
不管怎么说,聚集魔术师和设备的后台中的一幕,对于恐怕看到过犯人的他们所有人来说,也是意料中的事。如果懂得魔术却不知道魔术的极限,就不得不惊叹于这个鲜明的大魔术。
某日,研三和往常一样走进店里,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他正感到奇怪的时候,老板娘由美子来到他旁边坐下。
“老师,那个断头台事件的犯人还没被捉住吗?”
“目前搜查触礁了,如坠五里雾中。”
一边这样说,研三一边也拼命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她是个美丽却没气质的女人……当时,这个女人在后台拼命地对自己的手腕反复做取下手铐的动作。百合子纵使登上断头台,也不失气质,这个有着女王风格的女人,总让人产生她像个女骗子的可憎感觉,感到雌猫般的狡猾、蝴蝶般的轻薄和蝙蝠般的阴暗汇聚一身。
“警视厅在做着什么吧。老师的朋友神津恭介老师还没出马吗?”
“只是这次事件,他似乎无动于衷。不知道吹什么风,他现在研究起诘将棋了。说着‘死局、活局、百步’什么的,都是以前无解的诘将棋。他跟青柳八段两人拼命研究,对着棋谱废寝忘食。”
“这……”由美子脸上浮起既失望又放心的神色。“一点爱好罢了。这种诘将棋,不论是死局还是活局都相当高明吧。”
“要我说,做这种高明的事真的非常快乐。无关名誉金钱,无关其它事情和目的,只是解开难解之迷,真的快乐得不得了。”
“那么,要是请你解开这个事件的迷……话的,也只有杉浦先生吧。”
“这么说,水谷先生也被杉浦先生握着什么秘密吗?”
“水谷先生近来资金周转良好。有人发现他背后有强有力的后援,全都说他坏话。”
研三也沉思了,是有可能。确实,考虑到有这个可能,对这种关系带给这次事件的直接和间接的影响,研三完全没有估计。
“夫人,能请你再想想那天的事吗?”
“好的……”
“从我走出后台,到知道钥匙丢失,有多长时间?”
“三十分钟左右吧。”
“连我看了人偶头都惊慌大叫,这期间另外没有谁看了那个人偶头吗?”
“百合子小姐也很害怕。她也没有恶意,把人偶头给老师看,仅此而已……”
“那我就一个一个地考虑偷走人偶头的方法,好吗?考虑到从箱子中偷走人偶头,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吗?如果用包袱皮包住的箱子顶替……用同样的包袱皮包住同样的箱子,把金发假发预先放入其中。如果在原来的箱子旁边留下那个箱子,然后拿走有人偶头的箱子……”
“老师你说这个之前,我们也早就考虑过了。”由美子冷淡地打断,“如果做着魔术研究,谁都马上会想到那些事。但是,不是那样的,我们当场就明白了。百合子用怎样的包袱皮包起箱子,犯人应该不知道。那个包袱皮上染着京野的名字,据说是哪里葬礼奠仪回礼的物品……老师现在说的方法是替换包袱皮吧。如果解开包袱皮重新包,还不是一样?”
几天以来绞尽脑汁组织的推理被粉碎了。尽管如此,研三还是一边在脸上掩饰内心的不安和辛苦,一边说:“哈哈哈哈哈,外行考虑的东西还真是没办法呢。这样轻而易举的方法,早就有人想到了。对了,发表会结束之后,百合子小姐怎样?水谷先生没有一起回去吗?”
“是的,其实发表会结束之后有个慰劳会,在公乐会馆附近的中华料理铺清和楼的二楼。百合子小姐的座位在我旁边,她对饮料和饭菜都全然没兴趣……我想,发生那种事之后也不足为奇。中途有电话找百合子小姐,她刚退席接了电话,偷偷地叫我到房间外边。
“——非常失礼,我突然有急事……。
“她说完就回去了。我喝了太多酒,也觉得不舒服,就开窗呼吸外边的空气。刚好,百合子小姐走出入口,穿过大街,从对面的小径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跟在她后面。”
“奇怪的男人……是谁呢?”
“我一看就知道了。老师你也知道当时杉浦老师中途回去了。不好意思,真是太巧了……但的确就是他……所以,从当晚开始失踪的百合子去了哪里,说不定他知道。”
第九场 黄金魔术师
此时,身穿和服的青柳八段正好飘飘然地走进店里。中谷让次与其它客人也一起回来了,研三和由美子就中断了谈话。
“松下先生,不喝点吗?”
这样被邀请对研三来说是空前绝后的。研三心想正好,就结了帐,和青柳八段并肩走到街上,很快就在一家熟识的店坐下。
“今天要去哪里?”
“出席将棋联盟,然后去神津先生那里……他真是个好人,美中不足的是不喝酒。”
“今天还在研究诘将棋么?”
“还是老样子。指将棋算什么呢,近来他对诘将棋表现出外行的热情,也是好事吧。你觉得怎样?”
“魔术、诘将棋和侦探小说,有什么共同点吧。我总是认为,这三者共通之处不会是一种孩子气吧……夏目漱石说过,‘青筋耸立地思考没有将死的诘将棋不是什么愚蠢的事’。看看报纸和杂志的诘将棋课题,还会有3六香.误为3六步这样订正的报道,不知道是排版错误还是什么,拼命思考那个的读者,看起来真蠢。”青柳八段,一杯一杯地倒满酒杯自斟自饮,一边在研三耳边说。
“同样地,侦探小说和魔术在旁人看来,喜欢什么不好,喜欢那种折磨神经的东西。中谷先生老是抱怨,日本人不像美国人那么喜欢魔术,在日本专业的魔术师没饭吃。侦探小说方面,他们也一直很繁荣,结论就是美国人比日本人更孩子气吗?一方面,他们有比普通成年人敏锐得多的地方,一方面又有孩子气的地方……这才是喜欢魔术和侦探小说的心理.99lib.
。”
研三一边摇动玻璃杯中的酒,一边叹惜地说,也许青柳八段压根就没在听。
青柳八段忽然抬起脸问:“松下先生,你现在也排错版了吧。神津先生今天也说起过那件事哦。”
“诘将棋的事?”
“不,是这次的事件。”
筷子不禁从研三手中滑落,他不住地咳嗽。
“你说这次的事件排版错误,是报纸报道还是什么?”
“不,只是拿诘将棋打比方。譬如用刚才的话来说,被金将、银将什么的将死的局面。总之这次的事件,犯人并非有意识地以错版效果为目标,而是为了将搜查方向引向意想不到的一方……”
“我明白。理论上我明白……所谓的排错版是指什么呢?”
“首先是尸体的解剖报告书。为什么把那样横死的尸体,地域性地分别送到东大和K大解剖。不是说犯人违背规则自己出手,也不是说宫本先生的报告错了,如果自己完成了解剖,抓住什么重要线索的话,就要后悔了。”
“我明白,我也注意到这点,然后呢?”
“然后,金钱的力量深切地可怕。水谷良平的行动,多少都有可疑之处。据说,他说过,要是成为了操纵那个组织的实权者,只有一点点的嫌疑的话,警视厅也不会出手。”
“嗯。”研三没注意到恭介对水谷良平也多少抱着怀疑。
诚然,如果是他的话,动机什么的不说,杀人本身的实行并不是那么难。拥有遍布全国各地的支店,自己神出鬼没一般,在某处出现也不会被发现的怪物,即使他真的谋划了犯罪,就算不能收买警察,多少也能收买证明自己的不在场之类的证人。
“他……如果是他干的,完全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杀人……”一边叹气一边一口气喝下玻璃杯中的酒的时候,研三突然奇怪地想。
“青柳先生,你的确去水谷先生那里传授过将棋技艺吧。那个人的将棋到底是怎样的棋风?”
“是有目标的将棋、相当顽固的将棋。我听说过,他以前赌将棋什么的挣零花钱。他相当坚强,推搡打压都不会轻易倒下。神津先生的将棋是讲道理的,这也是内行的将棋,不那么豪放。将两人综合一下,就是好将棋了。”
“中谷先生的将棋呢?”
“陷阱大师——不管怎么说他也赢过八段,擅用王手飞车。也只有我才不会上钩吧,要是别人,恐怕得双眼喷火怒目而视了吧。”
“杉浦先生呢?”
“那个人是善弄权术的人。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大事,总是慌张、勤勉地行动——相比将棋他的性格更适合围棋。是绝对失败,怎么也扶不起来的棋风吧。”
“青柳先生,魔术发表会当日你在跟人对局,没来会场。可是,关于事件的内容,你当然知道,从公平的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如果假定犯人在这三人中,你认为到底是谁?”
“神津先生刚才也说了同样的话,说是心理侦探法……要我说我的想法也行,不过也只能在这里说说。青柳八段说那家伙是犯人,被这样报告到警视厅我会寝食难安。”
“不会那样的,只作参考……”
>.“我的看来,犯人好像制定着什么远大的作战计划,只是不清楚其全貌,也不知道其目的……犯人似乎慌张地行动,那只是表面看来的事实……与象棋不同,不留后手,也看不清盘面。因此,只从棋风判断的话,犯人是水谷良平——犯人在这三人中的话,暂且大胆假定。”
“嗯。”研三沉默着合上眼,咽下苦酒。
就算有怎样的实际魔术表演力,赤手空拳地组建全国性的大组织,调动几十亿资金的能力绝对不平凡。确实,这肯定也是融合了现代经济组织和法律盲点的大魔术。
黄金魔术师……他实现了怎样的目标?
“这个,也只在这里说说……”青柳八段淡淡地继续。
“像英雄爱美人的谚语一样,水谷良平这..个人在女人也是个绯闻众多的怪物。有和百合子小姐有什么关系的传言,也有和玻璃之塔的老板娘若即若离的关系,他是电影女演员小月玛丽的后援人更是天下周知的事实……”
秘密,守护着众多秘密的——连将棋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青柳八段也洞悉这件事,把这个当饭吃的杉浦雅男也知道这件事吧。
想起刚才老板娘由美子对这个诗人施加了那么多猛烈的指责,研三又一口气咽下了玻璃杯中的酒。
第十场 砍头或被砍头
第一个事件发生三周后,搜查本部的活动完全触礁的时候,松下研三收到一张来自恭介的明信片。
“我想去精神病院参观。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材料,你不一起去吗?”
恭介的信总是这样简单明了的写法。仅仅是这样一张明信片,无法清楚地了?99lib.解恭介的想法。为什么事到如今要再去看精神病患者,不用去别的医院参观,东大医院的精神科那种典型患者也该有不少。拿不定主意,他接通了恭介的电话。
“松下?看了那个明信片了?”恭介的声音没有一点停顿。
“是的,看过了。但是,你为什么又对参观精神病院产生兴趣了?那个砍头的演员变成精神障碍者住进哪家精神病院了吗?”
“真不凑巧,我只是知道了一些奇妙的事情……两、三天前的周刊杂志上有人揭露,名门望族中也有相当多的精神病患者,其中包括绫小路原子爵的千金,当然肯定没写出名字。作者有些什么样的想法呢,如果询问报社就该了解了。应该是百合子的异母姊妹。因此,我申请到那个医院参观,你觉得徒劳无功不打算一起去吗?”
“我去、我去……”
“那么,明天一点在新宿站附近见。地点在京王线沿线的鸟山。”
“我在玻璃之塔等你。”
“玻璃之塔?你好像相当中意那里的中世纪趣味?”恭介带着轻微地嘲弄似的味道,也没有提出异议。
恭介正好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这个店里。先到的研三预先说过这事,中谷让次一边浮起微笑,一边寒暄着来到座位旁。
“欢迎神津老师。我对您仰慕已久……”
“我也久仰你的大名。彼此在不相识的时候都在想着同样的事,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缘分呐。”
恭介露出了平易近人的微笑,这时恭介的脸总是浮现起浅浅的酒窝。男人的酒窝因人而异,让人感到无法形容的厌恶。恭介脸上的棱角变得柔和,发出阿波罗神像般的魅力。
“还不知道断头台事件的犯人是谁吗?搜查本部似乎也感到相当棘手。我这里几个刑警都成门童了,老听到他们说这些。”
“他们说了什么?”
“怎样才能从那个箱子中偷走人偶头、用什么方法从后台拿走人偶头什么的,我总是听到这些。”
“什么,你是有心留意这个了?”
“不……如果我是偷走人偶头的人,不管怎样……一点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另外也没有逐一注意接近箱子的人的理由。”
“中谷先生,当时杉浦先生唱的‘晴天娃娃’原谱换词的歌,是他创作的吗?”
恭介话题急转,乘其不备。
“那首歌吗?不是他创作的吧。据他的话说,是去哪家精神病院的时候,那里的患者唱的歌。”
“精神病院?”好像什么东西刺激了恭介的神经。
“很奇怪。我们今天也要去精神病院参观。据说绫小路子爵女儿由于精神病住院……那个被杀的京野百合子,不也有一种被害妄想症或者被虐症那样的精神病倾向吗。要被砍头,被砍头——她经常说这些,好像在害怕什么。”
“那个我也知道。因此,当时杉浦先生唱那种歌,不是让人讨厌吗?那要是好事的话我就不明白了——杉浦先生说服了百合子。”
“是吗?我想我能理解百合子的心情。那种男人喜欢什么——谁都说不上来。”
“百合子并非不知道不会被砍头。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拿出那种发霉的古老怪谈……其中意义,不正说明百合子也有神经衰弱倾向吗?”
“怪谈,是怎样的怪谈?”
“明治维新时,绫小路家的祖先带领一队官军从关东向奥州征讨的旧事。当时,是在上州还是在哪里,弄错了幕府方面的间谍,把一个青年逮捕。不管怎样,在内乱中谁都焦躁着呢。没有详细地调查,就将他斩首处死。然而,青年被拉去刑场,到最后也高呼冤枉。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改变的时候,对检验尸体的绫小路子爵怒目而视,
“——我早晚会报仇雪恨。我的子孙会替我对你的家族作祟。我的子孙会砍掉你们一家的头……
“他一边叫,一边刷地一刀被砍头了。那时真没想到,子爵过了一会还重新考虑那个青年说不定是冤枉的。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立起冢,祭拜不怠。”
“确实发霉了。明治初年到现在近一百年,那个平静的冤魂这时候出来作祟也是可笑的。首先从绫小路家的血缘来说,不算正统的百合子被砍头,本家反而不被砍头,有这样的敌人吗?”神津恭介轻笑。
“老师说的好。我虽然是外行,也作过奇怪的解释。据说人的记忆是从五岁时候开始。那以前接收的印象,即使再怎么强烈也不能留存在记忆中,只是沉淀在意识底部,成为所谓的潜在意识。长大之后,意想不到的异常性格呈现出来——有医学者这样说。百合子在孩提时代听了祖先的这个过失,进入了潜在意识,意想不到地成为什么弱点吧。不过,谁都有这样的弱点,只是一个人而已。恶魔一点一点地在心理上给她严重打击,把她作为被迫害妄想症的俘虏。”
恭介专心听着对方的话,连眼都不眨一下。
“是值得倾听的意见。关于这点,我也要再研究研究。”恭介看了看表,“那么中谷先生,我们就告辞了。”恭介用眼光催促研三离开座位。
“今天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在那里等就行了,中谷让次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恭介似乎嘟哝了什么。
“怎么了?”
“他打算给我们什么暗示吧。魔术高手打算给我们植入一种先入之见吧。我想,他拿出那种古老的怪谈,也是一个诡计。”
恭介闭口不言,直到到达京王线的鸟山站,也没有说话。二人要访问的泽村精神医院,在离车站步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沿着松林中的红粘土道前进,恭介像想起了什么开了口。
“今天的这个访问,当成平时的侦探和助手直接的搜查活动会比较难办。我只是想知道绫小路家的人们精神根底流动着的一个暗流。这个副院长比我们稍稍年长,是热衷于精神病理学的专业学者,直接询问没有用,现在,如果先从小问题着手,再逐步深入,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知识。”
不太有底气的态度。恭介是这样的态度,研三也不敢有郊外散步般的轻松心情。
马上就知道了泽村医院的情况,病房只有十间左右,是个小型私营医院。
在接待处递上名片,二人被引导到似乎是研究室的西式房间,像医学者一般站在装饰着人的颅骨、大脑、眼球、胎儿等的酒精处理过的标本前的恭介凝视其中标本的时候,副院长泽村干一博士身着白衣,迈着小碎步进来。他是个大概四十一、二岁,有着学者般尖锐眼神的绅士。
“神津先生、松下先生。招待不周不好意思。请坐。”
二人热情地寒暄,在椅子上坐下。
“我看了周刊东洋关于绫小路先生的女儿的报道,往报社打过电话,说她在贵府……”
“是吗?没办法了。诗人杉浦雅男先生从她父亲那里听到这事,悄悄来过这医院,对报社说了那些话。她父亲七十多了,身体很好,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住在精神病院的患者的身份,道义上不能公开……”
杉浦雅男这个名字出现了,二人对视了一眼。
“是那样啊。虽然没有清楚地写出本名,看的人看了也会明白。我也有不情之请,报道中的绫小路是……?”
“是长女滋子小姐,年龄二十七岁——精神分裂症。”
恭介和泽村博士开始了关于滋子的病情夹杂了德语的漫长对话。对话确实是有学术兴趣的话题。博士支持目前在美国流行的Schlick Sampler博士的学说,这个难治之症也可能治疗,恭介从其它立场反对这个学说。(笔者注——我后来从神津恭介处重新听到了这个争论的要点。老实说,连对在大学专攻的冶金学知识也觉得可疑的我,对专业外的医学方面最尖端的问题的争论,完全不能理解。如果混杂着德语抄录神津恭介的说明,作为医学者们的对话很有道理,向不是专家的普通读者介绍那些对话,是件无聊的事情。作为笔者,不能摆弄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医学知识,故弄玄虚,因此下决心把对话内容全部割爱,请诸君见谅。总之,滋子的病情最初发作是在大东亚战争爆发当时,其后十数年之间一直住院。泽村博士根据最新的疗法,认为滋子的病有治愈的可能性,恭介对此存疑——在这里介绍这样一个事实。)
持续了一个小时的争论,恭介总算在适当的时候打住了。
“老师,我现在对这个学说不一定赞成,可是,作为实际问题,那个疗法的正确性得到了证明,很多病人因此得救,实在是了不起的事情。科学家,特别是医学家,不需要为了学说而作学说,为了议论而议论。譬如,Paul Ehrlich博士研究梅毒的化学疗法的时候,给人使用化学药品——都是不一定正当的合成剂——而备受指责。可是他最大的论敌最后却赞叹了博士的业绩……以公平竞赛的精神,我祈祷老师的研究成功。”
“谢谢。神津先生,我感到自己找到了知己。如果对方是像你那样的天才,那么可以说,我也像得到了百万支持一样的?99lib?感觉。”泽村博士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绫小路家有谁偶尔来探望吗?”
“妹妹佳子小姐本月马上要来第二次。真是姐妹情深。”
“我可以见见滋子小姐吗?”
“很遗憾,今天……”
“哦,好吧。听你的,按照那种疗法治疗,途中打扰不是好事。”恭介不再深究,向博士告辞从门口出来。
听到那个令人不快的童谣——晴天娃娃原谱换词的歌正是这个时候。
“……但愿你赶快善待妻子要是始乱终弃让她哭泣……”
是女人的声音。美妙而尖锐,舌头不好使似地狂乱叫唤着的女人的声音。
“是这里。那个诗人就是从这个医院得到信息的。”
恭介沿着周围病房走去。通过小型汽车车库旁边,在正房建筑物的角上拐弯的时候,苍白的女人脸从一个房间窗户的铁格之间瞬间闪现。女人露出奇怪的笑容,转瞬间从窗户消失身影。不见身影只有笑声残留,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笑脸猫一样,笑容不可思议地熔化在研三的视网膜上。女人的脸是怎样的,眼鼻是怎样的,记忆中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把你的头切下……”
恭介低声嘟哝着。他弯下身体从病房的窗下,拿出几个小纸条一样的东西。
“松下,你认为这是什么?”
“啊……”
“用垃圾纸做的偶人。比如在铅笔的前端缠上垃圾纸,稍微加加工,就做成了日本发型的偶人……撕下来、砍头,这个也是,这个也是。”
恭介以充满了恐怖的目光凝视女人消失后空间中暗淡的窗户,发出微弱的声音。
“刚才的女人,说不定是绫小路。也许绫小路家的人们无一例外,心里都有砍头或被砍头的妄想……那个可怕的犯人来过医院,童谣原谱换词的歌,也许是这次事件的暗示。”
第一场 匿名信
参观泽村精神病院的第三天,松下研三被美貌的女客打断了睡眠。
他的住所在从三轩茶屋所处的繁华街过去四、五条街的地方。小径几许曲折,渐渐变窄,最后是死胡同。玄关两叠大,书房兼卧室兼客厅兼食堂六叠大,将来结婚后夫人的起居室兼化妆室兼育儿室是略小的四叠半,厨房和厕所极狭窄。玄关挂起了庄重的匾额,不知是谁写着“懒惰城”三个字,简直像在六千坪的地基中,建起六百坪的豪宅,收纳其中的雄伟气度。
也只是气度雄伟而已,这样的小屋,谁来了自己都得应对。即使懒惰的城主也不能假装自己不在家。
“对不起。对不起。这里是松下老师府上吗?有人在家吗?”
如果是是男人的声音,研三会蒙上蒲团,假装对方是不认识的家伙,但他注意到这是女人的声音。
“喂……”
像歌舞伎或禅寺的和尚的声音,研三在打开玄关的锁时就很吃惊了。二十二、三岁,像是脱去西装的模特穿上俏皮的洋服上装的高雅女子,浮起轻柔的微笑站在那里。
“我是绫小路,中谷先生介绍我来的……”
“绫小路小姐,子爵的千金?”
“鄙人正是。不过现在的日本,子爵不算什么了……”
“请稍候,我现在要整理一下。”
研三慌忙回客厅兼卧室,把铺了四、五天的蒲团塞入壁橱,亲自拿笤帚在最后关头开始了应急扫除。
“那么,请进。谁都认为懒汉肮脏……”
不得要领的寒暄着,研三引导对方到六叠的房间,房间恐怕也无立锥之地。尽管是这种情况,对方脸色一点也没变。研三想,到底是堂上公卿的血统,与那些暴发户不同。
“收拾屋子迎接名门的小姐,实在诚惶诚恐。使者此来,有何贵干?”
“失礼了。我是绫小路的次女佳子。听说前天您特意去探望姐姐,真的非常感谢。”
佳子一边安静地从嫩绿色的包袱皮包中拿出土产,一边客气地低下头。
女人的脸,根据视线的角度怎么也能看出变化。头发后面消失在西服领子中的脖子的柔软曲线,像散发着香味一样地美丽,研三着迷地看着。
“我并非特意去慰问。我和兄弟般关系的神津先生,去作学问上的调查,只是后来想顺便探望令姐,不过被泽村老师拒绝,没见面就回来了。”
“您说的神津先生,就是有名的神津恭介老师吗?那么,恕我冒昧,他是对百合子的那个杀人事件有兴趣了吗?”
“确实感兴趣。但是,作为大学的副教授,学校事务繁忙,这样那样的事堆积如山,怎么也放不开手。神津先生说,自己一旦能放开手,不追查到底不罢休,他对这个事件不像自己刚出道的阶段那样,非常地沉着。”
“我也从中谷先生那里听说,这个事件不打着私立侦探的招牌,正面切入也许不行,如果请求松下老师,就放心了……”
“原来如此。射人先射马——我就是那匹马。”研三禁不住苦笑,“嘿,是马是狗我不介意。你认为如果我参与进来,可以提供有力帮助吗……恕我冒昧,对你来说,你想抓住那个杀害异母姐姐的残忍犯人吗?想查明杀人的真相,然后报仇?”
“是的。百忙之中,还要让您为难……我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么说吧,神津先生是专业的侦探,不考虑礼金的问题。只是,你和百合子……这样的情义有何必要?”
“我真的很同情她。不管怎么说,血缘有别的姐姐也没有不同,不管母亲是什么地位,至少也该被认作庶子——同样身为女人,工作、婚嫁都相当不同,我也跟父亲说过。经过某人介绍,我跟她见过几次面。父亲非常顽固,她母亲当时面临着赡养费和孩子的养育费的问题,还留着后来不管事的哥哥的一张字据。事到如今,谁都该受责骂——全然不顾及对方。”
“向你介绍百合子的是谁?”
“水谷先生,您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佳子低声说到,美丽的脸庞微微染成樱色。砍头人水谷良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研三为何感到全身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如果冷静地判断,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个事件背后,眼睛看不见的复杂线条组合在一起,让人感到无法形容的恐怖。
“我拜托您,当然是为了百合子,也为了我自己。请看这封信。匿名的,不知是谁写的莫名其妙的信。”
读着佳子从鳄鱼皮手提包中取出的信的时候,拿着信纸的研三的手颤抖了。这封信的一言一语都能让人感到无法形容的邪恶意图和阴毒气息。
绫小路佳子小姐:
迫于无奈,我的地址姓名不能透露。卑怯地说,如果这封信没产生我希望的效果,是您把信给未婚夫水谷良平先生看了吧。那时,我转瞬间就会失去工作。不仅仅是自己,这也将直接影响到家族的衣食问题,对此我感到胆怯,因此采取慎重的态度,您应该可以理解。
先从结论说起。
你的未婚夫水谷良平先生,是戴着绅士面具的杀人狂。我直接或间接地了解得不太清楚,不过,夺走你异母姐姐百合子生命的,肯定是他。
理由有两个。
第一,当时在后台偷了人偶头的是他。我当时在后台,他偷走人偶头,用死刑执行人的肥大黑衣盖住,恰好被我目击。可笑的是,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戏法要使用的小道具,当时也没觉得惊奇或想到其它。然后不久,我从后台出来,人偶头丢失成为严重的骚乱,两天后百合子被杀死,我才明白过来。
第二,他和百合子有恋爱关系……。最近,出现了“零号”这个新词,你应该也知道拜战争所赐,失去了未来配偶的一百几十万女性预备军,性本能得不到满足,日夜郁闷。
因此,公司的上司只要稍微的甜言蜜语,把她们一两个当作玩物,也没什么麻烦。如果百合子和他也有关系,应该就是那种关系。
突然——说突然也许不合适——你订婚了。百合子听到这个的时候忍耐不住沉默,尽管如此他也没打算作什么。
‘抛弃我吧,抛弃我吧,我有思想准备’,不能提出正式结婚,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讲道理也只是装出来的吧。对他和百合子来说,也许秋天来了吧。
当然,你如果和百合子相比,出生、才能和教育,从哪方面来看,谁都会选你。他担心这个秘密泄露,以至跟你的婚约泡汤。当然,不管哪个女人,自己的未婚夫有隐秘情人,必定会受到打击,更不用说像你一样的出生、洁身自好的性质,订立婚约的对象和自己的异母姐姐之间有那样的关系,那时,这个婚约无论如何也会完蛋吧。他害怕那件事,为了把你变成自己的,再怎么卑劣、再怎么惨忍、再怎么非常的手段也得用。我想这是这次杀人的动机。藏书网
他说杀人当日他在自己家里开会。似乎有不在场证明,关于这点,我也不太明白。是有不在场证明,还是委托杀人的方法——如果请教名侦探神津恭介先生,也是容易判明的事。还有,请注意下面这件事。
警察当局好像对犯人用一百二十万现金买下了作为杀人场所的房屋,认为是异常者的所为,如果让我说,其实很简单,确实是便宜的费用。
那处房产是福德经济会的房产。而且,迁移登记还没完成的现在,所有权就还从属于福德经济会。因此,扣除手续费的一百十七万,只是像滚雪球一样。怎么说呢,犯人出现后根本就没考虑要做登记……可是,对不断调动几亿几十亿资金的组织来说,一百二十万左右的现金,如果是重要职位,又算什么。如果买下房屋的资金是组织的,杀人需要的实际费用只付给掮客九万日元,除此以外 53ea." >只有一点点的杂费99lib.
——杀人舞台装置的费用,十万日元左右应该就够了。对这些事情详细明察之后,衷心期望您对这个婚约,今后以越发慎重的态度来对待。
研三不禁愕然。单纯的恶作剧只是单纯的中伤,可以一笑而过,这封信过分敏锐地追究着事件的关键。对就连以名侦探神津恭介的天才也没能充分解决的房屋买卖的机关,这封信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因为这个,你才特意到我这里来的?”研三的言词充满着沉痛,“关于这封信,你给谁看过吗?跟谁说过吗?”
“没有……除了中谷先生……”
“你爱水谷良平先生吧。得到这封信,你不愿意将内容通知警察。另外的理由是,你不愿意解除这个婚约。因此,考虑之后来我这里,通过我让神津先生调查这封信内容的真伪,是吧?”
佳子像在数榻榻米格子似地默不作声。她用力抬起头,凝视研三的眼睛,“是的。”她断然回答。
“至少我认为这封信后面一半是无凭无据的中伤……我调查过解剖报告,百合子小姐还是处女……不管怎样,我马上与神津先生联系。你能在这里等一下吗?”
再次确认后,研三穿上木屐跑到街上。在近处老相识的酒店借了电话,呼叫东大研究室的恭介。
“嗬,绫小路家的小姐,有奇怪的信……”恭介的声音颤动着激烈的兴奋。
“务必爱惜这封信。但是我今天有课……下午四点左右,去骏河台下的‘mon ami’咖啡馆好吗?当然,你也一起。那么过一会再说……”
研三像自己的事一样感到喜悦,回家告诉了佳子。佳子也以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的表情,稍微聊了聊别的,再过了一会告别了研三。
第二场 来自兴津的邀请
作为研三的母校,战争结束复员以来,他的户籍也暂时放在法医学教室。研三打算直接到东大拜访恭介。
进入副教授室,恭介在窗边的桌子上用显微镜观察什么,一边说“哎呀,来得正好,刚刚好忙完”,一边脱去白衣,和研三一起走出医学部大楼。走在校园里的银杏树下,研三立刻把佳子今天早上的话告诉恭介。在从银杏树叶间漏过的阳光照射下,恭介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苍白。
“真不可思议。写信的人,如果真的是福德经济会职员的话,害怕砍头的事,故意没说出本名,其心理也能理解。如果报告搜查本部,应该可以知道写信者是谁,因为当时出入后台的人,几乎一个不漏地调查过了。”
“如果调查出的福德经济会职员辩解呢?”
“理论上——假定这封信说的内容是真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不能同意的地方。”
“在哪里?”
“信的主人大胆指出,真正的犯人是水谷良平。颇为大胆的推论,根据的事实却只有两个。第一,自己目击了偷走人偶头的现场——这诚然是一个大概谁都会信服的推理,当事人在我眼前出现,确实被我目击——不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会相信。警视厅、检察厅之类,就是那种政府机关的常识性的想法,对出现的暗示感到喜悦、甜美。这个证言里,似乎有个大圈套。”
“那么,你是说不用那种常识性的方法,也有从现场偷走人偶头的方法?”
“有。……想来只有一个,只是这个方法太过大胆,大大超出常轨。即使我说出那个方法,也觉得非常可怕。”
二人走出赤门,向本乡三丁目走去。
“第二,百合子小姐和水谷之间的恋爱关系——谁都会考虑这个因素。只是,根据尸体解剖报告,百合子小姐是处女……表面上怎么看也没有那么深的关系。因此,写这封信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深入了解事件内容的第三者。只是照这个告密者信中所说,如果当时他也正好在后台,当然也要接受调查。那么为何当时没说出第一点?即使那两人之间存在肉体关系,仅仅是这样,也不能得出水谷是杀死百合子小姐的犯人这样的结论……如果这个告密者真的是为佳子小姐着想,当时就该对主管官说出自己知道的第一事实——关于人偶头被盗的事,不是能取得比寄匿名信更好的效果吗?”
