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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国之城》
第一章 女王之所都
一
假寐中。
五月的午后阳光,令人薰风舒爽。
窝在副驾驶座上虽然没睡着,但眼皮下仍能感受到光线。
那感觉,简直像上了天堂。
整个人仿佛包裹在羽毛被中。
此时,耳边不知传来什么音乐,原来是来自冥河咏唱的御咏歌(朝山歌),与现在的气氛完全不搭。
这会儿究竟是到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
我稍稍睁开眼睛。
要撞上前方来车了!
二
二十岁就丧命?
这没天理,太年轻了!
手中的方向盘急往左切,旋即向右打回,再也没有比这一瞬间更妙的时机了。下一秒,既未碰撞公路护栏,也未撞上对向来车,而是驶回道路中央。车体甩尾、车身翻转的意外都未出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继续行驶。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只听到车里的音响依旧传来不变的阴郁旋律。
胸口剧烈跳动。只见几乎要正面对撞的厢型车驾驶座上,大叔两眼直视张大了嘴,邻座的女子也同样露出孟克的作品“呐喊”一般的表情。看来今晚入睡前,大概都难以忘掉这个画面。
心中早已准备接受四窜飞来的怒骂,然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才偷看一眼副驾驶座,随即换来一句:“注意前方!”
“开车要看前方,有栖川,你这样太……太危险了!”
她,有马麻里亚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尽管沐浴在五月大白天的阳光下,但从侧面看去,脸上却惨无血色,真可怜。
“是红花!看,在那儿!”
“喔……应该是山杜鹃,很漂亮!”
车后座的两位学长发出声音,看来是为了打破困窘的气氛而故意悠哉闲聊。我很好奇他们说的杜鹃花在哪儿,所以左看看、右瞧瞧地往山上的方向望去——“有栖川!你在干什么?胆子真大!”
“看前方!”
怒气冲冲的口气,害我吓得差点误转方向盘。但话说回来,我这些学长还真是可爱,骂了我几句之后,随后又加上“麻烦你了”、“拜托你了”。为了冲淡尴尬的气氛,我也该清楚表示一下歉意吧?
“对不起,我会小心的。可是……”
我很想找个理由。因为刚才的意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对方来车也真是胡乱驾驶!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连珠炮。“我知道,我知道”、“说的也是”、“有栖川说的没错”、“是对方的错”、“但是,万一车祸死了,说一大堆理由也没用”、“这也没办法”、“所以说,安全驾驶第一”、“这可是租来的车呀”、“还要还人家的”、“大概是新手驾驶”、“才二十岁”、“与江神见面前,竟然就……”、“就算发生车祸,至少也算是回老家”、“笨蛋,那可烦人了!”
不知是否因为紧张的情绪已放松,整个车厢瞬间吵杂了起来。随口说出笨蛋的人是望月周平,遭回呛的人则是织田光次郎。一个是七爷、一个是八爷,即使坐着,都看得出明显的高矮。
“望月学长,可以停一停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有马麻里亚发出哀求,她说的是音乐。“听起来比乱步或横沟还要恐怖好几倍,跟御咏歌没两样,很不吉利!”
望月带来的是J.A.凯萨作曲的重编原声带。在御咏歌摇滚的乐声中升天,可并不幽默。望月听了之后,取出其他的音乐带,是卡尔门·马基&OZ的《被封锁的小镇》,浓厚的怀古曲风,一开始就是反复弹奏的吉他声,活像巨兽酷斯拉要出场了。
“看来性命还是不能交给刚领到驾驶执照的人手里,”织田说,“进入山路前,还是换我驾驶好了,奇迹可不会连续出现。”
“好。”
这趟旅程的目的地是位于木曾山中一个叫神仓的“街村”。由于神仓位在长野县与岐阜县交接处附近,因此自京都出发,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条是经由名古屋、中津川,自木曾福岛北上的路线,而另一条则是从岐阜经由飞驒高山南下的路线。经协议之后,我们选择前者,因为这条北上的路线花的时间比较短。春假才考取驾照的我,负责的路段是从小牧交流道进入中央自动车道,直到通过木曾福岛为止,总感觉像是被免职一样。但是,对于进入山路单线道驾驶的渴望,我可不是抱着轻率的态度。
“呃……”我语调客气,“应该快到开田了,麻烦看一下地图好吗?……喂,麻里亚!有马小姐!”
似乎在发呆,她应了一声,然后翻开地图,“开田高原之后的路是吗?等一等,呃……”
“哇……”
望月从后座踮起脚惊叹。还在想他到底是被何事给吸引之际,缓和的弯道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雄伟的风景,那是以蓝色天空为背景的御岳山。坚毅梯形的山貌呈现丰富的表情,紫色的山脉理路上还斑斑点缀着残雪。山脚下的缓坡美丽的新绿萌芽,宛如一片向远处展开的天鹅绒毛毯。树海中,散居着几户人家。不禁令人想起北海道壮阔的景致,虽然极欲脱口说出,但难过的是,我连北海道去都没去过,所以也说不出口。一时之间看得入迷,但由于还关系着其他人的身家性命,因此对眼前的美景也只是一瞥而已。
“那是木曾的御岳山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就信仰之山而言,就已经太有风格了!”
麻里亚陶醉地说道。望月在后座似乎打算取出相机,但由于准备不足,当车子滑行下坡时,绝景却已变得昏暗灰沉了。从车里照后镜看去,他好像连底片都还没装好,只见他打开盖子,啪啦啪啦地正在忙。
“真有灵峰的意境呀!”错失按下快门良机的学长说道,“不仅是秀丽壮阔,还充满悬疑的气息!”
织田应道:“悬疑?任何东西在你眼里都很悬疑。”
“有异议吗?”
“不,没有。”织田顺从地回应,“毕竟这座山从古至今因为信仰的灌注而拥有力量。”
车子进入开田村,其中一个角落似乎正在开发别墅用地,但模样宁静,也没有艳俗的招牌。
沿途有不少摆放蔬菜的木台,都是无人看守的贩卖点。
“那么大一颗高丽菜只要一百元!”麻里亚先是惊叫,接着指挥起来,“前面左转,然后一路沿着三六一号线直走,到了日和田高原附近要左转……到达那儿之前,记得由信长换手负责开车。”
有信长昵称的织田学长,提议道:“找个地方休息吧!”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赞成。
望月此时好不容易才将底片装好,正将相机收进包包时,织田却阻止他。
“等等,相机别收进去,收进包包里,万一有什么急事需要,又会来不及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UFO何时会出现。”
“难道今天要做个了结?天之舟会在大白天出现?”
“这可不是幽灵,即使在大白天,也千万不可大意!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很接近圣地,万一没拍到照片可别后悔!”
闻毕,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天空。
三
即使在信州,最出名的也只有荞麦面店,尽管零星可见挂有荞麦的店门遮帘,但对四个食欲旺盛的大学生而言,很不巧地,现在早已过了饥肠辘辘的时刻。过了村公所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眼前出现像是咖啡庭园的地方,于是车子停了进去。虽然有住宿设施,不过店家也将部分空间挪作咖啡馆使用。
前方庭院有一只哈士奇犬在跳跃嬉戏,角落上还并排停放四台摩托车,织田见状信步晃了过去。“男生就是这样。”麻里亚看到织田绕着摩托车检视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狗屋四周点缀着缤纷绽开的蒲公英。
气氛悠闲沙龙般的小店里,弥漫着馥郁浓纯的咖啡与木头香,同时流溢出节奏自由、调性慵懒的爵士乐。角落里,烧柴壁炉稳稳地坐镇在那儿。有三个仿佛仍在抵抗迈入中年事实的男子,另外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客人。那三个像是投宿客的同伙,朝围上围裙的老板说道:“我们要去尾之岛的瀑布,来一趟高山远征!”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们选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喘一口气。看着菜单点餐的织田默不作声、伸出右手,结果车钥匙从手掌中掉了下来。
“拜托啦!念一下这本书嘛!”里面传来央求的声音。
“又是这一本?早上到现在已经念了三遍了呀!”像是母亲的声音边笑边回应,然后缓慢而优雅地开始朗读。麻里亚噗哧一笑,窃窃低语:“我也曾经那样。”现在一些仍对《古利和古拉》着迷的女孩,或许——唔……只有天知道——也像我们一样,紧抓着推理小说不放而长大成人。
“真是太棒了,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高原的晚春还真厉害,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水芭蕉了!早来了半个月。喔……这儿是木曾马的产地,有机会真想骑一骑!”
望月说完,抽起置于玄关旁的当地旅游简介看了看,口中喃喃自语。或许是从求职活动中获得暂时的解放,而让他有这么好的心情。
所谓的“这肯定是一趟愉快之旅”,应该是指“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织田内心很清楚到底有没有机会。
“你忘了重要的目的吗?我们这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游赏高原晚春之旅唷!”
“喔,说的也是。”望月两眼仍在浏览旅游简介,“也不是为了白桦林之旅,更不是为了拍摄UFO的照片而来,而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好让他脱离求职之战的痛苦。”
“知道就好。”
“可是话说回来,江神也已经廿九岁了吧?入学也八年了,他这个年纪,偶而也会想要一个人外出旅行吧?也许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但我想,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毕竟是我们期待的观察结果。
不仅是我们的母校英都大学,所有的大学都只允许学生的学籍存续八年。江神在入学前,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年没上学,后来又优雅地留级留了四次,接下来无论是否领到毕业证书,到了明年的三月,他都必须因为学籍资格终止而离开学校。然而,却完全看不出他有求职的准备,尽管学弟妹们无法摸透他的心思,或许江神学长也正为自己的出路而迷惘。
“如果江神学长想要独处的话,就算我们这样追着他跑是为他好……”
我不自觉地道出心声,而望月此时也摘下金边眼镜,仿佛拿着眼镜指向我一般。
“有栖川,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别说这种话!因为担心江神,所以提议前来神仓的,不就是你?——我说到这儿旅行也不错,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想要有个愉快之旅,得另外找机会来。已经预约了神仓那边的旅馆,稍后再抽完一根烟就赶路,我想尽早确认江神是否待在那个地方。”
饮料来了,小碟子里有一些饼干点心。老板的一句“请慢用”,直让人想在这儿坐上好一阵子而不愿出门。
越过望月肩头,可以看到另一位客人。该不是一个人旅行吧?他身上耀眼的鲜红色防寒夹克,好像有些适合却又似乎不太适合。浓眉大眼的他,正用汤匙在杯子里搅拌,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窗外是阳光亮丽的庭院,树枝上有一只松鼠到处窜动。
“该睡午觉了喔!”“嗯,好。”店内深处只传来母女的对话。
虽然望月说过是因为担心江神二郎部长,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与我们心中所顾虑的是否相符,关于这一点倒是有些可疑之处。连续假期不久之后,江神说:“也许会出趟远门。”然后就外出了。因为突然就这样不见人影,所以是不是真的外出旅行,也不是很确定。仅有的证据是,他大概前往木曾山中的神仓去了。虽然不知是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但心中总有些许的不安。神仓是个很特殊的街村,因此我提议前往打探一下——真的是想不透。江神二郎这个人并不会提及他幼时有何不幸的成长过程,也或许他是个冷静思考型的人,在面临关键时刻之际,总能发挥他的灵活思路。因此,尽管我们与他很亲近,他仍是个猜不透的谜,不过他在私生活方面,倒也不会故作神秘。就因为这些因素,所以很在意他这趟远行。然而,如此的刻意追踪,侵犯他人隐私的举动,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不是小孩了,而且对于比我们年长七八岁,为他安上长老、老贤者之类的绰号也不为过的学长,我认为还是回去等一等好了。不、不,还是很担心。这个有街村之称的神仓……想到这儿,不禁钻起牛角尖,烦恼了起来。
“我也很犹豫,但我认为还是去好了,以免后悔遗憾。”
麻里亚客气地嘟囔了一句,我能理解她为何低声说话。去年秋天,她当着我们的面跑了,跑到四国山中一处艺术家之村躲了起来。当时,从她父亲口中打听出她避居之处,包括江神在内,我们急忙赶赴,终于撬开她封闭的坚硬外壳。几乎可说是将她挽救回来。若只是这样倒还好,因为她竟然卷入了村里一起诡异的连续杀人事件,而这件事令她感到很内疚。不过,上次的事件与这次的事件情况迥异。在麻里亚的事件中,是因为父亲担心女儿突然身陷莫名的村子,所以委托我们往西出发。但是,在这次江神的情况中,却像是前途未卜的旅程、找寻初恋情人,又或者像是埋头于巨大长篇推理小说《赤死馆杀人事件》的笔耕而外出取材收集资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是晦暗未明,而这也正是令人苦恼之处。
“不想在日后留下后悔。”
织田在脚边的背包中翻找出一只牛皮纸袋信封,尺寸足以放入A4大小的文件,里面似乎垫有厚纸板以防折弯。因为是要交给江神的信件,所以完全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如果在神仓遇见了江神,结果触怒他,还斥责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真是太多管闲事了!’我们最好回答:‘因为要将这封信件交给你。’这样就行了,尽管这封信件看来也没那么急。”
交代这只信封的人是石黑操,他和江神一起创设了我们这个社团——推理小说研究会。前天星期三,他来到我们经常聚会的学生会馆,知道江神不在时,蹙起眉头轻啧了一声。然后,就将信封交给我们,说道:“这个礼拜起就没看到他的影子了?那这样好了,他回来的时候把这个信封交给他。本来打算出发前见到他的,没想到错过了时间。”当时,也不好冒昧问他信封袋里装了什么。因为石黑不仅封了袋口,还在封口盖上签名,虽然他应该不是要防止我们任意拆开信件。
“好,我们就针对信封里装了什么内容推理推理吧!”
望月拿起信封,上下左右摇晃,只听到卡沙卡沙的干涩声音,该不会是信纸或照片吧?
“勿随意穿凿附会,”织田提出告诫,“各位都是正派的推理专家,千万别坏了品行!另外,也别告诉我说,没任何资料要如何推理!”
眯起眼睛,藉着光线透视一会儿后,望月将信封袋还给织田。
“看不到,不过,若只是为了递交信件,却由四个人专程来到神仓,这也说不过去吧!他一定会看穿我们的心思,并且说:‘我看你们是担心我而来的吧?’我想,就算穿帮也无妨。”
我接着说道:“我认为,关于这里是圣地,因为担心江神学长出了什么事,所以来到神仓这个地方,这方面的事我们只字不提,另外对他提出的理由是:‘石黑托我们把信件交给你,其实我们是想藉这个机会,顺便来这个蔚为话题的圣地参访、旅游的。’只要这么说,他就会答:‘这样啊?不愧是你们这些会员会做的事。’这么说应该说得通吧!”
“什么你们这些会员?我和望月可是扔下了重要的求职活动不顾而跑来的,别人现在都已经在确认是否已内定录取了。你们相信江神会那么悠哉说出那些话吗?不,我不相信。至少我和望月的事就不可能。”
“别一个人自言自语了。”望月咬了一口饼干,“倒是有栖川和有马,到明年为止大概都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往后几年,企业征才的意愿可能会降低,因为日本的经济曲线有往下滑的现象,泡沫经济时的美梦,此刻也该结束了。不只是日本,全世界都有不小的变动。”
不知是否因为饱受求职活动的折磨,最近这阵子,望月嘴边常常挂着这样的言论。然而,这个时代的确是动荡不安。去年十一月柏林围墙倒塌,东西德的统一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东欧的共产主义政权纷纷垮台,在戈巴契夫总统领导下积极改革推进的苏联情势,也有急遽的变化。在我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东西对立局势此刻正面临瓦解,继之而起的是新时代的来临。身处此境的我们,是否会变成一不留神就会脱口说出“西德”这个字眼,因而遭到年轻人嘲笑我们是昭和年代出生的老头?近几年,即使在中国,要求民主化的呼声也日益高涨,然而却在天安门事件中遭到压抑。就在不久前,边看电视边想,或许邻国的大学生有一些人已经遭到杀害了,心中为此不禁感到难过。看完电视隔天,却也未有任何想要发起的行动。
世界变得愈来愈小。早在过去,遥远的国外发生的事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引起民众的关注。一两天内发生的新闻,瞬间就会传递整个地球。看起来理所当然,但与我们父母辈的那个时代相比,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诺斯特拉达穆斯会预言,一九九九年七月将是世界末日,结果……就算国际情势的变化,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影响我们的生活,但泡沫经济的崩溃却非如此。八〇年代后半段起,对学生而言是买方较多的卖方市场。为了拉拢刚毕业的大学生,各企业无不使出各种笼络的招数。例如:“我们公司的待遇优厚,员工食堂也都改装成时髦的西餐厅,而且在度假区还设有员工度假休闲的研修养身中心,加上有给休假的天数也增加不少……”等等。
去年,日经平均股价指数在一年之中就上涨了百分之廿三;在年终最后一次交易里,更创下史上最高指数的三万八千九百一十五点,有人更预言股市将会上冲至五万点。然而,今年的情况却急转直下。最后,该面临的恶果应该还是得面临。虽然目前的日本经济仍处在泡沫经济的余波中,整个社会仍然随之起舞,可是这样的庆祝行情没理由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关于地价狂飙一事,日本银行(日本中央银行)方面在前几天终于坦承金融政策失败,并确保基本放款利率将会逐步调升回来。
尽管如此,泡沫经济仍然是个诡异的词汇。在泡沫经济的漩涡里,每一个人都自嘲:“眼前的荣景只是泡沫,是虚伪的繁荣假象,可以预见这样的假象总有一天会幻灭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子孙或许很难相信曾经具有这样的事实存在,甚至回道:“所谓的泡沫景气,不是在崩溃之后才命名的吗?少骗人了!”这一切简直就很疯狂!自幼就很胆小的我,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踏入社会,一想起来就觉得恐怖。我相信,若要历经粉身碎骨而不受打击的历练,就必须拥有刀剑不侵的强韧条件。在这个世上,社会的蛮横粗糙,远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与此相反的思考,同样也令人感到畏惧。
“有栖川,你还蛮安静的嘛!你在祈求世界和平吗?”
织田直盯着我看。
“不,只是在胡思乱想。”
“正如有栖川所言,”望月边说边用指尖收集饼干碎层,“就算让江神感到困惑,我们也只要回答:‘我们是来参观热门话题中,关于人类协会总本部所在的街村,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UFO,所以就跑来这儿旅游了。’我记得有人会在相关杂志上,写了一篇有关悬疑热点的探访文章。有栖川不是很想创作吗?对了,麻里亚,你是不是也想写?”
她立刻摇摇头,微带红色的半长发也跟着摇晃起来,两手置于膝上说道:
“江神学长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像小孩离家出走那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然而,他的目的地是神仓的话,那就令人担心了。那儿可是人类协会的总本山呀!不仅耸立一座怪异的城堡,而且深山中的街村里住的还都是信徒。他如此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也许为的就是要加入那个教团成为信徒也说不定!”
突然传来喀当一声。鲜红防寒夹克男从座位站了起来。
四
当那个男子结完帐走出去时,音乐也正好停了。整个空间显得很空旷,刚才的对话也戛然而止,只传来摩托车远去的声音。
望月用平稳的语调说明:
“麻里亚的挂念心情我很清楚,但未免也言之过早了。首先,那句‘瞒着我们到那个地方去’的说法就很怪,因为江神并未刻意瞒着我们偷偷外出旅行,虽然未清楚说明地点与目的,但他不是说过‘也许会出趟远门’?而且,到神仓去的人,也未必全都是信众。到现在为止,那个什么协会或教团的,都还是很热门的话题,每个人都很好奇那个拥有城堡的街村,尽管位处木曾山的偏远深山,但在今年的黄金假期里,不就挤进了大排长龙的汽车与人潮?也许江神就是基于想要探究那些狂热者的心态,所以就跟着过去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说出来颇令他羞于启齿、很难为情,所以才会有不告而别的情况。我并非在安慰谁,而是真的认为这就是真相!若真在那儿碰面了,想必江神会露出苦笑,并且骂我们为何不邀他一起来!”
“你真是太乐观了,望月学长。”
对于麻里亚的反应,望月能理解。
“嗯,或许吧!我是个胆小的乐天派——但话说回来,麻里亚的说诃也有矛盾之处。若真的相信江神,就没必要烦恼担心。我们这位长老,岂会轻易受到来路不明的新兴宗教劝诱而上当受骗?假设江神是自愿入会,就算人类协会是个可疑的组织,但他们传播的讯息也有可能很正派,不是吗?事实上,那些步上歧途的可疑仿宗教团体虽然跋巵嚣张,但根据某些评语得知,人类协会却非如此。的确有一些小孩自制力弱、过度热衷投入,然而似乎并未发现有大肆宣扬人类灭亡危机而藉此威胁、强制要求捐款,或者迫使他人出家的情事。当然,随之而起的一些附带小麻烦是有的,但以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而言,都必然会出现一些小问题的。上个月,就接到一通预告将有炸弹爆炸的恶作剧电话,结果警方人员据报进入城堡,但在里面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你说我矛盾啊?”麻里亚颇为不满,“就算我相信江神学长,但人总会有一时之间迷糊的时候,所以……”
因为身着围裙的老板走过来,麻里亚便噤口不语。老板以直爽而有礼的口气问道:“请问还要续杯吗?”两位学长要求再续杯。
“请问……”麻里亚举起一只手,结结巴巴地提问,“我们待会儿要前往神仓,请问到那地方的人全都是信众吗?”
根据报导,那儿全是信众,但有人表示那些报导太夸张了。我们很想知道实际的情况到底如何。
“喔,各位要去神仓啊?刚才那位客人也一样,他专程从福冈过来看UFO,而且还是骑摩托车过来的。”是那个身穿鲜红防寒夹克的男子吗?“神仓并非住的全都是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连一个当地居民都没有。不过,倒是有九成左右的人都是协会的相关人员,虽然不大,但算得上是一座宗教都市。”
人类协会的英文名称是Human Species Society。他们就以这个名号在全世界展开宣教活动,分别在亚洲、大洋洲、欧洲、北美、南美等十六个国家设有分部。
“信众占了九成,那可是很惊人呀!”织田显得很佩服,“在那个村子住下,就表示他们是真心诚意地相信了。以前,那可是一座非常平凡的小村子,结果却被人类协会喧宾夺主了。”
“喧宾夺主的说法未免言过其实了,应该说是当地居民都成了信众。当初,那个聚落只有六十户人家,协会前身创立之初,人口还不足二百五十人。因为野坂御影被告知,到访者培利帕利将会降临该地,大字的神仓地区就成了地球上唯一的圣地,结果造成大轰动。因此,除了一些顽固份子,其他村民也都争先恐后地加入信众之列。顽固份子这个说法或许不礼貌,换个说法就是,那些无法忍受全村清一色陷入疯狂现象的人,便纷纷迁出村子、远避他乡。另一方面,外地的信众则陆陆续续迁入圣地所在的神仓,大约经过了十二年,就形成了现在的街村型态。”
野坂御影是人类协会的创始人,也就是会祖。培利帕利则是在御影面前现身,并传授谕知的外星到访者,换句话说,培利帕利是个外星人。其实,对人类而言,原来的名字并不容易发音,而培利帕利大概是为了配合人类而产生的发音近似的名字。这个近乎戏谑的名字或许正因为有戏谑的感觉,所以知名度领先群伦,若在日本全国进行问卷调查,询问是否听过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答案是“听过”。
“尽管村里出现外来者会引人注目,但前去参访游览应该不至于会遭他们一顿白眼吧?”
麻里亚提出了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结论是,应该不会遭致异样眼光。
“因为他们这个团体,为的是等待从遥远银河系搭乘UFO前来的救世主,所以大众传播媒体就以突兀、有趣的角度来报导他们。其实,他们是善良、友好的一群人。在总本部任职的会务人员,有时候也会到我们这家店里来用餐、喝咖啡,所以我很清楚。总本山之所以设在深山里,是由于当地是到访者培利帕利降临的圣地,他们本来就不是封闭的团体。因为信众人数急遽增加,所以建立了如今这么宏伟的总本部,或许给人感觉怪怪的,但其实并不怪——呵呵,再强调下去,我都像是他们里面的人了,还以为我这家店是监视外来者的前哨站,呵呵!”
老板的这番说词,并未松解麻里亚的愁眉。
“可是,还是有一些负面的传闻呀!”
“你是说,因为有家人对人类协会过度投入而引发家庭问题之类的吗?那也没办法!像是有些老公热衷于高尔夫球,老婆感到很孤单寂寞:或者是老婆过度投入志工活动,老公觉得生活乏味之类的不满。当然,也有一些希望小孩留在身边,但小孩却执意搬到神仓住的母亲怨叹的情况,这些我们都能理解。不过,这并不是协会方面的责任。传播媒体炒作这些枝微末节的纠纷,其实是对一种新鲜奇特宗教的过度反应。另一方面,新闻炒作得愈热闹,他们获得的利益就更大、更有价值。”
或许吧!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一趟神仓,就可亲自得知人类协会的真面貌。
“对于协会,这附近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提出问题。
“因为协会位在山的那一边,也无任何劝说入会的活动,所以对协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有一些年轻人会起哄什么UFO来了、外星人来了之类的瞎闹行径,但毕竟都无伤大雅。连续假期远从外地来的人潮,虽然把道路挤得一塌糊涂,但人潮带来了钱潮,有些人反而乐得高兴。只是,当中或许也有一些不良的影响,有些人对此感到不放心。加入信众的人?并非完全没有,但在开田这地方,并未闹出什么麻烦事来。邻近的比良野那儿,倒是会经听说因为家人太过投入而起争执之类的——各位打算到神仓投宿?”
我们已经向神仓唯一可供投宿的天之川旅馆预订房间了,很期待那会是一家如何乡土的旅馆。
“各位投宿的是天之川旅馆,若是信众的话,可以在协会备妥的房舍里寄宿。但如果不是为了彻夜等待观测UFO的降落,倒没必要住进那个地方,因为也没什么可看的。进入总本部必须获得许可,就算进去了,也无法获准进入培利帕利降临的洞窟,那是不公开的。在街村散步个半小时,从外面眺望总本部,拍个几张照片,大概也就差不多了。不但有了亲身前往神仓的证据,而且另外还有著名建筑师设计建造的资料馆、宝物馆,这些行程加上去,大概也不需花上一天的时间。”
“那我们了解了。”织田露出客套的笑容,“其实我们也知道参访神仓之旅,没有住宿的必要,但神仓是个观测UFO降落的地方,能到那儿算是机会难得。”
“那就好好玩吧!入夜气温冷,注意别感冒了,难得来一趟,若能见到闪闪发亮的东西也不错。”
“在这附近是否会有人见过不明物体?”
望月问完之后,老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可能他突然发现,这样突兀地站在客人身旁不礼貌。
“很遗憾,没见过什么有趣的东西。听说外星人只会出现在神仓上空。”老板微笑道,“各位也都不是小孩了,就告诉你们实话吧!这附近也一样,但尤其是在神仓,昼夜温差特别大,所以早晚经常会起雾,整座山就像蒙上了一层纱,雾真的非常浓,那些雾大概就是所谓的UFO吧!在山中行驶的车头灯,经浓雾的反射,看起来就像飘浮在空中的神秘发光体。透过雾气缝隙,有时候也会误以为是火星或金星。况且,每天晚上总有几颗流星。这可不是我个人的看法,而是会在我这儿投宿的气象学老师说的。他很肯定,所谓的UFO现象,其实都只是一些错觉产生的。”
这些说法我们事前都已知道。在UFO迷之间,神仓很早以前名气就很响亮了。在诸多超自然杂志上,也多次以热门热点为主题而经常被报导。除了刚才所提的气象学老师的说法,也有人认为那纯粹是雾气的恶作剧。但是对人类协会的信众而言,那些说法不过是故意找碴罢了。
“好像从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年)左右,就有人‘目击飘浮在空中的圆碟’。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正式的超现实会面之前,那个村子就已是UFO之乡了。若非如此,神仓的名号也不会响遍全日本,甚至全世界也都很知名。喔,对了……”老板依序看了我们一递,“各位还都是学生吧?几年级了?是神秘(Mystery)研究会之类的吗?”
江神部长不在,所以由望月代为说明。他说我们是四回生与三回生,两年前就没有新会员加入了,目前遇到了人员上的危机。
“说是神秘(Mystery)也没错,但稍微不一样。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推理小说研究会,虽说是社团,但是与近来英国很热门的悬疑社团又不一样。”
“推理小说迷也对UFO感兴趣?”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探访的方向稍有不同,因为我们都是不相信UFO或幽灵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物论者。”
“喔,推理小说研究会呀……?”老板缓缓抚摸下巴,“那神仓或许会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十年前,那个村子会经发生过一件怪事,而且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件,到现在还没解决。你们知道吗?”
没人听说过这件事。此时,望月的眼眸闪烁着入迷的光彩。
五
“陷入迷雾之中吗?是怎样的事件?”
“听说是杀人事件,但完全没查出凶手是谁。一开始认为是自杀案件,但后来又发现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更详细的案情?这可就难倒我了。我本来不是这儿的人,五年前搬过来之前,我住在名古屋。为了开这家店,脱离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所以也只是耳闻过去的传闻。但是,在这穷乡僻壤发生了这样一件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却也颇骇人听闻的。毕竟这里是 人口稀少,每一个人都彼此认识的小地方。当时,人类协会的前身,也就是野坂御影创立的教团已经成立,但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地方。虽然还有人持续在侦办这个案子,但看来是没有破案的可能了。被害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由于凶手极可能来自外地,所以为了本地共有秩序的稳定,案子似乎就会这样无疾而终——你们的表情看来仿佛很感兴趣。各位到了那儿,最好不要随意说出口,免得惹上麻烦。否则的话,气氛会搞得很糟。”
望月紧闭双唇,表情严肃。
“当然,我们不会说:‘听说以前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到了这种特殊场所,言行本来就应该要更加谨慎。”
“那就好。但也别把神仓想像成如此的恐怖,就像你说的,那是个‘特殊场所’,根据时间与场合的不同,有些事情或许是无法以外界的常识去判断的。希望各位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摩擦,并祝各位有一越难得而又愉快的旅行!”
老板带着微笑,朝柜台深处走去。我们望着他的身影,不禁都皱起眉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仓有未解的杀人事件。他提到‘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不就是密室杀人吗?实际的情况到底又是如何?”
配合望月的压低嗓子,织田也刻意放低音量,像在密谈什么事似地说道:
“就凭‘凶手像烟雾一般自现场消失’这句话,还无法判断是否为密室。不过,在一座小村子发生这样一起离奇未解的事件……”
“就这件事看来……”
我和麻里亚同时说出这句话,只见她以手示意要我先说。
“江神学长前往神仓的目的,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也许,事件的调查才是他的目的!”
望月低吟道:“嗯……有这个可能性,但臆测的根据太薄弱了。目前尚无法判断这是怎样一件谜案,但江神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好奇而前往深山调查这起坠入迷宫的事件。果真如此的话,或许他在个人方面与事件的被害关系人之间有什么牵连之处。”
织田再度从背包里取出刚才的牛皮纸袋,砰的一声丢在桌上,双手抱胸。
“好戏要登场罗!这纸袋里,该不会就是关于这个事件的资料吧!大概是江神交代石黑协助收集的。”
石黑操目前在东京从事自由撰稿者的工作。虽然他并非专门从事事件的謌查,但在这方面的探访能力却是一绝。或许江神就是深信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所以事先委托他进行调查。虽然当场拆封即可确认真相如何,但还是不妥。
“该怎么说呢?”麻里亚的食指顶在脸颊上,“若这份资料真与事件有关,那么江神学长还没收到资料就出发了,这不是也很奇怪吗?”
“我在想……”织田随即答道,“应该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急事,所以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不过,他这样急急忙忙飞奔而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猜不透呀!”
“该不会与人类协会有关吧……”
我只是低声自言自语,没想到麻里亚也听到了。
“什么意思?有栖川?那件未破的案子与人类协会之间是否有关,目前应该还不清楚吧?”
“的确是情况未明。但是,当我听到‘无法顾及资料是否已经收到’这句话时,突然想起来人类协会最近有一些新的动向——各位想想,就在两个月前,协会高层不是在交棒吗?他们是怎么称呼那个职位的?”
“代表。该协会为了尽量不要出现宗教色彩,因此以代表称呼。像是教祖,他们就称为会祖。喔,对了,我想起来了!”麻里亚抬头望望天花板,“我是在美容院里的周刊上看到的,人类协会新上任的代表,是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子。标题是‘神仓城新女王诞生’,她的名字叫……野坂公子。”
我也突然想起,会在杂志架旁翻阅周刊时看到过。从该协会公关部提供的照片看来,感觉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子,但印象有点模糊了。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如此普通的女子,竟然会是拥有全世界信众多达廿万人以上的教团代表。望月与织田也同样见过那张照片。接着,两人开始唱双簧了。
“没错,野坂公子,她是野坂御影的养女,甚至还将她描述为‘代表地球的美少女’。都廿一岁了,还以美少女称之,似乎有点勉强。不过,她是信长喜欢的那一型。”
“是啊,很接近好球带正中央。就算不是百分百美女,但仍有天真无邪的气质,实在看不出来会是诡异宗教的领导人。”
“并非领导人,他们所谓的代表,主要是担任人类协会的象征,并不需要拥有强烈的领导魅力。即使当上了代表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她也无须在信众面前雄辩滔滔地发表演说,也不需在录影带上为信众说法布道。要做的大概只是发布一些手写讯息,几乎是不站上第一线的。说来这样的神秘感,或许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吧!前一任代表不也是如此?”
“前一任代表?我不是很清楚。”
“野坂季子,也就是野坂御影的女儿,据说是因为健康上的理由而(退位),在会祖的计划里,季子是担任交棒给公子的中继角色,待公子的年纪到了廿一岁时,便由公子正式接掌代表之座。”
“有事先作功课嘛!原来如此,在野坂公子正式接掌代表职位之后,加入信众之列的年轻男子好像就增加了。这追星族还真多!”
“喔?你怎么不也加入啊?”
“我才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加入!不过,若在河原町附近分送附有野坂公子照片的传单,我倒是可能会伸手要来一张。身为代表,在事务性的工作上,显然与那么简短的头衔名称不相符,真想劝他们别开玩笑了!传播媒体给她的(女王)封号才是真的有道理嘛!”
“还真是十足的追星族!什么(女王)啊?那该封我什么封号?艾勒里……”
才一说出打从心底崇拜的艾勒里·昆恩之名,望月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直点头。
“喂,你怎么了?脸色很怪。”
“关于江神前往神仓的理由,到底是不是为了调查木曾深山里发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往这个方向思索,也许我们会愈搞愈迷糊。但是,若与目前我们所获知的资料相符的话,事态不就很清楚了?不懂?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他有远离俗世的特质,但毕竟身体里还是个流渝着热血的人。初次见到(神仓城)诞生的新(女王)照片,难道他不想亲自前来一亲芳泽?这也有可能,不是吗?”
“不可能吧!”麻里亚一口否定,“这不是他的为人,江神学长才不会这样!”
“为何如此肯定?嫉妒吗?喔,我稍稍动了怒气,不好意思。虽然我的臆测没什么根据,但比起杀人事件,我的说法不是更有真实感?江神不是我的眼睛,他在暗地里如何活动我当然不清楚,但他今年也要迈入廿八岁了,却完全没有女人缘。如果说,这样的长老在看到照片时一见钟情、感情暴冲,难道我们不该为他感到欣慰?在同为女人的麻里亚眼里,野坂公子的评价如何我不清楚,但就是有很多男人为那种类型的女孩倾倒不已。比起麻里亚这种真正的大美女,有些男人就是比较偏爱长相普通的女孩。我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为什么还生气?——撇开玩笑话不说,野坂公子的确是江神的好球!”织田立刻摆出戴上手套的姿势,“你们看,就算是正中红心的好球也不为过!”
“我只能说你这样的妄想,还真胜过艾勒里·昆恩狂热份子!”
麻里亚整个人都呆住了,硬汉推理迷的织田则不做评论。
“有栖川,你怎么想?”麻里亚问我。
说实话,我完全感受不到望月所谓的真实感。
“真的是非常跳跃式的假设。我想问望月一个问题,假设江神学长对(女王)一见钟情,那么他到神仓去要做什么?刚才我们也听到了,进入城堡必须获得许可。或许,非属信众的一般人会兴冲冲地前往,结果却无法见到心仪的对象一面。但是,仅仅为了要见偶像一面,就加入信众之列的举止,并非江神学长会有的行为。”
“当爱情的火花炽烈燃烧,或者是……算我没说、算我没说。没错,的确是不可能加入。不过,江神出发时或许在想,只要到了神仓,至少可以站在远处以仰慕的心情,遥望那美丽的容姿。但话说回来,到底是为了侦察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或是感情暴冲?甚至完全是为了其他的理由?就目前而言,我们完全无法判断。为了查明真相,也该出发前往神仓了。待在这儿,还真舒服啊!”
下午四点钟,织田手里握着车钥匙。
打算结帐时,就见到老板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卷握着一本杂志。
“要出发了?听到你们提起野坂代表昀名字,让我记起我也有这本杂志,刚刚正在整理一些旧报章杂志,如果你们想要的话,不用客气。”是上个礼拜的写真周刊。“这里面有协会代表最新的照片,以及有关协会的一些八卦消息。”
我们很感谢地收了下来。
“我想请教一些有关野坂代表的事。”麻里亚询问道,“请问她来过这里吗?实际上,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知是否因为望月刚才说的一番奇怪言论,所以她特别挂记。
“没来过我们店,往后大概也不会来吧!因为听说都待在总本部的城堡里,所以应该是个身处深宅大院,而且与俗世隔绝的千金小姐!”
这么说来,为了谒见容姿而幸得荣光披覆,仅仅加入信众之列是不够的,看来还要成为干部非得(登城)不可了。于是在面纱的包覆下,成为生身密佛,让人看起来带有一股领袖的魅力。或许这种老套的把戏比较有效吧?况且,(女王)被迫失去自由,对协会而言,是一出最不花成本的演出。
“通往城堡之路还很遥远,真是苦了江神啊!”
望月说这话时,麻里亚假装瞪了他一眼。
为了惯重起见,织田向老板确认一下道路状况,亲切的老板在洒盖御岳山周边的地图上,用签字笔描出路线来。在神仓的位置上除了印上(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字样,还绘有两座高塔耸立的城堡,以及亚当斯基型的UFO剪影插画,真不愧是圣地。
“开车大概要四、五十分钟才能到达。天黑前应该还有时间探索街村。”老板最后又加上一句话,“真怪我多嘴,说出了杀人事件这种无聊话。各位可千万别误会,那儿其实是个亲切、平静的街村。而且也勿怪我罗唆,到了那个地方,最好不要谈论刺激性的话题。”
他的意思是说,不要评论当地人的信仰很愚蠢,也不要针对陷入谜团的杀人事件有其他的穿凿附会谈论,并且希望我们忘了不愉快的想法等等。我们依言称是,谢过老板的忠告。
老板与同样穿上围裙的老板娘一起走了出来,站在玄关送走我们,还要我们在返程时,可以顺道再光临。
六
山风起,廿公尺高的落叶松林沙沙作响,仿佛每一棵树下都有几名巨型大汉在摇晃,前后左右地各自东倒西歪。
我们乘坐的车已驶离开田高原,朝比良野的村落出发。那是石黑操的故乡,听说自此开始,就有愈来愈多的UFO目击报告。小溪谷中流淌的是樱川,会听石黑说,山樱花的白色花瓣会染白了小川,可惜如此美景的季节不久前才刚过了。跨过桥后,只见小村子在车窗外快速往后飞逝。
与织田换手驾驶,我坐进车厢后座,信手浏览庭园咖啡店老板送我们的周刊,仔细端详野坂公子的彩色照片。依图解上的说明得知,以银河系图板为背景的半身照,同样也是由人类协会公关部提供。另外一张是在后山散步时的姿态,应该是摄影者强行拍下的——原来,她有时也会走出城堡之外啊?但所有照片中的她,都身穿人类协会舒适的蓝色正式服装,就是那种象征地球、蓝天与大海的瓷蓝色西装式夹克,另外配搭同色系的衬衫与长裤。全都是丝质材料,整体穿着让人感觉不到有宗教气息。如果胸前未配戴徽章——白底配上代表地球的蓝色圆球——或许有些女孩会因为看起来很时髦而想穿呢!
公关用的照片果然拍得很用心,面对照片中洁净、理性、健康、惹人怜爱,而且又充满慈悲微笑的女子,应该没有人会对她怀有敌意或觉得反感吧!尽管少了领袖魅力,对身为组织代表一职而言会有一些缺憾,但是却带给人一种安心感与信赖感。她被遴选为代表的理由并不清楚,然而外貌应该也是关键因素。
野坂公子的长相,是日本人最抱好感的女子类型。换句话说,她完全符合了(虽非美人却很可爱)的印象,但似乎也不尽然。应该可以这么说,她的外貌不仅符合了日本人的喜好,同时也具备了地球上各个民族各自偏好的些许特征。这就像是制作一份汇聚世界美食于一堂的便当(盒饭),可以让食欲不佳的人变得想要用餐,而她的长相仿佛就是一份菜色取得绝佳平衡的便当。眼形颇长的杏仁眼,加上大而黝黑的瞳孔,这到底是哪一个国家的喜好?细细的鼻梁高而尖挺,这又是属于哪一个地区的魅力?丰满优雅的双唇、令人联想到流畅缓坡的双颊,会是什么地方的最爱?就算再追问下去,似乎也找不出答案。
人类协会聚集了一群人,他们相信会有来自宇宙遥远彼端的一场邂逅,但是在如此光辉灿烂的日子到来之前,他们也认为人类必须超越现有的界限,不断地实践自我提升的行动。由于协会以世界性的规模急速成长,信众更是爆炸性地增加:因此,选出一个为多数人所亲近的外貌主人为代表,无疑是最佳良策,而且是一张能代表全人类的脸。
报导方面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大约一千字,多半是撰稿者信笔随写的杂文。例如:神秘美女就任谜样教团高层宝座、她就是(神仓城)新主人、人类向外星人极力推荐的极致偶像、世纪末(女王)、北美发生多起信教引起的纷争、法国政府指定为邪教……大概都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从刚才就看你一直很专注地在阅读嘛!”望月说道,“江神是否坠入情网我不清楚,但我看你倒是被(女王)给迷得心荡神游的。”
“没凭没据的,别乱说好不好?我这是在做研究!”
“那就好,如果连你也变得怪怪的,那可就辛苦了身为保护者的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保护者的?就只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什么叫做‘连你也’?甚至还以江神学长的异样为前提,这样不妥吧!这本拿去看看,望月学长也该好好吸收一些基本知识了。”
刚才阅读的杂志递给望月之后,便将视线移向前方,正好看到麻里亚的头。
我们也会有过根据周刊的八卦内容事先进行调查的经验。是的,就在距今大约六个月前,当我们获知麻里亚位在高知县木更村一处极为秘密的地点时,便开始收集该处的资料,并且事先调查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然后才开车前往四国。如今是旧事重演,只是麻里亚替代了江神,一切的开车情景都一样。
当我们离开持续绕着高山跑的国道三六一号线,接着穿过日和田高原一路往西行驶时,发现车子愈来愈往山里走了。虽然行驶在御岳山的北麓,但由于靠得太近,反而无法见到山貌。若有对向车驶来,要避开停车还真难,所以这段路并不适合新手驾驶。我想,在前往街村的途中,可别发生什么意外才好。通常我心中不愉快的预感,往往会成员。自京都出发起,我就一直挂念江神学长可能遇上了麻烦事。现在,那股不安的氛围再度向我袭来,仿佛沉睡中的巨兽缓缓睁开眼睛。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毕竟从高原进入山区,愈来愈远离人烟,所以心思也跟着敏感起来,但胸口郁郁不快的感觉仍未释怀。
“注意说话咬到舌头,前方的道路很颠,车子会弹起来!”
如织田的警告,车身来了好几次的大跳跃,是道路施工。如此看来,大概是预估日后前往人类协会圣地的信众人数会大幅增加,所以向长野、岐阜二县以及中央申请,要求改善通往神仓的道路。结果,这样的趋势获得了认可。
麻里亚认为,那不过是道路施工罢了。
“很难相信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总本部,十月一日的培利帕利降临纪念日,一定会塞得满坑满谷。来自全国的信众大集合,这条路上的包租巴士肯定是大排长龙,整个交通陷入瘫痪。令当地人感到最困扰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织田接着问:“十月一日?不就是烟火大会吗?”
“如果你说是烟火大会,那些信众一定会纠正你的说法。其实,那只是庆典过程中炒热气氛的一场秀。但他们会说,那是为了向天空传达诚挚的讯息,这种仪式好像叫希天祭。因为他们希望将‘遥远彼方尊贵的大德,我们在这里,请求大德再度允显尊容,到此引导我们。’之类的期望射入空中。就像东京隅田川的烟火大会那样,轰轰轰的发射一万发。”我回答。
“喔?是宗教仪式啊?很像那个完美自由教嘛!”
“有很大的差异!”
在大阪府南部富田林市的(完美自由教)本部,每年八月一日教祖的忌辰当天,都会举行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现场发射升空的烟火总数多达十万发以上,的的确确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烟火大会中的高潮是,八千发的烟火在数秒钟内同时打入夜空,周遭瞬间化为白昼,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豪华大秀。观赏烟火表演的群众车潮,挤满了附近道路。车站里的人潮,更是比尖峰时段还要壅塞不堪。到底花了多少经费,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在这样一场超大型的活动中发表的新型烟火倒是不少,对烟火技术的革新应该也有很大的贡献。但是,一个宗教团体为何要举办这样的活动?主要是因为教祖留下遗书,‘我往生后毋要悲伤,为了让教义能广被众生世界,务必要施放烟火以示庆祝。’我无法正确引用具体内容,但大致上就是如此。
“说明得很详细嘛!有栖川,该不会是因为你会在(完美自由学园)的棒球部担任过捡球员吧?”
“我才没有那么值得夸耀的经历,这在大阪算是常识。对了,正式的名称并非烟火大会,而是(教祖祭完美自由花火艺术)。求职测验面试时,或许不会问到这一题,就当作是文化教养记下来吧!”
织田嘟哝说道:“大型宗教团体的资金还真庞大,人类协会的城堡也很雄伟。撇开完美自由教团不谈,就信众人数的比较看来,人类协会在资金上的调度,还真是多到令人咋舌呀!果然也受到了泡沫的影响。”
“没错,”麻里亚断然答道,“人类协会的信众,听说的确是经济富裕者居多,那些人把泡沫经济期间赚得的大把钞票,慷慨大方地哗啦哗啦往协会里送。搞不懂他们为何会如此,但电视里会经有位社会学者做过分析表示,人类协会的新世纪思想并非什么特别稀有的事,而是因为能与遥远宇宙沟通的那种豪迈而又故弄玄虚的气氛,深深打动了泡沫经济中的成功者的心。所以当他们赚了一大把意外之财后,就会想把原来要买金银首饰的钱试着用来投入宗教。另有一种说法是,虽然人类协会主打的并非现世利益,但对一些靠自己本事赚钱的人而言,却认为那是个寻求依靠的好地方。也就是说,协会是个没有穷酸味的地方,对他们而言那是好的。”
“你这根本就不是说明!”织田笑道。
“那个协会的标志看起来很像粗糙仿自日本国旗,白色为底,加上象征地球的蓝色圆形图案;但同时也有人说,那是象征了平成泡沫、日本第一(Japan as No.1)的氛围;甚至还有人相信,这个图案预见了日本总有一天会站在世界的顶端。”
“被这种说词给骗了的外国信众还奠可怜!”
结果,这只是一种流行的追逐罢了。套句现代人常说的词,人类协会只算是一种潮流、一种时髦(Trendy)。对于暴发户而言,他们浑然不知这只是金玉其外、大肆挥霍的一种游戏,而捐款也只是他们为了满足俗世精神所表现出来的轻率洒钱态度。自从以外貌取胜的野坂公子就任代表一职以来,此一倾向就显得更为强烈。也不问是否会与宇宙交流,更不论培利帕利是否降临,捐给野坂公子的现金袋或是一整捆一整捆的现金,便如飘落的雪花般大量送达。
“难道这是泡沫经济的副产物?这种团体还真怪呀!”织田叹了一口气,“莫非……对东洋哲学、西洋哲学稍有涉猎的文学部八回生江神,也被这样的玩意儿给诓骗了?”
望月将野坂公子的照片,推向照后镜中的驾驶。
“没错!野坂公子。就算不愿为宇宙的超越性价值跪拜,肯定也会拜倒在她的容貌与姿色之前……算了,车里的气氛很沉重,麻里亚正怒火中烧。”
个性还真直率。“我才没生气呢!”然而,整个背都在发怒。
七
随着车厢的摇晃,微红的半长发也随之摆荡,我边看着这样的画面边思考。
她是不是因为江神被其他的女孩所吸引而生气?真的是因为吃味吗?如果今天把江神换成是我,她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先前莫名其妙的不安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股混乱交织的情绪。
三天前——五月十五日星期二。
新的一周开始之后,我稍稍留意到,校园里不见江神的影子,于是前往他位在西阵的公寓一探究竟——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盆景下方——这才发现他可能前往神仓所留下的暗示痕迹,那个地方是相信救世主将搭乘UFO降临的怪异教团圣地。我相信一贫如洗的江神,绝不会为了一时好奇而跑到那个地方去,肯定是有无法告知他人的原因,我就安心等他回来好了。但愈想愈耐不住性子了,所以我就认为,最好去看一看情况如何。
其他两位四回生学长正忙于求职活动,根本就分身乏术,因此我打算一个人前往。但我又想了想,就算望月与织田真的挪不出时间,麻里亚或许会跟我同行。因为我猜想,她大概无法忍受就这样默默等待江神自己回来吧?若果真如此,那就是我和她的两人旅行了:心想,这样也很有趣才是。然而……连我自己都认为这是很可笑的点子。一边希望她能对我多投注一些关心,一边却又利用她对其他男人的关注情绪,这也未免太矛盾了!
无论如何,我只规划了概略的计划。这趟旅程必须开车前往,但我才刚取得驾照不久,途中应该就会连人带出租车一起翻落山谷。由于从木曾福岛出发的定期公车,每天早晚就只有各一个班次,所以无论是一个人前往,或者是与麻里亚同行,也都只能搭那两班车。
“我也要去!”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很是兴奋;但是,当望月与织田说出“一起去好了”时,却令我惊讶不已。值此人生重要时刻,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我们这样大军压境,可能会为江神带来困扰。虽然那个地方有些诡异,但毕竟不是什么妖幻鬼怪的魔境,我和麻里亚两个人去就好了!如此劳师动众的,若是没找到江神,岂不麻烦?另一个冒犯的问题是,钱呢?有吗?因为我比预期中还要顺利取得驾照,所以还措有一些钱,而麻里亚好歹也算是个大小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等等,为了推翻他们两人的决定,我在脑海中不断思索方法。然而,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喔,是吗?感谢二位的助阵相挺!”
“哇!”麻里亚大叫出声,身躯往前,从车窗抬头看出去。
“望月,相机!有个雪茄形的东西飞起来了!好厉害,没想到这么大,真不敢相信!”
“是UFO吗?”
望月拨开膝盖上的周刊,开使翻寻提包,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把相机收起来了,总在关键时刻出问题。手忙脚乱搜出相机之后,要求我跟他换位子。也真是的,在行驶中的车厢里,要如何换位啊?只见我们的摄影师慌慌张张的模样,此时副驾驶座朝他传来一阵声音。
“开玩笑的啦!”
“不会吧!”望月整个人呆住了,“你是不是因为嫉妒,所以生气报仇,唉,真是上了你的当。可别把我们大人看扁了,懂吗?小姑娘?”
麻里亚刻意松开安全带,转过头来,两手搭在椅背上,伸出舌头行了一个礼。
“害你紧张了一下,对不起。可是,总要事先预习一遍嘛!见到真正的UFO时,最后会加上这一段。”麻里亚假装手持麦克风,“这不是演习,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
平常很少有这种欢闹的场面,或许是快接近目的地了,为了想忘却愈发鼓涨的不安情绪,所以才这么做的。织田要我们系好安全带。
“又要开始摇晃罗!就快到了。”
“要进入邪马台国了吗?”望月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九九藏书
“为什么神仓会是邪马台国?它可是深山里的未来都市——”
麻里亚才说完,望月立刻接话:
“想像力太差了!若是引用《魏志倭人传》,其中就有(女王之所都)这句话,虽非当时的卑弥呼,但公子不也坐拥王国,不,应该是坐拥(女王国)吗?”
“哇!你这说的是成年人的笑话,还真成熟啊!”
麻里亚的情绪已完全陷入高潮,望月也不分轩轾。
“正好是脱皮要成为大人的阶段,我从宇宙的超越性价值得到启发,因此我是灵性上的进化。来吧!培利帕利!你们看,那应该就是与宇宙连结的未来都市吧?”
在一片杉木林被铲平的地方,出现了拥有两座高塔的城堡!
第二章 入境
一
古今中外,故事一开始,多半是以抵达某地的场景为主,这是导引读者进入作品世界异乡情境时,非常有效的一种手法。就以爱伦坡的短篇小说《亚夏家的崩塌》开头为例,无论读上好几回,都令人陶醉其中。虽然不像主角那样在黯淡忧郁压得低低的云层下,风尘仆仆骑着马出现;但是,抵达一座非比寻常的城堡的我们,心情上仿佛完全闯进了故事情节之中。
爱伦坡会在《南方文学信使》(Southern Literary Messenger)从事杂志编辑工作,从那时起写了不少文学评论文章,同时也写诗歌与短篇小说,爱伦坡以锐利的评论与恐怖诡异的短篇小说吸引读者喜爱,自此也展开了他在文字创作与评论上的事业。
耳边传来音乐,是模仿宗教音乐的新世纪曲风电子合成音乐,听起来很舒服。时间正好五点,大概是取代整点报时而由协会本部播放的。正要好好仔细聆听时,音乐突然中断了。
经过了希天祭时可能会挤满巴士的停车场之后,终于要进入街村了。不久,车子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前进。
“真是超乎想像呀!”
有栖川亦有同感。是一种超乎意料之外的诡异。
为了便于观察,织田在进入街村时,将车速放慢到步行的速度。我们每一个人都忙着打量四周,不停地转着头。
首先,最令人惊讶的是,深山里竟然会有如此平坦的一片地。当然,还是有不少房子盖在高低起伏的斜坡上,虽然平坦的地面实际上并不很大,但还是比想像中来得宽广。算是一片高原,整体成椭圆形状,看得出有大规模人工整地的迹象。
坊间流传的未来都市,就眼前的景象而言,有一半是夸张的,有一半则为属实。街村的入口位于南侧,那儿有一栋饱经风雪、富寓风情的显眼老屋,但位处中心与排列于东西两侧周围的建筑物,则是其他地方未会见过的建筑风貌。
屋顶都铺以鲜艳的蓝色石板瓦,外墙也都涂上白漆;屋顶的斜度很陡,大概因为此地冬季降雪量大,看起来很时髦。但是,由于皆采统一样式的设计,感觉上也不是那么地稳重祥和,反而像是住宅样品屋一般弥漫着洁净雪白的感觉,也或许是因为少了那股有人定居生活的气息吧!那些似乎是信众居住的房子。有四栋属于协会的设施建筑分置于街村各处,在外观上则有别于那些住宅。有的像巨型松球、有的像倒躺的喇叭,有的则像融化的糖浆奖杯,甚至还有像是半成品而且酷似巨型机器人的造型建筑,每一栋都奇形怪状的,与其他建筑完全不同。可是,这四栋建筑在外表的材质上,却又都采用同样的金属薄片,银色铠甲照耀出太阳的闪闪反光。
这些情况,其实事前就已知悉。不仅会在杂志上看过照片,电视也会经报导过,然而,亲临现场见此景象之后,仍会令人感到惊讶这世上果真有如此的地方。这种明明不相称却又仿佛极为协调的搭配,光凭影像画面或照片是无法判断其中的奥妙的。
“根本就是熊井誓的建筑展!”
因为望月一直站立拍照,我基于好心要他别再拍了。如果在这里就那么兴奋,有多少底片都不够他拍照。就算没有目击UFO的机会,也应该顾虑到街村还有其他重要的观光纪念景点要拍。
整个街村的总设计,人类协会是委由熊井誓负责执行,他是日本少壮派建筑师的代表之一,同时也是全世界知名的鬼才建筑师。有了花钱不眨眼的委托者,熊井应该可以尽情挥洒创意,打造一座未来都市。然而,除了专业之外,同样也以个性古怪出名的熊井,不仅将自己的想像化为具体的作品呈现出来,还高喊:“这里才是地球的中心!”甚至还加入了人类协会。接着,又从设计费中拿出一亿日圆,捐赠给人类协会。当然,这又是一则泡沫经济下的故事。
“麻里亚说的没错,”织田边说边打方向灯,“别兴奋得太早,过了前面那个转角,大概才是主要的街道。”
车子缓缓前进才一右转,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出现的是一条宽达廿米以上的道路。除了我们的车之外,不见其他车辆,显得很空旷,行人也稀稀落落的。没错,毫无疑问地,这就是主要大街了。这条道路呈一直线,朝北方往城堡的方向延伸过去。如此的画面,让人无法压抑心中的惊叹。
“再等一等,望月,还不要太早急着拍照,到了前面再好好拍个够吧!”
我才一罗唆完,望月便将相机放回膝上。
城堡就建于稍微隆起之处——总本部同样亦由熊井誓负责设计。若事前没做功课,可能会以为那是现代艺术美术馆。靛蓝色的本馆,扁平地向左右延伸,背后则立有六根长柱子,分别支撑大小各异的三个大圆碟。悬在半空中的大圆碟高度与大小都不同,所以左右并不对称。长柱子看起来仿佛贯穿本馆,设计堪称相当大胆。若只是如此,整个建筑也仅止于一般常见的未来形象,而真正让此款设计发出异彩的,则是位于两翼突出高耸的白墙尖塔,大概有四十米高。与建筑之间的搭配非常协调,真是无上佳作。顶端呈方尖塔状,其下似乎设有房间。可以见到小窗,周围则绕以露天的回廊。整体看来并不会给观者带来压迫性的庄严感,而是弥漫着一股宗教建筑的超然氛围。城堡前方有一座圆形广场,宛如小型的梵谛冈。
“你们看!”我伸手指道,“前面是我们夜宿的旅馆招牌,就在那儿。”
顺着箭头指示右转,立刻就发现了。与想像中一样,是一家二层建筑的老旧民宿。玻璃门上的(天之川旅馆)字体,也已褪色变淡,是一家完全与泡沫经济无缘的旅店。
“太棒了,终于抵达了。我看就先安置行李吧!搞不好江神听到我们的声音就会出现呢!故意要吓我们一跳。”
织田说话的语气活力十足,不安的感觉被驱扫一空的我,很没自信地问道:
“你认为江神真的在这里吗?有栖川打电话过来询问时,店家就说他们这儿没这个人。”
反应很冷淡。但光凭这样就判断江神并未前来神仓,未免也太早了些。应该不至于露宿野营,或许是投宿他处了,当然也很可能是以假名登记住宿。
“万一我们真的弄错了方向而白跑一趟,这也没办法,就当作是来参访圣地,然后高高兴兴回去就好了。”车子停下来,“下车吧,(入境)了!”
二
停车场上,停放了先前在开田高原庭园咖啡见过的那辆摩托车,UFO迷果然都会在此投宿。那个人或许以为,我们也是他的同好。
一走进去,发现这旅馆并不老旧,梁柱与地板虽有古味,但打扫得很洁净,内部装潢很明亮,而摆置大型电视与沙发组的休憩室,看起来也颇舒适的。小小的展示柜里陈列了礼品之类的商品,很想稍后再来看看。在这样的角落里,墙上多半会贴上当地四季的风景照当装饰。天之川旅馆也不例外,同样也展示了各季节里不同的UFO照片——看起来很像——蓝天里芝麻大的小黑点,或是划过夜空的小光点。
我们并未往里面叫唤,身穿短褂的老板却出现了,是个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顶着一颗大平头的大叔。乍见之下,还颇为严肃。
“我是事前有预约的望月……”
相机垂挂在脖子上的学长才一开口,老板就急忙点头抢道:“是,是。”明明没吃东西,整张嘴却一直蠕动。莫非是头牛?总感觉态度是爱理不理的。低头一看,玄关已备有四双拖鞋躺在那儿,似乎还是有接待我们的意思。
“是两个房间吧?”
在确认了人数是三男一女之后,老板便迳自带领上楼,只听得楼梯吱嘎吱嘎响。二楼走廊仿佛也铺设了天然的鸟鸣地板,一踩上去也叽叽叽地叫。除此之外,算得上是维护得不错的旅馆。从走廊北侧的大面窗户,可以望见城堡。
“这一间,还有这一间,这是钥匙。”
望月接下了两支挂有吊牌的钥匙。两间房部位于走廊尽头。说是说尽头,但距离楼梯并不远,走廊右转就到了,似乎是增建出来的。角落的房间有二叠榻榻米大小,分配给男生。男女姑且分住二房。
天花板上有漏雨的残留旧痕,发暗的土黄色壁纸显得有些阴沉,但整体上还算过得去。对经常阮囊羞涩的我们而言,这样的房间倒挺合适的。抵达旅馆时总有个习惯,就是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让身心好好放松一下。前方应该是御岳山的方向,但被眼前的山遮住了看不见。
“路程真的好远,”织田交互揉肩,“山路驾驶还真累人,如果是骑摩托车的话,应该很有趣才对。”
望月到处拉开隔扇或门板,好确认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些小动作都显示出了不同的个性。
“房间里面还附有厕所!”他兴奋地说道。
“有附厕所,”织田打个呵欠,“那这个旅馆还算齐全嘛!看来生意不错的样子。不只是拜访圣地的信众,我看UFO迷或建筑科系的学生大概都会来此投宿,所以后来好像又增建了一些房间。楼梯那边的走廊,好像就是新搭出去的。”
“有大型活动时,真不知是如何处理的。这间旅馆可容纳的人数很有限,那些人应该几乎都是当天往返吧!”
望月回应我的自言自语:
“在街村里,似乎也有类似道场的地方,在那儿应该可以搭个大通舘大伙儿挤一挤。因为顾及安全问题,所以城堡内只设有少数的客房,数量上显然不足,所以听说计划要选个空地盖一间超大型的饭店,他们爱怎么盖就怎么盖——唉,这件浴衣太短了,小腿部遮不住。”
“你说到安全问题,那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安全性呀!”
真服了他。“我当然知道。我是问,安全上有什么问题?是为了防止有人混入信众,表达对协会的批判吗?”
“没错,完全正确——有栖川,你的事前调查工作是不是不足呀?虽然我认为人类协会都是一些无害人畜的狂热信徒所组成的宗教社团,但他们还是有敌人的!”
“你是说那些反对家人信教的家庭,以及相互竞争的宗教团体?”
“与家庭之间的摩擦并非大问题,有部分不负责任的媒体常会捏造一些新闻事件,内容多半是‘女儿随意与演艺界制作公司签约令人担心’之类的消息,或者是‘继承家业的儿子迷上当歌星,竟在马路上当众唱歌。’都是这类无关痛痒的新闻。”
望月列举的这些例子,真不知与我的问题有何关连。
“由于并无诱导判断力差的小孩情事发生,所以许多家庭似乎是因为自尊心受损而引发反弹。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代都会盛行一些模仿非正统宗教团体的淫祀邪教,因此这类现象的发生也并非毫无脉络可循。然而,至目前为止,人类协会并无任何反社会行动,也未发生强迫要人出家,并要求与家人切断关系的案例。捐款方面,也都凭着捐款人的自由意志。但伴随而来的,就是来自信众永无止境的请求与祈愿。——其实,并无宗教团体与之为敌:说起来,宗教这个领域,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竞争的。你认为崇拜UFO或外星人,有何值得竞争之处?”
“所以说,谁是敌人?”
“协会内部的对立!详情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有稳健派与强硬派的派系之分。”
“你说的强硬派,对什么强硬?如何强硬?是采取更强硬的态度诱导入教,还是……”
“在传教方面的意见当然也有对立的情况,但并非主因。强硬派这个说法或许不是很恰当,不过大体上而言,稳健派,也就是主流派的一方认为,他们深信一种超越性的事物会自遥远的彼方降临地球,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人类必须活得一天比一天更精进。这也太烂漫了吧!相对地,另一派的说法是,这种安于现状的信仰太温和了,气势不足……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此派认为,应该要有危机意识。根据无数的报告指出,多年来UFO造访地球,不少人会与外星人有面对面接触的事例。由此可知,外星人很可能已在地球上定居了。如今整个世界如此的混乱失序,这种种的一切所代表的,那些并非神圣、善良的超越性现象,而是邪恶到访者出现的征兆。”
“还真有故事性嘛!”织田不禁钦佩起来,“所谓的邪恶到访者,应该就是坏蛋外星人罗?”
“是的,世界之所以如此悲惨,肇因于他们播下了灾难的种子。所以强硬派认为,张开嘴等待天上滴下甘露是行不通的,必须驱逐邪恶的到访者才是良策。”
“愈听愈像漫画情节了。”
“有栖川,这种老掉牙的情节,还真对不起漫画呢!协会本来就吸收了大量幻想遇见UFO的御宅族,所以也注意到了有些人已过度陷入妄想之中。听起来虽然有些可笑,但有关邪恶的到访者已在地球上定居,并且试图扰乱世界的想法,倒是很有趣啊!”
我点点头,织田直称“是啊!是啊!”如此对野坂公子不正经,真是不好意思。
“没错吧?其中一定有些信众只要听到这种怪异情节,立刻精神百倍、齐声欢呼:心情激动!至于比较沉着冷静的主流派,则是彻头彻尾否定此一论调。并表示若真有此事,培利帕利早就光明正大地现身了,而且事后也不会发出警告!所以事实证明是错误的,快抛弃迷妄的观念吧!但是这样的劝说,无法获得非主流派的认同,姑且称之为异端派好了。于是,邪恶到访者的到来与否,就成了宗教争论的源头。结果,甚至还有质疑的异端者认为,‘我们知悉洞察的观点才是正确的,他们因为思想受到了控制,所以才会否定到访者的存在。’就外部的人而言,这也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尽管看起来活像傻蛋之间的争辩,然而当事人却是很认真的,甚至有些干部因为忍无可忍而脱离协会。”
是干部阶层之间的内斗吗?与其说颇具漫画趣味,倒不如说是喜剧趣味。
“协会会因此而分裂吗?”
“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异端派好像仅限于少数一撮个性比较浪漫的人。”
“他们会说‘必须驱逐邪恶的到访者’,这有何具体作法?另外,要如何分辨谁是邪恶的外星人?”
“最急迫的课题就是找出邪恶外星人的方法。异端派主张,既然有那么多闲暇时间可以向夜空传送意念、发送祈祷,倒不如尽快研究找寻邪恶外星人的方法。这到底要从何研究起,真的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呀!该不会是朝着夜空传送意念,然后等待心电感应吧?”
看来似乎没什么研究价值。
“在我认为,”织田默默地笑道,“外星人应该无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而且他们的特征是小指头无法弯曲。”
“不好意思,我要进来了。”
响起麻里亚声音的同时,门也开启了,正好见到织田将小指伸出直立。
“咦?信长,你们在谈论女孩子呀?”
“不是啦!你搞错了!”织田立刻回应。
“那你们在聊什么?我刚才就听到望月热烈讨论的声音。”
墙壁似乎很薄。
于是望月便如此这般地简略说明了一下,麻里亚则眯起眼睛竖耳倾听。
“换句话说,协会内部起了一些风波。但是,这与安全性又有何相关?异端派还不至于会偷袭城堡吧?”