“也许调查写信人的刑警不巧讨厌这家伙吧?还是因为水谷良平对泄露此事会严厉地封口吧?”
“可笑。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听来的不明确的事情,应该是这样吧。这个事件的犯人,只要不是精神病者,当然逃不掉死刑命运。要是刑事犯罪,譬如侵占、行贿,那样程度的事件,揭发上司的错误,说不定谁都会踌躇。但是,如果是杀人——普通人会有那么卑怯的态度吗?”
二人也忘了乘坐交通工具,从本乡三丁目继续走向御茶水车站。
“而且,这个告密者如果真的目击了偷盗人偶头的现场,为何不直接把这封信寄到搜查本部?也会有同样的结果吧。”
“为什么?”
“说不定是这样,也许是有自满的想法,这封信也许是犯人对我的挑战。——神津恭介99lib?,你对这次的事件,到底在做些什么?早点出来吧。来吧,比比智慧——他在背后嘲笑我。”
“变相的挑战书?”
“的确是这样。可是,那样说也许还为时过早……不过,也只能这样说吧。魔术师如果要出左就看右手,这封信也许是一样的意义,单纯的中伤、挑战,不是那么的单纯的目的,是组合了几个目的的复杂效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关于那处房产的买卖,很值得我参考。”
然后,恭介什么也没说,只是高大的身体向前微微弯下,像陷入沉思一样的姿势,经过御茶水车站,来到骏河台下。
进入“mon ami”店里,佳子早就到了,一边搅拌着咖啡杯,一边以落寞的表情陷入沉思。她发现了两人的身影,浮起做作的笑容恭敬地点了点头。
“真是失礼,让你久等了。”恭介用柔和的语调作初次见面的寒暄。
“不不,是我来早了……”
“我从松下那里大致听说了,不过松下是个绝代的冒失鬼,说不定忘记了什么。请让我再看看那封信,我也想从你自己的口中听听你的看法。”恭介慢慢地通览那封告密信,并且倾听着佳子的话。
“当然,这封信是通过邮政寄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确实,说不定如果在别人看来,我是个供物、被卖>.的新娘,看上去就是那样。但是……我爱水谷先生……如果不能感受爱情,不管拥有什么,也没想到能订立这个婚约。关于那个人,我听过种种传言,一个人要是获得了成功,总会出现什么坏话,沉默着闭上着眼就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那个人。但是……这封信太过分了。看到这个的时候眼前简直像墨一样漆黑……我,我,怎么做才好?”
“松下刚才说了,这封信大量歪曲事实。当然,这封信中也不能说没包含某种程度的真理……”
“老师也那样认为呢。是的,这封信是没什么可信度,只是谁的恶作剧。无凭无据的中伤,却无论如何也也擦不掉……老师,请您明确地告诉我,因为我已经忍耐不了了。”
“你要是这样说,我也感到为难了……”恭介也微微地苦笑,“实在遗憾,我没有直接接触这次的事件,也没从事尸体的解剖,后来在警视厅看过报告。犯人当时去了后台,这个杀人狂像马车一样地突进,警视厅现在触礁了,寸步难行。因此,也只能说这些了。如果像这封信威胁的,水谷先生是犯人,警视厅不可能到现在还放过这件事吧。”
这对恭介来说是颇消极的说法。到现在为止,警视厅完全举手投降,看过那个天才快刀乱麻般漂亮地解决几个迷宫般的奇怪事件的研三,认为恭介有什么深远的意图,不认为他会就这样逃跑。
当然,佳子也由于女人的本能,马上也感到有问题。她挺直身体:“老师,就这样放任这个事件的犯人,与老师的名声无关吗?即使警视厅死心了,老师也能想办法解决,很多人都那样想的。”
“太过誉了……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一个一个地访问这个事件的有关人员。如果是几个确定的嫌疑犯,另当别论……”
佳子像想到什么瞳孔发光。
“如果把魔术协会的诸位会员集中到一个地方,那时您可以来吗?”
“我去。只要制造一次机会——算我说大话吧,我想只要有在那种场合和诸位自由商谈的机会,犯人就在其中,某种程度上找出犯人并不困难。但是……说真的bbr>.,我感到奇怪,做那种事不是徒劳吗。张开渔网,鱼不会不进去,意想不到地没有那样的预感……”
“欢迎您光临。”
“好吧,我会去那里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本月十三日,魔术协会的会员要去兴津一宿旅行。在兴津有我家的别墅止水庄,他们在那里住宿,十四日傍晚回来。那时,请您务必前来。”
“十三日星期五……”恭介感到为难般地大叹气。
“我对你的特意招待感到遗憾。我从十四日开始的三天在京都有学术会议,十四日早上我必须发表研究报告。十三日晚上出发——坐‘月光’号,车票准备好了。”
“‘月光’号二十二点十五分从东京出发。”佳子从手提包中取出小型时刻表翻开。
“不论怎样,晚上也去不了兴津……‘月光’号一点三十三分停在静冈,从兴津到静冈四里左右,用车送到静冈也好……”
恭介暂时闭上眼,在头脑中讨论着日程。
“很遗憾,十三日晚上六点开始,在东京有个无论如何也必须出席的集会,那边结束后,打算直接去东京站。事到如今,应该拒绝那边的……”
“您可真忙啊。”佳子的话有着些微的讥讽。恐怕从孩子的时候开始,自己期望的事必定实现的这个女性,不能忍耐恭介这样的态度吧。
“我自己也完全讨厌这种生活,变成这样,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别人的身体。但是,绫小路小姐特意邀请,松下,你替我去怎样呢?”
“是吗,松下老师,非常欢迎,老师要来真是太好了。”没多少热情的话。特意过来的恭介要是不行就不考虑别人的表情,在佳子的脸上清楚地浮现出来。
后来,恭介不能不强烈的悔恨当时没接受佳子的邀请。如果,他当时接受佳子的话,同意访问止水庄,以这个形式演出的事件的第二幕恐怕就不会发生了吧。至少可以肯定,坐着神津恭介的快车“月光”号,不会在止水庄附近的铁路上轧断美丽的佳子的身体。
第三场 杀人之场
十三日下午两点左右,松下研三带着一个波士顿提包,在兴津站搭上湘南电车。早上因为睡了懒觉,早饭也没吃够,研三打算先吃饭,于是进入车站前的食堂,要了一杯啤酒和一份猪肉盖饭,问那个一看有着山里长大的脸庞的店员:“西园寺先生的别墅在哪里?”。
听到“谁是西园寺先生?”的反问,研三大大叹息,不由感到悠久时光的流逝。
昭和初年作为元老,已故西园寺公爵发挥的作用,在日本政治史上是不应该忘却的。每次内阁总辞职,在兴津坐渔庄隐居的公爵领命进京上殿,推荐继任内阁首脑。
以上这些,表面上与政治无关,在某种意义上,这个老公爵也可以说是日本政治实际上的主政者。当然,隐居在这么偏僻的乡村,公爵对收集最新信息也给予了充分的注意。不管?99lib?什么时候,总是准备好应对天皇的询问,作为国家柱石的元老当然有思想准备。担任其耳目的,包括有名的原田熊雄男爵,还有已故的绫小路晴彦子爵。特意在兴津建起别墅假装静养,其实是为了公爵,原田男爵也完备提供着其它方面的信息。当然,这个事件的真相,隐藏在昭和政治史里的秘密,这个死后获得国葬荣耀的一代大政治家,有人不知道他住在兴津,就连研三也没想到……。
吃过饭,研三晃荡走在兴津市区,边走边看。山和海从两侧迫近,平地只有非常窄的幅度。连接旧东海道的一条国道贯穿城市中央,除此以外没有小路。
细长得像鳗鱼被窝一样的城市,建筑物的构造也是古式的。而且,家家户户之间完全没有间隙。简直像关西的长屋构造的建筑一样,每户之间墙都碰到了一起,一丁半丁都没有间隙,有的地方连续两、三丁都如此。只有屋顶的高低,像大浪微波的起伏一样无尽持续,波浪尽头是有名的清见寺的山门。
穿过山门,从兴津站延伸出来的东海道线铁路与短道在途中交汇。路口的对面,沿着与铁道线平行的陡峭台阶上行,清见寺正殿的巨大身影横亘眼前。
松下研三大概是与信仰无缘的人,没考虑过拜谒寺院奉上香资的问题。
他只是轻轻地向正殿低下头,穿过小门出来,走上与铁路平行的小路。细长的高架桥跨过东海道线,对面有石阶,那前面有一扇小门。走过这条小路,日西合璧的大建筑被混凝土墙隔开,门上有刻着“止水庄”三字的匾额。
研三站在大门口按门铃,女佣出来了。魔术协会的人似乎还没出现。研三自报姓名是东京来的松下,马上通过了门口边的西式接待室。
“欢迎光临。老师大老远前来,辛苦了……”
佳子很快就出来寒暄。今天她穿着嫩竹色明亮毛衣,鲜明地突出她雪白的肤色。
“应邀而来,真是漂亮的住所啊。”研三一边环视豪华的室内日用器具,一边轻轻点头。这是他对事物感到佩服时的癖性。
佳子也笑了:“昔日日本是一等国,万物富余,我们生不?
逢时。”
“这么说来,你也不必那么自卑,不是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是失礼,战争过后,对没落阶层什么的来说,昔日的上流阶层处于没落之中,也能好好地保留这个别墅,令尊也堂堂地活跃在政界,就连你也和动辄调动几亿资金的水谷先生订立婚约……”
像展示贵族的优越感.99lib?
一样地微笑的佳子脸色微微变暗,说不定是听到水谷良平这个名字,想起了那封不吉利的匿名信。
她似乎故意避开话题:“各位都到了,还有点时间,您要先到处看看吗?”
“请务必让我参观。这一个房间就可以吞下我家的小屋了,真是惭愧。”
“您别在意。艺术家如果考虑钱,不就做不出优秀的作品了吗?”
一边说着,佳子从房间出来上台阶到二楼,然后上三楼。
“建筑总面积大概有多少坪?”
“地基一千坪,建筑总面积三百坪左右。没什么了不起的。”
三楼可以说是展望台一般大的一个间房。四面都是窗户,放着三张桌子和六把椅子。
“不管怎么说也依山伴海啊……对面是清水港,羽衣传说中有名的三保松原、骏河湾也在这附近,现在是一个小港湾。”
真是极好的风光。清水港在水平线上像弓一样地张开,海岸线从那里描出一道缓和的弧线,延续到眼前的兴津海岸。从海岸开始,几乎只有两三道屋檐深度的街道、旧东海道的国道、只有一道屋檐深度的街道、像暗渠般延伸的东海道干线,耸立在山腰切断悬崖的清见寺和后山,简直像断层一样的附近的地形,一望之间就可以纵览。
走下展望台,研三从二楼向一楼,一间一间地看过去。
牡丹之间、芙蓉之间、空蝉之间、深雪之间、水无月之间、夕雾之间……。
每房间都有个优雅的名字。就算有二三十人作客,也没法抱怨狭窄吧。
“请离开那里,那是父亲的房间……”
“哦,我看够了。实在是胜过我所闻的绝妙住所,我也好久没这样大饱眼福了。”
研三门口附近站住,钦佩地垂下了头。
佳子这时恶作剧般地笑了:“老师,还有一个跟老师喜欢的侦探小说材料一样的东西,要看看吗?这个庄园里有可以穿过的秘道。”
“可以穿过的秘道?那样说来,近来的侦藏书网探小说,可以穿过的洞穴这个东西,除了特殊情况以外是不能使用的,有人写的侦探小说禁则里面,有‘不能使用洞穴秘道’一条。但是,为什么有那种东西呢……”
“是拜二·二六事件所赐。即便现在那个事件已成为历史事实,不过当时的政治家们担心那样的事件复发。因此,这间别墅也从这个台阶下的地下室也再挖洞,以便能向后门附近逃跑。幸而省却了战争中重新挖掘防空壕的工夫。也许是考虑到会被轰炸,想来想去,如果附近被轰炸,东海道线麻痹了,战争结束前夕舰炮开始射击的时候,说不定要多亏这个地下道壮胆。”
佳子一边那样说,一边掀开台阶后面的镶板。固然是为了防范刺客而制作,稍微大意都注意不到有这样的入口。佳子无声地放回镶板,从那里下台阶。
“进里面看看吗?”
“如果方便的话……”
二人并肩下了台阶,进入有十叠左右大的地下室时,研三禁不住大叫。
人偶,一丝不挂的裸女人偶,混杂竖立在零零碎碎的旧器具中,空洞的玻璃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
“这是……?是模特人偶吧,怎么这里有这种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从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了。”佳子没事一样,研三却藏书网觉得如坐针毡。
“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也很怕人偶。这东西这么和善,没一点表情的脸,想不到她脑袋里是不是在考虑什么事呢。把手房子她胸口上,也听不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要是在夜里,这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人偶是不是独自在走动?我不断被那样的邪念、那样的想法缠住。”
“呵呵呵呵呵,对像老师那样写侦探小说的人说这些怪谈,真可笑。”
“也不是那样的。想不到吧,我们的朋友中对那些事害怕的人很多的。我自己也觉得那些怪谈世界非常非常可怕。人们恐惧的是,从纸张上自然地渗透出来让读者颤抖的作品并不是自然地发生的。不过,这是大作家的话,是我这种刚出道的作家玩不了的把戏……”
佳子仔细地听着,她注意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微微响动,“哎呀,欢迎光临,马上迎接诸位”,于是沿台阶上去了。
第四场 人偶再次被盗
当时参加旅行来到止水庄的魔术协会会员合计十一名,读者诸君肯定打算从中找出犯人,念及此将这些人的姓名、职业、年龄依次记录如下。除了青柳八段一人,这些人都在第一幕人偶头被盗时身处后台中。当时数十名登场人物中只有十一名在第二幕登场。
咖啡馆“玻璃之塔”的主人中谷让次(45岁)
其妻“玻璃之塔”的老板娘中谷由美子(27岁)
诗人杉浦雅男(43岁)
福德经济会专务理事水谷良平(39岁)
水谷良平的秘书布施哲夫(31岁)
电影女演员小月玛丽(24岁)
将棋八段青柳悠次(36岁)
画商今秀治(58岁)
现代剧演员室町浅史(49岁)
建筑家河合诚哉(60岁)
配音演员桑田珠枝(29岁)
以上,年龄、职业全都是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组合,这正是这个业余爱好者魔术协会的反映。就这种俱乐部的性质来说,是很常见的。
在看到其中一人的时候,研三像是胸口挨了一拳,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用说,从正式的角度来说,水谷良平的秘书布施哲夫不是协会的会员。研三去访问后台的时候,他也在场,是有什么急事吧。
研三确实还目击了良平向他指示什么事情。如果那封匿名信的目击者真的坦白无欺,他应该就是那个笔者了。后来,恭介暗中从警视厅的调查名单中发现,当时出入后台的福德经济会职员除了水谷良平和京野百合子以外,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现出那样的表情。他也看见了研三,亲切地对他笑笑,似乎不想错过人气般地寒暄着。研三看着这个追随在良平后面的男人的身影,似乎看见了追随在信长后面的明智光秀。
直到晚餐时也没什么事情。晚餐在西洋风格的餐厅举行,身穿深蓝色和服、系着淡红色绸带出席的佳子,皱着眉头低吟。
“怎么了,佳子?”水谷良平尖声问道。
“这里有十三人吗?”
“十三人?说来还真是这样。实际上,洋画家浅见夫妇最初.
来信说要来,后来又说有急事来不了了。不过,我没想到松下先生会来。”
怎么说也是有刺的言语,研三心头火起,此时布施哲夫仲裁似地进来了。
“怎么回事,我还在侧屋呢。我不是会员而是作为专务先生的朋友而来,松下老师就不要生气了。”
“布施先生,是那样吗?”佳子浮起得救般的表情,“我对别的事情可以不在意,客人的事情还是很关心的。”
“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秘书这种工作,根本就像人家屋檐下的苦力一样,杀身成仁才好吧。”
无论怎样出色的话,在这种场合下也不能按表面来理解。此时研三的胸中有一种作呕的厌恶感,是有了坚固的先入之见——写信的人是他。
就这样,因为布施哲夫的回避,不吉利的十三人的餐桌幸运地人数不齐,晚餐平安无事地度过。
这时,青柳八段来到研三旁边,在研三头顶高声说到:“松下先生,我想到了非常漂亮的戏法。请抽出一张纸牌。”他从和服袖子中取出卡片展开成扇形,亮在研三眼前。
“就这样吗?”
“当然……”
研三悄悄抽出一张卡片,青柳八段..屏住呼吸:“方块六!”
研三看了一眼自己抽出的卡片,目视对方。确实是方块六。
“干得漂亮。真遗憾,你不下将棋,在这个行道也能混饭吃了。对了,是怎样的诡计呢?”
“诡计非常简单,是特制的纸牌,只要有了这个,谁都能玩这个把戏。我可是下了血本的,你不买一副吗?”
“多少钱?如果连做法也可以透露,我一并领教。”
旁边传来小月玛丽的声音:“一副才八百元,成本价。”
很快就卖出五六副纸牌。
“这个到底怎么玩?”
“看看卡片的模样就明白了。”
众人翻过纸牌表面,全都不禁哑然。一副方块六,一副黑桃七——
就这样,五十二张相同的卡片。
“怎样?这样就确实能知道对方手里是什么牌吧。哈哈哈哈哈……”青柳八段捧腹大笑,“但我还真是下了血本,是去批发商那里买来五十二副同样的纸牌,重新制作五十二副。哈哈哈哈哈……”
“青柳先生,你下将棋的时候,不会也用戏法把自己的大王藏起来了吗?”
有人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是一阵爆笑。
但是,?这些笑料只是随后迫近的几幕恐怖剧的垫场戏,充满欢笑的夜晚作为最后的一瞬,在止水庄中断绝。
“中谷先生,不把你得意的大魔术给我们露一手?”佳子走近白发的魔术师旁边撒娇似地说。
让次也浮起微微的笑容:“是吗?好不容易有这个宴会,我还在想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下吃饭不付帐就溜走。不管怎么说,在座的各位要是有以一当千的老手,我要是献丑立刻被识破了诡计就糗大了。不过,表演降灵术、让人偶走动怎样呢?贵府有跟真人等大的人偶吗?”
“有的,有个没装机关的人偶……”
佳子两眼发光,中谷让次此时浮现出无法形容色复杂表情。在旁边看着二人的研三想,让次本以为反正也没有那样的东西就吹下牛皮,结果引火烧身陷入困境,真是有趣的推测。
“呵呵,中谷先生不愧是Fourdinier再生,说的都跟我们这些业余者完全不同。后学晚生双手合十拜谒,嘻嘻嘻嘻嘻……”在一旁嘲笑的照例是诗人杉浦雅男。
中谷让次听天由命似地闭上眼说:“请让我看看你说的那个人偶。”
“松下先生、水谷先生,请跟我一起去拿那个人偶。”听到佳子的话,研三和水谷良平都点了点头。..
“这里有那种东西吗?”佳子打开藏在镶板后面的地下室入口,良平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下到地下室,研三和佳子禁不住发出叫声,像木杆一样呆立当场。
“人偶到底在哪里?”水谷良平问道,研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此时他已控制不住心脏要从喉咙飞出般的恐怖念头。
人偶消失了。简直像被中谷让次的魔术操纵一样从这里逃走,从研三刚才看过的地方消失无踪。
“的确是在这里的,松下老师知道……老师,是吧?”
研三一边蹒跚一边点头,以喝醉般的脚步走上台阶,用电话呼叫电报局。
“我想给一个乘坐今晚下行快车月光号的人发电报……嗯,是的。我知道他确实要乘车。特别二等舱,收件人姓名神津恭介,正文……”
研三咽下一口唾液,腹底发出颤抖的声音:“人偶又被盗了,在静冈下车来兴津吗?松下……”
第五场 月光来客
神津恭介到达东京站是在下午八点左右。“月光”号的发车时间是在十点十五分,还有两小时以上的时间。会议这么早就结束了,不论是八点三十分发车的“银河”号还是九点三十分发车的“筑紫”号都能赶得上,恭介生起少许后悔般的感觉。
没办法,他寄存了手提箱,想到某处的咖啡馆喝杯咖啡,在去行李寄放所的途中,出现了恭介意想不到的人的身影,他停下了脚步。
“泽村老师,是老师吗?”
泽村干一突然回头。他是要从东京站出发去哪里,手里拿着小手提箱。
“啊,神津先生,这地方也能遇见你。是要去旅行吗?”
“坐‘月光’号去京都,不得不去学术会议发表研究报告。老师你呢……”
“我也去京都,有点急事。车次还没定,没买到特二舱的车票。神津先生,在那边务必见个面,明天给你大学打电话。我跟人有约先失陪了。”
泽村干一伸手扶了扶帽檐,走向车站外。
恭介寄存了一小时手提箱,去银座打发时间,发车之际回来坐上“月光”号。
列车过了品川的时候,服务员叫着他的名字走过来。
“神津恭介先生在吗?有电报。”
“是我。”
恭介接过电报,身体触电般地震动。
“人偶又被盗了,在静冈下车来兴津吗?松下。”
当然,其间的情况,就算被称为天才的神津恭介也预料不到。可是,这份简单的电文背后包含着多可怕的意义,恭介也能模糊地想到……
“服务员先生,这班车几点到静冈?”
“一点三十三分。”
“一点三十三分……”
恭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一点三十三分到静冈,即使飞车行进四里,到达兴津也是凌晨两点以后……在那样的深夜叫醒初次访问的人家,是尊重礼节的恭介从来没有过的。恭介此时也认为事件并不是那么有紧迫感。即使会发生杀人事件,也会像第一个事件一样,多少会间隔一段时间的。
“服务员先生,我要发电报。”
恭介在服务员给的电报用纸上,用笔沙沙地写着。
“静冈县兴津町止水庄松下研三应付完明日京都的研究,马上返回,所以请等候。神津”
把电报交到服务员手上,恭介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随着列车震动。
任谁想这个答复都够妥当,只是恶魔没有等神津恭介到达。
倘若恭介听从研三的话,在静冈站中途下车,急忙返回兴津,也能赶得上阻止第二个惨剧。
碾碎第二个牺牲者绫小路佳子美丽肉体的,正是载着名侦探的快速列车“月光”号。神津恭介并不知道,这班列车继续向西前进,把事件现场留在身后……
第六场 犯人就在这里
这起突发性的人偶失窃事件,不用说给到止水庄来的人们带来了异常的冲动。
从佳子和水谷良平的口中同时听到此事,最初认为只是玩笑没有当真。但是,打完>..电话回来的研三,从公平的第三者的立场说出这个消失的人偶今日午后的确在那里后,像是不寻常的恐怖降临一样彼此环视,自己也化作人偶离开一样地沉默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掉下一颗针头也能听见的静寂中,诗人突然令人不快地旁若无人地狂笑。
“原来如此,真对不起。嘻嘻嘻嘻嘻,还是中谷老师的本领了不起啊。这个人偶担心这次被砍头,借着老师的魔术的?99lib?力量独自逃走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安静,你!”眉头皱起蚯蚓一样的青筋,水谷良平大喝一声。
“要沉默吗?昔日,某个陆军军务局长在议会默不作声引起了大问题。你..的态度也太不民主了。一般的场合,大声喧闹的人,心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的多了。”
“你说什么?我偷了人偶吗?为什么?混蛋、混蛋!”
“要是自己说了,还会无凭无据吗?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诗人仍旧嘲笑不止,忽然又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首先,在座的十三人中,知道这个别墅的情况的是谁?从我出生以来就想出入这个别墅,其它和我同样的有多少人呢?偷走人偶的犯人应该在现在在场的十三人中。这中间以前踏足过这个建筑物的人是?”
“水谷先生、布施先生、中谷先生、今先生、小月小姐——还有,松下老师初次登门,今天也看到人偶了吧。”
“六人——至少明白十三人中包括我在内的七人跟这个事件无关。嘻嘻嘻嘻嘻,环顾一下,搜查本部的工作也很轻松嘛。”
他用红色的鱼一般浑浊的眼光看着对眼中看不见的影子害怕的全体在座人员。
“当时,从出入后台的数十人中找出犯人恐怕是难上又难,不过犯人就在这里!再加上这个犯人有奇怪的收集癖。只要与人偶有关,看见了就会出手——就像收集旧邮票、火柴纸一样。怎么样,听了我招人厌恶的话,该让我休息了吧。”
背着手猛地关上门,诗人的身影消失了。然后,走廊下高高的天井中,沙哑的声音唱着奇怪的童谣,听来彷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但愿你赶快逃离这里
要是徘徊彷徨再不离去
就把你的头砍掉……
“他疯了!”良平咬牙切齿地怒吼,“此人怎么会在协会那么嚣张呢?协会据说是绅士淑女的集会——有那样的绅士吗?”
“说起来,会员的除名必须要有总会三分之二的赞成……”担任协会书记长的河合诚哉以哭腔答道。
“那是什..么破规定——畜生!”
水谷良平这个男人,其前身了解得不清楚。青柳八段稍微漏了一段,用赌将棋维持生计的事,是不能被认可的。福德经济会这个团体在三四?年前只是在北千住的楼房借屋开店,现在以滚雪球一般的态势日渐壮大,目前正在日本桥的小网町附近建造六层的大建筑。据说,其发展的原动力,理事长纯粹是机器人,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起家。他脸上露出愤怒,怎么看也没法恭维说是绅士。
这个拳击手溃败般的男人怎么这么粗鲁,想起子爵的千金跟他缔结了婚约,研三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时再看看佳子,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袭来。
这是注视着良平的佳子的双眼,也不是凝视未来丈夫的女性的双眼,是像冰一样冷,充满憎恶的目光。
研三那时突然想起了在“玻璃之塔”里注视良平的脸时的百合子的目光。
像被什么迷住似的,充满莫名感觉的女人的目光,是这两个女人切实的共通之处。
第七场 人偶和人的轹死的尸体
本来只是亲友间的聚会,发生了人偶失窃事件也就没呼叫警察。就算通知了警察,也只是一个旧模特人偶失窃,会这么轻易地离开驻地出勤吗?就算出勤了,要是发现了遗失的人偶怎么也会心生疑窦吧。只是,为了扫除这个家中充斥疙瘩的空气,也许这时最好还是下决心借助警察的力量。所有的人一边对人偶的失踪都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恐怖,一边却说着不值一提。人偶头被盗之后,人头被砍下偷走;那么,人偶本身被偷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类推,谁都在担心。
此时断然主张呼叫警察也许真是松下研三的责任。但是,他自己也一样,“叫警察”的话粘在声戴上,怎么也冲不破嘴唇。一个单纯的蜡人的存在,对这么多人的神经带来重大的刺激,这是他当时未曾想到的。
他只是在内心深处坚持等待着神津恭介的来援。只要恭介来了……只要恭介来了……他抱着原始人似的单纯心情,一直在祈祷。
可是他的希望终于被打破了。十一点过后收到了电报局打来的电话,传达了恭介的回复,与此同时,他最后的希望也被粉碎。
“老师,怎么样?”还没着地,佳子就探过来询问。
“万事休矣……没希望了。”研三一边用无力的手拿着听筒,一边叹气,“他不在静冈下车,明天京都的研究一结束就过来。真是不可靠的朋友啊。”
“他是那样说的吗?神津老师还真是大忙人……不过,在他过来之前,说不定就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怎么能知道那种事?”
“我要设一个圈套,杀害百合子的犯人一定会中计……”
“到底是什么圈套?”
研三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伸开双手想按住她的肩膀。佳子迅速而巧妙地躲开:“哎呀,说了就没用了……老师说不定也会中计哟。”
看着自己像金刚一样张开的双手,研三也苦笑了。圈套?到底是什么圈套?佳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研三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从二楼台阶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展望台传来女人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研三趴在台阶的栏杆上张望,黑暗中男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男人慌张道:“哦,是松下先生吗?没什么,没什么事情。我们。桑田小姐和我意气相投,想看清水港的夜景。桑田小姐一个人害怕,所以就两人一起上来了。桑田小姐从窗户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是室町浅史的声音。
“两位意气相投——看到了可怕的梦吗?”
“松下先生,这边请”
桑田珠枝拖着研三的手臂,带他到临海的窗前。
“诺,那里像道沟的地方,是东海道线的铁路,有列车停在那里。又没有车站,快速列车不该停在那里吧?”
“的确。是出轨了吗?谁把枕木卸了吧……”
“不。不是的。我一直在这里一动不动地欣赏夜景。下行的夜行列车从车站方向过来正准备拐弯的时候,我看见在机车前的灯光下,有个女人俯卧在铁路上。”
“跳进去的……是想自杀吗?”
“我想是的。列车夜慌忙地刹车,不过似乎晚了,因此现在停在那里。”
完成清理后,列车高声鸣笛静静地开始起动,不久留下微弱的轰鸣声,向清水方向消失在视野外。
“到底怎么回事……?”
五六人在台阶上互相打探,其中照旧传来青柳八段特有的高音。
“好像是卧轨自杀。我一个人去现场看看。”照旧是爱起哄,还有是与医学相关的关系,研三对人的尸体变得没了感觉,也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他在玄关穿上木屐,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沿着清见寺对面的小路下来,再走下跟直角铁路并行的坡道,站在铁路旁边观看,还有别的人也在。
“奇怪。”研三扭过头。他想,列车发现撞了人后马上联系最近的车站再发车是规定吧。何况,这里还没出兴津町,兴津站也近在咫尺。
“奇怪。”研三再次嘟哝,用手电筒照着路,开始沿着铁路走去。研三来到高架桥附近的时候,看见女人的碎尸,也叫了起来。
真残忍——这具尸体,还有那个停车跳下来的司机一样腹中混杂。残肢激射四处,散乱在草丛中。头、手、脚,还有大块的躯干,朝各个方向奇妙地散落。
“啊!”研三不禁发出绞杀般的尖叫。如果这个尸体是人,他这个时候恐怕还不会这么惊恐。
这个尸体是人偶。有人在深夜把不会说话的蜡人女子放在铁路上,被快速列车的车辙轧死的是这个人偶——今天在止水庄被盗走的那个模特人偶,被谁穿上女子的服装运到这里……
是谁?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此时的研三是无法理解的。列车司机慌忙急刹车,得知尸体只是人形的人偶,一边咒骂是谁的恶作剧,一边愤愤地把脑袋、手脚和躯干都扔进附近的草丛,打算争取失去的时间一路勇往直前吧。
“是谁?是谁杀了你?”
研三对着无表情的人偶头嘟哝。他此时已将人偶和人一视同仁,被一种奇妙的倒错感情所俘虏。不,不是这样。人偶和人有完全一样的灵魂,而且无论经受怎样的折磨,其生命不灭——研三完全被奇怪的妄想缠住。
但是,妄想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研三像从恶梦中醒来,恢复自我,气喘吁吁地走上铁路沿线的坡道。
“谁?”
途中,研三感到有人躲在清见寺对面的小寺庙的围墙附近,突然站住了。黑色的人影像蝙蝠似地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研三再问了一遍。拿着手电筒的研三扭断木屐的带子,蹒跚着跟在人影两三步后。研三刚打开手电筒,猛烈的一击向他的鼻子袭来。
用手捂住脸,研三飞在空中。胸口附近再挨了一击,研三来不及说话就摔倒了……他全部的感觉就是头裂开似的疼痛,那个人影越走越远,消失在无限的远方……研三最后残留的记忆是,手电筒的光照上对方的身影——蓬乱的络腮胡,歪戴着贝雷帽,穿着俄式衬衫的上衣,是个艺术家风格的男子。
“啊,这里也有人被杀了!”
“松下先生,真的是你!”
远方某处传来这样的声音。竭尽残余的最后一点力气,研三第一次睁开眼,满眼炫目的白光。研三还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
“啊,睁开眼了!”
“松下先生,坚持住!”
声音是特有的高音特征,研三直觉对方是青柳八段,但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太阳穴还一阵一阵地发痛。
“被堵住了嘴,手脚也戴上了手铐——这样,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叫别人。警官先生,请把手铐取下来吧。”
身着警服的男人弯下腰取下了堵嘴物,随后为难地说:“没有钥匙,手铐取不下来。”
“那么,让我来想想办法。”中谷让次弯下腰,“老师,可能稍微有点疼,请忍耐一下。”
金属环深深地嵌入手腕和脚踝的皮肉中。
“还真像那么回事。”警察的疑惑地冷笑。
“手铐被你当作办公用品,对我们这样的魔术师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把戏。”中谷让次一边这样说,一边从后面支撑起研三的身体,用手帕擦了擦脸。
“出了不少血,口鼻都有血块了。到底是谁干的?”
“嗯……嗯……”堵嘴物虽然取下了,研三的舌头和脑袋还不太灵活,说不出完整的话,“犯人、留了络腮胡,看了人偶的尸体、回来的时候,突然……”
“人偶的尸体?”
众人都望着研三,听他说的话。
“哦,我明白了。从地下室……人偶穿了女人的衣服,变成碎块……”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个可憎的诗人又笑了。身心疲惫的研三这时感到像是被谁按住身体,在头上套上绳子拉扯双脚的感觉。
“松下先生,好在那个犯人还让你死里逃生啊。添这么多麻烦,带到这里来。干脆把你捆起来,扔到铁路上,是没时间吧。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杉浦先生,请注意一下场合。”
即使被人尖锐地指责,诗人也没有沉默。
“但是,试想没轮到你的原因,杀一个人,不杀一个人偶的话,人偶就少一个了。”
“谁?有谁被杀了?”
“是的……”
“是谁被杀了?”
“佳子小姐,绫小路佳子小姐,还是跟人偶一样,在铁路上被快速列车轧断……”
研三并不太清楚这句话出自谁之口。他眼前似乎还环绕着一片云雾,只是耳朵却被强烈的冲击了。他衰弱地倒在草地上,发狂一样地喊叫数声:“月光!月光!月光!神津……神津……神津先生!”
第八场 东奔西走
一坐上火车,恭介就把手提箱交给服务员,服下Brovalin睡了,直到列车过了米原附近才被服务员摇醒。
“神津先生在吗?又有你的电报。”
“辛苦了。”
恭介无精打采地把眼光落在电报上。
“绫小路佳子被杀,马上过来,松下”
睡魔一瞬间被吹跑。恭介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似地大叫:“服务员先生,这是哪里?”
“过了米原附近。”
“下面就到京都了?然后马上返回,上行的火车呢?”
“八点十二分到大津,八点二十五分到京都。然后是上行列车——‘燕子’号九点三十五分、‘西海’号九点二十九分、‘玄海’号十点二十六分、‘阿苏’号十点五十四分,然后是‘鸽子’号十三点零七分——都是从京都出发的时间。”
“多谢。”
恭介忘了去盥洗室,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流逝的近江平原的风景,一瞬也不曾放过,头脑却像计算机一样开动着。
——如果马上从京都返回还能坐?上“燕子”号,但是,坐在火车上的几小时不就全无作为地度过了吗?
——学术会议上午九点开始,自己的研究发表时间是从十点开始的二十分钟,作完演讲,访问东洋新闻的京都分社,在那里询问时间的概况——这样也赶得上“鸽子”号。
——“鸽子”号到达静冈是十七点五十分,如果从那里飞车前进,七点前后可以达到兴津。
恭介用了十五分钟左右时间下定决心。以上这些,无论怎么考虑,原因也不充分。恭介像被打垮一样倒在躺椅上,经过大津的时候也一动不动。
到达京都站,恭介刚踏上台阶,背后传来“神津先生”的叫声,是泽村博士。他也是乘坐夜行列车没睡觉,双眼充血。
“我们坐了同一班车呢。我在东京站的月台上还找过你呢。”
“我在发车之际跑上去的。”恭介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下台阶压低声音,“老师,这里方便说话吗……绫小路佳子小姐被杀了,我在火车上接到了电报。”
“佳子小姐?绫小路佳子小姐?”
博士像呆子一样张开嘴反刍着他的话,手提包掉在月台上。
“真的吗?这……”
“这是松下发来的电报,我想是不会错的。老师请看。”
恭介觉得站着说话不方便,催促泽村博士进了车站的餐厅。恭介食欲全无,泽村博士似乎也一样。两人只要了咖啡,却也没动一下。
“真的吗?我四五天前才见过她……”
“我也不愿意相信。实际上,我昨天被止水庄邀请,但因为在意学术会议的事情拒.99lib?绝了邀请。一想到要是去了的话,我心里就不好受。”
“请放宽心。那就不得不马上回去了吧。回去的火车呢?”
“是的。我马上去给新闻社的分社打电话,请他们先收集情报,然后坐‘鸽子’号回去。老师你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其实,我叔叔因癌症住进京都的医院,时日无多,想趁着他还有意识的时候过来看看。绫小路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我不露面也不好。”
“老师来了可就帮我大忙了。在去兴津之前,我想了解一些关于绫小路家的情报。”
在京都度过仅仅四小时左右的时间,恭介和泽村博士再次在东海道线上逆行向东。
“老师,真是奇妙啊,世间有不可思议的因缘存在。轧死她的正是我们乘坐的‘月光’号。”
“那班火车?是啊,说起来,也许你没注意到,我恍恍忽忽觉得列车咔哒一下停住了。我想知道是哪里,就从窗户望出去,不是什么车站。正觉得奇怪的时候,隔了两三分钟火车就开始跑了,不久就到了静冈。”
“不凑巧,我服用了Brovalin,睡得很沉。”恭介可惜地咬着嘴唇,“我根本就是蒲柳之质,夜行对我来说很疲劳。时间安排不好就想先睡一觉。”
“贵人多事嘛。”泽村博士以同情的口调说。
“你给我来点果汁,来一杯。”博士从过道上走过的推餐车的女孩手上接过装橙汁的漆坛,“神津先生,我不能喝酒,我要这个果汁。”
漆坛经过恭介手边的时候,恭介伸出自己盛威士忌的的玻璃杯接上果汁:“谢谢。”
恭介在果汁中插进吸管喝了起来。想想吧,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虽说没有食欲,今晚到兴津之前说不定身体就扛不住了。
“老师,其实我从昨夜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事。要去餐厅嘛?”
面对恭介的诱惑,博士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是嘛?我也被你勾起食欲了。”博士先起身了。
因为不是饭点,餐厅空荡荡的。恭介要了烧鸡和面包,像完成任务似地送到嘴里,博士转眼间喝光了三瓶啤酒,汤、鱼、牛排、鸡,像对待一门课程一样正式。
“真是美味啊!”
“我在做完一件大事后,就会食欲大增。你怎么不吃呢?我吃饭的时候,喝水的、喝汽水的、喝果汁的人看到,会非常可怜哟。”
“你身体真好。我一杯啤酒喝一半都觉得痛苦。”
“不喝酒,也不抽烟,要是一个人永远这样过的话,人生四分之三的快乐都没了。像我,两年前老婆死了后,半分生活的意义也没有。”
博士一个人把最后一滴啤酒喝光了,挥手叫女服务生:“再来一瓶!”
恭介对博士的饭量报以轻轻的苦笑。
“对了,绫小路事件怎么回事?”简直像下酒的小菜一样。恭介在想,他还喝多少99lib.才会醉。
“总的来说,那个魔术协会的十一名会员,预定去兴津作一夜的交流旅行。预定今天在清水、静冈和日本平观光,然后返回。昨夜,止水庄地下室的模特人偶突然消失了。”
“模特人偶?为什么把那种东西放在那地方?”
“我也不知道理由,不过确有此物。一行人来之前,松下正好看到过,这个错不了的。”
“是贷款的抵押吗?”博士说出奇怪的话,两眼放光。
恭介没有特意追究这点:“不管怎样,这个人偶被盗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我从松下的电报得知此事是在八点左右——然而,那个人偶被穿上洋服,在止水庄前的铁路上被下行的快速列车‘银河’号轧断。”
“这么说,因为‘银河’号从东京出发是在八点三十分——‘月光’号发生事故大约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前。”
“正是。‘银河’号通过兴津是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是深夜。松下还是那样爱起哄,毫不介意地去参观事故现场,结果看到人偶尸体惊呆了。他惊惶失措地返回止水庄的途中,遇到了那个留着络腮胡、歪戴贝雷帽的砍头狂,被打倒堵上嘴,手脚戴上手铐,在附近的草地上翻滚。其间,我们乘坐的‘月光’号正在经受业务上的过失致死罪的危险。”
泽村博士一口气喝光啤酒:“这么说来,就是这样了。计算出来‘月光’号通过兴津是在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犯人从杀死人偶到杀人,接近两个小时在干什么呢?首先,为何要轹杀人偶,是杀人的预备演练吗?”
“那正是这个事件的奇怪之处……特意在不被人看见的铁道线上做演习,绝对能被列车轧断。现场是拐弯处,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松下先生捡了条命,也算奇迹般的幸运了吧。”博士喝够了啤酒,这次要了两杯咖啡。
“从犯人的立场来考虑,杀两个还是杀三个是一样的吧。特别是,松下看到过犯人的脸,别墅方面的搜索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可以的话,干脆扔到铁路上,应该是时间不够了。”
“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身体也在哆嗦。跟老师说的完全一样。只是……比这更奇怪的是,犯人为何使用了手铐。”
“手铐?有什么奇怪的?要夺走别人的自由,没有更完美的方法了。”
“然而手铐这种东西不是那一带的商店有出售的。”
泽村博士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停住搅拌咖啡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恭介的脸。
“我觉得这个犯人是绝代的魔术师。不仅仅陶醉于自身的杀人技术,而且,还想哪怕是多一个观众观看、拍手喝彩,就是所谓的犯罪暴露狂。那就意味着,不存在帮助松下逃命的未知事物。他是在想,终于有个知道自己长相的稀客了吧。但这也对杀人的一幕造成了障碍使他为难,于是就给松下上了要一周左右时间才能痊愈的跌打伤,慎重地限制了其自由。可是,犯人怎么不使用麻绳什么的而是带着手铐呢?”
“我不明白……”
“平时要用到手铐的,首先就是警察了……”
“所以是魔术师的手法。请客人给自己戴上手铐,然后迅速而巧妙地抽处手来的魔术,我也见过一两次。”
恭介以无法形容的表情注视着对方的脸。
“是吗?魔术中使用那样的小道具,我也没注意过。这么说来,聚集在那里的人全部都是外行的魔术狂热者,有一两只手铐也不奇怪……不管怎么说,到人偶被杀为止,佳子小姐的确还活着。她说有点不舒服,进了自己的房间,是在十二点稍前,谁也没有多想。因此,行凶时间是在自此至一点四十五分之间,关于这点,即使不看尸体也能肯定。”
“这样,在列车轧过之前,佳子到底是已经被杀,还是活着……”
“这一点还不清楚。”
恭介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法医一定在静冈进行解剖吧。但是,如老师所知,下山事件也相当有问题,轧死和死后轧断的区别,连专家也说不清楚……”
“但是,这样一来工作就相当轻松了。人偶、人偶、人偶——想偏执狂一样地对人偶执着的杀人狂,不会有那么多的。
“——给我来支香蕉。我一看到香蕉就忍不住了。
“——结果,处身止水庄的人中,彻底地找出可疑的家伙就行了。那十一个人当中,女人和那个诗人生理条件不满足,剩下的不就只有一点点了吗?”
“就那么简单的办法吗?”恭介一边剥香蕉皮一边转过头。
“那是常识性的解释。至少可以肯定犯人是同一个人,选出第一个事件和第二个事件共同的嫌?
疑犯,就能一网打尽吗?要是这样,那个聪明的犯人不会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神津先生,要是你出马的话,这个事件不久,不,今天就能解决了。不管犯人是怎样的智者,反正现在止水庄就是个笼子,犯人就是袋中之鼠、网中之鱼,逮捕只是时间问题。”
“我当然希望那样。虽然要收网,让他呼吸也相当重要,否则,操之过急的话,煮熟的鸭子会飞走。”
第九场 恶魔的礼节
按预定时间到达静冈站的恭介,马上飞车拜访县警察部,接着去了尸体运去的医院,确认解剖结果,然后去探望住在清水市某医院的研三,到达止水庄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
从警视厅调来协助县警察部调查案件的高川警部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恭介,似乎得到百万援军一样。
“神津先生,你来了可就帮我大忙了。老实说,我现在如坠五里雾中,完全被困住了。”
“可惜不是我驾驶,我乘坐的列车轧死了佳子,松下至今还打着石膏,我也不得不固执地采取报复作战了。”
恭介的嘴上虽然带着玩笑,他的眼睛却闪出火花。与他的想法对应的他的眼光,似乎连满口?要对付凶恶的犯人的警部也要穿透。这个名侦探清澈的眼睛,今天也有了疯狂的眼光,简直像重刑犯、杀人犯一样充满对鲜血的饥饿感。也许是我想不到他也有成为重刑犯的潜质吧。
恭介玩笑般地说着:“犯罪搜查的全部原则就是,自己试着站在犯人的立场来看待事件……”
警部这时听着他的话,产生一种恐怖的感觉。演员在出场演出的时候必须用心,要变成扮演的角色人物。名侦探也同样地用心,自此他带着与犯下杀人罪的犯人同样的心情,登上了这个杀人舞台……
“事件的要点你大概都知道了吧?先到一步的泽村老师说过这些事了。我与那位先生是初次见面,既然是神津先生介绍的,也酒肉伺候。不过,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也不是很深的关系,只是因为这个绫小路事件才发生关系。我们往返都是坐的同一班车——回来时告诉他这个事件,我没说什么,这个对精神病方面非常热心的学究却说,犯人是一种异常者,从精神分析方面着手,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虽然这样说,但却轻描淡写。
“总之,我去了东洋新闻的京都分社,向静冈分社打电话询问。因为我跟东京总社的土屋部长关系密切,由那边安排,今晚跟京都分社长一起吃饭。然而却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因此很抱歉,能再重头说一遍吗?”
“好吧。”警部从头开始顺序叙述事件的梗概。
这期间,松下研三穿上木屐出去之前的事情,如前所述故而略去。他一直没回去,止水庄的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青柳八段和河合诚哉穿上木屐出去找他,二人没注意到被运到后山的研三。整条铁路都差不多找遍了,也没发现血迹,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袋,只得回去了。当然,在那样的夜里,二人没发现草丛中的人偶碎尸,不管怎么说也不是反常的事情。结果,无缘无故风流心起,二人商量去三保松原附近散步,尽兴之后一起回了各自的房间。
凌晨两点,兴津警察署的警员到访称:“下面铁路上有个女人被轧死,也许是自杀,从面貌上开,似乎是这里的小姐……”事情变严重了。女佣大为震惊,跑去佳子的房间查看没有人影,蒲团上有些蜕壳,女佣惊惶大叫,叫醒家里的人,大家分成两队,其中一个搜索队在后山发现倒下的研三。
“松下先生倒在地上,还叫着‘月光’、‘神津先生’,头脑已经不清醒了,真是辛苦。大家头脑发热,当时没有注意到‘月光’就是你乘坐的列车。叫来医生给松下先生注射了麻醉剂,然后用汽车送到清水的医院,再给他东京的家打了电话,这才想起你坐的是‘月光’号,于是给你发了电报。”
这就是事件的全貌,恭介也估计到了。虽说断断续续,空白和漏洞很多,但也足够粗略地抓住整个事件的概念了。
“这么说来,入夜以后,止水庄前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人来往了?”恭介一边看桌上的示意图一边问。
“是的。清见寺的山门晚上关闭,无法通过路口从那里上来。高架桥下的门也是一样。所以,如果晚上要到止水庄去,只能从清水那边的斜坡沿着铁路上来。那下面有个派出所,所里的巡查证实,到犯罪的时刻为止没有一个可疑人物通过。”
“那么,犯人从别墅出来,跟..在松下身后,途中完成化装?”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恭介的本意。没有别的话可说,而且不知道鱼是不是在网中,他在脸上摆出不痛快的表情,抛出这个问题。
“神津先生,为什么做出那么奇怪的表情?这是当然的啦。为什么你对第一个事件有所主张,而对这个事件什么都不赞成?”
“我并不是拘泥于自己先前的话,都说君子豹变嘛。我举棋不定的是,为何犯人作茧自缚地把自己逼进穷途末路?这个绝代的大魔术师,为何要让我们这么早就得出他在别墅中的结论,似乎是想让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对了,高川先生,松下也说过,看破魔术的第一条公理——魔术师要出右手,先看左手。然后,第二条公理是——有则是无,无则是有。把这两条总结起来,就是——魔术师给出的暗示。关于这个事件,我抱着与平时完全相反的慎重态度正是这个原因。过早下结论的话,对方就等在圈套边,我担心掉进他的圈套里。”
高川警部摆出一张听到高尚深远、抽象得不怎么现实的哲学理论的面孔。连“你说得不错”这种程度的礼节也没带。
“神津先生,你没说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呢?能否简单明了地稍作透露?我作为第一线搜查部队的长官,却什么都不知道……”
恭介哽住似地默不作声。这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只是但是名侦探自身也没有估计到自己抛出的这个大疑问有着怎样的意义。
“第一幕中,犯人先偷走了人偶头,再砍下人头带走。第二幕中,偷走人偶先借火车的力量碎尸,再把人碎尸。幸而松下看到了犯人的长相,知道了第一幕和第二幕是同一个犯人。就算犯人是绝代的大魔术师,未曾踏足后台一步,却如何偷走人偶头?他肯定出入过那个后台。然后,在后台的数十人中,在第二幕登场的有十人,当然不包括松下——从这个家里偷走人偶不得不进入这个家吧。然而现在,绝对没有从外部侵入的迹象,犯人应该就在这十个人里。到这里对吧?”
“作为理论实在是很完美,没有一点错误。”恭介轻轻点头。
“在这十个人中,排除初次到这里的人。为什么?那个地下室的入口是为了躲避刺客而特制的,初次到访的人在家里转两三个小时也找不到吧,这是常识。这样以来,后面剩下的是水谷良平及其秘书布施哲夫、中谷让次、画商今秀治、电影女演员小月玛丽,犯人就在这五个人中。”
“要收网了,后面还会有什么大麻烦吗?不就只是挂起鱼钩,把鱼拉回船上的工夫了吗?”恭介发出无精打采的声音。
“要真是那样,就不会在五里雾中了。关于这五个人,检讨在第一幕的不在场证明的话,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执行断头台的杀人。水谷良平和布施哲夫当日夜里在自己家中开会直到十二点。小月玛丽当日在京都在片场拍片到很晚。今秀治彻夜打麻将——在东京自己的家里,麻将这东西一个人玩不了,家人的话姑且不论,其它三人的证词确实可信。中谷让次在大阪。这就到底变成什么了?”
“五减五等于零。打算逮住老鼠,打开盖子,里面却是空的——‘元禄忠臣藏’还是什么里面有这样的台词。”
“别戏弄我,有这样商量的吗……”
“我的?意见就是,过早收网是不行的。”恭介语气柔和却措辞辛辣:“所以,犯人是个绝代的大魔术师。要是用那么简单的排除法就能捉住对方,他在第一幕、第二幕也就不会那么大胆地做引人注意的行动了。犯人有不被高川先生你现在在做的排除法捉住的自信。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才大大方方地暴露自己的牌。老一套是不行的。人偶为何被杀?这个疑问悬而未解,这个事件就完全解决了吗?永远徘徊在这附近,最多也只是进入迷宫而已。但是,不能变成这样……我一定要解开这个杀死人偶之谜。犯人一定是虚荣而疯狂,才会偷走人偶头,把人偶碎尸给人看。对犯人来说,杀死人偶比杀人更重要。你重视人,只把人偶看作额外的东西,这是严重的错误。犯人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这点。”
滴水不漏的逻辑继续编织着,恭介的话在不放过任何毛病的论敌听来,是罕见的、独断性的、神灵附体一样的话。
警部看着恭介对眼睛,莫名地在想什么。他的眼中能看见天才特有的一道狂热的眼光。最后的最后,本能地、直觉地领悟到的结论是,从这里回到出发点重新努力,最初设立一个假说,努力用这个假说来解释全部事件的发展——警部此时从恭介眼中读出了这个精神活动的片断。
“高川先生,我能说出我想到的关于第二个事件的几点疑问吗?”
“请讲,不必顾虑。”
“第一,杀死人偶和真正的杀人之间,为何有必要留出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这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对犯人来说实在是非常宝贵的时间。杀死人偶在某种意义上与杀人预告相同。实际上从三楼的展望台不是能看到现场吗?这样一来,犯人近两小时一直在悠哉等待。家里的人们都很害怕,隐隐约约预想会突然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件的时候,被害者以跟松下同样的假死状态被运到铁路旁。这不是普通的神经能想到的。”
警部轻轻点点头,不得不表示认同。
“第二,听松下说,邀请松下到这里来的匿名信在哪里被发现了吗?”
“还没找到。当然,我在这个事件中只是单纯的顾问,直接的搜查由这里的警察担任。但是也没找到那个。被害者身体周围都仔细调查过了……”
“那封匿名信会怎样,很有关注的必要。那恐怕是犯人自己的工作吧。作为犯人,信一旦达到预期目的,也不想留在被害者身边给警察方面留下证据吧。然后第三个问题是,犯人是怎么弄到手铐的?”
“这……再怎么也是魔术师之间的事情……等等,这件事也考虑一下,最近东京有现役警官被什么不良朋友刺杀的事件,当时他的警察手册、手铐什么的都一起被盗了,这件事……”
“另外,有能公然处理手铐的地方吗?”
“监狱……监狱的备用品。还有电影片场的小道具,一定也有几副。”
神津恭介合上眼暂作沉思。
“然后,第四个问题是,回到第一幕,犯人当时为何有拿着人头逃走的必要?还有,那个人头被怎样处理了?”
“关于这个,不捉住犯人是不会知道的。是埋起来了、丢到河沟里,还是涂上石膏什么的,包装成普通雕塑一样——我想象不到。”
“然后,第五个问题是,犯人被认为化了装,络腮胡、贝雷帽、上衣等等,这些东西在犯罪完成后如何处理。从事件被发现开始,犯人家里应该变成了笼子。即使他外出,走了这么远……”
说到这里,恭介咽下了后面的话。走廊上传来噔噔噔的响亮脚步声,一名警部补门也不敲就开门进来了。
“高川先生,犯人的化装道具找到了。诺,就是这个。”
二人不禁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络腮胡、贝雷帽、俄式衬衫的上衣共三件,确实是犯人从第一幕用到第二幕的戏服。
“这……这到底在哪里找到的?”高川警部面带怒色。
“松下先生房间的壁橱,藏在壁橱中,现在在这里的老师——诺,叫泽村的医生翻出来的。”
“那个房间最初应该搜查过了。松下先生昨夜没有使用,到今天一直空着……”
“是这样的。牡丹之间的房间,壁橱的隔扇之间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似的,老师觉得奇怪就打开一看,在蒲团之间夹着这个……”
“还是相当有善意的犯人呢。这里的话一句不落,对方都听了去。”恭介呆声说。
“可是因为这个,我也可以肯定,犯人就是别墅里的一个客人。因为我来了,他感到了身边的危险,虽然已经调查过一次,还是想着安全问题。不管藏书网在哪里,这个犯人都有应对侦探的礼节。敌人把手套扔过来了,好,我这次正要以决斗来应对!”
恭介的语言和态度,都燃起了烈焰般的斗志。
第十场 人偶的足迹
恭介走出房间,正打算去拜访泽村博士的房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了。
“高川先生,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法去看泽村先生的房间,我想先去看地下室放人偶的地方。早点去那里好吗?”
“我不介意。就算你不这样说,我也想这样引导你。”说着,高川警部向站在台阶下的一名警官打了个手势,请他打开地下室的入口,自己先走下台阶。
“这里……据说那个人偶就放在这附近。”
恭介站在杂乱的工具中,马上就聚精会神地看着打开的空间。
“普通的人家有那种模特人偶还真奇怪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关于这点目前的确还不得要领。现在住进精神病院的滋子小姐在头脑还清醒的学生时代,似乎非常热衷于西洋裁剪。因为身体虚弱,她大体上就住在这个别墅,这玩意就是当时买的吧。在这期间,她初次制作了无法形容的奇特洋服。——这也是生病的直接契机。”
恭介同情地点点头,然后看着从这个房间的一角直线延伸的阴暗狭窄的通道。
“这个地下室在兴建这座建筑的时候就有了。这条通道是因为二·二六事件才慌忙开凿的吧?”
“是的。就我们现99lib?在的常识来说,且不说西园寺公爵,恐怕他身边的绫小路子爵没留心到会有叛乱。——虽然这只是事后诸葛,不管怎样那个时代的政治家大概谁都对这种事有所警觉吧。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怎么说当时都发生过武装部队手持机关枪袭击首相官邸的事件。子爵修了暗道,说不定还对自己做了件大事而得意满满呢。”
“真是个好例子。那些所谓的政治家大概都是自满的主儿。”
恭介和警部开始并肩走上地道。途中有条横亘的短道与暗道交成直角,交汇处有道狭窄的台阶。
“这里是……?”
“从这里过去是子爵的起居室附近。现在的当主实彦先生一年要来这里几次,绝对没人利用这个离开。”
“那么,昨夜这里也没有谁踏足了?”恭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着,一边仔细打量横亘的台阶。
地道从这里继续延伸,然后成为上行的台阶。
“这上面是……?”
“是后门附近的储物室……跟吉良上野的房子一样,万一有人杀进来了,就在这里化装成佣人什么的,然后再逃出去。”
“说句多余的话,要是看到自己的样子,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呢。”恭介似笑非笑,“那些过去的事,现在看来没法重现。那个人偶是怎么从这里逃走在铁路上自杀的呢?查探出人偶的足迹是当务之急。”
“所以……”
“那么大的一个玩意,要拿到众人所处的西洋建筑是有困难的。因此,偷走人偶的犯人是先从西洋建筑进入地道把人偶弄到手……然而天刚刚黑就来了众多客人,要逃出地道外也是相当困难的。储物室的钥匙是……?”
“是小型荷包锁,当然是从外面上锁的。”
“要是那种程度的话,犯人就不用想什么了,从里面取下钥匙才会是个问题。先把人偶藏在某处,半夜从外面取下储物室的钥匙,从那里拿到铁路上去,这是常识性的看法。只是其间,晚饭后发现人偶丢失到‘银河’号通过此处的几小时,这个人偶被藏在什么地方也是一个问题。”
“还是从这里离开的吗?”
“人偶丢失后大家大概都仔细地在家里找过了……也只能这样考虑了。因此,偷走人偶的犯人至少是清楚家里情况的人物。”
警部闭上眼睛,一个个客人的面孔浮现出来。
“对了,神津先生,松下先生说被杀的佳子小姐也许知道犯人昨夜整夜的行动。据说是她设下了圈套。这个圈套是什么呢?”
“我也是刚想到这个问题。圈套……圈套……犯人必定会上当的圈套……也许犯人也已经在头脑中想过好几回了吧。犯人不但没掉进圈套,反而大肆反击……承受了这次反击,佳子小姐和人偶都落得同样命运。”
恭介说着一句句哀愁的话,再次低头看着地道:“高川先生,走吧,泽村老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恭介说完先走了出去。
第一场 不可思议的大魔术
我不得不断言,紧接在第二幕之后的这个连续杀人事件的第三幕,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是从犯人方面来看,还是从神津恭介方面 6765." >来看,都是一次失败。
当然,从事后批判的角度来说,所有的情况看来都那么简单,更不用说像这个事件一样魔术原则被极度运用的犯罪情形,如果说明那个诡计,为何当时神津恭介那样的天才也没注意到呢?要说什么非难的话,也就像哥伦布的鸡蛋的故事一样,只有善意的怜惜的笑吧。
神津恭介说的好:“数学的定理也好问题也好,如果是高等数学,确实就难了。然而有的情况下,相对于出题,解答问题给出彻底的证明就困难数倍了。”
这个事件是否恰好就跟他的说法一样呢?特别在这个“人偶杀人事件”中,犯人的计划本身实在是精妙细致至极,然后毫无差错地执行,像高等数学的问题藏书网一样,相对于提出问题的犯人,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侦探必须要有天才的头脑,而且是数倍于犯人的天才,必须绞尽脑汁地付出努力。犯人在第一幕和第二幕对成功过于自信,在第三幕不想自己面具下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或许是不得不这样做,同时,犯人的失败相反正意味着神津恭介的错误。
事情就是这样……
事件发展过半的中间插入这样的注解,在这个故事的性质上也太着急了,读者诸君头脑中生出一个混乱,恐怕会削弱对故事的兴趣。
但是,在这里我要给出一个暗示。
这个事件的第三幕——与第二幕具有相同舞台兴津止水庄,应该能被解决。神津恭介不知不觉地犯了一个错误,事件的解决被留到了东京,实际上隐藏的杀人和戏剧性的结局都是这个错误的结果。
我特意向诸位挑战。如果诸位开动比神津恭介更敏锐的头脑,在这个第三幕结束的时候,看破这个事件的真相,至少看破犯人的身份绝非不可能。指出犯人名字的必要且充99lib?分的材料,在第三幕完结前会全部交代出来。
“神津先生,出大事了吧。我也有所帮助吧?侦探工作也相当有趣呢。”神津恭介和高川警部到发现犯人化装道具的泽村博士的房间时,博士笑眯眯地说。看到他居功自傲的神色,警部也忍不住苦笑。
——外行都这样。即使这位博士,在专门的精神病领域以外取得了些许成绩也不能这么喜形于色吧。外行若是获得了围棋或将棋的段证书就趾高气扬,却忘了自身的实力跟专家相比还差十万八千里……
要是这次的事件解决了,博士会得意地向走为的人吹嘘吧。
——怎样?那个事情的解决,是我的发现,是我参与的力量吧。我当时看到没发现藏在房间壁橱里的三个物品的高川先生和神津先生长吁短叹的。
想到对方的台词的时候,警部莫名地笑了,不咬住嘴唇,往上冲的笑意遏制不住。
神津恭介似乎也想着同样的事,稍稍放松了嘴角:“你帮我们大忙了。这个犯人实在具有骑士精神,我确实感到了他的礼节……他知道我来了,把藏得好好的证据物品拿出来略表欢迎之意……不过,为何要藏在完全是局外人的老师目光所及之处,为何要在拿到我所在之处……这个犯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恭介说这话的时候也像博士一样笑嘻嘻的样子,同时似乎也有自嘲的味道。说过这些话,恭介打量了整个房间。
“警部先生,今天中午的时候对这个别墅进行了搜查吧。客人自发把各自的物品拿出来检查,是吧?”
“是的。当时,那时候哪里都没发现这三个物品。当时是被藏在哪里吧藏书网?”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许还有办法做到。关于这个,有几个方法可供考虑。松下被打倒送进医院,波士顿提包还留在这里。包被锁上了,对魔术师来说,这种程度的锁稍作处理就不管用了。要是藏在包里,再把它取出来……”
“原来如此。”警部轻声叹气。
“这么说来,因为是松下先生的行李,我们很放心,而且他本人也进了医院……但是,藏在那里面这两三天不是很安全吗?如果要从包里拿出藏的东西,岂不是要耗费双倍工夫,犯双倍危险?”