这和我提出的问题一样。
“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大概是协会方面自己太紧张了,为了不让可疑人物进入城堡,就瞪大了眼睛守护警戒。进出的人即使是干部也不例外,都要接受像机场入出境的那种人身检查。其实,他们的警戒对象不只是防止异端派的强行闯入,如今之所以会有如此严格的警戒措施,是两年前城堡落成之后才开始的。其中最大的主因在于……防止邪恶的入侵。”
“什么嘛!结果还不是和异端派一样,都认为‘邪恶的外星人很恐怖’,不是吗?”
织田嗤笑道,而望月明明不是信徒,却为此争辩了起来。
“他们只是假设邪恶的外星人可能入侵地球,就算没有明确的证据,凡事还是慎重一些好,毕竟他们肩上担负了全人类的未来。所以,要让众多的信众进入城堡肯定有所不便,因此便在城外选了一块地兴建住宿设施。”
这个话题终于告一段落。
“望月还真是万事通呀!”
被麻里亚这么一说,望月不禁挺起了胸膛。
“你的眼神别那么崇拜我。”
麻里亚一脸败给望月的表情,她在关西的生活也已堂堂迈入第三年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举手问道,“异端派的人正在研究如何分辨邪恶到访者的方法吧?分辨之后接着就是驱逐吧?那要如何驱逐?”
“不知道。但应该是一个一个关进监狱,而且还会盖一座专门关外星人的恶魔岛监狱吧!”
麻里亚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过五点半。
三
“稍稍放松一下,天色就要暗了。是不是该去找找江神了?”
“好啊!现在就可以出门,多带一件衣服比较保险。”
织田将一件毛衣披在盾上正要出去时,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打扰了”一句话,出现一位胖嘟嘟身穿和服的女士走了进来,女主人现在才将茶点心送过来。
“很不好意思,我们家主人一时恍了神,现在才送来,很抱歉,请慢用。”泡了茶之后又说道,“请在这里填写代表人的姓名与地址。”
正要英勇出击之际,却又碰了一鼻子灰。不,倒也不至于。我告知我们是电话预约的,但女主人表示还是必须填写资料。这时,我提出问题:
“电话中也曾提到,我们在找一位叫江神的人。此人是否会在此投宿过,大约廿七、八岁,头发及肩……”
“就是右边这个人。”
麻里亚从小肩袋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那是在学生会馆联谊厅里拍的快照。女主人看了一眼,立刻就说:
“喔……这个人啊?他没住过我们这儿,但会见过他。”
才刚抛出鱼线,立刻就有鱼上钩。江神部长果然是来了神仓。我们七嘴八舌地追问:“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哪里?”女主人依序看了我们四个人,然后答道:
“三天前的礼拜二。”
大约也是现在这个时间。因为有预定房间的房客搭巴士抵达,女主人就到稍离街村的候车处去迎接。下车的乘客中有一对是远从夏威夷专程前来并且已预约房间的夫妻,以及两位熟面孔的信众之外,还有一位就是提着肩包的长发年轻男子——江神。这位访客是来投宿的吗?女主人才这么想,就见年轻人点起一根烟,问道:“请问是旅馆的人吗?”他应该是听到女主人与那对夫妻之间的对话。“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临时订房间?”女主人回覆:“可以呀!”年轻人则答道:“这样可能会给您添麻烦!”话才说完,便迳朝城堡的方向走去。
“我就只在那个时候见过他,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总本部寄宿的信众。”
“他往城堡走去,也有可能不住里面吗?”麻里亚提出质疑。
女主人看了一眼望月填写的住宿登记卡:
“各位是从京都来的吗?真是太好了,京都真是个好地方——当然,他可能只是站在外面眺望城堡,但若未住进城堡的话,他就只能投宿我们旅馆了,我们是神仓唯一的一家旅馆。因为当时已无返程的巴士了;或者,有人开车过来接他走了也说不定。”
听了之后,麻里亚的表情沉了下来,但现在就沮丧也未免太早了。江神滞留在城堡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麻里亚又追问:
“这个城堡……也就是总本部可以让信徒以外的人寄宿吗?听说他们里面戒备很森严。”
“若真要借宿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住进去,里面的规矩很严,也没人款待服务——没错,戒备很森严,有股神秘的气氛,这不是很棒吗?”
“很抱歉,我想请问一下,女主人应该不是人类协会的信徒吧?”
织田似乎很想知道。
“我?没错,我不是。我们祖先世世代代都是西本愿寺门徒,虽然从未敬拜外星人或UFO,但我仍衷心感谢协会所有的人员。这个村子要没了协会,可能也就不存在了,就是有了他们,我们店里的房客人数才有如今的场面。由于人数增加太快,所以听说正准备计划兴建可容纳上千信众的住宿设施。对我们来说,那样的设施最好还是不要出现。”
因为话说得坦率,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
“不过,每年十月一日的希天祭时,都得面临很大的考验,人类协会方面也很清楚兴建大型设施的必要性。二百辆以上的巴士一下子全挤到这深山野地来,不忙得手忙脚乱地那才怪,而且一年比一年更热闹。一大堆的巴士,会不会把狭窄的道路都塞满了?没错,整条路几乎都动弹不得,所以多半在前一天深夜就抵达了,这是与警方商量之后才想出来的办法。还好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生意外,但最好还是换条宽一点的路较妥当。毕竟没那么大的场地可以容下这么多人,除了寄宿道场或是借住信徒家中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在活动结束后,就搭上原来的巴士回去了。最后一辆巴士离开神仓时,已是破晓时分了,几乎是在车上过了两晚,对体力差的人而言,这一趟根本就是苦行。协会方面大概是想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这很合情合理。而且,协会是专为信众住宿盖的,所以我们旅馆生意应该还做得下去,最近一般非信徒的旅客也愈来愈多——对了,各位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只是为了来找人?”
目前不好在刚见面的旅馆女主人面前,多谈有关为何要寻找江神的理由。
“我们是观光兼寻人。”织田回答得很干脆,“因为对神仓很感兴趣,所以稍后是否还可以请教一些问题?”
“当然,没问题,晚餐过后也行。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迎接搭巴士来的房客——糟了,只顾着说话都忘了重要的事,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晚餐请在楼下的食堂用餐,就在楼梯旁边进去就是了,预定在七点左右,可以吗?对了,还忘了为各位说明紧急出口的位置,各位上来的楼梯下方就是出口。我先去忙了,祝各位愉快。”
女主人一出去,望月便两手抱胸低声道:
“嗯……江神果然是往城堡的方向走去,这么说来……”
这时,麻里亚蹬了一下地板,如此粗鲁的举止与她很不搭。
“望月,不要只是光说不练,最佳的办法还是停止讨论,直接前往城堡吧!江神学长应该就在里面。走吧!”
说的没错,只要见到面,即可得知来龙去脉,或许听了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早行动早安心。
“好吧!往(神仓城)出发!”
在织田发出号令之下,我们鱼贯步出房间。柜台里,大平头大叔的一声“路上小心。”送走了我们。
四
黄昏初临的天空。
每一栋房舍的影子都拉长了,我们的影子也伸得老远。一走上大街,果然有人步行其上,其中也有身穿协会蓝色服装的人交织穿梭,但在街村里,并非所有信徒都穿上那样的服装,那种服装应该是值勤中的制服。迎面而过的人,都会露出微笑点头行礼。
终于要出发前往人类协会总部了,我们并肩而行,走在三天前江神曾经走过的街道上。每走近一步,城堡就变得愈大。即使对我这个不太听信协会教义的人而言,这样的场景仍然颇具魅力。当然,这纯粹只是对风格强烈的建筑产生的一种赞叹,然而在强化信心方面也的确很有助长之势。
站在地面上,看到的是一座扁平的椭圆形城堡,但听说实际上是呈现回力镖型的建筑物。若是在大都市,应该早已埋没在高层大楼之间;然而,在此却凌驽其他一切,展现出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科幻氛围的外型,即使孩童也一望即知的设计,同时又具备了神殿与宫殿的风格。由铁塔般的长柱所支撑漂浮在半空中的大圆碟下半部摇曳着几道亮光,那似乎是因为下方的水面反射阳光造成的。为建筑添加视觉动感的特色,也是熊井誓擅长的手法。耸立左右两侧的双子尖塔,可以见到塔根的部分与主建筑连结在一起。就高度看来,高塔内部应该有升降梯贯通其中。
(图一)
圆形广场上,以同心圆的排列方式铺设天蓝色的美化地砖,中央留下直径十米的圆圈,只铺上白色磁砖。“这代表什么意义吗?”望月向众人询问。
“为了等待降临此地的到访者UFO到来的那一天,广场中央的白色圆心,大概是便于从高空中观测降落目标吧!你们看,四周还装了探照灯,若在夜间降临,这些探照灯应该就可以导引降落了。可是,这样的降落空间够用吗?我不是很清楚。相信那些友善的到访者,应该会自行选用适合的UFO降临此地吧!根据世界各地的目击情资,外星人有各式各样的装备。当然,他们也拥有重力控制飞行器,所以藉由探照灯导航的功能,并非真正的目的。说穿了,那是为了传达祈祷到访者降临的讯息而装设的。另外,虽然那两座高塔并非歌德式建筑,但笔直的型态却也明确地表达了直达天界的意志!”
看着麻里亚,望月停止了说明。
广场往城堡的方向走去是上坡路段,分别设有阶梯与斜坡道。每登上一阶,眼中的城堡就愈压迫而来:心情很是激动。来到最上层时,眼前出现往左右蜿蜒高约五米的铁栅栏,铁栅栏里甚至还围上了一层细铁丝网以防不备。在大型活动时开启的厚重(城门),目前紧闭深锁,一旁另设有小门,与管状通道连结,直通城堡入口。构造虽显怪异,但对新宗教的总本部而言,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管状通道旁的警卫室里,有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年纪大概与我们相仿,但是他肌肉健壮、粗眉凤眼。胸前的名牌写有(丸尾拳)三个字,应该不是他所属的健身房名称吧!汉字下方也写了发音的罗马字MARUO Ken。
“请问一下,我们可以进去吗?是否可以让我们进去参访一下?”织田爽朗地问道。
但守卫反问:“你们是会员吗?”
协会方面并不采用信徒这个字眼。不可否认,“代表”这样的称呼听起来比较平易近人没有压力,这是为了想彰显协会的普遍性与开放性。的确,这让我们感觉像是在拜访某家企业的研究单位之类的。
“不,我们不是会员,只是对UFO与人类协会很感兴趣。有这类的人来参访吗?”
“有是有,但这栋建筑是不对外开放参观的。来访者都只在外面拍拍照。那边有资料馆,各位或许可以在那儿看到想要看的东西。”
丸尾指向耸立99lib.于街村中心东北方的一栋建筑物,像是半成品的巨大机器人,那就是资料馆。
“很不巧,六点钟就要关门了。现在进去的话,大概无法全都看完,也赶不上最后一场的影片播映,所以要看的话,最好现在就赶快过去。”除了亲切的应答,他还做了其他的介绍。“那边的宝物馆里,展示的是外太空坠落到地球上的残骸,有不少人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前来的。”
听说松球中也藏有稀有之物,但目前不急着去看。织田单刀直入地告知来意。
“听说有一位叫江神二郎的访客在这里投宿,我们是来看他的。呃……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能在大厅会客室见见面,可否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江神二郎呀?他不是会员吧?是一般的寄宿访客对不对?请稍等一下。”
丸尾郑重其事地应对之后,转身进入警卫室打电话。穿过大片玻璃窗,可以看到警卫室里的模样。本以为只要向本部稍做通报即可,却见他一直在通电话。不快的预感又浮现了。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但似乎只过了三分钟。丸尾走过来,说道:
“很抱歉!江神先生昨晚开始进入百时冥想,目前不接见任何人,还请各位原谅!”
又来了!虽然无凭无据,但总感觉我们遇上了什么阻碍。冥想中这个理由太令人惊讶了!
“那……那是什么仪式?”望月调整了一下眼镜,“所谓的百时,是指四天又四个小时吗?这段时间,他躲在什么地方冥想啊?”
“是的,是在一个冥想专用的独居小房间,为了深化自我而净化心灵。其实,这并不奇怪。用餐与睡眠时间完全由个人自行调整,并无任何危险,而且身体上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对经常忙碌度日的人而言,这样等于是静养。只要保持静坐,即可省视内在,同时感应到与宇宙之间的连结。”
“不觉得怪怪的吗?”织田的音量低到只有我听得见。
“冥想期间不得有联系吗?我想,至少传达一下我们来到此地的讯息给他。”
麻里亚提出要求后,丸尾仿佛很遗憾似地摇了摇头,态度很绅士,但绝无妥协的意思。
“根据江神先生本人的意思,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一百个小时的冥想是无法中断的。虽然提到这种无情的死规矩令人难过,但唯有这一点还请……如果通知时出了任何差错,我们很难预料会遭到怎样的斥责。所以,敬请原谅!”
上次前往四国艺术村寻访麻里亚时,结果也吃了闭门羹,今天像是老戏重演。当时是对方有误解,险些遭殃。那么这次会如何呢?根据丸尾所言来判断,或许这一切都是真的。
织田与望月就像我一样,对此感到有些迷糊了,唯独麻里亚脸颊微微涨红,显得有些兴奋。脸向着我们,以丸尾也能清楚听到的音量说道:
“总觉得有些怪,我从没听过什么一百个小时的冥想,那不像江神,我不相信!”
“不,”望月搔搔头,“的确有这样的仪式,人类协会的简介上就有这样的说明:‘欢迎非会员参加体验,一定能恢复抒解心灵。’活动费用是十二万日币。”
丸尾听了点点头。
“十二万!”麻里亚抓住望月的双肩狠狠地摇晃,“望月,这很怪吧?一个人要冥想,在自己房间就行了,你认为江神会为了冥想花上十二万的一大笔钱吗?不论他是怎么付钱的,光是有没有能力支付这笔钱都是问题了,不是吗?为了冥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麻里亚说的没错!”我也随即附和,“或许我这么说对大前辈不太礼貌,但光是前来此地的车资就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而且加上活动费用的十二万元,那根本就是在烧钱嘛!虽然这个活动或许可以带来有意义的经验,但绝非江神会做的事!”后面这几句话还刻意说给丸尾听。
“我也这么认为。”
织田露出费解的表情说道,而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则抢着说:
“各位都是英都大学的吧?”
“你怎么知道?”麻里亚立刻警觉起来,但也没那么惊讶。因为刚才我说了一句前辈,想必丸尾没漏听了。
“报到时,江神先生是以英都大学文学部哲学科的学生名义登记的。这次之所以参加冥想活动,听说是为了要作为撰写毕业论文的参考。对年轻人而言,十二万元或许是为数不小的一笔金额,但若为了重要的研究,也只能狠下心参加了。因此,我认为这并无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这番说词令我们哑口无言,毕竟丸尾的说明确实也有几分无可辩驳的真实性。未将毕业论文与江神连在一起,是我们一时不察。身为八回生的江神,必须在今年毕业。但他以新宗教为论文题目,实在是格格不入。那么,他到底适合怎样的题目呢?我无法推测。对于几乎不上课的江神到底擅长哪方面的科目,我也不是很清楚。
“为了以新宗教为题的论文……有必要不告而别吗?”
“这一点就不对劲了,他没必要对我们隐瞒什么。只要跟我们打声招呼,说要暂时出远门,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很难相信他会为了回来时有话题可谈,所以就瞒着我们外出远行。”
尽管我们之间并非紧密结合的伙伴,但至少也像是小而精致的社团那种家庭般的团结成员。除了江神学长之外,我们之中任何人只要有事外出,就一定会留下只字片语。这非常合情合理,但也陷入了混乱。想要向江神询问真相,临门而不可得,如今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目前看来,尤其要与江神先生会面更是不可能。因为他昨天下午三点开始进入冥想,到现在已经过了廿三小时,还需经过七十三个小时他才会出来。看各位是要继续等呢?或者先回去再过来?就看各位的选择了。各位特意大老远从京都赶来,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因为我们有急事。”麻里亚眼角上扬。莫非她打算为了谋事权宜而撒谎?“我们接获通知,说是他母亲病危,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把消息传达给他。”
不愧是丸尾,明显地露出狐疑的表情。若真有如此急迫的消息要传达,应该刚才一开始就要表明才对,这个谎也扯得太糟了吧!只见他露出苦笑。
麻里亚察觉自己似乎已露馅时,又补上一句:“我说的是真的。”看来真是狗尾续貂。
“各位刚才悠哉悠哉地散步过来,看不出你们是来转达学长母亲病危的消息。一开始,各位也先是问我:‘请问一下,我们可以进去吗?’还说:‘我们不是会员,只是对UFO与人类协会很感兴趣。’各位也真是太老实了!”
语调中并无侮辱之意,反而像是在夸奖。正当麻里亚对此紧咬不放之际,管状通道深处传来脚步接近的声音,回头的丸尾挺直了腰杆。
“有什么麻烦吗?”出现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五
如果我再更痞子样一些,不分时间与场合,而且口哨也吹得不错的话,我这时候一定会咻咻地吹上几声。几无表情的脸上,涂抹了鲜红色口红;冷酷却又华丽的眼神,搭配波浪及肩的浓密发丝。抢眼出众的神态,也衬托出了美丽贵气的站姿。周围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氛围,仿佛时装舞台上模特儿的出场。但是,装扮却与丸尾完全一样。就只有胸前显得紧了一些,名牌上写的是(由良比吕子)几个字。
“有人想拜访冥想中的客人是吗?就是各位吧?”
从丸尾的态度,可以得知她是协会里的高层干部。丸尾神情严肃地报告事情的来龙去脉,由良则双手抱胸聆听。
“是这样啊?很不凑巧,真的不好意思。”她放下双手,“事情正如丸尾说明的那样,目前无法立即与他联络,而且关于江神闭关冥想一事,我们都有责任在身,还请各位能够理解。”
她说话时眼神锐利。看来是不行了,我朝麻里亚使了眼色。在这种女人面前,大部分的男人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无力吧!尤其我们这几个又都是老实的纯情男。所以,我又使出了“走吧!”的眼色,而麻里亚则是心领神会地比手划脚暗示:“接下来交给我。”
“在此先向您说声抱歉。听说人类协会与信众家族之间产生了一些纷争,后来经过警方介入调查,似乎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证明了人类协会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宗教团体。尽管洁净无垢,但外面的人却如置身于五里雾中,完全无法看透其中的原委,加上等待UFO降临的宗教信念也太夸张了,所以要人完完全全去相信协会所雷,实在是难上加难。请体会一下我们的心情——很抱歉!”
“不用道歉。如此的坦率直言,让人的心情很舒坦。从现在起,我们的信仰将会更为广布,即使现阶段让外人感到可疑,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只见她将食指轻抵在微启的双唇上,在宗教团体中出现这样的女人,岂不违反了一般的原则与认知?因为会迷惑人心。
“我看这样好了,因为他不是会员修行,因此可以笔谈。请把各位想要传达给江神先生的内容写在纸上,然后在晚餐时间一并与餐点送进去。这样可以吗?”
若是前来通报母亲病危的消息,我们的态度也太悠哉、太慢条斯理了,但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戳破的,眼下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应付了。至于她是否真的会传达讯息,我们对此也不是很确定。
“就这样处理吧!”
织田像是在向麻里亚求得谅解似地说道,而麻里亚则毫无畏惧地提出条件,她希望能收到江神的回覆。
“了解,我会依各位的意思转达的,但江神先生是否回覆,这我就无法保证了。关于这一点,还请各位包涵。”
“口头回覆也无所谓,麻烦就问他一声,拜托你了。”
麻里亚咕哆地一鞠躬后,立刻取出笔记本子开始写了起来,内容如下:
(突然不告外出,我们很是担心,若有打扰,还望见谅。目前投宿于天之川旅馆,可能的话,请联络。想要确认江神学长已收到此一讯息,因此是否可以给予回覆?交由协会方面的人转达亦无妨,回覆一些只有我们才会知道的内容。)末尾处,分别写上四个人的名字。关于(只有我们才会知道的内容)回应一事,会是一计妙招吗?不过,这很明显就表示了,我们对居间联系的协会人员不信任。因此,当由良表示要将便条纸装入信封之际,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想洞察对方的心理,除了本领要高,脑筋也要灵活。
“我去拿信封。”当丸尾进入警卫室时,麻里亚立刻又加写了一段字:(这封信是放入信封转交的。)此举又是聪明的判断。
看着丸尾在找信封的同时,我脑子里浮出一个点子,那就是若强行推开由良冲进入内的话,不知结果会如何。当初在艺术家村遭拒时,是由江神学长带头夜袭,而此时此刻,是否也该试探一下虚实呢?如果我们四个人同时冲进去,潜入管状通道,其中两个人成功冲入城堡,但到时候应该立刻就会遭到城内的信众围捕,这是可以预期到的结果。所以要想成功,就必须得有超乎常识的点子,然而目前却苦无良策。
“我是人类协会神仓总本部总务局的由良比吕子,希望我们这么处理,不会让各位感觉到不愉快。”
我们告诉她,并不会不愉快。因为若不这么说,难保称后丸尾不会遭到一顿斥责。
“那就好——各位是住在天之川旅馆吧?”
针对由良比吕子的问题,望月回道:“是的。”突然被美女注视,他的眼睛似乎一时不知该看哪里。但是,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很有威吓作用的才对。除非感觉太迟钝,否则应该有所自觉。
“那大概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冥想中的客人晚餐时间从七点开始。到时候应该可以取得回覆,还请各位麻烦再过来一趟。”
丸尾回来时,她将麻里亚递上的便条纸装入信封袋,并以黏胶封死。这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是研究室的学弟妹吧?”
她一边将信封收入外套内袋一边问道,而麻里亚则据实以告。但是,她听了之后还是不清楚推理小说研究会到底是怎样的社团,只露出很讶异的表情。于是,望月便为她补充说明。
“是推理小说爱好者的一个集会团体,目的是让大家聊一聊自己阅读推理书籍后的一些感想,以及彼此之间的情感交流。”
这样的说明,似乎让人感觉到,这个社团只有这些活动吗?本来打算收集会员的创作与评论,编撰一本内部刊物的,但因诸多原因而尚未付诸实现。
“江神的年纪比我们大很多,但不是研究所的学生。”
这次则是织田为由良比吕子说明,而这席话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大致就是廿岁进入大学,还历经四度留级的种种。也不知她是否太闲了,还是对江神个人非常关心,她还问及江神为何会一直重复留级。本来还称江神为先生,现在也省略了称谓。
“因为私人理由。”
麻里亚断然答道,由良则以“喔,是吗?”的平稳语气,露出微笑回应。
“各位是因为担心学长被怪宗教迷昏了头,所以前来此地查探的吧?我这么说或许有些怪,但都所言不虚。我们人类协会每天都期盼,美丽良善之心能充满地球——为了参考之便,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江神是何时开始对人类协会感兴趣的?”
虽然是碰巧的,但她就是对着我提出问题,因此我咽了一下口水——实在是见不了世面——然后答道:
“一直以来都没有这样的征兆,所以一得知他在这儿冥想,我们也感到非常意外!”
“对于UFO的兴趣呢?”
“没有,如果有的话,很令人讶异!”
“那么,他有其他的信仰吗?”
“也没有,他比较属于哲学方面的思维,若是宗教思想,他就比较有兴趣,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是特定的宗教信仰。否则就像是日本早期的隐形基督徒,壁柜里藏有祭坛。”
最后这句话惹得众人一笑。
“这个比喻还真有趣——各位相信到访者搭乘的交通工具UFO吗?不必顾虑我,就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所谓的到访者,其实指的也就是外星人。若以未知的自然现象,或是某强国的秘密武器来解释UFO的存在,或许还有这些可能性。但若要说是与外星人有关,那也太牵强了。麻里亚果然立刻回说:“不相信!”其他男人也委婉地否定了这个问题。由良比吕子并未因此而改变脸色,只是稍微点点头。
“推理小说中出现的侦探,是以地球上能理解的手段解开悬疑事件的英雄。如果各位相信UFO,反而是件怪事——江神隶属其他什么团体吗?”
“不,没有。”麻里亚回答后,立刻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我不清楚你提出问题的意图是什么?”
“我的意图?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只是想了解,到我们这里来进行冥想的访客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麻烦各位七点钟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脚后跟优美地转了过去,匆匆忙忙地消失了身影。步履端庄、美丽,丸尾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去。
“我看我们也该走了吧?”
织田说着便朝广场走,我们也三三两两跟在他身后。接近广场中央时,回头仰视城堡,不知江神学长在这栋建筑物的哪个角落。如果丸尾与由良所言属实的话,江神会在哪一个房间,穿上什么衣着冥想呢?会是这扇窗?还是那扇窗?即使一一巡视,也不见半个人影。太阳也快下山了,双子塔的玻璃窗闪耀着炫目的光辉。
“还有一个小时,该回旅馆吗?还是在街村里逛一逛?”
“说的也是。”望月只是应了一句,然后大伙儿就都沉默不语了,大概都在反复思考刚才在大门前的对话内容吧!高矮不同的四个影子,由西向东延伸。此时,第二矮的影子率先发言。
“七点一到,谜底应该就会揭晓了吧?若是仍然没有江神的回覆,我认为整件事就必有蹊跷!”
最高的影子点头道:
“我也这么认为。话是没错,但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莫非要侵入高高围起的铁栅栏?……或者找警察商量?……对了,这里没警察,而且这么一点小事,大概也请不动警方吧!”
最矮的影子搔了搔头发。
“若要偷偷潜入,应该是难上加难。要翻越如长矛一样尖锐的栅栏很危险,而且一定会误触警铃。如此看来,说是城堡还不如说是(要塞)更来得贴切。”
“就算没那么戒备森严,但至少也不比当时的高知县木更村来得轻松。”
针对我说的话,麻里亚低下了头。
“当时也像现在这样,想尽办法琢磨着该如何潜入,那时候我在村子里当绘画模特儿。”
“黄昏来临之前,我们不可轻忽大意。”织田说话的同时,还顶了一下对方的手肘。“如果你是江神,应该会有作战计划吧!”
接着,望月指着另一个方向,有一辆轿车朝我们这儿驶来,银色的车体上,绘有白底蓝圈的图案,是人类协会的车。接近广场之后车头右转,接着便朝城堡的东侧驶去。
“那里或许有公务门,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这个时候去查探一下?如果警戒薄弱,那就是我们赚到了!”
“没错,太阳下山前,我们应该先去勘查一下——等一等,照相优先!”
“要拍什么照?”
“当然是纪念照呀!这里的纪念照。万一战争真的开打了,搞不好这个地方都会消失。”
首先,由望月担任摄影师的任务,我是替代者,因此我负责拍摄第二张。镜头中,只见望月露出半身,掌心向上,还问:“看一看城堡是不是在我的手掌心上?”织田则是立起中指,两眼瞪视相机镜头;而夹在中间的麻里亚,也摆出眼珠朝上、嘴巴大张的萌女模样。大伙儿是不是太好战了?神情呆滞中,我按下了快门。
六
抬头仰望铁栅栏,分别朝左右方向包围呈回力镖型的城堡,栅栏内侧紧接着就是一道灌木树篱,但由于高度不高,不足以构成屏障。应该有人专门负责园艺工作,所以能维持这样的高度与状态。铁栅栏上,到处都布满了攀爬的蔷薇藤蔓。若在平地,此时应是蔷薇怒放盛开的季节,但在高原上,却仍只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无论从任何角度眺望,城堡都是值得一看的景致。在阳光的沐浴下,三只闪耀的大圆碟仿佛正在飞翔,同时也像是正要降落。另外,创去四角柱各角而成的八角尖塔本身,就是极为优美而又奢华的造型了。建物主人在金钱上的挥霍,对建筑家而言不仅是好事,也乐于在建筑形式上任由发挥所好。
“真有钱呀!这让我想到宗教世俗的另一面。”望月喃喃自语,“一般民众也很清楚,这种奢华是无法抵挡的。天主教的大教堂不正是典型的代表?只要有信心,就能上天堂。看吧!信我者,就可以升上如此华丽绚烂的天国。”
织田应道:“说这些话当心会受到天谴呀!这里虽然不是梵谛冈,但毕竟是个迷你的宗教都市,最好还是谨言惯行比较好。而且,人类协会也没宣扬人死后会上天堂,不是吗?”
“这我知道。协会对于死后的救赎与现世的利益不感兴趣,而是对于搭上UFO的超越性存在何时能到来比较热衷,所以集合了众多乐于生存下去的人,继而形成一支充满欢乐与梦幻色彩的宗教团体。也正因为如此,便出现了一些不满于现状而走向极端的信徒。”
已逼近山地,无法再往前走了,斜坡就在眼前,斜坡上方有一扇可供小型卡车进出的公务门。不过,此处也设有警卫室,门柱上还装了监视器。在如此的深山里,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呀?在斜坡下,就算踮起脚尖还是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戒备还真森严!”
“好像还装了警报器!”
望月与织田两人低声地一搭一唱。
不久后,我们来到直逼城堡后方的后山位置,就真的再也无法前进了。虽然铁栅栏终止了,但后山似乎仍属于人类协会的用地,只见陡坡上也架设了铁丝网。似乎找不到什么缝隙,但若全是铁丝网的话,肯定能找出一些破绽来。要不就自己弄出破绽!可是,这似乎不太妥。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只要从不起眼的地方爬上后山,仿效源义经的鸣愈法(声东击西法),来个反守为攻。如此建言时,却遭到织田的驳回。
“行不通,你们看!铁丝网内侧还拉起了带刺铁丝,对于声东击西法,他们已有万全的防备,敌方阵营可说是毫无破绽。”
“这时候如果还有带刺铁丝椅的话……嘴巴说都比较容易!”
当大伙儿在斜坡下聚集,思索着有何突破之处时,我们的视线正好对上警卫室里的男子。正心想,糟了!没想到那男子却露出笑容朝我们挥手,“各位午安呀!”因此,我们也只好回应他,“你好!”
“各位是会员吗?不是?喔,那么是来参访的吧?来探索UFO的,是吗?”
额头些许往后退,但肤色显得很饱满,看不出实际年龄,大约卅岁上下吧!目光柔和,很像商家的年轻老板。名牌上写的是(稻越草介),只见他走到斜坡的中段。
“今晚的星星一定很美,应该可以看到几颗流星。至于期待中的UFO,我就不能为各位保证了!”
“说的也是,比起极光与海市蜃楼,期待UFO的出现是更困难的一件事。在这里是不是经常可以看得到?”
织田扮演的是UFO迷。
“没错,因为这里是UFO的麦加圣地,经常可以看到。那一切的现象就像神明现身一样,无论是大小、色彩、形状或数量,每一天都有变化、都不一样。”
这仿佛漫画里的对白。看来当时是对其他东西产生了错觉,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丰富而又各有不同的现象吧!另外,人类协会将此地称为麦加圣地也很怪。
“平常,虽然我们也称UFO,但在会员之间,则多称为天之舟,或者简称为(舟)或(船)。春日霭雾拂晓中,飞掠紫色山峦的(舟):夏日满天星斗的夜空中,画出一道空中飞人般的航迹而消逝的(舟):秋高气爽的秋季里,悠然漂浮的(舟);天寒地冻的冬季晨晓里,比金星还要亮上几十倍的(舟)。每一个季节里出现的(舟),都十分有趣。”
莫非这是UFO版的 href='1671/im'>《枕草子》?
“请问各位是哪儿来的?喔?京都啊?难得来这儿一趟,我建议在回去之前一定要看到(舟)!如果我是传讯者,我就会把这个意念传送过去,要他们过来,但毕竟无法如愿。”
虽然他并未针对传讯者这个术语多做说明,但大致上也略知二一。应该就是指藉由心电感应的方式与外星人沟通,并且可以随心所欲传唤UFO来去的人。事实上,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位朋友会经邀我到校舍深处去念咒文,他说他会在一位大哥哥的书里,读到如何呼叫UFO的方法。记得当时还把手遮在半空中,心想要是真的飞来了,那该怎么办?
“请问……”麻里亚耸着肩举起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为什么连后门都这么戒备森严呀?”
“只是表面上的森严,应该也没什么意义吧!”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是我们组织的特性,凡事防范于未然,很喜欢监视器,也喜欢录影机。即使在建筑物里,也一样对监视丝毫不放松。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祈祷。”
目前无法判断稻越的所言真伪,但他随即又提出了解说。
“为了避免错失目睹到访者培利帕利的现身,协会的人就挤在圣洞前的待命室里,同时祈祷到访者的到来。”
“圣洞?不是在室外吗?”
“圣洞是位于后山的一处洞窟,洞口与建筑物之间有通路相连,所以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到的。”
“也就是说,利用建筑物将钟乳石洞围纳进去?”
“并不是钟乳石洞,而是熔岩洞,就在御岳山旁,所以有黑色熔岩流过的痕迹。距今十二年前,到访者培利帕利就会经在那儿降临。各位知道培利帕利吗?他就是传授启示给我们协会创始人野坂御影会祖的宇宙使者,人类协会也是从此诞生的。因此,那个洞窟就成了圣地中的圣地,于是就称之为圣洞。培利帕利会说:‘将来,我将重返此地。’这句话就成了我们重大的约定。所以,为了能随时迎接培利帕利,协会便安排廿四小时随时可以待命的机制,保持圣洞里灯火通明,一直有人看守警戒。”
“从早到晚,连夜间也都有人?”
提出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自己都觉得丢脸。
“是的,没错,即使下雨飘雪的日子也没休息,一定都会有人看守:当然,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休息的工作。到目前为止,虽然都尚未再次降临,但只要一向人说明,整颗心还是悸动不已。或许在各位看来,这是一份单调无趣的工作,其实并非如此。等待时的那种幸福感,是这份工作最令人喜悦的过程。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就可以亲眼目睹培利帕利降临的身影。喔,真期待那种光荣的时刻到来呀!”
这些说明还真折腾人啊!然而,麻里亚却毫无畏怯地追问。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去看看圣洞,可不可以入内参观?”
稻越显得很高兴。这让麻里亚开心得露出了白牙,但却又在瞬间变成哀凄的神情。
“像你这样迷人的女孩提出要求的话,我也很想大力帮你忙,只可惜我没有批准与否的权限。若要进去,请向协会提出申请。因为不是当场即能获得许可,所以可能还要再回来一次。”
“是不是只要按照手续申请的话,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到?”
“并无特别的资格限制,就算不是会员,也可入内参观。可是,如果不知道培利帕利降临的神圣热点在何处,看到的也只是一般的洞穴。所以,一般人是无法进到那个地方的。”
“是不是也可以在此登记住宿?如果住在这里,是否就能见得到?”
“呃……这个嘛……现在好像无法住宿了吧?”
“为什么?”
“目前里面乱糟糟的,正在进行改装工程……”
回答显然愈来愈含糊不清了。莫非有太多关于圣洞的禁忌?但是,开启这个话题的,不正是他自己吗?实在是无法理解。
望月则直接切入问题点。
“我们有个好友,目前正以访客的身分参加冥想活动,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冥想室位于东塔的塔顶……不过,目前那个地方好像没有访客,你们的好友是怎样的一个人?”
“稻越!”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由良比吕子。斜坡上,出现一张华丽的脸庞。稻越闻声,缓缓转过头去。
“有什么事吗?督察?”
由良督察匆忙的说道:
“与祭祀局合开的会议,有些事项必须在事前做一些调整,针对这些调整,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可以挪出一些时间来吗?就在警卫室里谈好了。”
“是的,知道了——因为有一些公事,我必须暂时离开,很抱歉!如果还有任何问题,麻烦各位到我们公关部门去询问。”
由良朝我们轻轻点头,表示“请稍待”之后,便与稻越一起走进了警卫室。织田不快地说道:
“斜坡下方正好是监视器的监视范围,健谈的稻越和我们对谈的画面应该被监视了,所以她就找藉口出面阻止,看来到处都隐藏着秘密——”
“那位稻越先生还说,目前冥想室里并无访客入宿。”麻里亚说道,“显然是由良在说谎,她突然出现,结果让稻越还来不及说出实情。”
就算提出疑点,她大概也会推说是稻越误会了。那么,江神到底在不在冥想室里呢?
我抬头仰望东塔的塔尖,感觉自己就像神话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为了搭救幽禁于古城堡的公主,四位骑士前来相助——这样的角色设定,看来非把江神与麻里亚的角色互换不可。
“的确很像城堡,应该说是(铜墙铁壁),我想得也太美了,应该没那么容易才对!”
望月在一旁自言自语时,麻里亚显得有点不安。
“后山里有洞窟……与木更家的宅邸一样。”
并不怎么愉快的巧合。六个月前,她在那个地方发现了遭人他杀的尸体。那股不祥的记忆,至今依然鲜明。我与她的视线相交,说道:
“前来拜访寻人,结果却遭拒绝的情景也很相似。这时候,最好是别发生什么怪事才好!”
“我也这么认为,万事也只能祈祷了。”她以嘶哑的声音回答。
七
才一转眼,织田便不见了踪影。稍一巡视,只见他正在不远处拨开山白竹丛。
“这里有一条小径。我来看看这条小径是通往何处的!或许是通往可以俯瞰城堡的地方。还有卅分钟才七点,正好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我不喜欢危险的小径,而且也没穿运动鞋。”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麻里亚是第一个尾随在后的,我和望月则是稍后再跟过去。山白竹丛挡在入口处,不容易发现,但比想像中容易通过。织田与麻里亚,一步步往前走去。
“如果真是(铜墙铁壁)的话,那还真的很麻烦呢!这和木更村完全不一样。非法入侵是行不通的,就算可能成功,我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想再来第二次?真的吗?青春可不能留白呀!”……唔……或许吧。“放心,没关系,就算这里是卡夫卡的 href='2125/im'>《城堡》,也应该试着闯进去才对。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EMC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几个字!”
“对呀对呀!”织田连声应和。然而,都已是四回生了,却连法语和中文都要重修的学长,他们说的话还有说服力吗?
小径蜿蜒弯曲,往右方延伸,若是再往更里面走去,应该还无法俯瞰整座 href='2125/im'>《城堡》。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左边出现一条分岔小径。那条小径过去一些,仿佛沭浴在今日那些巨木遗迹的斜阳下,行进之间,斜坡变得和缓了,整个人朝南面站立,右下方可以眺览街村。
心中正思忖着此处距离 href='2125/im'>《城堡》不远,是个不错的地点,但走在前方的织田却停下了脚步。还以为他要下达什么指令,结果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因此望月便问道:
“怎么了?前方有熊出没吗?如果真有熊出没,麻烦你挡在前面,我可要溜走了!”
若真有熊的话,声音就不是这样了。越过织田的肩膀,麻里亚注视着说道:
“好像是小孩……那儿有个女孩子。”
“女孩?那可不行呀!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啊!——只是个小孩,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麻里亚转身朝向我,“那小孩一看到我们就跑掉了,大概是吓了一跳。可能以为我们是可疑的陌生人吧!”
“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外星人吧?搞不好那小孩才是外星人呢!”
说完这句话,被麻里亚瞪了一眼。
“身处圣地,别胡言乱语的,有栖川!但总感觉不太真实。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一个女孩子独自游玩,真的是有点……”
以背影身高看来,应该是小学低年级生。出现在树阴下,从黄昏微弱的光线中一闪而逝,回头时的身影也很模糊,因此就只能看到脸部。
“培利帕利长什么样子啊?”
望月似乎很熟悉,所以我就问他。麻里亚好像也对这个问题有意见。
“培利帕利似乎不像是小女孩,身穿衣摆接触地面的白色服饰,像是个中性人。而且,全身被朦胧的光芒所包围。”
“你所谓的人。指的是接近人类的形体吗?”
“是的,大概是类似人类的模样吧!如果是惨白色的脸,应该也不方便!不过,一个外星人的外表,若是和人类一模一样,那不是很蠢吗?虽然此说法陈腐,但不能怪我的想像力贫乏,这可是野坂御影说的,各位可要好好听清楚。”
织田像是要拂去水珠般,一只手直摇晃。
“往回走吧!回城堡去!”
这次由望月领头走在前面。西方的天际已渐渐染红,太阳就要下沉了。夕阳中的街村真美!望月边走边拍下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这趟旅程消耗了大量的热量,肚子开始饿了。记得旅馆女主人说,晚餐将在七点钟供应,返回旅馆应该会晚到一些。
“对了,”身后传来声音,“总务局督察大概是怎样的一个职位?警卫室那个叫丸尾的,一见到她就立刻表现得很敬畏。”
我隔着麻里亚和望月开始交谈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督察这个职位,我接触过几个公务人员,或是一些资浅的事务性职员,在企业中,大概就属于重要的高阶职位吧!至于人类协会的情况如何,或许该看看他们的组织图——但我猜想,应该是高阶人员,看起来还颇有威严的。”
“那个叫由良比吕子的,应该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很世故。”
“应该对拓展信众的贡献也很大,反正……”
“那可不行,想想看,如果她在我们学校里散发宣传单,那些被她迷得两眼昏花的孤独男学生,一定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围得团团转,一下就有五、六十个新会员加入。”
“你也是孤独男一个,怎么样?是否也会围过去?”
“我可要考虑一个晚上,毕竟这需要有抛弃家人与朋友的决心啊!”
“江神在三天前失踪来到这里,接着在昨天开始冥想,为了下定决心抛弃友人,所以花上其中的两天时间?”
“真是的,拜托你们正经一点好吗?”
说话的是麻里亚。
“麻里亚,你就别插话嘛!这是男人的话题,对不对,有栖川?”
“信长兄,可别把我拖下水呀!你这种说法,或许连江神也感到意外呢!”
“江神可能正在打喷嚏。”织田不服输地继续说道,“那个督察如果登上(女王)之位,可能比较有利于拓展信众,不知望月的意见如何?”
“由良比吕子比野坂公子?你是说比吕子(Hiroko)较公子(Kimiko)更能招来信众?若将二人合起来,那就是Himiko了!”
“什么二人合起来呀?这又不是相声组合。”
“若要是相声二人组,那也应该是望月先生与信长先生才对。”
后来发现太投入了,几乎要成了相声三人组,这才注意到麻里亚的存在而收敛了一些。
接着,一行人从城堡后方离开了。
绕回正门时,丸尾还在警卫室里,大概还没到交接时间。我们只是彼此点头示意,然后便走到广场中央等待。由于气温的下降,冷风吹得我们直发抖。
七点整。
这时,由良比吕子从管状通道深处走了过来,右手似乎拿了一封信。麻里亚见状,小跑步迎了上去。
“让各位久等了。各位交代的讯息,已经依各位的意思转达给江神了。冥想中因为禁语,所以无法交谈,但耳朵还是听得见。我们将讯息说给他听,麻烦他以书写的方式将回覆转交给各位。这就是他的回覆。”
麻里亚的手伸出去拿信,却扑了空,只见由良不怀好意地举高信封。
“那封信不是指名给我们的吗?”
“打扰冥想中的访客一事,就我的立场而言,这么做并非本意,但基于各位的托付,所以……”
“所以还劳动您前去?是的,真的很感谢,非常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我们深深低下头答谢。由良的手才缓缓放下时,麻里亚早已一手抢了过去,取出信封里的信纸。督察并未动怒,只是露出一脸苦笑。
三个男子,则分从不同的角度站在麻里亚身边直瞧,只见人类协会的便笺角落上,还印有亚当斯基型的UFO剪影。便笺上以原子笔写下了这些字句:
我依自己的意愿留在此地,
与更木村时相同。
让各位担心,很过意不去。只需再过三天即可结束,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
江神二郎
又记:阿望,借你的《中国橘子的秘密》请尽快还给我。
首先是笔迹鉴定。就字体是否端正漂亮而言,江神的字迹显得太有个性,但却是非常的流畅滑顺,眼前信笺上的字体,无疑是江神写的。
“就是这种字体,优美的纵书,这是江神写的没错!”望月也认同,“看起来也不像是情急之下写的。”
“这里有点怪怪的。”
不仅麻里亚注意到了,我们所有人也都发现了。写这封信的人,想要传达的是:(就和麻里亚逃往木更村时一样,我也是基于自由意志前来此地的,请各位不必为我担心!)换句话说,这里成了木更村。
“是不是有什么不明之处?”
对于由良的提问,麻里亚满脸笑容地回答:
“不,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好意思,很抱歉。对江神而言,我祈求他的体验有丰硕的成果,若有机会的话,请代我转达——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内容是SOS的意思吧?”
三个人同时点头,不愧是EMC的成员。
没错,表面上看来,那只是一般的文字,但其实里面隐藏了无法窥知的SOS密码。因为很难想像,江神会把木更村误写成更木村,而且他也根本没将艾勒里·昆恩的作品《中国橘子的秘密》借给过望月。此二处即为解开密码的钥匙。在《中国橘子的秘密》一书中,杀人现场里,从尸体的衣服到房间里的书架,或是从摆钟到地毯、画作等等,全都与实际情况相反,颠三倒四的结构贯穿全书。还有,关于木更村误写为更木村这件事……“这封信的内容与事实相反。换句话说,‘我依自己的意愿留在此地。’事实上并非如此。依照江神相反的意思看来,那么他就是被关进去的。”
我才这么说,麻里亚便用食指迅速指向我的鼻尖。
“没错,‘让各位担心,很过意不去。只需再过三天即可结束,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这句话的相反意思就是:‘我有立即的危险,别回京都,快来救我。’不是吗?”
真是跳跃性的思考呀!
“该怎么说呢?会不会只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有栖川的想法还真悠哉啊!被卷入了麻烦无法从城堡中脱困,这情况还不算危急。只是,必须使用密码暗号才能递出信件,由此看来,江神应该是在求救。”
有道理,确实无法否定这种说法。
“话是没错,但要怎么做才好?”望月不禁皱起了眉头,“就算拿着这封信到警局去,按字面上的意思解释,根本就是‘无须担心’,至于更木村,警方大概也只会说那是笔误而已。”
织田则说:“无论我们怎们做,敌人的防守太牢固了!”
才一回头,吓了一跳。城堡的背面似乎装设了探照灯,是因为天色暗了,所以开启点亮吗?有好几道巨大的光柱,直直射向天际。我们只是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第三章 村里的事件
一
一踏入天之川旅馆玄关,女主人便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立刻回道:“马上就来。”接着暂时返回房间放置行李与上衣。
“唉呀,忘了!”织田咋了一下舌,“石黑托我们的信件没带到,如果能和讯息一起全都交给江神就好了。”
不,没交给江神才是正确的。
“还好忘了带过去,若真的转交给江神的话,搞不好就被由良给拦截了呢!”
“她真会这么做吗?”望月说道,“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信封中或许也装有江神迫切想要的东西,像是他可以从禁闭中获得解放的王牌妙策之类的——我们拆开来看看吧!”
“不可以。”
织田坚持反对,我也不太赞同。如果内容是与我们完全无关的私人讯息,那可就羞愧得没脸与江神见面了。
我们打算用完餐后再讨论这件事,于是下楼前往餐厅。麻里亚已坐在靠内侧的餐盘前,正在向女服务生要茶喝。老早就已用过晚餐的中年夫妇,让过座位后便站了起来。另外还有两位客人,也差不多快用完餐了。其中一位原来是在开田高原庭园咖啡见过的那位摩托车骑士,另外一位则是身材较瘦的白发男子。或许是在用餐时认识的,只见他们谈笑自若。
“这一带大概接近海拔一千三百公尺,所以气温要比福冈低十度左右。夜间尤其很冷,所以要多加注意才好。”
“这倒不用担心,我这次带了夜用夹克,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喔,谢谢!”
两人互相斟满啤酒,似乎说话说得很投机。来自福冈的摩托车骑士,大概会有夜间活动吧——来一趟愉快之旅也蛮不错的。
女主人与女服务生俐落地将餐点送过来。从她们对谈的口气推测,女服务生“晃子”应该是女主人的自家人。晚餐的棻色包括薯泥沙拉、盐烤溪鱼、炸虾与大量的蕈菇。虽然不很清楚这样的配菜如何,但每一样菜都很美味!其他不说,光是蕈菇的量就多得惊人,而麻里亚更是除了毒菇之外,其他的蕈菇都是她的最爱,因为她对蕈菇料理深深着迷。“这么多呀!”只见她双手握在胸前惊叫,简直是喜不自胜。
“是不是太多了?不好意思。”女主人显然误会了,“几乎全都是蕈菇,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这样啊?真是太棒了!那么只要住在这里的期间,就可以吃到很多的蕈菇了!”
“会供应到各位满意为止,如果那么喜欢的话,我一定要告诉我们家主人才行,他听了之后,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旅馆主人是入赘的女婿,据说以前就是以种植蕈菇为业,即使后来当上了旅馆老板,仍然因兴趣而投入心血栽种蕈菇。由于还身兼旅馆厨师,因此便供应他引以自豪的蕈菇料理给房客品尝。
那对老少房客的谈话声音,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听得到。他们正在谈论三天前——正是江神抵达神仓的那一天——大昭和制纸厂的名誉会长,以绘画史上价格最高的一百廿五亿日币,竞标抢下了梵谷《嘉舍医师的画像》作品那件事。其中一人说,“真是太扯了!”而另一人则说,“真是糊涂到了极点!”这位名誉会长,昨天也买下了雷诺瓦的《煎饼磨坊的舞会》作品,结果这两幅画作花了他一共二百五十亿日币,这还真是震惊全世界的泡沫经济消费乱象的颠峰代表。
“对了,”望月询问女主人,“我们先前是预定住一晚,如果再追加一晚的话方便吗?因为很可能会再延长时间。”
因为刚才麻里亚提到:“……只要住在这里的期间……”,所以望月想起了或许会再住上几夜。
“是吗?在这个乡下地方,时间还是不够用吗?先前各位也提过说是要找人,该不会是进行得不顺利吧?”
或许是每次一有发现就会遭到阻碍。
“我们是来找学长的没错,但跟预定的计划不太一样,而且我们也很喜欢这里,想要多一些时间四处逛逛。最近学生的功课压力比较大,感到很累,想在这里缓一缓,抒解一下心情。待在这里的时间愈长,就愈有可能遇上神仓的名胜——UFO。”
“请问一下,各位是否也是来看飞碟凌空的?”
声音来自隔壁餐桌的中老年男子。莫非他喜欢聊天?喝了一些酒,心情也跟着高昂起来,于是将望月当成说话对象。
“虽然我们不是UFO研究会成员,但若能亲眼目睹那就太棒了,所以就到这里来旅游,只能算是凑凑热闹罢了!”
“唔……若是这样的话,不妨向这位先生请教,他对飞碟可是有专门的研究,这次还特地从博多赶过来呢!对吧?荒木先生?”
被唤做荒木的年轻男子两手连忙摇了摇,表示自己并非专家。
“这么大的称号我可承担不起,我也只是凑凑热闹而已,拜托别那么夸张了!大家好,我叫荒木宙儿,宙是宇宙的宙,儿则是儿童的儿。所以,常有人会笑我说是沉迷UFO的疯子!”
说话也显得很直爽。他说他目前从事中短期的打工,过的是随心所欲的生活,每当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便专心投入自己的兴趣。
“从博多过来的啊?实在是很热心呢!”
望月说完之后,随即自我介绍。白发男子则说自己叫椿准一,目前与儿子媳妇住在东京,本是上田人氏,之所以听不出腔调来,都要拜他母亲一道都在东京长大成人之赐。
“各位都来自关西?喔?连推理小说迷也跑到这儿来一探究竟,这表示神仓的UFO可是全国性的哟!这都要拜野坂这老太婆之赐。喔,老太婆这字眼真是太不敬了,毕竟这里是圣地呀!”
“不必担心,这食堂里已经没有信众了。”
女主人一边斟着追加的啤酒,一边笑道。那对和我们错身而过的夫妻,好像是定期来此的协会会员。
“一开始椿先生就把协会叫做飞碟教,一个笑称飞碟教的人竟然会说自己不敬,那也太奇怪了!尽管退休了,仍然还有警察的威严啊!”
这么一说,果然在微醺的笑脸上,还能感觉到他上扬的眼角所散发出的刚毅。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行业的师傅,原来是一位警官。
“看吧!我这个前任优秀的驻村警官小辫子被你逮到了,什么警察的威严啊?——对了,望月先生,你们去过资料馆和宝物馆了吗?还没去?那明天一定要去走一趟,很有趣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又说溜嘴了。”
特地打从博多远道而来的UFO迷与原任当地驻警,这两个人应该很清楚人类协会的情况,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套出一些情报,那就先问一些我们比较在意的问题吧!
“宝物馆是指那栋外观很像松球的建筑吧?里面展示什么东西?”
“先让我抽口烟!”说着,荒木点燃了一根烟,“里面大费周章地摆置装饰了一些残骸,可都是传说中的物件。即使在基督教中,不也展示了主耶稣基督遭受砾刑处罚时戴上的几根头冠荆棘,以及包裹圣体的布块?”
“喔……那么,外星人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
“与刚才说的不尽相同,人类协会所崇拜的宝物,是降落到地球上并且具有超越性存在价值的一些痕迹。例如黑得发亮的金属片,在烧焦的表面上刻画出一些波浪状的纹路;三厘米不到的厚度竟然是中空的,而且里面还有形状复杂的矽质碎片。所以,应该是来自外太空的人造物品。至于是否为真品,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协会方面倒是信誓旦旦地坚称那些都是真品。隔着玻璃橱窗观看,连科学家也很难鉴定其中的真伪。”
一时之间,很难令人信服。
“这些算是证明外太空还有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存在的物证吗?若是真有如此珍贵的东西,为了全人类,也为了人类协会,我认为有必要好好进行调查一番,虽然不是陨 77f3." >石之类的东西。”
织田这时也停下筷子开了口,说道:
“无论鉴不鉴定,我认为这些全都是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外太空坠落的人造物品啊?少骗人了!又不是陨石怪兽。”
从椿先生顺口而出的几句话开始,加上荒木宙儿的谈话,让我们更清楚他与人类协会的信仰是没有交集的。然而,接下来他却又提出令人意料之外的反驳。
“不、不,话也不能这么就说死了。我们地球这颗星球从诞生到现今为止,的确很可能有大量的人造物品自外太空降落下来。至于培利帕利是否存在,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就算其他星球上也有与人类文明同样发展程度的智慧生命体,那他们制造的东西又为何会千里迢迢到达地球?”
“那是自然就会到达的!我们地球人往太空中发射的人造卫星或火箭碎片之类的,或许也会到达他们的星球上。各位大概认为,那是因为在地球轨道上运行时,因为引力的缘故而坠落地球表面的。错了!原因不只是这样。太阳光线射出的光子能量,也就是冲出太阳系之外的太阳风虽然极为微小,然而它却以微小之躯,穿梭于星辰宇宙之间。例如,行星探测器在距离太阳遥远的外缘区爆炸,或者是撞上了陨石或其他物体,反而可以获得足够的运动能量。一般说来,从太阳的重力之下逸脱的天体所需的脱离速度,必须在秒速六百公里以上。不过,这样的意外若发生在外缘区的话,所需的条件就不一样了。物体一旦脱离了太阳系,就可以任意到达非常遥远的宇宙中旅行。就以一片碎片而言,即使撞上其他有智慧生命体存在的星球的机率非常低,如果这类的碎片数量非常庞大的话,那么撞上星球的机率亦将是不容忽视的。”
“没什么好不容忽视的,”织田认真地继续纠缠,“撞击的机率应该是微乎其微吧!”
“在思考宇宙的问题时,先要改变我们的常识水平。就算是微乎其微吧,但若不断地重复无数次,总会有发生的时候。请各位想像一下,无论是太阳或地球,都同样在银河系中绕行运动,也就是说,它们经常在旅行。在运行的轨道上,总会有几个人造物件,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撞上的!”
“就算撞上好了,地球已有……呃……大约四十六亿年的历史了吧!那些东西,很可能在卅亿年前,就被火山岩浆给吞没了;而且,也可能在一万年前沉入了太平洋底。我想,要让现代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捡到那些东西,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即使昨天掉落在东京,也可能被当作不可燃垃圾给处理了。”
“没错,但织田所言亦非完全正确!听说人类协会已经收集到了一些东西。大概是五年前,一位新加坡的华侨大人物把相关的物品让给了协会,那件物品原来是在中国云南省挖掘恐龙化石时,在挖掘现场发现的。发现的学者对于如何处置感到困扰,但如果事情被公开的话又会惹来一堆麻烦事,于是心想干脆就置之不理好了,结果就把这些东西卖给了会经帮助过他,而且对此有兴趣的金主。这个故事到处流传得跟真的一样,各位就当作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好了。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样的传言。”
“然后呢……”
吃光了部分蕈菇的麻里亚,似乎同意某些说法。在大伙儿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类协会的便笺上印有UFO的图案,下方还有弯弯曲曲的波状线,那应该是来自他们所谓圣残骸或宝物上刻划的线条吧?”
“没错,的确有那些波状线,我明天再看一看实物确认一下。”
椿先生又再要了一瓶啤酒,将荒木留了下来。只见这个UFO迷很高兴地将酒杯伸出去,并无急着要外出观察夜空的样子。
“椿先生,这次前来此地是为了什么事吗?为了回味驻守时的回忆?”
望月才说没几句话,退休警官便敲敲自己的额头。
“不,我可是回忆不到什么东西……只是心中还有一些憾事,想回来弥补的——其实,十一年前,此地神仓会经出现过一件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悬而未决。虽然退休了,但那起事件却让我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二
几乎已经忘了在庭园咖啡馆听到的那件事。
“陷入疑云的案子吗?即使不是推理小说迷,这件案子也蛮吸引我的。”荒木宙儿透露出很大的兴趣,“椿先生,对我而言,前来此地只是为了要放松一下,怎么感觉到一阵醺醺然的呀?神仓发生过什么事吗?如果在十一年前的话,人类协会的前身,也就是天命开示会,当时应该已经成立了吧?”
我们坐直了身子,准备聆听椿准一的谈话。由于气氛随之一变,似乎颇令这位退休警官有些困惑。
“诚如荒木所言,大概是酒精作祟,说话也变得比较轻浮了。各位都是带着愉快的心情到此旅游的,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各位关于‘此地过去会发生过杀人事件,嫌犯迄今尚未逮捕’之类的故事。不过,各位想听吗?看你们眼神炯炯发亮,我还真不该如何选择呀!——怎么办?富惠?”
也不知什么缘故,椿准一向正在收拾空盘子的女主人询问。
“那件案子都会在报纸和电视上报导过了,所以……”
也就是说,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的意思。女主人端了空盘子走开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你等一下就要出门了吧?荒木?”
“天才刚暗下来,UFO不会这么早就出现的。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来,我为你斟酒!”
“喔,我自己来——嗯,既然如此,那我就大致说个概略好了。但我先声明,这起案子尚未结案,所以没有类似推理小说中的结局。”
偶而,他抬起头看看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开始说了。
“想忘也忘不了十一年前,一九七九年十月八日的那一天。御岳山的山顶初降白雪,落叶松也染上一层黄,是个寒风飕飕的季节,当时的我任职于比良野的驻在所。由于人类协会的缘故,神仓形成了一座小街村。不过,那个时候的神仓,也只是个人口只有二百四十人的偏远地区,年轻人几乎都外移了,显得很荒凉,所以也未配置驻守员警。现在吗?人口增加了,而且也愈来愈热闹,但驻在所仍设于比良野。一方面因为出勤不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形同圣地之故,治安也非常良好,几乎不需动用到警力。相对地,协会总本部的戒备就比较森严了,那是因为他们的方针如此,事实上并未发生过什么骚动。会动员到警力的场合,大概就是一年一度的希天祭那段活动时间了,期间的勤务可真的是让人手忙脚乱。”
人类协会的前身——天命开示会在揭竿创立之初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教团,信众人数也不过区区三百人。当时,天命开示会的活动据点,就设在教祖的自宅,也就是目前建造城堡的位置。不过是十一年的时间,竟然就发展成了一个小型宗教城市的规模,只能说协会成长得非常快速而且颇具爆炸性。
“与织田先生你们的相识,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导引。这起事件完全就像推理小说一样,而且我还是第一个发现者,是最重要的证人。各位要听仔细了,请推理出案件的真相。这个案子的时效仍未消失,若是能得知凶嫌是谁的话,就可以让嫌犯绳之以法!”
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那我们非得努力不行!望月从后口袋取出记事本,准备记下笔记。
“秋日晴空,阳光煦煦,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日子。一大早,我就开车在附近巡逻,这是例行工作。来到神仓时,已是午后三点了。见到熟人寒暄几句,这里当然也过来巡一巡,与天川夫妻俩大概闲聊了十五分钟。”
原本还在想,天之川旅馆这个名称,是否与拥有美丽星空的UFO故乡有关,当时还颇感惊讶。当然,这样的印象的确与UFO有关,但实际上这是经营者的姓氏。也就是天川昭彦与天川富惠夫妻。
“后来,就从老板昭彦那儿听来了令人不得不注意的事情。有个男子叫玉塚真通的,五年前从神仓到东京去讨生活,最近却突然回来了。这个叫玉塚的男子,小时候是个非常可爱的调皮鬼,但一个人到大都市去却学坏了,后来还加入了暴力团,涉及恐吓、伤人事件。所以村子里谣传,他之所以返回老家,是因为犯了法而逃离了东京。我为了要向署里报告这件事,所以前去查访他的行踪。结果,昭彦兄告诉我说,要不要顺便去他那儿看看蕈菇;那个地方也在前去玉塚家的途中,因此就接受了昭彦兄的邀约。听起来很悠哉吧?不过,地方上的驻守员警,就是以这种方式去了解当地的治安状况。——喔,昭彦兄,你也来了啊?来得可正是时候。”
顶着一颗大平头的旅馆老板,很可能是为了赞美蕈菇美昧的麻里亚而过来说些客套话的,椿先生突然叫住他,让他吓了一跳。
“我是说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刚刚才跟这些人提起当时发生的事。你当时也在重要的时刻出现过,可以坐下来聊聊吗?收拾餐盘的工作就交给富惠处理吧!”
织田推出座垫,旅馆老板便顺势解下工作围兜,屈膝跪坐在座垫上。
“是没什么问题,但我担心万一说了出来,客人们会以为这里是个怪地方那就……嗯,这儿的确发生过那件事。”
还是一样,他那张嘴仍然一直蠕动,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盘腿坐下嘛!轻松点,这杯子是新的,来一杯吧!”
椿先生藉着斟酒缓和一下气氛,才递过酒杯,老板接过手一口气就喝了半杯。
“谢谢。——不过,老椿,你还真固执啊!退休至今,连这一次算在内,你都来了三趟啊!县警局那些人,这个案子是理都不理了,何况整个案子都陷入了谜团。”
“在我任职期间,就只有那个案子比较像是案子了!到任之前,听说在樱川会经捞起过一具横死的女尸,但因为似乎是自杀身亡,所以也成了此地唯一的一起死亡事件,而这个案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关于樱川的横死女尸,会听过黑石操提起。女尸死亡背后所隐藏的故事,江神也已解开了其中的疑云——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喔,说到去看昭彦的蕈菇。这位老板培育的美昧蕈菇,想必各位也都亲自品尝过了。蕈菇的种植地点就在这座山里面。”他指的是东方。“参观过他引以自豪的塑胶棚温室之后,我们就前往玉塚返回的那栋老家。如果只是我单独前往的话,担心话不投机,谈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就要昭彦陪我同往。前去的目标位在蕈菇种植地北方,从一条岔路进去右转。或许各位不很清楚这里的方位,但那个地方目前是人烟罕至的小径。”
“若是不从岔路右转而继续前进的话,不就可以到达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后方了?”望月打岔问道。
“你们才刚到,就这么了解了呀!怎么会到那种小径上去呢?那个地方的确可以眺望精彩的景色,但也没好看到值得特地爬上那片山坡的程度吧?”
“我们是想拍摄整个街村的景象,所以才走上去的。不过,那地方可以看到美丽的黄昏!”望月随即搪塞过去。
“大部分的小径多半都荒芜了,不过在很久以前,里面可是住了一些人,所以要比现在好走许多。”
还好先前绕了一些路,比较容易了解椿先生叙述的内容。也就是说,他与天川昭彦,转进右方的小径。若是往左走,便是野坂御影创立天命开示会的庙殿兼住处。——换句话说,以前的天命开示会与后来的人类协会有相当大的差距,当初是个拟似神道风格的宗教团体。初具雏形的社殿周围,绕了一圈内燃蜡烛、外覆和纸的方形纸罩座灯笼,一盏一盏地排开,完全是纯日式风格。
“当时,昭彦还很担心玉塚,毕竟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总有一些预感。”
“那个时候,并未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可是……双亲都不在了,会突然回到空无,一物的老家,很显然是一定有原因的。因为有几个人还亲眼目睹,此地出现过凶神恶煞似的陌生人。”
“凶神恶煞似的陌生人?是什么样的人?”望月一只手握着笔问道,俨然像个新闻记者。
“一身笔挺的西装,发型也整理得很俐落,但整体散发的却是黑道兄弟的气息。天气明明很凉爽,但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却没扣上,目光锐利,小小的鼻子上挤了一堆皱纹,而且肩膀还耸东耸西地晃着走路。和他们错身而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往路边上靠。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
接下来关于事件的叙违,都在预料之中。整起案子是个杀人事件,那么那个男子遭到杀害了吗?
“玉塚是在五天前回来的。才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个可疑的男子就出现了。喔,该不会是玉塚这家伙在东京惹了什么麻烦,结果让人给追了过来吧?心中这么惦记着,因此我就边走边把这件事告诉了椿先生。”
之所以会逃回已经无亲无故的老家,想必玉塚已是走投无路了。
“你说过,如果真通真遇上了什么危险,你会保护他。”椿先生说道,“昭彦,你还真有心啊!听说你们小时候还经常打成一团,如今你却……”
“可不要说别人的坏话,你这么说,那我也成了逞凶斗狠的人罗?我们那时候,不过是像小猫一样拱起前肢推来推去罢了,并未把对方打伤,事后彼此也完全没有憎恨或为此吵架。虽然真通并无值得褒奖的素行,但他本性并不坏。以前,他也是个孝顺乖巧、见义勇为的小孩。要怪就怪大城市的不是,看看哪一个人不是这样,一到了大城市就忘了老家故乡,连自己的心也迷失了。”
麻里亚在一旁嗤嗤笑,并希望快导入正题,于是催促道:“然后呢?”
“说来话长啊!就请各位耐住性子继续听下去——我们才一走进岔道,立刻就听到枪响。秋高气爽的空气中,响起了砰的一声。昭彦先是反应‘那是什么?’,但身为警官的我,整个身子却紧张得都僵硬了。”
听起来,枪响的位置正是玉塚老家的方向,大概是返回老家的浪子与尾随追来的帮派份子之间起了冲突。椿先生手里紧握特殊警棍,要身为老百姓的昭彦留在原地,自己则往前走去。不过,旅馆老板人很勇敢。
“他说,我也一起去。我告诉他很危险,他则回我说,你一个警察单身前往更危险。说完便捡起了一根掉落在地上的松树枝。说实话,他胆子真的很大,而且很有正义感。”
警官手握警棍,继续向前出发,朝枪声的方向前进。
三
在此,我将椿准一与天川昭彦叙述的始末,以现场目睹的方式整理如下。
开枪的人很可能会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因此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了大约卅公尺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玉塚真通的破屋子。自从他的老母亲在二年前过世后,屋子就一直荒置于此,而且破损不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门户似乎也无法关好,若非位在此穷乡僻壤之地,很可能就会被可疑人士占用了。再往前走,虽然还有几户人家,但这时候大人都已外出工作,小孩也都跑别的地方去玩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两人就这样站立原地观察警戒,听到的也只是清风摇树的声音。
真的是好安静啊!以前,虽然有十几户人家,但每过来查访一次,人数就减少一些。“人数这样继续减少的话,未来可能会空无一人啊!”昭彦的担忧是正确的。
“你在这里等。”
椿先生制止了精神抖擞的昭彦,然后自顾往玉塚的老家接近。先是悄悄地推开大门,接着轻轻地步入屋内。洋灰地面上,不见鞋子的踪迹。
“玉塚先生在吗?玉塚先生!”