“我并非坚持波士顿包一说,这只是一个假设。如你所知,最初的盗首事件——人偶头被盗事件,犯人可是一点不在乎麻烦。说不定,他对可能被发现的危险的担心是没被看见。这才是事件的可疑之处。”
房间里没留下什么线索。恭介告辞博士走出房间。
这时责问的声音传来:“警部先生,客人们都闹着不想一直留在这个笼子里,怎么办?”
恭介突然抬起头。来的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四、五岁左右,身体发福的矮小男人,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浮现出愤怒的表情站在面前。西服的领子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徽章,是国会议员的徽章。恭介一瞬间感到,他是佳子的父亲绫小路实彦。
“啊,绫小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因公务出差去仙台,事情发生后马上从那边解释出发,现在才到。这位是……?”
“东大副教授神津恭介老师。”
“神津先生?是那位有名的侦探?”实彦的眼睛像猫一样闪光:“这么站着说话算什么呢,这边请……”
二人被拖到附近的西式房间。
“有劳你们了。不过,这件事情你们有必要出面吗?真的是他杀吗?不是自杀?”
“恐怕不是自杀。在这附近有人目击到与东京断头台事件的犯人同样长相的人,所以……佳子小姐被轧死两小时前,家里的人偶也在同一地点被轧死……当然,法医学上还不能确定,不过,如果说是自杀,这些事情到底该如何解释?”
“解释吗?不是怎么都能搪塞吗?比如说,佳子突然疯了,拿出人偶,然后自己跳入铁轨……目击到那个怪人也是错觉……这个世间,尊重理性当然也是应该的,要是在政治上,一般都是先拿出结论,再随便找个解释安上。”
这是政治家一贯的态度,恭介也吃了一惊,是出于一个尊重理性的自然科学者、医学者对妥协态度的反感,还有,从犯罪搜查立场来说,他不能理解为何实彦得出流着自己的血的亲生女儿的横死是自杀的结论。
“老实说,我们绫小路家也颇有声望……如果是自杀,就不会有伤家门了。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大概都有相当的社会地位吧,你们调查了一整天,还没清楚地划出嫌疑犯名单。所以,解剖的结果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要作决定……”
“她被杀了!姐姐当然是被杀的!”突然后面传来女人的叫声。
穿着黑色丧服的女孩,比佳子小两三岁的美丽女孩,带着通红哭肿的眼睛站在那里。恭介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女孩游泳?99lib?似地挤到前面,靠在实彦胸前:“父亲,姐姐好可怜啊。是谁……是谁下手杀了姐姐还不知道,犯人逍遥法外,就这么含糊地当作自杀处理了……姐姐在黄泉……在黄泉也不瞑目吧……”
她沉默了,眼泪汩汩往上冲,于是把脸埋在手里握着的手帕中。
“就算有非杀不可的理由……这么凄惨的眼神……可恶!我憎恶这个犯人。我要用这只手抓住他,撕碎他!”
这个女孩是三女典子,即使不介绍恭介也知道。回来的列车上,从泽村博士那里听说,不算庶出的孩子,绫小路家有三个孩子,长女患精神病被精神病院收容,次女遭遇了最凄惨的诀别。不,算上庶出的女儿,考虑到魔爪已经伸长,典子绝非安闲得高枕无忧。当然,还不能断言这个杀人魔瞄准的下一个牺牲者就是典子,恭介感到这个美丽的女孩背后跟随着死神的暗影,以眼睛看不见的方式存在着。
实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父亲浓密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嘴里嘟哝着什么含义不明的话。典子转身朝着恭介:“神津老师——神津老师,拜托您,请无论如何也要为姐姐报仇。”
“报仇的话很有古风了。我认为令姐之死绝对是他杀,除此以外无他。只是我对令尊要抹掉这件事情的意向感到为难。”
“父亲!”典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父亲,都变成这样了,还有对那个人、水野先生讲情义的必要吗?”
“你说什么?不是讲不讲情义的问题。当然,水野先生不可能杀死佳子。长期借钱作抵押让我们住进这个别墅、东京的房产回到我们手里都是靠谁?请多少考虑一下这些。”
“但是,送到姐姐那里的那封信呢?”
“寄信人的地址、姓名都没写的匿名信,相信它就是傻瓜。”
二人高声争论,似乎忘记了恭介和警部在场。遭遇意外之死的佳子尸骨未寒,这肯定是不合时宜的,恭介此时感到事件下流动的冰冷暗流,心也冷了下来。这两人的争论也不知何时停止,恭介使颜色叫警部离开。
实彦像是初次清醒过来:“警部先生,神津先生,请稍等。典子太激动了,弄得乱七八糟。不知不觉,那些多余的私密事情泄漏了,现在能否请两位当作耳边风呢?”
“如果与杀人事件没有直接关系——杀人这种事,不管是因公杀人还是因私杀人,在非武装国家的日本都是不允许的。”恭介像一吐胸中郁愤般地以激烈的语气回答,然后离开了房间。
“高川先生,绫小路家的人们,只剩下两个——后面那两个了吗?”
“是的,从法律上说,百合子小姐这样的私生子不知什么时候入籍不再受限制。建造这个别墅的上一代晴彦原子爵以七十八岁高龄,在三四年前因脑溢血发作倒下。实彦先生在夫人——佳子小姐她们三人的母亲也去世后一个人生活,当然事实上的妻子是存在的,不过不是正妻的关系。”
“关于这点,我能再确认一次户籍吗?”
“我知道了。不过神津先生,你到底要……”
“我刚想到奇妙的事情。这么以来,绫小路家的人们在那两人被杀之后,家产会落入谁手——奇妙的想法。”
“绫小路家的财产?”警部的脸上也浮起奇怪的表情。
“要说这个家恐怕也没留下什么财产。听说那个实彦在当选议员候选人的时候,相当无理地把东京的本宅和这个别墅都作为抵押投入,动用了大量资金。”
“真是遗憾呐……”恭介无情地叹息。
“一旦跟政治扯上关系,就得有倾家荡产的觉悟,这是以前的常识。近来,政治家这生意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愤慨而已,是作为一个公民的义愤。那么,就算绫小路先生当选议员相当无理地花钱,当选之后还捞不回来吗?不管怎么说,绫小路家都是日本政治家中传统的政治世家,担任花钱无度的福德经济会的顾问,光是来自那边的收入就相当可观吧。实际上现在,东京的本宅和这个别墅的抵押都解除了,全都是靠水谷的帮忙——他们是说了这样的话吧?”
“这事我也听到了。福德经济会这样的团体另外还有几个,靠法律盲点生存的被称为匿名组合的家伙,何等法律都无法将之取缔。一般大众都认为银行是安全确实的投资机构,寄放重要的、珍贵的东西。然而,何等法律都取缔不了,也就接受不了法律的保护……事业运行顺利的期间还好,一朝跌倒会变成怎样?全国无知的大众到时候会怎么吼叫?一想到这些事,我们就担心。作为水谷一方来说,一旦发生这种事态,恐怕必定会通过绫小路先生来推动政府和政党的决策吧……匿名组合的合法化,要说的话就是接受政府救济融资的政治运动。但是他们会接受吗……现在,他们的理事长,反正就是机器人,其手腕和能力受全体会员的信任,听任其大量运用资金。因此,如果获得了收益,就会成为理事长个人的东西;如果产生了损失,作为投资者的个人别说利息,搞不好连本金都收不回来。”
“很好地说明了借他人之物牟取私利,这也是非常奇怪的大魔术。我一点经济学知识也没有,但是因为这个,杀人的动机至少有两个变得清楚了。”
“说来听听。”
“首先第一个,那样无责任地聚集起别人的钱,一旦落入自己囊中,是谁的也就分不清了。如果不断有新的加入者,从业收入也不会提高一点,够了就行了。这样的话,福德经济会的干部都会一夜暴富吧。然而,人一旦有了钱,就想要地位和名声了,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这是纠缠人性的亘古不灭的真理,对水谷来说也不例外。先着眼于绫小路子爵的千金佳子小姐被杀之前,频繁地纠缠于她,花钱如流水的理由正在于此。坏男人似乎有着意想不到的吸引女人的魅力,她本人说不定真的爱上了水谷,不顾世间的眼光。不,至少实彦先生有那样的想法吧。”
“应该是很有想法吧。”
“在那种情况下,有个真正爱着水谷的恶魔般的女人存在,要杀死情敌也不是不可思议的吧。只是很偶然地,这两人是由绫小?路家的血系结的姐妹关系。”
警部伸出膝盖:“原来如此。不过这个犯人不可能是女人吧?”
“没有不可能。最多有必要考虑她有男性共犯……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是这个女人真的深爱水谷,不如说是不愿放过这么好的金龟婿的心情吧。”
恭介自己一边那样说着,同时否定自己说法似地一边摇头。
“现在说到动机,用这种方法考虑得到的作为杀人动机稍微薄弱,不过第二个动机就相当强有力了。这期间,我听东洋新闻的社会部长土屋说,新闻社得到的消息是,福德经济会向政界流动的资金大约有三亿。这种类型的资金流动,通过什么渠道流到哪里谁都说不清楚,不过土屋先生说,流到绫小路议员囊中的资金有一亿左右。”
“一亿……”
“是的。暂且不说这么多钱如何保存,只要这些钱是目标,犯人想碰碰运气来场豪赌,也就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即使只有一半的五千万,以这个数目为目标的话,投下百万左右的资本,买了一栋房屋再舍弃,也是相当划算的。”
警部的额头附近挂满像珠子一样的汗水。
“这样的话,不就没有杀死百合子小姐的必要了吗?这样一来……”
“是的。”恭介痛苦地皱眉,“全部的假说想来与最初的事实矛盾,似乎没有道理。第一次杀人杀害对绫小路家的财产没有请求权的百合子小姐暂且不予考虑,佳子小姐不在了的今天,万一实彦先生成为第三个牺牲者,财产到底会涉及到谁?”
警部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全身战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女滋子小姐是精神病患者,实彦先生的正妻已经不在了,我们刚才见到的典子小姐会将全部财产——按照古代的说法,连灶上的灰也继承下来。她未来的配偶,赤手空拳地亿万巨富入手就变得可能。”
第二场 被刺的图腾
这里要先说一句,神津恭介和高川警部这些似乎接近事件核心却对事件的直接解决没什么大作用的对话期间,定式的直接搜查也照常进行着。
当然,这是由静冈县警察部着手进行的。高川警部在这个事件中只是单纯的观察员、顾问,所以才有跟神津恭介这样说话的空闲。
可是,这个对话渐入佳境之时却被迫中断。一名警部补敲门进入房间:“各人的调查.99lib.记录都制作完成了,之后该怎么做呢?暂且不论犯人是否混在其中,这些人大都是有名望的人物,而且考虑到这是绫小路家的别墅,就这样放着不管吗……”他是来做最直白的商量。
“原来如此,大家都怎么说?”
“正相反,大家今天一天都抱着崩溃的觉悟过来的,而且明天也做好了各种安排。青柳八段说bbr>藏书网明天必须出席静冈将棋大会的裁判长,小月小姐要洽商新的电影,其它还有各式各样的——我想明天是星期天,谁都会有所安排,而且也想早一刻逃离这里,不是吗?”
“当然是这样的。”恭介在一旁轻声说。
“老实说,我也没什么好心情,其它人就不用说了。跟还没抓住真面目的杀人魔住在同一屋檐下还能高枕无忧,真不是普通的神经哟。”
“虽说是这样,不过大家也不能表现出胆怯啊。中谷先生一说‘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晚就通宵呆在这里了’,众人也一致表态‘是啊,是啊’,从众心理还真是有趣。”
高川警部和恭介互相看了一眼。
“神津先生,今晚一晚大家都留在这里,这是绝好的机会。怎样?要会见一下你惦记着的四五个人吗?”
“很好,我正想这么拜托你呢。只是,要想搜查顺利进行,像我这样的局外人恐怕没有借口插手,所以才沉默不想多嘴多舌。”
“那么,想见的第一个人是谁?”
“‘玻璃之塔’的主人,中谷让次先生……”恭介的嘴角浮起微微的笑容。
中谷让次马上就进来了。他闪着银光的白发今日却光彩尽失,嘴角的肌肉也像冻结似地发硬。
“中谷先生,打搅你了。”
恭介打了声招呼,对方却以害怕似的声音说:“老师,这个犯人真是可怕的家伙。像我这样专业的魔术师,这次也吓坏了。”他一边说一边在恭介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犯人是大魔术师,关于这点我们的意见不期而一致。然而中谷先生,你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说过,大魔术师来犯罪的话,以目前日本警察的力量是绝对无法逮捕归案的,现在确实出现了类似的事态。事情变成这样,你也太有先见之明了,想必十分得意吧。”
“不是的,没那种事……我是对松下先生无意中说过这样的事,那只是交谈的余兴而已……当时是怎么说起这事的我想不起来了……对了,松下先生当时相当愤怒。他当时说着,要是发生那种事,神津先生——你被抬出来了——不需反掌之力就解决了。”
“惭愧惭愧,过誉了——遗憾的是,早饭前恐怕还没收拾整齐呢。”
空战是战斗机跟战斗机互相斗法,翻滚、反转、像树叶般翻转,进入对方的死角,突然从对方上方出来的华丽战法,一霎那又起动超音速,自动瞄准发射无线诱导导弹,然后敌我双方都粉身碎骨是现代空战的表现。高川警部是战前派,此时他掌心冒汗,不禁涌起过去在地面上观测空战的心情。的确,恭介和让次的对话让人生出交替占据周围的有利地位,巧妙攻击敌人的感觉。
“此外中谷先生,你和被杀的佳子小姐特别亲近吗?”
“特别亲近这种话,在男女关系上容易产生误解……不管怎么说水谷先生也是魔术狂热者,因为他们的关系我在店里见过她两三次。老师恐怕是从那封告密书——那封匿名信产生的联想吧,我没直接看过那封信。如果只是因为被告知了信的内容,那么请注意松下先生也是一样……”
“感谢你的厚意提醒。真不巧,与你的期待不一样。你说过你要展示让那个没有机关的人偶走动的魔术,这就是发现人偶丢失的直接动机——让人偶走动,到底是怎样的机关呢?”
中谷让次的嘴唇附近浮起微微的笑意。
“我不知什么时候对松下先生说过关于‘玻璃之塔’的那些话。从四面是玻璃板的塔中如气体般逃脱的大魔术,松下先生无论如何也无法领会,这也不奇怪。大概属于纯正魔术种类的魔术,对此道没有素养的人再怎么说也不会理解。‘玻璃之塔’正是如此,还有那个让人偶走动的魔术也是一样。”
“你的话很正确,如果不亲自领教,其中奥妙无法体会。让人偶走动的方法可以展示一次吗?”
“可以……不过,发生这件事以后,我的心情不安定,等回到东京以后再做给你看好吗?”
“请务必让我参观!”恭介再次坚持确认。
“失礼了。松下告诉我,你知道人偶丢失的事后豪言表演个大魔术给他看,才有了这个奇妙的推测。松下在这点上是直觉迟钝的那种人,还想着这件事,其它有这样想法的人也许还有几个。”
在某种意义上,神津恭介此时已触及了不该触及的话题。所有人都有自尊心,专家更是极度重视自尊。对中谷让次的实力、魔术师的能力的质疑,让中谷让次生气发怒也不奇怪。在旁边的警部看来,形容中谷让次此时怒发冲冠绝不夸张。他柔顺地趴着的白发一根根直立起来。
“神津先生,你说什么?你到底打算干嘛?你说了什么自己清楚吗?这些话是对我的侮辱,要是以前,早就扔过去手套跟你决斗。我,我是Fourdinier重生!”
“对不起,决斗在今日的日本被认定为犯罪。我如果接受决斗,提出决斗的你和我两人都有罪。我没打算侮辱你,也可以对此道歉,不过,你的魔术手法不让我见识一次又怎么让我相信?”
中谷让次忍不住站起来:“你这么说,换作是我也会一样。神津先生,你作为侦探的能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坐在这里闲聊了几个小时,为何没抓住犯人呢?”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重生,你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吗?遗憾的是,我现在对犯人是谁还没有眉目。”
“这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你要是知道,还用得着我来告诉你吗?”
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恭介和对方的态度的高川警部注意到奇怪的事。中谷让次对恭介说的话,不管问什么都要思考整理,以收不住尾似的态度扔出后面的话,恭介却当场扔出似乎最让对方激动的话。在这样的战法下,中谷让次回答的间隔也逐渐缩短,被逼进进退两难的绝境。
“犯人……被杀的两个女人知道其姓名。”
恭介吃惊地看着对 65b9." >方的眼睛,一瞬之后又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Fourdinier重生自诩的中谷先生……你说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我还真没想到。这是当然的,不用你说,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听了也会知道。”
“神津先生,虽然你那样说,不过要是死者的灵魂发出声音,指出犯人是谁又如何呢?你不会>藏书网认为这也是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也能做到的吧。”
“死者的灵魂开口?你在做梦吗?”
“大家都在,如果我叫出 6765." >来……”
“有趣,到底是自诩Fourdinier重生。连犯人的名字都可以说出来,巩固证据的方法高川先生以后也要这样做哦。”
“好,今晚十一点开始,被杀害的两个女性的灵魂再次回到地上,你就睁大眼睛吧。”
中谷让次愤然随手摔上门出去了,恭介静静地目送他的背影,也没有挽留。
“他好像相当愤怒呢。”警部担心地说。
恭介也特别担心:“怎样?这是我的目的,摆出让对方发怒的事情果然有效果。我有很多疑问。想来对方也是老江湖的魔术师,我们故意邀请他过来,他一切都知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到现在还不走,是知道什么秘密——知道犯人的名字。他想说这个却没法说,是因为专业魔术师的矜持,要摆架子,奇货可居吧。比如,设想他发现了那些化装道具。是泽村先生那样哇哇地骚动吗?一定是他故意拿出水晶珠什么的对泽村先生说,——搜索一下牡丹之间的壁橱吧,你会在那里发现一些线索。大概就是这样干的。这就是外行和内行的不同。”
高川警部也点点头。
“但是,神津先生……”刚一开口,警部突然跳了起来。
突然,喧闹的女人的尖叫声从房屋的某处传遍这个宏伟建筑的每个角落。
“怎么了?怎么了?”警部冲出走廊,四处张望。
“是在二楼。”他身后的恭介间不容发地说。对声音有着专业音乐家般敏锐感觉的恭介一瞬间就听出了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警部踏上台阶,掏出手枪铛的一声打开保险。
“谁?谁?有谁在?”
警部突然加快脚步,迈出两三大步,踏上铺着地毯的台阶。在二楼台阶出口的地方,出现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女人的散乱身影。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t>警部推开人群,查看倒在中间的女人。是配音演员桑田珠枝。她抬起苍白的脸看着警部,喉咙破裂似地发出声音:“警部先生……狮子又被杀了!”
“Shishi是……?”警部一时没明白过来,“Shishi……Shishi……啊,狮子!是Lion吗?”
“不是,不是Lion。大狮子和小狮子嬉戏……”
“我还是不明白。谁给桑田小姐拿点水来,那边的盥洗室有杯子……水,桑田小姐,把这个喝了,慢点喝。这个家又不是动物园,应该没有真狮子……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是那个,在那里!狮子,不是唐狮子被刺杀了吗?”
顺着珠枝手指的方向看去,警部不寒而栗。
走廊里的凹陷部分放着石刻的唐狮子,是座五六只小狮子绕在大狮子旁嬉戏的沉重雕塑,却被谁推倒在地上,它腹部下方的间隙附近刺入了一把白柄的短刀,一看之下给人狮子被刺杀的印象……
第三场 伪恶者诗人
“神津先生,事情越变越让人不愉快了。我完全估计不到犯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回到原来的房间,警部就忧郁地开口。
“这是第三幕的前奏吗?跟这件事重叠在一起,桑田小姐这么激动也就好理解了——狮子被杀,作为文学的表现是明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被杀。只是用短刀刺入……”
“石头做成的东西是刺不进去的。就算刀刃突出来,也不会有效果的。”
“但是,为何要做那疯狂的模仿?这次的对象不是人偶了。”
“在某种意义上,与人偶同样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也许具有强于人偶的效果……在原始民族的信仰中有图腾这种东西。众所周知,美洲印第安人有以特定的动物作为种族守护神的习俗。这些动物根据种族的不同而不同,比如有崇拜山猫的种族,有崇拜豹子的种族,有崇拜牛的种族,这些动物象征化的雕刻装饰在部落入口的柱子上……这就是图腾柱。”
“法国革命史结束后,这次是模特人偶,第三幕是美洲印第安人吗……”警部以无情的声音说。“神津先生,我终究没有将这个犯人处以绞刑的自信。我在想着将那家伙带上手铐逮捕的时候,那家伙哈哈笑起来,‘Ophelia小姐,好歹出来到了尼姑庵,不去医院吗?’”
“在此之前,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就连那我对这次的事件也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遗憾的是对方的神经哪里有异常,我不得不这么认为。模仿他那异常神经的想法,从犯人的立场追查这件事,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异常者——快进东大神经科了。但是,永远搞民族学研究也没法满足的,要会见第二个人吗?接下来要会见的是杉浦雅男吧。”
警部打开门,对站在走廊上的警官发出信号。不久,诗人带着‘嘻嘻嘻嘻嘻’的奇怪笑声进来。
虽说是在笑,不过确实也不是衷心的笑吧。他的脸无法形容地丑陋地歪着,好像马上就要大声哭起来。两颗硕大的眼珠转动着,先看看警部,接着又看看恭介,然后孤零零地在椅子上坐下。警部此时抱着奇怪的想法,这个男人哭的时候发出嘻嘻嘻嘻嘻的声音,却并不是在哭。
“杉浦先生,我们请你到这里来,并不是对你抱有怀疑。”似乎是体谅对方的心情,恭介和善地开口。“但是,我们还是想从你这里了解情况,作为解决事件的参考,没别的意思。”
“找我谈话也没什么关系。”诗人像孩子一样乖戾地把脸转向一旁。
这是恭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态度。从研三那里听说,这个诗人应该是个毒舌家。恭介以为,他自己没有罪,却对存在残疾这样的严酷人生现实感到所谓的劣等情结,歪着眼看世界,胸中涌动的难言的郁愤不管何时何地以恶毒的言词说出。
“诗人的工作也很辛苦。我有朋友写诗向杂志投稿,有朋友是出版社的社长。读某些投稿人的履历,常有这样的对话——神津先生,这里写着奇怪的事情吧。昭和某年,立志成为诗人;昭和某年,成为诗人。这位先生全然没有诗的感觉嘛。其它国家、其它时代我不知道,至少现在的日本,诗人不是立下志愿就当得了的。姑且不说立志当议员就当上了议员,姑且不说大师,现在的杂志一首诗才支付五百元。诗人就是天生的诗人,不是立志就行的。我们说着这些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吗?”杉浦雅男回头看了一眼。他眼中闪着恐怖的影子,带着电光般愤怒的眼光。“就像你说的那样,诗人,不,被称为诗人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嘻嘻嘻嘻嘻,实际上我知道有这样的男人,当着五六个女人的恋人,从女人那里拿零花钱过活。说服女人的时候,用美妙的声音朗读诗歌,女人也够愚蠢,就这么迷恋上他。不过,我没有那么奇特的女性知己。嘻嘻嘻嘻嘻……”
恭介也是一副看起来可怜的表情,那也不是无理的事情。很明显,他对这个诗人的质问一开始就不是本意,更有必要的是担心伤害到对方的心情。但是,扔出了给对方一个冲击般的质问的情况下,对方领受一二,甚至全部领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不想过分询问……那首奇怪的原谱换词的歌,也是你作的吗?”
杉浦雅男想到什么似地突然两眼放光,暗影笼罩的脸上拨云见日,发出明亮的棺材。
“是的,那首歌是我作的。”
“为什么……不,从何而来?是受到什么暗示?”
“什么缘故……要我明白地说吗?那是杀人预告。”
“什么!”
“嘻嘻嘻嘻嘻,杀死那两个人的是我。因此才先唱了那首歌,给被害者以警告。”
恭介和警部呆板着脸对视。虽然知道这个诗人是伪恶者的性格,却也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地说出自己是犯人。
“警部先生,我的确是犯人!请逮捕我。马上,从这里,从此处……”
杉浦雅男离开椅子在地板上跪下,看着警部的脸哀求。警部偷偷转过脸:“我不相信。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你不相信吗?为什么?本人这样坦白了,不是确确实实的事吗?”
“杉浦先生,别闹了。不是这样的,这太马虎,也太可笑了。”警部咬牙切齿地怒吼,“根据新宪法,除非嫌疑犯坦白,是不能作出有罪判决的。没有直接的决定..t>性证据,你怎么也不会被捕。那会成为笑柄的。”
“为什么?为什么?”
“你打算到那里去说吗?来得好。虽然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从这里点燃导火索才要说吗?比如,第一个事件,犯人再怎么身材矮小,至少也有普通男人的身高,这是确认过的。你到底有多高呢?几尺,你的身高?”
“当然是用了助手。求求某些人,我租了房子,放下了断头台的铡刀。”
“你说有共犯,好。那么共犯是谁?”
“是在某个地方——不,准确地说是在‘玻璃之塔’遇到的男人。他的姓名和住址我不知道,是个混混……我花钱拜托那家伙的。”
“很好的理由,遇到了合适的人。素不相识的人相会,实行强盗、杀人什么的,实际问题有时会发生。你真敢乱弹琴……”警部越发不愉快,完全是嘲讽的语调,“那么,关于第一个事件你这样说,我暂且认可。这次的事情又怎样呢?昨夜那个男人是怎么来到别墅的?”
“他从后山过来……吹口哨叫我出去,说是偷走了人偶。然后,半夜又叫我出去,说是人偶已经粉碎了,这次该轮到人了……”
“住嘴!”警部握拳砸在桌子上。“我不想听你的胡闹了。即使认定了那个男人,也认定了你,到底有什么非得杀人的动机?”
“警部先生,你看过‘毒药与老妇’这部电影吗?那一家都是杀人狂吧?也没多大的理由,以恩惠为名无差别杀人。表面上看是两个连虫也不忍心杀死的老妇人,还有其自以为是先代罗斯福总统的兄弟,说是挖掘巴拿马运河,在地下室挖坑埋葬尸体。捉住了杀人狂,动机到底是什么却毫无道理。我也是杀人狂,那男人也是杀人狂,两个杀人狂偶然相会……”
警部已经是一副想怒也怒不起来的模样:“神津先..生,这位怎么也不是要找的人。正好,让精神病专家泽村老师跟他见见面。就拜托那位先生了……”
这时,默然听着杉浦雅男在耳边倾诉妄言的恭介高声说:“杉浦先生,你为何要做那么愚蠢的模仿呢?”
“……”
“我也是个?江湖郎中,虽然对精神病不专业,但是对方是真正的精神异常者还是装的,也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
“为什么你开始了那么显而易见的模仿?为什么要那么虐待自己呢?”
“……”
“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事实——横亘在这个事件底部的什么秘密,你至少知道一些,掌握着能够立刻解决这个奇怪事件的关键。平时不清楚地说出来,只是故弄玄虚间接地表现给我们看。最后被我们问到的时候,又担心不坦白不成。因此才抢占先机,装疯卖傻……没错吧?”
杉浦雅男什么都没回答,只是两眼都快要飞出来似地眦眼看着恭介。那令人不快的笑声又翻着波浪从他的喉咙出来。
“伪恶着也好,装疯卖傻也好,只是那出戏是骗不了我们的。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请亮出你的牌。”
“因此……因此我说我是犯人。”
恭介起身打开门:“今天就说这些吧。99lib?你再考虑一晚怎样?如果你的心情再稍微安定一些……明天早上再慢慢请教。”
“为什么不逮捕我?那么再想想,今晚用别的方法来逮捕我吧。”
留下奇怪的即兴台词,杉浦雅男出去了。走廊照例又传来奇怪的笑声,然后渐渐消失。恭介回到座位,一边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大大地叹了两三口气。
“真讨厌。这个人就是这副德性吗……神津先生,我在听他的话的时候,真想逮捕那家伙,把他扔到拘留所去。要是知道些什么,就该考虑逼他彻底坦白,只是坐在对面催促,还让他重新考虑。”
“那可不是聪明的办法。对待那样的人,要反其道而行之才有效。他绝对不是这个事件的犯人——那是因为肉体上不可能。你知道,那男人当时想到了什么才说出那些愚蠢的事。他一定知道,你把他当犯人逮、我把他认作精神病患者都是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呢?”
恭介理解不了的疑问,高川警部当然也无法解释。
“暂且认为,所有事情的全部要点都不正常。我简直像身处精神病院中一样。”
“我也有同感。”恭介长吐一口气。
第四场 魔法师的弟子
暂且忍住胸中的疙瘩,警部一边在烟灰缸里按灭吸了半截的烟,一边问:“神津先生,下面99lib.的客人呢?”
“水谷良平——不过,与他本人的会见要推后,先会见他的秘书布施哲夫。”
“神津先生的调查就要进入中心环节了。”警部心情不错,脸上红光满面,马上吩咐站在屋外的警官把布施哲夫带来。
高川警部在第一幕发生之后见过他一两次,只想起他不相称的年纪,狡猾巧妙地避开要点的答辩,要是当作那个怪物的秘书的话,怎么看也不像读过大学的知识分子。这样的印象在头脑中至今也抹不去。比身体比例更大的头顶,薄地快要秃顶地与年龄不相称,简直给人河童一样的印象。
“布施先生,真没想到变成这样啊。水谷先生也很失望吧。”介绍结束后恭介单刀直入地提出,直率得过分的态度。
“啊,不仅仅是专务先生,连我也很失望……怎么也估计不到事件的始末啊。”
“真可怜啊,不过,净是叹息的话,死了的佳子小姐也不会复活。虽然是孽缘,自古以来发生这种事都是自己动手报仇,但是现在的法律不认可。如果掌握着犯人身份的什么线索还请提供,通过间接的意义来报仇。不是这样吗?”
“我也想尽量帮上忙。只是,说哪些事情才有用呢?你们愿意一个个地询问吗?我就对此一个个逐次回答吧。”
恭介见到他官僚性的、嘴里不说一句废话、没被抓住尾巴的态度,以完全不在意的口吻说:“你和水谷先生以前一直就认识吗?”
“不是的……大概三年前,我在名叫三福商会的小公司工作,那个公司倒闭后经人介绍认识的。”
“三福商会——大概是百合子小姐工作的公司吧。百合子小姐和那位社长有着婚约,社长却因为汽车事故死了……”
“是的,你知道的很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百合子小姐这个人,有古代的贞女风范,她那时对自身和世间都不同程度地感到悲哀……她经常说,自己也想跟在后面死去,可是自杀自己怎么也做不来,请谁杀了我吧……”
“原来如此,有这样的事吗?真是殉教者般的信念呐,是具有圣女一般宗教精神的人。也许因此才会出演谁都讨厌的断头台女王的角色。”
“的确有那个原因吧。所以,后来尸体解剖后得知她是处女的时候才回想起来。”
“此后你就进入了福德经济会?”
“做了一年之后,被专务先生提拔为秘书,然后一直……”
“对了,关于贵公司的专务先生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是怎样的人,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不过,关于私生活,也不会一点是非都没有吧。滴酒不沾,抽烟绝对只认‘新生’,作为爱好每月叫一次青柳八段作将棋练习,出席那个魔术会——还有,乘坐高级轿车,修建宏伟的宅邸,被指责为奢侈也没有办法,这些都因为工作的关系而烦恼,简直像修道院的和尚一样的生活。”
“那么,男女关系呢?”
“战争结束之际,夫人和孩子因爆炸而去,他失望至极,断言此生不再结婚,这就叫心境的变化吧。和佳子小姐缔结婚约是在今夏,预定于明年一月正式结婚。”
“这些作为正式的关系,除此以外呢?”
“他有些朋友宣传着不负责任的事,除此以外绝对……世间的人们散布着闹着玩的、多余的传言,他自己也相当麻烦。比如来到这里的小月玛丽小姐,对他动用各种宣传关系,无根的花也快开了……恐怕是因为嫉妒吧。”
警部也觉得他的话是勉强的遁词。当然恭介想深入了解些什么,沉默地放过了。
“你以前也来过这个别墅吧。”
“是的,来过几次……”
“魔术协会的人们是怎么想到要到这里来旅行的?”
“这也是佳子小姐想出的。她连老师的地方都准备好了。大概两周前,她和专务先生商量,决定邀请魔术协会的主要会员到这里来。”
“两周前——反过来说,就是百合子小姐被杀两周后?”恭介把手放在宽阔的额头上思考着什么。
“那么,决定这次邀请的时候,水谷先生和你都没觉得可疑?”
“这次发生的事件做梦也想不到……”
“你知道那个地道?”
“只是听说过。但是……怎样才能进去,从哪里开始通向哪里,我都没有听到。可以穿过的洞穴、秘密的道路之类的侦探小说的东西,我全然不感兴趣。”
“怎么样啊?”恭介尖锐地讽刺,“你不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大家到达的时候还在的人偶晚饭后却丢失了……你有最大的嫌疑,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你不知道地道入口的证据在哪里?”
“神津先生,旧时的歌舞伎也说这样的台词哦。不分青红皂白的老爷抓住干着不义之事的家臣和侍女,也这样责备他们:‘这不是不义之举的话,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吗?’这样愚蠢的台词,在当世中是不通用的。说是干了不义之举,却没看到清楚的证据,世间的人谁也担当不起——不会这样说吧。”
“你的话的确不错,不过如果有目击到你当时离开的证人的话又怎样?”
“我不记得我离开过,要是有撒这么显而易见的谎的人,把他考虑成犯人就好了。”
他完全没有掉进神津恭介引诱的圈套。
“对了,布施先生,话说回来,执行第一次杀人是在成城的房中。你在事前知道那处房屋吗?”
“怎么说我们公司也有严密的组织……动用几十亿资金投资的产业,不是主管人员的话是不会一个一个去记忆的。当然,事件发生后听说是我们公司的产业我也大吃一惊。”
“当时,魔术会使用的道具,比如断头台、人偶头、衣裳等,都是你订做的?”
“那是因为专务先生日理万机没有空闲。”
“那么,断头台是你当天运到会场的了?”
“是的。那玩意太大了,我把它分解了运过去,再组装起来。”
“那为何当时不把衣裳和装头的箱子一起运去?”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衣裳、假发和人偶头都是在大会两天前才做好,百合子小姐拿回家去练习,听专务先生说的确是这样。是我送到新宿支店的。”
“人偶的脸当时是特意模仿百合子小姐的脸制作的吗?”
布施哲夫的脸上闪过微微的疑惑的影子。
“没那回事……说起来,人偶头脸朝下方,观众的视线从与刀刃落下的上方成直角的方向过来,是看不清人偶的脸部的……所以没有必要模仿谁的面孔。”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高川警部感到恭介薄薄的唇角附近浮起凝固的浅浅微笑。警部当时想,这个名侦探触摸到了事件深处隐藏的什么大秘密的关键了吗?
“布施先生,我最后要问的是,你和杉浦雅男先生的关系如何。那位先生最近公然宣称攀附上了强有力的众所周知的后台,这个后台莫非就是贵公司?”
警部第一次从对方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了不安的神色。
“这个……听任你想象。”
“我最近想象力非常匮乏。请稍微清楚地说明,我会感激不尽。解释一下物质上存在的援助关系,好吧?”
“这……”
“有什么理由吗?老实说,你动不动就是几十亿,反正都是别人的钱。当然,投资人每月得到两分分红,此外获得的利益是怎么使用的,总不会落入第三者的口袋吧。你出于道德上的责任,徒劳的费用哪怕花了一分也有操心的必要。关于这点,水谷先生的生活信条很多——成为广播广告主,姑且不论撒出几亿作为政治资金,像杉浦这样的人为何有手握重金的必要?”
布施哲夫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一边说:“神津先生,纯粹从理论的立场来说,你的话没错,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比如世间有被称为总会屋的奇妙生意人。一旦成为股份公司,哪家公司都得按照商法的规定,一年不开几次股东大会不成。当然这种情况下投票权与持股数成比例……即使一点股份也没有的股东也能在股东大会上发言。有人把这个当成买卖,包上一笔钱不让他发言……这是哪家公司都有的现象,正所谓公开的秘密。”
“这个说明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吗?诚然股份公司有股东大会,然而像贵公司那样的匿名组合没听说召开过投资者大会。我没听说杉浦先生对贵公司的经营有什么发言权,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你有封他口的必要?”
“……”
“你恐怕被他拿住什么把柄了吧,是被他发现什么不能泄漏的秘密才要封他的口吧。说起来,水谷先生对他总是很强硬,相对于水谷先生你却经常庇护他,这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吗?你自己有什么秘密才非得封他的口不可?”
“我自己没有什么被人知道了会困窘的事,只是……想到公司……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组织在日本历史还很浅,基础也不是十分牢固,不想让人知道这种小事……没有根据的事情就不过分宣扬,我就是这个想法。”
“原来如此,真是用心良苦啊。”恭介轻轻点了点头,终止了这个问题:“我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回去的话,请马上让水谷先生过来。”
“我知道了。”
布施哲夫一边用手帕擦拭发烧的额头一边走了出去。警部看着恭介说:“神津先生,有什么收获?”
“Dukas有首叫‘魔法师的弟子’的曲子,初习魔法的魔法师弟子想试试法术而不得其法。他趁老师不在家,念咒语让扫帚打来水倒进浴缸,然而水是打来了,却不知道停止倒水的方法。水不停地流出来,没办法,他把扫帚劈成两半,结果水量变成原来的两倍……束手无策之际,魔法师老师回来一声大喝,终于不再出水了。就是这样的音乐。”
“音乐评论的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讨教。这个故事的中心是?”
“主人是主人,家臣是家臣——所以,对方对类似歌舞伎的责难也是一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吃人的男人——狡猾到不能完全把握,那就是他成为怪物水谷良平秘书的原因吧。只是弟子到底比不上师父,这就是他和诗人的关系。”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水谷一点也不怕杉浦老师,才表现出从魔术协会除名的强硬态度,杉浦非常软弱,好了,这就控制住局面了。虽然出钱的事情可以确定了,如果那不是正式的费用,会变成怎样?”
“后来,水谷个人的什么秘密被诗人掌握了,就拿公司的钱去堵嘴吗?”
“我不那么认为——通过绫.99lib.小路先生注入了巨额政治资金,秘书把个人的封口费散布出去,公司的经理也相当混乱。且不说这个杀人事件,这也要变成大事了……”
门无声静静地打开。站在入口的水谷良平一边浮起嘲笑似的笑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恭介和警部,一边给皱巴巴的‘新生’点上火。
第五场 日本岩窟王
水谷良平走近二人前面的椅子坐下。注视到他的脸的时候,警部感到意外的惊恐。对方的两只眼睛充血似地通红,就像暗中哭过一样的双眼——这个刚愎的男人也有这么女性化的感情?警部一瞬间感到疑惑,一瞬之后想到那是对方的演技也说不定。也许他打算在在美丽的恋人面前扮演身世值得悲叹的恋人角色,全身却充满了战斗意识。
“水谷先生,请节哀顺便。”
“你是神津先生……神津老师?”他转瞬间激情爆发,发出得救般的声音,“拜托您,水谷良平俯首恳求……无论如何早一天,不,早一刻抓住犯人,为那个人报仇!”
恭介沉默不答,他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对方头脑和心中的动静,上下打量了好几次。
“拜托了……不管要多少谢礼,我给你开支票。只要是我签字的支票,跟现金完全等值。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不是钱的问题。”恭介静静地摇头,“这些钱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堆废纸,这样浪费对投资者就没有责任吗?如果只是开动脑筋,不需要投入别的资本,也花不了一分费用。我所追求的,不是金钱而是事实!”
“事实……构成老师推理的材料?只要是与这个事件相关的事情,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说,关于公司的内容就无可奉告了吧。来吧,只把焦点放在这个杀人事件上。但是在这个前提下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经历,以及进入福德经济会之前你和绫小路家的关系。”
“那是很老很老的故事了。”水谷良平像被触到旧伤一样,“人,特别是实业家,都不会重复过去的事。对我来说,虽说今天想得到未来,但却没有至今为止的过去。战争以来的十年对日本的经济界来说是一个新的战国时代,贫农的孩子草履起家也能觊觎天下的时代。并且,就现在东亚的形势来说,这种动荡要延续数年——我想恐怕有个两三年吧。我自己的过去,我也不想向谁坦白。秀吉草履起家,将天下完全收入自己手中,也不想向人过分宣扬。”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左右来回打量二人的脸。
“十五年前,我在绫小路家当书童,当时因为触怒了先代的晴彦子爵而被驱逐。”
当然,第一次杀人的受害者与绫小路家的关系不那么亲密,良平此处也没有加以说明。高川警部也像初次听到这个事实一样的脸色。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理由是什么?”
“是年轻犯下的错……我和在这里工作的一个女佣犯了错……男女之间的事情,是钟在响还是钟槌在响,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责任。在那个虽然宣称恋爱自由但却被认为是禁忌的时代,家法定为不义之举,我们根本没法反驳。”
“对方不只是女佣,是小妾吧?”
“也算是吧……这就惹怒了子爵。要是在以前早就绑起来了,不过却没有动用这样的私刑,取而代之捏造毫无根据的事实,向宪兵队密告,说我是共产党员,通过子爵取得国家机密提供给第三国。”
恭介与警部对视了一眼。考虑到所谓的大东亚战争开始当时的紧迫气氛,这确实是最阴险、最巧妙的作战。贵族院议员在西园寺公爵逝世后公开接近军部,其培养的隐藏势力中的人物,军部也会重视。至少不能当作无根据的事实一笑而过。
“后来怎样?”
“宪兵队完全是世间的地狱……我被种种拷问百般折磨,左手的无名指现在还这样弯着伸不直,就是当时留下的伤。还好,终究是没有根据,我坚持坚持再坚持,结果被释放。不过能这样平安出来,也关乎军队的面子吧。翌日,征召令来了,我被贴上危险人物的标签入伍。只是在这不讲理的真空地带,一开始就要遭受白眼,那里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他的话短而简洁,如果考虑他的言外之意,多少也能体谅其内心。恭介和高川警部似乎忘了现在已经成为问题的这起杀人事件,倾听着对方的话。
“然后,我的部队去了中国,去了南方,又飘回北满。过了军队生活,战争中合法地处人死刑的方法很多。不断辗转在危险的第一线、第一线,几十次闭上眼睛想想我还活着,我一边想听天由命,几次想到这就是永诀,一边穿过对面不断飞来的子弹——奇迹,感到奇迹不断降临的时候,我是被选中的人吗?还是世间还有我没完成的事,不能死在这里?就是这样一种心情。停战后我被带到西伯利亚,承受住八寒地狱底的生活,也是靠着这种信念。后来总算回到日本,想到现在的工作的时候,第一次感到这就是天命,感到自己就是为了做完这份工作才出生在世上。”
“我能体会到你的辛苦,我理解你。”恭介满怀同情,“听了你的话,我现在突然想到了Monte-Cristo伯爵的名字,因不实的罪名被囚禁于伊夫岛十几年,亲人被杀,恋人被夺,体验了人所能想到的所有苦恼,Monte-Cristo在基督山岛上得到了莫大的宝藏,得意地回来实现复仇——当然立场不对,其心境跟你也是一脉相通吧?”
恭介的话逐渐转变了方向,向事件核心而来,对方却轻巧地避开。
“客观地看,这种看法也许成立。特别是发生这次这种事件,作这样的思考也不无道理。承受这样的痛苦和仇恨,山中鹿助有歌为鉴:——雪上加霜又何妨,吾将身体力行之。承受上天给予的考验,人也不可奈何吧。过去的那点仇恨,现在没在我心里留下什么影子。倒不如说,当时逃生的我,对让我在这里得到锻炼的再生恩人感激不尽。尽可能为绫小路先生一家做事来报恩,这句话可以表达我的心情。”
实在是很中听的话,是否可以按表面意思接受,恭介和警部都不清楚。
“原来如此,你是以德报怨,以真情应对仇敌。正因为这样,长期处于困境的绫小路先生,也在外部条件的帮助下悠然返回政界……绫小路家对你以德相待,也是当然的事情。问题是,没有对你和佳子小姐的婚事感到不快的人吗?”
“首先声明,你得明白我的立场很容易被误解。我完全没有用钱买下她,将婚事作为什么交换条件的想法。我们互相之间想法自然一致,话也投机,所以才进展迅速,完全没在什么地方出现障碍。”
“水谷先生,这只是与你现在说的事情大同小异的说法。感觉到一个行为相对的反应的人心里,怎么都有改变的余地。比如,你对以前从绫小路子爵那里受到的对待怀恨在心,企图复仇,或是不愿再提仇恨,只想报恩,总之你的想法第三者从外部怎么想象也无法理解。同样,这桩婚事在你看来也不用忌惮谁,正大光明。可是对第三者来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哪怕犯下杀人罪也要加以阻止吧。”
“虽然你这样说,我别无二心。”
“你刚才跟我约定要提供事实的。与事件直接相关的事没别的——佳子小姐与谁相恋了吧?比如只是单恋,对不能实现的恋爱怀恨——是有这样想法的人。”
“我认为没有这种人。恐怕我之前说过的话太勉强了。用钱买个新娘,我没那么狂妄的野心。所以,她如果另有喜欢的人,我也没必要回避,而且如果有人坦白喜欢她,我也该听到风声了。”
“那么,在你身边呢?没有对你和佳子小姐的婚事不快的人吗?”
“除非……”
“水谷先生,这里的确是个重大而微妙的地方。我们不是要揭发什么个人丑闻。比如,你和怎样的女性进行着什么交往,知道了这些,其它各种过往都不需要了。只是纠缠于这次的杀人事件,以上这些才成为问题……这也是无奈的质问,范围限定在现在来到这个家里的人中……这当中有跟你发生关系的人吧?”
水谷良平看起来不高兴地沉默了。他咽下唾液,欲言又止的话几次冲上喉咙,考虑再三终于出口:“有两个……”
“她们是谁?”
“要说名字?不能不说吗……只限定在此处……,如果与杀人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你要保证不能泄漏给他人。高川先生,搜查一课的各位,别说出去好吗?”
恭介和警部对视,一瞬间读出了对方的心理活动,异口同声回答:“就这么定了。”
“那么我说。一个是女演员小月玛丽,一个是中谷由美子。”
这两人不是无法意料的名字。暂且不说女演员,虽然作了约定,与他人之妻的世所不容的关系如此坦率地告..白,这也是怪物之所以为怪物的原因吧。恭介也一个接一个地继续问话。
“要是在以前,通奸罪成立……不过那个罪名是亲告罪,丈夫不告发也无所谓了。就算告发也不是重罪,不会判死刑。成人的游戏——单纯的轻浮想法。”
“不巧我还是独身,对于男女关系的微妙之处没有发言的资格。”
对恭介来说,这种话是难上加难。他感到不宜深入,脸色和言词都传了回来。
“那么,你跟中谷先生的夫人只有一两次吗?”
“不,每月必定一次。”
“中谷先生还没注意到?”
“怎样?且不说正经的工薪族,以大魔术师自居的中谷没注意到自家后院的事,多少有点可笑吧。恐怕他注意到了吧,只是装作不知道,勉强闭上眼睛。”
“那要怎么忍受啊……”
“中谷对他夫人神魂颠倒。夫人个性强硬,要是受到他的责骂,说不定就离家出走了。正因为害怕那种事态,才抚胸继续沉默地做她身边的傻子主人吧。”
“水谷先生,前面也约定过了,个人的爱情、感情什么的,我们不会追问。只是从理论上考虑,中谷先生的夫人要是真的爱你,看到你要结婚,总该有所动作吧?”
“理论和实际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和我结婚。她说到这个的时候,别的什么话都没说,总不会现在头脑充血开始杀人吧。”
“水谷先生,你是豪放之人,这里也许不能那么考虑。人类的忍耐力似乎在无限延续,其实还是有限度。假如中谷先生平时一直忍耐到现在的愤怒爆发了……平 65f6." >时必死地摁住、吐血般地忍耐一直持续……说不定就变成了意料不到的凶暴血腥的惨剧。”
“我并非没有考虑那样的可能性。一旦变成那样,我想过用钱来解决问题,不管怎样,且不说杀死我、杀死夫人,杀死没有直接关系的第三者,不是太没道理了吗?玩弄这些小手段,总不会有人认为我是犯人吧……周围有其它路可走,就不会有杀人犯了。”
怪物的理由挂在嘴边,让人感到一股妖气,像没有顾虑也不解释,刀架上的刀落下一般毫不客气地断言,似乎什么秘密也没有,而其下却抱着不许别人知道的大秘密。他的告白大胆率直,给人的不是个简单对手的印象终于变得强烈起来。
“我从某方面听说,贵公司付给绫小路先生相当的资金作为政治工作费。只在这里说,这个费用概算是多少?”
良平对这个问题强烈地反抗:“我不知道是谁传播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谣言……没这回事。作为公司顾问当然会得到报酬,从我分到的利益中,个人性地赞助了选举费用什么的,全部算来也就两三百万——巨额政治资金是哪里的话。”
“根据一个说法,这个金额在三亿以上……”
“呵呵,这么大一笔钱?”水谷良平感到吃惊似地瞪眼,“就算话外有话,那也太过度了。要是在投资领域,没有不动用那么多资金的,对日本的政治家这样最不能信任的人种,投入那么多钱我才不甘心呢。干这种事,公私之间的区别是,必须特别严肃。而且,与这次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的这件事,按照先前的约定,我不会再说了……”
“未必能断言跟事件没有直接关系。”恭介以咬牙切齿的样子说,“你既然否定了,这无论如何是件好事,我们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传言是真的,巨额资金通过绫小路先生流入政界,总也有几分留存在绫小路先生手上吧。另外,即使绫小路先生没有私吞的想法,在政界这种地方,什么时候需要多少钱是谁也想不到的。只是,这些资金还在绫小路先生手里的时候,要是绫小路先生有个万一,那些钱就完全飘在空中了……第一号的滋子小姐是精神病患者,财产分配上没她什么问题。佳子小姐活着,如果与你结了婚,就是失而复得,也应该没问题。要是现在绫小路先生有个万一……”
“你有那种预想?”
“正是。”
“为什么?”
“放置的狮子被刺了。虽然你没说,已故的先代绫小路子爵以其风貌和雄辩在贵族院别名狮子。狮子之子小狮子的搞笑绕口令对犯人来说,短刀刺入绫小路家的图腾、种族的象征的狮子石像,也许默然预告着绫小路实彦是第三名牺牲者。”
“杀人……第三个杀人预告?”
“是的。犯人在实际杀人之前,有必定玩弄人偶的癖好……从旁边来看,是不合常理的模仿,对方看来恐怕是要拼命吧。他是抱着什么深刻意图才如此冒险。人偶为何被杀?如果明白了这个理由,事件的秘密就能一口气完全解开了。”
恭介的话一边一步步接近着事件的核心,一边又对不能轻易把握事件的最终真相而着急,发出自嘲般的声音。
“所以,要是第三次杀人万一成功了——当然,我们也不想让犯人这么容易地出名,这是最坏的假设,如果发生这种事态,你名义上的妹妹典子小姐将继承巨额遗产。其配偶将会得到不劳而获的幸运。你和绫小路家现在几乎是一家人了,要是以上属实,想必听到过对方的名字,那个人是谁?”
水谷良平轻轻皱眉。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的一言难尽的激动感情起伏着,脸上落下微弱的影子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关于这个,还没有正式决定吧。而且,假使发生那样的事态,连绫小路先生也倒在犯人魔爪下,也不能认为这件事就此落幕。再杀一个人偶——典子小姐不死事情不会平息。”
他的话里包含着不听就无法感受的恐怖意味,让人感到像是在嘲笑搜查当局,犯人的豪言壮语在回响。
恭介不禁长身而起:“为什么会那么想呢?为何绫小路家的人们没有嫡出庶出的区别……”
“请留步。刚才的话中你们放过了一点。你们不知道绫小路家的家规,世世代代都没有正室吗?”
“照你所说,不只百合子小姐一个……”
“是的。先代的绫小路子爵,还有哪个祖先有着奇妙的生活信条。上流阶级的人重视门第、资格什么的,只跟与自己对等的一伙朋友之间结婚。其结果,当然考虑的现象是生物学的意味,种族的生命力越来越弱……为防止此事,和别的阶级的人结婚,传下异质的具有野性血统的子孙就行了……然而,过去的贵族被各种各样有形无形的法律所束缚,是没有这种自由的……于是,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孩子,有的承认是庶子,有的以私生子形式存在,以养子身份入籍,二法必居其一。所以,绫小路家的继承虽然有无效的差别,百合子小姐和其它三姐妹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待遇。”
“原来如此,上流阶级有各种各样保持体面的小手段。结果,从滋子小姐开始的三姐妹,也都按庶子或养子对待。但是,三人都是女儿的话,绫小路家的继承会怎样?在提起佳子小姐的婚事之前,绫小路先生和你之间当然会谈论这个问题。”
“按照新宪法,结婚是个人与个人的联系而作为主体考虑,家庭只作为第二性。妻子贯丈夫的姓氏,丈夫也可以贯娘家的.姓氏。我自报贯绫小路姓氏的姓名,哪有什么意见。”
恭介和警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的婚事只是这样的含义。这差不多是绫小路家挂起白旗无条件投降一样,与签订城下之盟同样屈辱。
对水谷良平来说,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一次猛烈的复仇的感觉。在物质上得到满足的人,接下来会追求名誉,终极的目标是追求门第,成为人上人,更进一步一定有所感慨。
他的计划九成九已经成功,却全部化成水泡。这个怪物背负的野心也将粉碎……如果最初他心里没有藏着这样的计划的话……
“说着说着就偏题了。第三幕之后发生的第四幕会是怎样的呢?”
“跟刚才说过的一样,我向绫小路先生援助的金额并不是什么大事。先代就成为贫困贵族的绫小路家,战后更是像将倾之木般枝叶翻动,一点财产也没有。进行这么大犯罪的人真是个笨蛋。且不说假设典子小姐自己就是犯人,那个并未完全抓住她的心的第三者抱着奇怪的自满犯下杀人罪,对我这种现实主义者是完全无法理解的空论。”
水谷良平挑战似地加强语气:“犯人是有绫小路家血统的人,抱着一个都不留存在世上的顽固病态信念。住进精神病院的滋子小姐说不定还不知道对方,其它人也无一例外。因此,实彦在你们警戒不及的情况下被血祭,恐怕滋子小姐也同样……这个惨剧无法阻挡吧。”
高川警部总觉得他的话凉飕飕的可怕。失望和空虚的断念刺激着怪物的心,使之吐出这样的话。还是他就是犯人,在绝对不会被抓住尾巴的自信下,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不知道是怎样,警部的耳中像山神一样的微弱声音“日本岩窟王”不断地重复。
第六场 Old Black Magic
此后的两小时,恭介执拗地对水野良平持续提问。可是对方也是老奸巨猾,推诿回避,翻弄不得要领的诡辩,有时还反攻似地连续强辩,像推土机般迫近恭介,不留一点空闲。
变成这样,与其说是头脑和智慧的胜负,不如说是肉体和体力的胜负。不用说经过了东海道的长途旅行,根本就是蒲柳之质的恭介也感到疲劳,罕见地草草结束这场舌战也不无道理。
看不下去的高川警部插嘴进来,一提出问题就被打断。水野良平回房后,恭介把身体深深埋进沙发,肩膀伴随着大喘气而起伏。
“神津先生,辛苦你了……怎么说他都是怪物呢。本来打算看准机会帮你一把,结果完全没有空隙。这次就连神津先生也完全落进了对方的步调……”
“并不完全……”
“已经这样了,今晚还能干些什么呢?要是以前,直接就把那家伙弄到拘留所关他十天。不管怎么说,他是独自保管几十亿资金的对手,要是随意带走,会引起挤兑吧……一旦发生挤兑,再坚实无比的银行也必定会倒闭,福德经济会也会作鸟兽散。到了杀人之名澄清之日,事态就严重了。社会大众的仇恨会集中到警视厅,是警视厅的重大责任。因此,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也无法采取行动,希望你体谅我们困难的立场……”
“我能理解……比起官僚回避责任的非难,还有更重大的理由。首先就是,他是真凶的证据我连一个也没抓住。”
“神津先生,今晚就先休息吧。你昨晚远道而来旅途疲惫…… 4eca." >今晚就这样了,没什么可做的事了。”
恭介轻笑着打断警部体恤的话:“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今晚还有一件要做的事。”
“什么事?”
“中谷先生约定的大魔术,招回死去的两名女子的灵魂,说出犯人的名字。如果不出席的话……”
“这种话……”警部感到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神津先生你不会真的相信那种骗子魔术师的牛皮吧?终归是哪里有诡计,设了机关的把戏而已。”
“诡计也好,把戏也好。如果能看破他的诡计,这里也许会出现突破口。”
恭介眼下浮现着青黑色的阴翳。很明显,一整天激烈的身心操劳再也掩盖不住他的疲劳。不过,他的热情和气魄没有丝毫衰退,更准确的说,和别人毫无差别燃烧的斗志不同,他有着像决堤奔流的瀑布般寒冷,而且隐藏着可怕力量的斗志。
似乎受到恭介气息的影响,高川警部把眼向后仰,沉默了。
楼下的西式房间是中谷让次指定的大魔术的舞台。恭介正想打开房门的时候,突然激烈的骂声和扇耳光的钝音一起传进耳朵。
“你在做什么!”
“又是兴奋剂吗?听了我的忠告,你还戒不了?”
是杉浦雅男和泽村博士两人。诗人右手拿着注射器,丑陋地歪着脸望向恭介这边。跪在他前面的泽村博士从地板上捡起药瓶,这才注意到恭介他们来了。
“啊,神津先生,你先别走。我好几次苦口婆心的劝他,这位先生还是戒不了。”
“这可不行……也许你因为工作,宁愿为了兴趣而缩短生命,但是请停止使用兴奋剂。你一天到底要注射几支?”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用了不也没中毒吗。嘻嘻嘻嘻嘻,连续发生这么恐怖的事件,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来转去,我却心情苦闷……不用药物能行吗?”
毒舌家这次的话既不尖锐也不激烈,恰似孩子的恶作剧被父母发现一样。
只是恭介的注意力是不会被世间事物阻止的。他看到桌子上并排着十三支黑蜡烛的时候,脸上浮起无法形容的恐怖影子。
“高川先生,今天是星期六,没错。”
“星期几有什么意义吗?我听说过十三日星期五是不吉之日,十四日星期六也有什么不吉吗?”
“是的,今晚是安息日。”
“安息日,魔王的夜宴?”站在旁边的泽村博士用颤抖的声音问。
“是的。‘浮士德’第一部‘urgis之夜’的场面绚烂地描绘了恶魔的聚会。魔法师全都跑去骑上扫帚,像黑暗夜空中的流星一样,信徒们被眼睛看不见的力量抓住,从烟囱出去,骑在钉耙、青蛙、牡山羊背上朝着会场。魔法师们在身上涂上恶魔的膏药,向排列着爬虫的牙齿、蛤蟆的皮、死刑犯的内脏、小孩子的脑浆、猫头鹰的粪便、牡山羊的胆汁,还有所 6709." >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的祭坛磕头诅?99lib?咒,实行恶魔的六诚……”
“恶魔的六诚是什么……”
“淫猥的舞蹈、不洁的飨宴、恶魔性的同性恋、复仇、杀害牺牲品,以及对神的亵渎,所谓恶魔的六诚。”
“神津先生,你累了。”高川警部一边劝解一边点了几下头,“西洋的中世纪说不定有这样的迷信,也许歌德只是文学性地把迷信展示出来..。不管怎么说,进入原子能时代的今日……”
“高川先生,不管你怎么说,人类心灵深处沉睡的神秘感,所谓的迷信,无论科学怎么进步也无法拭去,信仰、信念这种东西同样会出现在人类头脑中,科学完全是异次元的产物。昔日未必要问明天动说、地动说。现在看看基督教相关的书籍,也会有什么矛盾的说法吧?比如,玛丽亚是处女却怀上了基督这种与科学不相符的事实,怎么也得拼命辩解吧。我举了这个例子,恐怕你也该明白我想说的了吧。”
高川警部对这个理论也不得不点头称是。为了不被卷进像变了个人似的狂热激动的恭介的话中,他心里一边继续顽强的努力,一边却产生了被拖进深不可测的泥沼一样的心情。
“那……神津先生,狂热者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存在着……我也不否定什么安息日仪式,可怎么会有那种事情……总不会有把死刑犯的内脏、头盖骨作为装饰的吧?”
“今晚该不会做那样的模仿,这些黑蜡制成的蜡烛是比什么都好的证据。安息日即恶魔会议,当然是幻想的产物。不过,很明显要实际执行黑弥撒……那个时候必须要使用黑蜡烛。侍奉基督的仪式是普通的弥撒,侍奉恶魔的仪式是黑弥撒。”
“要举行怎样的仪式?那个黑弥撒是什么?”
“魔术师归依恶魔的修行方法有十一个。按照古老传说,侍奉恶魔的誓约是用自己的血在羊皮纸证书上签字。作为交换,恶魔约定给他世间的财富和快乐。第二是放弃对神的信仰;第三是所有人宣传恶魔教,并且永远保持恶魔的印记;第四是每月杀人一次;还有其它魔法的约定……”
“杀人?”
“是的。其它七种方法也有详细的条款,我记不住就省略了。这个黑弥撒的座位上杀人是绝对的。大多数是孩子……用口不能言的小孩子。你看外国的书籍,昔日有身份的妇人与秘密恋人所生的孩子,还有娼妓所生的孩子,来自黑暗中又被葬送进黑暗中。这些孩子中无数人被作为黑弥撒祭坛前的牺牲品供上……”
高川警部、泽村博士和杉浦雅男瞬间都抬起头环视房间。受到发狂般的恭介的话的引诱,“眼睛看不见的恶魔不会老早就群集在会场了吧”的凉飕飕的妄想袭来。
“这是黑弥撒的景象——说它可怕是因为太血腥了,我也不想说以上这些话……类似这样的仪式不一定是对基督教的叛逆。比如拿喇嘛肉身成佛的密法来说,拿释迦牟尼死后兴起的秘传佛教、佛教和婆罗门叫结合而成的邪教来说,这些教义与黑弥撒的信仰不期而一致。”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突然,杉浦雅男的笑声打破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这个阴惨的笑声几乎要使高川警部蒙上耳朵,真是穷尽怪异的笑。
“神津先生,久闻先生博学,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托你的福,我得到了五六个诗作的素材。不过我们日本业余魔术爱好者协会的会员都只有些普通装置。有时是断头台、独自行走的蜡人、晴天娃娃原谱换词的歌,总之只有各种各样小道具。这些都只是打算吸引客人注意的虚张声势的小玩意,你说的东西只有一样。害怕这十三支蜡烛,作了黑弥撒的讲义,作为天才的神津老师也被奇妙的疑神疑鬼捕获,令人捧腹绝倒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他的话简直像说俏皮话或相声一样流利,不过这些滑稽演员的台词般的话,反倒在高川警>部心中激起了新的恐怖。
可是恭介的表情凝固,一点也没缓和:“那么,诸位会员表演的都是魔术——也许是普通的魔术,不过也应该有人相信Old Black Magic的存在。”
“是谁?”