无论如何大声喊叫,都没有人回应,而且也看不出有人穿着鞋子直接入内的样子。因此,警官便脱下鞋子走进去。厨房、客厅、寝室,全都空空如也,完全不见人影。空无一物的电视柜、挂在墙上日晒褪色的三角锦标旗、屋主不抽烟却收集而来的一堆纸板火柴就放在那儿。显得很冷清。
另外还有似乎是玉塚带回来的波士顿包、几件零散堆置的衣物,以及面包袋和果汁空罐也随意丢弃。黄色塑胶袋上,印有(神仓食品店)的字样。在停电、停瓦斯的屋子里,不但无法炊煮饭菜,连泡面都不可能。由于无法开伙,所以购买的食物都以能够立即食用的为主。榻榻米的湿气,透过袜子传了上来。浴室、厕所也都没什么异样。莫非城市里回来的男子,这会儿外出中?
来到大门外,依指示站在原地等待的昭彦问道:“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警官挥挥手。
“那要不要到旁边的小屋去看一看?”
听了建议,警官便往后面的小屋走去,这回昭彦也跟了上去。
玉塚真通的已故父亲是个木匠,主屋后方的小屋是工作间。因为比妻子早一年病逝,所以并未特别去分类整理。只见院子里一角,堆了不少始终未曾使用过的木料。由于很久没人打扫清理,整个地面都覆盖了一层枯叶。
工作间的锁头也坏了,早已失去功能,所以门是开启的。一进门,便是四坪左右大小的地板间。有一把永远只完成一半的椅子,就孤伶伶地摆在那儿。一旁的桌子上,有个堆了烟蒂的烟灰缸和还没用完的纸板火柴,是木曾福岛站前食堂的火柴。刚才有人在这里吸烟,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椅子和桌子已融入静谧的氛围,由于浸浴在窗户射入的阳光亮晕下,所以看起来很像艺术作品。里面还有两扇门,于是往门里喊了几声,但仍无人回应。
先前的枪声,该不会是听错了吧?或者只是山里面有人打猎击发猎枪吧?至少现在比较不紧张了,先检查一下这个小屋里的状况吧!这里并未铺上洋灰地。所以没脱鞋子就冒冒失失进来了。
首先,握住门把打开右边的门扇,没想到遭到一股力量抵抗。原来门内的锁链挂上了,无法推开,着实吓了一大跳。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麻烦把门打开一下,我是这里的警察。”
如果盗贼藏在里面的话,刚才先报上自己名号说是当地警察,会不会不妥啊?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结果,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椿先生从不到五公分宽的门缝往房间里瞧,只见原木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那并非什么东西,而是有人倒在地板上,看到的应该是咖啡色夹克的背影。瞬间,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怎么了?”
昭彦站在门口出声问道,因此椿先生在嘴前竖起食指,要他别说话,然后再度打探室内,脑子里立刻算计起来。
锁链这么松,应该一脚就可以踢开了,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手持手枪的嫌犯,应该还在房间里。警官腰间虽然也配挂有新南部制式手枪,然而毕竟不是技艺高超的FBI,所以要想一人独力制服手持手枪的歹徒,他并没有多大信心。而且,他还得保护身后的那个老百姓。
椿先生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后退,并将昭彦往门外推,接着在昭彦耳边轻声低语。
“里面门已挂上锁链的房间里,有个人倒在那儿。因为只能看见背后,所以也不清楚是谁,或许是遭到了枪击。”
“啊?是真通吗?”
“或许是吧!”
“可是,你说门已挂上了锁链——”
“嫌犯还在房间里!”
“可能已经从窗户逃走了。”
经由这么一说,也并非不可能。开枪射击之后,的确是没道理还继续待在现场。
“后面有窗户吗?这样好了,就绕到屋子后面看看吧!”
椿先生不知不觉中,已屈身弯腰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周围树林里,什么时候会飞出子弹来。但此地并非战场,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工作间后方,有一扇窗子和一扇小门,但全都紧紧闭上了。门窗附近不见落叶,只露出连续天晴日晒而干裂的地面,并未发现任何足迹。往窗户靠近时,椿先生发出“咦?”的一声。原来是窗外镶嵌了木头格子,所以要从窗户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事。随后,双手搭在与脸同高的木格子上,两眼往内观察。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央,有个男子头朝这儿倒在地板上,是个发型全往后梳的大块头。右侧太阳穴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孔,似乎还在渗出微量的血。虽然当警察已经当了卅年,但还是第一次成为疑似他杀命案尸体的首位目击者。椿先生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他巡视搜索房间,想要查出嫌犯到底藏身何处,结果连一只小猫都没瞧见。门旁的墙边倒放了一片几乎完成了的隔扇门,有只椅子缺了一脚,看不出有任何可供躲藏之处。
真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椿先生终于愿意承认,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自杀事件。对于一开始就因为村里来了黑道模样的陌生男子,因而咬定这是杀人事件,发生这样的疏失错误,他感到很羞愧。
如果是自杀的话,枪枝应该会掉落一旁才对。视线扫过地板一递之后,却未发现枪枝的踪影。该不会是滚落到其他死角去了吧?
“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吧?麻烦过来看一看。”
椿先生叫来昭彦,同时在他背上轻推一把。提心吊胆往窗子里窥探的旅馆老板,只能屏息憋气地依言照做。
“是真通。”
昭彦说完,立刻转头询问椿先生。
“椿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或许还活着,是不是该尽快将他送到医院去啊?”
“不,关于这个……”
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看这情况,玉塚真通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不过,最好是近身确定一下好了。
“我们进去确定一下好了,看看是否需要叫救护车。”
只见椿先生说完话,便要绕回正门去,昭彦见状出言制止,表示另有捷径,接着开启了窗户右侧的小门。这里面就像羊肠小径一般,是个细长型的置物区,摆放了一些已布满尘埃的塑胶水桶和扫帚。
接着来到刚才那扇挂上锁链的门扇前,试着以肩膀冲撞,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声音。看来是无效的,于是这会儿,便举起右脚朝门扇中央猛力飞踢过去。只见锁链轻易地被踢散了,门也应声开启。
“你在外面就好,不要进来。”
仿佛是工匠付出心血时留下的不舍之情,或者只是一时的感觉,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木头香味。天花板附近还有一段被扯过的蜘蛛网,但地板却打扫得很干净,是这个回乡的男子清扫的吗?
椿先生在倒卧的男子身旁蹲下身,抓起伸在一侧的右手腕,反复把了几次脉,结果都无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看来也没必要掀开眼皮,检查这个男子的瞳孔了。太阳穴周围的伤口,皮肤有烧焦的痕迹。显示若非近距离开枪,很可能就是自杀了。不知是否因为这栋小屋整个倾斜,只见血液都朝窗户的方向流。仔细观察血渍,发现面积仍在扩大。
“天川,我看还是没救了,已经死了。几乎是当场毙命的,他死的时候应该没遭受到痛苦才对。”
虽然不清楚玉塚真通是如何度过他的人生,但应该是无缘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仿佛很高兴自己能这样长眠下去,死时的表情显得很平和。椿先生双手合十,然后站了起来。
“我要向署里联络。”
报告中应该说,相隔五年返回神仓老家的黑道份子疑似举枪自杀吗?若问起枪枝的型号,是否必须回答?心中揣度着这些问题,眼睛仍在扫瞄房间四周,还是没发现枪枝。尽管刚才还在想,难道会掉落在成为死角的窗口正下方?但还是没看到。或者,会被压在尸体下?然而,触碰遗体、破坏现场的举动,又与职务上的规定相抵触,但他还是检查了一下,结果是一无所获,而且也不在死者身上。
小屋中的空气很沉闷,所以走到屋外,做做深呼吸。昭彦缩着肩,在一旁默不作声。
“击中这个地方。大概是被逼到必须自己拉下人生的布幕吧!至少枪口不是对着别人,也算很幸运了。”
椿先生以为如此的感性叙述,可以让听者产生共鸣,但事实并非如此。在一旁不吭声,默默听取警官说明的旅馆老板,抑制心中的情绪,清楚表明了意见。
“椿先生,请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就算以手枪抵住他的头,结果开枪击发致死,也不表示他就是自杀身亡的,我们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呀!身为警官,不是应该要对此置疑的吗?”
“他杀?你的说法也不太正确。在这个村子里发生杀人事件,那谁会是凶手?目的>又是什么?”
昭彦口气急躁地回答: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早上,出现了外地来的陌生人在村子里闲晃,应该就是黑道份子没错!虽然我不清楚真通是不是在帮派里出了什么差错,但他一定是因为惹出了麻烦,所以才逃回神仓老家的。那个外地人,一定就是追杀而来的杀手!”
“不会吧!又不是黑帮电影……”
如果昭彦所言不幸言中,而导致延误侦办让嫌犯脱逃的话,这可就是椿先生的责任了。但是,这个案子并无他杀的可能。案子一发生,两人就立即赶赴现场,并未发现有可疑的嫌犯,加上命案现场的门,是由房间内侧挂上锁链的。
“我不管是不是黑帮电影。该不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吧?”
昭彦并不认同椿先生的看法。一想到未寻获作案用的手枪,椿先生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假设枪击玉塚真通的杀手,仍握着枪口发烫的手枪在村子里闲荡的话,那极可能会危及其他的村民。
“天川,”椿先生边观察四周的树林边说,“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烦你回去一趟,帮我联络警方?就说你和我发现了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我目前正留守在现场戒备。如果是杀人事件的话,我必须维持命案现场的完整,直到辖区其他人员赶过来为止。所以就麻烦你了。”
“意外死亡的尸体?是这么说没错吧?好,我知道了。”
昭彦立刻离去,只留下椿先生一人。
他就站在可以看到小屋的位置,思考着如何顺利报告发现遗体的过程,以及发现遗体后的种种来龙去脉。
就这样,椿准一遇上了他警官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
四
“经过了一个半钟头左右,尽管昭彦并未提及事件内容,但听闻案发消息的村民,就已纷纷聚集而来了。当然,他们是不准接近现场的。远远围在四周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些声音。‘有个可疑的家伙在附近晃来晃去’、‘好像就是那家伙干的’……众人都在一旁胡鼠猜测,其他还有‘他好像身上还带着手枪’、‘可要尽快逮到那家伙才行啊’之类的声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害怕而返家关上门窗的。虽然有人担心小孩的安全而外出寻找,但多半还是认为凑热闹聚在一起反而比较心安。当时那些警方人员,不是我说大话,他们还真细心呀!至于我,这还是头一次经验呢!到底有何蛛丝马迹,我完全不清楚,结果却是现场身系命案责任的唯一关键人物。不仅感到孤独,而且还一直站在那儿讨论案情,真的是累死人了。还好富惠端来了美味的茶水,到现在我还是很感谢她。”
冗长地东扯西扯之后,椿先生叹了一口气。昭彦则是在中途虚应几声,喝了一些啤酒露出微微的醉态。
“那后来手枪呢?”荒木宙儿在抽第三根烟时问道。
“最后,并未找到手枪。原来的想法是,如果在遗体下方发现的话,就以自杀案件结案;但因为没找到,后来就朝向他杀案件的方向侦办。”
“这个案子还真离奇呀!”望月用笔尾搔头,“虽然只不过是用锁链挂在门后,但在推理小说中,这已构成了密室杀人的要件。……凶嫌像烟雾一般消失,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吗?”
说着说着,最后成了独白。现在,慢慢能理解在开田庭园咖啡那儿听到的一些说法了。忠实的本格推理迷身旁,属冷硬派推理迷的织田正侧耳倾听。
“这样就算是密室杀人啊?我不认为这个谜团有多了不起。这案子让警方很头痛啊?”
“喔?才一下子就解开谜团了?真厉害!”
“别这么夸奖我——刚才是说锁链挂上了,房门微启的意思吗?”椿先生与昭彦同时点头,“那么可以利用微启的门缝吧?行凶时,被害人在房间内,凶手在房门外,虽然无法得知当时的细节,但双方一定分别靠在锁链的内外侧交谈。嫌犯巧妙地运用说话技巧,将被害人叫到门边,然后一手伸进狭窄的门缝,开枪击毙被害人。整个过程不就是如此?”
如此容易的答案,椿先生听完之后立刻否定。
“事实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被害人应该会直接倒在门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玉塚真通死亡倒下的地方,距离房门有二公尺。而且,现场并未发现他遭枪击之后,步行至该处的脚印。另外,经过解剖验尸后发现,他是遭枪击当场毙命的99lib?,因此你说的情况并非事实。将手伸进门缝,用手枪将二公尺之外的被害人击毙,那也是不可能的事。门缝宽度不到五公分,连手腕都不容易伸进去。”
情况大致如此。但是,织田并未显现出沮丧的神情,反而是接受这样的说法。
“喔,说的也是。不了解到这样的程度,应该就不会陷入杀人事件谜团之中。”
麻里亚向椿先生要求发言。
“我想确认一下,死者是遭手枪击毙的没错吧?被害人倒卧在距离房门二公尺的位置,而且右侧太阳穴遭到枪击而当场死亡,遗体是朝向窗户倒下的。”
“是的,没错。”
“也就是说,子弹朝窗户的方向,从站立的被害人右侧飞来。那么,当时除了窗户之外,还有其他的开口或出入口吗?”
“完全没有。另外别忘了,被害人是遭到极近距离开枪致死的。死者倒卧的位置,距离右侧的墙壁还有二公尺四十公分。”
数字记得如此正确,看得出他对该案件的执着。不久之后,整个案子便从辖区移转到长野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身为第一位发现者,同时也是地方的一名警官,自此却与该起案件无缘。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嫌犯在犯案时是在房间里了?案发之后,难道无法从房间外将锁链挂上吗?”
“虽然只是一条锁链,但那是不可能的。听说那条锁链是死者的父亲在从事木工作业时,为了不被家人打扰好专心工作而加装上去的。也许是长年未使用了,状态并不是很好。我踢门而入时不很困难,但锁链已经锈蚀了,所以在扣上拖拉时并非很顺畅。就算利用多重弯折的‘魔手’特殊工具,我也不认为可以从门外挂上锁链。”
也就是说,利用物理性的力量,加上机械式的技巧,想要挂上锁链还是很困难。
“窗户怎么样呢?”
“窗户是从内侧以旋扭式的扭拴关上的,而且还镶有木格子。但是,并未发现有卸下木格子然后再钉回去的痕迹。”
这应该是经过绵密的调查之后得到的结论吧!然而,以推理小说迷而言,一定会思考,其中是否还有其他心理上的盲点?于是望月问道:
“椿先生,你们是否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嫌犯可能藏匿的位置?若是能瞒住二位的眼睛,他就一定有办法从现场逃离。”
这个问题意味着,你的观察有遗漏之意,是个不礼貌的质疑,但椿先生似乎并未被这个质疑所影响。
“是这样的,针对是否让嫌犯逃走了这件事,本部的刑警也巨细靡遗地问了我很多话,但结果还是束手无策。毕竟像这样成为杀人现场第一位发现者,我还是第一次有此经验,或许总让人觉得不可靠。不过,我该看的也都看了,该保留现场完整性的也都保留了,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有信心。至于我漏失了什么重大迹证,或者在什么地方错失了什么,希望可以指出具体的可能要点。不,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针对望月的质疑而不高兴。刚才那句话,是我向当时第一课的刑警提出的要求。”
“椿先生先前说过,从窗户往房间里打探时,并未发现嫌犯的身影。可是,在破坏锁链进入房间之后,却发现窗户底下有死角……”
“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没发现手枪之类的东西,所以窗户下方可能藏有这些小物件的死角,那个地方不足以有藏身的空间。我可以如此断言。”
“这么说来,会不会是死者在房间外遭到枪击,于垂死之际逃入房间内、挂上锁链……?大概不会有这种情况吧!因为是当场毙命的。”
“没错。”
“这样啊?那我了解了。也就是说,”望月像是指挥一般,挥动手中的笔。“结论是,玉塚真通举枪自杀。是这样吧?”
织田噘起嘴来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若真是自杀,那手枪怎会不在现场?不是很怪吗?听话要好好听嘛!”
不知何故,望月眼神一亮地看着昭彦。
“若先别管手枪是否在现场,现场状况显示的就是自杀。本案件之所以会陷入谜团之中,就是因为那条线索消失了,导致侦办行动没有切入点,对不对?”
椿先生脸上浮现一丝嗳昧的微笑。
“我相信侦办本案时,并无任何怠惰之处,而且侦察人员之中,的确有人认为是自杀案件。刚刚忘了说,玉塚真通的右手经查验后,证实有击发手枪的火药反应。所以,我和昭彦都有不愉快的回忆……”
麻里亚一脸得意地朝点头的男子问道:“望月,有什么问题吗?”
“死者右手有火药反应,右侧太阳穴上有伤口,而且是极近距离的枪击伤口;另外,假设现场是个密室,判断死者为自杀不是很理所当然吗?但重点只在于,手枪到底在哪里。关于这一点,可以这么说明,就是有人从微开的门缝间回收了枪枝。若以手枪掉落的位置看来,有此可能吧?”
此时,麻里亚又转向椿先生询问: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开始观察房间时,最先看到的就只是一个人的后背,这幅画面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门后挂上了锁链,视野变得很狭窄,如果手枪就正好掉在墙边,或许就会看不到。事实上,也的确有侦察人员采取这样的假设。果真如此的话,会是谁把手枪收走的?很不好意思,唯一的嫌疑人就只有昭彦了。”
旅馆老板面无表情地在一旁聆听。
“赞成自杀说的探员是这么想的,当我惊讶地发现尸体时,昭彦告诉我屋后有窗户,企图导引我走出屋外。这时候,他就趁机从门缝利用耙子之类的工具收回手枪。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在不断地反复询问下,甚至还这样说我,‘该不会是为了掩饰你自己的糊涂疏忽,所以连你忘了的事情都随便说出口了吧?’说实话,我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谓椿先生和昭彦的不愉快回忆,说的就是这件事吧、但椿先生仍坚持主张:
“当昭彦告诉我说,嫌犯可能从窗户逃走时,我立刻就绕到屋后去了。那时候,昭彦也紧紧跟在我身后走出屋外,根本就没时间蹲在房门外收回手枪。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发誓。所以当我从窗口见到尸体时,才可以立刻要昭彦确认那是否是玉塚奂通,无奈顽固的刑警却不采信我的说法,甚至还说:‘天川昭彦以俐落的身手捡回手枪,而你完完全全上了他的当,手枪当时已在他身上,你还叫他去报警,让他有机会离开现场,他暗地里还大声叫好呢!除此之外也别无真相了,你就承认你圆谎未果吧!’真不知他在说什么!根本就像是削足适履嘛!为了符合他的猜测,就任意曲解别人的意见与观点。别说是怠慢了身为警官的职守,整个作为根本就是蛮横无理。”
“就是当时的余怒,促使椿先生到了退休之后还想探究其中的真相吗?”望月说完鞠了一个躬,“刚才若是出言伤了椿先生和天川先生,在此给二位赔不是。”
昭彦笑道:“实在不必道歉,我可是完完全全不在意的,尤其是关于我的疑点已经都厘清了。”
“是因为椿先生的证词被采纳了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主要是无法证明我拿了那把手枪。他们说我趁椿先生疏忽时拿走了那把枪,只不过是为自己找藉口罢了,毕竟我并没有必要键而走险想要拥有那把枪的理由。我这么一说,连极度怀疑我的刑警都闭口不说话了。而且,后来……”
昭彦的话尚未说完,望月便抢着说:
“说的也没错,那到最后还是没找到手枪吗?”
椿先生回答:“的确是困扰着警方,没错,没找到。案子发生后一段时间,的确有人为此担心,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或许那把要了玉塚真通一命的手枪,至今还留在村子里也说不定呢!”
麻里亚对望月小声说道:
“望月,你的推理可以应用在这个案子上吗?我想,大概是有人拿走了玉塚自杀的那把枪,但有可能是天川先生以外的人拿走的。”
椿先生似乎刻意地咳了几声,麻里亚听了赶忙又说:
“不对不对,最初发现死者时,椿先生是不可能在那时候偷偷捡起手枪的。他不必冒着个险,因为大可在支开天川去报警时收回手枪——我想说的是,现场是否除了已知的两个人之外还有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姑且称之为X先生好了,他趁着已知的两人走到屋外之际收回手枪,同时立刻逃离现场……,呃……我说错了什么?哪里怪怪的吗?”
“没有,”椿先生很有绅士风度地答道,“错不在你,也许是我叙述时把顺序弄错了。事实上,还有比有马小姐所言还要离谱的说法。从听见枪声到我们抵达现场,中间不过几分钟。在这期间,手枪会不会是附近的某个人取走了?”
“嗯,不无可能。”麻里亚用手肘碰了一下望月。
“但我认为,这样的情形绝对不可能发生。刚才昭彦好像也正要说,”但是刚才却被望月打断了,椿先生继续说道,“在调查玉塚所持有的手枪时,组长让我看了一把史密斯威森手枪,表示已确定是同型手枪。枪上有一些无谓的装饰,可装填十发子弹。在手枪型号确定的情况下,望月与有马的推理就无法成立了,因为这种款式的手枪无法通过五公分宽的缝隙。由此得知,玉塚自杀后,手枪掉在地板上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弹跳,穿过门缝滚到房间外,然后再由不知名人士捡走,我认为这样的意外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这样是否听懂了?”
只见两人毕恭毕敬地点头。麻里亚或许心想:这一段为何不早说?
仿佛在等说话告一段落的织田,这时插上话了。
“我有某些在意之处,但好像都不被重视。案发当天早上,不是出现过一位行踪诡异的男子吗?为何都没听到有人提起过呢?”
案情说明中未提及这个人,的确让人很纳闷。
“该男子和手枪一样,都消失无踪了。这也是令人费解之处……”
五
“若要说‘令人费解’,那是说不通的,”织田严肃了起来,“应该会以某种形式与本案发生关连。警方没针对后续的行踪去追查吗?”
“调查过了,但最后是不知所踪。密室之谜至今仍是一团谜,但若假设玉塚真通为他杀的话,有些人的意见就认为,那个男子该不会就是凶手吧?”
“这让人有些难理解。神仓是个深山里的狭长型村落,逃亡路线应该很有限,警方展开过搜山行动吗?”
“不,并没这么做,因为并无证据显示那个男子就是杀人嫌犯。以相反的角度来说,男子没有值得可疑的证据,为何要徒费力气刻意往山上逃?这问题本身就值得探讨。若事前做足了准备而逃往山上的话,应该也有办法逃出神仓。但话说回来,若他真的这么做,山下邻近的村子应该也会有目击者,但事实上并未有这样的情资。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啊!呃……那家伙的身分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吗?”
织田的自言自语被椿先生否定了。
“不不,已经掌握那家伙的来历了。在详细清查玉塚真通周边相关事物时,警方已逐渐得知他大概惹了什么麻烦。虽然关系人的证词有一些出入,部分的细节尚待厘清,但八九不离十。玉塚加入黑道组织,活动范围在新宿一带,多半是向餐饮店收取保护费,他和某家店里一位陪酒女郎交往密切,但这女子却有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这小白脸是个大学生。玉塚知道小白脸常对女子施暴,因而心生同情,但要想逃离魔掌是不可能的事。有一次,与小白脸发生大争执,结果把对方揍得半死不活的。或许有人会以正当防卫做为挡箭牌,但这次的情况行不适。因为这次挨揍的家伙,是某个有权有势、不可侵犯、有头有脸的大富人家的宝贝儿子,祸可闯得不小,如果继续待下去,恐怕连小命都不保了,因此只好想办法逃走。然而,想要逃却无藏身之处,父母也都已亡故——若逃回位处深山空无一人的老家应该就没问题,因此他就返回了神仓。但万万没想到,追兵随即追了上来,而这个追兵便是被玉塚打得半死的小白脸的父亲派出来的,这男子名叫工藤悦史。”
“原来还有这段故事啊!不过,工藤悦史在神仓的突然消失,恐怕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之事吧?所以,应该和玉塚的死有关。”
“这不过是推测。如果工藤犯了案,就算翻山愈岭远逃他方,结果却完全没有目击者看到他,这也太不寻常了。是否有可能逃到海外?这也未越出推测的范围。”
在整起案件中,工藤悦史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到目前为止仍不得而知。此刻,昭彦心急地喊了椿先生一声。
“关于他如何逃出村子,倒是流传着一种说法,警方是不是也为此苦思良久?是这样的,那天正好……”
似乎不便亲自说出来,只见椿先生歪斜着嘴。
“我当然记得。不过,这条线索的说服力似乎太薄弱——并不是有口难言。案发当天,正好是天命开示会的教主野坂御影的诞辰,村子里聚集了许多信众。当时的教主庆生会,就演变为后来庆祝培利帕利降临日的希天祭,但当时的庆生会规模可比不上后来的希天祭。那天,参加教主生日庆祝盛会的人数约为五十人,所有人分别住宿于教主家中与天之川旅馆,对一个小村子而言,这可是一项大型活动,何况又加上玉塚真通的案子,热闹盛况更是空前;仿佛七月半再加上正月过年两个节日同时到来一般,整个村子闹烘烘的。”
椿先生灌了一口啤酒润润喉。
“昭彦剐才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或许工藤悦史混入了天命开示会那群人之中,企图掩护他的身分,但警方并非笨蛋,对此也进行过一番调查,教团方面提供了不少协助,得到的回覆是,那男子并未混迹其中。”
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我也不客气地插话追问。
“教团这样的回答信得过吗?难道不会因为有其他理由而藏匿嫌犯吗?”
“那些人挤在一起闹烘烘的,警方也并非因为对方是宗教团体而给予特别礼遇,只是没有踏入会本部进行搜索的必要,若真要藏匿的话,还搜得到吗?不过话说回来,有栖川,天命开示会那些人应该没理由藏匿工藤吧?他并非信徒,而且还是个黑道人物。根据私底下调查,天命开示会并没有那样的教义,就算藏匿了工藤,警方也没有具体的状况证据。”
“就算工藤与教团之间没有关系,难道连一个亲人或知心好友都没有吗?”
“这个嘛……倒是还没调查到那么细节的程度,不过万一天命开示会里正巧有与工藤比较亲近的人也在这次集会中出现的话,要不露出破绽而藏匿他,我看应该是很困难。村里发生的骚动不但也传到了信众的耳里,加上警方也前往会本部去打探侦讯,组织里若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应该都会招来信众的怀疑。除非每一个人都串通好了,否则工藤是无路可逃的。”
忙着写笔记的望月,这时忽然停笔。
“教主庆生会当天,这个村子发生了一些怪事,一人死亡、一人消失;在事发后十一年间,天命开示会以惊人之势发展成为人类协会,其中的发展与案件之间是否有关连?我总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连结在二者之间……”
椿先生不赞同这样的说法。
“人类协会是在野坂御影等人聚集了优秀人才之后,才得以发展至如今的规模。我个人是无法理解,但人类协会不仅财务丰沛,里面的成员也都知广识博,成了该组织的特色。由于有不少成功的青年企业家、文化界与艺术界的支持,因此形成了一种时尚清新的形象,会员也随之愈来愈多,只能说是搭上了时代潮流而兴起的组织。这样的说法,是社会学者专家的分析研究结果,我想应该与当时消失的黑道份子没什么关系。望月,你想像中的是怎样的一种丝线?”
对于一时想到而说出口的昆恩迷而言,事前并未备妥答案,也没打算说不知道。
“玉塚该不会是拿了帮派里的巨款卷款而逃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工藤夺回那笔巨款,然后向天命开示会提出恳求,表示只要将手中巨款让给天命开示会,即可获得天命开示会藏匿的协助?”
“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啊!但你说的并非实情。仓惶逃离东京的玉塚当时几乎身无分文,手头上的现金也只有二万日币。”
看来情况已陷入了死胡同,如果只能依照椿先生所说的情报去拼凑全貌的话,那么警方真能解决本案吗?
心中暗想该不该加入讨论的荒木,这时终于开口了。
“基本上,这个案子掌握了其中二一,但无法判断到底是自杀或他杀,实在很令人气馁,再加上还是一件密室杀人案。为了了解地板、墙壁、天花板上是否有任何钻孔,一听说是木工的工作间,就算出现快速转换的舞台、隐藏的门扇之类的精巧工艺品,我想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何惊讶……但都没发现这些装置,若真有任何发现,在警方的搜查行动中应该都会曝光才对。”
还以为椿先生立刻会说“那是当然的”,但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然后搔搔头说道:
“这个嘛……”
“喔?不会吧?”麻里亚立刻追问,“您的意思是说很可能有密道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日本警察还真是不可信赖呢!”
退休警官,露出优雅的微笑。
“我的反应很奇怪吗?这一点就请放心。我国警方办案能力堪称世界第一,案发现场若有任何密道,不消三分钟即刻就能被发现——现场虽然没有密道,但发生了一件怪事。当天晚上,有人打算纵火烧掉案发现场。”
“纵火?”
“是的。只要洒上汽油点燃,那栋小屋就会立刻燃烧殆尽。但当时放火的人却是将燃烧的报纸丢入小屋里,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烧掉那栋工作间。按一般的判断,大概只是玩过了头的恶作剧,但由于发生在案发当天晚上,所以也没办法说与案情无关。或许真的是与玉塚真通死亡有关的人,为了消灭迹证而返回现场。虽然警方并未发现这条线索,但如果真有什么密道或机关之类的,嫌犯可能还真会放火也说不定……这是我突然想的一些观点。前面我也曾说过,事实上并无密道之类的设置。就算置物间设有快速转换舞台装置,但与案发现场之间的墙壁是不可燃物质,因此证据并未遭到焚毁。”
在此又加入了一项新要素。在拼图游戏中,这到底是哪一个部分的拼图残片?似乎还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拼图的一部分。
“案发当晚,现场没有警方人员看守吗?”
“没错,一般在鉴定蒐证后现场就不会留人了,而且也不会派员看守。”
“这样啊?”
“这是好久前的事了,当时现场监识能力也有差异……另外,还有个比较特殊的情况。”
案发前几天,县警本部管辖的长野市内,发生了一起身兼企业家的市议员因强盗劫财而遭杀害的重大案件,所以被分配来此办案的员警人数就相对少了很多。
“虽然当时情况如此,但现场空荡一片并不复杂,警方相信应该不会有何差错。”
话虽如此,如果命案小屋被大火烧光的话,那可就不妙了。
“还好只是一场小火警。”
“但被烧掉的东西并非案发现场。而是相邻的置物间,所以并不妨碍调查的进行。万一灭火时间稍有延误,由于空气干燥,很快就会把整间小屋都烧毁了。”
之所以能尽速将火势扑灭,椿先生也说过是因为纵火者并未洒上汽油,以及当时附近还住有邻居。
由于小屋并未烧毁,所以警方也就暂时任之孤伶伶地摆在那儿不管。但就管教而言,命案现场若成了小孩的嬉戏场所也不好,基于这个理由,命案发生一年后小屋就遭到拆除的命运。也就是说,再也无法于现场采集证物或勘验了。
“小孩子就是愈恐怖的地方他们愈想去。有人还说,命案当晚亲眼见到有鬼火在那儿飘来飘去呢!”
这种胡扯的传言,望月连听都不想听。
“那后来也都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嗯……到底这纵火犯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把点燃的报纸投入屋内,总感觉不是真想放火,应该没想要把命案现场给烧了吧?但话说回来,点一把火就想要威胁,恐怕也无法传达什么讯息吧?”
一下子要接收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说法,脑袋或许也装不下。
在确认桌上每一支酒瓶之后,织田喊道:“麻烦再来一瓶啤酒!”
才喊完,椿先生立刻应道:“我喝不下了!”似乎是说话说得很疲累,已是各自散开的时候。仿佛星空在召唤,荒木看了看手表。
“真是的,我还说了不少话呢!也辛苦各位了。”椿先生耸着肩捏了捏颈子,“看来,我明天也要好好拿出精神,重新再回味一下令人怀念的侦探游戏。希望各位在春天的神仓可以玩得很尽兴!别理我刚才胡言乱语说了一堆怪话,其实这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呀?昭彦!”
“啊?”旅馆老板抬起头,微醺的模样像是在划船。晚餐自此散会。
六
返回房间时,有栖川说道:“的确是个密室,实在是不可思议!”
真是如此吗?关于这一点,稍后再做说明。
第四章 天川之下
一
将近十点半。
我趴在棉被上阅读望月带来的书,内容是以人类协会为主有关近来新宗教的发展始末,并不是很有趣,然后去洗个澡,洗完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干,打算找遥控器开启电视随便看,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方便吗?”
是麻里亚,她好像也觉得长夜漫漫不知如何打发,我将书签夹入刚才阅读的页面掩上书,应了一声“请进”。
“打扰了!”
斟完茶,坐在窗边对坐的藤椅上,好宁静呀!隔着一片玻璃,外面是一片澄静安详的气氛。
为了舒适,我没穿和式睡袍而改穿运动衫和运动裤,这样比较休闲,而麻里亚则没改变,仍然穿着可以立刻外出的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不像是刚泡完澡,但长发已绑起马尾了,而且还有部分未干透。
“望月和信长都出去了?”
“他们也太随性了,真是不知死活,我看干脆让外星人掳走好了。”
麻里亚笑得很大声,仿佛要把房间给笑翻了。
原来,这两位学长是在荒木宙儿的邀约下一同外出观察、搜寻UFO去了。我懒得动又怕麻烦,所以婉拒了邀约,因为我想一个人有短暂的独处时间也不错。
“听了椿先生说起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我想那个案子应该与江神无关。”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应该无关吧!江神来神仓的目的是为了冥想。”
“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
连这些闲聊都很慎重。
“已经无法再留级的江神学长会为了论文收集资料而到神仓来,看起来像是很有道理,但就是太有道理到了恐怖的地步。”
“为什么?”
“这一路下来最煞有介事的谎话要算是那个人了——就是什么总务局的由良比吕子,她把江神的底细摸得很透彻,还真令人毛骨悚然呢!”
“会不会是江神遭到严刑拷打所以才吐实的?”
“应该没有刑求这回事,但禁止会面这件事却让我感觉事有蹊跷。”
听到麻里亚说这句话,我不禁在心中暗思,想当初,你那时候也一样,像是事不关己地完全不着急。如今,我想我之所以不是很担心,大概因为对象是江神吧!
“明天我们能做什么?该怎么办?如果江神递出来的讯息真是求救信的话,我可等不下去呀!”
面对这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到底该如何进攻啊?这实在是我智慧所不及的问题:虽然我也很想像魔术师那样从帽子里凭空取出兔子,或是想出卓越的创意让她感到惊喜,但究竟还是办不到。
“人不可看外表,但要说江神相信UFO、外星人……是不可能的!”
“那当然,”麻里亚语气肯定,“对于‘或许存在’这个答案他也许保留态度,但是他对于通俗故事中所谓外星人搭乘飞碟从遥远的银河彼方飞越而来的情节,肯定是不抱积极的关心态度。”
“通俗啊?”
“老套又缺乏想像力。”
“是吗?”终于逮到机会反驳了,“我认为一开始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倒是拥有丰富的想像力。发现不明飞行物时就联想到是来自外太空,这可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
糟了,气氛僵住了。
“还真寂寞啊!”
“谁?”
“认为飞碟来自外太空的人,以及那些信以为真的人。一想到广大的宇宙中只有地球存在拥有智慧的生物便感到很寂寞,于是幻想出这样的情节。”
“这种说法我不认同。正如‘与未知相遇’这句话,认为We are not alone乃人之常情。就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或许人类的集合下意识极想要逃离孤独!所以,UFO的神话一直都没消失。”
“容格也在这种情况下看过UFO,但集合下意识之中,真会如此思考吗?的确,每一个人都对孤独感到恐惧,但是……”
“其中当然也包含了恐惧的成分,而且经常有寂寞感。”
“唉呀,这说法又太夸张了,应该是偶而会感到寂寞才对——”
“若与心情开朗的家人或朋友聚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寂寞,但如果这样的关系一旦破裂崩溃了,是不是寂寞感立刻就会侵袭上身?”
因为这种说法我不同意,所以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
人一辈子的时间都花费在描绘自己,有人画的是精致的工笔画,有人则以豪迈的笔触画出一幅油彩;有些人是干枯的水墨画,有些人则是难以理解的抽象画:另外还有一些人以一根铅笔描绘出简单的线条,而有些人则无视远近法的规则去描绘质朴的风景画,甚至有某些人描绘的是自恋的自画像。其中并无胜败优劣之别,因为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所以每一幅画的价值都是一样的。如此看来,我的生命还是有份量的——她在此轻轻点头——同时,所有的画布上事先都涂上了所谓(寂寞)的色彩,任何人都是在(寂寞)的色彩上作画的,所以我还是有获救的希望,一想到此,不禁感到神清气爽。
“这么说来,(寂寞)就像是底图。”
“没错,任何一幅画的底图。”
“那为什么会先有寂寞的感觉?”
“因为都是个体,分开的个体。”
“除了人之外,猫与狗也是个体,草与花也是个体,难道动物与植物都活在寂寞之中吗?”
“或许真的都很寂寞。”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在意识之外若少了知性的话。应该是不会感觉到寂寞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也只能与地球外的智慧生命交换寂寞的种子了,而且期待相会的心态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不是吗?”
当然,必须附加说明的是,相信到访者培利帕利又是另一回事。
“有栖川,我很清楚让你最感到寂寞的是什么,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是在十三岁的六月十四日吧!”
忽然想起无所事事的那一天正要入眠时的情景。
“无论是你个人的唯寂论或泛淋说,都是在那个时候确立的?”
“唯寂论、泛淋说?是哪几个字啊?……喔,这些名词是我一时想到自创的。”
“现在呢?还寂寞吗?”
这个问题令我诃穷。
然后,她缓缓站起。
“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二
换完衣服,来到走廊时,只见她靠在墙上,身上披了一件灰红色套头衫。
“怎么样?我们到城堡去查探一下!”
本来以为她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想要出来走走,但她却回道:“哪里都好。”莫非只是想散散步吗?
“不查探也没关系,我想看一看这个街村的夜色。”
“是啊,全世界也只有这个地方叫街村呀!”
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楼梯下楼,发现休息室里晃子手中捧着杂志,好像正在更换杂志架上的旧杂志。
“想出去吹吹晚风,”我抢在晃子询问前主动说道,“有没有门禁时间?”
“没有,半夜也不上锁,几点钟回来都行。这个乡下地方不会有小偷闯进来的,有些房客甚至到了清晨才回来呢!”
总感觉她带有一股寂寞,而且她的底图是一丝淡淡的透明。
“本地名产,蛮有趣的!”
麻里亚看着商品柜,引起她兴趣的是仿照UFO制造的盾牌、烟灰缸和小花瓶等礼品,每一样商品上都有(圣地土产,神仓——人类协会总本部)的金色字样,应该是从协会进的货,我想买几张明信片当纪念。
“在古代,神仓原名神座,也就是神明从天而降的倚靠之地,后山顶上有个叫做磐座的大石,是一处与宗教有依系的地方。”
晃子为我们解说。
“你一直都住这里吗?”
晃子望着亲切询问的麻里亚,这时候的晃子还真有些千金小姐的气质,因此我不禁开口闭口就称她为大小姐。但是,她却反驳说道:“找父亲只是一家文具制造商的董事,请勿夸大我的身分。”
“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这么说来,神仓的变迁你也都亲眼目睹了。”
“是的,这十年之间的变化实在是太惊人了,根本就像一场梦。”
“说的也是,隔了很久才返乡的人一定也会吓一跳。”
“的确有人从大都市回来时,两只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如果我在十一年前离开,一定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起来极为平常的对话,但似乎非常吸引麻里亚。
“会经想离开这里吗?”
“不,并不是……”
晃子胸前捧着一堆杂志,脸上露出微笑。
“两位是不是该出门了?都快十一点了!”
时钟上的时间指着十点五十分。明明没有门禁时间却那么在意时间,麻里亚对此感到些许的讶异,但我仍对麻里亚说:“我们走吧!”同时行了礼,拉着她走出去。
夜间屋外的温度很冷。
“你不冷吗?”她将披在身上的套头衫围拢。
“没关系。”我回答。
“真不愧是神仓,你看!”
整片星空好美丽,眼前的美景也只有在UFO的故乡才看得到。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两人来到大街上,城堡背对着一排光柱,昂然挺立在眼前。虽然可恨,但也不禁被眼前幻想般的雄伟画面给震慑了。仿佛有一股力量让你想与城堡之间联系起来,将你包围起来。或许,这种感觉与崇敬之间,并没有什么差距。街道上人影稀疏,四周的山岭一片漆黑,仿佛冻僵的波涛汹涌而来要将整个街村给吞噬。
边摆晃着手指边散步,麻里亚开口了。
“关于椿先生说的那些事……”
原来是惦记着这件事啊?虽然不像密室解谜般那么有趣,但还是陪她聊一聊,听听她怎么说好了。
“他都已经退休了,为何还想调查这起案件呢?而且还把这些事说给我们听,实在是无法理解,他自己明明就是杀死玉塚的嫌犯,却还……”
“为了让案子陷入谜团,还真是煞费苦心呀……啊?”
真是让人跌破眼镜!虽然像是演戏一样不可能,但我还是停下脚步追问。
“你刚才说椿先生是杀人嫌犯?别吓我好不好?可以认真再说一遍吗?”
麻里亚也停下脚步,我们两人就在夜空之下面对面。
“我是故意想看看有栖川你有什么惊人之语,但我说这些话也不是无凭无据。我一直认为很诡异,如果椿先生是杀人嫌犯的话,就没必要挖掘已经陷入谜团的完全犯罪往事,而且也会尽量避免由他人口中说出来。从这一点看来,他不可能是嫌犯,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那就有可能。”
“密室状态下,玉塚遭杀害?你是如何推理得到这个结果的?说来听听,我愿闻其详。”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推理,如果是你,同样也会注意到这件事,望月没说出来倒是很令人觉得猜不透。他应该会当着昭彦本人面前说出,昭彦,不是你摸走枪枝的吗?而且椿先生应该也会应和说道:‘如果是你的话,那就很有可能。’结果并未发生这样的情况。”
“那就快快说出你的推理吧!”
“暂时先别提我的推理,先说这起案件好了,其间的假设漏洞百出,诡计也很老套;只要朝这个方向去想,密室之谜就再也不是什么谜了——我们边走边说,往那儿去好了。”
于是我们往耸立于西侧的影子方向走去,那个倒躺的喇叭是什么建筑?
“要将椿先生视为嫌犯是有困难的,直到发现死者前,他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至于是先枪杀了死者,然后再于巡逻途中绕到天之川旅馆巡视,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与昭彦在一起时听到的是造假的枪声,但在发现死者时,遗体还有血液渗出。”
“那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犯行是昭彦从现场离开之后才发生的。”
麻里亚这句话我不懂。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无法猜测,但简言之,椿先生与玉塚两人联手演了一出戏,连血浆都事先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玉塚将血浆涂抹在太阳穴上……”
“然后倒在地板上装死,椿先生则设局巧妙诱导昭彦,让昭彦亲眼目睹伪装的尸体,然后告知:‘我必须维持命案现场的完整!’并支开昭彦去报案。等昭彦离开之后,再开枪击毙玉塚。”
莫非这只是纸上谈兵?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尽管也有这样的诡计,但是……“若将这种诡计写进小说里,那就有不少解谜的方法了。为何那两个人要这么做呢?又为何玉塚会如此轻易就上当受骗呢?而且现场不可以留下血浆痕迹,因为那很难处理。另外,在先前的谈话中,我听到的好像是昭彦导引椿先生到命案现场的。”
“说的也是,然而……”
没道理明明没有权限,却还继续侦办案件,甚至甘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危险。
“杀人事件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但这话题还是我自己提起的,不好意思。”
来到喇叭旁,在月光的照射下,外墙闪耀出金属贴片的诡异光芒。抚摸墙面绕行一圈后,仍然无法得知这到底是什么建筑。
“关于江神这件事,”继续再绕墙走一圈,“明天再试着进攻一次,若还是行不通的话,我们还可以向警方求援。至于之前他回给我们的便笺讯息,因为太复杂了,就暂时先不提好了。”
“这么一来,那个由良比吕子又会出来告诉我们说:‘是江神先生自己要参加冥想的。’他母亲病危的藉口看来是没人相信了……他母亲病故呢?搞不好他们都很了解实际的情形。”麻里亚说道。
“那么他父亲病危呢?应该还健在吧?”
“呃……但一直音讯全无……”她叹了一口气。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协会那边不会相信吧?而且若向警方查证的话也很麻烦。”?99lib.
“如果有适当的藉口可以跟江神会面那该多好啊!这件事很急迫。”
“没错,如果不急的话,由良比吕子一定会说,那就等到冥想活动结束好了。”
“有蹊跷。”
“什么有蹊跷?”
“如果协会方面因为某种理由而监禁江神,那他们的说明方式就很奇怪了。他们干脆就说:‘他已是信徒的身分,目前暂时无法会面。’就好了,不是吗?至于‘再过三天即可见面,请各位改天再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拖延时间!”
没错!人类协会想要的并非江神本身,而是时间。
“那为了什么目的而要拖延时间?难不成三天后,人类协会将要展开什么重要的活动?”
“这……就不清楚了。就算有活动,但为何要把江神隔离开来呢?实在是搞不仅。”十一点零五分,“走吧,到城堡那儿去看看?”
“好。”
走了一会儿,回头仰望倒躺的喇叭,发现看起来很像天川,仿佛一层薄薄的霭雾。随后,两人继续往上走去。
“知道那是什么吗?”
“凝结的星球吧——在遥远的银河系附近稠密聚集而成——”
“哔——大错特错!那是我们所处的银河系边缘。”麻里亚接着又进一步说明,“地球本身也属于某个银河系,由于漂浮在银河系的周边区域,所以外星人或许很难发现地球。有一篇短篇小说内容是这样的,一群拥有智慧的生命体,搭乘UFO降临地球时惊叹:‘在如此的边陲区域,竟然也有文明!’但是,人类对这件事感到很羞耻。忘了这是谁的作品?——总而言之,我们位于扁平的银河系之中,往天空望去应该是看不到边缘的,所以看到的应该是天川(银河)。”
这说法不像是在骗人,而且我还是头一次得知真相呢!
“好聪明啊!”
“我也不是生来就如此,总是要往前走、要进步嘛!”
往前进。前进,往城堡前进!
三
“信长他们到哪儿去干什么了?”
“今晚应该不会出现UFO吧!”
眼前有一间小镇风格的印刷所,(女王国)的印刷品大概都由这家店一手包办:接着还有制木所、石窑烘焙面包店、理发店、美容院、工务店……。即使在稍微偏离大街的角落上,也有各式各样的店家。在前来此地之前,麻里亚会在书上读过,在这个小村上有一位驻地医师,这位医师还是协会的一员。基本上该有的,这村子里也都具备了。若要说还有什么欠缺的,那应该就是警察吧?这方面的职务若由协会取代的话,那可就很可怕了。
“整个街村好像迷你玩具,小小的店面都很齐备。”
“或许该把这个地方当成一个(国家)更恰当。”
“就像梵谛冈那样。”
“那日本就要掀起一股独立运动了,若真如此的话……”
“……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口回答。因为或许只是想偏了,所以也没造成什么不安。不过,总感觉似乎有人躲在身后跟踪。
***
“你怪怪的!怎么了?有栖川。”
只见她双盾晃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担心的神色。因为我意识到有人在暗处观察,所以故意露出笑容发出声音。
“眼睛别瞪那么大,听我说,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该不会是人类协会的人吧?——你回头看一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一踏出旅馆就被监视了,但也有可能是离开喇叭建筑时开始的。”
“我们的行动应该不值得有人跟监吧?人类协会到底在想什么呀?如果我们是什么明星偶像的话,半夜有人跟踪偷拍那还差不多,可是……”
反正我们两人必须和颜悦色地交谈,同时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提高警觉,注意背后的动静。虽然并非脚步声,但总感觉身后有视线道射过来,这不是错觉,而是对方与我方距离真的不到卅米,躲在建筑物后方闪来躲去的一直跟过来。由于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大致上还能保持冷静。万一对方打算突袭而来,应该还要有更充裕的防备空间。
“要不要理?”
“我看就别理好了。”
这是个不怀好意的结论,但也是最安全的计策。就快来到街村大街上了,前方街角左转,就可以见到城堡。
“糟了……”
“怎么了?”
一阵白色物质,在大街上由右至左缓缓流动,如果是人为施放烟幕,手持烟筒奔跑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散去了,但眼前的白色物质才要消失,立刻又从左侧涌出:不一会儿,两方的流势又相互挤成一团成为一股白阵朝我们飘过来,不知怎地,眼前全是一阵烟,仿佛白纱布幕缓缓下降。
“是雾!”
事实上,以前会听说过神仓的浓雾是出了名的,而且看起来像是有重量似的。
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身后也全都飘着迷蒙的浓雾,整个景色朦胧一片,实在很惊人;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人就会被乳白色的世界团团包围。
叮铃——有声音传来。
正以为是耳朵听错了,接着又传来确确实实叮铃、叮铃的声响,而且似乎往这儿接近。
“那是什么?”
麻里亚也注意到了。
我们凝视传来不规则声响的方向。雾气中,出现的像是人影;同样地,也似乎正走向我们。然而,由于雾气的弥漫,身形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或许因为不耐烦、紧张或焦躁不安,麻里亚出声叫道:
“是谁?”
一阵微风袭来,雾气随之散开,遮掩朝我们走来的人的那层迷雾此时也往两旁卷开了。那人影就站在眼前,麻里亚不禁惊呼一声、双手掩嘴。
是个身形高大又肥墩墩的男子,身穿黑白相间正方格子花纹的服装,头上还披戴头巾,脸上化的是小丑妆,脚上穿的是爪尖朝后、又大又笨重而且走起路来还会发出趴答趴答怪声的怪异靴子。每当踏出一步时,头巾前方垂挂的小铃铛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嘴边四周画上的大红色半月形小丑妆,在雾中显得很鲜艳。他张大了嘴,露出一笑。
“你们不理也不行!”
他说话了,声音活像沙哑的癞蛤蟆。
“什么?”麻里亚反问。我想告诉她别理那个人,因为那家伙可能会带来麻烦。
“没来的话,那该多好。”
现在,有一股比火药还危险的味道正弥漫开来,不可让他再接近了,于是我牵起麻里亚的手。
“别管了!”
边说边往大街奔去,她也跟着我往前冲。脑后没长眼睛,所以也不清楚身后的情况,但大约可以知道那个胖小丑也拔腿狂追过来。那双趴答趴答的怪靴子打在柏油路上趴趴作响,铃铛也叮铃叮铃地响得很激烈。
原本打算奔回旅馆,但我们无法向右转,而且那个方向也有小丑。这回的小丑是个身穿红黄相间横条纹服装,造型很花哨的男子,身高很高,我们必须拾起头看他,该不会是踩着高跷站在那儿吧?
“你们认为你们逃得掉吗?我看是不可能。这里可是人类协会的王国,要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胖小丑停下脚步,说完话便呵呵地笑了出来。
“你们这叫自作自受!难道非要来这里不可吗?”
是人类协会里的人吗?这是可以预想得到的,但为何要穿这身小丑打扮呢?实在很难令人理解。
“我们会被带到(女王)的城堡里关起来吗?就像江神那样?”
高个儿小丑嘲笑趾高气昂的麻里亚,上半身还摆来摆去摇摇晃晃的。
“悲惨的命运正等着你们!很高兴我不是你们,清醒的人有福了!感谢培利帕利!”
“感谢培利帕利!”胖小丑也随之唱和。
“我们千万别分开!”
我向麻里亚低语,再次握紧她冰冷的手往左逃去,那两个小丑也紧追在后,凌乱的靴子声,回荡在浓雾弥漫的街村。
这样往前跑向城堡可不妙,本来打算跑进岔路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逃脱,但看来目前也只能往广场的方向跑。但是,广场在哪个方向呢?与其让思考去主导,倒不如让身体自己去选择吧!朦胧模糊的城堡,逐渐逼近眼前,圆形广场四周围绕的探照灯投射的光柱,穿透浓雾照向夜空。
“等一等!”麻里亚拉住我的手将我往回拖。
广场上似乎到处都有东西。原本蹲在雾气底部的一群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竟然全都是小丑。由于背后是光柱,因此一群人呈现的都是剪影,无法看清他们脸上的模样与表情,感觉非常恐怖。每一条人影都很敏捷迅速,其中还有人卖弄后空翻的特技呢!
“你们的同伙刚才也来过了。”
身后那个高个儿小丑出声说话。他说的同伙,会是望月与织田?这说法不禁令人背脊发凉。这时,麻里亚朝着雾气中模糊的轮廓阴影大喊: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我实在搞不懂你们想做什么!”
胖小丑此刻也追上来了,仿佛在与自己肥胖的身躯赛跑,肩头不时随着喘气而上下起伏,同时回应了麻里亚的问题。
“别再、浪费、我们的、力气了,我们不允许、有人、妨碍、我们,衷心、盼望的、奇迹终于、就要成真了!阻碍我们的人、我们绝对、会排除!”
蛤蟆般的声音,愈来愈难听!
“什么奇迹?”我问,“是指外星人为了拯救地球人所以从天而降?”
只见胖小丑举起右手,指向夜空;高个子小丑与分散在广场上的其他小丑,也都摆出同样的动作。
抬头一看,浓厚的雾气上方,似乎有个巨大的物体漂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可以听到微弱的声音,像是藏书网无数蝉鸣一般的机械怪声。
“已经……来了吗?”
麻里亚有些摇摇晃晃的,于是我趁机牢牢握住她的手,立刻往广场的一角跑去,因为只有那个方向不见小丑的影子。虽然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也不知道该跑到什么地方去,总之必须逃离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了;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搭救其他落入敌人手中的三位学长。此时,我们转进一条未走过的路,目标是远离街村,无论如何都必须逃离这个地方。就算雾气散去,也可以利用夜色逃脱。一个人或许无力完成,但现在是两个人。
“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们逃不掉的!”
蛤蟆小丑在后面大声叫嚷。
瓦片修葺的民家后方,突然有人窜出,原来是事前埋伏的小丑,一身松垮垮的蓝色服装上,镶上了亮晶晶的亮片,一股劲地冲过来要抱住我,于是我以肩膀将他撞开。此时,前方也出现了各式色彩的小丑,因此我们只好跑进更窄的小道,早知如此,就该事先好好阅读神仓一带的地理状况。街村的出口到底在哪里?我这笨蛋,连方向都搞不清楚。
***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怪怪的。”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因为你说:‘没什么。’所以就突然没话说了。你会在幻想的国度里旅行过吗?”
“有、有过!那是遥远的国度。”
小时候虽然有过这样的习惯,但如此极端的旅行却是第一次。那是个超乎现实的地方,总觉得很不寻常。
“你刚才幻想到了怎样的旅行?告诉我吧!”麻里亚说道。
“一言难尽。”
“那应该是个很难描绘的国度吧!不过,或许不该这么说,但我在你身边,你却自己神游到幻想的世界里去……”
但我很难说出口,其实是我们两人同游那个世界。
“不过,你是在我们谈话时进入幻想世界的吧!是什么事情吸引了你?”
我说过——有人在监视我们,这并非幻想。
四
但是,才过不久,当我注意身后时,自信便消失了。一个人影也没有,跟踪任务解除了吗?或者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人尾随?——愈想愈搞不懂,干脆就别想了!
管他的,爱怎么样都随便。就算人类协会有其他理由监视我们的行动,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和丑闻一点瓜葛都没有,况且推理小说研究会是以清廉洁白为座右铭。
“为什么一直看手表?”
麻里亚对我还真是观察入微。
“只是习惯性地看一看。”
“你好像在等待什么,该不会是打算在凌晨零点时分要与UFO做第一次接触吧?”
我看UFO是不会来了,就算要等也不会有结果。
我们来到大街上,陆续行经了(神仓食品店)、(神仓亭)、(邮局)、(咖啡烤肉天之舟)等等。在无可疑阴影窜出的情况下,我们来到了广场。
“江神的母亲病危这套谎话好像也不安吧?”麻里亚在检讨这个方法,“是什么时候说过关于江神他母亲的事的?”
她问的是自木更村返回后不久的什么时候。江神已故的母亲热衷于占卜之术,会预言自己两个儿子的死期。结果,大儿子如她所言早逝,而二儿子则是“在三十岁之前以学生的身分死去。”如此的大凶天谕一直束缚着兄弟二人。江神学长仿佛为的就是要挑战这项预言,所以不愿放弃学生身分。就因为他母亲这个原因,导致家人分散各处。
只能说目前的状况很不寻常。如果说连UFO、灵异现象、姓名判断都不相信的话,那么前面提过的那个预言只要忽略它的存在、视若无睹不就好了?尽管厌恶“以学生的身分死去。”这句话,我想也大可不必想尽办法一再地留级好几次。虽然我想说,你这个大笨蛋,你这么做只会错过人生其他的机会,拜托你停止吧!但是,江神的内心一定也为这种预言带来的恐惧而饱受煎熬,那是我们无法进入的世界。
这时,麻里亚嗓音低沉地开口了。
“江神学长明年就要毕业,看起来好像不打算留在学校了。继续留在学校,万一不幸被他母亲的预言给言中的话……就像目前这情况……”
所以麻里亚在担心江神是因为这个理由吗?不会吧!
“连你也被这种怪预言给迷惑了,这种预言当然不准,身为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一员——”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可以说得如此轻松。”完全说中了,“嗯,这是不合逻辑的说法。不过,遭自己的母亲诅咒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就不是很能理解了,但应该会感到很辛酸吧!”
这和我一样,所以我不会嘲讽江神学长的生活方式。
“还真是一团乱呀!江神学长的痛苦与寂寞,我大致可以想像。不过,这些倒与预言不同,而且差别很大,根本就不对。所以,别再说江神目前命在旦夕之类的话了!毕竟人类协会不过是个对人无害的UFO之友会之类的组织。”
她的瞳孔中映出我的影像。
“江神现在很孤单吧!”
“……嗯。”
“孤伶伶一个人,应该是很寂寞,不去看看他不行!”
“明天一定要见到面!”
“是不是,现在很寂寞吧?”
如果我现在就回答“很寂寞”,那就显得太渴望了。而且,现在的我距离孤独很遥远。
五
“不!”
他这么回答,并非逞强的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过‘经常有寂寞感’?现在又为什么……”
“那是为了要突显我的论点,才会以极端的字眼来论述……”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注视手表。
“从刚才你就一直非常在意时间,为什么,有栖川?”
这时传来马达声,围绕广场的投射灯同时启动,像探照灯一样,全都仰起角度集中在一个点上,看起来就像一道光线形成的围栅,上空封得毫无空隙。此时,又多了几道光束直指天际。
“啊?是这个吗?”
“哇……来了来了!”
不知何处传来望月与织田的吼叫声,像是狂欢节上的那种吼叫。
有栖川听了之后,才正要憋住笑意……
嘶地,锐利的空气颤抖了一下。
一道白色轨迹自塔的右方射向左方,往天际高飞而去。受到惊吓的我,往一旁的肩膀瘫软。
“那是……那是什么?”
下一个瞬间,在比高塔还高的高空中散开一朵柠檬黄的花朵,迟了一会儿又传来轰隆一声,视网膜上留下一大圈烟火的残影。哗啦啦纷纷飘落的无数烟火碎末,仿佛是为了赞叹城堡的光荣而像星星一般闪耀。
这是现实。并非梦境。然而,却像是在梦境中目睹一般。
第五章 急转直下
一
织田的打鼾声吵醒了我,但因为朝阳正面直接照射在脸上,也可能是阳光让我起床的。望月的棉被下空无一人。
盥洗完毕,换上衣服,下楼去看看,该不会是在休息室看报纸吧?然而却不见学长踪影,反倒是女老板出现向我道了一声早安。
“在找同伴吗?他和老板出去散步,顺便参观蕈.菇的栽培,那地方不远,很近!”
离早餐用餐时间还有好一会儿,所以打听了一下位置想去看一看,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到外面走走还可以吹一吹一年来没吹的口哨。
进入山林不久,眼前随即出现塑胶布棚搭的温室,里面有两个人,找到入口后,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便钻了进去。
“早安!”
老板神情愉快地打招呼。今天早上,他的嘴巴并未蠕动。望月则是举起手唷了一声。
“长得好多呀!这是栗树吗?”
几十根的粗大木干,像合掌一样地分从两侧架在一条木架子上,木干长约一公尺,直径约十公分。树皮都已扒光,但放眼望去并非都是蕈伞张开的画面,反而都是才刚开始生长的菌丝,木干上只能看到白色班点。
“不,是橡树,蕈菇的栽培一般都使用橡树、山毛择,以及其他橡树之类的树种。在这些原木上播下蕈菇的种子,然后等待发芽,换句话说,这些原木也就是蕈菇宝宝的摇篮。以电钻在原木上钻孔,然后再将育有菌丝的木楔子打入这些小洞里面,但真正栽种蕈菇的树种是一种叫楕木的树干。那么,这些原木使用过后就丢弃了吗?不,不会如此浪费。只要养分还足够供应蕈菇宝宝成长,大概还可以用上五到六年的时间。”
没想到(蕈菇宝宝)这样的字眼会出自眼前这位老板之口,不仅表情柔合了许多,而且还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知道吗?有栖川,当初所谓的蕈菇栽培,只是顺着奄美大岛吹来的风而带过来的种子附着在原木上,然后就这样等待蕈菇的成长,一切成果都要靠运气。至于现在这种栽培法,则是由森喜作博士开发出来的,让我们一年四季都有美味的蕈菇可以享用。”
接着,望月把刚刚听到的知识现学现卖了起来。
“没错,以前的蕈菇栽培根本就是在赌博,收入不稳定,天不从人愿。税务署也很顾虑到这种现象,所以菇农与小说家的课税基准就列为特别课税类别。”
就只有菇农与小说家列为特别课税类别。难道真有如此神奇的分类吗?以作家为志向的我,一听到此番说法:心头不禁与菇农有了一股亲密感。
“这可不只是兴趣或玩票,不仅收获那么丰盛,而且昨天我们享用的蕈菇每一个都是肉厚味浓,真的很好吃!”
老板因为这句赞美之词也露出了喜色,不知何故,连望月也是一脸得意地说道:
“等等,我看你只触及天川先生厉害之处的凤毛麟角而已。老板并不因为原木栽培的成功而满足,他还有更深入的研究哩!就是——过来一下,这里、这里……”
连天川昭彦先生都无法阻止,望月迳自拉着我到温室的一角,只见摆放着一套用途不明的机械。
“目前只是准备阶段,还无法实际示范,”老板跟着走过来,“就针对原理说明一下好了。这套设备主要是以脉冲放电的方式刺激段木,各位看到段木就这样排一整排,我在正中央那根的顶上钉了一根钉子,在钉子上放电三百千瓦后,若再浸泡于冷水中,就可以产出大量的蕈菇宝宝。”
“如此放电刺激,蕈菇就会长得很好?”
“是的,以前有个传说,只要落雷在某处,那个地方就会长出蕈菇,这并非迷信,而是事实。为何如此,至今尚未有科学上的证明,但类似的现象也可在其他生物上观察得知。其中一说是,由于电的刺激,受到惊吓的蕈菇感觉到了危险,为了保存族群,于是激增繁殖能力。为了确立这种栽培法的可行,所以我就研发出这套设备,而且打算拿这批冬天种植的菌种来试一试。”
仿佛变了个人似地,侃侃而谈了起来。他说本来没打算如此投入蕈菇的栽培,但人有个着迷的对象也不算坏事。
大致参观了一圈后,我们便步出了温室,只见老板在带回去的塑胶袋里,装满了香菇干和珍珠菇,大概是为今天早餐做准备!原因出在蕈菇,昨天思绪一直受困于怪异幻想,或许也是因为晚餐吃了菇类大餐吧!
“采了相当多的蕈菇呀!全都是给房客吃的吗?”我问道。
“这些是吃不完的,我还要分送给附近邻居和协会,让他们高兴高兴。”
老板和城堡的关系应该不错!经由他来发声,应该行得通吧!
“我想到总本部里面参观,不知能否由旅馆方面出面联系?”
“其实不必经由我们出面,您也可以直接去提出申请呀!连续假日期间,就有不少团体到里面去参访,但人太多的话,也有可能婉拒。不过,最近这几天参访的人应该不多吧!”
“若是不让我们进去呢?”
“到时候您回来找我出面,结果还是一样的。若遇上重大活动时,他们也会谢绝外人的参观,这种情况就无能为力了。”
看来这条路也没什么指望了,失望之余不禁叹起气来,而望月在一旁立刻搭话道:
“烟火让麻里亚吓了一大跳。怎么事前都不说一声,就带她到广场去呢?”
“只是想作弄她一下!”
“还真是爱恶作剧的有栖川呢!你这么做,是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亲密程度吗?”
这种问法还是头一遭遇上,因此不免一阵慌张。
“我可没这么想,你这么说会让麻里亚很困扰的。”
“那干嘛偷偷摸摸的?实在搞不懂你!对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关烟火的由来?”
“与你带来借给我的那本书一样,至于投射强光的部分就不清楚了。”
在她到我房间来之前,我正在阅读望月带来的那本书。每天晚上,会祖野坂御影与到访者培利帕利会面的时间,也就是晚间十一点十七分一到,人类协会就会施放烟火。主要是朝天空传达一个讯息,表示有人在此等待外星人的降临。
“灯光投射是最近才开始的,只在电视上看过,而且还以电脑控制投光器。其实当时也没什么人,结果却搞得像演唱会一样。还真是人类协会的作风呀!”
望月与织田二人在西侧的山上等待UFO,目睹两颗流星划过后,接近烟火秀表演时间时,便往广场的方向移动。
“不过,在深夜施放烟火,难道不会妨碍睡眠吗?我看这街村里的人很早就入睡了。”
我一提出质疑,老板昭彦就转头看着我。
“一直以来都如此,已经习惯了。其实,这么晚还醒着的人也不少,而早睡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么几发烟火就被吵醒了。”
这样啊?那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呀!
此时传来一阵摩托车声,才想是不是朝协会方向前进,立刻就看到荒木跨骑在那匹钢铁狂马上缓缓驶来,正在享受他的晨问散步。鲜红色防寒夹克自城堡的对向移过来,然后在我们身旁停下。
“骑到快接近比良野的地方,途中一处草丛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我想那该不会是熊吧!”
昭彦以认真的表情对安全帽里露出笑容的荒木说道:
“那是熊没错!从冬眠中醒来,找吃的晃来晃去,要小心点才好。”
“真险!”荒木说着,牵走摩托车去停放。
这令人想起椿准一警官昨天谈话中提及的工藤悦史那件事,一会儿突然出现在村子里,一会儿又突然消失。有些说法指出,他大概是杀了玉塚真通,然后逃到山里去。但这片山林附近是熊的栖息地,那岂不危险?就算身上带了枪,但这么做还是很冒险。
返回旅馆时,见到织田与麻里亚在休息室,闲聊着昨夜烟火的感想。“当做是表演看看就好。”麻里亚的口气颇为沮丧,“也正好让我们知道,人类协会是以娱乐为导向的团体。”织田如此评断。原来如此,这种娱乐导向,或许就是人类协会受欢迎的秘密。所以,所谓的人类协会,乃是以宗教为号召而经常举办大型活动的组织,很可能其中多半是一些假内行、看热闹的狂热信徒。就算核心人物的态度很虔诚,但底下聚集而来的人对信仰是否也真的如此认真?
二
“各位,”望月将话题导入正题,“今天要如何安排行程?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江神表示‘各位请返回京都等待。’的纸条,如今若是硬闯要求‘会面’,我看大概也很难吧!而且,从城堡后门进入的可能性也不高。我的看法?大概是这样的,我们提出申请表明,在返回京都之前,我们想参访总本部,总而言之,就是先进入内部再说。进去之后,趁隙搜索整座城堡。”
此时,织田面露难色说道:
“趁隙搜索?说的倒容易,真行得通吗?我们又不是007,那座城堡可大的呢!”