“不用说,是中谷先生。他不像你一样只是业余爱好,以前是打算在魔术上赌上一生的……他在这次事件的第一幕发生之前不是对松下清楚地宣称过吗?四面围着玻璃,从所谓的玻璃之塔中逃出这个连被称为大魔术世纪的大魔术师Fourdinier都没能完成的难上又难的大魔术,自己却漂亮地完成了。为了体会这个秘密,他向恶魔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还有,自己这样的大魔术师如果犯了罪,现在的日本警察根本无法看破一丝线索——这不是所谓的恶魔教、Old Black Magic的教义又是什么?我刚才列出的侍奉恶魔的十一个方法中,确实包括了向所有人宣传这个教义的..誓约……”
“神津先生,你在第一幕到第二幕之间毫无作为可不行啊。”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开了,白发魔术师中谷让次站在那里:“好好调查Old Black Magic吧……刚才说的侍奉恶魔的十一个戒律,你忘了吗?还是故意闭口不谈?”
恭介像人偶一样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那么我说了?这个戒律的最后一条——像尊重人类一样尊重人偶,像折磨人类一样折磨人偶……”
像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一样,魔术师的声音在宽广的房间中消失,没留下一点回声。
第七场 黑弥撒
如果高川警部以职权阻止了这个黑弥撒,就算不能阻止第三次杀人,第三幕发生的事情相当有可能演变成不同的状况。但是,从当夜的状况来判断,高川警部的处置也不算失当。
比如,法医解剖也难以彻底弄清楚,尸体移交的程序也未就绪,葬礼就当然地在东京的本宅举行了,非得通宵准备不可。
此外,犯人就在目前集中在别墅的十几人中的设定是确定的事实。一旦这些人四散离开,要再次集中到一起,警部完全没有把握。
名藏书网侦探神津恭介也没有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如果抓住了,即使犯人有机会进行第三次杀人,也能临机应变,一边耍着手段,一边观察犯人的动作,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其杀人,逮捕犯人。警部幻想着这一幕,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如此,警部心中还是担心不已,他把恭介叫出黑弥撒会场,低声问:“神津先生,关于这次杀人的动机,我们至今还没有现实地考虑过。表面看来非常奇怪,正是犯人耍了点小花招,其中隐藏的秘密意图也加上了粉饰,设定为复仇、物欲之类谁都能解开的动机就讨厌了。然而现在,听了你的话,听到中谷的话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迷信、狂热的信仰,不正是意想不到的杀人的根本动机吗?”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首先,聚集在这里的各位,放眼望去谁都有一两个毛病,这才有所谓的Old Black Magic之类脱离了时代的怪物出现。”
恭介紧咬住下唇:“这次的事件最让我感到辛苦,有种复杂、非常复杂的色彩,混杂交错成一片。就像新流派的绘画,画面充分,纵横各种各样颜色,却不知道它画的到底是什么。一一去看那些颜色,确实写着动机是复仇、物语、狂热的信仰什么的,按照这些动机,适合各自情况的犯人的脸也浮现出来,从全bbr>?局的构图来考虑……”
这是抽象的说法,不过警部罕见地能理解这个比喻。
“那么,神津先生,今后的方针要怎样才好呢?”
“因此,对具有这种特性的事件,绝对不能被表面的色彩所迷惑。各种各样的动机,有杀意的犯人是谁,照这样来考虑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会没完没了了。在舍弃一切成见后,相比纯理论的数学的计算,该采用其它解决方法。”
“就是让事件自然地进行,现在暂时注意犯人的行动就行。那个黑弥撒仪式也让它进行吧……”
“我是这样想的。比如剑道的胜负,占据先手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自己这边杀过去,是先手;自己的空隙被对手看见,对手杀过来,自己再转而杀去,是后手。而且,昔日后手的战法出现后,为了让对方行动,自己这边发起最初的攻击,是为先手的后手。”
“那么这次要……?”
“现在还不能说。”恭介总算挤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犯罪搜查完全是让对方占先手,只是第一个事件是完全的后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第二个事件打算占先手却落得后手。至于第三个事件,我想至少该是后手的先手,这是从我们这边来说,从对方来说该是先手的后手。实在是精彩的刀法对决。”
“比如说呢?”
“首先,在人偶上动手脚是先手。这是佯攻……奇怪的事情谁都会有所反应吧。犯人大概在此处展开了后手,漂亮地完成第三个动作——杀人。这不是很漂亮的先手的后手的先手吗?”
“原来如此。这么说,在对方完成杀人转回后手的间隙,现在该一步踏入,刺出决定性的一击。”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在这个意义上,昨晚我不在这里,从杀人偶到杀人的一小时几十分钟的时间无所作为之过,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错误。犯人转回后手的时候……”
恭介垂下肩膀惋惜地叹气:“过去的事情如今又重现了,就像算死去的孩子的年龄一样,利用失败的宝贵经验,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第三幕中此时犯人杀了人偶转回后手……此时不占先手更待何时。”
“用什么方法呢?”
“黑弥撒正好,中谷先生要唤出两个牺牲者的灵魂,使之自报犯人的名字,很好。这次被瞄准的恐怕是绫小路先生或典子小姐,那边需要严加戒备。”
“那边没问题。”警部自信满满,“绫小路先生胃痛卧床,典子小姐在照顾他一步也离不开。病房隔壁的房间有个便衣,即使离开也有四五个警察监视。那个地道的入口也上了锁,至少今晚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日愁来明日愁’是你的生活信条。”
恭介看看手表,先站了起来:“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走吧。”
聚集在这里的魔术协会会员全都出现在举行黑弥撒的房间。恐怕不到这里来,只是略有耳闻,而没有亲眼目睹,就不了解黑弥撒,一是观看可怕事物的好奇心,一是此时不露面,自己就逃不开嫌疑,才带着不安和虚张声势的心情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这里。
警部和恭介一进入,中谷让次抬起脸来,以阴郁的口吻开口:“都到齐了,那就开始了。”
“请稍等一下。”警部还没坐下就说,“这里马上要开始的事情,只要不是犯罪我就没有发言权。但是,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我有一句话要先问问。这个房间的灯呢?”
“灭掉电灯,点起蜡烛。”
“这样一来不就完全变暗了吗?”
“十三支蜡烛不会全部熄灭。”
高川警部点点头,在恭介和泽村博士之间、中谷让次正对面位置的椅子上坐下。
他害怕黑暗。在这个房间中,围坐在圆桌旁的人们中必定有戴着假面具的可怕杀人狂潜伏着……对方如果在所有的灯都熄灭的时候做出什么举动,他完全想象不到。不,从刚才警部和恭介两人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开始,他心里就抱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模糊不安。没有理由,也不像五官的直接感觉那样。只是长年的警察生活锻炼出来的第六感,在他耳边了无痕迹地暗示着什么。会出事!今夜,这个房间中!听了恭介的话,看了中谷让次昂然的样子,他的感情也终于变得激动起来。所以,在坐下之前,又执拗地问确认了关于灯的问题,打算给自己一个让混乱的心镇静下来的自我暗示。
电灯熄灭了,十三支蜡烛的光照在列坐的人们的脸上,像充血的人偶般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在纷纷跳动的火焰下,脸上浮现出奇怪的阴影,给人安息日之夜魔术师聚会的印象。
中谷让次眼前立着一个仿照恶魔而作的奇怪的小木雕。他向木雕前面的香炉中插进线香,开始低声念起奇怪的咒语。
这些线香到底是什么东西?酸酸甜甜、让人头脑麻痹的香味不久弥漫了整个房间。像虫子一样低声的咒语不绝于耳,人们似乎变成了化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警部的左手紧紧握住恭介的右手,那只女子般奢华的手也被冷汗濡湿,似乎能直接感到恭介琴弦般紧绷的神经。恭介紧紧握住警部的手,放松,再用力,放松,如此动作重复了好几遍。
摩尔斯信号!
警部总算注意到了。以短的点和长的横的组合代表四十八个字,恭介用这种原始有效的通讯法跟自己进行着无言的沟通……
“明白吗?明白吗?”恭介的手询问着。
“明白,继续。”警部手掌发力回答。
“他在用催眠术,集体催眠的罕见方法,绝对错不了。”
“就是那些香味和咒语吗?”
“是的。分散注意力,想想别的事情,别卷入他的暗示。”
“想什么好呢?”
“想想老婆的样子,想想孩子都行。”
通信暂且中断了。
警部气沉丹田,以推开恶魔般的力量摇头,睁大眼睛环视四周。
由于集体催眠,在场的所有人都承认同一幻想的魔术,被认为是纯正魔术中最高峰之属。
比如,昔日流传于印度的大魔术,魔术师大白天在路上向空中抛出绳索,它就像柱子一样直立起来,然后沿着它爬向高空直到身影全无的魔术,就是集体催眠术的登峰造极之作。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目击并相信这个魔术的人,恐怕是因为白天要用幻影把公开场合聚集的人们全都俘获难上又难吧。但是,在这种封闭的场所,这样暗淡的光线下,捕获感到恐怖的人心,对以Fourdinier重生自称的魔术师而言,也许有可能……
中谷让次念咒语的间隙,一个幻听从地底回响传来,确实像女人啜泣的声音。
“你是谁?”中谷让次停住念咒,问到。
“我是佳子……”
又是短暂的咒语,啜泣般的声音,然后再是魔术师的声音。
“你一个人来的吗?迷失的灵魂在这里游荡?”
“Yes, magi……”
“一加一为三、七加九为十三,请问眼睛看不见的力量之名,杀死你们二人的人的名字是……”
“是两个男人,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中……”
恭介的手和这个回答一起传到了警部掌中。
“腹语术!”
腹语术——嘴唇不动,震动体内的膜和气管发出和人类同样的声音,这个方法老练的魔术师不可能不会。鬼怪现形——中谷让次的豪言壮语结果也是这样虚张声势的把戏,警部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
“说出他们的名字。”
回答中谷让次问话的,是突然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其它毛骨悚然的声音,像被压抑的呼吸。
“是两个人……两个男人……”中谷让次的声音传来,同时恭介的手掌传来:“别的声音,恐怕是犯人。”
“是谁?”高川警部不禁发出声音。
谜样的声音微微传来:“中谷让次和杉浦雅男!”
“啊?”
因为想也想不到的这两个名字,人们忘记了禁声的约定,微微骚动起来。彷佛是在嘲笑这股不安一般的声音传来:“狮子归座,狮子归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杉浦雅男发出狂笑,站了起来。未及多想,他踉跄着从椅子上屈身倒在地上,好像就这么断了气。
“开灯,快开灯!”恭介突然起身叫到。门外的警察闻声拧开开关,房间中又恢复了光明。
“杉浦先生,杉浦先生……”
坐在诗人旁边椅子上的小月玛丽,跪在倒地的杉浦雅男身旁,支起他的身体,然后像被什么大洞一样,高声悲鸣起来。
“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一瞬之后,这个房间就陷入无法形容的混乱漩涡中。
是谁做了什么样的动作,事后就连高川警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要分别说的话,就是靠近被害者旁边,在手腕号脉、展开胸膛触摸心跳之类的机械的动作,感觉就是本能地完成的。而且,来到自己身旁的神津恭介,以吐血般的声音说:“狮子!狮子!这是狮子!这是黑弥撒的牺牲品?是恶魔来了吗?”
他嘟哝的话就像刻在鼓膜上一样残留着。
第八场 狮子归座
这个第三幕的杀人,不论对警部来说,还是对恭介来说。绝对是完全出乎意表的事件。
先手的后手的先手——犯人一旦完全满足于后手,在恭介找不倒空隙的时候,再次夺回主导权,就能给予这个名侦探辉煌经历中一次最大的失败带来致命的一击。
死因马上就判明了。半空的注射器和空药瓶落在杉浦雅男的死尸旁。恐怕是青酸系毒物,一毫升左右的量就足以致人死命的剧毒溶液注射进他的手腕。
催促着恭介去了别室的高川警部,这次像被完全击倒一样,把身体深深沉入沙发中,似乎在激励对方:“神津先生,这次又是我们输了。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因为局部的落败而气馁,想着祸兮福所伏不就行了?”
“被打败了。现在要想也想不出什么……看到狮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我这人也……”
恭介可惜地咬咬牙:“想必此刻犯人心中正大声嘲笑着我们的失败吧。那个狮子,被刺的狮子像,我完全是在另外的意义上解释它——那个狮子和此前的两次杀人一样,是杀人预告。但是,跟刚才说过的一样,狮子是绫小路一家的象征,是他们的图腾…99lib?…狮子、唐狮子,还有杉浦雅男,总让我觉得恰好有什么相似之处。杉浦先生是驼背,双手前垂的感觉,在犯人发狂的感觉中恰好被看作是唐狮子用后腿站立起来的样子。要不是完全的疯子和恶魔,也不会想出这样讽刺的玩笑吧。”
“我完全有同感。托他的福我也快成去松泽的一员了……”
警部握起大拳,在自己的脖子附近连续打了好几下。
“还是说,黑弥撒这个仪式,不管形式怎么变化,都会有根本不变的法则。恶魔必然会要求将人的生命供奉于祭坛吧。”
“确实,恶魔在仪式上现身是无法否定的。你记得当时声调突然变化的事吧?之后轻声细语的的确就是犯人……中谷先生从开始到此时的计划,开始进行那个黑弥撒,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被犯人钻了空子,不能简单地断言。中谷先生碍于专业魔术师的 9762." >面子,还真是顽固到底呢……”
“他承认自己是犯人了?”
“没那么简单。比如,假设他相信恶魔,现代的日本也承认信仰自由,也不能以这样的理由像宗教裁判一般斥以火刑。这种没有根据的脱离实际的空泛理论要缓行,试着分析实际的犯罪吧。这次的第三幕有三个问题。
“第一,中谷先生到底基于什么目的要做那个黑弥撒?
“第二,当时的声音到底是从谁的口中发出的?
“第三,毒药是从何处入手的?当时是谁,又是怎样注射到他身上?”
“这些问题看起来第三个比较好回答。我也有无法形容的奇妙预感,弥撒开始前,再确认了一次。虽然电灯关了,还有十三支蜡烛在,席上有人就必然会被发现……所以,只要没有恶魔或者透明人,坐在他右99lib?侧的小月玛丽……”
“我不认为是小月小姐干的。不管怎么因为集体催眠而发呆,别人要按住自己的手腕注射而不被发现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自己往自己的手腕注射呢?”
“不用说那是唯一的可能性吧。只是自杀的话,谁也说不清楚给了他装毒药的药瓶之事。无论如何,现在稍微看99lib?看杉浦先生的身体,明显地被注射过,是相当严重的兴奋剂中毒吧。因此,在正常人都会疯掉的气氛中,为了逃出那个压迫感而借助药力也是可能的,所以他才在仪式开始之前向泽村先生借了药瓶。所以,有谁说这是兴奋剂,却提供了有毒的药瓶,或者是一开始在杉浦先生的兴奋剂药瓶中掺入毒药,杉浦先生不知道,自己注射了吧。”
“这是发生在奇妙仪式上的偶然……切掉药瓶99lib.的口,重新放入毒药,再用瓦斯什么的把口封住,稍微灵巧的人都能办到。还有,杉浦先生的行李全部被扣住,装在维生素箱子里的药瓶共有二十五个,马上送去分析了,从泽村先生那里拿的药瓶也在其内。”
恭介轻轻点头。摆出这样定式的搜查次序绝对会败下阵来的脸色,说:“除此以外,行李中没有别的东西吗?”
“还发现了这个记事本,写着各种各样零碎的事情……如果要调查这个,也许会对什么有值得参考之处。”警部伸手将口袋日记大小的黑记事本递到恭介手中。
“小月小姐最后听到了奇妙的声音……这声音没进入我们的耳朵,是嘟哝般的细语,说着‘黑色邮件’。”
“黑色邮件?”恭介抬起可疑的眼睛。
“说起来也奇怪。不过,比起说体内有多少毒在流转,说这个并非不可思议……我从黑色邮件这个词语想到,那是黑暗的死亡通知书,当然也有说得不准确的地方吧。”
恭介略微沉思抬起眼:“高川先生,这个记事本可以借给我吗?一两个小时就行,我要研究一下其中内容。”
“请便,请随意研究。不管怎样,鱼全都进入网中,抓起来只需要两三小时就够了。我一点也不介意。”
“谢谢。”恭介说着站起来,脸上看不到平日的自信和光彩。
一步、两部,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高川先生,当时,最后的瞬间,犯人说了奇怪的话,以99lib.戏弄般的口吻向众人说:——狮子归座。那的确是歌谣‘石桥’中的话吧,其它的三弦曲中也有。暂且不探究这个,犯人究竟有什么深刻意图,才说出这样的话呢?还是说,像钢琴的装饰音一样,为自己演出的杀人增添奇妙的效果,不过是个恶作剧……”
感到无法形容的悲痛暗影紧随身后的这个白面高大的名侦探,用力踏出蹒跚的脚步,从房间中走了出去。
第九场 黑记事本的秘密
事件向着完全意外的方向进展,意外地纠结在一起。事件背后隐藏的秘密怎么也不为人知,以只有继承了绫小路家血脉的人们作为受害者而被瞄准为前提发出的一个搜查方针,也完全被颠覆。
使搜查阵线混乱的犯人的作战,这一击确实也取得了巧妙的效果。假如其中隐藏了比那更大的目标,那会是重大到无法想象的。
恭介避开众人耳目通览记事本内容期间,警部重振旗鼓叫来了泽村博士。
与小月玛丽相对,坐在杉浦雅男旁边的精神病专家,在警部二人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还留在座位上,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证言。
泽村博士双眼充血,带着苍白的脸色进来,发现证据物品时的得意洋洋的样子已消失无踪。本应冷静的医学家、在这个事件中也应该以局外人身份静观其变的博士似乎很兴奋。黑弥撒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那次隐微巧妙的杀人,给人们心里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影响,警部总能估计到。
“警部先生,怎么了?这次的杀人神津先生预测到了吗?”一进入房间,博士就发出第一声。
警部轻轻摇头:“被打败了。这次我和 795e." >神津先生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就像八人赛艇中好不容易抓住绳子爬了上来。眼前只是一片恍惚,好像看不见对方一样。”
警部苦笑着指着眼前的椅子:“请坐。变成这样,事件正在偏离法医学的领域,进入精神病理学的领域,因此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是要交换角色吗?刚才看到你,我还感到你要马上就抓住我呵斥‘你是犯人吗’。”
说出这样的话,泽村博士多少也变得安定些吧,心情轻松起来。他慢慢地在警部面前的椅子上放下身体:“不开玩笑了,你要问什么?”
“中谷进入房间以后,我们曾暂时离开。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想从这里问起。”
“一言难尽……我从楼梯下来的时候,看见杉浦先生似乎忌惮众人眼光般进入房间。我最初是那么想的,也不是想做什么恶作剧,追在他后面看见他进了房间,迷迷糊糊地在用兴奋剂。我以前忠告过他多少次了……每次他都说已经戒了、已经戒了,嘴上说得好听,却完全派不上用场。看了现场以后,我也变得——来到这个家里后,我也变焦躁了。”
“不,像老师这样把忠诚于本职工作也不无道理。我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见过的兴奋剂中毒的人也相当多。弄伤自己的身体自不必说,实际上看到这些人做出普通人想不到的凶暴行为,看到他们注射的那些日子,就想在他们脸上痛揍一顿。后来呢?”
“你从房间出来后,中谷先生去了那个房间通往庭院的玻璃门,打开门走进庭院三、四分远。一定是有调查天气情况或者星宿运行什么的必要吧。这期间,我们二人在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不过对方正因为断药而愤怒吧。我的专业以精神病患者为对手,这正中我下怀,他正在乖乖地作各种各样回答的时候,青柳先生、水谷先生从走廊进来,中谷先生从庭院进来。后来,大家入座,认为应该等你们,当时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科学家利落地作出这样秩序整齐的说法。
“那么,药是他自己注射的吗?”
“是的,绝对不会错。兴奋剂中毒的那伙人要是断药了一分一秒都无法忍受,好好戒99lib?毒后可能才不会这样。我也在想他做没做异常的事,坐在他旁边,受那个弥撒的气氛感染,没有听到打开药瓶的声音。整个房间特别是桌子下很暗,坐在他的右侧,没注意到他露出左腕注射药品。”
“没关系的。特别是他那样的姿势,从旁边看也不容易发现吧。”警部不得不承认博士的话也有道理。
“那么除了老师没收的那个药瓶以外,他还准备了另外一个?要是两瓶一起注射的话,在弥撒开始前就被杀了吧?”
“他杀还是自杀,我这个门外汉说不清楚。如果你或者神津先生判断是他杀,那样的场面就展开了吧,虽说一点也不戏剧化……”
“这不是相当戏剧化的杀人吗?当然,实际发生的高潮不得不说华丽,对犯人来说,对方什么时候注射毒药难道能计算出来?老师当时阻止了他,对这个喜欢华丽场面的犯人来说,就能看到意外的精彩场面了。”
泽村博士大大地点了两三下头:“结果早晚会是这样。我那样大动肝火,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就丧了命。”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了,在注射的药瓶中重新放入药物虽说不是什么难事,来到这个家以后再做这些也不可能。所以犯人最初就做好了准备才来到这里……这样看来,松下先生还真是幸运。毒药代替麻醉剂被注入,就这样被送入黄泉,也没什么好说的。”
“关于这点我完全有同感。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一想起那位直爽的好人,跟某位诗人老师相比……”
“从个人的角度我对老师的意见大为赞同。活着.99lib?的时候不想交往的对方,被杀后变成尸体而来,职务上也不得不交往。对了,问题是谁让他去拿装有毒药的药瓶?恐怕其它的药瓶中也会发现同种类的毒物。把毒药放到药瓶里的人,知道他是兴奋剂中毒的人,到底是谁和谁?”
博士微微浮起苦涩神色:“一个一个地问不是很好吗?老实说,我初次见到的人很多……不过,大家都很有名,我大抵都知道名字……”
“对。在老师知道的范围内,杉浦先生有什么秘密吗?比如……”
“他以前不是那么坏的人……那是在战争结束后。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没去参军,也没法去工厂工作。因为和情报局的什么人相识,斗志昂扬地鼓足干劲……战争后,他心里的支柱崩塌。所谓的诗人名号,只是为了每天的生计而不得不去写那么不靠谱的读物……当时正值兴奋剂流行,然后性格就扭曲成这样了。只是,他小心地不让这些事被人们知道。谁看见了,他就说那是维生素、治疗神经痛来蒙混。恐怕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也曾目睹过一两次。只是,真的被这个借口蒙蔽,还是识破了借口背后的真相,完全是其它问题。”
“看起来令人讨厌的性格,就一定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滥用兴奋剂造成的异常性格?”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不是作为专门的精神病判断,而是我个人的感想。药效发挥完全的话,就这样全部留在腹内,以刻薄话的形式一吐而空,对必要的人又变得谦卑……没有药钱的时候,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去筹措……有时我也在想,这个男人,相比写些没人买的诗,当侦探说不定就成功了……他和你、神津先生等却全然不同,头脑相当敏锐,只是性格过于阴沉……他总是探究别人私生活上的缺点和丑闻,受惠于超乎常规的才能。”
“老师,我在想……这种才能不正毁灭了他自身吗?跟淹死会水的一样,他探索着这个事件底下有什么大秘密……只是,跟普通人一样,不想无偿提供给我们吧。取而代之的是,照旧一点一点拿出来,在别人的痛处一针针扎下去,在他敲诈对方的时候,犯人已经不能忍受被逼迫到最后的底线下。经济上暂且不论,心理上不听对方的话。所以,他该有利用对方会让自己身体上被毁灭的觉悟吧。他不是承受了致命一击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泽村博士正打算接上什么话的时候,恭介打开门进来。
“啊,老师,你是在那边吗?好极了,请坐……我调查杉浦先生的笔记本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事情。有些暗号般的文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老师也出份力吧。”他连忙取出几张写了什么的纸放在桌上。
“老师也对怪异的事情感兴趣呢。我去访问你的医院的时候,写着Scherick Ampler法——在薄暗的病房中给患者药物冲击的方法,后面加括号列着坏话‘那个蒙古大夫,有什么新方法就扑过来吧’。”
“要是那个人,要是那些事,说了写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另外不也写着我的坏话吗?”
“其它的我没发现。对了,问题在这个部分,首先是那个新魔术发布会当日的记录。”
警部和博士挺出身体,像要吃掉恭介漂亮的钢笔字般凝视不动。
盗首——表为里,还是里为表?
太像了,真像。
非进无出。
她实在是伶俐之人。
命运的金发。
读了这五行字几遍,警部不禁轻轻呻吟起来。当然,这肯定是心有所感而作,绝不是单纯的笔记。恐怕这里面有着什么不知根底的大秘密,肯定是诗人不惜生命探索出的、犯人拼死制止的大秘密藏在里面……不是表现讽刺意义的诗。
“然后,这一张,摘录自发现第一幕杀人的两三天后的记录。与前面相同,完全难以理解。”恭介的话传来。这数行与前面的五行短文一样,完全不知所云。
“防晒霜?如果脸不能化妆,至少用衣服解愁……虽说那也敌不过囚徒。要是头上哪里有装饰呢?这样比藏起来安全。Ferson?夹缝?金色夜叉——是犯人吗?不像就让你像,杜鹃。”
“明白吗,它的意义?”
警部和博士都摇头。
“然后是最后的一张,来.99lib?自昨天到今天的记录中,恐怕是他的绝笔。”
挑着人偶嘿哟哟
害人亦害己
兴高采烈地图谋
人偶为何被杀?
月光-银河=?
站在厕所前。
两个人偶,这家伙要是死了,秘密就不会从哪里泄漏了。
狮子?狮子?这次轮到谁了?
恶魔来了吗?确实如此。
加上前面没有的东西。
最安全的藏身之所是?
地窖——要是恶魔不进入这里。三十六计,用奥妙的手法——到警察的拘留所中去。
为了被捕?粗暴?酒?药?
恭介指着最后一个字,以抚然的样子说:“写完这个药字,没过几个小时,杉浦先生就因为这个药而丧命。只是这最后部分,总让我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意义。恐怕他在看到被刺的狮子时说不定抱着下一个被害的也许是自己的漠然不安……虽说这并不是像确信一样强固的看法……所以,与说出全部逃离危险相比,他选择的方法是,自愿到拘留所去……虽然我们取笑这个,对方要是没有做这事,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件,把他送到拘留所说不定更好。”
恭介的声音微微得颤抖。是对这个不幸诗人的临终悔恨,还是对自己失败的痛恨,警部也说不出是哪一种滋味。
第十场 敦克尔刻大撤退
之后的两天,搜查始终处于混乱中。神津恭介和高川警部也没有发现直接的决定性线索,只得把大小事务都委托于静冈县警察部,自己旁观事态发展。
其结果是无止境的相互揭发一再发生,了解到这十几人中必然混杂着犯人,就留下中谷让次一人,不得不将其它人都释放。
恭介从静冈与担任完将棋大赛裁判长返回东京的青柳八段一起坐上了湘南电车。在座位上坐下,电车出发的时刻,恭介以悲痛的声调说:“青柳先生,我们交流一下这次的经验吧。我听到兴津这个地名的时候,?t>就像听到敦克尔刻一样的心情。”
“这不像神津先生会说的话哦。”青柳八段鼓励恭介似地挤出几分笑容:“敦克尔刻不好吗?那个时候,邱吉尔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这次敦克尔刻的撤退,从战术角度看确实是希特勒的一种胜利。但是,从我们的立场来看,我军以及盟军将士英勇奋战,为保存兵力而撤退到英国本土,是不为人知的成功,战略上是我们的伟大胜利。我们就在英国本土的海面、天空、陆地上战斗到底吧。只要英国领土上Union Jack仍在闪现,我们就为打倒希特勒而战斗到底。谚语说得好,黎明前最黑暗。
“尽管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还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还年轻,更相信德国,结果邱吉尔说过的话变成了现实。当我将棋局势变差的时候,就讲敦克尔刻的故事给自己听,就想到了邱吉尔的话。对方也不是神,一不注意就会下出缓手和劣手,输赢只是一手之间的事。放弃是可耻的。”
“的确,那也许是一种胜负哲学……不过我最近多少有点气馁,头脑变差,无法思考。”
“那只是感觉。不管怎样的人..都有一时的低迷,别那么想不开。就连我们下将棋,得意的时候下出怎样的劣手也能赢,失意的时候下出怎样的妙手也会输,要是闭上眼睛忍辱负重,对方马上也会下出劣手……这种状况自然会消失的。”
“我抛砖引玉,你用将棋把什么都比喻了……马上就能看见敦克尔刻的海岸了。”
通过清水、兴津,还有那个不祥杀人事件发生现场的止水庄下的铁路时,恭介像痉挛一样颤抖着身体。就在这里,自己乘坐的快速列车将美丽的佳子的身体轹断而过的追忆,清晰地在心里复苏。
“神津先生,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到底你认为谁是这个事件的犯人?当然,还没发现明确的证据……警察将中谷先生当作犯人,是要让他坦白一切吗?”
“如果这个事件的动机是狂热的信仰……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其它犯人。退一步说,不管怎样,我也会认为他是犯人……他还没向警察坦白吧。作为专业的魔术师,肉体和精神都锻炼得如钢铁一般,就算像昔日的警察那样毫无顾虑地拷问,也很难让他开口。”
“那么会是谁呢?”
“那只是我非常大胆、非常奇怪的想象。”恭介一边踌躇,一边从嘴边迸出一个人的名字……
向读者诸君挑战
那么,那个时候神津恭介指认的这个“人偶杀人事件”的犯人是谁呢?
写出车中恭介和青柳八段继续问答对话对笔者来说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故事的开头:我就同诸君约定了要向诸君下书挑战。我在想现在是不是正是时候。全部材料都提供了,解开这个事件全部迷题的钥匙也给了,在此基础上继续挥笔写这个故事之前,向读者诸君下书挑战是侦探作家当然的义务。
借问诸君,这个事件的犯人到底是谁?
给予贤明的诸君这些暗示,也许是类似于侮辱的行为。不过为慎重起见,仍在其后记录几个暗示。
第一,现在请再思考一下这个故事奇妙题目的意义。特别是请再考虑一下第一幕、第二幕杀死人偶的理由。
第二,杉浦雅男留下的一句句谜样的话,那不是作为歌词一样单纯地留下的记录。他是在恭介解决事件以前与犯人肉搏的第一人物。其真相是经过调查,已经九成九看破了这个大魔术的诡计,却小看了犯人,他才向自己的坟墓而去……
再者,第三个暗示是,补充杉浦雅男被害后静冈县警察部明确了的几个事实。
毒药是一种剧毒,我对其名称有所忌惮。是什么引发了这个奇怪的杀人事件,为了避免被“侦探小说的影响”等新闻所列举的恶劣影响,这里不予说明。那是普通药店可以买到的工业药品——非常常见,只是不可思议的是留下的二十几个药瓶全都是兴奋剂——除此以外没发现一瓶其它东西。恶魔在最戏剧性的瞬间使用了其中特别的一个。知道了他的癖好,在常备药中不知不觉地放入这个有毒的药瓶,当然可以期待会奏效。
回答知道杉浦雅男是兴奋剂中毒患者的人只有“玻璃之塔”的老板娘中谷由美子一人,其它人言词凿凿声称不知此事。但是,笔者也不能保证其中没人说谎。
还有,如果这次犯罪如恭介最初认为的那样是为物欲而杀人,当然应该有征服了绫小路典子的心的男人存在。没有实际效果,制定先杀死两人,此后再打算吸引典子的心的计划,不考虑存在这样的人物。
但是,至少到第三幕终了为止,没有一个与典子发生爱情的人。所以至今还没有与典子相恋的人物。但是,喜欢恶作剧的丘比特在之后意外地向典子心里射了一箭,第四幕中爱恋真的结出了果实……
还有一个恐怖的事件。第四幕——这个事件全部高潮的一瞬,冷酷无情的恶魔进行了实在是恶魔性的大犯罪……
以上。笔者对于故事也没有其它要说的了。再次解 5f00." >开隐藏在舞台背后的四幕的大幕,那是我现在剩下的唯一工作。.
第一场 舞台里的对话
总算从跌打伤恢复的松下研三,在恭介他们回去的三天后,打着绷带回了东京。
说好听点是活跃的、说得不好听是轻浮的研三,似乎身体已经可以活动,没有就那样赖在家里。他拖着疼痛的身体立刻造访了恭介的家,恭介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喜色,迎接了这个受伤的朋友。
“很好,真的很好。总算捡?99lib.回一条命……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追悔莫及了。”
本来讨厌酒的恭介,取出不知从哪里讨来的白兰地的酒瓶,打算无论如何也要举杯庆祝一下。虽然肯定是因为高兴,一向贪杯的研三却反而按住了酒杯。
“神津先生,举杯庆祝不是该在事件结束、犯人伏法之后吗?说起来,我除了在战争中受伤被俘后归来庆祝过,其它情况还没庆祝过。”
“那么,想喝就喝吧。”恭介说了非常罕见的不在意的话。研三不禁举起酒杯胸有郁积似地一饮而尽。
“实际上,我来这里的途中去了青柳先生家,听他说了好些事。托你的福,在我睡觉期间,事件怎样进行着我只知道个大概。青柳先生口风很紧,从你认为谁是犯人的问题开始,他什么也不说,说是与你有约定,以上的问题直接问神津先生……因为是男人间的约定,我也就二话不说了。”
恭介同时浮起微微的苦笑:“在回来的电车上,我向青柳先生说了心里话,在那之中,最难的事情有两个……在将棋中,一局里必然有两三个胜负点,立于有利局势,如果能抓住机会一举击败敌人就好了;立于不利局势,就要有使出强硬杀招一举挽回局势的机会——犯罪搜查也是一样。这次的事件,我放跑了这个胜负点,对你完全正确的意见,我也没有任何回答。”
恭介轻声叹气,垂下视线,以郑重的语气继续说明。
“还有一个忠告——还是以将棋为例,看到一步杀招的时候,外行立刻会下出这一手,内行却下出其它一手,而把这一手包含其内。比如看到王手飞车,外行也不多考虑就出棋,吃掉对方的飞车却被对方吃掉大王;内行正相反,这不是敌人给我的机会吗?无论如何不能被敌人利用,反而让机会逃掉……这么说起来我比什么都痛苦。比如这次的杉浦先生……他深刻地知道这个事件的秘密,真该花几个小时把重点放在他身上。可是我改变了主意,很可惜……他被杀了,我也无法深入调查了。放跑了这个杀招,我就陷入了混战中……无法理解其行动。所以,此后的工作,不管是委托高川先生还是委托其它人,我将推出不再插手。就像从敦克尔刻捡了条命逃回英国的陆军司令一般暗淡的心情……暂且将战争留给空军、海军,自己稳坐钓鱼台,就是这样的心情。”
“对不起,恕我冒昧……要是犯人找上门来,你这样可不成。”
“那也没办法。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只要不是拳击伙摔跤选手,就算暗地偷袭也胜不了我。”
“两人一起上,这就麻烦了吧。再怎么强悍的人物,也会有三击不中的时候,神津先生也有无精打采的时候……对了,犯人到底是谁?至少,神津先生你当作目标的这个凶恶的杀人狂是谁?”
“我这次还不能清楚地确定。从各种各样的情况推查,应该是水谷良平,还有其它满足所有条件的人物。”
对研三来说,这不是个意外的名字,或者说,是他心中抱有疑惑的名字。
但是,研三从恭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感到一种发冷的战栗袭来。被黄金城郭守护的非常可怕的大魔术师——的确,他挥舞精心打造的复仇利剑,以神津恭介之力也无法轻易打破其城墙,并非不可思议。
黄金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恶能胜天的比喻,研三也很同意。最初与他相遇时令人毛骨悚然的第一印象,拳击手崩溃般精悍无比的的脸,留起恶魔之角的恐怖幻影,浮现在研三眼前。
“的确,这家伙并非不可能杀人。怀疑他是犯人,又没有确证,也无法下手。高川先生是什么意见呢?”
“高川先生与我的意见一致。只是没有确实的杀招,而且影响太大,也只能暂且放任他逍遥,静观其变。”
“这就是所谓搜查的常道吧。当然,他是犯人的见解我也有同感。杀人的动机、机会和方法大概也能理解……你能再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恭介取出从笔记本里摘录的内容放在桌上。
“这第三幕的杀人明显是犯人最初计划之外的额外节目……犯人害怕从杉浦先生口中泄漏自己的秘密才杀了他吧。那样的花,杉浦就知道犯人的身份和他隐藏的秘密。其表现是这个笔记的记录……”
恭介指着“Ferson?夹缝?金色夜叉——是犯人吗?”这两行文字。
“这份记录简直像象征诗一样全是至极难解的谜样文字,这里是最好理解的地方。金色夜叉不用说是尾崎红叶的不朽名著,其原作是名文,现在的读者可能不太熟悉,不过,恐怕没人不知道贯一、阿宫的名字。未婚妻被钻石的威力夺走,变成复仇鬼的间贯一,成为迷惑于黄金的恶魔而发放高利贷。将这个故事现代化,不正是那个组织福德经济会吗?”
“确实,Ferson正是Marie Antoie的恋人啊……盗首一幕发生之时,杉浦先生四处散布要找出Ferson。这两行的意思明了,后面的句子呢?”
“首先是暗示了第一幕真相的这五行
“盗首——表为里,还是里为表?
“太像了,真像。
“非进无出。
“她实在是伶俐之人。
“命运的金发。
“你怎么解释这些句子?”
“要我读梵语的佛经原文也太过分了。这个暗号也一样不知所云,一句也不懂。”
“日语不像梵语那样难……首先试着解释最初的一行,透露了什么信息。里指后台,也就是舞台里,表就是客人能看到的舞台。”
“的确,是戏剧的用语。然后呢?”
“这与我最初的第六感完全一致。魔术师的目的和愿望就是要使人上当受骗。然而,挤在观众席上的外行客人跑到后台,去见虽说是业余者却也算内行的朋友,谁欺骗谁更困难,又是谁成功了更愉快?”
“那当然是……”
“知道了吧。那两人一开始就没有上台表演那个断头台女王魔术的意志。搭起森严的断头台,还特意定制了服装,是有别的目的。我想到未上演的大魔术不用花这么多工夫,真正的大魔术却是在后台上演……其主角正是百合子,被斩首的角色非用老手不可。”
“原来如促,里面的后台才是表面——真正的大舞台。当时,看到那小子胡乱喊叫,百合子一脸担心呜咽,全是在演戏——我们都被他们的演技骗了?”
“是的。从那个箱子偷走人偶头的方法,是真正的魔术。至少在那个魔术会场,断.99lib?头台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魔术把在场的会员都骗过了,只有一个人例外——杉浦,他对女王精彩演技的赞词‘她实在是伶俐之人’一句不正是要表达这个吗?”
“那么,偷走人偶头的方法呢?”
“人偶头从一开始就没被带进后台。根本不存在的人偶头不正是怎么也找不到吗?”
与听到恭介断言犯人是水谷良平的时候相比,这次听到的话让研三大吃一惊。他瞪大双眼激烈地喘气:“是那样……是那样,我当时明明看见人偶头了……”
“看到了,是看到了吧。不只是你,还有其它人,都是透过玻璃板看到的……没有使者用手触摸,怎么能说那是人偶头呢?”
恭介提高声调,像凿岩机般注入激烈的气势:“我最初听到盗首事件的时候,说过为何犯人偷了假发还不满足吧。为什么不怕麻烦地注意把人偶头偷走呢?非进无出。这一行是解决一切的关键。不把假发放到箱子中去,就没法取走人偶头。”
“我还是不明白……”
“放到箱子里的不是断头台魔术使用的有重量的小道具人偶头。是用纸、橡胶或者乙烯树脂一样的薄的东西,做成人脸的模样,一开始就先在上面盖上假发。百合子小姐在大家的面前展示,手伸进箱子,握住人脸的部分,要是压缩成手掌般大小,藏到哪里很容易吧。想取探查人偶的头、人头那样体积的东西到底到哪里去了,是绝对找不到的。只是,人脸的部分能蒙混过去,假发的部分无论如何也无法握住。所以反过来利用假发……如果不把假发放进箱子,人偶头就无法取出来。这就是非进无出。”
“实在漂亮,实在是绝佳的大魔术。问题是金发的假发,假发盖在人偶上做成跟真货一模一样,就会认为下面的人偶头也是真货吧……所谓‘命运的金发’就是指这个吧。”
“是的。百合子小姐把人偶头藏在裙子下带走,随着向下的断头台利刃落下的人偶头,也没必要做得完全一样。然而看到人偶头的人们,赞扬她做得很像,杉浦先生‘太像了,真像’的表现,正是在后台要达到的效果……”
虽说自认是败军之将,恭介的推理还是像平时一样锋利。
“但是水谷良平却被复仇一念缠住。总是乘着时代潮流赤手空拳创立了这个组织,聚集资金运营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在这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和头脑之敏锐,恐怕他的头脑被复仇一句所捕获,才会变得完全不正常吧,就是所谓偏执狂的性格……先代的绫小路子爵去世的今日,水谷良平被一个一个杀掉他的子孙的妄念所纠缠……继承绫小路家血缘的人们,谁也不想被人从这个世间抹杀吧。”
“这家伙是个杀人狂。就算抓住了他,他什么样的理由都能编出来,完全拿他没办法。”
“他掌握着百合子小姐的生杀予夺大权,一时把百合子的身体藏在某处,然后注射了麻醉剂还是什么别的后运到那个工作室,砍下脑袋,演出没在舞台上演的一幕。一副之前让出了主角,这次不会再让的意气……疯了,大家都疯了。”
“确实,怪物一般的他可以自由使用车辆,把百合子小姐麻醉后运到那所房屋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车是从哪里运输的呢?第一幕的杀人应该有说明吧。这样的斩首,一是利用了明治维新时代绫小路家流传的传说,打算让事件完全被奇异的氛围所笼罩吧……百合子小姐也许会被斩首,为什么那么害怕呢?拿着按照普通常识无法想象的高额薪水,为什么还要买那些保险?”
“百合子小姐对那种魔术有兴趣,也许想先睹为快。不久也许就有了自己将遭遇非业的死期的预感。这是无法形容的事情……但是五六千元的保险金也许出乎那个女推销员的预料,不是什么大钱。我要与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结婚,我跟你只是兄妹关系——所以,除了薪水以外,也许水谷还支付着相当金额的零花钱。所以六千元的期缴金,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并不是什么难事……”
“的确,世间不是单调的。有各种各样的大道,也有小道。我这样的老实人理解不了。月薪再加上若干,如果若干是月薪的几倍,多少保险金也不是问题。是跟那所房屋的买卖同样的高等数学呢……但是,人头到底被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听到人头不见了的时候,就开始在想,这不是‘无脸女人’诡计的暗示吗?找不到一个死了的女人,还有,杀死百合子小姐不可能是狂热的复仇以外的理由。在第二个杀人中,犯人不辞辛劳将人偶和人以同样的方式杀死,与之前女王处刑的一幕相符的目的是什么呢?”
“神津先生,这个暗号的最初五行已经明白了,之后的部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还没能很好地解释后面的部分。但是,早晚会解决,早晚……”恭介眉宇间升起必杀的气魄。
“如果我现在说过的推理没有错误,这个事件现在还不会宣告结束。绫小路先生还活着,典子还活着……犯人家下来将会狙击这两人,乘胜一举达到目的。我不许他这么做,事情没那么容易。从第一幕到第三幕,获胜的的确是敌人,不过这次该轮到对方自掘坟墓了……”
第二场 砍下你的头
从第三幕落幕,恭介抱着像敦克尔刻大撤退般的悲壮想法从兴津返回,这个事件的表面始终风平浪静地平稳发展。不过,这也只是没再发生杀死人偶和杀人事件。不管是犯人一方、警视厅一方,还是神津恭介一方,都在积极准备着,不敢有丝毫大意。战斗从激烈的闪电战变成不以气力取胜的持久战,战斗全线陷入胶着状态。只是在那背后,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件接踵而起。
执政长达数年、讴歌长春盛世的吉田自民党内阁也开始出现末期症状,经济上转变为通缩政策,创记录的歉收,以及其它恶劣条件的累积下,病态的症状呈现出来。
十月二十四日晚,去参观全美棒球全明星来访的研三,返回途中拜访了恭介的家,手舞足蹈地报告战况,突然听到新闻神色大变,猛地跳了起来。
“我国最大的匿名组合保全经济会于本日下午四时突然宣布临时休业,强行停止与投资相对的支付。保全经济会总社位于中央区日本桥橘町,理事长是伊藤斗福先生,截至今年九月现有投资者全国共计十五万人,投资额达到四十四亿九千五百万元。与之同类的其它投资机构全国共有约五百家,投资额共计数百亿,今后的动向值得关注……”
“终于发生了!”平日像水一样冷静的恭介这时也表现出激烈的兴奋,敲着桌子:“比我预想的早一个月,终于还是发生了!”
“停止支付直接意味着……”
“不是那样的。作为信用第一的金融机构,发表停止支付通知就算只是一时性的,也是全面崩溃的第一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星期一恐怕投资者会蜂拥而来,各处的金融机构都会被逼近无法营业的状态。这不是保全经济会一家的问题,全国的匿名组合都一样……”
“福德经济会也是?”
“当然,福德经济会也不会例外。黄金魔术破灭了。送钱入虎口的毫不知情的投资者也真够可怜。警视厅该抓住彻底清算、取缔水谷良平这号人物的机会。”
“神津先生,对你来说,这也是侵占大陆的大好机会。横穿Dover海峡,直切法国海岸……”
“嗯……”恭介的瞳孔上燃烧着烈焰般的斗志,不再掩盖现在要给这个凶恶杀人狂决定性的一击的念头:“就是现在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我去给高川先生打电话。”
恭介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要进来的女佣报告:“有位自称绫小路典子的漂亮小姐要见您……”
“绫小路小姐?”恭介不禁与研三对视。
“第四幕?”
“也许吧……丧失了神通力量的男人,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让她进来。”
二人重新坐下,迎接这个意外的客人。
“突然打搅,非常抱歉。我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接通……”
典子脸上浮现出浓重的紧张神色。仅仅数月不见,就像过了几年,她不再有少女情怀,明显表露出成为一名女性的自觉和决心。只是,研三看到她那美丽面孔上一抹暗淡寂寞的影子,竟不能自已。母亲死了,一个姐姐进了精神病院,一个姐姐谜样横死的事实,让她心中的责任观念觉醒,还有有口难言的烦恼吧。
“电话故障?是那样吗?我也没欠缴电话费啊……不管了。在那之后你好些了吗?”
“是的,一直想向您道谢,可是太忙了。”
“不必多礼。我在这个事件上连续失败,一想到你姐姐,我就自觉没脸见你。”
这当然是常见的社交词令,罗嗦之后,典子突然提出了这次拜访的目的。
“其实……今天我来拜访不为别的。人偶又被杀了。”
恭介和研三之间连忙以电波般的视线对视。
“人偶又……什么时候?在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典子从身边的包袱中取出包住的小木箱。在那里面的是一尺大小的京人偶——只是没有头。
“被斩首了?这是……?”
“是用挂号包裹寄到我住的地方的。寄件人地址和姓名我都调查过了,那个地址没有这个人。”
“要是普通的情况,可以当成骚扰的恶作剧,一笑而过。发生在你身上,就没那么简单,当然会认为是第四次杀人的前奏。”
恭介以郑重的语调担心地说问:“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昨天早上被送到东京的本宅……”
“有谁对这个说过什么吗?令尊怎么说?”
“我父亲生病了……所以……这件事瞒着他。”
“病了?是哪里不舒服?”
“膀胱癌……为时已晚,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膀胱癌?”恭介的视线投向典子脸上,又转向研三那边。就算是现代进步的医学,也还有难以治愈的癌症——一听说是膀胱癌,不用诊查病人就知道是关于性命的疾病,恭介一瞬间就理解了。
“是那样吗……说起来,在兴津与他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脸色很差呢……那么,他在哪里住院呢?”
“没有住院……跟他商量过多次,说是要是没救的话,就呆在本宅……”
这样的处理恭介并非不能理解。如果能看到百分之一的希望,作为医生当然会劝告病人住院手术,要是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看不到,谁也不会再劝告了。只要病人和周围的人们还有希望,大概自己也不得不同出来接受治疗。
“是吗?你还跟谁商量过呢?”
“我跟干一先生商量过,拜托老师你是最合适的了。”
“泽村老师?”恭介没放过典子此时语调的微弱变化:“泽村老师和你是相当亲近的关系吗?”
“是.的。也许你不知道,我们订婚了……”
“是吗?我完全不知道……衷心恭喜你们。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可喜可贺啊。”
“谢谢……来这里之前,也有各种问题。想起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二人就有相同的心情,不管什么样的障碍都能打破。”
“你和泽村老师交往很长时间了吗?当然,令姐一直住院,她也知道吧……并不是现在才说出的吧。”
“那是最近的事。知道姐姐去世,我都时常到医院探望她,跟这件事没多大关系。这是在杀人事件发生后,我因精神衰弱去了几次医院,接受精神分析.99lib?和治疗的时候……”
“令尊也同意了?”
“父亲一开始也强烈反对,然而因为生病,气势也弱了下来。他说‘女儿们都这么倒霉,是我自己失德所致吧。至少在我闭眼之前看到你出嫁。泽村人还可靠。’”
“据说先代的绫小路先生——你的祖父和泽村先生的父亲是旧识。因为这个缘故,令姐才去了泽村的医院。户籍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干一先生的弟弟继承了家业,当然只需做户籍上的安排……所以,我也被当作亲属接受。”
“因为终战以来的民主化,这样的事情也变光明了。要是以前,这种事想也不要想……”
恭介低眼稍作思考,毫不犹豫地断言:
“这个人偶恐怕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意义吧。至少与这次的事件无 5173." >关……就像蜡烛熄灭时火焰突然变亮一样,只是一时的现象。就算人偶被杀了,犯人的力量也同样用尽了。我想,这个杀人事件至此也不会再有进展。”
“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这么做的用心不过是像广播播报的一样,保全经济会宣布今日下午四点停止支付,临时休业。要是这样,不管是伊藤斗福还是什么怪物,东山再起都是至难之事。福德经济会同样毁灭也是早晚的事。”
“这么说,犯人是水谷良平?这个男人把我的姐姐……”
“恐怕十有八九是他。高川先生和我都这么确信,却放任他不管,是因为还没发现决定性的证据。现在匿名组织这种非法组织运营着全国数百亿的资金,全都是脆弱的基础,一家倒闭就会有崩盘的危险……造成这种后果的责任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高川先生非常愤怒,上层也只能稍作按捺,等待机会。”
“这么说,不久事件就能解决了?”
“警视厅搜查二课协助搜查一课彻底调查了福德经济会的内幕。逮捕的名义不管是欺诈罪还是渎职罪,大概都会先予以拘役,所以这次的杀人证据更牢固。如果真是这样,我和高川先生都都不赞成这种姑息的做法,这种情况下全无希望。”
“我明白。干一先生说,老师肯定老早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能逮捕犯人是因为各种其他事情限制了行动。”
“要有万全之策才好。人在发狂的时候会发挥出奇迹般的力量……毁灭之时会做出什么,是无法简单想象的。特别当被复仇念头占据的人成为对手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你回去的途中不要紧吧?”
“嗯,是家里的车,家里的司机。”
“那就好。总不会像美国的暴力片中的场面,用机关枪向你的车扫射吧。”
之后的十五分钟左右时间,又谈了些别的事情,典子告辞,送她到玄关回来的恭介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影子。
“神津先生,这次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了那个没头的人偶,都快跳起来了。”
“其实我也很吃惊。如果在这次事件发生以前那两位就有了婚约,我说不定也会把泽村老师加入嫌疑犯中……要是事后发生的关系就不成问题了。但是,我最初提出的物欲说,并非全无根据的空想。据警视厅搜查二课和东洋新闻政治部记者调查,福德经济会交给绫小路先生的钱有一两亿左右。绫小路先生有投入相当金额购买宝石和贵金属的形迹……对他来说,水谷良平这个人就像人偶一样,虽然认可其利用价值,也许内心却并未完全消除暴发户的意识……即使牺牲掉女儿,与他追求的政治工作相比,也许让自己舒心更重要……”
第三场 黄金城的崩溃
福德经济会宣告休业的一周后,翌日清晨警视厅搜查二课的课员突袭了水谷良平的住宅,亮出逮捕令。
搜查一课的高川警部和神津恭介非正式地混在里面,马上对他家进行了搜查,不用说是想找出什么证据的行动。在雄伟的客厅迎接他们一行的水谷良平看着恭介和警部的脸,竟然面不改色。
“你们两个到底还是来了。你们还是认为我跟杀人事件有关吧?”
高川警部冷然道:“跟这个逮捕令上写的一样,逮捕的理由是你有欺诈和渎职的嫌疑。只是还在调查中,不能保证你没有其他罪名。详细的事情到警视厅再说,请马上跟我走一趟。”
“走吧。不过,等我换件西装。”
水谷良平愤然跟随两名刑警走出房间,在门口站住了:“神津先生,日本屈指可数的名侦探,这次也老眼昏花了呢。”
留下轻蔑的一语,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房间外。
住宅搜查开始了。像大扫除一样满是灰尘的空气和像无数蜜蜂狂舞般的响声传进一行人待的客厅。
让人想到城池陷落的不安瞬间的数分钟……不,水谷良平倾心竭力建造的黄金城,现在也落得陷落的悲惨命运……
微弱的噪音中,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悲鸣。同时,走廊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逐渐变大:“警部大人,警部大人!高川警部大人!”
一个刑警发出悲鸣般的叫声,向这个房间而来,是刚才跟水谷良平一起出去的刑警。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警部大人。水谷良平他……”
“逃了?”
“不……他死了。自杀……他自杀了。我想是在他换西装,给香烟点火的时候喝下了毒药……”
警部和估计对视一眼,不禁冲出房间到了走廊上。
在走廊上等待的刑警指着六叠大的和室,那里有穿着西装已经死去的良平,在榻榻米上脸向下卧倒。恭介抱起他的身体,看了一眼他的脸,稍稍号了脉,就缓缓地摇头了。
“没救了吗,神津先生?”
“没救了。他是有预谋的自杀……恐怕是喝了青酸系毒物,青酸钾或青酸钠盐这类剧烈的毒物。事已至此,不管请来什么名医,不管什么魔法师出现,都只能束手无策……”
恭介的眼眶里闪烁着微微的泪光。警部看到他的眼泪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名侦探直面在自己的搜查史上无法比拟的极恶之人、大犯罪者之死,居然按 637a." >捺不住一抹眼泪吗?正是英雄痛失敌手……还是说,这是恭介对水谷良平意外之死使得人偶杀人事件大半未解之谜就这样埋没,解开谜题的机会失而不复的悔恨?尤其是作为藏书网一名犯罪猎人、法医学者……还是他产生了旁人想象不到的不安?连神津恭介自身也说不清楚的内心深处的激情化作眼泪而出?警部也说不清楚。
保全经济会的休业声明和其后福德经济会的休业声明,中心人物水谷良平的自杀,事到如今不用说给予各方异常的冲击。大小五百家投资机构、匿名组合像将棋般一个一个啪嗒倒下。合计数百亿的资金就像文字一样云消雾散。在这当中以死谢罪的只有水谷良平一个人。他死后发现的遗书中写着:
“斯大林之死、树倒猢狲散,相继发生意外的突发事件,手头的股票也暴跌,金融紧缩,农业不振,新的规章契约锐减,政治运动效果不治,对投资者负责的后果,唯水谷良平一人之罪。因此,我只有以死而偿……”
遗书中列举的话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死亡不是承担责任的唯一途径。为何不活下来,就算不能东山再起,有利处置残留的财产,通过万分努力将投资额的几分返还给投资者呢?自己抛弃生命逃避责任也太容易了吧——有人这样非难,其他匿名组合的责任者们犯下这等社会罪恶,也没见有过一丝反省。一死以谢罪是人的尊严,也有人抱这样的立场。对他的话的褒贬两极是当时舆论的焦点,而深知事情内幕的人们对他为何以死拒绝到警视厅接受调查抱有疑问……遗书中没有一句话与人偶杀人事件相关,这是因为他不担心被追究到这个事件上吗?反正也逃不掉死刑的命运,多少用事业的失败来漂亮地死期,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这样推测了……
另外,福德经济会内部的混乱状况彻底弄清了。布施哲夫在接受几天调查后,坦白了挪用数百万资金的事实……为了按住这个把柄,他不能对杉浦雅男采取强硬态度,对这个杀人事件他也没有给予什么积极的证词。
从在床上等死的绫小路实彦口中也没得到什么情报。不管事检察当局还是警视厅,一看到这个病人,就不得不舍弃了强行临床讯问的方针。
这期间,绫小路实彦的病情日渐恶化,与之相伴的是泽村干一和典子的婚礼日益临近。本来在她姐姐佳子的丧礼没办完之前,是不能举行婚礼的,也许是违背常识的行为,绫小路实彦99lib?t>主张在自己闭眼的时候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破例的措施……
就这样,这个事件的第四幕看起来就在邮包送来无头人偶的小孩子性质的恶作剧的小事上告终。这个事件大半的秘密都藏在水谷良平的心中,被埋葬到另一个世界。
但是,这个事件的第四幕就连神津恭介知道最后也没预测到的高潮还藏在后面。
在此,笔者再度向读者挑战。
这个事件真正的犯人到底是谁?解开这个问题的关键就藏在杉浦雅男的黑记事本中,归纳为“人偶为何被杀”一句。
第四场 非进无出
紧随其后,一部描述大魔术师Fourdinier的一生的电影首映了。这个事件发生以来一听到魔术就神经过敏的松下研三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部电影。他立刻引诱神津恭介一起去了首映式,在回来的途中突然遇到了中谷让次。
“神津老师,松下老师!”
闻声回头看见白发魔术师的脸的时候,研三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感到寒气逼人。想想也是,自己一行这样的作家和法医学者都受邀参加这个首映式,专业的魔术师来参加也并非不可思议。然而在研三看来,他现在正从身后的黑暗中两眼放光地凝视、观察着自己二人的行动,这样一种奇怪的心情袭来。
“中谷先生,你也来了?”恭介的话语虽然没让人感到不安,但他拿着帽子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研三到底还是发现了。
“太商业化了,说起来跟没看一样。到这边喝杯茶如何?”
“好啊。我还想再去拜访你呢,可惜无暇分身。”
三人走进附近的咖啡馆,在安静角落的包厢坐下。
“神津老师,老师看了那部电影有什么想法?”
对方的问题似乎要打探什么,恭介面不改色:“非常不错。不过,电影有许多摄影的诡计,实际的情况也是这样吗?”
“不,才不是那样。魔术当然要使用诡计,这部电影把魔术表演这么直白地抄录下来,是电影制作人的失败。”
“是吗……那么,电影里使用的魔术诡计你全都知道了……最后Fourdinier在你说过的玻璃塔里丧命。放在舞台郑重四面都是玻璃的塔中,他被倒吊起来,水不断注入,他却没能逃出来……到此为止?”
“像我说过的那样,那个玻璃塔的魔术是纯正魔术和Old Black Magic的极限。他临死的场面是电影相当戏剧化的创作。以Fourdinier之力,在纯正魔术的领域超越这个极限也是全无可能的。不正像飞机依靠螺旋桨无法超越音速一样吗?要是电影表现的是其他的魔术,不管怎么表现诡计,我都无话可说。就像对德川时代的人说明什么是广播一样,想把基督教传教士的魔法什么的一口吃掉……”
“像我这样的科学家完全说不出Old Black Magic之类的话。不同世界的藏书网事物完全无法理解。”
“这就跟老师的专业中所谓的完全犯罪一样。犯罪者都做着不被人发现的美梦,头脑中想着完全犯罪。同样,专业魔术师都想试试那个玻璃塔的魔术,头脑中想着这个。”
“那么,要是能从玻璃塔中逃出来,也能说是完全犯罪了?”
“就比如这次的事件……”魔术师又显出挑衅的态度。他那要引诱人掉进不知根底的深渊、如催眠师般的眼中,突然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恭介视线与之交错,火花四散,抛出充满激烈气势的一句话:“你是说,这次的事件是完全犯罪?”
“正是……这次的事件名侦探神津老师不能着急……总是落在后手,犯人会很高兴的。”
“但是……这个事件的第三幕已经宣告结束了……只要没有人偶被杀,就不会再有杀人了吧。很明显,这次我以失败而告终……”
“是吗?这个事件完全宣告结束,老师真的这么认为?”
恭介像被打击似地身体颤抖,研三至今从未见过的激烈苦恼浮现在他脸上:“这 4e48." >么说,事件还没完全结束?”
“是的。老师还有挽回失去的名誉的机会……绫小路典子小姐的婚礼在明天下午两点举行。到那时还有二十小时,这是最后的时机。”
“婚礼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发生又怎么样呢。神津先生,我自称魔术师,也还是有看破不到一天的未来的能力……如果二十小时后的未来……”中谷让次欲言又止地笑笑,突然向意外的方向转变了话题:“老师,我能说今天的电影中两个可供参考的场面吗?和这个事件又没有直接关系暂且不论,老师在解决魔术般的犯罪时可以参考。”
“这两个场面是……?”
“第一,Fourdinier出现在伦敦的时候被问欺诈罪而上了法庭。检.99lib?察官在法庭上拿出保险柜,大魔术师像做广告一样当场打开保险柜的锁……Fourdinier笑着把自己关在里面,豪言不用从外面打开也能从里面出来。他进入令人窒息的保险柜,不到一分钟就出现了他悠然的身影。检察官和法官都惊讶得闭不上嘴,如果从我们的眼睛看,那是当然的事……保险柜的锁从里面是很容易打开的。你明白吗,这个比喻?”
恭介还没回答,中谷让次又接着说:“第二个场面是其中表演秀的场面。这不是了不起的魔术,日本时时也有上演……助手Fourdinier的夫人被装进袋子放进箱子中,Fourdinier站在箱子上,四五个人围着箱子。突然Fourdinier在他们背后消失,不到数十声的事件,夫人出现在那周围。打开箱子的锁一看,Fourdinier在袋子里……虽然有这个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客人看不见的箱子的背后有个秘密的出入口……里面的人打开袋子从出入口逃脱,外面的人反而进去从里面拉上袋口。非进无出——魔术的原理实在很简单。”
“我还有个约会,先告辞了。衷心祝愿老师成功!”中谷让次扔出嘲笑般的话,站了起来。
“神津先生,神津先生!”无论研三怎么招呼恭介也不回答。
“非进无出……非进无出……非进无出……”恭介像念咒一样重复着这句话。
“松下!”恭介抬起头。周围的人们循声回顾时,一小时已经过去了。
“中谷让次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嗯?”