“进不进得去都还是个问题。”
“那么(入城)之后,我们又没什么隐身术,而且这也不可能,到时候该怎么做?”
“有一招派得上用场,引起骚动。”
我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麻里亚笑颜绽开,或许她想到了类似的方法。
“这个办法……或许行得通!我们提出‘想与江神见面’的要求,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趁势在(城内)撒野,引起骚动,而且闹就要闹到他们不敢随意动手的程度,如此一来,对方很可能就会叫警察来处理。”
我倒是没想到要闹到如此激烈的程度,织田则在一旁想要安抚情绪。
“冷静点,麻里亚。如果协会方面感到事有威胁,而他们又监禁了江神,应该是不可能叫警察来处理吧?到最后肯定是白费心机。更糟的是,万一他们比想像中更卑鄙的话,我们四个人很可能都会遭到胁迫强押,被埋到后山去呢!”
“你这么说也太离谱了。”望月在一旁插话,“先不论情况是否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主要的问题在于,我们有无足够的勇气去执行如此大胆的作战计划!尤其我们这个组合是由足智多谋的淑女与绅士组成的。”
“我不是淑女,所以办得到,而且也非足智多谋。”
“是呀!我总觉得不太妥,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策略呢?推理小说——”
“——好歹我们是个研究会,”麻里亚接着说,“应该要想个更有诡计的办法才对。这样好了,我和有栖川留在城堡捣乱,望月和信长就在城外观察情况如何。就像常用的桥段,十五分钟后如果没出来,你们就去报警。”
我不认同这个办法。
“这根本就是冒险小说的情节嘛!况且,为什么是我?别胡乱指派了!”
“其中若是没诡计的话,那就真的只有冒险的成分了。对正处于求职活动中的学长,是不可以有过分的请求,不是吗?否则履历表上就会有污点了。”
“我明年也要面临求职的问题。”
“有栖川,你是以作家为志向,别担心别担心!小腿上受点小伤不碍事的,那可是勋章一枚呢!”
“别胡说八道了,在成为作家前,还是得先找份工作混口饭吃呀!我必须留意我的履历表。”
我并非真的要拒绝,只是一时脱口而出顶了回去,但还是失败了。转头注视我的麻里亚眼里,很明显地有失望的神色。诚心要我帮忙,我却闪闪躲躲的。昨天施放烟火前,我还会说过:“明天一定要见到面!”结果我却……早餐似乎准备好了,作战会议就延后到用餐结束时再召开。到时若再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好采纳麻里亚的建议了。
早餐餐桌上出现的是珍珠菇汤,而且一大早就端出了烤奶油香菇。因为才参观过栽种的场地,所以现在看起来倍觉美味。这时,望月又开始卖弄才刚听到的蕈菇小常识,织田与麻里亚在一旁听得很感动。另一张餐桌坐着椿先生与荒木,两人低声聊得很起劲。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谈论关于天川晃子的事。
“——那件事以后,听说她就一直维持单身了,随后就来到她姑姑的旅馆这儿来帮忙,我总觉得很可惜呀!”
“这就是人生,没什么可不可惜的。这个话题还真令人无限感叹呀!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寂寞。”
“我想,倒不如干脆回名古屋去,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或许吧,那就是她的命。”
接着陆陆续续听下来,也逐渐明白了一些原委。天川晃子会经有个交往的男友,但由于男女双方家庭之间多年以来的不睦,因此结婚一事自然无法获得双方家人的首肯。男方会经提起私奔一事,但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
“十一年前的事了,我想伤口应该也愈合了,所以昨天就试探性地稍微问了一下。‘晃子,如果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那可是找不到老公的唷!难道你在等待外星人吗?’我这么问她,结果她回答:‘我不喜欢都市生活。’看来似乎还忘不了原来的意中人呀!”
“那个男的目前在哪儿?是干什么的?”
“一个人离开村子,到东京与友人一起开了一家小公司。当然,他已经结婚了。期间,神仓一变而成了宗教街村,他父母亲厌恶这样的改变,听说好像也到东京去投靠他了,因此神仓只留下晃子孤独一人。就算在这儿等下去,我看那男的应该是不可能回来了。”
“还真心酸。”
“是呀!尽管如此,命运还是不断遭到恶意的戏弄。那个男的离开村子的时间,正好是昨晚提起那起事件的当天晚上,时间上应该是偶然吧!”
他的行为会是偶然吗?荒木似乎也有此疑问。
“但怎么看都觉得可疑,不是吗?杀人事件发生当晚就离开村子,应该会被怀疑是凶嫌吧!”
“因为他白天的不在场证明交代得很清楚,所以确定他并非嫌犯,当时他前往木曾福岛的医院去探视住院的亲戚。偏偏他就选在事件当晚,而且还是三更半夜离开村子,这当然引起了注意。但在讯问过他父母亲之后,得知他的确是离家出走。后来,与抵达东京的他取得了联系,亲自向他本人确认了离家出走的原因,结果是与该案件无关。”
于是,案发后翌日,村子里出现了原先不在村子里的两个人,也就是一位男子与工藤悦史。如果这两人实为同一人的话,那就非常符合精彩推理小说的剧情了。但由于二人身分皆已经确认,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晃子一出现,椿先生与荒木便立刻改变话题。
“打扰各位用餐,很抱歉!”晃子对我们说道,“人类协会的由良小姐拨了电话过来,说是要找各位的,请问该如何处理?”
我们会向她说过投宿地点是天之川旅馆,但协会方面为何会打电话过来?回神一看,发现望月、织田与麻里亚都正在大口吃饭,所以只好我去接电话了。
来到柜台后方的事务室,“在这里。”晃子边将话筒递给我边取消保留键。我则是生生吞下口水,“喂喂!”应了电话一声。
“我是人类协会的由良比吕子,请问您是?”
“我是有栖川。”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完全都是我们误会了。”
“啊?”
“我们误会了江神先生与各位,对此要为我们的失礼致上歉意,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如此的赔罪,真是始料未及呀!
“本来打算要过去当面说明致歉的,但又深怕出了差错给各位带来麻烦,因此决定今天早上打个电话过来。”
“喔……谢谢……”
如此完美地反转局势,我该如何回应?此刻,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江神先生想要与各位见面,我们非常欢迎,不知各位方不方便过来?”
这句话真是让我傻眼了,整个人道发呆,想发怒也不是,只是不停地回道:“谢谢、谢谢。”
“那么现在可以过去吗?”不,早餐都还没结束,“呃……大约卅分钟后过去,可以吗?”
“什么时候过来都欢迎,但江神先生现在还没起床,昨晚大概熬夜了,如果方便的话,接近中午过来,或许他正好也在休息。”
“他……只是……只是因为熬夜吗?”
“是的,江神先生凌晨三点多才就寝。”这倒是与他平常的作息一样。“当然,也可以到我们这儿等他醒来也行。或者,各位有兴趣的话,整个上午我们可以安排各位陪同参观协会的各项设施。不知意下如何?”
“作陪倒是不必麻烦协会了,我先与其他人商量之后再决定前往协会的时间,但一定会在中午之前到达,但不知可否拜会由良小姐?”
“没问题,就约在昨天那个入口处,比较容易找得到,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想问的问题一大堆,见了面之后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将这件事向麻里亚报告。
“我想,到了协会之后再说,现在没什么问题。”
“我就等各位的光临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挂上电话,我立刻往餐厅快步走去,只见他们三人都站在那儿等我。椿先生与荒木对此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我没多余的时间去在意。
我如实转述了由良比吕子的说话内容,三个人无不感到惊讶。就连亲自接听电话的我都怀疑如此的内容了,无怪乎他们有此反应。
“协会方面到底有何盘算?故意开我们玩笑吗?”
“真的很怪!总觉得可疑。”
织田略显微怒,望月揉起颈子,麻里亚则显得很高兴。
“虽然完全不清楚他们有何意图,但总算可以见到江神学长,太棒了!其中有什么误会之处,等见面之后再说。”
“说什么现在过去会造成困扰,这句话我就很不满意!”
“不是困扰,信长兄。”我立刻解释,“我们到了城堡,是可以进去的,她是说,江神学长会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我不觉得这么说有何不对!”
“喔……嗯……”
一见有插话空隙,荒木立刻问我:“你们都要去人类协会总部吧?太好了,我也想加入你们,让我一起进去方便吗?”
如此亲切的一个人,我也想让他加入,但协会方面是特意欢迎我们前往的,万一其中多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态度很可能会再度转变。
“很抱歉,他们只邀请我们四个人,所以若要同行的话很可能不方便。荒木先生,您不妨也试着去申请参访吧!”
很明显地,这让他很不快,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小气鬼。
“好,我明白了,我也试着去申请好了,但看来是困难重重。光是各位的参访许可能下得来,那就值得大大庆贺一番了!一般人想要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呃……这个……应该是我们说得太夸张了,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难申请,因为现在是参访行程的淡季。”
麻里亚也拼命附和安抚,而荒木只是回了一句“说的也是。”显得很消沉,真希望他别往坏处想。
椿先生与荒木用完早餐出去之后,望月开始发言了。
“什么时候出发?麻里亚看来很想现在就到城堡去等江神了!”
真的那么急着想去吗?但她却只是暧昧地说道:“这个嘛……”织田便率先提出想法:
“我看就等江神起床后再去好了,既然协会方面如此表示歉意,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不去!我看这样好了,干脆先把广场上的地砖全都挖起来,与江神见面之前好好利用时间逛一逛。”
简言之,就是来一趟圣地观光。
三
我们依序浏览协会设置在街村里的四处设施。麻里亚一一分别形容为半成品机器人、融化的糖浆奖杯、倒躺的喇叭、巨型松球。
首先前往的是展示外太空坠落到地球上神圣残骸的巨型松球、宝物馆。从荒木那儿听来的金属片,就存放在水族馆也可能用得上的玻璃柜中。虽然不值得一看,但对他们而言,这可是无可取代的无价之宝,甚至要比埃及图坦卡门的棺木或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贵重,真是到了敝帚自珍的程度。说明中不仅加上一些意义不明的方程式,还表示在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约有四千个人工物体从外太空掉到地球上。无论这数字是多是少,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旁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在巡视,似乎随时准备为我们解说,但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为上。
融化的糖浆奖杯是协会为了街村村民建造的集会所,就算不是会员也可自行借用,所以一大早就有一些老人在里面喝茶聊天,其中也见到椿先生的身影,似乎在打探十一年前的那个案子。“椿先生还真执着呀!”大伙儿笑道。在这里,完全不见宗教色彩,令人颇有好感。看来协会方面也致力于融入本地的工作。
“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
我一说完,望月便开始发表他的见解了。
“没错,这里已经蜕变成一座迷你宗教都市,神仓原本是个荒凉的小村,但由于人类协会的成立,带来了年轻信众的移居,但当地那些非信众的年轻人仍然持续外移,哪天协会的热潮不再,万一将据点迁往他处的话,这个村子的未来就堪虑了。我想,这是严苛的现实问题。”
原来还有这样的情况呀!
接着,我们前往倒躺的喇叭。昨天晚上在四周闲逛时,这个令麻里亚讶异的建筑,原来是协会的道场。入口有(冥想馆)三个字,但太暗了看不清楚。似乎有很多人在祈祷,因为从里面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因为无法入内,正打算折返时,忽然有人叫住我们。
“早安!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从旁观看一下,没什么好可怕的。”
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在城堡后门遇见的那位很像商家年轻老板的男子,名字应该叫做稻越草介没错。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白服,一边客气地要我们进去,一边以双手示意入口处,像个接待顾客的商人模样。在他极为友善的态度之下,我们又回头走进去了。
“现在是会员的冥想时间,因为仅限会员,所以各位无法参加。不过,下午三点开始的冥想活动则是任何人都可加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各位抽个卅分钟的时间参加祈念,当作是来到神仓的纪念。我要说明的是,邀请各位参加并非劝诱各位入会的意思。”
祈念是什么样的活动?这时,馆内依旧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当稻越一掀开像电影院里那种厚重的房门时,声音瞬间宣泄了出来。
Ooooooommm……
Ooooooommm……
Ooooooommm……
仿佛是一种从地底下涌上来的声音。大约卅名信徒清一色的白色装束,每一个人都直挺挺地站立,单调地重复念诵。听到就是一阵阵唵——姆、唵——姆、唵——姆,以及阿——吽、阿——吽、阿——吽。
虽然窄小却直达天花板的采光窗际,回荡着庄严的声响。
“只要发出声音就好了吗?”
答案并非如此。
“念诵Om的声音时,因为要拉长,所以听起来可能就像是唵——姆。Om并非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而是宇宙形成时发自根源的声音,是万物的声音,也是创世时的呼吸。在密教里,以声音来表示的话,宇宙起始时为(阿),宇宙终结时为(吽),二者合而为一则为(阿吽),这代表了宇宙最终具体的智德表现。寺院山门前的二大金刚或一对石狮子,嘴形必是一张一闭表现出(阿吽)的意思。在素有世界语言根源之称的梵语中,这是绝对崇敬圣神的声音。我们藉由念诵Om而与宇宙意识结合,进而更深一层地净化我们的灵魂。是否打动了各位的心?”
“啊?这……”麻里亚面露赧色。
Ahuuuuummm……
Ahuuuuummm……
Ahuuuuummm……
阿吽的声音不断传来。
“若以形状来表示的话,圣音Om代表的是一个圆。若是不断地将圆堆叠起来,即可上升到任何地方,或者往外扩散到任何地方,圆就是有这样的象征意义。这是设计师熊井誓的精彩创意。”
“原来如此。”望月颇为赞叹,“这么说来,The Moody Blues就有一首歌叫‘Om’,喔……根源的声音啊?——可是,对我来说还太早了。”
并不清楚他说的太早了指的是什么,但稻越却露出笑脸点头。这个人的反应似乎也怪怪的。
信众的男女比率约为各半,以廿几岁到卅几岁为主,也有一些外国人,与先前那个集会所正好成对比。
“他们都来自日本各地方吗?”织田提问。
“是的,没错,也有来自海外的。总本部内设有一些房间,可供长期留宿的人住下,但目前几乎有一半的房间是由本部值勤的人员在使用。很年轻吧?”
“如果告诉别人说,在这个位处深山又无娱乐的偏僻地方并不无聊的话,很可能会挨人臭骂一顿。嗯,但正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反而会更亲密。在协会里,应该造就了不少情侣档吧?”
稻越眉根下垂,摇摇头回应道:
“外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事实上……”
“稻越先生还单身吗?”
麻里亚一问之下,他轻轻仰起头。
“没想到还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是的,没错。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一旦成了协会事务员,这样的缘分大概就愈来愈远吧!虽然夫妻同为信徒,而且都任职于协会的情况也有:至于其他人即使酝酿出了有志一同的连带情感,但那种感情毕竟与恋爱的感觉不一样。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将信仰比喻成恋爱不见得不对,但这句话出自信徒之口,那就令人困惑了。
“对了,”他随即转为一脸严肃,“昨天对各位不敬之处,还请见谅。我从由良督察那儿听说了。”
我想问他是否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接到电话,说是向我们致歉的,因为协会方面对我们有些误解。但具体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起先,我们怀疑各位的学长江神先生别有意图。因为协会这里会发生过一件事,就是有人脱离本协会,另外创立了一支派别,对本协会而言,这是很可耻的一件事,所以本协会就与该派别形成了对立局面。就本协会的立场来看,彼此已经断绝关系了,已是无缘的众生,然而对方却刻意无理取闹,说什么人类协会的思想不正确之类无谓的争论,还到处散播经过扭曲有关到访者降临的意义,甚至对本协会的会员进行挖角刨根。彼此的思想不同,那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们的手段也实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了。他们会派出工作人员,佯装要加入我们成为新会员,所以我们就变得比较神经质了一些,因而误把江神先生……”
“以为他是间谍?”
“差不多就是如此。至于详细的情形,就麻烦各位亲自向由良督察本人询问。为了表示歉意,我想应该会致赠本协会的套装礼品给各位。如果真的 4e0d." >不想收下,麻烦各位在归途中抛弃即可。”
终于露出笑脸了。虽然从他给我们的印象,无法推估人类协会的全貌,但的确可以嗅出一些社团活动的味道。同时,原本以为他怀有敌意想要打击我们的印象,此刻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并不是我在找藉口,但江神先生的好奇心也太旺盛了,在总本部里面很起劲地到处看来看去,所以才会让人起疑,想说他的行径似乎有违常理。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吧!”
我认为江神并非过度相信超越常识的人,所以应该是协会太神经质了,而且城堡藏书网
的戒备似乎也太严密,针对这一点,我也提出疑问。
“戒备之所以如此严密,那也是情非得已之事,因为有太多东西要保护。或许我这说法有人不喜欢听,但在别人眼中,我们可是名气很响亮的团体。”
目前的确是很有名气。
“协会是否也在防备邪恶外星人的入侵?”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别受制于这种说法,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未雨绸缪,事先做好准备。对今后的人类而言,我们背负着重要的使命。为此,我们被要求必须好好保护我们自己的生命。”
这时,织田问道:“那么所谓的邪恶外星人是否已经出现在地球上了?我好想亲眼分辨出来。”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莫非重点是这个?”
“小指头?什么意思?——在我们协会里,的确有人认为邪恶外星人已经潜入我们人类之中了。另立门派的那些人,更是这方面的急先锋。当然,我也不完全否认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切都是人类愚行所造成的结果而得意。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胆小的逃避行为,我们的主体性还不至于欠缺到这种程度。关于辨识邪恶外星人的方法……嗯,真有这样的方法吗?恕我孤陋寡闻。”
“时间差不多了……”
在麻里亚的催促下,我们继续前往资料馆,稻越挥挥手目送我们,还一边说道:“祝各位玩得愉快!我们或许还会在总本部见面的!”
一行人站在半成品机器人之前,全都看得入神。金属作品,宛如建造而成的雕塑。冥想馆在设计上就比较有道理,但眼前这幢建筑则在大度气派的建筑师设计下,让人完全感受到一种奔放的气息。
协会事务员站在入口处,“随各自的心意即可。”示意我们那儿有个收费箱,因此我们依言各自投入几枚硬币。一踏进入口,眼前立即出现一面大牌,上面揭示了人类协会的崇高理想。光是看导览介绍,时间大概都不够吧?一大篇幅关于野坂御影会祖的生涯介绍——改为人类协会之后,就不再称教祖了——与到访者培利帕利相逢的再现、从天命开示会转变为人类协会的发展史、协会的现状与未来等等,就只是这些都快看不完了。上到二楼,似乎是所有蒐集而来关于UFO的情报,荒木宙儿对此应该会两眼发亮才对。三楼是个小型戏院,如果我们想看的话,可以为我们放映。
但难得来此一趟,我们还是想了解野坂御影自幼成长的过程。野坂御影成长于贫困的农家,只能在一片贫瘠农地上讨生活,丈夫过世之后,一个女人家独力守着这片田地;后来,两个小孩也因贫病交迫而相继早夭,备尝辛酸的她,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那一天,终于与培利帕利之间有了改变命运的相遇。那天,她从洗手间的窗口往后院看去,发现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为了一探究竟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发现通风口泄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
接着——此时响起布莱恩·伊诺风格的电子音乐——是的,接着在另一个角落,命运转变的情景藉由实物大小的人偶与道具布景,以非常具有临场感的方式重现眼前。身材娇小的老妇人与出现在柔和光线中的到访者对面而立。培利帕利的剪影均匀完美,但那张中性的脸部五官并未表现得很明显,看起来总觉得很神秘。按下按钮,可以听到培利帕利的精神感召谈话,由于回音效果太强,很难听得清楚,大致摘要如下:“人类呀!要走向智慧之途,侧耳倾听来自上天的声音,等到实践之日,将可接受伟大的引导,而且到时候我亦将再临!”这些话语无法打动我的心。
“时间差不多了……”麻里亚再次催促,“是不是该走了?十一点半了。”
大伙儿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虽然入馆费还没吃够本,但我们仍决定前往城堡。终于要(入城)了。可以进来拜访是不错,但该不会又被协会以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给赶出来吧?心中不禁如此暗思。万一真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不会就此默默承受、乖乖退让了,一定要搞个天翻地覆不可!
穿越广场,往大门走去。警卫室里,已见到身材修长的由良比吕子站在那儿,一看到我们便走上前来迎接。
“我想这时候也应该到了,非常欢迎各位光临人类协会,仅以代表的身分向各位表示诚挚之意——请进。”
卡夫卡未完成的小说 href='2125/im'>《城堡》里的主角K,站在城堡前并未到达城堡;不,他甚至只是望见山丘上像是城馆的建筑,连城堡外观都还无法确认。与之相较,我们得以踏进城堡,那真是无法比了。而且,昨天对我们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发怒举止,也已消失无踪。藏书网
穿越管状通道,一直往前走。入口的截断面呈方形,但一进入通道就立刻成了半圆形。仿佛要登上UFO的母舰一般,整个情绪很激动。莫非这样的气氛,也在人类协会的规划之中?颇有廉价趣味的效果。通道不算窄,足供四个人并肩而行。
管状通道出口处有一群制服警卫看守,只见他们分从左右靠过来,一时以为要对我们限制行动,结果并不是。
“在此要先向各位说声抱歉,虽然有点麻烦,但入馆前任何人都必须经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敬请各位配合。”
由良说完,低头致意。
四
只见两名男子手持金属探测器在我们身上来回移动,仔细检查我们身上是否携带任何含有金属成分的物品。虽然连手提包里面与内容都几乎无礼地逐一检视,但很罕见地,我们并未为此生气。与其说像是在机场登机前的检查,我倒觉得更像是即将搭乘太空船飞往另一颗星球的错觉。我猜想,这种刻意设计的管状通道,不仅提升了安全上的必要性,重点更在于此一设计所带来的戏剧性效果。过程中,只有织田的钥匙圈起了反应,最后我们四个人都安全过关。
原以为这样就行了,令人惊讶的是,没想到由良每次的进出都同样必须接受身体检查。这是否意味着,此地的戒备真的很严格?或许如此的戒备森严真的有办法阻绝任何武装人员的入侵,但邪恶外星人的攻击却极可能来自空中不是吗?
一踏进入口大厅,我们不禁都抬头仰望天花板。阳光自天窗洒落,整个氛围是开放、明亮的;回廊则是分向左右延伸,仿佛不知会延伸至何方。正前方是一扇看起来像电影院或剧场的大门,推开一看,竟是一座可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大礼堂。原先在周刊杂志上看过的空照图让人看得不是很明白,而现在柱子上有张平面图,因此脑海中有了城堡的全貌,尽管还有部分的结构不是很理解。
“江神在哪里——”
“请耐心等候,小姐。请往这里走!”
由良浅浅一笑,开启了正面那扇门。根据平面图的理解,在这栋平坦的建筑里应该有个大厅,但眼前出现的却像西武所沢球场一样,整个空间是向下挖掘出来的。虽然灯光未明、略显微暗,然而蓝色的座席,以及象征人类协会的标志绣在缎面布幕上所呈现的蓝色却非常显眼,让人感到很凉爽。空荡荡的大厅正中央附近,靠近走道的座位上有个人坐在那儿。那个人听到声音顺势站了起来,原来是我们的部长。
他身穿黑灰色牛仔裤,搭上一件白色麻质衬衫,这种极为日常的打扮以前也曾经见过。既非人类协会清一色的蓝色正式服装,也不是冥想用的白色装束。看到眼前这模样,还真令人感到安心一些。
我们一边叫唤他的名字,一边跑下陡峭的阶梯,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位大小姐。江神一动也不动,只是两眼盯着我们跑向他,该不会是变成化石了吧!
“啊,终于见到你了!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麻里亚兴奋的喊叫声响彻天花板。由于冲得太快,为了缓冲而撞上江神,只见江神的长发在肩上不停摇摆晃动。
“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嘛!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呀?真是的!”
他什么都没说。从侧面看着他,想观察他是否有何不良的变化,但他脸色并未憔悴,目光也和以前一样沉稳。看来人类协会并没有对他进行拷问,也没有因为遭到洗脑而在人格上有任何的变化。
“感觉上很久没见面了,这趟路程还真远。我还以为你上了火星呢!总而言之,看到你就安心了。”
望月边笑边说。此时,学长终于开口了。
“抱歉。”
我们一时呆住了。
“让你们担心,很不好意思。”
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致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神学长如此表示歉意的。
“这样让我们担心真是罪过,拜托你饶了我们吧!”
麻里亚像机关枪一样说道。
“是呀,大家都很担心。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看,我们这不是都急坏了?因为完全不像江神学长的作风,所以还以为卷入了什么麻烦。真是的!因为去年那件事,所以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江神学长不像我那么幼稚会做出一些蠢事来,所以一旦发生这种事,就会让人感觉到恐怖,而且行踪极可能出现在神仓,那就更……”
“还不赖,能判断我在神仓,嗅觉愈来愈敏锐了。”
望月露出好久没见到的亲密态度,拍打部长的肩膀,说道:
“说这是什么话呀!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明明拥有名侦探级的推理能力,却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怪!你在你住处留下了多少痕迹?一张影印不成功的神仓地图,电车与巴士的转乘规划笔记,还有两册以人类协会为专题报导的女性周刊。若当成推理目的地的资料,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几乎就像在新雪上追寻脚印一样,不是吗?”
“还有其他的,”织田接着说,“其间详情我不清楚,但在你从京都消失不久前,你会与比良野出身的石黑学长有接触吧?在行政区域上,神仓地区隶属于比良野村,再怎么想,总觉得你在神仓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么一点程度的推理,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只有目的还是个谜。”我也被迫说些话,“如果是到神仓,目的不外乎人类协会的圣地巡礼,或者观看UFO,然而这些都不像是江神学长会做的事,尽管不像,但到神仓来的理由也只有这两样了。难不成江神学长是隐性的UFO崇信者,又或者是人类协会的隐性会员?——是不是要笑我猜错了?”
才咽下口水,江神立刻回覆道:
“这些答案是否定的。”明显地压抑笑脸,“有欠周详,有栖川。至少看一看这是什么场合,这里是人类协会的中枢,说话可不能太大声呀!”
“是不是过上什么危险了?”
我一慌张,江神学长却噗哧笑道:“放心,没事。就算我说我不相信UFO,也不会触怒站在那边竖起耳朵的由良小姐,当然也不会被她判刑。其实,人类协会是可以包容怀疑主义者的——没错吧?”
抬头一看,只见礼堂大门前的由良比吕子将双手高举在头上大幅挥动,脸上露出苦笑。如此的态度,似乎也显示了这位督察对于不怎么喜欢的麻里亚有些动怒。麻里亚此时也故意以轻浮的口吻说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位处深山,而且还是UFO迷的故乡呢?根据今天早上突然变得和蔼可亲的由良小姐的说明,江神学长是为了毕业论文研究而前来体验冥想的,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但实际情况又是如何?”
按理说,当着由良的面前如此质问有些不妥,然而麻里亚却完全不予理会,或许是想当着本人的面揭发谎言。
“你们有太多的误解了,看来我也要负一些责任,这样下去会带给人类协会困扰的。这样站着说话不是办法,我看详情就——”
这时,有个声音自上方传来。
“各位大概还有话要谈,我带各位到安静的地方好了。另外,我们也想再次向各位赔不是,而且也快中午了,所以协会方面打算请各位一起用餐,顺便也可以当作是日后闲聊的话题!”
她边说边缓缓步下阶梯,快接近时,我低声向江神说道: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如果需要协助,现在正是时候,要趁早!”
昨天委托由良带出来的纸条中吐露出SOS的讯息,但如今部长却很干脆地回道:
“之前或许有危险,但已经消失了。尽管会善加利用时机,但最后未得到你们戏剧性的回应,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也没想到情势会突然改变。”
“今天早上发生的?”
“昨天晚上。到底是如何转变的,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由良走近了。为了不让她知悉我与江神的谈话内容,织田刻意提高嗓子说话。
“喔……不好意思,还要你们请客吃饭,实在是很感谢!这的确可以当成日后闲聊的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协会这里的午餐……该不会是什么太空食品吧?”
“这一点就大可放心,不会是装在牙膏管内的流质食物,而且也没有蕈菇料理。”
看来她也熟知天之川旅馆的菜单。旅馆老板会经很自豪地说,他们旅馆也曾将蕈菇料理供应给协会,但如今看来是不太有机会了。
麻里亚大概是反调还唱得不够,将正要走向礼堂大门的由良叫住。
“等一等!吃饭的事可以稍后再说,因为我们还想与江神学长谈事情,是不是可以借我们一个安静的地方?当然,这里也行。只要能让我们独处的地方就非常感激不尽了。”
总务局督察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便到江神先生的房间去吗?午餐方面可以特别采取客房服务的方式送过去,因为那个房间是VIP专用的大套房,我想就算五个人在里面应该还是很宽敞的。”
“江神就住宿在那个房间?”织田问道。
“昨晚半夜开始的。”江神回答。
“待遇不错嘛!我听说这里的VIP房间足可媲美一流饭店喔!那是有钱的会员或银行界的人专用的房间吧?”
“有钱人专用的房间这种说法并不正确。”由良提出纠正,“这与捐献的金额或社会地位无关,只要是本协会的贵宾,都可以在那种房间里休息:只是到目前为止,会经使用过的人没几个。”
看来还真该感谢协会的安排了。
五
“从外面一看就可以知道,人类协会总本部是由大小四栋建筑物所构成。也就是这栋称为A栋的主栋,加上呈椭圆形像围棋的棋子一样的三栋别栋。当然,那并非棋子,也不是象征天之舟之说。”
之所以说不像棋子,是因为底下的托盘与圆顶是结合在一起的。地板下方的托盘里,似乎容纳了变电设备。
“呈回力镖型的A栋中央有座地下大厅,右半部为办公室、会议室,以及部分干部的宿舍;左半部则是会务员的居住空间。”
由良边说明边穿越入口大厅,一行人来到回廊往东走去。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都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地点头打招呼。走了一会儿,来到升降机与阶梯前。
“三枚棋子之中,漂浮在大厅上空的称为顶栋,顶就是头顶上的顶,最小但位置却也是最高的建筑,里面是野坂代表的办公室与起居室。顶栋左斜下方漂浮在空中的是B栋,又称为研究大楼,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室:而顶栋右斜下方的大棋子为C栋,供作像各位之类的访客留宿之用,VIP套房就在那儿,这是直达电梯。”
(图二)
电梯来了。顶栋、B栋、C栋,都分别各自有专用电梯上去。支撵建筑并组成正三角形的长柱里设有紧急逃生梯,造型看起来很浪费。
“有几个人住在这里?”
电梯上升时,望月问道。
“住在这里面的有十五人,不少人在本部外面拥有房子。”
“住在外面的人上班时,都要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还真麻烦。由良小姐在外面也有房子?”
“不,没有,我就住这里面。当培利帕利再度降临时,可以立刻冲过去。对单身者而言,这里是个方便又舒适的地方——到了。”
电梯将我们往上送达棋子的所在位置。电梯门开,往右手边看去,是一面南向的大片玻璃窗,有几组沙发也面朝玻璃窗摆放,整个空间成了观景交谊厅。我们往下走了一段阶梯,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单向透视玻璃窗延展开来,因此整个神仓街村的全景面貌得以一览无遗。另外还设有三部望远镜,大概不是用来看风景,而是用来观测UFO的吧?
“怎么样?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御岳山,整个景致很不错!”
由良的语气里充满骄傲,事实上也值得骄傲,要说是绝佳景色也说得过去。绿色群山环绕的街村,呈现出来的是他处没有的景观。老旧民家与新移入的信众新房舍,混杂在一起的画面到处都可见到。虽然熊井誓设计建造的四栋高层建筑显得颇具匠心,但综观整个视野,却产生一种前所未见的调和美感。或许在布局上,他是将街村以曼陀罗的结构为蓝本而设计的,真不愧是世界级的顶尖才能。
“南侧是交谊厅,客房则位于北侧,请往这边走。”
观景交谊厅的对侧有一排很像饭店的客房。一出电梯口,紧邻的是盥洗室与储藏室。正想问一问到底有几个房间时,由良就已开口说明:
“这个楼层有八间客房,除了最里面那间大套房之外,其他都是双人房,就算客满了,顶多也只能入住廿人左右。在希天祭期间,遇上众多信众聚集时,信众们可以在村里的道场休息。”
(图三)
“就算怎么挤,应该也挤不下一千五百人的住宿吧!一般说来,宗教团体的本山多半不是会建造大型的住宿设施吗?”
望月明知相关计划的存在,此时却装糊涂。
“我们有保留该用途的土地。现状则是,像是希天祭这类的重要活动仅限会员参加,因此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目前的情况是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可以参加,所以经常饱受会员的批评,有人表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参加希天祭呀?’对此,大型住宿设施的兴建乃是当务之急。”
“原来如此。不过,对于只有八间客房的建筑下了如此大的功夫,还真是讲究啊!”
“毕竟是服务重要贵宾的房间。由于观景交谊厅也作为接待室使用,因此是非常重要的建筑。”
我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两眼也同时看着街村看得入迷。会受到招待进入城堡,尽情遍览如此的美景,是昨晚想都想不到的事。局势的忽然转变,至今都还令人感到有些困惑。
一行人来到一号房。因为位于最深处,似乎也比较宁静,但离电梯远了些却是个小瑕疵。
正当江神掏出钥匙时,由良后退了一步。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的独处了,什么时候用餐比较方便?”
“真要为我们提供客房服务?”江神说道,“那可就真有大人物的感觉了,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可以在卅分钟后提供吗?”
“好的,那就请各位好好休息!”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后,江神才用钥匙打开房门。虽然几经曲折,但总算得以进入城堡内部了。此时,握住门把的部长说道:
“由良这个人虽然严肃无趣,但这个房间平常只招待富豪会员,或是对协会推广有重要贡献的海外宾客专门使用。像我们这些穷学生能住进这里,应该还是破了先例吧!至今还晕头转向的,留意些!”
听学长这么一说,也鼓起了我的兴致,极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房间?
当房门一开启——立刻知道江神学长的开场白有一半是开玩笑的。不,的确是个豪华的客房,宽敞的起居间垂挂着现代感十足的吊灯,地板上也铺了一层厚毛地毯,就像是都会中的饭店客房装潢,然而并未到令人眩目的程度。因为没住过此一等级以上的房间,因此不免有了过度的想像。在富裕家庭中长大的麻里亚,倒是“哇!”了一声有些赞叹。
“一般宗教团体的住宿设施大概就像集训宿舍那样,而这个房间不愧是VIP房,很气派。那边大概是主卧室吧?这儿也有一个房间,对面应该是卫浴设备。宽敞的起居室里还有一套沙发组,壁纸采用的也是高档货,窗帘还是世界知名品牌Jim Thompson泰丝产品呢!”
若是能有装潢方面的眼光,评价大概还算不错吧!
“和我们投宿的旅馆相比,级数真是差太多了……”望月巡视着房间,“没有电视太可惜了,但到了圣地,应该也不会想看电视……有电话。”
织田则观察浴室,接着提出报告:
“浴室安装的是一体成形的,在这里大概算是奢侈品了,洗脸台虽小但很精致。嗯……住一晚要花多少钱?”
“主要是招待宾客用的,住宿免费。”
江神坐在沙发上,而坐在对面的麻里亚,两只眼珠还在不停地转。我靠在北侧的窗边,窗户是圆形的,像船舱的窗口那样。后山就紧挨在城堡后方,逼得很近,景观乏味无变化,与南侧相比实在差太多了。但是,对会员而言,这个窗户更靠近圣洞,或许他们更喜欢如此的安排。站在窗口,只能稍微望见东塔。
“参观够了吧?大家该集合了。”麻里亚说道,于是我过去坐在她旁边。望月与织田则把江神学长夹在中间坐下。
“接下来是讨论时间。江神学长是不是先谈谈关于你发生的事……我还是擅长当听众,所以望月,就麻烦你当司仪了。”
“好的,没问题。”望月回了两句话接下这个任务。江神则将手肘架在右膝上,撵起脸颊。
“现在就开始问吗?是不是先泡个茶?”
“泡茶啊?我来泡,你就开始说吧!茶壶……喔……在那儿。”
织田制止了学弟妹二人,自己站了起来。因为是个急性子,这时候比较坐不住。
“那就说来听听吧!江神,你拜访人类协会总本部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天之川旅馆的老板娘说,你一下了巴士,就直接往城堡的方向走来。”
部长停止托腮。
“是呀!印象中好像有跟人交谈几句话。当时是担心万一我跑到总本部要求投宿,结果遭到拒绝的话,那可就要露宿荒郊了:很幸运的是,顺利住了进来。”
这次再见面,总感觉有些别扭、生疏。我们亟欲想要知道的疑问,江神却不直接回答。如此迟钝的反应,完全不像他。我偷偷看了假装搔发的麻里亚有何反应,只见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望月则是扳着一张扑克脸。
“你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总本部投宿?”
“是的,我想深入内部观察。如果只是想体验研究内容的话,留在旅馆就行了。”
“你说的观察……工作……江神,你是真的为了研究人类协会所以来这个地方?是真的吗?”
部长长叹了一口气,是那种非常疲累的叹息。虽然不知道他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来他在精神上承受了莫大的负荷。
“千真万确是真的,这就是目的。这么做很怪吗?还不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万一明年真的被学校赶出来的话,我还想保持好心情——喂,你怎么样?有进展吗?”
“潜入新宗教的总本部,为了观察与体验研究内容?然后是毕业论文?还真是社会学部的学生!”
望月毫不隐藏内心对此感到半信半疑的态度。
“是你认识不足,望月。你不知道人类协会多么有趣,虽然看起来像是一群UFO迷在玩家家酒的宗教,但事实并非如此,人类到了廿一世纪或许就是要依赖他们的愿景才能生存呢!”
“你还非常肯定他们嘛!难不成你也支持他们的信仰?”
“并不打算与他们有共同的信仰,因为我只是想保持一些距离,这样会来得比较有趣一些。迈入廿一世纪,人类协会的信仰将会是一大运动,而且极可能对既有的宗教产生极大的冲击。”
“这该怎么说?把外星人当成救世主,怎么看都觉得是老掉牙的戏码。教义都还写得不完整,大概又像那种廉价的新时代思想。喔,不,应该比较接近中世纪之前的神灵信仰。漂浮在空中的飞碟本身,都已经是令人怀念的传说了。”
“UFO就是未经确认的飞行物,所以无论经过多久都很难否定它的存在,真是不灭的传说呀!”
“是呀,的确如此,UFO和外星人大概会是永远的玩具了。不过,把这些东西当成是宗教对象的人,应该也只是少数。假设地球以外具有其他拥有智慧的生命体,我也不相信有任何生命体拥有的文明会比我们更先进。所以说,这也只能算是B级宗教。”
“这就是重点。那些人不可能停止在心中描绘出所谓的创造之神、至高之神,也不可能停止去探求超越性的存在、绝对者,或者是宇宙的根源等等问题。不过,在这些尝试过程中,必定会遭遇到挫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隐藏在超越人类想像力的地方。因此,那些徒劳者心中原有的希冀便退而求其次,回过头来追求拥有更高层级想像力的存在性,并进化为比现今更得以看见的一种形态作为努力的目标。所以,人类协会便是接受这种观念的团体。”
在一旁耐不住性子的麻里亚插嘴抢道:
“人类协会的功过是非留待下次再讨论吧!江神学长,你说你是为了准备毕业论文来拜访总本部并要求留宿,这是真的吗?那我问你,为什么无法获得许可外出?这一点是不是麻烦解释一下?那么简单就可以进入城堡吗?”
“城堡?喔……因为这里叫做(女王国之城)——对于贸然闯进来的我而言,协会的态度算是很友善的。正好会员参访圣地的活动告一段落,所以运气好,空房间多的是。他们说:‘我们这里无法像旅馆或饭店那样提供服务,如果不介意的话——’对了,非会员住宿的话,一晚两餐收费三千五百日圆,我登记要住三个晚上,他们就安排我住进七号房。”
端上五人份茶水的织田问道:“冥想是你自己要的吗?”
“他们说:‘如果没钱,不想参加也没关系。要不你就混在会员里面,一起进入冥想馆参加活动。’因为态度亲切,而且又愿意让我混进去,所以就参加了。内容就是一些独特的声明以及轻量体操的组合安排,并未体验到真正的冥想。”
“态度亲切的人是由良?应该不是吧?”望月问道。
“是住宿设施管理单位的承办人说的。我在四天前傍晚登记入住,那天还有其他三名住宿客,都是会员,所以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到关于协会的总总。到昨天为止,我参观了资料馆与冥想馆,陆续和不同的房客交谈,同时构思我的论文架构。”
情况开始有异样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也就是大约在我们开车往开田高原前进的时候,江神被叫到会议室去。进去一看,由良比吕子与其他几个人已在里面等候了,接着便是接受连珠炮似的质问。
“先是一个不怀善意的声音问我:‘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过程中一时意会不过来而发呆的话,立刻就会被反呛:‘不便说出来是吗?’一开始,我照实回答,但他们完全都不相信。后来,整个态度突然转变,我才感觉其中有异样。”
“没猜到是什么原因?”
“没有。”
“如果你好奇心发挥过度,在城堡内四处徘徊打转,那不是会遇上麻烦?这件事我大概耳闻一些了。”
“我也没打算做出一些超乎常理之事,但这样莫名其妙被剥夺自由,总感觉自己完全就是小说‘审判’里的主角。”
又搬出卡夫卡了。
“大概你都到处转来转去吧?举止看起来很可疑。”
“在此待了第四天,也实在很无聊。所以只要看到门,手就自然靠向门把拉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招来麻烦。”
三名学弟妹面面相观,学长这行为难怪会让人觉得可疑。我们的部长一脸泰然自若,状似长老的神情,其实他比任何人更拥有赤子之心的另一面。尽管个性惹人疼爱,但这回恐怕是卷入了灾难。
“当然会惹上麻烦!”织田数落他,“你说‘审判’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一副有礼、友善的气氛,但别忘了这里是崇拜UFO的宗教团体总本山!不,就算只是一般的公司,看到外来者到处探头探脑开门关门的,一定也会对此人的行径起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年轻吧!我想。”
不年轻了!四人同声回呛。
“稻越这个人还说,江神先生或许是因为推理小说读过头了!为了不损及全国两万名的推理迷,请谨言慎行。”
望月一直坚持,全日本只有两万名核心推理迷。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就算我将来当上了推理作家,大概也与畅销作品无缘了。
“对不起。”部长向我们道歉,但我们还是想不通。“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倒是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要调查我?为何要近乎软禁我?”
近乎软禁的意思并非将一个人押入监牢里关起来,而是受命在自己房间里守规矩。尽管如此,还是会因为不知何时才解禁而感到不安。
“或许……”织田表情认真地说,“他们认为你是邪恶外星人派来搞破坏所以才入侵的!除此之外,还做了什么怪事?我是说悖离常人会做的事。或者,你在这里找对象?”
江神手掌置于胸前。
“完完全全没这回事。邪恶外星人?有何特征?”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或许已有一套处理准则。”
“这么说来,”麻里亚将话题导回地球上,“我们到城堡来要求会面时,江神学长在房间里吗?我们联名签字的信件看到了吧?”
“他们是把信件转交给我了,但由良却问我:‘这些人真的是你学弟妹吗?他们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打算到我们协会来刺探消息的?’她这么说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即使我拜托她:‘为了化解误会,可否麻烦请他们进来,并且听听我的解释?’结果还是遭到拒绝,同时要我写下回条,他们当然不准我写‘目前遭到拘禁,请救救我’之类的内容,所以我也下了一些功夫。”
“故意把木更村写错,写成更木村?那你应该要好好夸奖我,而且我还很清楚《中国橘子的秘密》隐藏的意思,你上面写的内容意思都完全相反。因此,一定要想尽办法潜入城堡营救你,感觉就像每个人都在为你而努力。”
“让你们这些可爱的学弟妹冒险,并非我的初衷;但由于督察的强势态度,所以就把心里的意思也写出来了,或许应该说那是我心中的期待。心想,你们大概会身穿黑衣,趁着夜色摸黑前来搭救我——真糟,竟然忘了重要的事!”
只见江神正襟危坐,双手紧抓两膝。
“各位为了找我专程前来神仓,非常感谢!”
任何人向我说出“感谢!”这句话时,都不及此刻胸口所感受到的热度。不知麻里亚是否因为太激动,或者因为放下一颗沉重的心而产生的虚脱难过,只见她取出一条手帕来。
记得当时见到她从木更村返回时,我的眼眶也是一阵温热,但并没听到她说声感谢,只是嘴唇动了一下,做出“谢谢”的嘴形。
六
我只稍微哭了一下。并非因为放下心的那种虚脱难过。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我就是无法说出“谢谢”这两个字。
第六章 某个天晴的午后
一
十二点半,响起敲门声,一台推车随之被推进来。推车上摆放的是员工餐厅风格的菜色,就装在塑胶制的餐盘里,与饭店的餐点比较起来,那还真是差之甚远。江神学长向身穿制服运送餐点的会务人员说声“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请各位慢慢品尝,为了表示心意,我们还多提供一道菜。”
这个说话有气无力的男子胸前名牌上显示的名字是青田好之。到目前为止,我们见过的城堡居民几乎都有一股霸气,而眼前的男子却是一丝霸气也没有。这里竟然有这种人,那就比较令人放心一些了。年龄与我相仿,个子小又略驼背,窄脸凹陷,就只有眉毛的部分显得浓厚,像是眉笔画过一般。与江神比起来,简直是到了毫无威严的地步;然而,那种能让人心绪平静下来的气质却很类似。
门边另外还有一位推着推车的女孩,及肩的直发很适合她戴的黑框眼镜,很孩子气,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有十几岁。
“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以为青田此刻会行个礼然后退出门外,但他继续接着说:
“由良督察想见见各位,所以大约再两个小时过后,麻烦各位到接待室去一趟,不知是否方便?”
“接待室在入口大厅附近是吧?好,知道了,两点半的时候过去。”
“麻烦各位都到齐了一起过去,好像是要一起暍喝茶——那么,先告退了。”
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像煎饼翻面一样一百八十度地转过身,脚底拖着地板走了出去。待房门关上几秒钟之后,织田说道:
“手脚还真不俐落,是他们雇用的外星人吗?”
“信长,你的嘴还真坏!”
麻里亚一边劝诫一边噗哧噗哧笑。
“这位青田个性很温和吧?他负责住宿设施的服务组,昨天他就很同情我。他还说,如果我问心无愧的话,那他对我很抱歉。”
这时,紧张的气氛顿时解除,大伙儿的心情也完全松懈下来。虽然很想听听江神说出一些惊人的情节,但看来似乎也只能接受我们误解了这是个神经质的协会,尽管昨晚深夜误解冰释的理由尚不明朗。
即使在用餐时间,望月仍然对这一点很执着。
“由良他们是在午夜过了十二点向你道歉的吧?这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日期一改变,就立刻冰释了误解。对了,他们多提供的一道菜是这盘小盘的炒牛蒡吗?”
“这样也好,”织田说道,“虽然情况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总算告一段落了。搞不好待会儿到接待室去,他们会给我们一个清楚易懂的说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忘了前面这些事,毕竟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不是吗?”
在我体内,猫把头抬了起来。
“昨晚我和麻里亚散步时,感觉到有人在尾随我们。如果真有人跟踪的话,应该就可以藉由观察得知,我们并非间谍或其他什么人,而只是单纯的学生而已。”
“有这种事?你怎么没说?”麻里亚惊讶道。
“这该怎么说呢?”织田似乎也很讶异,“包括你和麻里亚,还有我与望月四个人可能是间谍的疑惑即使不存在了,但也无法消除江神是间谍的可能性呀!他们的态度在一夜之间大改变的原因,至今仍是一团谜。”
望月很在意我与麻里亚遭人尾随之事,而且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就怪了,该不会是人类协会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对间谍而言,最敏感的事物就是间谍这件事。嗯,我总感觉其中有什么阴谋。”
看来这个问题不是在这里思考就能得出结论的。因为用餐时刻多半都东扯西聊,所以我将话题导回适当的方向。
“对了,你见过这里的(女王)了吗?我是指野坂公子。”
江神边用汤匙捞起味道清淡的八宝菜边说:
“没见过,因为没这个机会见到她的尊容。很不巧,野坂代表在西塔闭关,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那座塔顶上有个塔房。”
“是呀!呃……闭关?在里面做什么?”
“通灵。为了向位于宇宙彼方的智慧生命体报告她已就任代表之座,因此在里面将意念发送出去。通灵似乎不像打电报那么简单,到今天为止,已经闭关第四天了。”
“也就是江神抵达的隔天开始到西塔闭关的?喔……还真可惜呀!”
“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平常的投宿者,想要见到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是吗?有个说法是这么说的,因为江神是野坂公子的狂热仰慕者,所以才会来到神仓这个地方。”
“不会吧!我可没闲到这种地步。”
“真的不是因为这样吧?”麻里亚接着追问。
“我向启示者培利帕利发誓——我看织田才会觉得可惜吧!”
“野坂公子现在正热门,很有追星族喜爱的风格,若能见上一面,在求职活动中就可以当作面试时的话题,不是吗?”
“真的可以当话题?”望月用这句话挖苦了织田。
如此说来,东西二塔的塔房倒是都亮起了灯,所以想问问东塔里是否也有人在里面闭关修行,江神这么回答:
“是在修行或者举行入会仪式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个来自美国分部的干部正进入深层冥想之中,好像五天前就开始了,大概和野坂代表进行的是同一件事吧!何时结束不一定,听说在某种情况下,有时候会持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用餐?因为并未禁食,所以可以正常用餐,一天供应三餐,那才是真正的客房服务。在塔房里,一旦开始冥想,就必须到结束为止才能出来。而且还有一项规矩,那就是冥想中不得与人交谈。”
虽然这也属于一种禁欲仪式,但若与瀑布灌身、深山苦行的修行方式相比,这还算是很轻松的。说得不客气一点,在塔房闭关期间,想要偷偷带进漫画到里面看也并非行不通,尽管规定严禁携带电玩与书籍入内。
织田似乎感到失望。
“那还真令人丧气,我还以为里面可以当成观景台呢!本来打算若能进入城堡就上来看看,结果却不是我想像的。”
交谈内容愈来愈悠闲了。
“不过,”麻里亚说道,“江神学长接下来有何计划?如果毕业论文的研究已完成的话,可以顺便搭我们开来的车子回去。”
五个人搭那辆Corolla都已嫌太拥挤了,部长此时也察觉到了,只见他立刻回绝。他说他要与来时一样,自己搭巴士与电车回去。
“因为我的任性而导致目前的情况,所以不想再给各位添麻烦了,而且我想再多待一些时间,你们还有上课与就业活动的事要处理,先回去好了。”
“还要留在这里?你在这里不受欢迎,而且还得看人脸色不是吗?”
“那都过去了,所以现在对方也释出了一些善意。有些事情我想再调查清楚一些,目前没事了,放心,我自己也会注意的,一切言行都会更谨慎。”
江..神都把话说白了,我们也不好在他脖子上绑绳子硬拖他回去。本来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没想到结论已经出来了。若想再延长一天的住宿,就要先告知天之川旅馆,毕竟为了道义,我们必须多留一天。
用餐后喝茶时,望月提起了从椿准一那儿听来的那件案子,话题回到了常出现的密室杀人。为了打发此刻至两点半的时间,他巨细靡遗地又重新叙述整个情节一遍。
“江神,有个说法说你到神仓来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要挑战这个已陷入谜团的事件。这个说法的赌盘可开大了!”
“买这个赌盘肯定会惨赔,在此地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件事呢!并非事件太久远我记忆差,而是在关西地区根本就没有这个案子的相关报导。”
“如何?这个密室诡异事件之谜能解得开吗?”
“就这么一点资料如何能解开?”
“以推理小说而言,对单一的结论都会质疑,理应会有好几种想法,但目前我没有什么独创性的解答。”
“多种想法啊?例如哪些想法?可以说来听听吗?”
“案发现场附近有水车吗?”
此时,立刻响起一阵沮丧的叹息,望月显得很难过。
“无论怎么说,身为推理小说研究会部长应该知道没水车吧?虽然我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水车——也就是说,这样的推理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其余三个人心中也同样觉得纳闷,心想部长是否退化了,而且他的表情真的有些呆滞。见此,望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江神被关在城堡里求援时,居然对安乐椅侦探的游戏还很有兴致!不过,这也是忘掉现实烦恼的一种方法……我认为……弄巧成拙的粗糙辩解还是免了比较好。”
“好了好了,别破坏现在的气氛,我也了解你说的辩解的意思,但在神仓这种地方竟然有这种事发生……UFO的故乡发生离奇事件尽管不奇怪,但是……”
“该不会是因为地灵吧!”
“不是!”我说道,“无论是UFO或外星人,都是超现实世界之物。围绕在玉塚真通身边的谜团,再怎么说都是属于现实世界人类的事物。我不认为这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谜团之间,彼此会有任何牵连。”
“若是真有牵连的话……”
望月的表情对此显得很感兴趣,那不是追求真相的人该有的眼神。
“但彼此有关的确切证据并不存在,全都只是一些暗示。”
“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吧?有栖川。事发之日正好也是人类协会的前身天命开示会举行集会的日子呀!难道这是偶然吗?”
“应该是碰巧在同一天发生,碰巧到令人觉得不可能。无论是已经死亡的玉塚真通,或者是消失的工藤悦史,应该都与协会无关。”
“或许有什么地方是有关连的。”
“有何依据?没有的话就别乱说了,艾勒里·昆恩可是会躲在草丛里偷偷哭泣的。”
话题又陷入了望月的纠缠,算了,好个平静的天晴午后。
“彼此有关连的假设并非不能成立,我们就从发现有关连的地方开始吧!搞不好会找到一些令人吃惊的星火光源。”
“万一只有冒烟不见火光,那还不是一样徒劳无功?——你是说该从何处开始着手的意思吗?”
他摘下眼镜擦拭,停顿了一下。
“的确没错,如果说玉塚真通是天命开示会的信徒,为了参加活动而逃回自己的故乡,这条线似乎不可能成立……”
“这说法若是成立的话,那么该案件要如何结案?”
“所以才说这条线不可能成立,看来问题就出在隐匿行踪的工藤身上,他混在天命开示会的信众里逃掉了。他当初是奉组内之命追踪玉塚而来,因此不会是天命开示会的信徒,那么天命开示会为何为他隐匿行踪,其中就大有值得推敲的隐情了。”
“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我的功课!”
说完,突然离开沙发。
“喔,对了。”织田也站了起来,“趁着还没忘,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那份要交给江神的信封袋就放在织田背来的背包中,他取了出来,两手恭恭敬敬地将信封袋转交给部长,表情一派轻松愉快。
“石黑交代转交给你的,我没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让你专程带过来。”
江神朝信封袋里瞥了一眼,随手便放在一旁。看他没打算拆封,实在令人失望。
“是我拜托石黑帮我整理有关人类协会的资料。对他和对你们都不好意思,但没办法快速浏览,这里面是针对协会做出批判的杂志剪报,就先这样摆着,以免到时与协会的人见面时造成误会。他当时就是针对协会的丑闻去跑新闻——放进包包里好了。”
说完,便进入主卧室去了。就算带来的东西是一般平凡无奇之物,多半都还是会拆封取出来看一看,然而江神却……一会儿,江神回来了,并未坐回沙发,而是看了一下手表。
“还有一些时间,我看我们就先前往接待室好了,顺便可以开开附近一些房间的门。”
这种事我才不干!
二
在长长的走廊下并排而立,再度望向街村:望月喊了一声:“看这里!”便立刻按下快门。
“人类协会还真有钱啊!”麻里亚说道,“进入城堡一看,又让我改观了。他们的资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根据江神所言,人类协会之所以拥有如此庞大的资金,主要是因为泡沫经济时期飙升的股价与地价所赐:话虽如此,并非人类协会一开始就握有股票与不动产,而是他们灵活运用了会员的捐款资金,以及很有效率地变更会员赠与的土地资产而累积财富。将此一规划化为现实者,真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历经了十几年,天命开示会发展成为今天如此庞大的组织,主要归功于两个人,那就是具备优异会务推展能力的现任总务局长吹雪奈央,以及拥有天才般资产运用能力的财务局长臼井勋。吹雪将预言当成了卖点,将教祖通俗乡土的故事活络了起来,并赋予现代人能接受的都会韵味,包装成可为人类带来愉悦的新宗教。她采取的手法不是像秃鹰那样,见到人生陷入低潮的人便快狠准地抓入组织内成为信徒,反而是去接近经济上较为宽裕的一群人。她让这群人感觉‘人生中多了这种宗教,可以增添色彩而且也是一种流行,不妨藉由捐赠来彰显自己的身分地位。’事实上这种方法也成功了,但也因此产生了一股怪现象,因为开始有人竞相捐赠原就是意外之财的大笔资金给背负全人类希望于一身的协会,而且蔚为风潮,仿佛是一种竞赛游戏。以一千万元为单位的捐献,协会仅回赠以一枚徽章表达谢意,然而此一无意义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一部份人的狂热,导致那些暴发户对捐钱游戏乐在其中。再也没有比这模式更一本万利的事业了,于是哗啦啦的金钱不断涌入,身为财务局长的臼井勋便将这些资金投入股票与土地的买卖,乘着日本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泡沫景气热潮,协会名下的资产瞬间暴增。总资产额到底有多少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八七年至八九年,协会的资产至少膨胀了十倍以上。总本部的建设费用高达约八十亿,其他设施或神仓周边的整修费用若加进去的话,有人说,总工程费就要高达将近一百五十亿左右。协会的会员人数含海外会员,宣称有二十万人。以此规模而论,眼前的城堡与(城下町)就显得太大了。但或许他们的考量是,藉此先行投资的新设施可以吸引更多的会员加入——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信长?”
“因为理财手段成功而导致股价与地价的飙升虚胖之事我们很清楚,但或许已经过了泡沫的高峰期。去年底,日经平均指数已快逼近四万点的高点时,股价就狂泄而下。土地价格也一样,这个月日本银行正式承认金融政策的失败,因此开始紧缩银根。一年内土地价格上涨六成的情况突然停止,如今已出现下跌的趋势。当时拜泡沫经济而发迹的人类协会,难道还能处之泰然吗?”
“没想到你还真的仔细阅读了日经新闻——这我怎么知道?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事前就有准备了。”
对于别人家的事或许态度不一样,但江神此刻的语气似乎也太冷漠了。他是否对于遭软禁一事仍怀恨在心我们并不清楚,但刻意与协会保持距离则是可以确定的事。
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江神示意继续走,一行人于是往电梯处前进。行进中,麻里亚突然说道:
“除了A栋不看,这里的建筑很像某种东西,江神学长应该注意到了吧?有栖川可能也知道。”
遭点名的两个人都不知所以,而答案也让人倍感意外。
“为什么都不说话?我的意思是,这栋建筑抄袭世界博览会里的住友童话馆。”
“世博(又称大阪万博)……在大阪举办的那一次?EXPO'70。”
日本万国博览会,主题是人类的进步与和谐,也就是在一九七〇年,冈本太郎为主题馆设计了太阳塔,而美国馆则是月之石。
“什么住友童话馆啊?你真的是跟我同一年出生的吗?”
“土生土长的大阪人,竟然不知道住友童话馆,真是拿年轻人没办法。那是一栋颇具未来感的建筑物,有九个相连的圆盘,分别以电梯与回廊连结在一起,而每一个圆盘都分别由铁塔支撵,以后有机会再给各位看照片。”
“一九六九年出生于东京,有马,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难道你像有惊人记忆力的三岛由纪夫一样,可以把出生时的事写进小说中?”
“笨问题,当然是从书上读到的嘛!而且我也会看过纪录片。大阪万博真的很精彩。你不知道我这个科幻美少女也是万博(世博)迷?喔,没说过啊?你们是否看过以面临人口爆炸危机为舞台的科幻电影‘未来的婴儿’?描述的是一个禁止生小孩的世界,电影里面就出现过住友童话馆,是主角家族照片的背景画面,日本人一看到那画面,立刻就会知道那是万博场馆。”愈来愈多话了,“我会经去过万博,而且也曾拍过照片,父母抱起我站在住友童话馆前。当然,当时的记忆已经忘光了。”
在聆听万博少女的故事之际,一行人来到了A栋。麻里亚刻意不让从旁经过的会员听见低声说道:
“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但我认为熊井誓应该是从那个主题场馆得到的概念——江神学长是一九六二年在京都出生的,所以至少去过一次万博会场吧?”
“是京都没错,但住在面海的宫津,而且家里穷,无缘参与那次的盛会。”
“喔,不好意思,对不起。”
“别在意——但是,诚如望月所言,如果UFO之说是老掉牙的古老神话,那么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建筑造型就有可能是参考万博主题馆而辗转设计出来的,或许此地封藏了怀古的未来。”
该不会是已丧失的希望与共识?或者是即将消失的预兆?
江神毫不客气地穿过走廊,仿佛就像熟知这里的一切。敲了敲接待室门,里面传出由良比吕子的声音:“请进。”
在以蓝色为基调的房间里,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有一位女子。并非在西塔闭关修行的野坂公子代表出关了,因为眼前这位女子应该已年过四十。
“找各位过来很不好意思,因为我想当着各位的面道歉!”
接着,由良向我们介绍身旁的女子,她是总务局长吹雪奈央。面貌长得艳丽,人如其名,很有宝塚歌舞团中老女人角色的味道。尽管脸上有些微的细小皱纹,但在化妆技巧的掩饰之下并不明显,反而更显年轻。
“我叫吹雪,这次因为一些误会,为江神先生以及各位造成困扰,我在此诚心表达我的歉意。”
声音低沉粗哑,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强而有力。如果这种人向你低头,恐怕也只能接受她的致歉一途了。
“请坐。”在由良的示意下,我们依序坐下。但是她自己却没坐在吹雪身旁,而是挑了位于右斜前方的座位坐下。
“我想我们也无任何辩解的余地了,至于为何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我们协会内部会好好检讨原因,以免再犯同样的过错。光是等待来自宇宙之外的救援这一点,我们这个团体就很容易让人感到可疑了。因此,为了断绝类似的助长之势,我们也不得不谨慎一些。是这样吧?督察?”
由良回了一声“是的”。
“这些都过去了,”此刻的江神倒是落落大方,只说该说的话,“关于原因的检讨,难道没什么话对我说的吗?如果原因出在我的言行举止,该道歉的反而是我才对。”
吹雪朝我们摊开手掌,缓缓摇头道:
“没这回事,是我们单方面的错,到了这时候我们不会再找藉口的,一下子把祸闯得这么大,只能说是我们组织还不够成熟,关于这一点,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此全面性的认错,真的是让我们无话可说,看来他们或许是急于想让此次的事件早点落幕。江神似乎也稍微有此感觉,并未再追问下去。
咖啡此时端了上来,对话也因此中断,道歉仪式大概也就此告一段落。
“房间怎么样?”双手捧着咖啡杯,局长的语气很柔和。
“很舒适,我很满意。”江神答道。听到这样的回答,局长露出微笑,很迷人的笑容。
“那就太好了。虽然无法弥补我们的过错,但我们诚挚的希望能有舒适的环境。您对人类协会似乎很感兴趣,那么有何想要知道、想提问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安排相关人员陪同各位到处走走看看。圣洞还没去参观吧?我们可以特别开放给各位入内。”
看这情形,大概还会送我们伴手礼吧?当然,我并非想要件手礼。
此时传来敲门声,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吹雪说了一声“请进”,走进来的是我们会见过的男子,也就是刚才在道场打过照面,外貌像是年轻老板的稻越草介。进门时并未朝我们打招呼,仿佛没见到我们似的,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态度与先前完全不一样。
“局长,可不可以……”
“抱歉,暂时离席一下。”吹雪说完后走出房间。协会的高级干部被部属叫出门外,该不会是要转达什么秘密吧?果真如此的话,稻越敲门进来是刻意安排好让吹雪有藉口中途离席的吗?我总有此感觉——但无论怎么说,吹雪局长在交谈时,整个气氛不是很起劲。
“各位觉得如何?若是想参观什么地方,我们会派相关人员陪同导引。”
由良询问我们的意愿。
“我希望务必能让我们参观圣洞。”江神立刻回答,“只要能这样就行了,因为参观之后我们想到外面去散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这个回覆对督察而言也许很刺耳。
“好的,那我接下来要安排一下陪同人员,先带各位参观圣洞。”
她还说,人员(再入城)时必须再次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这一点尚望见谅。
三
在A栋的走廊往东前进,通过面南的窗户可以看到前院种植了齐胸高的灌木。
“那些都是绣球花,花季到的话,全都会一起绽放。配合人类协会的标志颜色,所以种的全是蓝色绣球花,因此美丽的花景可令人陶醉了!”
兴致高昂的引导人员名叫本庄伽耶,就是为我们送来午餐的那一位。
“这附近周围种的则都是山绣球,只是品种不一样,像那边的就是竹舞绣球花,那个是蓝姬绣球花,再过去的是美方八重绣球花,分别有蓝紫色、浓紫色、淡蓝色的花瓣,把庭院妆点得美不胜收,真希望各位也能有机会欣赏。绣球花也称紫阳花,自古以来就一直有人栽培种植,根据十九世纪初停留日本的德国学者西博尔德的介绍得知,绣球花是在很晚期才传到欧洲的。在西博尔德的介绍中,绣球花的日本学名是ァジクサ,但应该是西博尔德以自己妻子的名字お滝命名之误。因为具有东方神秘色彩,所以来自西方的外国游客都很喜欢绣球花。”
知识还真丰富啊!是因为喜欢花?还是工作必要使然?
然而,麻里亚却窃窃私语道:
“什么ァジクサ嘛!根本就是UFO御宅族的故乡。”
我立刻竖起食指,制止她说下去。
“请问……”织田此时也开口了,“本庄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入会的?”
他大概想要知道的是年龄吧?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事实上,从外貌与声音看来,本庄还真是年轻,看起来甚至像国中生。
“去年。我还在念国 4e2d." >中二年级时,因为会祖写的一本书而受到感昭,从此以后就一直想要加入协会。然而,父母亲不允许,所以就只能忍耐到高中毕业。”
“那么你在去年高中毕业之后就立刻加入了?父母亲不反对吗?”
“大吵一架,但最后还是首肯了。协会里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加入,并非什么怪异的伪宗教团体,关于这一点,我很有耐性而又仔细地为父母说明清楚。前几天,他们为了探视我还大老远从札幌来到这儿住宿,而且回去时还对这次难得的旅行感到很愉快。”
带着得意的口吻说道,然后扶了扶黑框眼镜。
“住在C栋吧?”
“是的,非会员也可以住进去,而且那里又是我负责的区域。他们还说夏天的时候想要再来——麻烦这边请。”
就在前方走廊尽头,走廊呈左右相反的卜字状,也就是细长的管状通道在此出现岔路。对会员而言,这是通往最神圣场所的通道,前方大约廿公尺处有一扇天蓝色的门,门后是否就是圣洞?
(图四)
“那座电梯是不是升到塔上面的?”