“这次的事件的确没有完全落幕。人偶被杀了,有人……有人非死不可!”
“是谁,这次的牺牲者?”
“现在还不能完全解读……我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他说的什么东西……该怎样才好……真可怕。我现在想到这个真相已经是超越常识了……”
恭介东倒西歪地站起来。
“到明天早上为止,让我一个人待着。今天一夜我要好好想想……把脑细胞都动员起来……明天的婚礼的确会发生什么事,恐怕婚礼本身也不会平安无事吧,绝对、绝对、绝对……”
这个瞬间,恭介全身似乎燃起熊熊的磷光,漂起青白色的阴气。
第五场 干杯
翌日上午十点,研三造访了恭介的家。恭介正双手揪着头发在书房里来回大步转悠。他两眼充血,脸上失去血色般发青,似乎一夜之间掉了几公斤体重,明显地憔悴下来。
“昨夜……”
“彻夜未眠……就在这里转来转去,好像迷路了一样。还有一个……再解开一个谜就行了……最后还有一处不明。”
恭介坐到钢琴前,发狂似地弹了“热情奏鸣曲”的一小节,又站了起来,在桌上的纸上随手写了几个数字。
“试试吧,赌一把。”
研三也看出了恭介的苦恼,不小心说漏了嘴:“神津先生,稍微休息一下吧。不是没人被杀吗?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别开玩笑。九成九会出事,到婚礼还有四小时,无论如何到那时……”
“我能做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会做,哪怕要我在银座裸奔……只是,就算做了这么愚蠢的事,对你也没有帮助吧……”
“在银座裸奔?”恭介想到什么似地高声问。
“旧时的小说家等大家说过,写小说就是要有大白天在日本桥全裸的勇气。与此相同,我要是疯狂效仿,没有做不出的事。”
“疯狂效仿?”恭介的脸上瞬间闪现出光明,说是上天的启示也好,说是灵感也好,浮现起不知根底的黑暗中出现一丝光明的表情。
“那就拜托你来个疯狂效仿吧。”
虽然说了大话,研三还是退缩了。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在世间的评价中,急躁者早把你当轻浮的人了,好像真有什么,世间事都这么开始的。如果这部电影真有什么意图在里面,你就会一跃而成为大英雄……”
“不必当什么英雄。急躁者也罢,轻浮者也罢,够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马上去绫小路家,找个借口参加婚礼。然后假装发狂,给婚礼制造障碍……”
“破坏婚礼?”就连研三也对这个任务感到吃惊。
“干吧。紧要关头……就说‘不管怎么丢脸,三三九度交杯完毕,这个女人就是我约定终身的老婆了。我之所以赶到这里,是因为谁都想跟这个女人过日子呢’。这样一来,就算以歌舞伎的伶牙俐齿也不得不被打断吧。试想,发生这种事,你寡不敌众,肯定表演不下去,会手足乱舞地像狗一样被扔出来。撑个十分钟、二十分钟,婚礼不就被最大限度地拉长了吗?”
“现在,那十分钟、二十分钟很珍贵,现在就连一分钟也很珍贵……”
在扭着身子喊叫的恭介的认真态度压制下,研三总算下了决心。
“我干。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乐于当唐吉诃德。只是,能告诉我理由吗?”
“理由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之后再慢慢解释……无论如何我也会急袭那里,把握确实的证据……”
在断断续续地听恭介的话的时候,研三心里生起奇怪的妄想,不得不怀疑这个天才用脑过度以致精神异常。
但是,恭介的话对他来说就是绝对。虽然还不能推测出他的真实意图,研三还是紧咬嘴唇回答:“我干。不管世间怎么说,我此时都要做一回狂人了。”
庄严的‘越天乐’响起,研三无限感慨,他想到自己就是人生的小丑,他生长的时代就是黑白不分的时代。满洲事变发生时,他还是个小学生,随着他的成长,战争的规模也逐渐扩大,他自己最后也在菲律宾的深山中卷进九死一生的战祸。他心中筑起的偶像也在终战同时灰飞烟灭,而且,他还没找到可替代的信念。
被杀的诗人杉浦雅男不断地说那样的刻薄话,谁都讨厌轻视他,知道度过不幸的一声,研三总感到能够理解……他是刻薄的毒舌家,自己就是愚蠢的小丑,心中的空虚连自己也没注意到,只变成没人喜欢的俏皮话、相声一样的无聊笑话。每次被人笑话的时候,他也窥视自己的内心,从今天开始扮演的小丑是心里想不到的大戏……那是他的初体验。
绫小路家的实彦病房旁的一个西式房间被装饰成临时的祭坛,挂上了彩绸,只有很少人出席,简直不像是婚礼……只是考虑到实彦的病情和佳子的横死去日尚浅,这也是当然的处置。
研三能出席也是经过相当努力的结果。早晨就赶到绫小路家的他,是对证婚人原子爵安原源基施展了热情洋溢的演说才得以成行。
昨天魔术师中谷让次的话不知添油加醋夸张了几倍。兄长原搜查一课长松下英一郎、高川警部、神津恭介,把其他值得信赖的人的名字都全部列举出来,大胆推断中谷让次是犯人,自称是Fourdinier重生的大魔术师也许会突破重重警戒出现在这里,完成最后的杀人。那时,至少可以大吹法螺——自己当时在场。
要是一般的情况下,安原原子爵肯定会郑重地断言拒绝研三的出席要求。但是率许发生了几件奇怪的突发事件,安原原子爵心里也投下了什么恐惧的影子吧。他在与新郎新娘商量后,特别允许了研三出席……安原源基现在走到祭坛前宣读祭文:“今日宣告:蒙神明恩惠,绫小路家、泽村家两家的……”
研三在想,自己要是犯人,会用什么样的非常手段完成杀人。从屋顶透过墙壁从窗口向房间里乱枪扫射?难道是供品的哪里,如装榊木的井栏背后、装着两尾鲷鱼的白木台中,藏着定时炸弹?还是在酒里下毒,一举夺取新郎新娘的性命?第三个方法,也是最有可能的……光是这样想想,研三就觉得背部发冷,出现在止水庄的怪人的身影、穿着死刑执行人黑衣的恶魔.99lib.的幻影纷纷浮上眼睑。
“神话时代的往昔,伊邪那歧、伊邪那美二尊大神好事未始兄妹而居……”
神主庄重的祝辞开始了,同时研三心里又浮起新的阴气。这个房间的空气中无法理解的怪异凄惨的气氛冷冷地流动着……现在,它正沉重地沿着地板回转,到了胸口附近,像瓦斯一样蔓延上来。
“左右无异、先后无误,持清明正直之诚心,称心如意,立誓永结同心……”
祝辞继续着,没有任何停滞。
但是研三的胸口似乎快要破裂。有什么事,确实发生了生么。比人迟钝一倍的他也感到突如其来袭来的恐怖感觉,到底是因何原因而起?
是来自旁边房间的床铺上在人扶持下坐起来,和服群摆裹膝、短衫罩肩,望向这边的绫小路实彦朽木般的脸色吗?
也有那个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
是为了遵照神津恭介的话扰乱这个严肃的典礼,研三自身的邪念从内心自发反映出来?
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还是说,驱除了众多邪神的神官的努力也无效,眼睛看不见的恶魔跟在几个牺牲者的灵魂身后的脚步声现在已经偷偷靠近了这个礼堂?
不,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家门高广、世代延续,威严夺目、永葆昌盛赖供奉之诚,永赐平安……”
祝辞还在继续。本该神圣的祭辞,简直像来自地狱底奇形怪状的恶灵一起发出的奇怪咒语,狂乱的感觉压上研三的耳朵。
似乎无止境延续的祝辞总算告终,新郎新娘隔着白木桌相对,雄蝶雌蝶静静走到前面。
像是撞钟的钝音一样的恐怖在研三胸中重重回响,他现在才想到恐怖的本质。他来造访这个家,进入盥洗室的时候,听到了大概是这个家的亲戚的两人的对话。
“是前天还是昨天,滋子小姐不是在医院去世了吗,一般来说应该是赖参加葬礼的,参加的却是婚礼……”
“有精神障碍的女儿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被当作女儿。今天让绫小路先生听到这样的话,也太不尊重他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特例中的特例。这种事就假装不知道吧……”
是了!快要忘记的这个对话正是研三心中烦恼、恐惧的根源。
研三不禁睁开眼。伴随“越天乐”的音乐,泽村干一按三三九度喝完酒,把杯子放在典子面前,正将瓶中酒倒进杯子……
“稍等!”研三疯叫着冲上去:“别动那个酒杯!”
满座的人们都把眼光集中在研三身上,包括双目含怒的新郎泽村干一,也包括害怕般的新娘典子。
“松下先生,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是在神面前,尤其是在神圣婚礼的礼堂!”
研三全然不顾安原原子爵的斥责:“你认为该是神圣的场合才这么说。这场婚礼被诅咒了!是对神的亵渎!”
“什么!”
“身体再怎么干净也避不开血的腥臭吧。且不说佳子小姐的事,典子小姐,你知道前天还是昨天滋子小姐在医院去世,今天还要举行婚礼吗?”
酒杯从典子手中啪嗒落到白木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松下先生,请借一步说话……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们各种事情都考虑过了……虽然今天举行婚礼,你说的事我们也很重视……”安原源基笨拙地对研三展开怀柔。
“不,我决不99lib?
离开这里……说什么都不走。阻止这个不当的婚礼是神的意志!”
安原源基满脸通红:“住口!住口!”
“就不住口!”
对面末席上的两个青年站起来,向研三走来。还来不及想,研三就被人以柔道还是什么手法反扭胳膊拖在地板上。
“把这家伙扔到庭院!”
门开了。被扔出很远的研三爬起来,对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恭介叫了起来:“神津先生!”
“松下,喝过三三九度交杯酒了吗?”
“还没……还没。”
“好,真的很好。”恭介也不看周围,进入了房间中,无礼地走到安原源基面前,充满自信地说:“你是证婚人吧。我是神津恭介,请中止这场婚礼。”
“你说什么?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我和松下并没有反常。只是婚礼本身不合常理……夺走绫小路家两名女性性命的杀人狂,之后与绫小路家最后的女儿结婚,要装作没看到吗?”
泽村干一神色骤变:“神津先生,请别乱说。我是杀人犯这个理由也太愚蠢了吧……请出示证据,证据!”
“证据在火葬场。从精神病院抬出的棺材中……被认为是绫小路滋子小姐的尸体的,其实是你的共犯京野百合子……其友女保险推销员已经确认过了。那是非常厉害的毒杀的尸体,我已经证明了。”
不知什么时候,以高川警部为首的几名警察进入了礼堂。要是泽村干一想跑,马上就扑过来把他按到在地……
“从里面打开保险柜的锁很简单——某位魔术师说的。和绫小路家的女儿结婚的话,最容易得到从福德经济会流到绫小路家的财产。为了这个目的,结婚对象是谁都行,在这里的典子小姐也好,从精神病院治愈出院的滋子小姐也好。与治愈精神病相比,把不算什么的百合子送进医院,再把病人带到外面斩首,这应该见效更快……非进无出,这就是魔术的真理。”
泽村干一的嘴唇附近浮起微笑。与其说是恶魔的笑,不如说是无法形容的、无法承受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神津,你没有我想象的愚蠢。这一幕的确是我输了。没法子!”
喀嚓一声,手铐铐上了他的双腕。这个杀人狂没有露出羞耻的神色,在 5178." >典子、绫小路实彦、神津恭介和松下研三,以及在座人们冰冷的视线注视下,悠然地大步走出房间。
“啊……”实彦口中发出苦闷的声音。就连常人也无法忍耐的精神打击,对气力正在恢复的病人来说,到底还是忍耐不住。他的身体弯曲得跟虾一样,从床铺上倒落。
恭介马上走上前,替他号了脉,然后神色暗淡地摇了摇头。
“父亲!”
没想到眼前发生的一幕景象是恶梦,也没流出激动的眼泪,沉默如人偶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的典子,还穿着新娘的礼服,走向父亲的床前,埋头哭出声来。
恭介用满怀复杂感情的眼睛看着她,然后静静回头转向研三,轻声催促:“松下,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没犯下最后的错误。差劲的安慰就算了,走吧。”
泽村干一把毒药藏在了某处,当天晚上,警视厅牢房里的他服毒自杀。
第六场 魔术破灭
松下研三不知何时将自己的工作当成了观看青柳八段的将棋和围棋对局。关于此道,被称为日本最高峰的名人高手对决的胜负,就算专业人士聚在棋盘一旁,也并非要解读每一手的优劣和大局的趋势。更不用说棋力有天壤之别的外行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出现在棋盘一侧,解读对局者在何处大伤脑筋、在何处确定了胜负的表情,终局后把高手的检讨详细地记录下来——比如那个时候强攻的意图,结合自己的理解,做成读者容易读懂的说明。
现在,终局后的感想发布的机会到来了。恐怕就要谢幕的那夜,研三和往常一样在恭介的书房打开笔记本等待他的说明。
不像以往,恭介浮起苦恼神色,怎么也不开口。是经过辛苦对决才得到胜利,途中再三的失败称为眼睛看不见的伤痕让恭介心痛,还是太过戏剧化的闭幕带来的第三者想象不到的感慨深深刻在恭介心中?
“神津先生,你在想什么?”
面对研三的问题,恭介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我在想,假如我在那里没有识破这个事件的秘密,现在那两人会变成怎样……我想,他们正被汤河原的群山包..围、结下罪孽深重的新婚之梦,再怎么铁石心肠的我,多少也产生了奇怪的心情……”
“罪大恶极,就算做梦也没什么好事。特别是新郎,会像被恶魔吓唬般,一夜冷汗淋淋吧。那个瞬间已经一去不复返,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加以阻止,真是太棒了。”
“你真的这么想?”恭介一脸沉迷于深深冥想的样子:“典子小姐太可怜了。作为女人,这是一生也忘不了的的烦恼,一生也恢复不了的伤痛……我在第三次杀人之后也曾深入思考,不能这么做。事到如今,也只有祈祷她能凭着年轻的力量、青春特有的精神弹力,从这次打击中恢复,早日平复伤痛……”
“不过,作为实际问题,不能解释泽村干一是犯人吧?神津先生的洞察力再怎么强大,也没有千里眼吧……”
“你错了,结论写在那本记事本上,只是我解释错了——从Ferson、夹缝、犯人、金色夜叉这四个词语,应该想到间贯一和泽村干一这两个‘kanichi’的共同点……杉浦先生的表现的确充满了讽刺,泽村只得领受这个罪名。”
“他该绝望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是人无法避免的失败。Es irrt der Mensch, so larebt——在一高的德语课上学过的‘浮士德’中的确有这么一句。歌德不是说过,人再怎么努力也免不了犯错吗?”
恭介冷冷地笑着。坦然地接受这句安慰的话,看来这次的失败给他心里带来了深刻的打击。
“不管怎么说,在我至今遭遇的杀人犯中他是最不好对付的对手。一般的犯人指定计划后都会强行执行,这个犯人的作战却有可怕的灵活性。行险之时一到关键处马上就摇身一变,第四幕中从最初确立的计划漂亮地切换到其他杀人计划上。”
“确然如此。医院里……精神病院中的一个患者死亡,谁都不会怀疑。入院十几年的患者中途变成演员,局外人恐怕没那么容易看破……”
“是的。因此,即使认为这件事与此毫无关系也不无道理。我不认为滋子小姐是犯人。侵入可谓是密室的精神病院病房中,杀死既无益亦无害的长女,犯人并非喝醉了,只是完全想不到病人痊愈的可能性。这是个大胆无畏的诡计。完全抛开异想天开的大魔术不用,犯人太邪恶了。”
“能从最初说起吗,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好,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吧。不管怎么说,追忆这个犯罪构想也是件困难的事情。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恭介调整气息,以学者般的淡泊口吻开始讲述。
“泽村干一和京野百合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从何时开始的,现在也说不清楚了……京野百合子这个女人因为自身成长的悲惨境遇,对绫小路一家抱着强烈的憎恨念头。如果在骨肉亲人之间产生这种感,恐怕比他人之间发生的不和更深刻。不必说,因为血缘之别,与别人同样的关系却徒有其名。在自己任职的福德经济会力量的支持下,一旦让濒临没落的绫小路家缓过来,就又会迈上繁荣兴盛的道路。自己异母的妹妹如果和基督山伯爵般手持重金的水谷良平结婚,就会变得更强势。她的心被激烈的嫉妒所占据……说不定她和水谷之间还有肉体关系……”
“当然是那样,狮子鼻对女性有无可比拟的性魅力,相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如果是这样,发生的犯罪也只可能是泼硫酸之类的女性常见的小犯罪……这个女人是天生的犯罪者、天才杀人狂,她与泽村医生勾结才是这个大犯罪的根源……这两人恐怕脑细胞都不大正常。这两个异常的人勾结在一起,犯罪的加速度就变大了……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魔术般的犯罪诞生了……从福德经济会流到绫小路家的巨额资金对泽村干一有着极大魅力。于是他抓住十几年前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王牌绫小路滋子,利用其异母妹妹与之年龄相近,杀了滋子以百合子暂时代替精神病患者。一时流言不会长久,等风头过去,精神病就痊愈了,被当作滋子的百合子出现,入院十几年岁月流逝,恐怕谁也没法看破这次偷梁换柱。实在是惊人的构想。非进无出——杉浦先生一句话正中要害,让我不得不佩服其敏锐。要是真的精神病患者,确实会笑着把头放到断头台下吧。但是,因为百合子从医院出来,谁也没有再进医院……”
“这就是断头台一幕无面尸的诡计,只是没发生就结束了……”
“是的。恐怕在新作魔术发表会上上演女王处刑一幕是百合子死乞白赖要求的,水谷先生什么都不知道……百合子当然预定自己担任女王的角?色,于是暗渡陈仓钻空子漂亮地完成了那个盗首的大魔术。”
“但是,现在看来那个魔术也没有必要吧?”
“不,那不是单纯的小手段。使用无面尸的诡计是百合子苦心策划的。杉浦先生的记事本中是怎么写的?——‘不像就让你像,杜鹃’,正是由‘不叫就让你叫,杜鹃’这个名句替换而来。滋子小姐切除过盲肠而留下手术痕迹,为了让自己的身体也有同样的疤痕,自己也切除了盲肠,努力用刺青之类的方法来掩饰,用防晒霜之类的东西不让肤色变黑。至于制造指99lib.t>纹,最近也不是难事,用橡胶什么的复制下来按在自己随身物品上……她自己扮演的角色真是完美无缺、周到至极。这个诡计完全成功,与成城的事件结合在一起,于是得出犯人就在当时出入后台的人当中,是其中的男人的结论。当时未在公乐会馆露面的泽村干一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原来如此,所以神津先生在第一幕中悠然坐定,不急于出动,警视厅的搜查也变成了无用功。”
“泽村干一巧妙地给了我们犯人藏在魔术协会会员中的暗示。要出右手,先看左手。听说会员中没有犯人会我们认为有听说会员中有犯人我们会认为没有,不懂这个魔术公理的我恐怕会始终为其暗示所俘虏,作出水谷先生是犯人的结论。这实在是个可怕的大魔术。关于第一幕的说明可以了吗?”
“可是,在对方看来,我们二人造访泽村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也大吃一惊吧。就连神津先生也没有洞悉到,自伤名誉也好,撞大运也好,在那种情况下,从对方的角度来考虑……定然也会害怕吧。恐怕他已经有了终究会跟你一决高下的觉悟吧……”
“确实如此。我这么想并非自满,是我们太蠢了。如今想来,那家医院里一定能有更大的发现,比如京王线鸟山和小田急线的成城之间乘电车会花费大量时间,因为电车是沿着四边形的三边前进,汽车就不可能穿过四边形的一边前进,看到那个小型车库的时候就该想到了。而且……非常可惜的是,我们那时正面对着那个丢失的人头,我们看到了,也没看到。”
“人头?人头在哪里?”
“人头被装饰在某处——比藏起来更安全,杉浦先生直接指出了关键,你没想到标本架中的标本,眼球、脑髓、头盖骨都是绫小路滋子小姐被从断头台切下的脑袋的残骸吗?”
“啊……”研三发出吐血般地的呻吟声。这个可怕事件中恐怖的最高潮,恶魔的以上所作所为,不能不被认为是人世间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头被掩饰了。把自己杀死的人的头,解剖制作成标本装饰房间,我们看到了也没在意?”
“完全是可怕的神经。由于太过脱离常识,普通人也感觉不到吧……还有当时从窗口消失的女人……我们在那里见到了两名犯人,却又空手而回。”
“那么,关于第一幕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开始第二幕吧。问题就从那封匿名信开始……”
“这当然是犯人的佯攻。从理论上讲,水谷先生和佳子小姐结婚,我们也许会有大收获,不过也有丢失疑犯的担心……作为这样的大犯罪,我们当然不用考虑也会进入迷宫。这样一来,犯人和信徒都不打算成为在恶魔的祭坛上以身殉葬的一人。不管从以前的经历来说,还是从其他条件来说,水谷先生肯定是最适合的人选。首先,那封中伤的信就是让佳子小姐起疑的有效手段。绫小路家的买卖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接近真相。暂且不说水谷先生的私生活,福德经济会是腐烂到根上了。调动几十亿资金,如何安排使用,骗到百万左右的资金,区区女事务员并非办不到。特别是要斩草除根,有着不惜犯罪的觉悟……不管怎样,那封信发挥了犯人预想的效果。想不通的佳子小姐来向我们求助,但我却提不起精神。犯人应该不是魔术协会的会员,也不是用排除法就能抓住的对手,他充分地警戒着……佳子小姐认为泽村干一值得自己信任,偏偏去和犯人商量。”
“原来如此,想想看这也不奇怪。因为第一幕的暗示太强烈,魔术协会的会员没有一个值得信赖,每月造访医院一次,那家伙也变成了老相识……”
“正是。恶魔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找个最合理的理由,取回了那封本该是证据的信。比如在看到信的时候,很可能说‘我朋友中有这方面的专家,可以做笔记鉴定’什么的,就可以不露马脚。说是天才也罢,说是恶魔也罢,第二幕的大魔术的确可谓是超绝的诡计,可与之匹敌的诡计我只记得两个。就我粗浅的犯罪搜查经验来说,除‘刺青杀人事件’的心理密室和‘甲胄杀人事件’第一幕以外无他……”
“那两个确实可以与之匹敌……但是我还不明白,那个没到兴津的男人如何在兴津犯下杀人罪的。”
“人偶为何被杀正在于此,这是解开这个大魔术之谜的一个关键。我在东京站‘银河’号发车之前,一度遇到泽村干一,在京都乘坐‘月光’号又遇到了他,但也没有因此而怀疑他。没办法,被他轻易骗过,‘银河’号和‘月光’号之间的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这仅有的时间被他有效利用,从东京出发的是轹死人偶的‘银河’号,到达京都的是杀人的‘月光’号……杉浦先生的记录中,‘月光-银河=?’说的就是这事。”
“但是,快速列车停车的最近的车站只有静冈吧?在静冈和兴津之间往返……”
“在静冈换乘来不及。就像打赌一样,他在兴津下车换乘火车。为了让快速列车停下来,于是在止水庄前的铁路上轹杀人偶和人。电力机车的司机恐怕在那一瞬间是无法区分开的。”
“啊!”研三身体颤抖着发出叫声。
人偶为何被杀,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是过于奇异、过于恐怖的解答……超绝于言语描述的大魔术的真相让研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也非常自然。
“他挑唆佳子小姐,还设下了一个圈套——‘杀死你名义上的姐姐的犯人,应该在别墅来访的客人中。如果在凶手的眼前展示人偶奇怪的死亡,对方必定受到刺激而有所反应。我可以扮演骑士的角色来保护你,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别墅’。他不就可以下达以‘银河’号轹杀人偶的指示了吗?”
“于是佳子小姐漂亮地照办了?自己盗出人偶,运到铁路上让‘银河’号停下来,让杀死自己的犯人……”
“正是。你被击倒之后,佳子小姐被杀是在不到一小时之内。那男人很轻视你这种人,认为你不过只有通勤的家政员、房地产业者那种程度的观察力和注意力。犯人嘲笑警察的力量、嘲笑我们的力量,这也没办法。这是精神异常的犯罪者特有的虚荣心……不过,你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完全是奇迹般的幸运。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化装,被你看到他的真面孔,你恐怕比杉浦先生更早到黄泉报到。”
“完全如此……杉浦先生的笔记上写着:
“挑着人偶嘿哟哟
“害人亦害己
“兴高采烈地图谋
“这三行正是对佳子小姐当时立场的讽刺。原来他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犯下杀人罪的犯人并没有来到别墅。如果火车当时没停下来怎么办呢?犯人不就是在大冒险、撞大运吗?”
“当然肯定是冒险,不过实际上也是细致的计算结果,读到这里就会认为九成九的安全。首先,他没买特别二等舱的票,而是买了不指定座位的普通二等舱的票。除了‘银河’号和‘月光’号以外,没有一趟列车有?普通二等舱,这也是决定好的。兴津与静冈之间快速列车只需十分钟,如果被谁看到他站起来取行李,就会知道这个乘客要在静冈下车,顶多也只会想,这人还真着急。如果‘银河’号没停下来,这个计划还是可以执行,对他来说没有危险可言。”
“要是‘月光’号没停呢?”
“那就多少要冒点险了。从高架桥上向无盖货运列车跳下,至少能远离杀人现场。到天亮之前,应该能找到跳进列车的机会……问题是这一小时几十分钟对犯人来说,生命是以秒计的……幸而‘月光’号也停了下来,平安地换乘上去。直接进入车厢也没危险,是因为他放下行李,‘站在厕所前’。到了静冈之后,装作刚上车,进入车厢坐下,开始轻松的京都之旅。在京都遇到我并跟我搭讪,是他一开始就预计好的事。”
“他制造了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因此连神津先生也没有看出他就是犯人,哪怕是在与这个杀人狂面对面几小时,在东海道线上返回……”
“一想起来我就冷汗淋淋,完全平静不下来。那是该拿出手铐的时候……手铐这种东西在普通家庭没有存在的必要。说起犯人怎么弄到手铐的,总该是警察、监狱、电影片场、魔术师中的一个,这不是要点就不多说了。从他的立场应该最先注意到的,正是会有手铐的地方。”
“是哪里?”
“精神病院……”恭介短短叹气。
“精神病院应该有拘束衣和手铐。我们有他是专家应该不用去留意的奇妙想法,然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意外地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东西,于是轻易地放过了。老实说,他的食欲谁都会感到恐怖。
“——我在做完一件大事后,就会食欲大增。
“他简直就是缺食儿童贪婪的吃法,干完一件大事后,天王老子也不管了,更别说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了……”
“他的胃和良心完全是两回事呢。要是有点良心,也干不出这么狂妄的事了……”
“我和他一前一后回到止水庄。因为回到安全地带的自信,他开始了恶作剧……他把从京都带回来的化装道具就这么拿来给我们看,这里面并非没有自满的因素。犯人在我到达时装作发现化装道具,对我进行挑衅,一边牵制警戒力量,一边把我拖进魔术师的暗示中……犯人发现了这些物品,而侦探没有发现,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实,也是因为我太自大了。”
对恭介自嘲般的说法,研三也不知怎么安慰。恶魔的智慧没有界限……犯人的一个个动作比专业的大魔术师做得更漂亮,不断对准人的盲点推进事件的胜负。
“但是,第三个杀人恐怕直到犯人回到兴津也还没有列入他的计划表,如果杉浦先生没有以平常的口吻说出那些讽刺的刻薄话……恐怕他特别吃惊地说了接近事件核心的坏话……这 4e0d." >不就给了犯人破罐子破摔,舍身杀人的直接动机吗?只是以杉浦先生的性格,他没有用正经的形式表现迫近自身的死亡的恐怖,杉浦先生多少也小看了犯人的决心吧。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许会紧紧咬住不放,何况在那种情况下。然而,犯人在我眼前假装夺下兴奋剂药瓶,又从避开我座位的间隙把药瓶还给他,只不过别的毒物已经放进了药瓶……”
“这是在黑弥撒的席上……的确产生了漂亮的效果。完美的舞台装置,看不出一点瑕疵的漂亮演出。在发生前面的事情后,神津先生正一头雾水,也无可厚非。我不能理解的是中谷先生的想法。他是为了什么、在什么目的之下主持了黑弥撒?他是打算用腹语术还是什么指出谁是犯人吗?”
“我也不知道。我至今还没看破他的真面目。从昨天的话来判断,他和杉浦先生一样,也掌握了这个事件的真相。但是,他为了发布真相抓住犯人,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这只是我的大胆想象,他也许正像自己再三豪言的那样,正在考虑什么大犯罪。但是,在执行之前发生了这个奇怪事件,于是他就暂且静观事态发展,领教警视厅和我们的手段也说不定……当时,他实际上是要点破犯人的名字呢,还是要说出水谷先生的名字来吓唬做出不义之举的夫人呢?有没有那么深刻的计划也不好断言……第三幕之后发现了杉浦笔记,抓住真相的机会来了……流星光底,长蛇漂亮地逸出。”
“还真是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而且还有运气,对方的运气简直太好了。虽有周全详尽的作战计划、勇猛果干的执行力,若是厄运相伴,谁也不会采取决定性的一击吧。”
“之后是最后的第四幕……这是这起连续杀人事件中最恐怖、最恶魔性的事件。表面上没出什么乱子,没想过要杀人的这个事件中,他投下了全部赌注。当然他心中还是充满的自信都快溢出了吧。死了的水谷良平被当成犯人,当然第四幕无果而终。大概谁都会认为,虽然人偶被杀了,人却得救了……”
“这就是所谓作战的灵活性。他将典子小姐选为第四幕的牺牲品。得到机会与典子小姐接触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命运的恶作剧让典子小姐对他产生了感情,这是他没预料到的。”
“不可思议的命运,充满讽刺的可怕命运。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他也愕然了。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两条路,最后的结局当然通向同样的地方。一条路是贯彻既定方针,杀死典子小姐,藏在医院的百合子以滋子小姐的身份康复出院;第二条路就要转变作战方针,杀死百合子,和典子小姐结婚。哪一条路更安全实际,是很明显的事情。”
“他选择了安全的道路,第四幕实在是苦涩、地道的演出,背叛自己的同伙……神不知鬼不觉地犯下杀人罪。”
“他也许没有背叛的感觉吧。百合子对他来说纯粹只是得到数亿资金的道具,像人偶一样的存在。他说不定一边嘟哝着‘人偶非死不可,人偶非死不可’,一边泰然地夺走百合子的生命……寄出无头人偶对犯人来说也许只是无关痛痒的讽刺笑话。斩下作为道具的人偶的头……已经不用再扮演任何角色了。”
恭介漆黑瞳孔上充满深深的忧愁,现出一副凝视无限远方的表情。
“魔术破灭梦消散。人在什么都不存在的空间终,建筑起五彩装饰的华丽大殿堂,还是展开恶梦般的奇怪的地狱图,都只是想象力的作用……但是梦不会继续。摄人心魄的魔术破灭了,琼楼玉宇都变成冷清废墟,所谓完全犯罪,不过是犯人的妄想……”
从此以后,松下研三每次从福德经济会总店的建筑前经过的时候,都会想起恭介的话。
工程半途中断的福德大厦的建筑,裸露着混凝土,已建成六层的丑陋身姿曝光在繁华街道的正中。与空袭后的废墟一样,这个巨大建筑的残骸、大野心家水谷良平倾尽心血的大魔术破灭后的空虚实质,在松下研三的眼中变成了黄金恶梦的牺牲品,离开这个世界的几个人的亡灵的住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