望月指着身后问道。在走廊尽头处的转角,有个像是他说的东西。
“是的,塔上有冥想室,五天前开始,有个叫子母泽的储备干部就在里面闭关。虽然只有廿八岁,但已是美国分部的公关负责人,背负着协会未来发展的希望。”
是舌灿莲花的宗教推销员吗?他为何会是协会未来发展的希望?心中有此疑问,但现在不是很想问清楚。
本庄伽耶推开对开式的门扇,一行人依序入内,眼前是个约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正方形房间,而且有块花岗岩,上面刻着兴会祖有关的由来。其中三面是白墙,只有正面是裸露的暗色岩壁,岩壁中央开了一个宽仅一公尺、高仅二公尺的洞口,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圣洞了吧?左前方摆了一张马蹄形柜台,柜台后方站了一个男子面向洞口,从背影看来似乎在哪儿见过。
“有访客来参观,可能要打扰一些时间。”
“喔……这几位是……”
只转身约一秒钟的男子,正是昨天在大门前拒绝我们的丸尾拳,他的职务似乎不只是大门守卫,站立时挺直的腰杆仿佛一位武术家,毫无疏漏之处。
“昨天的事很抱歉,因为上面的指示,请各位别误会,我也是出于无奈。”
语气虽然生硬,但可以感受到他的诚意。事实上,他也没必要违反上面的指示而便宜行事让我们进入,加上他与我们之间亦无任何瓜葛。
“请各位慢慢参观,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个风穴。偶而从里面会吹来一阵风,还夹杂一些微弱的声音。”
洞门呈椭圆形,没有照明设施,深入五公尺即是一片黑暗,正如丸尾所言,没什么可以参观的。听说位于法国乡下的卢尔德,因圣母玛丽亚降临而出现了能治愈百病的奇迹之泉,于是成了声名大噪的朝圣之地;与此相较,这里则是极端的对比。若真要打大老远的路到此山洞朝拜,恐怕整个人也都要累垮了。
“野坂御影会祖是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与到访者相遇。会祖站在洗手间时,发现从这个洞口泄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线,觉得很可疑,但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地,感到一股温暖纯洁气息的会祖受到光的导引往洞窟走来——”
本庄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地执行她的解说工作,但那些都是我们已知的内容。如果这个地方摆上一座培利帕利实物大小的模型,相信会更有临场感;当然,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是行不通的,连装个照明设备也是禁止的。
我藉故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看了柜台内一眼,发现有一本像是日志的本子,以及两台录影机。果然是人类协会,偏爱录影机这类东西,圣洞的录影怎么可能放过?从丸尾左侧看过去,得知洞窟是朝着右方缓缓上升延伸进去,这也就是柜台会设置在洞门左侧的原因。
说明结束后,望月提出一串问题。
“这里面是怎样一个情况?有风吹出来,就表示可以通往某处吧?”
“并不清楚洞里的情况,因为属于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里面有画上一条白线,所以请各位绝对不要跨越白线。因为培利帕利会宣告,直到祂再次降临前,任何人都禁止入内。风声的变化也是我们必须注意的事项,当初与会祖见面时,一开始到访者的声音也像风在吹拂一样。”
“喔……禁止进入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也就是说,同样也不可能进去检视有无培利帕利遗留下来的痕迹了?”
“所谓的痕迹是指?”
“比方说……培利帕利站立的地点是否有烧焦?搞不好还留下什么东西呢!”
“好像没有这类的东西。培利帕利站的位置就在那里,白线再进去几公尺的地方。然后像这样双手往前伸,说了一些话——”
难道没看到吗?算了,说了也是白说。对她而言,就算看到了也视同理所当然,所以不能骂。无论水是由氢原子二对氧原子一的比例结合而成,光速每秒可以绕行地球七周半,所有的生命起源来自大海,虽然这些我都未能亲眼确认,但一直未质疑过这些说法。与宗教不同,科学是可以实证的、是可以再现的,但由于对这一切都囫囵吞枣,所以在态度上就等同于是科学教的信徒。
“感觉到什么了?”
问了身旁的江神,他只是摇摇头。或许对于这个极可能是悬疑热点的地方感到失望也说不定。其实就像神殿一样,明明只要立起高高的鸟居,拉起稻草结成的封锁线,一切都会变得很巍峨肃然,但是他们却未如此做。尽管城堡很壮观,但眼前这片区域却完全未加修饰。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反而给人一种培利帕利降临的真实感。
“你说听从上面的指示,是怎样的指示?”
听到麻里亚说话,于是回过头来,原来她在质问丸尾昨天的事。这问题似乎并不困扰丸尾,只见他淡淡回答:
“很一般,就只是‘事前未经许可者不得入内’,在拒绝了你们之后,由良督察才出来。之所以拒绝,并非因为是你们。”
“平常也是如此吗?但我听说人类协会对非会员也是很友善的。我还听说过,会有人扬言要放置炸弹,警方据报进入搜索,结果却只是一场恶作剧。但我总觉得你们的戒备太严了。”
“由于此地是担负着人类未来的组织中枢,保全方面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个世界如果进化了,就可以达到家不闭户的境界,我们就是致力于尽快达到这样的目标。”
看来她是白费力气了,于是放弃追问,只回了一声“说得是呀!”便停止了这个话题。我则试着问问其他方面的事。
“圣洞的看守应该是廿四小时轮班吧?万一培利帕利再次降临,你们如何处置?”
“我们有协会的标准作业手册,”跟麦当劳一样啊?“仔..细聆听培利帕利的声音是最优先的准则。仔细听,遵从声音的指示。如果对方像是可以接受我们的询问,那我们就要请求对方允许我们去通知协会代表。”
这样的程序应该还算妥当吧?
“我以为会按下警铃,打电话通知代表呢!不过,应该有录影吧?”
他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摄影机,有两架,镜头角度稍有不同。
“我们有两架摄影机,不间断地持续录影,录下来的画面会转交到研究室,检查其中是否录到了有意义的画面,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到访者降临的讯息。”
“我有个单纯的疑问,”麻里亚又再次肆无忌惮地提出问题,“如果有两台录影机在纪录,为何还特地派了人在这里看守?只要在其他有监视器的房间监看不就好了?”
丸尾先是点点头,接着又说道:
“不,到访者已经约定会再次降临,所以必须在这里等候,等候他的降临就是一种祈祷。就因为有了等候、有了祈祷,所以才让人的生存有意义、有幸福,但最近这些事都被人们遗忘了,这应该说是一种精神颓糜化的现象吧!不,不必道歉。总而言之,其他房间并无监视器。”
“啊?为什么?如果有监视器,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协会的代表或其他干部不是可以立刻赶过来吗?”
不知是难以回答,或者是为了要弥补之前让我们吃闭门羹的歉意,丸尾显得很慷慨,然后说出一些超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来。
“让太多人监看监视器并非明智之举,到访者会是以何种方式降临,会传达怎样的讯息,这些都是无法预测的:因为对我们人类而言,有些过度刺激的事实往往会以超出我们所能想像的形态出现。比方说,世界就在明天毁灭之类的。就算这样的情况很极端,目前即使在协会内部,若有必须保密的讯息仍会加以保密。因此,只有能临机妥善应对者可以担任看守圣洞的工作。”
麻里亚一脸颇为理解的表情。
“说明得非常清楚,那么丸尾先生应该很适任看守的工作吧!能站在柜台后方的人应该很有限才对。”
丸尾比出一个数字手势,“这份工作由八个人轮班负责,基本上每三个钟头换一次班。担任这个职务的人要具备优异的体力与气力,而且还要有坚定的信仰,所以人选来自各部门。我本身隶属于总务局,这就是昨天各位会在大门前的警卫室遇到我的原因。”
在一问一答之间,丸尾的视线片刻都未曾离开过洞窟。如此单调的任务,身为文科系学生的我,肯定会倍觉无聊。
“对了,本庄,”他有话与同僚说,“听说今天还有一位访客,是由你负责招待吗?”
“是的,五点的时候会到,大致在馆内绕一圈之后就会带过来这里,到这里大概是五点半左右,那位访客并不是会员,但好像对天之舟的研究很热衷。”
是荒木吗?如果是他的话,在面对圣洞时必然是激动万分,这情况丝毫不足为奇。
“五点半?那也就是在和土肥交接之后罗!到五点交接之前……呃……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丸尾瞄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咕哝了几声。整个态度与刚才不同,这会儿他看起来像是急于想尽快交接。
这时,望月很惯重地提出拍照的请求,但立刻就遭到明快的回绝。
四
茌走廊下往回走时,望月向本庄提出问题。
“培利帕利何时才会再度降临?总本部前方的广场上何时才会有大型的UFO降落?关于这些,会祖会经预言过吗?”
“会祖没说过对人类而言何时才是良辰吉日,毕竟这一切都要视我们的所作所为来决定,就算预言了也没用。我们除了努力让这一天尽早到来之外,其余的就只能祷告了。”
这么说来,野坂御影虽称之为预言者,但并未因此而出版一些故弄玄虚的预言书来。那么,到底什么事情被她说中了?
“从天命开示会到人类协会这一路的发展,这种发展形式会祖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应该说她已经预见了。吹雪局长身为布教活动领导者、野坂公子小姐成为代表,这全都是根据会祖遗留下来的预言而成真的。依照目前会员人数顺利发展的情况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人类协会的会员将遍布全世界。”
吹雪奈央遭到拔擢虽是极为成功的例子,但称不上是预言吧!而是有识人之明。至于野坂公子登上(新女王)之位,目前还难说是吉是凶,只能说按此发展下去,人类协会将会愈来愈兴盛。
“本庄小姐,你见过幽……呃……见过天之舟吗?”
织田故意避免使用UFO这个字眼。
“嗯,见过几次。第一次是在我九岁的时候,出现在黄昏夕阳中。当时刚放学回家,走到丰平川的堤防边时看到的。当时并不觉得飘浮在空中的物体有多不可思议,而是感觉理所当然。所谓的理所当然并非指毫无意义的意思,而是有一种直觉,觉得应该是想对我传达什么讯息所以才出现的。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我双手合十朝它膜拜。同样的东西在国中时见过一次,上了高中后则见过两次。当我来到神仓之后,在半夜或凌晨之际常看到发光的(舟):前几天,还看到在雾中盘旋飞行的(舟)——”
该不会是雾中行驶的汽车大灯吧?到了神仓目睹UFO的可信度是比较低的。
“各位一定会笑说,不是黑影或不明物体的光影吗?但那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我真的很期待可以清晰见到天之舟的日子到来,在晴朗的午后,满心欢喜的一群人搭上了(舟),而这艘(舟)就降落在我们之中。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今天是个晴朗透亮的日子。或许她很想让今天的午后,变成她所期待的那一天午后。
回到入口大厅,穿过管状通道,只见一位陌生的男子坐在警卫室里。
“那我就送到这儿了,各位请慢走。如果下次再来的话,麻烦请通知警卫室里的人与我联络。五点之前如果我还在招待访客的话,可能要请各位在入口大厅稍待一会儿。我被交代过,可以特别开放研究大楼,也就是B栋给各位参观。”
目送之下,我们走出了城堡。来到广场中央时,江神伸了一个大懒腰,织田此时也嘲弄道:
“部长,怎么样?很久没走出牢房了吧?”
“自由还真是可贵呀!”同时点燃了一根,“有烟抽真好!”
他明明在(城内)时也抽过烟……
一行人漫无目的地散步,正不知往哪儿走才好时,望月提出了一个很符合他风格的意见,也就是前往十一年前的案发现场去看一看。
“当时的那栋小屋虽然不复存在,但看看遗迹也不错!或许有什么发现——”
“可能吗?”织田立刻泼冷水,“这么久了不可能发现什么的!水车的残骸?”
这么一说,让望月瞬间哑口无言,而麻里亚则顺势回道:
“就算没什么发现也好,或许是一条不错的散步小径呢!就去走走看嘛!”
原来如此,这么做可以解决江神运动不足的问题,最后大伙儿还是采纳了望月的散步提案。
我们绕到城堡后方,在婉蜒弯曲的小径上往上爬,眼前出现岔路,这回我们往左前进。这附近就是椿准一与天川昭彦听到枪声的地点。往前不到五十公尺,出现了类似传闻中的废弃屋,也就是玉塚真通的老家。屋顶上杂草丛生,随着山风摇曳摆动。可能因为院子的那片土地也是荒烟蔓草,丝毫不见事件当时的痕迹。目睹眼前景物,望月也只能苦笑。
“唯一可确定的是,这附近没有水车。”
江神站在阳光下说道。他大概没在思考那个案子,只是眯起眼睛,享受和风的吹拂。如果那些念诵“唵——姆”或“阿——吽”的会员,能够来此仿效江神就好了。
“前面应该住过人吧?去看看如何?”麻里亚说道,“我想看一看神仓遭废弃的部分,感觉既凄凉又寂寞。”
凄凉又寂寞——这句话如果让担忧神仓人口外移的天之川旅馆老板听了,真不知他会有何感觉。总之,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信步漫游之中,发现了四间废弃屋。脑海正浮现鬼村这个念头时,忽然传来有人说话声。
“大家好啊!喔?多了一个同伴?看来各位与学长会合了。”
是椿准一,他正与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并坐在一间屋子的檐廊下。望月打声招呼上前为两位介绍了江神。
“各位该不会是因为我提起了那个案子,所以到案发现场来看看?被我猜中了吧?你们还真感兴趣呀!果然有学生的样子。”
“我说椿先生……”白发稀疏的老人并不理会我们,“有一部分的人很厌恶御影呢!随时都可能听到刺耳的反对声浪,那可令人受不了:所以,我也给过忠告,我说不如把收来的钱再布施出去,如果让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生意的话,那肯定会惹人厌的!”
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禁引发我的兴趣。
“喔,是吗?”椿先生应了老人一句后,开始向我们说明。“这位是金石源三先生,一直都住在神仓。刚才正聊到天命开示会成立之前的野坂御影。像是‘如果你招赘女婿的话,家中就有人会死去。’或者‘你能活到六十岁就算是命长的了,最好早点决定如何分配财产吧!’之类的,也不管对方的心情如何,常会说出一些不是很吉利的预言,所以这位金石先生就会告诫:‘对于那些拿钱来拜托的人,你只要观一观他们的运势就好了,其他的就别说了。’这就是灵媒野坂御影的诞生源由,也就是天命开示会的时代。之后,受到外星人的指示转而发展成为人类协会。所以说,人生之路真是变化无常呀!”
这环境倒还好,但这位老爷爷真住在这里吗?屋顶有部分塌陷了,整栋屋子歪斜得呈菱形,仿佛‘雨月物语’其中一篇浅茅之宿中出现的画面……或许这说法过分了些,两眼正游移搜寻时,发现椿先生似乎也察觉了。
“以前住在这里,但今天是为了聊一聊老话题所以过来这儿——就是打听一下之前那个案子。”
原来如此。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起劲,应该没什么成果才对。这时,椿准一起身打算告辞。
“老是问同样的问题,很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拿这些问题烦您了——小千怎么样?”
“你是说千鹤吗?嗯,过得还不错,她很期待明天要出发的校外住宿教学之旅呢!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想要去东京。”
“喔……这样啊……不过,小千不是才小学三年级吗?校外住宿教学太早了吧?而且,从比良野小学到东京应该是不可能吧?”
“八岁参加校外住宿教学太早了吗?”
一来一往不怎么搭调的对话仍在持续,金石源三似乎在现实中迷失了什么。中途,椿准一又回头与慈祥的老人应答了几句。
“非常感谢,我现在不走不行了,我先在此告辞。”
“请慢走。”金石动也不动地说道,似乎还想在这儿晒晒太阳。目前才四点半,但羽毛被子般温柔的阳光已经丧失了活力。
五
于是一行人返回街村,行进间,我们不停地想要了解椿准一打探的结果,但椿先生非但没说,反而是一直询问我们有关发生在江神身上的一些意外经过。江神部长将大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听得这位退休的警官说:“这不像是人类协会的行事风格。”
江神反问:“不像?”
“没错,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对于江神,他比较相信人类协会。甚至压抑心中那句想对江神说的话:“都是你的行为举止太鬼鬼祟祟了。”
这时,他又咕哝了起来。
“新代表上任后,大概有了什么变化。不过,一个新上任的二十一岁(女王),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权力啊!若是具有蹊跷,那可就乱了!”
“野坂代表是怎样的一个人?您清楚吗?”
并肩而行时,江神问道。新女王是在神仓土生土长的,椿准一理应认识。
“是个乖巧的小孩,多半都独自一个人。学校放学时,会静静地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钩毛线、手套或围巾之类的,在那种地方打发时间,不禁让人想到她的家庭是否不怎么和乐?如果问她那些是为谁编的,她会以客气的口吻说是为自己编的。从说话方式就可以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和我交谈时,显得有些愉快,最后还会向我道谢,这让人很想祝福她能拥有幸福快乐的日子。”
“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吧?”
“并无奇特之处,却总感觉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虽然显得几分孤独,但又吐露着淡淡且不染尘世的气质,让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长得眉清目秀的。并不是因为她当上了协会代表才这么说,但她的确散发出圣女的气息。关于这一点,野坂御影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她何时入会的?”
“既是野坂的侄女,而且又从小看着长大。她本人有多少信心我看不出来,但会祖似乎对她疼爱有加,甚至指示‘二十一岁时负责管理人类协会,因为你肩负着主导廿一世纪地球的命运。’所以到了今年,这项指示终于实现。如果真如预言所示,从今以后,协会的成长应该会愈加迅速。”
“她在二十一岁当上了代表,不正是预言成真?”
“没错,前任代表野坂季子担任的就是暂代性质的中继角色,会祖是在指派目前的干部与下一任干部之后才过世的。听说被选上的人,多半都是神仓出身的会员。”
“连未来的人事都决定了,如果出身地也是影响的因素,那么其他想要担任职务的外地人难道没有任何不满?”
“想要在职务上获得升迁的会员并不多,而且人选既然都已选定,就算抱有莫名野心的人也无法出头,如此反而能为组织带来比较稳定的运作不是吗?会经是警察的我,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些能通过国家公务员高级考试的人,就算一股人不上班,专心准备应试,但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职位,他们可是在二十几岁就能上任了。这样的机制尽管不公平,但光是生气也没用。毕竟职务不是抽签安排就算了。不满的话,那就别当警官——那我就在此……”
来到岔路口时,他停下脚步,很意外地,他说是要去拜访总本部。
“必须在五点以前赶过去,荒木先生在大门口等我。他提出参访申请时,立刻就获准了,我就请他让我也加入。和昨天截然不同,协会今天的服务很周到,听说连外星人出现的圣洞也可以参观。各位稍后就要回去了?那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吧!”
与走下小径的椿准一道别后,和昨天一样,我们往南方走去,因为走路总让人感到有好心情。昨天并不知情这样走下去,就会到达塑胶棚温室。
此刻,那起杀人事件已遭人们遗忘,如今无论是UFO、宇宙意志、超越者、人类的未来,什么都好,都无所谓。只要与自己的亲朋好友在一起,感觉上脑袋就会比较清晰一些。
“就在这附近吧?”织田说道,“昨天就是在这附近看见一个像幽灵的女孩。”
“幽灵?”江神很讶异。
“是个娇小的女孩,才看到她蹒跚地跑来跑去,一溜烟又消失了。很可能是跑进草丛里了,但这样刻意躲起来不觉得怪吗?我总感觉怪怪的。”
部长一手摸抚下巴看着脚边。
“是在这棵树附近消失的吗?草丛有被踩过的迹象,像是野生动物通行的兽道,但应该是人踩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小朋友的秘密基地。”
“女孩子也会有秘密基地?”留着短发的学长看了麻里亚一眼,“或许也有可能,跟男孩玩在一起的时候。但话说回来,她那消失的把戏还真精彩呀!说是幽灵,倒不如说是忍者。”
今天没见到那个(女忍者),大概留在家里玩吧!麻里亚弯下身子,快速进入了兽道,上面残留了一些像是小孩鞋子的鞋痕。
“江神说的没错,你们看,这里有个可爱的足迹,跟野生小动物一样,而且还很新的样子。该不会是扮演侦探角色的姊姊发现了秘密基地吧?”
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带着困惑的心思,麻里亚开始追踪姊姊了!
“喂!别破坏小孩的梦想之城,这样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还要再前进吗?”
“……到这里就好。”
麻里亚停止了。眼前是一棵高达二十公尺的大树,挥褐色的树枝往四面八方展开,这应该是日本橡树(水桧),叶片呈锯齿状。麻里亚蹲了下来,拨开树下杂草。
“你们看!”
在一棵倒树的阴影下不容易看清楚,但在根部开了一口大窟窿,如果是小孩,身体似乎勉强可以容得进去。
“足迹到此就没了,这里该不会就是忍者的藏身处吧?要想蒙蔽我的眼睛,那可行不通。我再仔细看一看……没人,光线进不来,无法看到最里面的情况。”
树洞旁,有个石块,似乎可用来遮挡树洞。若是使劲的话,即使小孩也能搬动。
“满意了吧?”
“嗯,很满意——还真是一棵好树呀!”
说完,抬起头。坚实的树枝将天空分割成好几片,树梢之间洒下亮眼的阳光,实在是美丽异常。喔,偏离了话题。
“会不会太兴奋了?你的心情我了解,可是……”
“看得出来吗?麻烦终于解决掉了,用成语来形容,我目前的心境应该说是明镜止水,然而……反正真是太好了,还好江神学长没出事!”
学长们并没跟过来,只听到小径上传来一阵笑声:“又是一件蠢事!”
“虽然有些地方上了当,不过……”
她这句话把面对面时那一瞬间的怪异感觉说了出来,麻里亚一脸严肃神情。
“有栖川,连我也上当了,好厉害,人类协会的各种趣闻,我还是觉得很怪。江神学长对我们应该还隐藏了什么。是因为问题很严重?或者只是因为事涉隐私的芝麻小事?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有事没说出来。不过,也没必要穿凿附会,毕竟我们没有知道的必要。”
“说的也是。”
“再回去吧!”
说着,拨一拨头发,将右耳的耳环取下来,没想到却弹跳到树根附近,三角形的金属片闪了闪弹入一处小洞中。我们不禁喊了一声“啊!”该不会有什么厄运吧?
“我很喜欢那耳环。”
她趴下身子,伸手进入小洞摸索,接着惊叫道:“好深!”
“里面好像有个深洞,这棵树的树根似乎就盘错在岩石上,好强的生命力呀!”
说着站了起来,拍掉膝上沾到的泥土。
“耳环呢?”
“水别了!为了耳环,我可舍不得把这棵树锯倒。走吧!”
她摘下左耳的耳环,塞进裙子口袋。真不知女生会如何处理这种只剩一只的耳环,应该没什么用途了,会是因为还依恋不舍,所以取下来收藏?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们回到学长那儿,“麻里亚发现了疑似秘密基地的地方,但在不打扰的情况下只观察了一会儿。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谈话?”
“没谈什么,只是拉哩拉杂随便聊聊。”江神说道,“搞不好听了反而伤神——我们再往前走一些吧!”
走了一会儿之后,小径朝向塑胶棚温室的所在位置延伸,半透明的塑胶棚温室里,可以看到热爱蕈菇的天川昭彦晃动的身影。“正好!”望月出声。这时,旅馆老板也往这儿看过来。
“回来了呀!一直待在总本部吗?喔,那位就是各位说的学长吧?欢迎!”
旅馆老板走出温室,在水龙头下洗手,似乎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正要返回旅馆准备晚餐。望月向老板追加了一人份的晚餐。
“这位学长今晚也一起用餐吧?没问题,如果不嫌弃比昨晚还丰盛的菜单的话。我们的菜色要比协会美昧多了,欢迎加入。那么时间是……?”
“回到总本部,接着再参观一会儿……就和昨天一样,七点钟好了。可以吧?江神?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可能会多喝一些啤酒,就麻烦老板了。”
“望月,这主意不错!”麻里亚显得很高兴,“临时联谊聚餐!用成语来说的话,那就是鲸饮马食。”
与二十岁女孩不搭的成语形成的组合,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般景象吧?除了织田,其他人都很能喝酒,结果到底会如何?江神跌跌晃晃地返回他的(城堡饭店)贵宾室——应该会发出可疑的声响。人类协会对烟酒的态度似乎比较宽松,但在某种程度上还 662f." >是得注意一点才好。..
“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好像也去参观总本部了。”老板正在清洗长靴上的泥巴,“今天特别对外开放圣洞,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又不是(女王)的生日。”
“村里的人也将代表称为(女王)啊!”
不知是尊敬或揶揄,我对此很在意,所以这么说。
“传播媒体把她塑造成可爱的印象,原来还真的会传染呀!(女王)这个称呼还真是太可爱了。对本地人而言,从以前就知道她叫公子。但一旦当上了代表,整个感觉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吧!”
“怎么说呢?”我问。
“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更加清新脱俗。加上她几乎足不出户,极少公开露面,所以一般人对她的印象多半来自报章杂志上的照片,总有一种距离感。没错,她会到后山散步,也会有人陪伴到村子里的店家去走一走,但平常很难得见到一面,她已是身分高贵的巨星了!”
(女王)已经成了巨星啊?难得到此一趟,好歹也要亲眼见到她本人,但看来似乎很难。就算对江神有不礼貌行为的干部们表达多少的歉意,也无法直接接受野坂公子当面的致歉。
这时,城堡传来管风琴乐声的电子音乐,是五点整的报时。“是第几次听到这乐声了?”江神问道。我们是第二次听到。宇宙风格的乐声也渐渐习惯了,但旋律总有一丝丝唤起乡愁的感觉。这音乐自城堡建成以来,每一天的傍晚时分街村没有不被环绕的,仿佛多嘴似地告知公园里的乖小孩,是该与朋友道别回家的时刻了——但事实上,对听者而言,会不会产生一种思想被操控的洗脑功能?或许这才是神仓的秘密?脑海中不禁如此妄想了起来。
风和日丽的午后就要结束了。
“七点没错吧!”老板确认了时间之后,便往旅馆的方向走去。我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接着一行人踏上主要大街,完全化身为游山玩水的游客。
“本来想说要不要去资料馆或宝物馆去看看,但江神是否已经看过了?”
结果,我们的目标是总本部。参观过研究大楼返回旅馆的话,还有时间可以在房间里抽一根烟。现在这个时候,本庄伽耶大概正在为荒木与椿先生做导览吧!既然如此,那就在入口大厅等好了。
来到广场时,望月喊了一声:“等一下!”他要我们五个人在一起拍一张合照。大概又是什么纪念合照之类的了,结果他又说:
“三脚架没带出来,看谁先空出来按快门?”附近没有行人,“叫警卫室里的人出来帮我们拍照大概有困难,要他离开岗哨到这里应该是不可能的!”
轮流交替拍照不就好了?若非要五个人一起入镜,那干脆五个人都趴在地上面对镜头,相机也设定成自动拍照模式摆在地上不就成了?正想随口说出这些无聊建议时,救星正好及时出现,只见天川晃子从城堡的正门走出来,手上提着空无一物的购物袋,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提问时,她就说了:“我过来把多的干燥香菇分送出去。”难道旅馆也受到协会什么照顾?
望月把江神介绍给天川晃子认识,还拜托她为我们拍一张人员到齐的大合照。晃子边说自己拍照技巧不怎么样,还一边按下快门。
“今天晚餐江神先生也要在我们旅馆用餐吗?很欢迎您的光临,那我知道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餐,但我们会尽量煮得美味——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
与晃子错过身后,我们爬上阶梯。走到中段位置,麻里亚默默用手指向空中。原来在后山上,飘着紫色云彩;晚霞中,轮廓清晰的云彩。我们同时停下脚步,仰望城堡上方的天空。
“那个形状怎么看都像是……”
怎么看都像……这会不会太言过其实呀?
六
尽管心中感觉似乎罗唆了些,但还是催促问道:“像吧?”
那些男生全都点头示意。
是带有紫色与深蓝色泽的云朵。
形状就像是正要降落在广场上的天之舟。
第七章 培利哈
一
我们顺利地通过大门,穿过管状通道:同时也依规定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查,结果没问题,来到入口大厅时正好是五点半。说好相约在入口大厅,但这里没椅子坐可就比较累人了。本庄伽耶这时应该在圣洞为荒木他们导览吧!如果是的话,不妨过去看一看那边的情况,大概不至于会挨人骂!虽然是擅自做出的判断,却也没人提出异议。
像公家单位一样,一到五点就全都停止工作,馆内显得静悄悄的,长廊下亦无人影。这是好事,我们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地一路畅通,甚至还边走边观赏窗外的绣球花呢!
“江神,你真的还要留在城堡里吗?”像是想到什么的麻里亚问道,“连圣洞都看过了。这样还不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间谍之疑已厘清,万一发生了什么状况可别后悔。可不可以听我这可爱的学妹一次忠告?”
部长听了之后,沉稳地提出说明。
“我只想再多留下来一、两天,难得协会将我奉为上宾,没道理不利用这个机会吧?如果还有什么没查清楚或疏忽的地方,重新再来的话会更耗费精神,而且还得花钱。”
“再多留一、两天……还有什么事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何会这么问?”
“我们提出说要面会江神学长时,由良小姐就说:‘再过三天修行就结束了。’而且还藉此要打发我们,但听起来好像在争取时间。我在想,会不会是三天之后要举行什么秘密仪式之类的。”
“没听过有这类的事,他们可能只是单纯不让我出面,而你怀疑的事情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征兆或线索。会不会是要调查我底细所需的时间?”
“要不就是我太多虑了。”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织田喊了一声“喂”,同时指向窗户。一看,发现荒木就站在绣球花丛旁。因为四目相望,所以织田就越过窗户攀谈。
“你在那个地方做什么?我以为你和椿先生在一起呢!”
对方好像都听到了,只见他刻意来到窗边回答。
“椿先生也在,只是去上洗手间了。本来是由本庄小姐接待我们,但好像突然有急事,就要我们待在院子里,她自己便走开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闲晃。”
“要怎么走到院子去?”
“朝东方沿着走廊较远处有个出口。那么各位在做什么?”
“我们也在等本庄小姐。”
“这样的话,那也过来这里好了。”
于是我们往庭院走去。东侧走廊较远处的出口其实是一扇公务门。经过左手边通往圣洞的走道,又经过一间像是仓库的房间,然后来到机械室前方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唤,是椿先生。他就在走道转角的洗手间前,露出一脸微笑。
“又见面了!荒木先生在院子里,各位知道吗?从那边可以出去。”
站在出口前回头看,可以看到有座电梯,应该是升上东塔的。
那位UFO迷在院子里闲得慌,对于等待指定参访的时间到来,似乎稍显不满。嘴里低声念道:“时间还没到吗?”
“那么期待能参观圣洞吗?”织田说道,“我的建议是别太期待了,那不过是个山洞,而且还不准拍摄。”
“这我知道,但毕竟难得一见,所以很想尽早见到。结果却要我们在这里等,很担心是否会改变主意不让我们进去了。”
在矮木丛的另一侧可以看到公务门与警卫室,警卫室旁设了一处盖有顶棚的停车场,几辆四门轿车、小型巴士和机车就并排停在里面。警卫室里虽然有警卫人员,但对我们似乎不在意。顺着我们视线望过去的荒木,这时很自在地吹起了口哨。
“那是人类协会的捐赠车吗?”
织田也注意到了,“是YAMAHA的SRX400,是完整改造版,真想也有一辆!荒木先生骑的是TZR吧?不过,那价钱可不是我负担得起的!”
“如果你觉得被操得很惨的中古车也行的话,可以找我谈谈。我那台赛车复制版也不错,但我想换换美国车,正考虑买部哈雷机车来骑骑。”
博多的自由人,最爱的是UFO,接着是重型机车。织田正想告知,即使是二手车他也无力负担时,本庄小姐出现了。她先是向椿先生与荒木致歉,然后朝我们点头微笑。
“就在那个方向,我们先参观圣洞好了——江神先生,你们打算怎么样?”
部长以先前已参观过为由婉谢了圣洞之旅,但我很想看看荒木入洞时会有何反应,所以表示我想跟进去。望月笑着对我说:“还真着迷呀!”
“那么有栖川先生就一起来好了,其他人请在庭院里等候,我们参观完了立刻回来。”
前往圣洞中途,荒木立刻提出几个关于培利帕利的问题,本庄在回答时,不住地点头。至于椿先生,仿佛到了别人家中到处都觉得珍奇,两眼不停地仔细瞧,对于本庄与荒木的对话似乎当成耳边风。
“刚才发生了什么急事?”
我在对话之中找到间隙提出问题,一听到我的提问,她脸上立刻浮现微微的阴影。那表情似乎是说,不关你的事吧?又没要你等。不过,本庄倒是真的回答了。
“原本明天要投宿的会员临时改变行程,所以我去接电话回覆,事出紧急实在是很抱歉!”
“那今天搭巴士来的客人呢?”
“没有人了,今天住宿的访客就只有江神先生。”
不只是贵宾室,看来今晚部长要独占整间(城堡饭店)了。如果可以取消天之川旅馆的预约,我还真想搬来这儿住。由于是大套房,寝室分开的话,连麻里亚也住得进来。
来到对开式的门扇前,本庄上前推开。
“有访客来参观,可能要打扰一些时间。”
她说话内容与先前完全一样,这些词汇她应该是念得滚瓜烂熟了。她的招呼未获回应,但还是向我们说了一声:“请进!”踏上花岗岩时,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不由得惊呼出声——本庄与我则无言地面面相觑。
怪了,朝向圣洞摆放的马蹄形柜台里,竟然空无一人——里面不是应该站立一位挺直着腰杆,严格选自各部门的人吗?为何现在不见人影?难怪没人回应本庄小姐的招呼。莫非怠忽职守?或者发生紧急事故?对协会来说,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吧?
“怎么了?”
荒木向不发一语的本庄提出质疑。
“没……没什么……”
很明显地,她感到困惑。甚至可以听到她自言自语地在说:“从来没发生这状况……”疑惑之情在瞳孔深处瞬间一闪而逝。不一会儿,只见她探头“啊!”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慢慢往柜台靠近,我注意着她的背影。突然,小小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看不见的电线给触电了。
“怎么了?”
这次是我发出疑问。回头望向我们的本庄,依序看着我们的脸庞,嘴中只发出“那里……”接着用右手的食指指向柜台内侧,里面似乎有什么可疑的不明物。
往前几步探头一看,有个身穿制服的人倒在里面,因为只能看到头顶,所以无法判断是年轻人或老人,但确定是男的。是在执行重要任务时紧急发病而昏倒吗?狭窄的空间里,身躯缩成一团。
“土肥先生!”
本庄沙哑的嗓子喊出一个曾经听过的名字。她为何在一瞬间就知道昏倒的人是谁?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五点半?那也就是在和土肥交接之后罗!
两个小时前,我听到有个人要与丸尾交班的就是这个名字。
慌忙中,本庄小姐频频用右手擦拭脸颊、额头、嘴角,整个人陷入发呆状况。看来是不出手相助是不行了。看着本庄狼狈的模样而着急的我走到她前面,没想到我也同样吃了一惊,眼前的画面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可能!那是……
地板产生一种分向左右倾斜的错觉,只感到身躯摇摇晃晃的,轻微的头晕目眩,视线整个扭曲了。
“嗯?怎么了?让开一下。”
椿先生毫不客气地将我强拉后退,东倒西歪地来到墙边。就像气球一样,无法感觉到自己的体重。
还好有这位退休的警官在此,对UFO、外星人毫无兴趣的他,能与荒木合得来实在是太好了。对于这件事,我只有感谢。
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倒地的男子脖子上,缠绕着一条细绳。
二
在仔细端详身躯蜷趴的男子脸部,手指触碰了一下脸颊后,椿先生开口道:
“本庄小姐,麻烦联络一下警察与救护车。呃……馆内或村子里有医生吧?为防万一,医生最好也跟着过来……虽然怎么看都已无气息了。”
“那那……那……那我找佐佐木医生过来好了,不好意思。”
她绕到柜台另一边,正要拿起桌上的电话。椿先生见状大声出言制止。
“等等,不要碰触,电话和柜台都一样。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碰触,麻烦使用其他房间的电话。另外,顺便联络这里的主管,要他过来一下。”
“主管是指……”
“野坂代表或其他人都行,只要是高层人员都可以!”
她回应了一声后,肩膀撞到了荒木飞奔而去。站在我身后的UFO狂热份子,这时也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硬生生吞了吞口水,开口问道:
“椿先生,那个人是被勒死的吧?对不对?”
“是的,很用力地勒紧脖子,这种死法并非出于自杀或意外。”在说了不必向我们说明的内容之后,这位退休警官离开了柜台,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他的指尖并未沾附有其他东西。
“脸颊的部位还有温度,还很有弹性的触感,死亡的时间才没多久。”
完全都不真实,我好像处于梦境中,地板还在摇晃,向右、向左,又再次向右,若是把重心放在单脚上,摇晃的程度就愈大。仿佛踩在一颗大球上,一失去平衡就会跌倒。
“你在傻笑什么?有栖川先生。”啊?“有人被杀害了,你为什么在笑?”
我在笑吗?看起来是在笑吗?想要紧闭双唇,但确实不容易。
“我想有栖川先生并非在笑,他是因为吓到了,强做镇静而已。”椿先生代为辩护,“这很合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
大错特错!就算是第一次,也不会有如此的惊吓。我想的是,这种死法会不会是遭到诅咒?
想要振作却感到疲累,我只好靠在墙上,但觉得地板的摇晃更加剧了,这种不快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在忍耐了一会儿之后,脸颊上似乎有微风吹过,好像是从圣洞之外吹进来的。这风虽然感觉凉凉的,但是却给人一股如肉食猛兽吐出的腥臭味;黑色岩迹张开的大口洞门,仿佛是少了利牙的虎口。
“这里必须以杀人事件的理由保持现状。荒木先生与有栖川先生,你们出去时都不要触碰到这里所有的东西,麻烦现在请离开。”
似乎无视椿先生的指示,荒木望着天花板指着说:
“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监视器!”我回答,“不是装好看的,是真的在录影监视。”
地板似乎不再摇得那么厉害,脚步也比较稳了一些。因为头不再晕眩,所以我就为他们针对监控圣洞的监视器做了说明。也就是说,那两台监视器对洞口进行不间断的摄影,目的是为了记录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监视画面就在柜台里,并未连结到外部。
椿先生走到摄影镜头下方,确认镜头角度。
“两个镜头都对准洞窟,好像不会摆动。既然目的是拍摄培利帕利的出现,如此的设定也是当然之事。很可惜,如果这个人的身影也能入镜的话,或许还可以拍到犯案时的画面。”
的确如此,如果镜头能拍到室内的话,再怎么愚蠢的嫌犯也不会在此行凶了。城堡里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两台监视器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启动状态中,就算有人不知情,但至少也能看到天花板上装设了监视器。
“在关键性的那一瞬间,监视器不可能拍到任何画面吗?”荒木回头说道,“她是唯一的目击者,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荒木指的是挂在房门旁的一张野坂御影的照片,这张会祖的照片在村子里到处都看得到——刚过中年的妇女,露出柔和的微笑沉默不语。
摄影机如果捕捉到嫌犯的身影,而且影像可堪辨识的话,那就对本案大有帮助了。我走向庭院,怀着悲伤的神情,打算向其他人报告。虽然发生了人类协会的土肥先生遭到杀害的不幸事件,但应该可以清楚得知是谁犯下这个案子。我想,随后警方就会赶到现场确认身分,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样告诉他们就行了……江神他们在做什么?欣赏庭院里的绣球花、聊天开玩笑,可能在说:“去参观洞窟,正好也可以打发傍晚的时间。”
这时,传来一阵小跑步的声音,该不会是江神他们吧?如果是的话,可不能让他们从这里进入,因为最好是避免让麻里亚见到凶案尸体。因此,我推开门时,准备大喊一声:“别进来!”
不料,一步出房间,就与吹雪奈央四目相对,散发宝塚歌舞团老女人角色气息的吹雪奈央总务局长领头跑来,后面还跟着由良比吕子与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最后是本庄伽耶。我就像是门童一样,扶着开启的房门让这一行人进入。
本庄为白衣男子指出位置,那男子应该是会员,胸前别着佐佐木昌晴的名牌,大约四十岁前后,脸型就像一颗上下颠倒的电灯泡,鼻子下方还蓄着一撇像卓别林的胡子。就算没什么绘图细胞,任谁都很容易画出他的长相。脑子里尽是这些无聊事,我还真无聊啊!
忙着处理眼前事物的医生,觉得诊断空间太窄,便将遗体从柜台里移出来。想要确保现场原状的退休警官椿先生似乎欲言又止,但并未制止医生如此的决定。现在,死者的脸朝着我,清秀细致的脸庞,是个年轻人。
“嗯,没办法,已经没办法了,不可能救得活,已经死亡超过三十分钟。真残忍,脖子被勒紧,真的很残忍。”
嘴里不住地叹道,但口气似乎不怎么认真。虽然眼神很投入,但看得出来他不是很在乎。
柜台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18:04,和我的手表对照,结果是完全吻合。所以,如果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那么大致的犯案时间应该就是五点半左右了。
“头子被勒紧,确定可以把人杀死吧?”仿佛与佐佐木一搭一唱,吹雪口齿清晰地说道,“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但还是令人难以置信,这里竟然会发生杀人案件,而且为何会是土肥……”
佐佐木医生检视露在衣物之外的脸部与脖子,嘴里连说两次“太残忍了”。
“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应该是值勤时遭人从背后袭击,似乎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应该不是一般的争吵,凶嫌明显是蓄意要勒死土肥。”
“土肥五点开始值勤?”
“是的,上一班是丸尾。”
“有必要讯问交班时有无异样。叫他过来……不,不用了,稍后再问好了,这事急不得。”
态度真的很冷静,真是临危不乱啊!
我也恢复了应有的冷静,虽然遇上异常事件时,我很可能仍会为此而乱了心绪,但大致上不会有什么事。退一万步说,死者不过是个陌生人,就像我们走在路上目睹了一场车祸一样不是吗?
“联络警方了吗?”
“是的。”椿先生追问时,吹雪只是应了一声。
“联络了就好。比良野的驻在所赶过来要花三、四十分钟,木曾福岛过来大约要一个牟小时,至于县警局赶过来的话,大概也要到晚上了。”
他大概打算直至警方人员到来,这里都由他负责。然而,总务局长只是把他视为外人看待。
“让各位访客卷入这桩意外实在是很抱歉,所以我们不得不停止馆内的参观活动,真的很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还要处理善后,所以麻烦各位移驾到接待室。”
她说的没错,但眼前的退休警官对于无法帮上忙很是不满。
“敝姓椿,会在比良野的驻在所任职,虽然目前已退休,无权处置,但是——”
自我推荐至此,却遭吹雪的制止。
“那我们就等现职的警察先生过来处理。可能要麻烦您以第一位发现者的身分接受各种讯问,另外还包括那位先生、有栖川先生也一样。江神先生他们已安排到接待室去了。”
“啊?这样啊?”
“是的,我派青田去处理的。”
在接到本庄的报告赶过来的同时,竟然还能下达这样的指示……只能说这种不自然的安排在事先就准备好了,总感觉她刻意在驱赶我们。我当然也不愿意长时间待在命案现场,但为了向其他人详细说明这起事件,我还想知道更深入的情况。正想着该如何坚持下去时,留有卓别林胡子的医生发出了“嗯?”的怪异声音。不会是尸体睁开眼睛吧?
“这是谁搞的鬼啊?录影机竟然停了!这下糟了,不妙了!”
在柜台里,医生边看录影机边说。这时,椿先生高喊的“别碰!”被由良的一句“真的吗?”给盖过去了。她惊讶的表情可真是夸张得很,似乎为此遭受到的打击比起杀人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吧,就是这样!都停止录影了,两台都停了,而且还把录影带都取走了,柜台里都找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良在确认了这些情况后,面向吹雪难过地说:“都不见了!”
从总务局长吹雪也吓得哑口无言可以得知,这些录影带对协会而言是多么地重要。
椿先生在确认录影机里空无一物之后,也低声喃喃自语了起来。对他来说,录影带的价值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录影带失窃、不见了的这个事实所隐含的意义。
“判断为嫌犯取走录影带并不为过,就我的看法来说,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各位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同样的可能。若是如此,嫌犯为何会这么做?很可能是录到了对他不利的画面,或者他认为录影机可能录到他,所以才把录影带抽走。”
没人提出异议。
“错!”荒木说道。这里所谓的(错),应该是指(但另一方面……)之意——大概是他在说英语的but then时,结果因为发音之误而成了日语的“错”。不知是否因为思绪太混乱,竟然胡思乱想了起来。
“监视器镜头对准的是圣洞,应该拍不到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杀人影像。”
“我不认为如此。应该是拍到了什么,否则嫌犯为何要取走录影带?”
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此单纯的事,这两个人为什么都没注意到?
“不对!重点不在是否拍到什么,而是嫌犯在意的极可能是声音;例如被害者喊出了嫌犯的名字,或者嫌犯自己发出一些声音之类的,所以他必须将录影带取走。”
明明对此说法很有自信,瞬间却被由良推翻。因为这里的监视器与防盗用的监视设备完全一样,只记录画面,并未收录任何声音。
“或许各位是被资料馆里培利帕利的声音重现所误导,到访者是以精神感应传达意志的,录音并无任何意义,所以各位的推理并不正确。”
“无法录音!”
“对这里每一个人来说,这是个常识。与戒备用监视器一样,录下的只是影像,就只有外人才不清楚这个情况。”
很明显的,在(外人)二字之前,隐藏的字眼就是(像你们一样的),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这么说来,那就怪了。”椿先生依旧望着镜头说道,“假设取走录影带的人是嫌犯……目的是为了什么?镜头拍的方向是洞窟,不去动它也就没事了,却还要……实在是搞不懂。”
“该不会是……”
缩在房间角落的本庄仿佛想到了什么决定要说出口,声音虽然细小,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该不会是拍到了我们意料之外的画面?”
“意料之外的画面?可不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
在由良追问之下,本庄像是在寻找依靠的眼神直盯着督察看。
“说出来有些可怕,我在想,那会不会是……启示者再度降临的……”
胸前挂有名牌的三名男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荒木与椿先生则是睁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我大概也同属他们一伙。所谓(意料之外的画面),说的莫非就是再次降临圣洞的培利帕利影像?这真的有可能吗?这就是我们呆立恍神的原因。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佐佐木医生。
“我想,这只是一个很让人讶异的假设,当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可能。由于摄影镜头是固定朝向圣洞,因此真要说拍到什么怪异画面,也只可能是启示者再度降临的情况了。”
“这么说来,”本庄的说话并无特定对象,“我曾听过土肥提起一件事。他说大约在半年前,洞里面吹来一阵风,会听到传来细微的声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很可能是再次降临的预兆。”
椿先生动了一下,往圣洞的方向探出身子,回头朝摄影镜头挥挥手。由于已跨越了地板上的白线,立刻遭到由良的制止,椿先生自然是遵守规矩退了回来。
“不好意思。即使在洞口边举手挥动,镜头好像也照不到。所以,如果拍到的是其他怪画面,那应该也是从洞窟里面出现的,但并不局限是来自外太空的到访者吧!或许是从洞窟深处过来的也说不定,对不对?”
接下来,由良的回答如我所料。
“圣洞是封闭的,没有其他出口。”
“应该可以通往村子某个地方,因为可以感觉到些微的空气流动。会不会是有人从那个地方入侵?”
“请勿再三误解,圣洞没有其他出口。”
“有人进去过吗?”
“没有,但可以确定后山并无出口。”
“可能只是没发现吧?而且,有些地方太小,人无法通过,但蝙蝠之类的小动物则可以来去自如:或许猫狗之类的过不去,而昆虫蝙蝠之类的就……”
“谁会拿走拍到昆虫蝙蝠的录影带?目的是什么?”
“我那只是比喻。重点在于,除了外星人之外,是否可能还有其他东西出现。”
“就算是比喻……”正当由良要说话时,吹雪说了一声“等一下!”中断了对话。这位总务局长以锐利的眼神望向门扇,房门微微开启。
“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在暗处偷听我们的谈话是吗?是谁在那里?”
只见江神推开了房门。
三
“因为我刚才错失良机没进来,所以就站在门外听,没什么恶意。”
“你一个人?我不是交代青田带你们到接待室等候吗?”
由良质问的沉稳声音里隐藏着怒气。或许,一半是说给江神听的,而另一半是在数落青田好之无法贯彻执行之过。
“我告诉他我肚子不舒服,然后就出来了。青田正在向我那些学弟妹们热烈谈论关于天之舟的事呢!”
“为何要说谎来到这里?你的行为果然很怪。”
“我只能说彼此彼此。因为参观圣洞的时间过了很久,所以过来这里看看。我猜想荒木在参观圣洞时会不停地提出质疑,而椿先生也会勉强陪同作伴,但我不认为我们家的有栖川能忍多久,所以他一定会在适当的时间点上提出告退的请求,然后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判断还真正确。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麻烦——”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就在那边那位佐佐木医师察觉录影带有异的时候。然后听到荒木说,‘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杀人影像’,其他还听到有藏书网个男子被细绳勒死倒在地板上。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只是死者好像是我不认识的人。”
吹雪奈央往前跨出一步。
“他叫土肥宪作,二十七岁,隶属祭祀局,为了协会与人类的未来尽心尽力。我很肯定地说,他不可能因为与人结怨而遭杀害。再说一遍,他叫土肥宪作,记住了吗?”
“土肥宪作先生是从五点开始交班值勤的吧?我们到此参观时,丸尾先生还在这里:换句话说,案子是在五点以后发生的。”
江神说毕,椿先生又再补充。
“没错,因此根据佐佐木医师的诊断,土肥先生大概是在五点半左右死亡,另外,根据触碰遗体的触感,我也同意这个论点。所以得出的推论是,命案犯行应该是从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进行的。值班交接是否正好在五点钟完成,关于这一点有必要向丸尾确认。”
椿先生一边说一边在柜台周围巡视,甚至还踮起脚尖打探柜台里是否还有什么,结果似乎有所发现,只见他双眼闪亮。
“笔记本和原子笔掉下去了,那是日志吧?如果被害者在遭杀害前写下什么东西的话,或许对侦察工作会很有帮助。唉呀,那别碰!警方还要调查,必须维持原状!”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完全忽视椿先生的提醒,只见吹雪捡起了日志。这时,退休警官也忘了斥责,只是哑口无言呆立原地。
“等一下我会让警方采样我的指纹,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竟然说没问题!”椿先生气得面红耳赤,“案发现场本来就应该要保持原状,粗心大意翻弄现场的物证,那可会捣乱侦察的进行,你这么做会挨警方斥责的!没想到连人类协会的干部竟然也那么没常识。”
“我只是现在想看一下内容。”
吹雪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用手指捏着笔记本的一角,开始慢慢地翻阅,遭到轻视的椿先生则在柜台.99lib?另一侧咬牙切齿,大概是在懊恼自己目前不是现任的警官吧!
“记下的全是(无降临),除此之外就只是轮班交接的姓名与时间。”
江神从侧面窥视着笔记本,吹雪对此似乎也不在意。大概翻到最新的一页,手部动作突然停下来,而且局长与部长的脸上立刻显现惊讶的表情。这让我感到好奇,于是也伸出头一探究竟。
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时整,丸尾拳与土肥宪作交接工作;签名交接时,丸尾使用的是黑色签字笔,而土肥则是蓝色签字笔,大概是各自有自己的签名笔。这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在土肥签名的下方,另有写下一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用嘴巴舔了笔尖之后写下的凌乱笔迹,写下的是(培利哈)三个字。
“发音是培、利、哈。”
江神念出这三字的发音,房间四处立即传来“咦?”的声音,只见本庄等人都吓得腿软了,本庄小姐甚至跌坐在地。
“培利哈,看来是要记下培利帕利,但写到一半就断气了。”
吹雪捧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嘴角也怪异地略微扭曲。她的惊讶蕴藏着各种可能,是欢欣?抑或恐怖?
“是再次降临吧?为了给予人类新的启示,培利帕利再度降临圣洞!”
由良带着兴奋的模样,用湿润的眼睛望着洞门。然而,洞穴里只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只是无限黝黑的黑暗。
“真是疯了!”椿先生嗤之以鼻,“什么培利帕利?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存在,我看他想要写的是其他的字吧!”
“我只能认出是培利哈。”
吹雪摊开笔记本向前高举出示,但椿先生并不采纳她的说法。
“要不就是恶作剧、胡乱涂鸦,随手画三一,或许真的打算写的是培利帕利。”
“请仔细看清楚,为何笔迹会这么凌乱?这表示写字当时的心理状态是非比寻常的。由于对启示者的降临感到惊喜,所以字迹也写得如此之乱。”
“不,不对。果真如此的话,应该会把培利帕利这四个字写完,毕竟就只有四个字。之所以只写到培利哈,那是因为涂鸦涂到一半时遭到身后袭击所致,也因此才会有那样的笔迹。”
“有矛盾。”
语气坚定放话的人是江神,声音沉稳却有力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仍吓得坐在地上的本庄,这时也两眼直瞪着部长。
“如果遭到勒紧脖子前,土肥还在悠闲涂鸦的话,那么培利哈这三个字也不至于如此凌乱。但如果说在遭到身后袭击之后才写下来的话,那同样也不合理。”
吹雪立刻回道:“那我这个说法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土肥目睹了启示者的再度降临,在目睹的惊喜中只写到培利哈三个字,随即就遭到暴徒的袭击。”
“你的意思是说,暴徒在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现场犯案?这可是很惊人的情况呀!如果我是土肥的话,与其写下(培利帕利再次降临),倒不如写下凶手的名字。”
“若真的是土肥,他应该会优先记录再次降临之事,而且绳子是从他身后勒紧的,很可能根本没见到歹徒的脸。”
江神取出手帕,正想着他想做什么时,只见他走向柜台,捡起原子笔。椿先生并未加以制止,只站在一旁观看。
“我想看的是笔尖,这并非不能当成武器。再说一次,如果我是土肥的话,在面临生死交关之际,我不会记下(培利帕利再次降临),而是回头使出全力抵抗歹徒。命都保不住了,就算目睹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最后见到了,也只能说那是走上黄泉路的伴手礼——啊?不好意思,我口无遮拦说错话了,真的不好意思。”
“黄泉路上的伴手礼是吧?”吹雪责备江神的无礼,“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但日志上留下的培利哈三个字又要作何解释?麻烦赐教。不过这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录下圣洞画面的录影带不见了,我想录影带上应该拍摄到圣洞里出现了什么,那应该就是培利帕利现身的身影。”
“急忙写下培利帕利的字迹,以及消失的录影带,若要视为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证据,我想单凭这些的话,证据上是太薄弱了。”
“这么说来,那么——”
本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全身颤抖地勉强说出话来。
“出现在圣洞里的会是培利帕利吗?当土肥被人勒紧脖子时,培利帕利也同时出现,应该不会没看到人类残害人类的野蛮行为。所以,出现在那里的,或者土肥目睹的并非培利帕利……而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可是,日志上的确写的是培利哈呀!”
佐佐木一插话,本庄更是激动了起来。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加证明了那并非培利帕利,降临到洞穴里的是其他的东西,那东西就是叫做(培利哈)的邪恶家伙,他拿走了录影带。我想,这不是不可能!”
荒木将手搭在额头上,像是不舒服。他从我与本庄之间穿过,冲向房门。
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很可怕,我受不了了,这房间我待不下去,我要出去。”
吹雪拍了由良的肩膀一下,小声道:“去吧!”心领神会般地,督察应了一声:“知道了!”接着便往消失在走廊上的UFO狂热份子追过去,身手颇为矫健。
挤满人的房间,这时稍微宽敞一些。深呼吸之后,椿先生说道:
“这并不是搜查会议,最好是大家都不要留在房间里,这个房间的正式名称是什么?待命室……喔,我知道了。在警方人员抵达之前,必须封锁这间待命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我会在走道上看守。”
很像一回事的公告,却只得到吹雪冷淡的回应。
“不封锁,这是为了启示者再次降临时准备的,是给人在这里一边祈祷一边等待的神圣房间,不可以没有人守在这儿。这与信仰有关,毫无妥协的余地。”
“一群笨蛋!”椿先生反复念道,“信仰当然重要,但这里可是发生了命案,更何况被害者还是你们的伙伴。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会给警方带来困扰。为了保持现场,请立刻封锁这个房间。”
“不,不封锁。这里是保障我们人类协会自由的地方,我们不打算接受你的指示,各位必须听从我们的指示。”
“你打算怎么样?你说的指示是什么指示?若是你太乱来了,我可要一一如实向警方报告。”
“请便,随你爱怎么样。反正不对的事情我不会做。”
“你已经做错了!疏忽保持命案现场的原状,如果我还是警察的话,一定会把你当作妨碍公务的现行犯处理。”
“你现在不是老百姓吗?说话别超出自己应有的身分。你还舍不得当警察时的光辉日子吗?竟还沉醉在掌握权力的日子里,是不是像蜜糖一样甜呢?”
吹雪的言语颇具挑衅意味。一向与社会互有妥协的人类协会,或许在遇上国家公权力时,便会在宣教与经营作为上出现阻碍吧!
“我无意与你争论,我会按照自己的决定行事,撤走看守圣洞人员一事绝不可能,所以这个房间不会封锁。为了维持待命室原有的功能,我们必须在无损死者尊严的情况下,将遗体移出本房间,安置在其他妥善处所。”
我们也很清楚让同事的遗体如此摆在地板上于心不忍,但在警方等检警单位完成工作之前,这些都是必须忍受的,但人类协会也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果然,椿先生变得非常激动。
“别太过分了,我不允许你们那么做!虽然于心不忍,但遗体还是必须置放原地,任何人绝对禁止进入柜台,也不得翻弄录影机,日志与原子笔必须放回原处,然后每一个人手牵着手走出去。这个房间的钥匙呢?应该有吧?先放在我这儿保管。”
“我想你大概还没弄清楚我的意思。”
吹雪带着悲悯的表情看着椿先生,人类协会这时渐渐露出真面目,任何事情都不能违逆她的意思,在她的力量下,我们都将被赶出去。但是,如此的专横行径不会持续太久的,只要警方一赶到,情势就会逆转,要被逐出此地的恐怕就是她了。关于这一点,她不可不知道。
“好像有人过来了!”
江神斜眼望向房门,门外同时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如果是从比良野赶来的驻地警察,那速度也太快了——房门一开,三个男子站在那儿,站在中间的是戴了墨镜的中年男子,胸前的名牌有臼井勋三个字,大概就是那位拥有天才般资产运用能力的财务局长吧!右边是丸尾拳、左边是稻越草介,像护卫一般跟在身旁。这下可好了,房间里又拥挤起来了。
“听说土肥遭杀害,是真的吗?”
戴了墨镜无法看清视线,但臼井应该是在注视地板上的遗体吧!说话的语调颇严肃。吹雪向他说明了录影带消失、日志上残留的谜样文字等等的大致情形。椿先生先在一旁默默聆听,但是当吹雪的说明结束后,他就开始自我介绍,然后说出一长串的意见。
“您就是天才财务专家臼井勋先生吧?人类协会中最出名的人物,所以早就久仰大名了。相应于您的地位与年龄,我相信这真是实至名归。我是个退休警官,刚才向吹雪小姐劝说要保持杀人现场的完整,但她却与我起冲突,说要将遗体运出去,好继续执行看守圣洞的勤务,我们两人意见不合。现在就麻烦您,劝她按照我说的方式处理吧!若想要逮捕杀害土肥的嫌犯,就必须不妨碍警方的调查蒐证。”
臼井点点头,说道:“所有人都出去。”
最先出去的是本庄,接下来依序是佐佐木医师、我、江神。希望一切能依照规则行事的椿先生,他的说服劝导应该已收成效。吹雪仍是一脸不满地站在房间里不动,只见臼井走了过去,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说完之后,向在门旁守候的丸尾与稻越下达指示:
“把这些人带走,接下来的事由我们处理。”
他是为此而来的呀?
“喂!这是怎么回事?”椿先生吼道,“你们别乱搞了,不要把现场弄乱了呀!你们可以在城堡里为所欲为,等警方一到达,可别想哭都没眼泪哭了!到时候想低头认错为时已晚,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丸尾与稻越分别抓住愤怒男子的双臂,房门缓缓关上,臼井与吹雪的身影随之隐没其中。长得像是年轻老板的稻越,此时以抱歉的口吻说道:
“椿先生,是否可以配合一下?麻烦你了!”
“放开!想羁押我吗?这可是犯法的喔!我叫你放开就放开!”
丸尾被大声喝斥的声音吓到了。
“请不要乱动,我们有我们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会干扰警方的办案。”
“你没看到全都完蛋了?实在很难想像怎么会如此胡搞——唉唷,很痛呀!别这么用力行不行?”
看着椿先生受此折磨,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在义愤填膺的驱使下,我打算返回那个房间,却发现身后被人架住了,一看原来是佐佐木架住了我。
“乖乖待在这里,受伤了可得不偿失呀!臼井局长他们有他们的考量,这和我们的宗教信仰息息相关。”
其实只要身体一扭,应该就可以推开佐佐木。但对方是个年长者,这一点不得不顾虑。想看看江神的情况如何时,没想到他竟然稳如泰山地说道:
“很好,有栖川,这样不错,你就维持这种双臂被架住的姿势,好牵制医生,椿先生你也继续奋力抵抗,如此我就有机会自由行动了。对了,你安静地待在这儿别乱走。”
不知是否因为轻声细语的缘故而忘了自己的立场,本庄小姐竟然红着脸回道:“好的……”佐佐木则大喊:“别乱来,”
不顾丸尾与稻越在身后怒吼,江神迳自开门走了进去。臼井与吹雪还在密谈,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不要在别人家里耍无赖!”见到江神,臼井不快地说,“这一切由我们负责,希望各位老实点,别胡来!我最讨厌暴力了。对各位大声说话很抱歉,因为我很不高兴!”
对此,江神并无惧色,还回道:
“那就麻烦给我们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明。为什么不能按照椿先生说的方法保存现场的完整?不过是封锁这个地方几个钟头罢了。我也能够理解圣洞的看守必须片刻不离,但你们的态度实在太顽固,不禁让人怀疑是否另有隐情。我就直说好了。你们的反应很诡异!”
吹雪面露怒色。
“诡异?什么诡异了?你想要说我们是不讲道理的可恶家伙吗?”
“还不至于这么说各位,但若是有任何事情困扰着各位,不妨敞开心胸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试试。双手插入上衣口袋的臼井说道:
“你叫江神吧?年纪轻轻的,还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呀!我们并不想把球丢给你们,但我们没有任何烦恼之事,也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阴谋,所以没必要找各位商量。”
他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东西,原来是两颗胡桃。互相打转摩擦时,还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手部类似有这种习惯的人,会在电影中见过,现实生活中倒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我就与各位约定一件事好了。那就是我们不会翻弄现场,也不会湮灭证据,我发誓。但也希望各位不要再随便怀疑了。”
态度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妥协,但稍微显露一些哀求之色。顽固保守的财务局长,突然露出他温柔的一面。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出现在转角的是由良督察,她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是否打算以展现武力的方式表达他们强硬的态度?这两名男子看起来都很年轻,而且身强体健。
臼井叹了一口气。
“看来形势不妙了,江神。与其如此浪费我们的体力,我宁愿喝杯咖啡化解争议。”
返回命案现场的由良,轻轻将手搭在江神肩上,露出的并非战胜者的表情,而是悲伤的神色,同时说道:
“或者,想喝红茶也行,走吧!”
为了让出走道,本庄往墙壁紧靠。不知何故,她却像想要上厕所却又不敢说的小孩一样扭扭捏捏的,由良野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问她为何如此。
“我在想……培利哈要怎么处理?他在圣洞显露出了邪恶的身影,我不认为就这样凭空消失。”
“现在就要说圣洞出现了培利哈还言之过早,那么如果此话当真,而且他也没消失的话,情况会怎样?”
稚嫩的脸庞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并非怪异,而是一种恐惧。
“他不是从洞里走出来吗?接着应该会进入总本部,所以……所以他才会抽走录下他画面的录影带。我们可能已经让这个邪恶的到访者入侵了,若是放任不管,情况将会很危险。”
像是可依靠的人一般,由良将诉苦的部属浏海往上拨。
“听我说,你要冷静下来,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已经注意到了你所担心的事,他们会思考所有可能性,并且提出最佳的对策。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将邪恶到访者一事说出去,了解了吗?”
完全就是在催眠。我们并未接受指示,但竟也开始无意识地点头。
椿先生已无力抵抗,但还是不忍不住大骂一顿。
“太无理取闹了,我终于见识到人类协会的真面目!野坂代表能认同这种事发生吗?或者这就是她的判断?”
由良完全无视于他的发言。
五
过了七点。
依原来的打算,现在大伙儿应该在天之川旅馆,围着江神高举酒杯举行临时欢迎会;但事实上,我们五个人目前在城堡贵宾室,筋疲力尽地各自躺在沙发上、椅子上,仿佛吸入了让人丧失活力的喷雾瓦斯。
“本来——”我才开口想说话,正前方端坐的青田,很是致歉地低下头。
“很抱歉,本来这个时候各位应该是在旅馆享受欢乐时光的,但是却……实在要请各位见谅,我因为身负责任,所以……”
听说旅馆方面接到协会打过去的电话通知,不只是晚餐,说是连住宿也都取消了。如今对方亲切的态度,实在令人难安。
“呃……可以吃吧?”
青田身旁另一名男子,出声提出要求,他叫弘冈繁弥,是跟着我们过来的随行人员,明明是与我同龄的年轻人,却一副略显骄傲的模样,实在不是很喜欢。
“我先吃了。”
边说边将自己带来的零食饼干送进嘴里,与纯朴老实的青田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与帅哥的形象相去甚远,但那一头像是希腊阿波罗雕像的发型却以发蜡梳整得很俐落。就外表看来,他似乎精通天文学,应该隶属研究局的人。该不会是东京某大学辍学,然后到协会来上班的吧?
被赶出待命室的江神、我、椿先生三人,是被严肃的男性会员带到接待室的,在那儿与望月、织田、麻里亚会合之后,再分配到四号房来。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出来的荒木,好像是被分配到隔壁的三号房;他们听说也被强迫取消了旅馆的住宿。换言之,二号房是为麻里亚准备的。
“各位的行李不久就会送过来。”弘冈语调轻松地说道,“我们派人到旅馆去取行李了,应该不会有何不便。我这么说有点怪,但还是希望各位能好好休息一下。”
望月发泄出不快的情绪。
“什么叫做好好休息?无论是不是强迫,但你们这种手段就是无法让人服气!发生了命案,竟然把我们全送进这里,这是为什么?如果说要协助警方调查,难道就不能住在旅馆吗?我们都是善良的老百姓,不会逃跑的。真不知人类协会在想什么!”
“这是上层的决定。”
再次露出不在乎的表情,他身旁的青田则又一次向我们致歉。
“光是道歉无法解决问题,难道不能给人一点尊敬吗?你们这种作法,只会让人觉得可疑。”
弘冈交换翘起的脚,整个身体沉入沙发中,愈来愈不像话了。
“你说可疑是太过分了些,应该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我们人类协会获得社会的认可、爱戴与支持,所以我们的信仰会在全世界扩展开来,所以才成就了目前的总部不是吗?会员之中,有太多的名人了!”
“在如此雄伟的总部里,会员却遭到杀害,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人被杀了之后,会以平静的心情向被害者家属讯问:‘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不会问?应该不会这么问吧?所以,希望你不要提出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个人能说善辩。伙伴遭人一记回马枪,织田似乎想说些什么。
“各位,冷静一点,冷静,凡事以和为贵。”
结果青田在气氛诡异之际,说出了这句话,或许争论之事并非他的专长。很僵的沉默气氛。带着麻里亚卷入杀人事件的冲击所引发的沮丧,江神为此凝视着窗外的黑暗。
传来敲门声,本庄进来了,似乎找弘冈有什么事。
“请到待命室一趟,吹雪局长找你。”
“拍照结束了吗?喔,真是的,又派我处理讨厌的任务,今天果真是倒霉的日子,认命吧!”
他拍掉手上的饼干碎层,走出了房间,而本庄仍站在门口。青田要她进来,只见她进来之后立刻坐在弘冈的位子上,不怎么想说话,很累的样子。我见状问道:
“拍照?什么拍照?还有什么倒霉的日子?我听不懂。”
身手敏捷的织田立刻站了起来,跑去泡咖啡。对此,本庄小姐似乎很感激。不知怎么地,精神也恢复了。
“关于拍照……很难说得清楚……就是把土肥死去的情况用相机拍下来。这样的机会只能在警方到达之前才可能办得到。至于为何要拍照?这……这我也不清楚。因为是在总部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认为,协会本身也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进行可能的调查——这咖啡很好喝。”
应该只是速食店等级的口味,这时候只要有咖啡就行了。大概是对织田抱有好感,因此能将织田当作是她说话的对象也不是坏事。
“与有栖川一样,我也对‘倒霉的日子’很在意。今天对协会来说,是个不好的日子吗?”
“不,没这回事。对不对?青田。”
“是啊!倒霉的日子是对弘冈自己说的。今天应该是他二十岁的生日吧?”
“喔,对了对了,我竟然忘了!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那除了这个之外,为什么生日会是他倒霉的日子?”
“因为御影会祖对他说了几句蛮严重的话,大概内容是‘对你而言,你的生日即是最凶之日,须多加留心。’这很难高兴得起来吧?事实上,他在六岁生日时会到樱川游玩,结果差点溺死,所以每一年他都会很注意。”
“喔,那还真的是灾难呀!”
织田打断他们谈话。
“等一等,生日当天身旁发生命案的例子并不少见,并不表示他就会被杀吧?这应该与灾难不一样。”
“那是因为……”本庄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说,但在织田的注视下却又再度开口。
“大概是因为接到不喜欢的命令吧!弘冈被叫到待命室去,主要的工作是搬运土肥先生的遗体。如果遗体就摆在那儿,的确无法执行看守任务。”
果真要搬走遗体了!椿先生知道的话,肯定是火冒三丈。
“这可麻烦了——打算搬到什么地方?喔,对了,附近有间仓库,大概会安置在那儿吧!”
“不,那间仓库堆放的是各种非日常用品,像是办活动时使用的隔间设备和简易厕所之类的东西,还包括设有厕所的临时小屋……所以好像会安置在这栋C栋的八号房,虽然是同一楼层,但与各位住宿的房间算是有一点距离。”
“明明就很近嘛!够近的了!为何不干脆就把土肥的遗体安置在他原来的房间里?”
“他并不住在总部,而是村子里一栋改建的老农舍,上班时候再过来。”
“也就是说,是因为不得已才安置在C栋?这是协会考量的结果吧?”
咕噜咕噜,传来一阵难受的声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澄清的,但望月还是不发一语地举起手。尽管目前情况尚未明朗,但还是无法压抑肚子里的饿鬼呜叫。
“不好意思,晚餐时间晚了一些。”本庄表示歉意,“因为刚才一阵混乱,耽误了晚餐的准备工作,煮好的话大概也要到八点钟,所以就先吃这些饼干零食垫垫空腹,还请各位忍耐一下。”
“也别忘了子母泽先生。”
经青田这么一说,本庄立刻回道:
“当然,怎么会忘了?子母泽先生在不知情之下肚子一定也饿了。今天的晚餐会由派特送过来。”
子母泽就是从人类协会美国分部前来,目前在东塔顶上修行的那个人。他似乎还不知道待命室发生了离奇命案。一想到竟有人在不知塔下骚动情况中而持续修行冥想,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大概也觉得奇怪,今天的晚餐怎么那么晚吧?”
本想开开玩笑闲聊,本庄却一脸严肃地提出反驳。
“他应该可能在冥想中而忘了晚餐时间。我们一般人等着吃饭时,脸上一定会显露出‘已经来了吗?’的表情。而闭关在塔顶上的人,应该也是这样。但有些人却不同,当他们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时,通常是不吃午餐的,等待的倒是晚餐。”
冥想似乎也能节食。
“很抱歉问一个问题。子母泽这个人,地位很高吗?”
“在信仰方面这个区块而言,他是非常有能力的,在美国担任公关宣传的活动也非常活跃。当初,是御影会祖派他前往美国的,御影会祖说过:‘派他过去北美,一定会有丰硕的成果,他是背负着协会未来发展进入黄金时代的重要储备干部之一。’……之类的。”
说到最后口齿有些不清,但由于并无追究的兴趣,所以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该才提到的派特是指谁?”织田问道,“这个昵称很可爱。”
“这算是昵称吗?……因为原来是叫派崔克,所以我们都叫他派特。全名为派崔克芳贺,是子母泽先生的随行人员,也是从美国来的会员。刚才与江神先生、有栖川先生照过面,就是跑在由良督察身后的那个人……”
就是与弘冈一起压制我们的那个家伙吗?虽然没看到名牌,但外貌与日本人无异。身材细长,但肌肉不比丸尾差,给我的印象是他在任何场合眼神都像是瞧不起人。派特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可爱。
交谈一中断,立刻传来时钟清晰的滴答滴答声。累得瘫坐在椅子上的麻里亚,缓缓坐直身子。
“本庄小姐、青田先生,哪一位都行,我想问一个问题。”
两人同时端正坐直,想了解是什么问题。
“晚餐说是要等到八点钟,这不是很怪吗?流程的安排很怪。”
“什么地方怪?”
本庄很讶异。麻里亚则不知是否故意给了一个难懂的答覆。
“这么一来,应该是吃不到晚餐了。”
“为什么?”青田问。
“因为……”
喀啦一声,江神将右手玩弄的打火机丢在桌上,然后抢替麻里亚回覆问题。
“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快到了吧!木曾福岛的巡逻警车也应该陆陆续续赶到了才对。如此一来,发现尸体的我和有栖川就必须向警方说明案情,到时候就会错过晚餐时间,所以麻里亚会说流程的安排很怪,而且——”
本庄与青田都把脸低了下去。
“警察不来吗?”
望月、织田和我都同感惊讶。麻里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去的两个人,部长双手搭在额头上,然后露出半个脸开口说话。
“你们先把土肥的遗体搬出待命室,然后安置在客房里,那是因为不想让遗体一直摆在待命室的地板上吧?结果,你们对外并无任何通报,对不对?”
“所以,这样等下去,警方也不会有人……”
江神抬起头看着我说:“不可能赶过来!”
六
果真如此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被卷入杀人事件已经很麻烦了,如今又被封锁在里面。
一定要保持镇静有耐性才行。
并非可怕,而是无来由的怒气,我直盯着青田与本庄两人看。
第八章 封闭的城堡
一
馆内确实发生了杀人事件,协会方面却不向警方通报。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望月与织田就像火箭一样冲出房间,他们是为了把消息转达给椿先生与荒木知悉。麻里亚对不知所措的青田好之与本庄伽耶,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质问他们。
“为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不通知警方?如果有什么内情,那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们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本庄像贝壳一样三缄其口,所以只好由青田一个人答覆。
“要我们说明,但要从何说起才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全都是上面的决定,他们只说什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之类的。”看似很勉强地引用成语,“认为可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是第一次遇到……遇到这样的情况……”
简直是语无伦次。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没大下宇陀儿的本事。难道人类协会要把这起杀人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作没发生吗?或许是担心这件丑闻被公诸于世吧?如果没有其他必须隐瞒的理由,万一声张出去,对宗教团体而言,这可是致命性的冲击!”
“要让杀人事件消失应该是不可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案子……到解决为止……”
“打算要自己破案?”
“嗯,尽可能的话……”
“啊?这样啊?”
太天真了!但是,他们的意图我大概了解。麻里亚深吸了一口气,于是我说道:
“协会的人认为凶手就在自己人里面,所以打算自行调查找出凶手,然后再以自首的形式将嫌犯交给警方,我不认为这是聪明之举。因为他们在进行调查时,万一毁损了证据,甚至让凶手逃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应该立刻停止。”
麻里亚眼中的敌人之一青田,这时开始重振旗鼓了,以绝不受侮的态度回击一拳。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有栖川先生。杀害土肥的凶手不一定只限定是协会内部人员吧!案发当时,馆内还有其他外部人员逗留。”
“外部人员是指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吗?我们也是参访者,但我们五个人都是集体行动,彼此可以互相提出不在场证明。”
“嗯……我是很想同意你说的话,但有栖川先生你们提出的证词,对我们而言恐怕是不可靠的。毕竟你们是学长、学弟妹、朋友的组合,就算彼此包庇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害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
“依你的说法,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也是同样的情况。我想,他们与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大概吧!”
“你最后加了一句大概,还真谨慎呀!不是讽刺的意思,而是很佩服。”
“椿先生常常在神仓出现,所以或许可能与土肥有过接触。”
“荒木先生是昨天才到神仓来的,换句话说,他也有可能在村子里与土肥见过面?”
“是的,应该有见面的机会。另外,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那位先生说的是九州地方腔调吧?福冈人?今天过世的土肥也是福冈人,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旧识。”
有此可能这句话,实在是很方便的句子。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明天UFO将要降落在联合国总部前,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
走廊传来骚动,应该是椿先生与织田在大声交谈。为了了解状况站起来,发现在三号房前有一些纠纷。
“如果有通报的话,应该都到了才对。山壁坍方、道路不通这种谎话骗不了人的。我是怀疑电话到底有没有打!”
椿先生说话非常激昂,弘冈繁弥则在一旁安抚;面对足以当自己父亲的退休警官,言词上自是表面恭敬、实则不然的态度。
“确确实实已打过电话了,请您放心。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已经来了。刚才也向各位说明过了,在我们通知之前,请留在房间里别出来。”
“我一直在南侧的观景交谊厅往外看,驻地警察根本没来,别再跟我们说一大堆的搪塞之词了。要注意了,你如果一直把我们这些成年人当傻瓜,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从观景交谊厅往外看应该太暗看不清楚吧?而且我们要驻地警察从东侧的公务门进入——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也想让别人把我当个成年人看待。”
弥漫激动的气氛,几乎要剑拔弩张了。一旁另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子在安抚弘冈,同时还委婉地推着椿先生返回房间,这男子应该就是派崔克芳贺,这次有看到胸前的名牌了。
“麻烦回到房间去。”
“Shut up!Don't touch me!”
“我日语很流利,可以不必说英语。”
“喔?这就怪了,刚才不都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说?走道让开,我们要找协会的干部谈谈,疑点全都要问清楚!不行的话,那就借我电话!”
电话安装在一号房。于是椿先生便转头回房去,结果江神抢先一步拿到电话筒。青田与本庄只是一脸困惑地始终站在原地。没想到协会的防范措施还是有漏洞。
“喂喂!”才试了几声,部长就沉默不语,接着用左手抓住电话机,转过背面一看,这才99lib?发现没有电话线。原来在强行将我们送进房间之前,所有对外通讯都被移除了。
“被耍了!”
但是,江神仍朝着无效的电话筒说了一句:“这样对待贵宾太没礼貌了!”然后来到走廊上,毫不客气地走向弘冈与芳贺,两人吓了一跳,紧张了起来。
“别再演戏了,我从青田口中得知,你们根本没去报警,而是想要自己找出嫌犯,然后向警方自首。为此,你们并无权力拘禁我们,我劝你们改一改方向吧!”
芳贺露出一脸的不层耸耸肩。
“我们没有更改方向的权限,这要上面的人决定。”
有那么一丝丝不同的外国口音,但日语的确说得很流利。外貌长得与日本人无异,但肢体手势等动作却很美国式,总觉得有些不搭。
“那我想和你们上面的人谈一谈,所以麻烦带我到你们主管那儿去。立刻就去!Right away!Immediately!”
“Oh,我日语很溜的!”
此时,荒木往前走了上来。
“江神先生,别再跟他们多说废话了,我们干脆强行突破!我们的人数占优势,现在就冲过去!”
“没错,我赞成。”织田应道。
弘冈一听,一副要来就来的模样,立刻摆出阵势,如此高涨的气氛,让双方的冲突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大家冷静,不要使用暴力。”芳贺装出悲伤的表情,“我了解了,我会把各位的意思转达给我们的干部,我会把回覆带回来,请各位静静等候。”
几乎要与弘冈起冲突的织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喔,Love and peace吗?但你那句‘我了解了’就没那个味道。”
“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干部谈,但人多了又不好说话,所以选派几个人一起过去好了。”
很意外,没想到派特还真上道。
“爱找藉口的你和你,还有说话冷静的你和你,就这样四个人可以吧?”
他指的是椿先生、荒木先生、江神和我。这四个人都是杀人现场的目击者,因此这样的挑选并非偶然,大概是打算从这四个人口中听取事发当时的状况吧!虽然清楚他的如意算盘,但我们还是答应了。芳贺拍拍高亢的情绪一直未能冷却下来的弘冈背部几下,好安抚安抚他。
“其他人还是麻烦待在房间里。我们要过去了!”
在前往搭电梯的途中,见到一些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在搬动靠在八号房旁的担架,因为稍后要将土肥宪作的遗体移上来。事情完成回来时,是否打算要逮捕我们?
进入电梯一转身,他们都站在走廊下往电梯里注视我们。
“看你们很担心的样子,没事的,放心!”一旁的派特说道,“对我们别那么害怕,又不会把你们吃下,待会儿又会回来这里的。”
“你这种说法,好像在对我们说‘水无回头路’一样。”
呼……这个日侨叹了一口气。
“各位怎么都Sourpuss啊?”
是说我们绷着脸的意思吗?
二
在接待室等了大约十分钟,正当椿先生怀疑是否该由我们过去时,房间门开启了,进来的是吹雪奈央与由良比吕子两人,其中由良督察手上还拿着牛皮纸袋信封。
“根据芳贺来的报告,听说各位都很生气。对于不无道理的事,我们也同样很难过。本来忍无可忍之事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都平静下来了,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吹雪的这番话,反而触怒了椿先生。
“我不需要你们检讨、道歉,我要的是行动,即刻向警方报案,而且现在就把我们放了!若是拒绝的话,我们会尽全力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算尽了全力也不可能,各位现在是笼中鸟。虽然各位不满遭到软禁,但总比监禁好多了!”
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的发言,没想到她却低下头说道:
“我刚才的说法很容易遭到误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想我解说的方式错了。”
“你可是一本正经在说话,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我们接收到的只是你恫吓的意图。你进到这个房间不到一分钟,会谈就破裂了——我们现在要出去,再见!”
正当椿先生要站起来时,吹雪双手撵在桌面上,用额头在磨蹭。在间不容发之际,由良也模仿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她们对自己手段低劣的程度感到惊讶?椿先生见状,索性又坐了下来。
“拜托各位一定要理解我们的处境,真的拜托了!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工作人员在总本部遭到杀害,对协会而言是个重大的伤害。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消失,目前我们能补救的就是让此一伤害减到最低程度。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自己找出真凶,然后再向警方投案。希望各位能大发慈悲心,在嫌犯是谁尚未明朗之前,请暂缓对外走露消息,我们会尽量缓和各位所承受的痛苦的。”
面对如此的苦苦哀求,实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也很难告知对方说,就算你们协会让我们的心情大好,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种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但也仅止于了解,其他的恕难照办。对你们来说,那只是信仰的问题:但对整个国家而言,这可是法治国家之所以存活下来的根本,而你们现在正在跨越这条禁止跨越的危险警戒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人依旧低着头聆听椿先生的规劝,不,我不是很清楚她们到底是在聆听或者是当成耳边风。
“你要我们暂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江神问道,“发现命案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了,相关人员也都在馆内,不是应该已经调查出一些线索了吗?”
“不,”吹雪抬起头,“现在才要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到目前为止,尚未讯问发现遗体的各位,而且在混乱中,两小时一下就过去了。”
“我再问一次,你们说的暂缓,大概是多久的时间?”
在江神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吹雪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于是一旁的由良便整个身子弹跳了起来,说道:
“两天,请等到明后两天。如果还解决不了,那就依各位的意思去处理。所以,请给我们两天的时间!”
浓密的乱发遮盖了半个脸庞,积极投入的模样反而更显出一种激情的美艳。
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傍晚,我们要求与江神会面时,协会方面是以必须等到三天之后才可以见面的说词打发我们,而部长也被要求写了类似内容的回信,到了今天则是要我们再等两天。
“今天是五月十九日星期六,两天后则是二十一日。那天有什么事吗?”
针对我的问题,由良摇摇头回应:“没有。”
“是与星期几有关吗?下个礼拜二则打算要做什么?”
“不,你想的并非事实。只是单纯希望各位能暂缓两天,我们只是希望这两天有什么发现。”
“别开玩笑了!”荒木一吐为快,“时间太长了!我是希望顶多只能等到明天早上……请你撤回要把我们关上两天的决定!”
我的心思注意在其他的事情上。
“这样土肥先生的遗体会腐烂的,对死者不是很残忍吗?”
“负责希天祭等活动的祭祀局为了实验新的表演,先前购买了一批干冰,因此遗体会有妥善的安置,两天应该没问题。”
人类协会的既定事项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必须自力找出凶嫌,这么做的原因不明。因此,双方的交谈再继续下去也无交集。椿先生难过地望着两位女子。
“比起总本部内发生杀人案件,我想你们拒绝通报警方的反社会性格这件事,更会令你们陷入无法跳脱的泥淖之中。接下来的这两天,我们都要像笼中鸟一样被关起来吗?今天我还没打电话回家呢!如果到明天都没打,我老婆必定会起疑而打电话到旅馆去。不知到时候旅馆老板和老板娘要如何回答罗!我不清楚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巧妙骗过了天之川旅馆?或者是拉拢了天之川旅馆?或许你们准备了很逼真的回应说词,但我老婆可没那么容易上当。若非我亲自接听电话,她肯定会飞奔到神仓来,然后报警搜索。”
这说法并未撼动任何人,由良看起来还是很平静。
“你这么说很可能又要把气氛给破坏了……经过我们确认,椿先生在投宿天之川旅馆期间,并未使用过电话;当然,东京家中电话一通也没打来过。所以你刚才说的话,完全不可信。”
“我可是打过电话了。”我试着说道,“我曾打电话回老家和打工的地方,不信可以去问问旅馆。”
“有栖川先生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清楚,就算是真的那也没问题。有些人说要打电话,结果常常忘了 6253." >打,这是常有的事,尤其学生更是如此。所以就算两三天之内音讯全无,旁人还不至于会找上人类协会总部来要人……”
这说法让人很生气,却又是事实。
这时,吹雪伸起懒腰,眼角露出阴险神色。
“椿先生刚才还说过‘会尽全力想办法离开’,但我想这恐怕很困难。只有笨蛋才以为自己可以走出人类协会的建筑范围,事实上连庭院也出不去。就算得不到各位的谅解,很遗憾,这一切都已成了事实。”
她只差没说出“不信的话就试试看!”这句话。
“我已经提出忠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说清楚。”
尽管椿先生刚才经过一番刻意的纠缠,但终究只是一时兴起的说词,现在显得很懊恼,而荒木同样也是一脸不悦。
“好吧!”
是江神在说话,什么东西好吧?难道他要说不排除武力冲突?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很坚定,我想最好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开始找出凶嫌吧!如果人力不足,我们可以提供协助。当然,这是为了能及早解开锁链,让我们重获自由。出入口都设下了严密的戒备,这也表示案发后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换言之,嫌犯仍在城堡内,只要缩小锁定范围,也许藉由我们的力量就能办得到。”
“说得真好。”
吹雪从口袋取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是个录音机。
“我们想要听听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椿先生、荒木先生、有栖川先生的说法。为了避免往后有任何误解,不介意我录音吧?如果没有异议的话——”
美丽的樱花色手指按下了REC键。
三
吹雪还想说什么,但被江神挡了下来。
“共同作业一开始就从中打断,很抱歉。因为还有一些地方模模糊糊的,我想最好先厘清一下。”
“什么事?说吧!”
“目前野坂代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在面临人类协会存亡关键的时刻,这件命案让所有上上下下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我对于她隐而不见一事感到好奇。因此我很想知道,她对这次的事件有何看法,以及她是否知道这件命案并未报警?”
“代表人目前在西塔进行冥想,这是最神圣、任何人都不可打扰的仪式。”
“这么说来,这个事件还没向她报告?”
“是的。”
听到这位总务局长泰然自若的回答,椿先生的情绪又恶劣了起来。对野坂公子怀抱同情心的他,是否感觉到这些干部在轻视协会代表?而且身为一名退休老警员,对于垂直组织的上下关系遭到破坏大概也感到很气愤吧!
“你们不尊重代表的判断,竟还如此胆大妄为?喔,是吗?野坂公子只是你们的花瓶啊!不是?我看是错不了吧!否则怎么会对自己的协会代表阳奉阴违到这个程度?这是很严重的越权行为。”
“冥想过程中是不可以打扰的。根据会规,代表在塔中闭关期间,由我这个总务局长吹雪奈央代理职务。”
“是吗?那我问你,你们的代表何时会下凡到人间?”
“明后天……”
又是两天后?都赶在同一天,想必五月二十一日星期一应该是具有特别的意义了。
“很期待两天之后的到来,到时候恐怕规划了一场全世界最大的活动吧!”
讽刺一番之后,椿先生保持沉默。
“那么我就针对现况来为各位做说明。”吹雪双手置于膝上,“目前本部内有三十六个人,其中有七名是访客,也就是各位:其余有二十九名会务人员,其中十五名为住在本部里的住户,其余十四名则在本部之外有自己的住居,其中包括臼井局长与佐佐木昌晴医师。目前留在本部的会务人员中,除了看守圣洞者与出入口的警卫之外,其他人全都集中在A栋的西半部,听取臼井局长对目前情况的说明。我们也很公正,在找出真凶之前,所有会务人员都留在馆内禁止外出,并非只有各位的自由受到强制的约束。”
“待命室目前的情况如何?现在是由谁在看守?”
在话题几乎无法中断之际,江神提出了问题。
“稻越在值勤。土肥的遗体已经移到C栋八号房,但交代过了尽量不要碰触待命室里的物品。我是说尽量,或许椿先生不是很能接受,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为了弥补缺憾,取代的是在移出遗体前,先拍下许多照片,打算在召请警方进入之际,全数照片提供给警方。有一部份已经冲洗出来了,各位可以先看看,一共是十二张。”
原来由良手上的牛皮纸袋信封里面装的就是那些照片。照片大约是四开大小,长边放大到约三十公分。坐在左边的荒木接了下来,按顺序往右边递送。拿到手上时,似乎才阳冲洗完成,感觉有些湿黏。每一张都确实拍下了遗体在现场的画面,但也仅止于此。当初一到现场目睹的画面,的确就是这样。
“我们先把遗体、掉在地板上的日志与原子笔,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才开始拍照,因此呈现的是案子发现时的状况。”
因为江神并未实际见到遗体倒卧的柜台内部情况,所以我就低声附耳告诉他:“和原来的一样。”
“我稍微说明一下死亡的土肥宪作的资料。土肥出生于福冈市,现年二十七岁。十五、六岁时就对本会的活动感兴趣,但实际上真正接触的契机是在六年前,他念首都工科大学三年级时拜访了东京本部,也就是在当天入会成为了会员。之后,便在信仰的道路上毫无迷惘地向前迈进,积极地参与会务,大学毕业的同时便到神仓来工作,这还是在本部成立前的事情。他优异的表现在已故的野坂御影会祖眼中留下印象,因此大力提拔。直到往生前一刻,会祖才公布不久的未来人类协会在迎接黄金时代时担负重任的人员名单,其中就包括了土肥,是个非常有光明前途的储备干部。”
吹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而由良则是咬牙切齿地懊悔。是因为丧失了一位背负黄金时代重任的人才而悔恨?我想,应该不只是如此;而是因为御影会祖的预言成了空头支票所带来的冲击。假设会祖的预言无误,那么这个二十七岁英年早逝的年轻人不就坏了好事?
是这样啊?刚才在贵宾室里谈到闭关于东塔的子母泽时,本庄就以(进入黄金时代的重要储备干部之一)来介绍他,但总觉得她脸上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相信。看来是因为与子母泽同属接班团队之一的土肥,并未按照会祖的预言去发展,反而死于非命,所以这件事让她感到困扰吧!
我可以理解她面临的苦恼。光是会务人员在本部遭到杀害已是令人心烦的负面丑闻了,万一凶嫌也同样是会务人员的话,那么这件事更会为人类协会带来重创:再加上会祖的预言不正确,如此无法辩驳的事实更让人意志消沉。
显然江神面对伤心的吹雪并未表示同情,反而直接追问:
“听说土肥是住在本部外面的民宅里,他单身吗?”
“是的,在本部工作的会务人员,有很多都是年轻男女,虽然会规未禁止婚姻,但有很高的未婚比率,大概是一心一意专注于信仰吧!如果会员之间能结为好的伴侣,生下许多的小孩那当然是好事,但事实却非如此。就像我自己因为也单身,所以也没办法撮合怂恿其他年轻人。”
“可否详细说明土肥在协会里的立场与为人处事如何?”
“他是祭祀局的主任,在会务工作上正好活用了他在大学所学的电气工学,他本人则希望能转任到协会的研究局去工作,事实上也预定不久后就要转调过去了,然而……这并非他在会务土的失败与麻烦:在同事与人际关系上,他都有不错的表现。虽然个性比较沉默寡言,但是人却很温柔,行事作为也颇富协调性;与人交往一视同仁,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他都非常亲切。”
接着,由良要求发言。
“只见过土肥死去的样子,对他而言太可怜了,麻烦各位也看一下他生前的模样。”
语毕,她从牛皮纸带中取出六寸大小的照片,上面是他在玩弄笔类文具的画面,似乎是镜头突然朝向他,他显得有些缅腼还惊吓了一下。相较于年龄,眼尾的笑纹显得明显了一些,但仍是一个美男子。头发比死亡时还长,外貌看起来像是很酷的摇滚吉他手。
“很有女人缘的样子。”
我说道,由良也同意。
“他这个人具备了很多吸引女孩的条件,但是他对信仰很虔诚投入。佐佐木医生甚至还说‘如果让这个帅哥一人独处的话,会让人以为他是同志’——但这并非事实。”
江神注视着照片问道:
“听说他是大三时入会的,当时他家里人和周遭的亲朋好友会经反对过吗?”
“没听说过,他父母亲都是考古学者。听说他父亲还会经笑说:‘父母拼命往地底下挖掘,结果生个儿子却反着来,只抬头往天空中望。’其实,这还真是残酷的事实呀!他很想念父母,所以前一阵子刚回去,说是要给父母‘看到自己很有活力’的一面,昨天才刚返回神仓。”
“不打算让他双亲知道他们的心肝宝贝遭到杀害的消息吗?这都要怪你们,只会想到自己!”
与土肥同乡的荒木,仿佛要吐唾沫一般说道。面对如此的数落,吹雪也只是点点头。接着,是由江神开始上阵。
“根据刚才的谈话,我来谈一谈真相问题。的确没错,对土肥怀有杀人动机者尚未浮出水面,但有一种可能性也并未排除,那就是土肥会不会是因为某些错误而遭到误杀?”
“可是,看守圣洞的勤务是以轮班的方式在进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段土肥就会站在柜台后方。就算凶嫌再粗心大意,也不至于杀错人了吧?其中一定有我们没看到的动机——不过,丸尾与土肥的轮班顺序是否依照预定的排班表进行?”
“没错,不只是丸尾自己说过,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目击者在四点五十五分左右,见到土肥往待命室走去。这些证词之间并无矛盾之处,因此并无任何可怀疑的地方。”
“这么说来,见到土肥生前最后一面的人,除了凶嫌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丸尾了。交班完成的时间正好是五点钟,那么丸尾是立刻离开待命室吗?发现土肥已成尸体的时间是……”
“五点五十七分。”椿先生强调说道,“我确认过我手上的手表,接着在六点四分由良小姐他们跑了过来,佐佐木医生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十分钟以上。”
“那么行凶时刻就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若要缩小范围的话,大概会是什么时间——佐佐木先生对此说过什么吗?局长?”
“基于职责所在,恕我无法奉告。但也不能取其中间,说是发生于五点十五分。”
“死因为绞杀勒毙,至于凶器……确定是缠绕在脖子上的细绳吧?”
“是的,与绞痕一致,这一点倒是很有信心。那绳子是捆绑货物用的,随时可以在村里的杂货店购得,因为并非管理中的物品,任何人都可在馆内取得。”
“土肥的休假是到昨天为止吧?”
“是的,他有五天没负责看守了。”
“回来之后有何怪异之处?”
“不,完全没有。”
到目前一直是答话者的吹雪,开始转变角色了。
“现在由我来发问。案发时的那段期间,各位是否看到可疑人物?或者是与案件有关的可能声响之类的?”
我们四个人都没听见过。
“那么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可否告知你们身在何处?做什么事?当然也包括不在这里的望月先生、织田先生与有马小姐。”
四
“在查证不在场证明吗?”椿先生用鼻音说话,“脸皮还真厚啊!这种话还真说得出口。针对土肥先生,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可言,因为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因此没理由质问我们的不在场证明。”
“局长目前并不打算调查各位的不在场证明——”
由良的反驳带有一些情绪,但遭到吹雪的制止。
“大概是我问法不当,在此向各位致歉。我并非想要知道各位的不在场证明,而是想要掌握案发当时馆内的状况,还请各位能多多帮帮忙。”
说辞非常完美而又诚恳有礼,椿先生显得很尴尬,或许因为惭愧,竟然自己率先说明。
“提出参访申请的我和荒木,五点前不久就在大门前碰头,然后一同进入本部。一通过入口大厅,负责接待我们的本庄小姐就出现了——”
浏览了地图、听完了简报之后,来到呈半地下状态的大会厅,接着又带我们到种满了绣球花的庭院去。
“她在庭院告诉我们,说本来应该先上到C栋上面去,那儿有个面南的观景交谊厅,可以在那儿遍览整个神仓。但因为忘了一通很重要的电话,想要先去处理,希望我们暂时在庭院里观赏,所以我和荒木就从东侧稍远的出入口进入庭院,在里面闲逛起来。”
“那么二位都一直在一起吗?”
“是的。”才说出口,荒木又立刻更正,“片刻都没分开?倒不是如此。椿先生去上洗手间时,我们是分开各自独处的,但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椿先生,你知道化妆室的位置?”
吹雪连细节都没放过。
“喔?想套我的话吗?我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怎么可能知道?是之前经过走道时,正好看到的。尽管像是未来建筑的型态,但洗手间还是一看就知道,蓝色与红色分别配上男用与女用的图案。”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是把男女图案以很有创意的方式设计呈灰色调的外星人男女图案,而男性的肩膀很宽。
“几分钟是指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哪会记得这么清楚啊?若只是上小号的话,大概一分钟就够了,但因为我还从那儿的窗口欣赏庭院……所以大概是五分钟吧!”
“这期间,绣球花这儿只有我一个人。”荒木抬起眼睑向上看着吹雪,“但我看是故意找碴吧?五分钟就可以进入待命室把人给杀了,然后再返回庭院?其实,我和椿先生距离圣洞算是很近的,真有人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人吗?”
“没错,”椿先生接着说,“而且嫌犯还从现场带走了录影带。若是我们犯的案,请各位也注意一下,我们根本就没地方可以处理不是吗?两卷录影带可是很有份量、很有体积的。放进上衣口袋或裤子里肯定会凸出得很明显,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盗取录影带的人与杀人嫌犯很可能是各自另有其人。”
退休警官听了嘲笑道:
“换句话说,杀人嫌犯与小偷接连潜入待命室?那也太巧了吧!”
“也许杀了土肥的嫌犯与取走录影带的小偷是共犯。”
“太夸张了吧!被带出去的录影带后来怎么了?”
吹雪只丢了一句:“不知道。”
“不见的录影带还没找到吗?”
针对江神的提问,由良回答:“搜过馆内了,结果没找到。入口大厅有警戒用的摄影机,可以拍到走道上的画面,重新播放后发现有几个会员自久栋的东翼走到西翼——东半部到西半部,还有人搭电梯往来于C栋之间,但就是没发现有手持包包、提袋之类物品的人进出。所以,包括这间接待室在内我们搜索了A栋的东半部,最后并未找出可疑的物品,待命室周围附近也没有——走道、化妆室、非常备用品收纳仓库、前院、后院,同样也都没找到。”
对此,椿先生似乎很满足。
“我和荒木先生如果真是嫌犯的话,再大的本事也只能把东西藏在这个范围里,结果是找不到?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可能敲碎录影带的塑胶外壳、裁断里面的磁带,然后冲进抽水马桶。”
“嗯,我现在知道椿先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犯案了。”
“知道就好。事实上,江神他们也可以作证我们是无辜的。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只在同一个范围活动。太好了,这我可轻松多了!对不对呀?”
我应了一声“是”,但江神只是嗳昧地点了一下头,我觉得有些怪,因为总觉得他想说什么,却梗在喉咙里。到底想说什么?
“可以听听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的意见吗?”
“我先说好了。”部长开口了,但他其实也无法提供吹雪她们所期待的什么情报,因为我们一直都是团体行动,不仅没看到与案情有关的事物,也没听到相关讯息。这一点,吹雪应该也清楚。
“——以上就是我的说法。针对不在场证明,我们可以彼此作证。即使如此,也不无可疑之处。或许在椿先生越过窗口与荒木先生交谈之前,我们五个人也很可能在团结一致的情况下犯案,只需弯下腰前进,躲过站在前院的荒木先生目光,就可以顺利进入待命室。”
“我想,目前还不会有如此特殊的杀人凶手出现吧!请放心,江神先生,你们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录影带。”
吹雪说完,椿先生接着补充。
“让我再说一下。我在洗手间时,会听到江神他们经过走廊的声音,如果他们五个人真的在走道上来来去去的话,必定难逃我的眼睛。”
“那是当然。”
最后一片乌云虽然已经扫除,却让我想到回馈恩情一事,毕竟椿先生对我们的不在场证明表达了许多善意不是吗?我是很愿意相信他的这番心意,但他的说辞也未免太罗唆了。像这句“我在洗手间时,会听到江神他们经过走廊的声音”,也可以说是为了澄清他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当时他真的在洗手间里吗?当我们接近走道尽头时,他在我们身后叫住我们,回头一看,椿先生的确是站在洗手间前方;但也可以这么思考,他先是在待命室完成了犯行,当时是正要返回原处的途中——会是这样吗?当时他两手空空的,难道是我想太多?
荒木一脸的放心模样。
“这样就行了吧?我们这些访客终于证明与案件无关了,接下来要问的就是你们内部人员的不在场证明。扣除我们之外,馆内人员是二十九人没错吧?杀人凶手就混在其中,对不对?椿先生?”
“我一定要听听看他们怎么说。在二十九名会务人员之中,应该有人很明显是嫌犯了。只要调阅入口大厅的监视录影带,排除五点以后进入A栋东半部的人就行。”
因为目前尚在针对会务人员进行调查,所以吹雪说只要一有结果就会提出说明,并非舍不得说出来,而是想要有更正确的内容。
“这样说好像我们很无情,我看就让局长和由良小姐来说就好,这么一来我们算是扯平了。”
她们两人答应了这个提议。以一切从零开始为原则而一直当听众的吹雪,这时开始说话了。
“虽然我职务不大,但协会还是给了我一间专用办公室。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正好是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独处的时间,在那儿我会打了一通大约五分钟左右的电话给佐藤教务局长,关于这一点,只要向佐藤局长确认一下即可得知:不过,通过电话之后,却实有前往待命室的可能。”
“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很遗憾——那么由良小姐呢?”
从桌边看去,荒木仿佛是以虐待狂般的情绪在讯问,而且乐此不疲。
“和局长一样,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在馆内到处巡视,有遇到几名会务人员,但当中空出来的时间有可能出入待命室。”
“这样说太笼统了,主要是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
“各位也看得出我很忙,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忙得团团转在馆内到处走来走去,我想各处都可以见到我出现的身影。”
“你这种不重视的态度不值得称许。”
“说的也是,万一你的证词与其他会务人员的证词相互冲突的话,很可能就会发现很有趣的真相了。”
对于这些一来一往的规劝之词,江神并未听在耳里,而是自顾自地从一堆四开大小的现场照片中挑出一张仔细端详,那是一张拍摄看守柜台内部画面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他出示给吹雪与由良观看,并提出疑问。
“抱歉,请问一下。这里有拍到录影带,有五卷,我想大概是备用的空白带吧?”
“是的,没错。”由良回应,“那是全新的带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在想,拍下圣洞的两卷监视录影带会到了什么地方。对嫌犯而言,很可能有什么隐情让他必须带走那些录影带。但是,刚才有人提到两卷录影带很有份量、很有体积,若要偷偷带走应该很难。所以我在想,该不会是根本还没带离现场?从录影机里抽出带子之后,嫌犯会不会把录有画面的录bbr>影带混入备用的空白带之中?应该也不无可能。”
“喔?这是个盲点。你的想法还真有趣。”
椿先生对此说法很赞许,但由良的表情却很阴沉。
“只要仔细检视照片应该就可以厘清问题了。我还记得我在现场实际见过的东西,那些录影带是以玻璃纸条圈捆成一束的,也就是五卷为一捆的包装,玻璃纸条并未撕毁,这表示并未混入已拍摄过的录影带。”
江神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看起来是如此,确认之后也无误。不过,录影带也可能藏在其他地方。”
“啊?其他地方?”
“就在我们要进入这里之前,会见到天之川旅馆的晃子小姐,她说是要分送香菇给协会,也许嫌犯就是把录影带交给了她。”
我完全忘了这件事。对于晃子有可能杀死土肥一事,我感到很兴奋,但由良却很冷静。
“晃子并未进入馆内,她送的香菇是由警卫代收的。”
“这样啊?”
“莫非推理遇上死巷了?”
“不,还有呢!”
“什么地方?”
正要回答时,江神出其不意地将视线射向房门,走廊同时也传来喀答喀答声。江神似乎想问什么,只见他站了起来走过去,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观。
我跟在部长身后探头一看,声音原来是发自本庄推过来的餐车,半透明的盖子里盛装的是晚餐,内容有热粥、双面煎荷包蛋、烤鱼、红烧菜、苹果。由于江神从接待室飞奔而出,所以吓了她一大跳。
“很抱歉吓到你了。请问你这些是要送到东塔去的吗?”
“喔……对,这是子母泽先生的餐点。虽然只需准备这一些,但已经拖延不少时间了,虽然还不至于被他骂,说他已经等得饥肠辘辘了。”
“不是由芳贺先生送去吗?”
“他被派去分送西塔的晚餐。”
“分头去送啊?野坂代表和子母泽先生大概都等得不耐烦了。”
“是……是啊!”
“我可以跟着过去吗?只是陪你过去。”
江神回过头,对接待室里的人说。
“想要去的人就一起走吧!”
五
电梯限乘六名,所以先上去的人包括江神、推餐车的本庄、吹雪与由良,其余的人搭乘第二趟。由于途中没有楼层,因此按钮只有(上)与(下)两种。按下(上)时,电梯就会开始缓缓上升。
“你那位学长很冷静,而且脑筋也动得快。明明命案现场附近就有电梯,但我没想到嫌犯从圣洞携出录影带之后,会搭乘电梯把带子送到塔上面去。”
椿先生对此非常佩服,虽然并非经典的推理,但就是忽略了塔楼。
“这是个盲点。”荒木也坦承,“没想到嫌犯会搭电梯往上走,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无路可逃了,嫌犯打的大概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如意算盘。”
子母泽正在塔上修行,但专注于冥想时,往往会忘了吃饭,所以可以无视于他的存在吧!
“错了!虽然叫晚餐,但内容很朴实,是修行中唯一的期待,真希望我们的菜色是不一样的。”
抵达塔上,电梯门一开启,神仓的街村立刻在眼下展开。电梯将我们载到塔楼的东南角,地板与天花板全都是水泥构成,因此显得冷冰冰的。电梯之外的空间,似乎都由修行用的房间所占据,四周则以四角形的走廊所包围。
(图五)
往左转了半圈,看到先搭电梯上来的江神他们愁眉不展地并排站在北侧走廊上,因为没发现要搜寻的物品。走廊上孤单地摆着一瓶小型灭火器,没有可供藏物的处所。
“白忙一场吗?”椿先生叹了一口气,“但不全都是坏事,至少有机会可以见识见识如此难得一见的地方。原来塔上就是这模样啊?”
若在白天,景色应该会更美才是。如今站在每一个角度看,全都是漆黑一片:但既然难得上来,就先绕一圈再说吧!
冥想室的房门位于西侧走廊上,这时本庄停妥餐车,正要掀开餐点罩盖,门边有一扇与胸等高的小窗口。当她按下电铃时,里面似乎有了动静,小窗忽然开启,出现一位眼神冷静的男子,大概是闭关多日,髭须长了不少,外貌神似哲学家。
“晚餐送晚了,非常抱歉!”
将盛妥晚餐的餐盘送上,但对身材矮小的本庄而言,窗口还是高了一些,只见那男子默默接受,静静地将餐盘收进去;不一会儿又出现了,这次是将摆放了空餐具的餐盘递给本庄,然后慢慢关上窗子。顶多只是送个饭,我们却在一旁像观赏一出能剧或宫中的一套仪式一般。窗内稍暗,灯光微弱。
“平常也都这样吗?”
本庄一边整理餐车一边回应:
“是的,修行中的人是不可以说任何话的,所以会有刚才那种情形。其实我也可以不说话,但很自然地还是会说上几句类似‘请用餐’之类的。”
“他是人类协会的耀眼之星吗?真是相貌堂堂呀!”
椿先生这番感言似乎让吹雪很愉快。
“是的,他就是子母泽尊人。不久,这个名字将为世人所知。他将与野坂代表站在人类面对光辉日子的最前方,一同迎接从天而降的到访者到来。我们虽然称他是耀眼之星,但这个称呼的确很适合他。”
瞬间转为演讲气氛,再下去可不妙了,也许这里的人已经习惯这种气氛了吧!于是我立刻转变话题。
“北侧好像还设有阶梯,可以通到后院吗?”
由良回答:“是的。有时候电梯会故障,所以就设了那个紧急逃生梯。现在铁扶手大概很冰冷,但都来到这里了,就不妨过去看看吧!本庄,你有餐车,你搭电梯下去好了。”
塔上已无其他事,若继续这样吵嚷交谈,会打扰到子母泽的冥想,最好还是快离开这儿。不只是我,江神、椿先生、荒木也都在眺望夜色。后院有几道探照灯形成的并列光柱,抬头观看的江神说道:
“还真有一丝恶趣味啊!这不是剽窃了希特勒御用建筑师亚伯特·史佩尔在纳粹党大会上呈现的精彩节目吗?”
江神说完别过脸去,仿佛被钓上的鱼一般,我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只见黑暗的远处朦胧了起来,黑夜已被同样在扩大的什么物体所侵袭。这该不会是——“起雾了。”
吹雪很无趣地说道。没错,开始起夜雾了。今晚,才是真正让人见识到神仓的著名景色。
“野坂代表是在那里吗?”
江神指向前方有三片圆顶的屋顶,以及耸立于西方的塔楼。
一旁的由良应道:
“是的。如今,她正在传达思念,遥送银河的彼方,灵魂也因此得到了深化,那身影只要映在脑海里,便会让我热血沸腾。”
很夸张的痛苦表情。这么说来,野坂代表颇受敬爱罗?佩服之余,我再次眺望西塔。很妙的是,在朦胧灯光映照的窗台上不见人影,总觉得那里面并无人闭关其中。
“热血沸腾啊?由良小姐,野坂代表在你心中占有何种地位?”
“非常重要的一位人物,我这说法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她就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无论是对我、对协会、对人类都是如此。”
“野坂代表比你年轻许多,资历也浅,没想过在气派的职称之下,其中隐藏的只是一个各方面都还不成熟的会员吗?”
“你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如果是认真的话,那我也必须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会祖挑选出来的代表,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别说是未臻成熟的会员,那可是我等远远所不及的呀!比起这个,一般而言,你说的那句‘野饭代表比你年轻许多’是不是太直率了?以客观的事实来看,我事实上也还很年轻——不好意思,开开玩笑而已。”
“不,是我说话太不用大脑了。走吧!”
我们沿着塔楼北侧的2字型阶梯往下走,对有惧高症的人来说,这算得上是惊险的体验。但在这一行人当中,无人符合条件,因为大家都忙着对抗寒冷。前方传来椿先生与荒木的交谈声。
“录影带应该没消失,会不会是往后山扔过去呀?不,无法扔那么远。”
“就算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只为了灭迹而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往远处扔,还不如用打火机烧毁呢!”
“嗯……说得也有道理。就算没有打火机,还有各种方法可毁损录影带,所以嫌犯应该是想要那卷录影带,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对不对?吹雪局长?”
看来椿先生体内的警官鲜血不只是沸腾而已,他一回头,眼神中闪耀着炯炯的光辉。
“你刚才说不知道土肥被杀害的原因吧?若是这样,那么很有可能是嫌犯并非痛恨土肥,而是为了抢夺录影带才杀人的。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很恐怖的观点。只为了抢夺录影带就把人给杀了,我实在无法理解。”
“杀人是为了录影带中拍到了嫌犯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比如说……不想了,想像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是培利帕利?还是培利哈?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但可能是外星人。如果真是外星人,那么会拼了命也想要拿走录影带的人会是谁?会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吗?完完全全就像是人类协会总本部的杀人事件!”荒木说道。
椿先生回应:“外星人是否出现并非问题,而或许是因为录影带拍到了画面,进而让嫌犯相信了这件事。如果这是真相,那么这案子就可说是犯罪史上最离奇的案件了。”
渐渐来到地面了。在后院,可以看到沿着A栋有一座细长的水池,幽暗的水面摇摇晃晃。
“要不要把那水池里的水放光查一查啊?”我问由良。
“那水池只有三十公分深,是为了将阳光反射到顶栋、B栋、C栋的底面,只要有水即可,所以不深,这是熊井大师的得意设计——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不需把水放光,只需用手电筒照射就可以知道水池里有没有东西。”
“是吗?那么录影带到底消失何方?”
“一定还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记得每次遇上宣称有炸弹的谎报电话时,警方一定会大规模进行彻底的搜索,但那毕竟不是我们的专业,警方的搜查人员则是翻遍了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自然无法达到警方的水准。”
“若真要达到那样的程度,协会里岂不都闹得不愉快了?”
“实在是没办法。每次遇上电话谎报炸弹时,就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警方自导自演,目的只是为了搜索我们本部。部分媒体也这样报导,搜索任务结束时,搜查人员每一个人都累坏了,看来那也并非空穴来风、胡乱猜测。神仓这个地方本来就很平静、祥和,平常我们也不会去麻烦警方,但警方似乎无缘无故就对我们不是很友善。就算宣称有炸弹是捏造的假消息,但我们仍然不可能与官府作对。结果,我们也只能安慰自己说,经过如此大阵仗的搜索,正好也可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椿先生对官府二字有一些反应,但并未说什么。
“警方也检查了野坂代表的房间吗?”
“当然,毫不留情。他们说万一发生爆炸很危险,藉此把所有会务人员都挡在外面,甚至连私人物品都不放过,那是一种屈辱。会同搜索的臼井局长也一路咬牙切齿,忍住心中就要爆发的怒火。”
交谈之间,已来到地面。眼前有通往圣洞的连接走廊、A栋建筑,以及被后山包围没其他用途的空间。仔细一看,水池的水果然只及膝盖深,委托一流建筑师设计的建筑,都是以一些小惊奇、小花招堆积起来的。
“有件事我想请问一下。”吹雪说道,“先前,江神先生听到本庄推餐车的声音时,脑子里是否闪过‘东塔是否尚未调查’的念头?”
“不,在那之前就已经纳入可能性的考量了。当时之所以冲出接待室,主要是不让本庄小姐一个人上塔。若是让她独自上去的话,就会制造出回收录影带的机会。”
“你的想法是,如果本庄有嫌疑,那就必须阻止;如果是清白的,则必须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去证明,避免她反而变得有嫌疑?这么说的话,我就可以接受。当你在叙述录影带所在之处的假设时,餐车正好通过吧?我有个怪想法,如果是餐车的声音让你突然闪现那种假设,那么整个事情的顺序就会相反。你当时的假设是原先就有的吧?”
“其中之一是东塔。”
“其中之一……还有其他假设?”
所有人都注视着江神。
“是的,事关成败。”
六
楔形门挡塞进门下,待命室的门是开启的。对协会而言,这情况一点都不有趣,但迫于情势不得不如此。吹雪开始大吐苦水。
“就算发生杀人事件,这里无分昼夜都必须有人看守。然而,在嫌犯可能还藏匿在馆内的情况下,背对房门守护圣洞是一件危险任务,因此不得已之下,只好打开房门。我相信,再大胆的嫌犯想在这里行凶恐怕也很困难。”
这项措施或许会让嫌犯有所顾忌,但并非万全之策。即使房门全开,由于看守者站立的柜台位于房间左侧,从走道看进去有死角,难保嫌犯不会利用此一弱点。反正不会出现外星人,其实可以干脆先停止看守勤务,直到案子解决了为止再派人看守也行。
进入时,吹雪局长先报上一声“吹雪、其他五名!”也许进入待命室的规则紧急更改了。只见看守台后方的稻越草介朝向前方,回应“目前尚未降临。”这让我感到一阵虚无。
国中时,有个同学说:“等待是一件快乐的事,一点儿也不难过。与朋友相约,时间到了没出现,千万不要心浮气躁。不妨在心中思考对方会从哪个方向过来?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见面时会对我说什么?边想像边往右、往左瞧,或是看一看手表,就这样不断反复,不是很快乐吗?”我只要对方一没到,让我感受到的就只是痛苦、不安与发怒;当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悲伤。我想,应该会有种种的情绪——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同学有个抛家弃子、离家出走的母亲。幼年时,不知离去的母亲是生是死,但是他一直相信母亲总有一天会回来。听起来很悲伤,但他那句“等待是一件快乐的事,一点儿也不难过。”却在我脑海里苏醒,久久萦绕不去。可是又想想,是否没有值得我如此苦候的人?才这么一想,却又开始希望能有什么让我得以焦虑等候的人事物。愈是焦躁不安的等待,难道不会愈寂寞吗?没错,那时候的我是很寂寞。
稻越就站在同事遭杀害的现场,忘了恐怖而继续值勤看守圣洞,甚至还非常认真地回报“目前尚未降临。”这会不会太不值得了?——对此,我开始觉醒。对寂寞过度敏感的我,或许才是人类协会理想中的会员。他们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一部分。
“累了吧?还好吗?”
吹雪这么一慰问,稻越仍是两眼直视圣洞,一手握拳高举。
“这一点小事没问题,明天早上为止都包在我身上!”
“也别太勉强了,你打算通宵看守,连厕所也不去?凌晨的时候,我会派人过来轮班。排班表被打乱了,目前还没决定由谁来替换。”
“我想就由我来站就好了,协会目前正是需要打起精神的时候,若不坚持下去,人类的希望就会崩溃。我只能尽一点微薄之力,但一定会全心全力地投入,希望能贡献出一些价值。”
像极了一只在摇尾巴的忠犬,房间里弥漫着悲壮的气氛。人类协会的确掌握了人心,但要我产生共鸣势必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局长,嫌犯目前有眉目了吗?”
稻越的性子也很急。
“还没有,臼井局长正在向会务人员问话。”
“我也被问过话了,但是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我记下了笔记。”
“我是江神,”部长开口,“请问记下了什么笔记?另外,稻越先生谈了什么内容?”
“之前的事很抱歉,采取高压的态度,真的不好意思——只是一些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我听到、看到了什么的内容。我五点之前在勤务室里处理一些内勤事物,工作结束后,整理了一下桌面,走出房间时大约是五点十分,接着去上洗手间,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说起洗手间还蛮无聊的,这是我的习惯,喜欢到距离勤务室较远的洗手间去,那间离待命室很近,没人比较平静,所以喜欢到那里使用。也因为这个缘故,臼井局长就认定我有犯案的机会。”
“椿先生也使用过那间洗手间,没遇到他吗?”
“没有。”
椿先生使用的时间是在五点半左右,不可能会遇到,这个问题真是明知故问。
“很倒霉,这样就成了嫌疑犯。臼井局长说已将嫌犯范围缩小为十人,但真凶未明朗,还是让人很不安。”
范围缩小的这个程度,看来搜查工作还颇有进度,椿先生为此稍微露出喜色。
“还不错嘛!戴墨镜的财务局长。这十个嫌疑人之中,包括了哪些人?”
“我没问详情,麻烦各位自己去问。但我个人深信,其中应该包括了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
“未经证实的话就别乱说了,”吹雪双手插腰,“倒不如先向江神先生请教一些问题。你会认为录影带在这个.99lib.房间,那会是在什么地方?而且也注意到了看守台里的空白带,要不要先确认一下?”
“不用了,这里就可以清楚看到原来的封条,不需再确认。”
“那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有发现录影带藏匿处吗?”
“只是各位不愿意去看,东西就藏在那个地方?”
江神立刻指向圣洞,吹雪随之眯起眼睛,两手仍插在腰际。
“你的意思是说,把录影带携入圣洞之中?是这样吗?”
“什么是不是这样?”椿先生说道,“在江神指出之前,我也糊里糊涂遗漏了这一点。没错,这里面有个山洞。毕竟嫌犯不方便抱着两卷录影带在馆内鬼鬼祟祟地到处走动。从录影机里抽出之后,没想到可以把带子携入山洞里的人大概就是你们了,因为在各位的宗教信仰的色彩中,圣洞是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结果我们也跟着上当,成了一个大盲点,的确是个好笑的笑话!”
完全如他所言,我也没注意到圣洞,明明就在眼前张开大口。
“说真的,这个案子愈来愈有趣了。为了确认江神说的话是否属实,我们就去确认一下吧!看守台里有手电筒吧?有的话我们就立刻进去——”
吹雪朝着开始搓手准备行动的荒木尖叫:
“不可以!一步都不准踏入!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不可进入!”
“我很清楚协会所有人对这个山洞都戒惯恐惧,但由我们来调查的话应该就没事的。寺庙里在清洁拂尘移动佛像时,侩侣们也都会先请走神魂;所以我们也可以按此要领,事先念咒诵经即可。”
“无论是不是会员都不可进入,这事关我们的信仰根本,绝无妥协的余地——督察,叫几个人过来!”
江神制止了脸色大变、打算赶人的吹雪。
“等一下!既然你说了绝无妥协的余地,我们就不会强行进入,没人愿意永世被诅咒——对不对?”
说到最后的反问句时,江神转过头来看看椿先生与荒木,因为也与我的眼神接触,所以我就点点头。眼前仿佛身陷敌营之中,切勿轻举妄动,一切以人身安全为要。
由良说了一句:“我相信你。”并且保持食指伸出的姿势回到房间中央,江神也举起双手问道:
“进入圣洞是绝对的禁忌,那有例外吗?”
“没有。诚如局长所言,此乃事关我们信仰根本的禁忌。因此,请别乱说话吓人。”
椿先生一脸遗憾地望着黝黑圣洞,而吹雪则在一旁监视他,仿佛只要有一丝令人不安的举动,她随时都会扑过去阻止。稻越仍直挺挺地望着前方,江神向他问道:
“两位女干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实际上的情况呢?我想听听稻越先生怎么说。如果是信仰不够坚定的会员,他们有可能稍微走进去一下吗?”
“并不是因为局长与督察在场才这么说,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事。请问,你会经想吃下自己的耳垂吗?应该是想都不会去想吧?所以你问的问题也一样,只要是这里的人,这个问题连想都不会去想。”
这比喻还真怪。
“上次炸弹引起骚动时,这里警方也进不来。”吹雪说道,“因为臼井局长用身体挡在前面,他还说就算爆炸了也不会危及整栋建筑物,结果所有搜查员都说,要爆炸就爆炸随便你,然后就全员撤离。所以,你们也不可以进入。”
江神的假设看来是无法获得证实了。但这情形也太令人不耐烦了,因此我也趁机说道:
“在这个本部里的所有会员,没有方法可以证明每一个人的信仰都是坚无可撼的,表面上看似虔诚的信徒,但还是没办法看清他骨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吗?”
“你这种说法全是故意在找碴。”由良反击道,“那种人只存在你的想像中。我们自己很清楚,这里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人!”
事实上,真的很难看清一个人骨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见由良继续说下去:
“就物理上而言是可能进出圣洞,但心理上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真有人把录影带携入圣洞,那个人也必定不是我们会员,而是各位访客中的某个人。”
变得比较安静的椿先生,这时候开始搔起头来。
“当初以为是什么名推理,没想到却是自寻烦恼,江神先生。本来我们强调的是,因为我们没机会藏匿录影带,所以是清白的;没想到世事难料天难测呀!假设圣洞是录影带的唯一藏匿处,那么嫌犯就是藏身在我们之中,真是自掘坟墓啊!”
此时,连荒木也开始发牢骚了。
“一开始我还想,真不愧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部长,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最后反而对自己不利。接下来的发言,可要好好思考利弊得失呀!”
部长的情绪还是很平静。
“如果考虑利弊得失的话,可能就要绕远路了;而且我在发言时,也没考虑是否对自己不利。诚如有栖川所言,很可能会务人员之中有人以信仰的外衣伪装自己,但这种说法又遭到人类协会的各位断然否定。天南地北的两造说法,再怎么谈也都水火不容!”
为了力挺江神,我也出拳反击。
“表面假装对信仰很虔诚的会员或许真的存在,人类协会的警卫不仅是由特别挑选的人来担任,同时还设置了监视器,另外应该还针对面对外敌时该如何因应举办过讲习吧?防御对象很可能是已经断绝关系的前会员,或者是来自外太空的邪恶外星人攻击;这么一来,就可以防止敌人的入侵。对方除了可能施放病毒之外,是否会想过,他们也可能对某个会员洗脑,到最后成了内部的间谍?”
吹雪依然不为所动。
“就算潜伏了异端派系的间谍,一样不会进入圣洞,因为我们和他们的信仰根本是相连的。就算进去了,他也会因为被锁定而无法动弹。或许在外人眼中,这种现象只是一种不合理又愚蠢的强迫观念。”
“也许间谍本身就没有任何信仰,所以不受拘束:换言之,就是破坏工作人员。”
“如果有这种人请你说出来,除了表示证据之外,也请说出名字是谁,如何?”
“目前我不能说。”
看来只能离开了。
压抑无力感的同时,我踩在白线上,试着凝视山洞里,发现在室内灯光所能及之处,其实是一无他物。就算录影带藏匿在这个风穴中,应该无法只是站在白线这儿往里面抛而已。
“可以了吗?最好趁着失去理性的人发狂之前离开这里,我们出去吧!”
这是局长的命令,让我想起我们目前是被关进牢笼的阶下囚,因此我立刻退出白线。一回头,身旁就是笔直站立在看守台旁的稻越,但我们的眼神并无交会。这个年轻老板还是一样,似笑非笑的嘴角上扬,两眼直盯着圣洞。这个表情让我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首先,请各位返回自己的房间,虽然有些晚了,但晚餐应该也已备妥。我知道各位还有问题想问,所以在臼井局长的调查有了结果后,由良督察将会为各位做说明。”
无论同不同意,这样的安排由不得你反对。
走过长长的走廊,面对前院的窗子是白色的,黑暗被驱离了。是雾,一大片的雾笼罩而来。
椿先生叹了一口气说:“真是的,视线不良,真的就像文字所形容的,五里雾中。”连说话都幽默不起来了。
七
仿佛满心期待的远足那天的早晨,打从心底痛恨凑巧下起的雨,为何总在这时候下雨!
“送回原来捡到的地方!”在父亲的命令下,把捡来的小狗送回公园返家之后,也恨死了突然飘下的白雪,为何总在这样的夜里下起雪来!
“这时候起雾呀?果然是神仓的特产,但心情好不起来。”
望月在窗边喃喃自语。
是呀!为何此时起了雾…
“连塔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大门牢牢关上的(女王国之城)。
而这座城堡则被深深钻进了浓雾之中。
第九章 星舰
一
返回贵宾室——贵宾室虚有其名,其实是牢房——青田好之与弘冈繁弥也在里面,和望月、织田、麻里亚他们一起喝咖啡聊天,完全没有险恶的气氛。每个人年纪都差不多,看起来就像学校社团的聚会。我和江神的晚餐还在餐车上,餐巾也挂在一旁。
“怎么了?”望月先开口。
江神只回答:“先吃饭。”
伴随着仿佛完成了好几件工作所带来的疲惫感,这才想起肚子也饿了。
“各位平常接受的教育是‘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例外,中途有话想问就找空隙问,说明如果有不够完整、听不太懂的地方,就由有栖川从旁补充。”
江神筷子、汤匙齐用地说道。幸运的是,我们的餐点比子母泽的豪华些,但还是很像学生餐厅里的套餐菜色。
对于协会打算以自己的力量揪出凶手而不通报警方的作法,众人都同感惊愕;对于被锁在城堡一事也愤怒异常;有关录影带的无端消失,都认为很不可思议;至于我们登上塔楼,其他人都很感兴趣:对于无法进入圣洞进行调查,更是大感遗憾。
“喔?情况演变至此啊?那可严重了!”
最先发表感想的是弘冈,悠哉悠哉的语气,让人有些反感,麻里亚似乎也这么感觉。
“那可严重了?不要说的好像是别人家的事。对于协会这种非常理的判断,弘冈先生你有何看法?这些都是上面的人的决定?”
“是的,的确是‘上面的人的决定’没错,身为组织的一员,阻止警方的介入是正确的,就我个人的意见而言,未通报警方当然会惹来一些麻烦;但我相信,如此的决定必然是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做出来的。其中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就现实而言,我也只能相信上面了。对不对?”
一旁的青田一边偷瞄麻里亚的反应一边点头。
“是吗?但是对弘冈先生与青田先生来说,你们所谓上面的人,对我们而言那可不同!这样拘留我们,我不敢苟同,还说把我们当作是客人呢!”
两人听了默不作声,好避一避这大小姐脾气。但我想,最好是让他们开口说说话。
“听说在搜查结束后会向我们做说明,但既然弘冈先生与青田先生都在这里了,不妨就把二位已知的事情告诉我们。案子发生时,你们在哪里?”
弘冈先开口,半点犹豫都没有。
“如果在B栋的研究室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在五点之前,我快步往东翼走去,因为臼井局长找我,所以在局长的房间喝咖啡,谈到将近五点半左右,内容是关于外部一些不方便说出来的会计帐务问题。如果真想了解内情,麻烦各位直接去问臼井局长。就是这样,我和臼井局长可以彼此为不在场证明作证。”
我们这些人可不是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大好人。
“谈话途中有其他人进去吗?”
“嗯,你是怀疑我和局长说好了对外的说法口径一致吗?若溪要这么想,我也实在没办法。因为密室里只有两个人……如果你们是这样说,那各位就太不光明正大了。要知道,对方可是臼井局长!”
虽然说得不干不脆,但看来也无法说谎,所以接着就以同样的问题问青田。
“四点多的时候,我在打扫这个楼层,五点前下到主栋去,因为我要把书还给当时要退馆的人。什么书?连这个都问,倒是很像读书会成员。是菲力普狄克的《心机扫描》,没错,我很喜欢科幻小说,尤其是菲力普狄克的作品。有马小姐也喜欢吗?那太好了!那种卷入阴谋的世界观真是太吸引人了!”
与既有的形象稍有不同。
“青田先生,你是半途落跑的科幻小说迷吗?”
“我读科幻小说纯粹只是娱乐,与信仰无关。刑警休闲时不也会阅读一些推理小说吗?……这样有何不同?更何况我还称不上是科幻小说迷,而且除了菲力普狄克的作品之外,其他的我也不太看。”
“其实他呀,”弘冈用拇指指着青田,“有个坎坷的入会过程,所谓的坎坷是我自己加上去的,不好意思。”
“不,不必道歉,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天文迷,怀抱着对宇宙、UFO的浪漫梦想而入会。”
加入人类协会成为会员的动机有许多,似乎根据动机的不同可以区分出会员的类型:除了因为流行风气而加入的支持者之外,第一种类型便属于青田所描绘的(怀抱着对宇宙、UFO的浪漫梦想而入会)的会员,其中也包括了因流行文化而产生的超自然学狂热份子。第二种是无法满足于既有宗教的一群人,他们将此视为登上新宗教的阶梯而对神只之说中毒极深。第三种则为受到野坂御影感召的人,也就是最早期的会员,而这群人对会祖的预言则是完全相信、毫不犹豫的类型。
话说回来,有关青田的坎坷体验——
“我很后悔没尽早加入天命开示会,当初御影会祖明明授予忠告,父亲就是听不进去。如果一开始就遵从所言,让母亲及早接受病诊,早期发现病情症兆,接受正确的治疗,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就算痛恨父亲,但如今一切都无可奈何了……”
这让我想起金石源三老先生说过的话。主持天命开示会的御影经常会说出一些不是很吉利的预言,当时应该也会预言青田的母亲很早就会过世吧!结果不幸言中。母亲过世时,青田才十岁大。我认为那只是偶然,但是他对于父亲的作为却痛恨至极,也因此耽误了他加入人类协会的时间。
“神仓是我母亲的故乡,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就非常厌恶这里,所以带着我搬到他的出身地岐阜:在那儿,我在叔叔的公司帮忙,日子虽然穷些却也很安稳,结果三年前,父亲车祸意外死亡,说来他的命运还真乖舛。”
很悲惨的境遇。父亲的过世、轻忽了野坂御影说的话,让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开始感觉到不幸的降临,于是立刻加入了人类协会成为会员。毕业后,他希望在本部从事会务工作的愿望成真,于是又再次回到神仓来。
“本来就是神仓出身,这么一来就达成了愿望,而这也是我第一次依照自己的心愿完成的事。回到这里:心也放宽了许多。”
能疗愈悲伤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人类协会还真的是拯救了青田好之。
“那么……弘冈先生以前是UFO迷吗?”望月问道。
“我对UFO本身的兴趣并没那么高,真正有兴趣的是其他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万一悄悄来到地球,会不会趁着夜色发出闪闪光芒在夜空中飞行。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出了房间可要闹笑话了,呵呵!不过,我不怀疑外星人的存在。我的原始体验是来自卡尔·萨根博士监制的电视节目‘宇宙os’,播映时间是在八〇年代,也就是我十岁的时候。”玉塚真通在密室里死亡的隔一年,“因为很喜欢有关宇宙和星体的话题,所以脑子里拥有小孩不常有的知识,但毕竟对十岁的小学生来说,最新的宇宙论是一门很艰深的学问,所以只是对当时很新颖的相关电脑绘图感到很有趣。不过,卡尔·萨根博士会说过的一句话我忘也忘不了,‘宇宙中存在的恒星数量,远远要比地球上的沙粒多出许多。’当时真是吓坏我了,对此说法后来我也深信不疑。这么一来,外星人就很可能存在了。比地球还要更加先进的文明,一定就存在宇宙中的某个角落。对我而言,那些生物就等同于神。嗯,没错,我小时候心目中的神就是这样。神不过是从人类的弱点捏造演化出来的形象,像我这样以外星异种生物来替代一点都不为过。其实,派特先生也持同样的想法。”
“因为身形与人类相似,进而赋予培利帕利这个名字,这种说法你也相信吗?”
“我是会员,如果不相信,就不会在这里了。”
为何会如此?对于身处科学世纪而超自然风气却到处泛滥一事感到忧心忡忡的卡尔·萨根博士如果听到这席话,肯定会深深长叹一口气吧!
很想也问问臼井、吹雪、由良,以及其他会员的入会动机,但此刻必须返回主题。
“呃……青田先生,你说你要把借来的书还回去——”
“不,没还,因为对方感冒提早办退离开了。一开始我不知道,所以到处在找,后来在走廊上遇到由良督察,她告诉我说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因此我又回到C栋这里,经过情形就是这样,所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土肥遭杀害的消息,我还是过了六点半听到本庄小姐说起才知道的。”
“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呀!到勤务室绕了一圈找人还书,结果没找到,所以我就带着那本文库本闲晃到东翼那附近去了。”
“没去过待命室?”
“没必要刻意到那里偷窥,那地方也没我的事,所以没去过。不过,我到过快接近的地方,大约是五点一分、两分左右的时间吧!和刚结束看守任务从待命室出来的丸尾擦身而过,他朝我打了一声招呼。”
“当时丸尾有何异样?”
“没有,没什么异.99lib?样,就像平常一样。大概是肩膀酸痛,只见他边走边揉,并未看到他有拿江神先生刚才提及的录影带。”
“待命室附近有任何异状吗?”
“没有——这表示我可能列入嫌疑人名单?早知道一直待在C栋打扫就好了。如果都没找到真凶,那我就一直无法从嫌疑人名单中删除吧?”
驼背长脸的男子露出一脸令人同情的表情,看来想要调查整个协会是有些吃力的。
江神站起来泡第二杯咖啡,从热水瓶中倒出滚水,然后就靠在墙壁上,一手捧着咖啡杯,继续探究协会的内情。
“关于土肥宪作遭杀害一事,二位有何看法?我听说他的为人处世不会遭人怨恨。”
二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很难想像土肥会遭人杀害。”弘冈说,“他这个人从不与人争吵、惹麻烦,怨恨应该不会是动机。”
“如果不是怨恨,会是什么?利害冲突?”
“这也……该怎么说……会聚在这里的人都是宗教信仰者,希望能为人类带来救济,早已抛弃了世俗中的欲望,共同一致的最大期盼就是培利帕利的再次降临,彼此之间并无复杂的利害关系。”
“不是规定的原则?”
“嗯,热衷追求欲望的人才不会到这荒郊野地的深山来,因为他们沉浸在都市的泡沫景气繁华中,每个人都已沉迷在疯狂的游戏里。”
“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青田先生也这么认为吗?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远离尘世喧嚣的信众们,也会被欲望与嫉妒所包围。听说根据协会的会祖预言,土肥将是担负协会未来的重要王牌。是否有人对此不满?比如说,为何不是我而是选了那个家伙?结果将这种不满的情绪转化为憎恨心?”
“按理,我应该提出否定,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也无法断言我们会员之中绝对没有这种人。然而,就事实而言,的确没听说有人对这样的提名有任何不满。其实不仅是土肥,只要是会祖指定的人选,无不受到会员们的敬重。而且每一个人也都确实很尊重他们。”
“会祖将协会的未来托付给几个人?是哪些人?如果不是秘密的话,是否方便告知?”
青田弓起背,口中喃喃说道:
“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会对外公布过。”
所以不能说?以为他们是这个意思,但似乎亦非如此。一看青田吞吞吐吐,弘冈代为回答:
“我想说出来应该没什么不方便,那我就说吧!有五个人,领头的当然就是野坂公子代表,辅佐代表并居于最上层主导地位的人则是子母泽先生,接着是由良督察,然后是土肥与丸尾,就这样。”
“除了野坂代表之外,其他人我都见过,丸尾显然是最年轻的菁英。或许我这么说没礼貌,丸尾会入选还蛮令人意外的,很难想像一个储备干部怎么会担任大门警卫?应该是去负责更重要的工作才对。”
“所有的会务都很重要,而且丸尾还是圣洞看守人呢!很了不起,像我就没办法在看守台站岗。”
“很羡慕站能在里面的人?”
“每一份工作都有各自的功能,我不是羡慕。”
青田像小孩一般点头。
“土肥先生的意外死亡,对协会而言算是重大事件吧!或者已经有人可以递补上去?”
“在会祖的预言中没有递补名单,到底哪位优秀者可以递补上去,以及是否能达到会对土肥承诺过的地位,我对这些都没兴趣。”
“为什么?就算抛离尘世的信徒也会有想出人头地的愿望吧!我认为这很正常呀!”
“我没有这种愿望。只要能目睹培利帕利再次降临、人类进入另一个崭新的阶段我就很满足了,我只想担任恭逢此一盛事的工作人员。”
“青田先生也这么想吗?”
“是的,我对权力的掌控没兴趣,只要能帮上领导者一点忙就很幸运了,希望各位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如果土肥死了,谁可以递补上去?”
两人果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大概是猜不到会是什么人。事实上,现在要他们当场想像大概也很难吧!
青田瞄了一眼墙上的钟,斜眼看着弘冈,还喂了一声用手肘顶一下。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待在这儿也好长的时间了。”
“嗯,走吧!搞不好有人正在找我们呢!而且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从访客手上收回来的问卷表积了一大堆,必须整理统计一下。”
“这么需要细心的工作还是慢慢来好了,心浮气躁的不好整理。我到馆内巡一巡看看有无其他状况,有人被杀而未报警,如果真的像有马小姐所言,那可就麻烦了。”
因为青田什么话都没说,弘冈露出苦笑。
“无可奉告吗?那么……各位就慢慢享受吧!这么说好像怪怪的……该怎么说,各位晚安!这样可以吧?那我们就先走了,走吧!”
九点三十五分。
二
两人走了之后,我问身旁的织田:“还待的真久啊!他们在这房间里做什么?”
“那两个人不就是打混摸鱼?我们则在收集情报,不过他们似乎对待命室发生的命案一无所知,反而谈了好久关于十一年前那起谜样的密室事件。”
“怎么会谈起那件案子?不是很忙吗?”
“那案子不是有人行踪成谜?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神仓当地人,对那个案子知之甚详,当时他们都还是小学生,叙述的内容与椿先生说的大致一样。”
“稍后再谈密室,”麻里亚宣布,“等我们出了城堡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恢复自由,所以必须先找出嫌犯!”
“没错,但有个大问题。”
由于望月的声音强而有力,因此她顺势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目前这种情况下,能找得出嫌犯吗?现在的我们形同软禁,虽然可以在馆内自由行动,但不可能向相关的人问话,外来的情报资讯也都必须经由协会转手,无法确定其真伪,很有可能全都是假话。就算艾勒里·昆恩在此,恐怕也只能拿着一条手帕拭泪放弃任何希望了。”
“就目前的资料是不是可以再深入研究……”
“少了基础想盖房子那是不可能的。”
织田与麻里亚的气势似乎被刨弱了,但江神立刻将这种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
“擦干眼泪吧!虽然人类协会提供的情报大可找出不少疑点,但全都没扯什么大谎,他们只是想以他们自己的手段努力找出嫌犯。有关臼井局长将范围缩小在十个人身上的说法,应该也都是真的,可性度相当高。是这样的,各位不妨站在他们的立场来看事情,他们的人与三个局外人同时发现了遗体,土肥宪作遭杀害的事实是怎么抹也抹灭不掉。然而,在这之前他们应该有机会说谎好掩盖事实不是吗?最令他们头痛的事情在于,不仅被害者是会务人员,就连嫌犯同样是会务人员的机率也相当高。其实,这些丑事无须费多大功夫就可消弭于无形。例如,他们可以说是嫌犯从外而来,杀了人之后往外跑掉了;只要撒一两个谎就可以掩饰一些事实。例如,后门警卫遭到袭击而昏倒;或者怠忽监视器的观察,发现时已晚了一步……这样不就结了?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
“诚如江神所言。”
悲观的望月很干脆地认同了,织田与麻里亚也同时点头。
“很好,看来各位都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协会他们的确是很认真地想要找出杀人凶手,但仍有无法理解之处,那就是他们会说过,他们打算自力追出嫌犯并要嫌犯向警方自首:然而,就算努力有了成果,还是无法抹灭本部发生内部人员杀了自己人所形成的特大丑闻事件,而且延迟通报警方这件事也将遭到社会舆论的批判。我想,协会里的干部们应该也会想到这一点吧!”
“或许是慌了手脚!”织田说,“等到冷静时,应该会想到这么做只会让丑闻雪上加霜。”
望月对此说法很怀疑。
“若真是这样那还好,我倒是担心两个问题。第一,那些崇拜御影会祖万岁以及对UFO有狂热爱好的人,脑子里到底有没有一股人的常识啊?这里宛如不可思议的国度。”
“第二呢?”麻里亚问。
“协会方面大概掩饰了很严重的真相,若以极端的方式来说,很可能要展开大规模的恐怖攻击,目的是为了颠覆国家。那些强力反对人类协会的人之中,有一种说法是,他们为了建立世界政府而计划未来要发动政变,而此一计划就是在本部内不断筹画推敲。这也难怪他们拒绝找警方过来处理。”
这说法也太夸张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有栖川,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连颠覆国家这几个字都出现了,我不相信……现实中,可能吗?”
“不是不可能。”哇,竟如此断言。“如果小看人类协会,以为他们只是把UFO或外星人当玩具玩的御宅族宗教社团,那可要注意他们会立即对你报复反击!在这里和他们相处、交谈之后,发.?现他们只是一般人,但他们似乎也渐渐露出了原形。”
“警方会因电话通报炸弹案件而入内搜查。若是真的到了国家颠覆计划的程度,当时就应该会发现才对,而由良小姐却只是发牢骚抱怨警方大肆搜索的举动,并无其他反应。”
“大概是巧妙隐藏了起来,依照你刚才的说法,因为警方强行搜索,所以应该没问题;但警方究竟为何前来翻箱倒柜?我们并不清楚真正的背景。谎报炸弹的电话会是真的吗?甚至谣传那通电话是人类协会当局自导自演,或许这才是真相。因为协会内部有些不安的动静,察觉此一情势的警方便藉口展开突击检查,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然而,警方也可能很有技巧地抓住了人类协会的一些把柄,这或许才是内幕真相——各位有其他意见吗?”
麻里亚听了之后笑得痉挛起来。
“人类协会还有许多未知的内情,绝不可过度松懈,但是关于为了建立世界政府而展开游击战,或者有所谓的国家颠覆计划,这可能吗?他们的势力应该还不到这种程度吧?就算实际发展了起来,面对如今的态势,他们也大可不必冒这种风险。”
毕竟刚才织田的说法太辛辣了。
“脑袋烧坏了吗?若真要说的话,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该好好考虑如何与协会交手。这些UFO教派的人如何进行恐怖计划?我看把东京车站的卫生纸偷个精光,或是到京都御所的墙壁去涂鸦还差不多!”
“墙上有感应器,涂鸦不可能——我可不是随便胡扯,他们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其中就隐藏了土肥宪作遭杀害的动机。会不会是因为被害者不愿参与阴谋,而且还向警方告密,所以招来杀身之祸,果真如此的话……喔,太可怕了!对不对,江神?”
只见部长的食指抵在紧抿的嘴唇上,接着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写完看了看望月。瞄了一眼笔记本,才知道他写下的内容是这样的:
(说话要留意,可能有窃听装置。)
望月吃惊了一下,立刻闭口不言,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把所有疑点都全盘说出了。此时,江神对一脸懊恼的他说道:
“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真要这么想的话,那就必须小心谨慎,毕竟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我是开玩笑的啦!应该没有所谓的恐怖计划和窃听器吧!”
“你怎么知道?”
“再不久就知道了。若真有那些东西,我们五个人早就被杀了。如果有行刑者敲门进来,你就依自己认为的正确方式去处理。”
织田故意咳了一声,像是有话要说。
“我并不打算推理到底是谁杀了土肥,那是警方的事。我们该做的就是,想办法逃离这里向警方报案。与其花时间伤脑筋找寻凶手,不如把时间精力花在思考如何逃离城堡!”
麻里亚回道:“要怎么进行?大概连思考机器凡杜森教授,也认为这是个艰难的挑战吧!”
“一定要先说出不同的名侦探才能说话是吗?”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过程里,我持续思考。
因为恐怖计划的暴露,导致土肥被杀人灭口,这说法看似荒诞无稽,是由于望月未将一些事情考虑进去。协会方面为何会说“两天后”呢?这是否意味着,只要有这些时间,他们就能找出真凶?之所以设定期限,一定是在等待什么。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应该不是脑海中半悬在蓝色天空上的巨大UFO吧!真想知道答案。如果有时光机,我很想立刻前往星期一。
等一等!
是否预定在两天后举办大型活动?这是他们亲口说的,没错,在西塔闭关的野坂公子那天要出关,或许就是为了把时间拖延到那天,但为何要拖延?
还是理不出头绪,但至少指尖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刚才望月的谈话中,感觉仿佛触及了重要的关键。
那就是——
房门传来哆哆哆的敲门声。
“……让他们进来?”
麻里亚笑着说道,但表情却是僵硬的。最后在江神的一声“请进”之下,房门开启了。
戴墨镜的财务局长站在那儿,他身后是丸尾拳,两人都将双手交置背后,都露出严峻的表情,他们背后似乎还有人,似乎不是来送点心的。
财务局长臼井勋先生依旧站在门外,说道:
“各位都到齐了吧?我想占用各位一点时间,麻烦跟我来。”
他发出生硬的语调。
三
臼井站在大片玻璃窗前。
窗外应该是浩瀚无尽的黑夜,但今晚却是夜雾弥漫,他身后仿佛一幅抽象画,蠕动、漂浮、晃荡的抽象画,又或者像是一出前卫电影。仔细一瞧,发现风向是由西往东缓缓吹拂。丸尾陪站在臼井的右手边,双脚挺立与盾同宽,一副不可冒犯的模样。从刚才现身以来,他都未会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有两颗眼珠子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观察并监视着在他对面横坐一排的我们,而他的紧张情绪也弥漫了过来。此刻,臼井的嘴唇开始动了。
“天晴的时候可以看见满天美丽的星星,但今晚什么都看不到,老天爷大概也很 60b2." >悲伤吧!”
可有可无的序言。他会是个更省时间、只谈事务性话题的人吗?
“为了集合各位一起听我说话,我请各位移到观景交谊厅,毕竟这么多人,套房里的座椅是不够的。”
只要臼井和丸尾一直保持站立,座椅哪有不够的道理;只要把椿先生与荒木都叫进贵宾室就行了,莫非他嫌空间太窄?
“对于各位的禁闭,我感到很抱歉。诚如吹雪局长之前的说明,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追查出杀死土肥的凶手。应该不会花太多的时间,所以就请各位多多包涵忍耐一下,而且在可能的范围内,我们会尽量满足各位的需求:不过,不允许各位对外联系,我们愿意承受各位的不满。这期间对各位产生的不利后果,我们也会在日后诚心诚意地补偿各位。”
关于这一点,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到刚才为止一反常态客气有礼的态度,翻译成白话的话,那就是“你们这些家伙,若胆敢踏出大门一步,我绝不饶过你们!”丸尾像尊天王站在那儿,摆明的就是对不服从者加诸暴力的暗示。但话说回来,如果臼井真要施展实力,应该会带更多会员在身边。
“这完全就是绑架!”
荒木很不高兴。随着限制行动的时间延长,心中的敌忾之心燃烧得更炽烈。
“你们可别太过分,这么做只会让启示者培利帕利伤心流泪,因为你们对待善良的地球人就像对待邪恶的外星人那样绑架拘禁。”
其实,传闻中应该是地球人被外星人绑架。人类被送进UFO内,进行各种身体检查,还在身体中埋下观察用的晶片。刚才的说法,正是对人类协会方面的行为表达不满。
“事实上,真有人在研究外星人绑架事件。但是,在一九六一年美国新罕布夏州发生了一起著名的希尔夫妇绑架事件,从这起事件得知,我们通常对于毫无可疑的事情从不论断:换句话说,无论怎么发展都脱离不了UFO神话的领域。”
若未发生命案,有人又对协会干部说:“无论怎么发展都脱离不了UFO神话的领域。”或许我会当场忍不住发笑,但这盆发使得他们对培利帕利有更坚毅的信仰。
“很不巧,我不是来听各位抱怨的,只是因为万一都没有任何讯息,恐怕各位会受不了,所以才特地过来向各位报告。我希望彼此能站在对方的立场,尽可能让双方的摩擦降到最小。”
“那我们就姑且听听吧!”
经身旁的椿先生这么一说,荒木就不再斗嘴了。
“非常感谢!”鞠了一躬后,臼井的视线不自然地飘移,原来是在偷看手表。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我们身上?就在此刻——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响,似乎什么东西爆裂了,接着又是几声轰隆巨响。
麻里亚稍微站了起来。
“炸弹……?”
臼井露出微笑安抚局面。
“是烟火。”
我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夜雾中色彩鲜艳的花瓣绽放的情景。然而,突如其来的烟火大会并未持续下去。黑夜宁静了下来,残存深深的余韵。
“怎么了?”江神说,“正好在十点整发射。每晚循例的烟火发射时间不是在十一点十七分吗?”
“是的,没错,这是只有今晚才有的特别烟火。”
“追悼土肥先生的过世?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习俗呢!”
“追99lib?悼烟火?你们协会还真喜欢烟火呀!”椿先生回应。
江神注视着仍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臼井,他的眼神有强烈的吸附力。
“我问你这烟火是不是为了哀悼土肥先生的过世,但你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也不给我们任何承诺,难道打算就这样继续暧昧下去?换言之,那并非追悼烟火;毕竟你们很努力地想要隐藏命案的发生,所以没道理藉着放烟火让城外的人知道这里有人死了。”
墨镜深处的眼眸似乎在回视江神。臼井语气稳重、不慌不忙地回道:
“你说的没错,所谓的‘特别’并非追悼之意。因为人在馆内,所以各位看不到;刚才发射的,是祭祀局研发中的(星舰)烟火,尺寸是三号的,在距离地面一百二十公尺的高空,应该会开绽成天之舟的图样,本来预计在秋天的希天祭展示,目前还在实验阶段,今晚就是实验中的一部份,由总务局与祭祀局联系。”
“但发生了命案,应该停止不是吗?”
“各位误解了。可能会问,我们怎会在这个时候进行烟火实验?其实定时发射烟火并非专人每晚点燃引线,而是由电脑控制点火装置的。预定今晚进行的实验也一样,应该是事前就已在程式中设定了。结果不但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还浓雾弥漫。当然,在这样的时机点上进行实验并不妥当,但在慌乱之余,就忘了要中止这件事。”
“没想到臼井局长与丸尾先生都没被刚才的爆炸声惊吓,而且还一脸冷静的表情,似乎知道今晚会发射烟火嘛!”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暗地里还惊呼了一下,我想丸尾大概也忘了祭祀局的实验,但或许已经习惯了放烟火,所以比较能处之泰然,而且原本胆子就此较大。”
丸尾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两眼巡视我们。难道这实验烟火是为了测试访客的惊讶程度吗?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实验吧!
四
“土肥不幸死于非命,却还发射实验烟火,不堪的现象都让各位瞧见了,事实上我们也很混乱,这一点还要请各位见谅。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切入主题。为了追查杀害土肥宪作的凶手,我已经对馆内所有人调查过案发当时的情况,却得知了非常遗憾的事实:既无任何人入侵本馆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人离开本馆的事证。但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仍留在我们之中,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这些报告都是已知的内容。由于结论对协会不利,所以没打算问得更详细。
我们安静聆听,却一直没听到未知的讯息,像是到底是谁拥有杀害土肥宪作的动机?听到的只是一味叹息整起事件的不可理解,于是焦急的望月插嘴说道:
“刚才你说的话我们都从吹雪局长那儿听过了,为了省时起见,可以跳过这一段吗?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对于嫌犯的可能范围缩小到什么程度,以及其他的调查进度。”
臼井的手指扶在墨镜框上,调整了一下。
“很抱歉我说的话重复了,那么接下来就来面对不想面对的现实吧!在案发的五点到五点半之间,有谁进出那间成了不祥命案现场的待命室?首先,就是我,臼井勋。”
他这么一说,说法完全与弘冈不一致。弘冈的证词是,他一直与臼井在一起。望月说出这段证词,臼井局长听了也眉头一缩。
“他说的与事实相反。我想,他大概是臆测之言。弘冈为了建立不在场证明,所以伪造了在我身边的说法,他真是瞎操心了。若是真那么说,我想他大概是想卖人情给我,同时也能自保吧!这一点倒是很像他的作风。事实上,他是在五点十五分左右来找我的。”
这两人于五点十五分到五点半之间是在一起的,臼井为了研究局申购电脑的程式,讨论是否能善用这些电脑,所以把弘冈叫进了勤务室。
“我先前告诉他,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到我房间来。研究局的人是很团结的,即使询问他们事实到底如何时,他们也未必会实话实说。最年轻的弘冈就比较没那么固执,还算老实一些。从他那儿打探得知,说是一个人一部电脑是不够用的,他让我相信了他的说诃——在他到我房间来之前,我都是一个人。所以,当他还没过来时,我是有机会前往待命室的,这是事实。”
望月开始写笔记,在嫌犯表列中,记下了臼井勋与弘冈繁弥。
“这里这位丸尾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他在五点时,与土肥交接警戒工作,虽然他说他交接完随即就走出待命室,但当时唯一能证明他这种说法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五点一分、两分左右,会在走道上碰见青田吧?”望月直接询问立在眼前的丸尾,“刚才我听他这么说,是真的吗?”
丸尾并未征询臼井的同意,直接就回覆:
“是的,有遇到。他手上拿了一本文库本的书籍,但只是打了一声招呼擦身而过。”
“丸尾可以利用警戒工作交班时杀害土肥,然后取走录影带。至于青田先生也一样,与丸尾擦身而过之后进入待命室,趁机犯下杀人命案。”
“没错,虽然青田作证指出我手上没拿录影带,但只凭这样的证词是无法为我澄清事实的;而且和他打完招呼后,我还是有机会返回待命室。”
“真可惜。”
“是呀!”
望月又把丸尾拳与青田好之的名字加了进去。臼井继续说话:
“在那段时间里,吹雪局长一直待在她的勤务室里,没和任何人见面:虽然好像与东京本部的佐藤教务局长通过电话,但也只不过五分钟的时间。由良督察忙着到处走动,所以可以判断她有犯案的机会,所以每个人都不凑巧,运气差。佐佐木医师也一样,他过来讨论健康检查事宜,讨论结束后没事在馆内到处逛,结果也惹祸上身。五点二十分左右,他在后门警卫室与警卫聊天,但在此之前的行动有几项不明之处。从监视录影带可以确定,警卫值勤者并未离开岗哨。”
“佐佐木医师在本部常驻?”
“不,平常他都在村子里的诊所,今天礼拜六,下午休息。傍晚,他悠悠哉哉地晃过来讨论一些事情——至于稻越,他位于距离待命室很近的资料室。基于个人的兴趣,正在涉猎有关奥根能量(one Energy)或生体波的文献资料。”
“喔……奥根能量……”荒木如此反应,“莫非稻越先生对于分析来自外太空的电磁波、搜寻地外文明的SETI计划实效性感到怀疑?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能还谈得来,我也认为那项计划没什么意义。就算真的接收到了具有意义的电磁波,但毕竟也只能以光速发回讯息,真的有办法一来一往回覆吗?或许人类协会的发展,已经超越了SETI计划的构想也说不定。”当这种宅男话题说到一半时,情绪好转的眼神也开始闪闪发亮,情绪好转是件好事,但可别偏离了主轴才好。
“谈得来……是吗?那你和稻越可要找机会好好促膝长谈了——美国分部来的芳贺因为也没什么公事,在冥想馆待到五点十分左右返回总部,然后就在馆内看看。有几位目击者看到他难得在走廊上闲晃,但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
嫌疑者的名单愈来愈长了,其中包括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佐佐木昌晴、稻越草介、派崔克芳贺。
“最后还有一个人,也就是负责接待椿先生与荒木先生的本庄。她在五点钟接待二位访客,但因为忘了一通业务上的电话,中途会经离开,这个疏忽让她的不在场证明破了功。当然,事后证明的确有那通电话。”
本以为本庄伽耶的名字可以为名单作个结尾——“我很不情愿这么说,但与协会有关的嫌犯有十名,访客则为七名,所以目前一共有十七名嫌犯。虽然这让各位不愉快,但还是请各位多忍耐。若以不在场证明的有无来认定的话,各位都无法排除在外。椿先生因为去上厕所,所以您本人与荒木先生都有一人独处的机会。至于江神先生一行人,很有可能是全员共谋。刚才,我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瑕疵作了说明,目的就是为了务求严密与公平。”
就算提出抗议,说根本没有访客集体犯案的动机,但在他说了“为了务求严密与公平”这句话之后,我们就失去了立足点,尤其是——如果他们的人并未有明显杀害土肥的动机。
此刻进入质疑问答阶段,麻里亚率先发言。
“还没找到命案现场遗失的录影带?”
“没有,再这样下去,可能就要针对会务人员的房间进行搜查了。”
“我看是白白浪费时间,为何不调查一下圣洞?”
“别要求不可能的事,大小姐。关于录影带一事,各位再怎么挑毛病恐怕都是白费功夫。毕竟距离案发当时有段时间了,我们猜测录影带应该已经毁损到无法复原的程度。”
我想起了日志一事,于是开口问道:
“是否注意到了与培利哈这个用字有关的人是谁?”
结果回答很干脆,“没有——什么事?织田先生?”
看来他把我们所有人的长相与名字,全都牢记在脑海里了。
“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戴墨镜?”
“还以为什么呢!真是吓了我一跳!”尖锐的声音穿刺而来,接着是微微一笑,“抱歉。或许这会让人产生一种黑道人物的感觉,但其实是我的眼睛有些毛病,害怕见光。所以除了睡觉时间,其他时候我都戴上墨镜。”
“这样啊!那应该由我赔不是才对。”
“不、不——椿先生,请说。”
“知道凶器的出处了吗?虽然馆内到处都可取得……”
“总务局虽然一根原子笔都得管理,但这次甚至连捆包绳的长度都没量;那绳子是哪里来的?何时出现的?这些目前都还不得而知。”
“若是内部人员,要想偷偷带进来是很方便;但可别说我们这些外来的访客在村里的杂货店买了相同的绳子唷!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凶手使用的是哪种绳子!”
“偶而或许会一样。若要以凶器去追查出嫌犯,看来是有点难——江神先生举手了,有什么问题吗?”
部长的视线从脚尖缓缓往上移,转动脖子,拨开覆在脸上的长发。
“大概也没必要确认……到目前为止。讨论中尚未出现的是在东塔冥想中的子母泽先生,是否已经对他进行过讯问了?”
我也几乎快忘了这个人,但这个问题会不会太不谨慎了?丸尾此时以凶恶的目光注视他,江神却没注意,臼井则以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回道:
“是的,这么做会打扰冥想的进行,而且修行中是不可言语的,因此无法问话,也禁止笔谈。事实上,应该没必要询问在塔顶上的他吧?”
“我明白了——听到了吗?”
在眼色的指使下,望月再次翻开记事本,在本庄伽耶的名字下方写下子母泽尊人。
“各位目前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预防起见,房门最好还是上锁。”
以为他说完后会迳自离去,却见他走向江神,伸出右手。
“不好意思,可能要暂时请您禁烟一阵子,打火机由我们保存管理,这件事已经先向荒木先生表示过了。”
部长什么原因也没问,就依从了臼井的规定。
五
SETI计划的全名是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意思就是侦测地球以外的外星文明计划。
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体,或许还存在于这个宇宙的某个角落。如果真的存在,那么要沟通些什么?于是就产生了这项计划。
目前,已经没人相信太阳系之中还有类似的生命体存在;但不久前,会经有人认为那些智慧生命体就在不远处。磁感应强度的单位称为高斯,这是为了纪念一位德国数学家兼物理学家卡尔·弗里德里希·高斯(Johann Carl Friedrich Gauss)而命名。这位高斯于十九世纪初会提出,若在西伯利亚砍伐数百公里宽的针叶树林区,然后在那片土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直角三角形,或许就能向外星人传达人类存在的讯息。另外,奥地利天文学者李特罗(Joseph Johann von Littrow)也会构思,在撒哈拉沙漠上挖掘出巨型的几何图案河沟,倒人大量的煤油填满,于夜间点燃,藉此与外星人联系。甚至还有法国科学家查理·格罗(Charles Gros)的想法是,架设巨大的镜面将阳光反射到火星上。这些提议都很雄伟,但却只是天方夜谭。
苏联将全世界第一枚人造卫星旅行者一号成功发射升空,于是从一九五〇年代后半起,便展开了太空时代,而以电波为星际通讯的方法更是广为倡议。一九六〇年某个节目中,一位年轻的天文学者法兰克·德雷克(Frank Donald Drake)发表了名为奥兹玛计划(Projea)的案子,其中这个奥兹玛一名,乃是以 href='1649/im'>《绿野仙踪》故事里统治奥兹国的女王奥兹玛来命名的。他使用美国国家电波天文台的巨型电波望远镜,发现在鲸鱼座三星(天仓五)与波江座的天苑四星两颗恒星附近,有文明世界发送出来的电波与光学讯号,但后来的成果并不佳。另外,这位德雷克博士还以倡导德雷克方程式而广为人知。根据此一方程式,可以计算推估出,在银河系众星之中,拥有星际通讯能力的文明社会有多少。像是银河系中,一年里诞生的恒星数量与拥有行星的恒星之间的比例,适合生命诞生的行星数量与有生命诞生的行星数量比例,生命是否拥有智慧的比例·智慧生命体进化到会运用星际通讯的比例,乘以文明的寿命,于是后来卡尔·萨根(Carl Sagan)根据这些数据得出一个数字,那就是银河系中类似的星球约有一百万颗之谱。
当奥兹玛计划失败之际,苏联推出了SETI计划。苏联政府在广大的土地上,到处设置了天线站,企图捕捉来自外太空的文明声音。美国方面也急起直追,由政府主导以挑战星际通讯为目标提出一项名为“独眼巨人(Cyclops)”的计划,该计划打算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设立一座直径达一百公尺的碟型天线。但由于该计划的实现可能性低,所以也无疾而终。也就在此刻,于亚美尼亚召开了世界首届正式的SETI计划论坛·布拉堪(Byurakan)会议。
如果声音无法到达,那就送信过去吧!一九七二年发射升空的美国先锋十号木星探测器,携带了一块人类向可能存在的外星人问候的镀金铝板,铝板上绘有一男一女,并表明我们于银河系的所在位置。送了一封信之后,接着是呼叫。一九七四年,德雷克博士在波多黎各的阿雷西博天文台(Arecibo Observatory),向武仙座的球状星团M13,发送了一串二进制数字组成的信号。尽管试图主动发出讯息,与遥远的文明接触:然而,这些讯息是否已被接收到了尚不得而知,因为至今都无任何回应。
相对于政府机关,民间团体也开始有了进展。最早一项真正的SETI专案,乃是一九七九年开始的“惊异计划”(SERENDIP Project:Search for Extra-Terrestrial Radio Emissions from Nearby Developed Intelligent Populations)。NASA提出的SETI计划遭到美国国会的反对,而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行星协会首任会长卡尔,萨根的说服言词到最后也都枉然白费了。而在一九八五年,接受了“E.T.”导演史蒂芬·史匹柏捐款的META计划则得以实现。这些都是在接受企业或财团的资助之下,由大学或研究所组织的计划,而且都是藉由电波望远镜接收遥远的智慧讯息。即使是现在,仍有许多研究专家致力于解析接收到的资料。
如果期待中的声音白天而降,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好?来自外太空的回应不是电波就是光波,但这些方式的传递速度几乎都达到每秒三十万公里,因此若要以交通工具向太阳系之外某个角落传送讯息,在速度上是否嫌太迟缓了?就算运气好。遇上了勤于书写的对象而立刻回信给我们,假设收到讯息时大概要经过二十万年之后,到时候人类或许已经倒回至克罗马侬人时代,甚而退化成了尼安德塔人呢!
假设电磁波无法在星际通讯上运用,那么人类就无法与其他智慧生命交流。真的没办法吗?于是有人就想到了超光速通讯的可能,而类似的空想创意也不少。被命名为磁感应强度单位特斯拉而扬名天下的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是个天才发名家。他以研究地球电离层结构而使用的高压电子波所产生的高频高压能量,根据物理学家托马斯·贝尔登(Thomas E. Bearden)表示,在第四次元里,一般的情况下,这种能量会变成一种名为纯量波属于逆向纵波的电磁波,其行进的速度可以超越光速。诸如以UFO反重力说而知名的发明家托马斯·汤森·布朗(Thomas Townsend Brown)等一些人,则是把眼光放在远远超过光速的重力波。
其他还有更特别的想法,那就是利用生命能量进行通讯。耶鲁大学的解剖学者哈洛德,萨克斯顿,伯尔教授(Harold Saxton Burr)就提出了一种生命场理论,在此假想中,一种形成生命的隐形母型,于传递生命讯息时,其速度可达光速的五千倍至五百万倍;而奥地利精神分析学者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在一九三〇年代末发现的奥根能量(one Energy),也是其中被考虑进去的一种能量,他认为此一能量甚至也是一种能量储存机,可以储存来自太阳光线所产生的能量。
在洛杉矶研究所研发火箭零件的电子工程师乔治·劳伦斯(L. Gee Lawrence)的发现是,利用植物的通讯方法。有关植物对环境变化具有极敏锐的感知能力,他非常有兴趣。有一篇报告表示,当剪刀靠近盆栽中的仙人掌时,仙人掌会出现恐惧的反应;受到此一报告的影响,他开始摸索生命波通讯的实用化研究。一九七一年,他利用自己制作的生物感知器,接收到了发讯来源与目的不明的讯号:录下此一讯号的录音带,由于很可能蕴藏着科学史上的贵重讯息,因此目前保存在华盛顿的史密森尼博物馆中。
“以上就是大致的情况。”
荒木说完舔了舔嘴唇:
“SETI计划至今还没有如此的成果,但话说回来,今后还是会继续向星际通讯挑战吧!法国预计在下个月召开宇宙生物学国际论坛,SETI的讨论应该会占很大的比重;这次会议将集合十五个国家的天文学家,齐聚一堂共商收到外太空智慧讯号时,地球该如何面对的问题。该论坛中做出的一些结论,将会汇整成正式的议定书。是不是很让人兴奋呀?我想,人类协会应该也很关注这次的论坛。”
结束演说的UFO博士,说了一声“该走了”,便起身准备离去。
“都十一点了,下楼去看看吧!可以在馆内自由散步,最好到庭院走走,顺便欣赏烟火施放。窝在房间里没电视看,大概会闷坏了。”
“人类协会还真喜欢烟火呀!”
望月语调很轻快,但荒木却颇有指责的意思说:“如此误解还真麻烦!”然后从后口袋的钱包中抽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藏起来的,现在让你看看。告诉你,虽然我是UFO迷,又是机车狂,但也是这个人的粉丝,不,应该说是迷恋者。只要看到亲爱的UFO皇后,我一定会下跪膜拜的,或许这次有机会一睹庐山真面目,但我不敢有这样的期待。事实上,只要呼吸着与她呼吸的同样空气就已足够了,所以才特地来到神仓——那么各位,晚安了!”
慎重收回野坂公子的照片后,荒木宙儿留下观景交谊厅里惊愕发楞的我们。
第十章 C栋之夜
一
先是荒木宙儿离席,椿准一也接着离开,麻里亚叹了一口气。
“荒木的谈话太枯燥了。好累喔!洗过澡后,应该很快就会睡着。如果都没事,那我要先回房间。”
“别太勉强,想睡就去睡,就算醒着也没什么重要事情。”
江神一说,麻里亚迟钝地回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晚安。”
随后我们也返回房间,按年龄大小依序入浴。江神说他会洗很久,我们觉得那无所谓,反正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望月独自坐在椅子上翻阅记事本:心想聊一聊也好,便一屁股坐进了沙发,对面的沙发上躺着织田,一言不发。
“就算对我们说明案情,但这种程度的内容实在是……”望月说道。
“还不到调查嫌犯的时候吧!荒木虽然发表了他的暗恋心声,但臼井局长很可能隐藏了重大资料而不谈。我看就别再推理下去了。”
“停止推理呀——你说呢?”
“那就停止好了。”织田被问了之后回道,“刚才也说过,我思考的是如何从这里脱困。为了找出凶手而要求别人开门,这办法行不通。这 href='2125/im'>《城堡》里某个地方一定有洞穴,我们可以找出那洞穴逃出去。”
“你是说‘大逃亡’吗?最近没看那部电影了,以前电视偶而会播放,尤其年终那段时间不是常常放映吗?”.99lib?
“是呀!”我回应,“这么一说,每到年终时,都会分两个礼拜播放,几乎成了十二月份的惯例了,就像‘忠臣藏’那样。”
男主角史提夫·麦昆(Steve McQueen)真的很帅,和朋友之间常常讨论影片中谁会存活下来,气氛每每都很热烈。
“那部片是精彩剧情片的经典之作。小孩只要看过那部电影,应该就可以成为男子汉了——但这栋建筑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法像电影里一样挖隧道。”
织田一脸感到无趣的表情。
“你说到隧道,倒是有一条现成的。潜入圣洞后,在适当的位置挖出一条竖井应该就可以通达外面,但待命室有警卫看守,只怕是行不通。”
望月应道:“行得通吧!只要溜进圣洞,协会的人员也不会追进去,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挖掘隧道的工具。”
“我认为隧道这点子不可行,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过,那还真麻烦,我是说干脆直接来个大暴动,闯破大门冲出去!”
“大暴动啊?最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听起来很有气势、很威风!好比(暴动太鼓),听了也让人热血沸腾!”
“很多情况都能让人热血沸腾,像是跳台滑雪比赛中的跳远竞技也是如此。”
“那种跳法很有气势。有栖川,你也说来听听吧!”
“呃……‘新干线大爆破’……”
“有没有搞错?那不叫气势吧!可不要因为自己平常没搭新干线就随便胡说!”
“那是一出电影吧?”
大概是没人注意听他说话,织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怎么了?有栖川在自我检讨了呀!”
“我要绕绕城堡,试着找出洞穴,我就最后一个洗澡好了。”
说完便走了,房间顿时静悄悄。望月继续翻阅记事本,但似乎不是很专注在找寻嫌犯,手指只是随意翻页。不一会儿——“我们只要一听到密室就会挺身向前,但其他人好像并非如此。在屋内上了锁的房间里杀人?重点是,在怎样的时机上锁呢?”
“你想说什么?”
“十一年前的密室。你和江神下楼时,弘冈与青田说了一些关于以前发生的事件。无论是他们的反应,或者村民的反应都是‘会是在怎样的时机锁上锁链的?’。但我认为,这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
“现实的情况是如此吗?应该是因为那个密室破破烂烂吧!毕竟又不是发生在银行保险库里的密室杀人。除了挂上锁链,门缝窄小之外……”
“但那绝对是个密室没错,甚至是精彩的谜团。尽管位处深山,是个牢不可破的密室,而且显得没那么尊贵。”
“说得没错,的确如此。”
如果表现得太冷淡,会让人感到望月很可怜,为了服侍学长,所以我开口问道:
“学长从弘冈与青田那儿听到了什么?椿先生没提到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说来听听?”
“呃……首先是……”望月边回应边翻阅记事本,“关于死去的玉塚真通,虽然混黑道,但在小孩的眼中他并不可怕,反而具备了一种独特的魅力,是一般大人没有的气氛,对小孩而言反而很新鲜。玉塚也有喜欢小孩的一面,走在路上常有小孩向他打招呼,他则会叮咛那些小孩‘玩的时候不要大声嬉闹’,或是‘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之类的。但还算不上是小孩们心目中羡慕的偶像,尤其父母在得知他跑到东京入了帮派之后。青田说,他父亲告诫过他,那个凶恶的年轻人回来了,少跟他接近。弘冈也提到,当时只要到玉塚家去玩,就会遭到父母的责骂。其实他们偶而在那附近玩捉迷藏,玉塚的母亲就会招待他们吃别人送给玉塚家的点心,根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身为父母的却都大惊小怪。”
村里惹人厌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待遇吧!
“但尽管惹人嫌,却又刺激了小朋友对他的兴趣,想不注意他都难。反正那两人都说,他没什么好可怕的。这件事让我非常有感触。那种使坏的印象中带着坚强的特色很惹弘冈注意?,青田也说,他母亲承受病痛折磨时,他应该也会向母亲撒娇讨欢心才对。对了对了,还有比这两人大一岁的丸尾先生,好像也是他的隐性支持者,看来他很受小朋友欢迎啊!”
“听起来,他像是不错的一个人嘛!”
“到底是不是好人,没见过我不便置评,但听说也很受小女生欢迎。一位高年级的女学生就说,身材高大,走路慢吞吞的玉塚很像童话里的大熊。猜猜那个一局年级女学生是谁?——正是野坂公子!”
应该可以猜到的,但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对于同样生长于神仓的他们而言,野坂代表当时也只是一名小学的高年级学生罢了。
“喔……这可有趣了。在当时,弘冈先生、青田先生与丸尾先生都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入教加入人类协会这种UFO教。甚至作梦也不会想到,野坂公子会成为如神明一般的(女王)。”
“我不这么想。公子当时就已是天命开示会教祖的侄女了,她会登上宗教团体的最高地位,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意外。”喔,说得也是。“较令人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天命开示会竟然会发展成为今天如此大的规模。弘冈会说过,野坂公子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仿佛活在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的确很遥远,连瞄一眼都万难如愿。”
“明明近在咫尺,发生了命案也不去通报,就任她在塔顶上闭关?真不晓得当她得知这起杀人事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思考的方向与织田完全不同,我真的很想道奔西塔顶亲自告知野坂代表。虽然会打扰到她的修行,但如果是明智之人,她应该会斥责臼井、吹雪等人,数落他们为何不报警!但望月并不赞同我的看法。
“我是不清楚野坂代表会有何反应,但要想登上西塔应该是不可能吧?没去过西翼,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绝不可能一路上没人盘问我们就直接搭上电梯登塔,困难程度与逃出城堡几乎一样。而且,身为代表,肩负的是保护组织的使命,或许她有异于一般干部的想法。”
“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太早了?还有其他事吗?我想开始进行侦察了!”
“住手!喔……我看是制止不了你了,反正最后你也是白忙一场。去就去吧!我要等信长回来,他大概想绕个馆内一圈,如果可以绕的话。”
“我还有一些讯息想传达给代表……”
仿佛一阵风切过的声音。
我们直觉地往窗外一探,夜雾中先是闪了一道光,接着传来烟火的爆裂声。两发、三发,接着又是几响。不一会儿,飘来浓烈的火药味。
“这是例行的烟火发射吧!”
“还真是华丽的报时方法,没错——但迟了两分钟。”
心有未甘的望月看着手表对时。荒木如今在何处眺望这阵烟火?
突然问,射向天际的光柱同时熄灭。
我想起了昨晚十一点十七分的事。
二
回到十一年前发生的事件。
“对神仓这地方的人而言,比起密室,他们反而对工藤悦史消失一事更感兴趣。竟然在神仓突然失踪,没留下具体的事证,我想大概已经死了吧!经过玉塚家再往前走三百公尺左右,那儿有个大水塘。有传言说,那水塘没围栅栏,他该不会是一失足跌进水塘里了!把水抽干?若真要劳民伤财花精神,警方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瞎猜吧?”
“假设工藤并未沉入水底,那么他一定是费了一番工夫翻山越岭离开此地的。当天,天命开示会正好举办活动,他混进信众里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听说警方也彻底搜查过,毕竟弘冈、青田这两人并未参与调查行动,所以他们也只是说:‘好像没混在人群里面。’——哦,对了,刚才和信长闲扯时,忽然有个很妙的想法,就是关于工藤消失后的行踪藏书网:基于某种原因,天命开示会让工藤躲进圣洞里,怎么样?妙吧?”
“不可能吧!那地方是无比神圣的场所。”
“嗯。原则上是如此,但有没有可能通融一下呢?教祖他们将工藤隐藏于圣洞内而在搜查过程中过了关。就算警力要求搜索洞内,天命开示会方面也会告知那地方是圣域,恕难照办。换言之,警方根本就连一步也没踏进去搜索。”
“喔……?等风声过后,工藤再走出圣洞,悄悄地离开村子?”
“虽然无法证明,但一些比较讽刺的说法是,如果当时会发生这种事,为了以假乱真,所以事后就订出任何人绝不可进入圣洞的禁规。”
“又或者,工藤到现在还住在圣洞里没出来!饮食起居都由协会人员负责照料。”
“案发当晚,旅馆的……那个……晃子小姐的男友也从村子里失踪了。不知道这件事与工藤的消失是否有关?”
“关于这个疑点,椿先生不是明确否定了吗?晃子打算一起私奔的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历,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协助工藤逃亡。因为那个男的趁深夜悄悄离开村子时,被几个熟人看到了,确定是一个人离开的,没有其他人跟着。”
这个说法应该错不了。
“那男的和工藤之间有何关系……”
“彼此无关。他并非害怕工藤而趁夜逃走,而且远在案子发生前,他就已经打算与晃子私奔了。”
“所以那是有计划的。但当天那男的是否真离开了村子,至今没人清楚。今天早餐时,椿先生就说过,‘到了最后关头,不知是晃子退缩了,或者是男方背叛了她;总之,这场婚姻最后终究是破局了。’如果说,真是男方背叛而独自一人离开村子,这说法也不通。”
“喔,大概是椿先生的资讯不足,弘冈他们倒是有不同的说法!”
由于天之川旅馆被视为会员住宿设施,协会对旅馆有很重的依赖,因此双方关系紧密,旅馆也备受重视。在这层关系下,晃子出入本部的机会并不少,与弘冈他们这些会务人员碰面交谈的情况也很多。
“当时,话匣子一打开就都把实话说了出来。话说某天,他们其中一人直接问她:‘对那个逃掉的男友还很不舍吗?’换做我是晃子,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轻许多的家伙这么问,不生气也难!结果晃子却说出了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我想,他没逃离我,也没抛弃我。原因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就是消失了,但我猜想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过失,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想知道。
“她说的一点点小意外,会是什么?”
“两人说好要私奔之后,便因受到监视而无法见面,被管得很严——之前由于双方父母随时都很注意,连电话都遭到禁止,所以男方这才提出这个想法。”
——计划在人群出入众多的教祖诞辰活动那天晚上逃走。向朋友借了车,暂停在村外,若是无法掌握离开的时机与地点,那么一切行动就都无法定案。我何时可以成为自由之身?是半夜凌晨?或破晓时分?我不是很清楚,必须到当天等他通知。在通往天命开示会本部的道路上,沿途是一整排的方形纸灯笼,其中一只灯笼里会塞有一封信,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封信就压在灯笼之下,藏起来别人看不到。他问我,半夜之前没出来,应该就无法离开旅馆了吧?但在十点以前,一定会把信留在那儿。
“压在灯笼底下?那灯笼可不小呀!”
“根据弘冈他们所言,大概是可以抱在腋下的大小程度,并不是很大。不过,相连的灯座是铁制品,应该足以当作文镇的功能镇压信件了。柔和的灯光在街道的一侧等距间隔地散发出来,酝酿出一股幽玄的氛围。”
“那封信该不会……”
“是的,没看到那封信。十一点过后走出旅馆的晃子,依言前往村子东北角的灯笼下寻找,是不是记错时间和地点了?她这么思索,然后又抬起灯笼的一角查看,就是没发现那封信,当场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这个嘛……也只能说是‘因为一点点小意外’,那男的过了半夜开车离开村子。其实,他也一直在等晃子,怎么等就是没出现。然而,他也不能就这样跑到村子里去偷看晃子,计划也不能就此停止,这是不能走回头路的计划。”
“联系上出了差错,只好单独一人继续执行计划……私奔一途因此无法完成。”
“但其实那也只能算是离家出走,因为听说是那男的受不了家里人唠唠叨叨个没完,所以就干脆离开村子、远走他乡。”
记得椿先生在说话时,荒木在一旁叹了一声:“听了让人难过!”的确是很难过。
“人就是会犯错。别看大人可以成就一些大场面,有时就是会犯下小孩才会犯的错。”
“是呀!不过,两个当事人都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晃子说:‘我没错,而且还特地到附近的灯笼察看了一遍。’而男方则坚信表示:‘我依言放置信件,是她慌慌张张搞错了!’至今真相永远成谜。”
无数类似这样的小谜团,散落于世界各角落。只要人与人有互动关系,就会不断发生这种无解之谜,我们不就是在这样的无解之谜大海中泅泳吗?
“对了,”忽然想到,“刚才提到说村子东北角,不就在通往玉塚家的小径附近?”
“没错,昨天和今天都走过那儿。但与十一年前相比,样貌应该改变不少。”
“果然如此!依望月的说法,可以想像晃子小姐在暗夜中偷偷抬起灯笼的情景,但当时大批警 65b9." >方搜查员不也在现场?”
“不,她避开众人耳目时,搜查员都撤离了,椿先生不是也这么说?他说当时夜里现场没有人。”
“喔……但另外不是有纵火引起的骚动吗?为何会发生,我也不明白。”
“怎么会不清楚?那是嫌犯意图湮灭证据呀!”
“什么证据?”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是要湮灭遗留下来的指纹。”
“就算当天搜查人员有多不足,应该也已经采集证物了吧!”
“警方调查时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在于,嫌犯是否因焦躁而随手碰了一下天花板,也许还会有其他微物证据,例如隐形镜片、不经意随口吐的唾液,或者因紧张而扯下衬衫扣子之类的……”
“如果真有此类物证,警方应该会发现。”
“那为什么工作间会烧起来?听说并未发现有隐藏的门扇或密道。”
“这我也不知道呀!”
往窗外一看,已起了一层薄雾,而我们依然围困在这座城堡内,视线非常不好。
“那起事件也让弘冈和青田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当时两人都还只是九岁的小孩,警方应该不会怀疑他们:然而……“因为会进出命案现场,所以隔天采集到他们的指纹。于是警方告知:‘不采集非关系人的指纹的话,就无法区别谁是关系人,因此请你们配合调查。’小孩一听员警这么说,当然是吓坏了。因为接受调查,所以其他小孩与大人的十根手指指纹都由警方人员采样纪录。其中包括了天之川旅馆的人、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丸尾拳、稻越草介、佐佐木昌晴——还有野坂公子小姐。也许玉塚真通或他的双亲照顾过幼时的野坂,因此她也曾在工作间出入。”
难道野坂公子只是去了一下小屋,手指就必须沾上油墨采指纹吗?若是在现在,这么做大概就成了对(女王陛下)的无礼举止。
“吹雪、由良、稻越、丸尾以及其他当地居民,都对该案件并无所悉。”
“佐佐木医生也是本地人,只是听说案发当时他在福井县执医。人类协会的重要干部多为神仓出身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他的情况却不一样。先加入会员的是他那位东京出身的夫人,后来受夫人影响也跟着入会而妇唱夫随,类似这种情况的例子好像不少,而且夫妻同是会员者,多半是由另一半相邀入会:至于会员之间几乎是很少结婚的——”
望月停止说话,朝浴室的方向看去,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还真的洗很久呀!看来吹干头发也要花不少时间了。”
虽然比不上江神,但望月也会经因为懒散和节省理发费用,留了很长的头发。上个月开始,却给人不一样的印象。
“望月,剪短了不少嘛!”
“是呀,为了参加就业活动。”
“你说要回老家,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准备要考公务员吧?”
他老家在和歌山县的南部,是一个面向纪伊水道的小镇,素以梅林出名,没有大企业。老家是个杂货店,由母亲一人照顾生意。还是一回生时,除了当时尚未加入会员的麻里亚之外,我和其他会员会旅行到过他老家去,他母亲既贴心又美丽。
“在机关里上班不算是工作,我打算充分发挥经营手腕,把我们家的店发展成为日本第一超市,这样的目标可与人类协会并驾齐驱了。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在撰写推理小说期间,是不是可以帮我写写传记啊?”
“真的假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要继承家业。”把杂货店转型成超市?“怎么有逃避现实的感觉?”
“话说得真尖酸刻薄呀!……但似乎被你说中了,我说了可别告诉其他人。其实最近我失恋了,而且发生了一堆事,让我很迷惘。”
听完,让我哑口无言,一切的发言都交由舌头决定。
“你是怎么了?都已经是四回生的春天了。等到签妥就业劳动契约之后再慢慢处理失恋一事较妥吧!反正已是最糟的状况了。推理必须依靠逻辑,但事实上是最没有计划的。虽然望月学长是我敬爱的前辈,但这件事我还是直说不讳比较好。”
“你这是在鞭尸吗?如果不同情我这个前辈,只要把我的亲身经验当作教训,那我就很感谢了。我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受,绝不会放掉任何机会。明白吗?”
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也只能回应:“嗯!”
三
如果洗完澡来一罐啤酒,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但人类协会的服务里并没有这一项。只见江神穿着一套运动服,一口饮尽水杯里装满的自来水。
“想来一根烟吗?竟然突如其来地来了一道禁烟令!”
部长一脸的凉爽舒适。
“没办法。”
“为什么禁烟?”
“应该是这几栋建筑设置了火灾警报器,而且直接连线到消防队,万一有人恶作剧,也无法解除警报。”
“这……我们的敌人连这个都清楚?”
臼井的处世精明是显而易见的。
“信长呢?”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还没回来。
“可能在哪儿被逮到,没挨骂就算万幸了!但应该不会是独自脱逃吧?”
“这我不清楚。”江神靠向沙发椅背,“搞不好真的会趁着监视空档冲出去,结果一个人逃掉了。最好是像巴士底狱那样,逃出后带领群众解放我们!”
“不可能。这座城堡之外并非巴黎,而是UFO崇拜者集结的街村。如果向不谙世事的人求助,对方很可能就会将此讯息通报协会……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恐怖。”
“关于这一点,他应该也有所警觉。按理,他会返回旅馆,然后开车逃离神仓。”
就算不这么做,至少也会向旅馆借电话拨打一一〇吧!协会该不会连电话线都剪断才是。若他们做出过度的反社会行为,这次的事件解决后,大概还是会出问题。
“你和望月说了什么?”
“另一起在神仓发生的案件。”
我便把刚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江神默不作声聆听,看不出来他是否感兴趣。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期也往前推了一天。杀人事件已是昨日发生的案子了。
“针对十一年前的事件玩起推理游戏,我们大概也没办法解决吧!”部长终于开口,“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脱离眼前的严峻困境。”
“信长会说,为达目的不惜引发大暴动。”
“我方有七个人,团结一致抵抗的话,应该就可以控制馆内某具电话一分钟左右,但这种靠蛮力的事,恐怕又做不来,恐怕会受伤。”
“我们不怕受伤!”
“很有气魄,但别说大话。”暴动太鼓、滑雪跳跃又来了。“若要说什么早知当初,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我可不能让你们受到一点皮肉之伤。”
“如此贴心,实在是很感激。毕竟昨天的杀人事件与江神学长无关,请勿把责任扛在肩上,或者——”
难道土肥宪作之死与江神到访神仓有关?一虑及此,我露出或许有关的苦笑。
“别担心,我不是杀人犯。”
“我当然知道不是,从头到尾我们都一起行动。我想问的是:…江神学长抵达此地时,协会内部是否发生了任何变化?因为学长刚刚说:‘应该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就开始了。’这句话有很深的意涵。”
只见学长玩弄着垂在肩上濡湿的长发尾端,视线落在桌上的一角。
“毫无眉目。但就像你说的,我来到协会这里时,带给协会的影响也并非是零。到底是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产生影响并不清楚,毕竟因果关系是无色透明的,肉眼看不出来。”
“我们是否问过江神学长为何来此的目的?”
“怎么会没问过?都问了好几次呢!”
“收集毕业论文的资料,是真的吗?”
“你是说我和毕业论文无法连结?”
“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
“唔……大概比你先一小步当小说家吧!”
听说部长正在着手一部推理大作‘赤死馆杀人事件’的撰写,但我连一字片语都没读过。我开始想,会是其他成员在吹牛吗?
“啊?小说家呀?”
“我当小说家太傲慢?对于想当作家的你来说,这就太失礼了。写写东西这样需要有耐性的工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不适合我吧!”
也并非如此。江神这个人不仅给人优雅的印象,还带给人一股深不可测的强韧感觉。就算极其单调的作业,他仍然维持一脸悠哉的神色,更显现出那股强韧的毅力。这两样条件,我没有一样是具备的。
“想要像金田一耕助一样,闲晃到美国去——嗳,又来了!我的‘但是’似乎太多了。”
“战前或许办不到,但如今要想闲晃到美国应该是不可能吧?找个便宜的机票,一下就可飞到美国了。但最好是到陌生、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
“我想到西藏、尼泊尔、印度,或者是到中东、非洲,任由撒哈拉沙漠上的熟风吹袭。”
“会不会太夸张了?”
有时候随意说的话,江神很可能会让它们成员,因此不能再火上加油了。此刻,江神望向窗外。
“到了他方安定之后,我会写信给你们。信封上邮票的陌生文字,是你们都没见过的;拆开信封,从信封中掉落几粒沙子。”
“哇!诗人耶!你要到哪儿都无所谓,但至少每隔十年要回来一次,大家集合开同学会。”
“没问题,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到机场迎接我,但我说的日语会愈来愈怪,这一点还请原谅,搞不好还会用你们没听过的语言打招呼呢!”
“实在是很期待!那要麻烦学长留胡子,记得要留胡子。”
虽是开关玩笑,但现在总觉得比较安心些。江神一直被一句咒语所束缚,说他在三十岁之前会以学生的身分死去。而现在竟然约好了几十年后的事,实在很令人高兴;就算他脱口说溜了嘴,是在人们喜欢恶作剧的夜半时分,那也无所谓。
然而——我问他:“学长毕业后有何打算?”的意思是“要做什么?”而非“要去哪里?”结果他的回答却巧妙地岔开了我的问题。
四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织田回来了,他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在(城内)到处逛。完全看不出有脱逃失败、遭人殴打的迹象。大概是逛累了,一屁股就坐在我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好说的,但这里的戒备真是滴水不漏,连蚂蚁想钻出去的缝隙都没有;当然,蚂蚁也无法钻进来!这不妙吧?”
“钻进钻出都是一样的——出入大门都一直有人看守,翻围墙大概也不能吧!”
“没错,夜间当然如此,所有出入口都放下了铁卷门。丸尾拳像警备队长一样,站在后门看着我说:‘请各位访客早一点休息。’态度恭谨但语带恐吓。我们年纪差不多,却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看了真不知该不该哭!”
望月走出浴室,气色显得更好了,两颊晕红晕红的。“终于回来了呀!”然后问了织田来龙去脉。
“就算正面硬闯,我看是行不通,到时候可能会节外生枝惹麻烦。最好是摆出完全降服、非常顺从的姿态,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否则他们会更加强警戒。”
“到西翼去看了吗?”
“没办法。入口处有三个人看守,监视着避免让访客进入西半区。可以在东翼自由行动,但有电话的房间都锁上了,他们一点也不疏忽大意。”
“也就是说,要上西塔是不可能了?”
“上西塔干什么?有栖川?直接向野坂代表投诉?我看是白费功夫了,她可是狂热教派的首领呀!”
织田完全将人类协会视为邪教异派。
“刚才望月也说过,”此时受到定时发射的烟火干扰,“他的说法或许值得思考。为何协会干部不向警方报案?是想要再拖延两天吗?想想其中的理由,忽然想通了。望月是说,协会正在计划颠覆国家的恐怖行动,出乎意料地,与事实很接近。”
“喔?”听了之后,提出此一说法的本人,也就是刚洗完澡的望月学长反而是最惊讶的一个。
“在这座城堡里,漂浮着阴谋的气味,那些干部一定有什么图谋。要说颠覆国家也未免沉重了些,倒极可能是组织内部的武装政变。”
望月与织田同时出声:“武装政变?”这和想像中的不谋而合。
“是的,没错。这是一场以臼井、吹雪两位局长为首谋的现行体制颠覆计划。由良小姐、或稻越先生、丸尾先生等人是否知情,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依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他们也许是知情的。这么一想,是不是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们应该强调过,要再等两天才向警方通报。因为他们计划在野坂代表闭关于西塔不在的期间里,进行推翻现有体制的计划。但这毕竟只是假设,事实到底是否如此,我也无法判断——怎么样?”
接着,缓缓开口的是织田。
“说服力薄弱。”
“是哦?”
“内部武装革命的想法很有意思,但现实中不可行。何况野坂代表是人类协会的象征,并无强大的统治能力,年龄很轻,而且即位不久。就算勉强推翻了,其他干部可没那么容易控制,若真要将协会纳为囊中物,野坂公子倒是很理想的傀儡。”
“你的说法也算有理,”望月认同后又说,“但排除武装政变的说法也为之过早。我是认为,野饭代表从头到尾根本就是状况外,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闭关于西塔之上,专注地将心念传至宇宙。于是那些干部,就趁着天真无邪又无力的野坂代表不在时,彼此之间开始进行权力斗争。很明显,臼井和吹雪他们勾结串通。那两人和他们的支持者,想要踢掉其他干部。但不愿让天真的(女王)目睹这一幕,所以想要拖延两天,不是吗?”
“嗯,有此可能。”
他修正了自己的说法,我随之附和。他这说法该不会一箭中的吧?至于江神的反应——“还是太弱。”
“……还是太弱?”
“就算不愿让野坂代表目睹权力斗争的一幕这种说法成立,但有到拒绝让警方介入的程度吗?其实计划延期也无妨,是否有何原因,必须在这两天之内进行武装政变?”
“也许真的有原因。”
“或许吧!”
“实在也没办法,毕竟这只是笼中鸟的推测。”
“别生气。”并没有人生气,“就暂时把这想法放在脑?99lib.子里。反正,要想去见她是很困难的。就算可以将政变一事传达给她,我们也不知道野坂代表有何办法可以处理。大概也只能搂着别人的肩膀,惊慌失措地哭诉‘该怎么办’吧!”
老说一些泄气话,都很悲观,完全看不到可以改变现况的方法。
“而且,我想你应该绕了一段不算短的路,途中一定会遇上协会的人,该不会和他们扭打成了一团吧!”
织田听了抿嘴一笑。
“那就成了大侠了!之所以花了较久的时间,是因为约好了本庄伽耶妹在那里密会。”
“密会是开玩笑吧!但你称她是妹,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嗯,戴副眼镜不是很可爱吗?”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由良小姐呢!”
“由良比吕子?我和那个女头目谈得来吗?她只是个狂热信奉者。”
若说由良是狂热信奉者,那本庄伽耶应该也是。对了,应该先问问他和本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东翼逛时突然遇到的。因为今晚仍在加班工作的人很多,她负责食物的分送。我们在走廊上谈了一会儿,但她很担心是否会有歹徒从圣洞里跑出来,潜伏在馆内活动,所以边担心边分送寿司、茶水等点心食物,真的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你只是想搭讪吧?”
“在那地方怎么搭讪?‘我们一起做握寿司,我负责卷海苔。’这样可能吗?当然是问她关于命案的事。我很想知道,昨天下午五点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会参访人类协会一事还有谁知道。”
“那又如何?”
“不妨以嫌犯的角度来看。如果知悉访客将于五点到达,而且会参观圣洞的话,就会避免在那段时间杀死值班的警卫,因为风险太大了。会务人员理应多的是机会杀害土肥宪作,却宁可冒此次的危险,这很不自然。换句话说,嫌犯应该知道五点钟有参访者抵达。”
“原来如此。那么……谁是符合这种描绘的人?”
“嫌犯当中,一定脱离不了吹雪、由良、青田、丸尾这几个人。也许可以这么思考,嫌犯熟知参访者会先在馆内绕一圈,最后才参观圣洞的这种路线,并且在土肥值班后不久的五点钟一过,立刻动手杀人。”
“这么说来……无论知不知情,结果都是一样的?”
“别这么灰心气馁。若非如此,犯行为何发生在昨天下午五点过后?这应该也可以当成推理的重点吧?”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听我说,解开命案之谜的钥匙,或许就在这里面。”
对于协会消极缉拿嫌犯的作为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而在大脱逃论上,也各有自己的意见。然而,夜愈深,脑筋的状态愈是接近疲乏上限。平常会死缠不放的望月,这时也淡淡说道:
“我还是去洗澡好了。”
因为织田回来了,所以又依照先前决定的年龄顺序,我排在最后一个。昨天流了不少汗的两个人现在已是睡眼惺忪,而且麻里亚似乎也不会过来了,否则她会问:“如果还有精神,我到你们房间去。”应该是睡着了吧!
“要去睡吗?”望月站了起来,江神也忍住哈欠。
“我要去大厅一下。”
我一说完,拿着换洗衣物正要进浴室的织田回过头来。
“最好别乱逛,万一遇到协会的人,那可烦人了!”
“知道了。”我立刻走出房间,但是并无侦察的动力,只是想到观景交谊厅呆坐休息。
前方柱子传来人声,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气馁之余,还是侧耳倾听,一听之下,回应男子声音的,竟然是麻里亚。
五
“我很清楚这座城堡里正在进行什么事。”
语毕,派崔克芳贺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耸耸肩。日语虽然流利,但肢体动作却完全是美国人。
“我完全不知道有马小姐在说什么。你是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吗?”
一时控制不住说溜了嘴,是太大意?但为时已晚。一旁的眼睛盯着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解剖外星人。”
“什么?”
“你们在解剖外星人吧!知道解剖的意思吗?英语就是……”
“解剖,我懂。因为父亲是军人,我从幼稚园到高中都住在调布——我是很惊讶你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迅雷不及掩耳间,他盯着我看。虽然嘴角微启,但眼神却没什么笑意。走近一看,发现他睫毛很长,皮肤光滑。
“有马小姐不仅对推理感兴趣,连科幻也喜欢,想像力很丰富。我没听过有什么解剖外星人的。”
“是吗?在美国某空军基地,保管了外星人遗体,据闻是来自坠落的UFO,而且那些遗体被当成是研究材料,不是吗?拥有来自宇宙圣物的人类协会出现了相同的遗体,我是一点都不会惊讶的。”
说谎!真有的话,绝对会很惊讶!
“有些不同。”
他竖起食指摇了摇:
“有传言指出,一九四七年七月八日,一架飞碟坠落于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附近的一座农场,陆军航空队将该飞碟的残骸与里面的几名外星人遗体带走,并空运到沃斯堡。另外,还有人证称,在俄亥俄州代顿市派特森空军基地的第十八号机棚,设有宇宙生物科学研究所,全美蒐集到的UFO残骸与外星人遗体,全都集中于此,而且都保存在冷冻库中。这些说法都让人觉得Unbelivable(难以置信),至于你的说法,则是这类说法的综合体。”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整个气势压了过来。
“……喔,没记牢,我把内容都混在一起了。”
“最新的消息都很灵通嘛!关于罗斯威尔事件,三年前美国会发表过MJ-12——Majestic 12,或者称为Magic 12的档案。据闻是由洛杉矶某匿名电影制作人主导之下送出档案,然后依此文件制作成秘密档案的。这是近年最热门的话题,但你会相信吗?”
“不,几乎不信。”
“那么你为何说我们本部有外星人遗体,而且解剖外星人?这不是很怪?你是在嘲弄我吗?”
“对不起。”麻里亚很没志气地道歉。接着,日裔美国人两手一摊。
“为何道歉?刚才只是开开玩笑!虽然不怎么有趣,但上个月本部会接到谎报有炸弹的恶作剧电话,警方也立刻进驻搜索。真要有外星人遗体,那还真会搞得天翻地覆呢!麻烦别再说什么因为有惊人的发现,为了不让全国人民恐慌,日本政府将该发现列为机密之类的言论了。”
“隐藏得很好吗?或者直到最近才运进来?……”
“这么珍奇的东西,有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但是,就算有UFO坠落在深山里,我们也不会解剖外星人。你在书中、电视上看到的飞碟故事,几乎都只是传言。讲白一点,都是骗人的!”
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人类协会的人员嘴里说出来。我总认为,他们应该全盘相信罗斯威尔沙漠中坠落的飞碟、飞碟里的外星人遗体被收藏、与飞碟坠落有关而设立了直属美国总统专门研究UFO的MJ-12组织、美国政府密会外星人并与之签订多项密约,凡此等等怪异事件。
“关于UFO的讯息非常杂乱,正如世人所认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伪造的。不过,也有真实的案件在里面,因此有必要将真实的部分厘清出来,我们每天都被这些工作追着跑。”
“芳贺先生隶属研究局吧?”
“派崔克,请叫我派特。这位小姐可以称您为麻里亚吧?可以?——是的,我从事研究工作。与星际通信研究相比,看起来很无趣杂乱,但我们要求的是判断真伪的能力。为了揭发假资讯,甚至必须学习电影与摄影。如果我存够了五百万美金,我想拍摄比史蒂芬·史匹柏更精彩的电影。”
言谈间充满热情,很难摸透到底有多少真实的程度。
“史蒂芬,史匹柏的‘E.T.’是在美国政府授意之下,要求拍出有关地球人与外星人友好的电影吗?在那之前,电影里的外星人全是攻击地球人的剧情,导致畏惧外星人,因此才拍出这部电影改变形象。”
派特听了之后,上半身扭来扭去的,仿佛在说NoNo。
“那是为了让小孩看了高兴的家庭电影。就像‘大白鲨’一样,那并非警告人们在海边戏水时要注意鲨鱼的宣导片,而只是一部娱乐片。所谓的美国政府授意之说,也只是谣言。什么都相信,实在让人很困扰。你相信约翰·李尔捏造密约之说的那件事吗?”
“这个人是谁?”
“恐怕他说的是真话。美国政府在一九六四年与外星人进行交涉,并完成了多项决定。为了获得先进的科学技术,因此允许外星人肢解牛体与绑架人类,好对地球生物的基因进行研究。那批外星人长相矮小,呈灰色,所以被称为小灰人。应该知道吧?这图案在本部是使用于洗手间的图示,当然,那只是开开小玩笑。”
一九七〇年代后半期,发生多起牧场牛只等家畜在不明原因下死亡,遗骸上有多处惨遭切割的痕迹,离奇的是,那些遗骸的血液几乎被吸干了,因此有人怀疑那是否为外星人对地球生物所进行的生物实验;而该案件即为众所周知的牛体肢解案。至于绑架一事,则是针对人类而发生的绑架事件。当然,到底有多少人遭到绑架,到底有多少人返回地上,到底有多少人被当成白老鼠实验而遭杀害,具体内容仍是一团谜。
“外星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苦于他们的消化器官有缺陷,为了生存而必须摄取公牛或人类的生物物质,因此为了延续子孙命脉,只能与人类协商条件交换。美国政府回应他们的要求,于是在内华达州的马夫湖(Groom Lake)与新墨西哥州的达尔西(Dulce)设立了实验设施,而这两处所进行的实验,真是笔墨言词难以表达——这句话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九七九年,在人类与外星人进行交配实验的达尔西秘密基地里,恼怒于这种残酷实验的军队,最后与外星人起了武装冲突,结果有六十六名士兵死亡。之后,美国政府不再相信外星人,因而开始研究在战斗中能提供有效武力的武器——”
就算是杜撰的内容,听起来也很凄惨。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一想到某件事,我就笑了起来。因为从刚才派特的描绘中,存在着很大的矛盾。
“达尔西空军基地的冲突,是在一九七九年发生的没错吧?如果从那之后,美国政府与小灰人的关系开始恶化,那么就没必要找史蒂芬·史匹柏导演拍摄‘E.T.’了,因为那出电影是在该冲突发生之后上映的。”
“八一年制作,八二年公开上映。麻里亚小姐似乎对拆穿UFO神话很得意,但是这并不值得夸耀,因为MJ-12很明显是一场骗局。不仅档案编号可疑,日期也让人觉得怪怪的,档案用纸是伪造的,甚至连总统的签名也是模拟他处的签名而来。我只能说,这是一出粗糙的科幻闹剧。”
原来是这样啊!
“美国政府与外星人,在其他方面也有各种的密约。马夫湖附近,在军方的戒备下,有某些区域是禁止进入的。UFO爱好者中,部分人士将该区称为51区。听说里面开发出了以反重力推进器为动力的飞碟、雷达无法侦测到的侦察机等等新武器,而且还有一大堆诡异的档案,里面甚至还有许多证据显示,地球已遭外星人窜夺了。这些全都是认真不得的谣传。”
“全都是假的?”
“没错,而且还是粗糙的谎言。就像童子军打的结,轻易即可解开。但其中就产生了疑惑,也就是说,那或许只是美国政府为了掩饰真相而撒出来的饵。这些诱饵就是让UFO与外星人的相关讯息全都像是幼稚的、捏造的幻想内容,让外人认为不值得一提,而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这方法也真诡异。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秘密也如此,就算隐藏了主要内容,但接触的相关人员很多,风声总是会走漏的。因此,不完全隐藏是一项重点,美国政府也深知此事。这就是为什么会流出一些诡异的档案,隐约透露出若有似无的讯息来。然后藉由一些怀疑主义者去证实那些都是造假的,真相因而得以隐藏。”
漏洞百出的UFO谣言,真是狡猾的美国政府推展的阳谋?这么说来,美国政府到底隐藏了哪些真相?
“还不清楚。也许政府人员与培利帕利之间,或是与其他来访者之间相互交换了约定。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必须清楚他们所为何来,政府与它们之间有何协定,否则那个自以为是的国家,将会扭曲我们人类的未来。这不值得忧虑吗?”
“自以为是的国家……派特先生,你不就是美国人吗?”
“身为美国人,我更是人类的一份子,这是必要的立场。幸运的是,东方社会与西方社会的对立现象,如今已逐渐消弭了,而世界合而为一的时代也将来临。如今,在人类协会尊崇的理念下,地球人应该要凝聚在一起。”
经不起他的吸引,话题也开始偏离了。
“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机缘之下入会的?美国不是有很多相信外太空捎来讯息的宗教团体吗?”
他噗地笑了一声。
“在旧金山街头拿到子母泽先生分送的传单时。如麻里亚小姐说的,那种新世纪宗教团体很常见,不过,我是因为传单所属的团体,是祖父母的祖国,也是陪我度过年少的日本团体,所以才被吸引的。由于我一直盯着传单看,子母泽先生便靠过来问我:‘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的聚会?’这个人的眼睛很美,一看也让我惊叹了一下,我个性喜欢讽刺人,所以就用日语开口:‘是要呼叫UFO吧?如果能告诉我UFO何时会在何处出现,那我就参加。’子母泽先生听了回道:‘不是呼叫,而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然后等待。’于是就在人群中你来我往地,巨细靡遗地谈了许多协会对于未来的想法,而我心中的乌云,也在当时瞬间豁然开朗。虽然我父母是新教徒,但并非热诚的信徒,只是经常去做礼拜,就是形式上到教会走走打发时间。至于我,则是偏爱重金属风格的恶魔主义,对宗教没兴趣。然而,就在大约三十分钟里,却完全改变了我。不算短的时间,但他沉稳、谦虚的态度,让我感受到凛然崇高的日本深度:心头不觉一颤。没错,在这源发于日本的思想中,我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万物皆有灵,自古以来就极重视大和心灵的日本人,孕育了人类的未来。不认为如此吗?”
是吗?真是如此吗?泡沫经济国家的大学生露出浅浅一笑,暧昧地点了点头。
“日本古称大和,也就是大和二字,英语里的意思为‘伟大的和谐’,还有其他国家有如此美妙的国名吗?因此,这就是宇宙的睿智。”
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不过就是个名称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会一直聊到早上,不拦腰停下不行。
“雾终于散开了,看得见星星了。”
窗外再现星空。刚才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神仓街村,此刻也在窗外展开。
“今晚的雾气很浓——啊,这么晚了,让你熬夜不好意思,应该累了吧?那就请好好休息。”
话说完,他就在我右手背上轻拍,极自然的肌肤接触,却吓了我一跳。看起来心地善良,交谈之后发觉,他比外表还绅士。不过,他仍是杀害土肥宪作的嫌犯之一。一想到刚才与也许是勒毙死者的手接触过,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
“怎么了?”
“没,没什么——晚安,派特先生。”
“晚安,麻里亚小姐,希望一夜好眠。”
他离去后,我注意身后的柱子。刚才总感觉有人躲在那儿,一看之下却无人影,是心理作用吗?
站在一号房门前,听不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是不是都睡了?
返回隔壁房间,房门已锁上:心中一直盘旋一个想法,就是在这个屋顶之下,停放着土肥宪作的遗体,而且愈想愈在意这件事。
与贵宾室相比俭朴多了,是个附有简单淋浴的卫浴设备单人房。头发还没洗,但因为太恐怖了,不敢去淋浴。
因为曾经失眠过,所以随身带了安眠药,但是却没从包包里取出药瓶,因为万一睡得太熟,很可能是关乎生死的。
睡不着也无妨,就算到早上都没入睡也死不了人。
灯就让它亮着。为了预防万一发生什么事容易逃离,我就穿着原来的衣服直接躺上床。闭上眼睛,想放空心思,却很难如愿,脑海中一直浮出小时候喜欢的电视卡通片——明明是我喜欢的卡通片,出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外星人。
不行,再想想其他的——
感觉似乎有谁站在脚边。
映入眼帘的是闪烁光泽的灰色皮肤,像胎儿一样的大头,手脚很细,身高不足一米,就站在那儿。
我被掳走了。
被带入银色飞碟,躺在手术台上,被当作思心的生物实验材料,而派崔克脱口说出的“交配”二字鲜活地传来。
“睡觉前不要叫我听这些无聊的话题!”
让我惊醒的不是药物,而是自己的尖叫声。身旁,一片寂静。
这样的夜晚,野坂公子闭关于西塔,孤独一人诚心祈祷。就算对杀人事件一无所悉,难道她不觉得恐怖?
闭锁城堡的女王。
近在咫尺的女王。
我想见见你。
第十一章 S&W
一
床头柜上的小钟指着六点五分。
精神清醒,睡不着。睡魔大概与昨晚的雾气一起离开了,唤也唤不回。
决定起床吧!隔壁床上的江神背对着我在熟睡中,果然有胆量。
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走向客厅,发现窗外已发白了。看见上半身笼罩在晨光中的望月坐在那儿,很让人惊讶,连衣服都换好了。
“早安,什么时候起床的?”
“早,半个小时前。有吵到你吗?”
“没有,我才刚刚起床,静得可怕,我完全没注意到。”
似乎一直在想事情,记事本就摊开盖在桌上。应该是关于杀人事件吧!
“遗失的录影带应该还是在圣洞里,如江神推理的那样。”99lib?
一大清早,我泡了两杯咖啡,扮演听众的角色。
“一定就是这样了,其他地方不可能隐藏吧——我加了糖和奶精喔!”
“谢谢。不过——到底拍到了什么?不可能是外星人降临的画面,也很难想像会是犯案时的瞬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入了镜?”
大概是咖啡泡得比较浓,在此之前没想到的,现在都想了起来。
“也许画面中被拍到的事物并非重点,嫌犯只是想把录影带处理掉。”
“怎么说?”
“也许录影带上沾了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像是不能被发现的指纹之类的,或者其他污渍。如果土肥先生抵抗时伤了嫌犯,嫌犯的血液溅到上面。”
“这就成了哥白尼原则,然而,消失的录影带本来是插在录影机里的,嫌犯应该不会糊里糊涂把血液或指纹沾在上面吧!”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如果是土肥在更换录影带时遭到袭击,就有可能发生上违情况,但事实不然。
“这样好了,就当成是嫌犯在录影带上沾了坏事的痕迹,不得不藏进圣洞里。如此,嫌犯就安心了吗?就算到时候协会人员如何抗拒,警方前来时,他们也不得不接受搜索。只要有搜索令,即可进入圣洞调查。所以,录影带的处理也只是一时的手段。”
“暂时敷衍吧!警方搜索结束前,凶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
“打算?哪方面的打算?再次回收,然后拆解丢弃?好是好,但有困难。这儿可是一直有警卫看守。嗯?你是说,嫌犯是有机会站在守卫岗位上的人?这样的话,就有机会回收了。”
“这还不够。真这么做,一定会被监视器拍到进出圣洞的身影。万一那卷带子又被处理丢弃,嫌犯的行径就更可疑了。”
录影带藏在圣洞里,其实是很棘手的一件事。嫌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就莽撞行事吗?
“日志上写下的培利哈……”望月从桌上取回记事本,“我没亲眼看到,大概什么模样?麻烦你尽可能临摹出来,可以吗?”
随手拿了笔,刷刷写下。培利哈……笔迹凌乱,但判读出来的也就是这三个字了。经确认后,学长显得很失望。
“看起来果真是培利哈三字,我在想,该不会是派崔克三个字的笔画吧?”
“这有点牵强,不是派崔克,也不是ヘ〇1111的字样——我问你,望月,这像不像伪造的死亡讯息?”
“嫌犯刻意扰乱调查方向而写的?是有可能。”
回应很快。
“是呀!因为土肥是嫌犯站在身后遭勒毙的,很难想像土肥可以在面临死亡时,立刻抓起笔在日志上写下那三个字。”
“说的没错。若真留下了培利帕利即将降临的暗示讯息,协会内部人员不失去理智才怪!这是个切入点,好,应该会是推理素材,反正依现况看来,其意图未明。”
主寝室房门开启了,江神搔着下巴走出来。
“这么早就开搜查会议了啊?不会是彻夜未眠吧!”
“再热衷也不可能——”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在后院,于是立刻走向窗旁,未发现任何异状。
“不觉得像……枪声吗?”
望月回应我:“像枪声。”
“会是有人在后山打猎?”
“不,”江神望着窗户,“玻璃窗虽厚,听不清楚,但枪声来源并不是很远,是庭院吗?该不会在放烟火或鞭炮吧!”
从东侧房门走出来的是揉着眼睛出现的织田,应该是被刚才的声音吵醒的。他问那是什么,但无人回答。
江神返回主寝室,立刻穿上牛仔裤,然后边扣上衬衫扣子边走出来。织田见状,也慌慌张张要进去换衣服。
“去看看。在这里,一切眼见为实——信长,你随后也过来。”
来到走廊上,麻里亚已站在那儿了,穿着与昨天完全一样,难道没上床睡觉吗?一脸的不安,向江神问道: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不清楚,所以才要去看看,一起去吗?”
“嗯,我要去。”说着,织田也来了,但未见椿先生与荒木的影子,电梯前也没有会务人员站在那儿阻挡,因此我们五人毫不费力地来到主栋楼下。C栋在监视之下并未封锁,天色亮了,正门的铁卷门已升起,警卫也站在岗位上值勤。
由良比吕子直立在东翼走道上,一早就开始工作了吧?勤务室房门是敞开的。我们下楼,她也没责怪,反而问我们:“是在后院吧?”
“好像是,不是烟火实验吧?”
“不是。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爆裂,臼井局长已经前往察看——唔……各位请在这里留步,我们会调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小跑步往东侧去,一会儿后,我们也随之追了上去。就像江神说的,一切亲眼目睹为凭。
经过弯曲转折的走道快接近尽头时,看见有人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前,除了由良之外,还有其他人,分别是臼井、丸尾与青田。那道门似乎很难开启,丸尾两三次企图以身体的力量想推开,门扇却无动于衷。
“那怪声响果然是从这儿发出来的吧?”望月从满头大汗的青田身后一把抓住问道。
“对,好像是,因为其他地方无异状,不过这扇门外面好像有东西撵着挡住了。”
丸尾喊了一声:“99lib?喝!”施展飞踢技术。这么一踢有效,门扇开启了十到十五公分的细缝。直到可让人通过的宽度为止,臼井拍拍丸尾的肩。
“可以了。”说完钻进门缝,将门扇推得更开些,就这样走进后方庭院。由良立刻起而仿效,却遭臼井严厉的制止。
“等一下,我先整理整理。”
传来几响抛投重物的声音。四声、五声、六声……约一分钟后,门扇大开,只见臼井用手帕擦拭双手。
“还留了工作让我做,那些东西都堆在一起了。”
水泥空心砖散落一地,应该是原来改建工程剩余留置在庭院里的建材,不知是谁把这些东西挡在门后,让门无法开启,不像是恶作剧,但目的未明。浅池里的池水迎接刚升起的朝阳,闪耀着舞动的光辉。前方约十米处,就是迫近的后山崖面。昨晚夜色太暗看不清,现在才清楚看见,崖面前方并排着三只利用威士忌酒桶当成的盆栽,而盆栽里种植的长春藤就沿着山壁攀爬。基本上,就是庭院的模样。
(图六)
放眼看去,并无特殊异状。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塔影所在的空间了。望月看着臼井与丸尾毫无犹豫地直往那个方向走去,此时却被由良一把抓住手臂,看来似乎是要限制我们的行动。
“麻烦请回房间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推拉僵持。
“我知道没什么好看的,我是想确认刚才的声响所以才过来,听起来像是枪声嘛!”
“枪声?不会吧!我们这里没有手枪,昨天才发生那件事,请别乱说话。”
“喔?那为何急着跑来察看?听到枪声:心有不安,所以过来看看的,对吧?”
“请冷静一下!”青田插口说道,委婉地劝开望月退回。我打算趁着无法阻挡我的空档溜到塔的后方去——丸尾出现了。恐怖的表情代表的是不可避免的冲撞,所以我也摆出了架势。然而,他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而是越过我的头顶向由良招手。
“督察,不好了!”说完,视线移向我,叹了一口气,“看到了没?”不等我回答,直接追向由良。
在塔的另一个方向,有片不完整的畸零空间,也设有小池子,一只种有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贴了磁砖的小水池畔,臼井叉开脚站在那儿。
这是……?还以为走进了电影拍摄现场。
轻风徐徐,阳光在水面上跳跃。
寒涂的池水里,躺着一个男子。
头发的黑。制服的蓝。滴在白色磁砖上血迹的红。
怎么看都像是悬疑剧中的画面,这才知道,我们认识的一个人遭到杀害,那发型很熟悉。整个故事才要揭开序幕?或者这已是整个故事的最高潮了?不见导演、摄影师等工作人员,会是在远处某个位置用望远镜头拍摄吗?扮演死者角色的演员,还要继续憋气到何时?就算演技多么高超的演员,应该也无法一直这样憋气下去吧!空中传来的云雀啼鸣,算是现场音效吗?为何会在这种地方拍戏?这里是何处?我在这里做什么?
“快叫佐佐木医生过来!”
望着倒趴男子的臼井命令道,青田闻讯立刻快奔离去。他不仅走路姿势怪,连跑步姿势也怪。
我身旁站立的是由良,貌美的总务局督察半启着口,用门牙啃咬右手拇指。这到底是下了什么诅咒?面对此景,她也只能压抑心中的悲鸣了。
“是弘冈!”
望月在身旁斜后方惊叫的瞬间,我也回神了。没错,全身浸泡在池水里的就是弘冈繁弥。而且,这样趴在水中这么长的时间,应该是没了气息。但是,要在仅仅水深及膝的浅池中溺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吧!池畔磁砖上,溅了一些微量的血。
“怎么回事呀?弘冈他……”背后传来织田的声音。
“麻里亚,走开别看。”这是江神的声音。
二
出生于神仓,受到卡尔·萨根将人类讯息送往宇宙的影响,因此因缘而加入人类协会,期待启示者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弘冈繁弥,如今却趴在几乎只能算是水滩的浅池子里死了。然而,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满心疑惑。臼井、丸尾、由良三人,看起来似乎也失了神,一时之间都无法言语。
我倒是很担心麻里亚,她被带回出入口,靠站在墙上,整张脸惨无血色。
“进室内去吧!”
我轻轻扶住她的背,将她带离后院。瞄了一下西翼,走道上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聚集。
“回房去吗?”
“没关系。”声音还很有精神。
“别太勉强了。”
“真的没事了——弘冈先生怎么了?”
他死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麻里亚可能也察觉了。
“倒在池子里,可能已经死了吧!”
“是意外?”
“这个……不可能是睡得迷迷糊糊走在水池边失足滑落,虽然遗体就紧靠池畔。”
“……之前那是什么声音?”
这一点尚未确认。
“要不要去看看?我留在这里。”
“好。”正要返回庭院时,织田进入室内。正好!
“麻烦你留在这里陪麻里亚。”
“喔——可能已有结果了。”
“怎么说?”
“去看就知道了。”织田只回了这么一句。
协会的三个人与望月在池边站成一排。江神单膝蹲下,正在检视弘冈的遗体。臼井说话了:
“怎么看都像是枪伤,你认为呢?江神?”
部长抬起头,“嗯,没错,像是自杀。”
织田说的“已有结果”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向大致就是如此,弘冈举枪自尽。如果是这样的话,会是因为他杀害了土肥宪作,自觉有愧,所以举枪自尽?
我走近望月身旁,指着弘冈的右手,右手握的是左轮手枪。水波一起,整个形状也随之扭曲。
“那是真枪吗?”
“应该是吧!右侧太阳穴上有枪伤,应该是自己击发的,而且伤口看起来是手枪在极近的距离击发的。”
遗体面朝这里,弯下腰仔细一看,在半遮的头发之下,的确可以看到太阳穴上的伤口,圆形伤口周围是一圈焦黑。是不是已经止血了?或者正在止血?池水并未染红,是因为出血量少?但也许是心理作祟,总觉得池水有些混浊。
“似乎很冷,先抬上来吧!这样看起来很可怜,佐佐木医师也无法诊断。”
臼井作了决定后,丸尾立刻脱去上衣卷起袖子。江神则依然蹲在原地,回头说道:
“非自然死亡者,应该要拍下现况照片。可以缓一缓再移动吗?”
“应该不必吧!那只是形式而已。”臼井不认同,“丸尾,快动手,我帮你。”
丸尾说了一声“抱歉”,推开江神,抬起遗体的盾部,臼井则负责抬脚。眼看无法制止,部长只好勉强出手帮忙。
三人边注意边移动,但遗体右手握的枪还是掉了下来,于是先将遗体暂置地面,而臼井则自胸前口袋取出原子笔,望月见状大声制止。
“别动!原子笔别插入枪口,伤了枪口里的膛线可不好,最好是插入扳机护弓里。”
膛线是指为了让子弹能直线射出,因此在枪管里刻出的螺旋沟纹。由于每一把枪的沟纹形状都会有些微的差异,所以子弹射出后,都会在弹壳上留下如指纹般独一无二的刻痕。如果伤到了膛线,警方在枪枝监识上就会比较困难——望月省略了此一说明。臼井不发一语地依望月的指示提起手枪,并置于池畔的磁砖上。
在弘冈的遗容上,看不出临死前有任何情绪变化,甚至显得很安详。若说是救赎,那还真的获得了救赎,但已无血色的嘴唇,说明了这真的是亡者的相貌。
“肢体已经僵硬了,可能是池水泡冷的。”
针对丸尾不正确的说法,我提出更正。
“不是因为冷而造成肢体提早僵硬,或许是瞬间僵硬的。强直……没错,是强直性尸僵。”
连由良也惊讶地盯着我看。
“英都大学应该没有医学院吧……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现象的?”
这都是我把仅有的一些钱拿去买法医学书籍,熟读之余,还记下重点背诵下来的。会这么做,当然都是为了撰写推理小说。我老实地说出实情后,见她直摇头。仿佛听了之后,整个人虚空了的样子。
“很像读了‘怪医黑杰克’就开始为人动手术的感觉,那你说的就无法当作参考了。”
“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望月厉声说道,“他的知识都来自法医学书,这是无法鄙视忽略的!”
臼井转身望着我,因为我背对阳光,虽然他戴了墨镜,但脸庞仍是亮得刺眼。
“我不会忽视,在佐佐木医师抵达之前,可以听听推理小说迷的观点。你说的强直性尸僵,那是什么意思?”
“简言之,一般是在死亡两小时后开始僵硬,而这种情况则是死后立刻僵硬。”
关于死后僵硬的来龙去脉也曾记下笔记,但并未牢记在脑海中。若能针对此一说法滔滔不绝,应该可以大幅提升信赖度。
“这方面我也读到过,”江神说道,“那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
“书上是说,这种状况多发生在临死前肌肉常运动的年轻人身上,详细情况我不清楚。死后的僵直从哪一个部位开始、经过多少时间开始,每一本书上说的也都有差异。但应该是与身体状况、遗体置放位置的状况差异性有关。”
外行人这时候都沉默不语。青田领着佐佐木昌晴医生同时到达。可怜的医生,今天也无法救活人命。似乎是被挖起床的,连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
“这是怎样的情况?弘冈老弟完全变了样。”
感叹之余,留着一嘴卓别林式胡须的医生开始检视遗体,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头部被子弹击中的伤口,非常仔细地盯着枪伤检视。
“我判断是当场死亡,很惨。就是那把手枪?实在是很可怕。并未贯穿,子弹应该还残留在头部里。”这我们也判断得出来。“镊子上若装上橡胶,就可以取出子弹。”
这太扯了吧!望月再次大喊出声。
“住手!这么做是妨碍警方办案,很可能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遭到逮捕,医生!”
应该不至于如此,但佐佐木也真的接受了。
“喔?是喔?那就算拜托我,我也不碰了,但我很想尽快知道弘冈老弟为何会自杀……”
正当大伙儿想开口说明时,由良却立刻抢问道:
“医生,您刚刚是说自杀?他是拿着手枪朝自己头部开枪的吧?”
“嗯,弘冈老弟死的时候不就握着手枪?那就是自杀了,而且青田也向我提过,不是吗?”
“……没错。”
“那……不是自杀?应该是无庸置疑了吧!”
很确定的是,这位医生不是刑警,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妥当。
三
丸尾咳了一声,似乎要越级报告。
“督察,依目前情况看来,自杀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弘冈死的时候,手中可是握了一把枪啊!通往这后院的门也被堆起的水泥空心砖挡住了,除了让人无法过来干扰,更表明了一死的决心,虽然不明白他的理由。”
“我也认为是自杀,这是很确定的事。关于理由,是有脉络可循的。昨天和今天,与土肥的案子有关连。臆测——是的,没错。但如果这个说法不成立,那整起事件就说不通了。”
艾勒里·昆恩的推理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只见他向佐佐木问道:“为什么?”
“如同由良小姐说的,看起来就像是自杀,但有几点无法理解之处。就算弘冈有自杀的动机,但为何会在早上到这后院来枪击自己的头部?”
由良接着说:“有何不可思议的?烦恼到最后就自杀了,与时间何干?至于地点,这里也是最恰当的。若在自己或他人房间里自杀,他顾及了往后在使用上的考量。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适当的地点。案发后,如何让人无法从本部走出来,那就只有前院或后院可以选择了。若选择前院的话,因为有警卫人员,有异状立刻会被发现,所以就选择在后院自杀。把水泥空心砖堆在门后挡住门扇,在后院这么做也比较方便。”
对此,望月并不反对这种见解。
“这样啊!就当成是这样好了。但是,他的手枪是哪里来的?”
众人听了为之愕然,我一直都未注意到这一点。一开始应该要想到枪是从哪里来的,真是粗心大意啊!
“莫非城堡里有弹药库,而他就是从那里携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危险物品!这里可是全世界最神圣的场所,是个与世无争的和平园地。”
本来想插话说,那为何这里会连续发生他杀与自杀命案,但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出口,毕竟现在不是挑起口舌之战的时刻。
“有谁记得见过这把枪?”
江神依旧以沉稳的口吻说道,就像在询问有谁看到过电车行李架上的遗失物品。
“不知道。”丸尾板起面孔,“应该是弘冈私下藏起来的,我完全不清楚他的目的,还有枪枝是哪儿来的。”
其他人也都回应,完全不知道手枪的原委。面对这样的问题,表情尽是疑惑。
望月继续追问。
“说是弘冈私自藏枪,这也很奇怪。不可能嘛!一个月前的爆裂物谎报案,警方不是对本部进行了仔细的搜索?若是藏了这种东西,当时应该就会被搜出来了。我认为,该案发生后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因为就算协会干部,只要进入本部时,都会接受探测危险物品的金属探测器检查。所以,这把枪到底来自何方?”
“有一点我想提出更正。”
是臼井,他想说什么?
“刚才说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为了防止这类物品进入,我们部署了繁复的检查程式,不只是人,汽车、机车也都检查。”
“那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
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回头一看,稍远处站着麻里亚与织田,两人正往这儿看过来,他们后方则聚集了许多会务人员,消息应该是很快就传..遍(城内)了。
“这时候还围过来看热闹!”
江神喃喃自语,然后面向臼井,缓缓地直接说道:
“麻烦立刻通报警方,就算是自杀也必须报案。”
臼井口袋里传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是胡桃的摩擦碰撞声,他仍保持沉默。此刻,江神更强势地说道:
“怎么了?我认为臼井先生还是早下决定的比较好,快找人去拨打一一〇吧!听到像是枪声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若再拖延下去,只会阻碍案件的搜查。”
局长的嘴角歪斜得很厉害,由于墨镜遮掩了目光,感情只能从眉间的皱纹与嘴唇透露出来。
“杀人事件都没通报了,怎么还需费心通报这起自杀案件?慢慢来,别急。就算员警来了,弘冈老弟也无法起死回生。”
连这种话也对江神说,是故意装糊涂?
“放着过世的弘冈如此,只会让人于心不安,应该尽早处理才行。”
“你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我希望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分。”
这算是哪门子的牢骚啊?该这样说话吗?自以为是男主人啊?而且我们也不该被称为客人,我们在此并未接受客人应有的款待,反而是遭到拘束限制。
“局长,”由良说,“是不是该去弘冈的房间查一查?也许可以找到他记下关于此案的只字片语或遗书。”
“说的也是,丸尾跟我过去一下。”
才踏出一步,丸尾的去路立刻就被江神堵死了,肢体碰撞之下,都动了火气。
“请让开!”
“不让就是不让!如果要找遗书,请先打电话通知警方。”
“再不让,我可要撞开了!”
无法再忍了!才这么想,有个人比我还先行动。织田冲了过来,身体就紧贴着丸尾。气势没怎么样,但周遭立刻弥漫了险恶的氛围。
“你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也太没礼貌了吧!而且还对年长者如此,别因为我们只是学生就小看我们!”
“你才没礼貌!胡来捣乱!”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因此,我压抑心中的怒气劝抚学长。
“信长兄,冷静一下。这些人如果有常识,有话好商量。”
“你是犬养毅吗?这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必多说’四个字。”
织田鼻息喘得厉害,几乎是脸贴脸地与丸尾对视。即使身高体格有差异,也毫无畏惧之色。两人就这样对峙,一动也不动。
江神逼近臼井。
“我明确地提出抗议,立刻通知警方过来,同时放我们走。否则,会发生怎样的麻烦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会公开人类协会是如何残忍对待我们的事实。”
“少出言恐吓了!”
“别再监禁我们,若听不进劝言的话,我们就自己走出去!”
正面冲突了!因为担心下一秒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失控,我全身随之紧张了起来。然而,意外地,臼井的态度却软化了。向下鞠躬三十度,竟然对江神低头恳求。
“我只求各位再多待一下就好。如果弘冈有遗书,一定会给各位过目,或许里面写了什么重大内容也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说,会说明杀害土肥老弟的人就是他自己。如果原因是无法承受罪恶感的纠缠而自我了断,那么案子就解决了。万事拜托,首要之务就是要确认遗书是否存在。”
“万一弘冈先生真是凶手,那要如何处置?”
“到时候……”臼井停顿了一会儿,“通知警方。但是,若未找到事证,则与昨天约定的一样,内部调查一直会延续到明天为止。”
“约定二字并非我们本意,你们只是强加要求罢了!”
“或许是如此,但最后不也接受了?我们并没有为各位铐上手铐,房门也没上锁把你们关起来。”
望月双手握拳,整个身子向后仰,但并非因为获得胜利,而是怒气到达了顶点。
“这种话还亏你说得出口。昭和时期留下的名言‘有话好商量’,没想到在平成年代的日本还行得通——这根本就是暴动太鼓嘛!信长。”
“是很像。”织田回应。
是否要高鸣战鼓了?早餐都没吃呢!心中念头才一闪,只见丸尾巧妙地闪过织田,迅速钻入那群聚集的会务人员之中。不仅作风剽悍,身手还颇敏捷俐落的。但此举却让没看守住的织田,大声啧了一声。
江神轮流注视局长与督察,说道:
“如果弘冈是因为杀害了土肥而自杀的话,就必须联络警方。否则,这不过是你们私自办案缉凶,别再假扮执法者了。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杀人凶手还在城堡里来去自如,万一发生第二起命案,你们该怎么办?”
“不,不,不会像你说的那么自由,我们彼此是互相监视的,你还打算怎样威胁?”
臼井似乎真的这么认为,一旁的由良则不发一语,但内心很可能也担心江神说的情况。但是,最年长的局长仍冥顽不灵,没有任何处置的意思。
如此看来,暴动太鼓是不得不敲了,现在等待的,就只是何时该敲下第一槌,只要号令一出、暗号一下,就可以立刻发动。我偷偷瞄了两位学长,发现望月似乎也因为在想着同一件事而斜眼望着织田。
只见这男子正注视着置于水池旁的手枪。因为不常见到手枪?没错,的确是不常见,只是在这个时机点上为何要注视手枪?鼓槌已高举过头,太鼓却不知去向。
是错失了良机?还是机会来得太迟?会务人员聚集之前,应该是有机会逃脱的吧?但如今想要走出这庭院,看来机会是很渺茫了。这时,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刺向我。
“这该不会是……”
正当织田似乎想说什么时,那面由会务人员组成的人墙有了骚动。
“让开,让我过去!”怒吼声像喇叭一样响,人墙裂出一条缝,椿准一出现了。
“真是畜生,我应该要第一个抵达现场才对,竟然晚了那么久才来!”
他骂的是自己。他似乎昨晚太累睡死了,所以没听到枪响,今早淋浴时,也没听到楼下的骚动。
“弘冈死了?枪击自杀?现在这里是什么状况?怎么好像抗争中的暴力团事务所?”似乎想弥补迟到的遗憾,情绪拉高了不少。“开门,立刻去开门!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监禁罪的要件,到底知不知道触法了?臼井先生,身为局长,你这样是不行的,快叫代表出来!”
墨镜男没反应,此举更为椿先生的怒气火上加油。心想,他大概会骂墨镜男:“你这个混蛋!”甚至两人扭打成一团是不可避免的冲突;然而,这些情形都没发生。
“咦?那是什么?”
椿先生停下脚步,看着手枪。
“弘冈是用这把枪自杀的吗?这把枪是……难道……不可能呀!”
他双膝跪地,接着趴下去,脸贴近手枪,鼻尖几乎都要碰触到了。织田走近他身后。
“椿先生,这是史密斯威森手枪(S&W)吧?先前提过的那个案子里,好像也是同一款的手枪……”
硬汉推理迷追问,退休警官仿佛忍着跪地而承受的痛苦呻吟道:
“弹匣里还有两发子弹——呃……你说的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史密斯威森,很可能就是玉塚真通那个案子的手枪。”
四
刹时响起一阵哗然。熟知十一年前案件者,无不发出惊叹,其中也包括吹雪奈央。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她,此时也忍不住走了出来,来到四肢趴伏在地的男子身旁..,面露惊恐地望着手枪问道:“不敢相信这就是当时的那把手枪!确定没错吗?”
椿先生站起身来,拍拍两膝上的尘土。
“我是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有证据证明这就是玉塚真通那把枪。看一下枪柄,木制的部分是不是有东西嵌在里面!”
是个圆形的小东西,会是螺丝头吗?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必须近看才看得清楚,所以除了吹雪,连臼井和江神都弯下腰仔细打量。后来,吹雪抬起头说:
“是珍珠。”
“嗯,黑珍珠。送给玉塚黑珍珠的双亲,不知是当成装饰品或驱邪保平安之用,作工造型相当夸张,这些在搜索资料上都有记载。我随身带来的档案中也提到这一点,可以给各位看看。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同样的东西,手枪类别型号当然也是一致的,都是史密斯威森的M加左轮手枪。是美军与警方都采用的高级品,我们使用的也是这一款,是玉塚很自豪的武器。”
既然都说可以让我们看档案了,他说的应该不会错,连向他口头确认都是多余的。佐佐木医生比其他人都慢了几拍,清了清嗓子。
“这是怎么回事?弘冈不可能持有这个东西吧!这让我完全搞糊涂了!”
椿先生眼神锐利地射向协会的两名干部,看起来很可怕,他比现场任何人都要愤怒。而且,他再也无法忍耐一个退休警官的自尊遭到伤害。
“还有一个晚上的宽限期,明早天一亮,就这样处理?游戏结束,通知警方过来,否则我会要你们这种办家家酒的教团支离破碎!”
臼井立刻反击。
“你这么说是对我们最大的侮辱,我只忍受听这么一次。在找出凶手前,外人不得进入的决定我不会更改!案子并未解决,所以我不开门。”
“喔!”
以为椿先生会大发雷霆,但见他只是冷笑。然后斜眼看着盖在夹克外套下的弘冈,恶狠狠地说:“案子并未解决?解决了呀!杀人嫌犯就是躺在这里的老弟,畏罪自裁了不是吗?连自杀的手枪都备妥了,不是让人很感激吗?所以,这个案子结束了,没理由继续关上大门。”
“因此,为了确认此事,必须找出遗书……”
椿先生没让由良说完这句话。
“有没有遗书都无所谓,如果是突发性的自杀,就不会有遗书。别再拖拖拉拉了,快叫员警过来,事情就会有结论。如果再继续这样胡来,我可要放火烧了这里!”
这话说得有些过火,让人不禁捏把冷汗。
臼井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爱怎么样都行,请便。反正你们没有火种。”
就在这不知是好是坏的节骨眼上,丸尾回来了。仿佛回传军令般,站得直挺挺地做了 7b80." >简短的报告。
“查无遗书。”
椿先生满足地点头,向臼井走得更近些。
“你说怎么样?该怎么办?长官?这种小事你们大概做不来,只能找专业的搜查员了。别发呆了,快打电话吧!”
成了观众在一旁看得入迷的望月,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脸就朝着其他方向低声说:
“人差不多都聚集过来了吧!”
“啊?喔,好像是。”
“约有二十个人过来,西翼应该都没人了。”
“……可能吧!”
“要过去吗?”
“去哪里?”
“假装回房间,然后冲向西翼里面去,看过馆内地图,记得那里也有公务门或逃生门之类的,那里的警戒应该最松,就算有警卫,大概也只有一个人,我们就可以合力扳倒他,然后逃出去。”
“靠暴力?”
“为了正义的必要手段。打倒警卫之后,铁卷门该不会是放下来的吧?”
“下楼时,看到大门铁卷门是升起的,这城堡起得很早,后门一定也打开了——走吧!”
战斗时刻终于到来。很想把这个计划传达给主战派的织田知悉,无奈他身旁就是臼井与由良,很难办到。真的要战吗?真的战下去,他应该就会立即呼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战斗意志高昂。
至于江神学长,就暂时不管他了,真要有难,呼喊一声我们就会回来救他,这还请学长原谅了。
麻里亚,希望她不会以为我只顾一个人逃走,这念头最好一丝丝都不要有。
突然,望月一手搭在额头上,步履蹒跚不稳,甚至整个人倒在我身上,这举动似乎没在刚才的说好剧本里,让人吓了一跳,但我立刻发现这是在演戏。
“我受不了了,很思心,无法站立,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很不舒服。”
原来是模仿荒木昨天从待命室脱身的那一段。当我假装担心忧虑时,佐佐木医生认为该是自己上阵的时刻而靠了过来。
“要不要紧?再忍耐一下,先躺下来比较好。”
“望月,就听医生的话吧!”我边说边让他靠在我肩上,“还是回房间好了,昨晚没睡好吧?一定是睡眠不足——麻烦各位让一让,拜托了!”
瞬间瞄到织田,见他迅速点头回应。好,他察觉到了。
和麻里亚也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她是担心还是惊讶,是我演技差吗?她似乎猜中了我的意图。
众人让出一条通道,我和织田就走在走道正中央,正要从后院退场之际,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馆内不知发生了什么骚动,于是瞧了一下位于大门附近的会务人员。糟了!本来希望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后院发生的种种,如今却……“放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是UFO宅男,都快把他给忘了,现在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快来人呀!快呀!”
是稻越大喊的声音。原来荒木宙儿已经先一步为自由而战了。此时,约有四名男性会务人员循声跑了过去,这可不妙!
“把这个人手上的电话拿走,剪断电话线!”
“如果不想被剪断,就快放开!”
“我可是空手道二段,别让我真的生气了!”
勤务室前方,荒木与稻越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团。荒木左手抱住电话机,右手握住话筒。怎么可以对访客如此贴身阻挡?但稻越还是拼命抢夺电话,让荒木根本无法拨打。
是否该出手相救?算了,以寡击众没胜算。还是放着荒木不管,趁乱行事才是上策。刚才假装贫血晕头,现在还继续演戏的望月应该和我是同一个想法吧!但现在的问题是,何时才是快跑离去的时机。等他发出暗号?或者由我发出暗号较妥?精神抖擞的战力已扩及下半身。
犹豫不决间,丸尾已来到走道上,虽然是为了助稻越一臂之力,但还是以质疑的目光瞧了我们一眼,那眼神颇诡异的。是否该对作战一事更慎重些?却只是为此踌躇,连身体都未动分毫。就在这一瞬间,眼见荒木已遭数名会务人员压制而无法动弹。
正暗思这下完蛋了之际,忽然又传来一阵女子的悲鸣。
仿佛从天而降,听起来像是来自高处。莫非——声音的主人就在塔顶?
“那是……那是什么?”
是吹雪说话。不清楚她是针对声音做出的回应?还是看到了什么?后院此时也开始骚动。
“塔上好像出了事,上去看看!”
听到臼井如此高喊,丸尾立刻跑向电梯,而由良则要她身旁的两个人随她跟过去。
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此刻不正是大好良机?协会人员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塔顶了,但被压制在地板上的荒木仍奋力抵抗,稻越却丝毫不放手。
“走吧!”
望月在耳边低语。
“搞不好大门警卫现在也松懈了。”
“那就走吧!”
我们两人一个扮演贫血患者,一个扮演看护角色,急急忙忙地从荒木他们旁边通过。荒木的眼神仿佛透露出(你们真的见死不救?)的讯息,但几秒钟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摇摇晃晃的望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随即拔足狂奔。
第十二章 自由
一
“喂!”
有人在身后尖声高喊。在很顺利的情况下,我们奔跑向前。如望月猜测的,入口大厅与前方的长廊上,真的是空无一人,我们应该可以顺利跑到西侧尽头。
然而,望月在通往正门的管状通道附近减速了。到目前为止的警戒虽然意外地松懈,但出口仍站了两名男子,这一点倒是未曾疏忽。那两名男子看起来皆非善类,恐怕无法以武力解决他们。
继续往西冲去,再次加速,奔向西翼那片未知的领域。右手边一整排的门扇都是紧闭的,应该分别是餐厅、厨房、谈话室之类的,也有似乎可以通往顶栋的电梯。再往前,则是会务员的起居室。现在看到有一间房门是开启的,有个人似乎才刚出来站在那儿,不禁紧张起来,但还好什么事也没发生,因此继续与望月一会儿跟上,一会儿落后奔跑,就像追逐竞技一般。
“有两位访客跑掉了,快阻止!”
稻越在后面大喊,然而前方并没有他的伙伴。凌乱的皮靴声响追了过来,但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因此反而追得更起劲。廊道是弯曲有弧度的,就算我们回头也看不到追兵的身影。我和望月对自己的脚力并不是很有自信,如果穿的是运动鞋,也许就能跑得比较快。
看到尽头了,前方墙面是以人类协会象征标志的浮雕所构成,左右各有一扇门:右方通往后院,左方则可通往自由,距离自由之门只剩七、八公尺了。
这和东翼尽头的格局不一样,这里通往后院的门旁有一部电梯,看见电梯时,脑海中闪现了另一种选择。冲向公务门虽然可行,但万一那儿站了一名相扑横纲级的巨汉,那岂不是陷入维谷、进退两难?若考虑此风险,搭电梯上西塔顶去,不也是个办法?电梯此刻就停在一楼,抢在追兵到来之前闪进去,电梯门应该来得及关上吧!如此一来,不是正好可以拜见在塔顶上闭关冥想的野坂公子代表?如果臼井他们说的话全都可信,那么(女王)对于她臣下的所作所为肯定是毫无所悉。如果她是个明智之人,而且拥有决断力的话,对此应该会有正确的对应方法。当然,最后也有可能是一丘之貉的结果——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裹足不前,却见望月已握住左侧门扇的握把,看来如今也只能依既有计划行事了,刚才昙花一现的想法自然也消失无踪。
正要扭动手把时,学长暗骂了一声:“可恶!”太失策了!先前没算计到门把可能被锁上。
但是,要如此轻易就举白旗吗?瞬间,我立刻冲向电梯开启电梯门,仅将手臂伸进去,按下往上的按钮。
“望月,这里——”
指向通往后院的那扇门时,学长直觉地就跟了过来。于是两人迅速进入后院,立刻将门关上。在后院里,我们躲藏得很隐密,事实上也只能躲在那个角落。
尽量压低喘息声后,可以清楚听见追兵的声音,大约是稻越与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家伙,该不是去……”
“他们是打算直接去向代表陈诉吗?”
如果追兵是走阶梯上塔的话,就一定会来到后院,万一成真,那就万事休矣:不过,要是聪明一点,就不会这么做,因为等电梯下来再搭上去反而比较快。
“我们走楼梯……”
“不,电梯很快就下来,会比较快到达。”
不错喔!稻越草介,值得赞美!
虽然听到他们说“怎么还没下来?”但不一会儿,电梯好像就已来到一楼了。趴嚏趴嚏进入电梯的脚步声响起,一、二、三、四、五。大概就这人数吧!
“这次冒这个险还算运气好,那接下来呢?”望月环视周围,“从塔上往底下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吧!”
就算躲在树丛里,树梢缝隙间还是可以看到我们身上衬衫的色彩,所以这里不能继续躲了。
“出不去的话,就得靠电话了。什么地方有电话?”
“是呀!甚至只要能发出SOS求救信号也行。”
所以,必须赶在稻越他们抵达塔上之前先行动。廊道上或许已冲来了第二波追兵,没时间再这样磨磨蹭蹭了。把门开出一条细缝的望月——“幸运!”
不见人影。这时间正好是电梯抵达塔上的时间,搭配得真好。我们返回馆内,躲在附近的柱子后方,不像是有人会过来。
“我看是不会过来了。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望月一脸的不满。
“别抱怨了,我们分头去找电话吧!”
“好,和警方连上电话时,一定要大喊,有人要杀我!”
边说边往附近的房间奔去,我则进入他隔壁间。这儿果然是会务人员的起居室,应该是男寝室,很凌乱。床上有脱下的内衣裤,小茶几被埋在书籍杂志堆里。若盼望培利帕利降临之日到来而想更为精进的话,至少还得在整理整顿上多下一些工夫。边说边翻找小茶几,没发现想要的电话机,看来在其他房间寻找应该也是徒劳无功。
望月也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了。
“电话,没找到。餐厅、谈话室里应该不可能有吧?”
“是啊!不过,没开门进去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房间。”
“那就去看看吧!”
其实,那些房间从外观很容易辨识。望月虽然跑得很快,但其他东西他似乎都不看在眼里。学长做了一个“走吧!”的动作,便进入一间相隔的房间。接下来要分别行动了!
回头往东翼去时:心中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出现其他人,也不要遇上任何人。结果,那些人没有任何行动。
东塔上,刚才传出尖锐的悲鸣。众人的注意力,是否还在那件事上?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望月和我的逃脱相比,那件事或许比较重要吧?无法理解。
可以推测,房门与房门的间隔,就是房间的空间大小。推测眼前这间应该是谈话室,一踏入门,果然猜中了。刻意以不规则格局摆放了现代设计感十足的桌椅,固定书架上摆满了书,似乎是用来当成娱乐室兼图书室。大型窗户洒落阳光,加上盆栽里的观叶植物,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明亮,但就是没发现有电话。这里不是地球的中心吗?暗自发了一阵脾气,但一想到这是图书室,或许真的不会有电话吧!恢复了情绪,下一个目标是餐厅。
可以感觉到肾上腺素正流窜全身。现在的我,可是下定决心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一定会获胜!胜利,自由!
二
“咦?发生了什么事?”
吹雪在朝阳的照射下仰望高塔。
我也循声望去——只知道有个人在那儿。
“那不是本庄小姐吗?”
江神低声自语。塔上那个人手扶栏杆,脸往这儿望,的确是她。距离太远,无法看清表情,但可以看到她的嘴型是一张一阖的。
“塔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上去看看!”
臼井发出破锣嗓子大喊道。大概是往电梯的方向过去了,由良也随之折回馆内。
“本庄小姐!你没事吧?”
无论青田如何高喊,她就是没有回应。本庄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似乎难耐杵在这儿没什么用,青田开始爬楼梯了。接着,有好几个人也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如潮水退去一般,后院里的人数瞬间骚减。
织田双手抱肘一脸呆然,整个人也被吸往馆内去。
“麻里亚,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
“江神他——”
他本想跟着上塔,但遭臼井制止,两人正在推挤拉扯,不方便大声向他高喊,说要他和我们一起逃走。
“江神这个人会自己想办法,我们先逃到外面再说。”
来到走道上一看,勤务室门前有骚动,只见手握电话筒的荒木被稻越压制在地板上挣扎翻滚。刚才望月与有栖川应该也是从旁经过的吧?一想到这里,就立刻冲了出去。稻越仍和荒木纠缠在一起,只听到他大喊的一声“喂”,在身后廊道上回响。
全身顿时发烫,接着便冒冒失失地只顾往前冲。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待现在待何时?凡事试了才知道。
荒木依然奋力抵抗,形势毫无逆转的迹象。稻越要两名会务人员过去帮忙压制,其他两人则一起去追有栖川他们。眼见稻越正要起身,我不加思索地立刻以身体冲撞他,没想到加速冲撞的力道竟会如此之大,只见五个大男人像保龄球一样,竟然都应声弹开。
恢复自由之身的荒木拼命伸直了握住电话机的手,对方想要抢下都无法得逞。“你们住手!”我拼命叫喊,只为了要争取更多时间。而且,针对追赶有栖川他们的那些追兵,我又再度使出“全倒特技”,结果这次无效,反而被弹了回来。
“那两个访客要跑掉了,快阻止!”
稻越与另两个人边喊边往西翼跑去。我想,多多少少可以牵制他们一些时候吧!
“别乱来,会伤了自己!”
压在荒木背后的男子以胜利之姿,朝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我说道。
“我没乱来,这是正当抵抗,是百姓起义!”
“喔?真要这么做吗?但革命已经失败了。西翼出口已封锁,他们是瓮中鳖了。我看还是老实回头、乖乖就范吧!”
真懊悔!不,不该是懊悔恼怒的时候。荒木的行动虽然遭受限制,但我的行动还能自由来去。临此混乱之际,正门的警卫该不会也放空城了吧?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理会这个警告,拔腿就跑。只要穿过那条管状通道,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虽然烦人,却很怀念:平凡的花花世界,我回来了!
但是——
“别过来,请回去!”并非无人看守。眼前出现了两个男子挡在那儿,就算化成火球突击,大概也无法冲破突围。街村明明就在管状通道的另一端,但就是无法再前进一步。对此,我不禁嘿嘿嘿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难堪。
“还是老实一点好,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去的!”
“就再忍一忍吧!还是乖乖别妄动。”
一个是脑满肠肥男,另一个则是看似颇为矫健的长发男,两人都显得自信满满、从容不迫。这也难怪,就算顺利躲开他们的阻挡,但也不太可能逃到街村去。因为跑到广场之前,大概就会被追回去了。即使现在高声大喊“救命呀!”我想声音也很难传到街村上吧!有什么其他妙计吗?望月会经提过,但毕竟战场上的拼斗,讲的还是比力量、比人头的,耍耍小聪明要骗过他们应该是行不通。
“你们知道弘冈过世的消息吗?”
在物理方面斗不过他们,那就试试用言语心理来智取。
“不知道,胡说的吧?”
“他死了?怎么会这样?”
心战奏效了。他们一直在这儿守卫值勤,对弘冈的死讯毫无所悉并不让人意外。我看就与他们分享一下关于弘冈疑似手枪自杀身亡的消息好了。
“是这样的,早上六点半左右听到的……真的是……”
“真的是枪响?”
他们也听到了。
“你们猜想弘冈自杀的理由大概会是什么?”
“没有,应该没有。因为他深信,培利帕利会导引人类往下一个阶段前进。”
“别说是目击了,身为人类协会一员,应该身负完成重大任务的使命,得知他自杀,真是令人震惊。为什么会选在后院……”
两人开始聊了起来。
“他可能考虑到,在后院比较不会带来麻烦吧!毕竟无法到外面去。”
“唔……也许吧!”
“但他为什么想要死呢?”
“现阶段也不好随便猜测,但或许与昨天发生的事有关……”
“喔?等一下!手枪是怎么回事?那种东西应该不可能带进馆内呀!为了防止刀枪进入,我们明明都做了万全的检查,可是……”
“很怪。”
“是真的很怪!”我说。
就在此时,被两个男子挟持的荒木被带入电梯,前往C栋去了,应该是被带往自己的房间。败战之兵无可言勇。这样下去,我也将步入后尘。
入口大厅附近变得很安静,但两侧却传出吵杂声响。声音来自有栖川他们逃离的东塔西翼深处某个未知的角落,而另一个地方也传来吵杂声,仿佛馆内同时有几个地方在开派对。真想掀开城堡屋顶,搭上热气球,眺望一下到底是哪些角落发生了什么事。
“东塔似乎有事发生,本庄小姐的尖叫让大家很紧张,纷纷往往塔上去了。”
“另一边是发生了什么事?”胖子问。
“我也不知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本想藉此让他们离开岗位,但遭到他们断然拒绝。这让我对自己的小聪明感到羞愧。
“不去看看啊?也许又发生什么意外呢!”若真的发生,还真恐怖。
“很热心嘛!那我一个人去就好。”
眼见他单枪匹马一个人离开了,仿佛这件事没那么重要。
——咦?那是什么?
廊道彼端发出机械声,仿佛积怨已久的怨气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回荡在整个空间。
今天从早上开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世界是否就要解体了?或者是受到UFO就要降临的影响?不禁让人想像起,再度降临地球的培利帕利两眼发出炯炯光芒,步出圣洞时的情景。
——但那到底会是什么?
我弯腰前倾,一边窥视状况一边前行。在弯曲的廊道那一端,还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在移转到视线可及的尽头附近,通往前院的出入口是开启的。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让人怀疑的画面。织田正跨骑在机车上,仿佛在驾驭一匹狂野的骏马一般,奋力操控轰雷暴吼的机械。只见他右脚朝地面一蹬,将车头方向转朝我这里。
“麻里亚,让开!”
难道他打算就这样骑进馆内?实在是太大胆了,让我连恍神的时间都没有。排气音尖锐高亢,我慌慌张张地退到壁边。整条弧状弯曲的廊道,转眼成了环状赛车道。
这时,门里出来的是椿先生,接着是跌跌撞撞出现的蓝色制服男,眼前一切仿佛慢动作,与疾驶而入的机车一样,宛如电影画面。就连织田额头上飞散的汗水,都像是非现实的影像凝结在视网膜上。至于引擎的爆裂音,则像在远方一般,只能由全身感受到空气的震荡。一阵强风扫过发丝,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
“偷车贼,快住手!”制服男只是大喊,却追不上机车,大概是扭伤了脚。只见他绕着机车转,像是一场激战即将展开。
“快跑、快跑!”
椿先生拼了命在廊道上奔跑,一路追向机车,我见状,也跟着他跑了起来。没错,这时候可不能再恍神发呆了。希望织田能排除两个挡在管状通道上的障碍,顺利突破大门。
织田在入口大厅催足了油门,环视打量,伺机而动。两名警卫虽然想要上前制止,但如此一来,大门就要放空城了,于是又立刻跑回管状通道里。这可不行。
“赫!”伴随着呐喊,只见椿先生朝那胖子腰部冲撞过去。这肯定会是精彩的一幕,两人倒下之后还把长发男绊倒,结果三人全滚在地板上,但长发男迅速起身,从后方架住椿先生的双手,只见椿先生双手反扣到背后遭到制服。在管状通道前,三个人就像一团球阻挡了去路,因此织田眼见无法突破,只好又掉头继续在大厅里转圈,四处立刻充满了汽油味与紫色废气。
首先,必须先搭救椿先生。但瘦弱无力的我,是否太不自量力?突然,视线里某个角落吸引了我。仿佛在说:请使用我。鲜红色的东西,那是——心中暗思:该如何使用呢?同时往柱子旁走去,取下灭火器。胖子男紧盯着我看,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这灭火器很重也很坚硬,不太可能轻易挥舞,因此只好运用灭火器原有的使用方式了。右手握在握把上,左手将喷嘴往前伸出。
“住手!那东西很……糟了!”
是因为胖子男感受到了威胁吗?见他赶忙从椿先生身边躲开,而情绪高涨的我,仍握住喷嘴追着他跑。喔,不得了,现在那个长发男的脸色显得更凶狠了,正和椿先生立在那儿互掐颈子。两人年龄相差近三十岁,这样的格斗场面对椿先生极为不利。
织田一直在为突破管状通道找出路,一边催加油门一边算计时机。由于冲力过猛,好不容易才将翘起的前轮压下,很吃力的样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该想想其他点子才行。
正打算出手帮椿先生的时候,胖子男急转回头,往织田的方向跑去。心中大喊一声:“发射”,右手随即紧握灭火器把手,内容药剂一喷出,立刻化成一片白烟浓雾。国中时学校会经体验过消防训练,正好派得上用场,也没忘了要将喷嘴左右微幅摆动。只见对方以手掩面,直往大厅角落奔逃。
只剩下长发男了,但高兴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将荒木带回房间的那些人好像已经回来了,电梯门已经开启。这些人也太勤快了,怎么不在上面先抽根烟再下来。
“老伯,你这样会受伤的!”这句话似乎燃起了前警官胸中之火,只见长发男一把揪住椿先生的前襟往上提,而椿先生则立刻抓住长发男的手腕,腰部一沉,站稳马步,大斥一声“看我的!”身体一扭,长发男整个人随即应声被甩了出去。“我可是柔道三段啊!”仿佛湿毛巾捶击的声音回荡耳际,年轻的一方丧失了战斗意志。
太厉害了!一边说话还能一招毙命!不必任何说明,眼前胜负立判,但现在并不适合鼓掌叫好。
“发生了什么事?”
从楼上下来的那些男子,把好不容易开启的通道又再度封锁了起来。其中一名男子架住了椿先生,但因为我站立的位置不是很理想,无法施展身手。正想着稍后再动手,却听到织田大喊:
“坐上来,麻里亚!”
是来真的吗——心念才一转,立刻就回应“好!”同时转身跨坐在窄小的机车后座,双手环抱他的腰,机车排档瞬间变换,油门全速加满。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依照小说的描述方式排列出这些操作程式。
引擎发出欣喜的欢呼,直往管状通道疾驶而去,对方余党之一,被激起了匹夫之勇,就冲过去挡在机车前方。仿佛只要有一方闪躲,就表示他是个懦夫。不要,我没戴安全帽,可不想卷入这场竞技。
我紧紧抱住织田,明明看不到,但总觉得他微微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而胸膛呐喊的声音也穿透身躯传递到我耳中。
“别挡路!”
三
(K抵达时已是深夜,村子就躺在深雪中。)——卡夫卡在开始撰写 href='2125/im'>《城堡》一书时,年纪是三十九岁,也就是去世前两年。虽然他会交代死后将所有草稿、笔记全都烧毁,但他的友人马克斯·布洛德并未遵照他的遗愿,而是在死后两年开始出版这些作品。但也由于布洛德在文学史上留下的背信罪名,让我们得以阅读足以代表二十世纪的文学特殊名作。生前的卡夫卡出版过六本书,但每一本都只是数十页的小书,因此几乎所有作品都是在他过世之后才出版发行的。 href='7367/im'>《失踪者》 href='2485/im'>《审判》 href='2125/im'>《城堡》三部长篇作品,全都是未完成的遗作,连书名都是布洛德订出来的。受到城堡主人威斯特伯爵之托,土地测量员K来到了偏远而又寒冷的村子——K化名为约瑟夫,与另一部小说 href='2485/im'>《审判》中的主角同名——让人体验到了完全不同风格的故事情节。
抵达村子隔天早晨,K却找不到前往城堡的道路。大概情节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像是快接近了,却又得绕好久,莫非故意把路造得弯弯曲曲。其实,离城堡并不远,但还是难以接近。返回客栈,虽然收到了城堡办公室主任克拉姆寄来的信,信中也载明了受雇于城堡之事,却还是出了一些状况,并不顺利,K一直无法到达城堡,而且还与在酒店里认识的女子芙莉妲闪电有了婚约,同时被村长任命为当地小学校工,与原来的目的渐行渐远,甚至尝试好几次要与唯一知情的克拉姆见面,结果也都没有下文。无论是像双胞胎一样的助手、城堡信差巴纳巴斯,或者是遭受无情迫害的家族等等,都与K发生了紧紧缠绕的关系;然而,故事却像身陷大雪中的村子一样停滞不前,尽是些唐突冒出来而又不怎么热闹的场面。
为了消弭家族受到的歧视,巴纳巴斯的父亲站在街道旁向城堡官员陈情的插曲,洋溢了颇具超现实主义的漂浮感,仿佛读了春上村树的短篇一般,但我不会因为小说内容“有趣”而向别人推荐 href='2125/im'>《城堡》。整部小说的调性是阴郁的——夜晚的场景实在是太多了——要说是耐性测试,不如说这是一部很具吸引力的小说;几乎就是一场铜版画般细腻的恶梦——但还是省略了不少想让人痴笑的情节。其中有几个部分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href='2125/im'>《城堡》这部小说,拒绝让人解决它以小说型态所形成的谜团,也拒绝让人解决它以文字所构筑的迷宫,而这样的光辉亦将持续下去。依布洛德所言,卡夫卡的构想是,K无法获得来自城堡官方认可居住在村子里的权利,但是当他接到许可通知时不久后,就因为衰老而过世了。然而,这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结局。干脆这么做怎么样?K很幸运地得以入城,而且也完成了任务,但自此却再也无法踏出城堡一步。
……现在不该思考这个问题吧?无论是卡夫卡,或者他的 href='2125/im'>《城堡》。现在的重点是,找出电话机。
不过,那部小说中常常会出现电话。K就会很感动,(在这样的村子里,竟然也有电话!)当初他到旅馆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因为他未获得许可,所以被旅馆拒绝投宿。其后的情节中,也数度出现电话的画面,然而却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覆。因为电话的设定,是在剧情中扮演沟通遭受挫折的角色。无法接触到电话,还真会让人感到焦躁啊!
别再想什么卡夫卡了,够了!
电话,电话在哪里?
悄悄潜入研修中心般冷漠无情的餐厅,发现柜台有一具电话,于是欣喜若狂地握住话筒,电话模组应该与贵宾室的是同一组,难道连这一点他们都设想到了?如此的算计,还真让人讶异。
在裹了一层神秘面纱的西翼,找不到任何电话。与东栋相距称远些则是顶栋与研究局所在的B栋,后者应该一定有电话,去找找看吧——廊道中段折回处,似乎有一座电梯。或许搭电梯上楼去,正好投入敌阵中,但如今已无退路。
虽然已是自身难保,但还是很担心其他四个人的安危。刚才入口大厅传来麻里亚的声音,现在安静下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很想过去看看情况,但该不会是被他们捉回去了吧?然而,救出麻里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城堡内发生的事传达出去。不知江神与织田他们在东翼如何了?祈祷他们还能奋勇战斗下去。虽然没看到望月,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达成了目的。如果电话拨通了,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游击战仍在持续中。
步出餐厅,走道上稍往西行,立刻抵达通往研究大楼的电梯前。在电梯厢下来之前,先躲到柱子后方等待较妥。枯等好一阵子感到索然烦腻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城堡中充满了未解之谜,若是出现一位名侦探,是否真有办法让这个混乱的世界恢复原有的秩序?古今中外,应该没有这么无聊的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吧!但是,如果能试着去解决跨越多重解释门槛的谜团,那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线索应该就隐藏于缠绕在主角K身上的谜团中。一开始,是他自己陈述自己的身分是土地测量员,但无法取信于村民们,而在城堡打来的电话中也未说过要找这样的人,所以他的身分是不被承认的。所以,接听电话的村民便斥责他:“什么土地测量员根本就是骗人的,下流、说谎的流浪汉,搞不好还是更恶劣的坏蛋呢!”
不久,城堡里的官员又来了更正电话,说前面那些话是错误的。读者此时,对城堡方面就开始有了不信任感。然而,K并未携带工作上所需的工具,甚至也未曾实际测量过什么。
本来早该展开行动的,却又一直找不到机会,所以被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想要前往城堡,毕竟他连再次走向城堡的脚步都不愿迈开。换句话说,这位主违者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不可信赖的人,让人无法理解原来的企图是什么。K只是单纯的流浪汉?不,卡夫卡不是向读者暗示了“搞不好还是更恶劣的坏蛋”吗?如果相信K的身分是土地测量员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作者了。
电梯下来了,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是碰碰运气,但也只能这样赌下去拼输赢了。用力按下(上)的按钮。
然而,不可靠的主违者K到底有何企图,这问题至今仍不明朗。在扮演玩弄逻辑、奋不顾身的男子的同时,似乎也在想办法策划欠缺目的的阴谋、为阴谋而阴谋的阴谋。若以这样的角度来阅读,就可以发现这是一部带有些许恶趣的小说。为阴谋而阴谋的故事,本身就是一种诱饵。当我们贴近K的观点进入小说情境时,也许我们已被K或其他人观察了。因此,小说本身似乎就是一项阴谋。
目前我们所处的现状与K的处境之间是有相当的距离,但在某方面似乎也有类似之处。 href='2125/im'>《城堡》这部小说描述的是,K前往位于山岗上从村子得以望见的一座城堡,但最后却无法抵达的故事。K在一度迷惘之后,便不再探询通往城堡的路径了。原本计划要与独揽专权的城堡官员克拉姆见面,但不知何故,他始终无法如愿。换句话说,所谓的 href='2125/im'>《城堡》,与其说是描述一个人无法到达城堡的故事,不如说是想要见某个人却始终见不到的故事,这种说法或许更恰当。在人类协会总部里,同样也有克拉姆的存在,那就是野坂公子。眼前这情况,其实已经不可能见到那位美丽的(女王)了。
在杂志上见到的那位女子,真的存在吗?但既然有照片,应该就是真的了。然而,或许是与她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已经想不起她的长相了,如今只能将所有女性的脸庞拼凑起来,才会浮出具体的想像画面,而且已经克拉姆化了。对K而言,他无从辨识克拉姆的长相。尽管村民们也为他各自描述了克拉姆,但那些描述都无法有一致的印象,因为每一种描述似乎都是虚构的。不过,巴纳巴斯的姊姊奥尔嘉对于目睹一事,甚至说:“克拉姆真正的样貌因为他经常改变而变到没什么差别。”除了衣着之外,克拉姆的外貌会因目睹者的心理状态而有各种不同的变化。
关于卡夫卡,就此打住。电梯停下来了。
四
眼皮感觉到一阵亮光,令人不禁张大了眼睛。
穿过管状通道后,终于来到城堡之外,顿时觉得太阳令人炫目。
“再抱紧一点!”
我很清楚织田发出警告的理由,因为接着便是连接广场的下坡道。坡度虽然不是很陡,但由于速度过快,前后轮瞬间便浮起悬空,着地时人会猛力弹起。尽管如此,车体却不至于摇晃,而是直线前进穿越广场,往主要大街继续奔驰。
不知是否还太早,所有商店都依然拉下铁门。咦?会是因为礼拜天吗?
街上应该有公用电话吧?记忆中只在天之川旅馆的休息室见过。咖啡店里应该也有,但现在还没开门。
“该从哪里打电话?”
为了不输机车排气管的声音,音量提得很高。
“电话?想想这里可能吗?我看就骑车直接杀到比良野好了!”
这也有道理,还是先逃出这个怪里怪气的宗教都市比较妥当。本来打算回到旅馆去借电话,向警方通报之后再与旅馆的人谈一谈协会里面发生的事:但是,万一稍不留神,很可能会让会务人员有机会介入。因此,走出街村实为明智之举。我从来没搭乘过机车,无论是前座或后座,所以对于绕行山路感到有些恐怖,不过,织田的技术应该是可以信赖的。接着,我们离开了具备熊井誓建筑风格的街村,只要到了比良野就可以找到警察局驻在所..。
——织田,你真是太帅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名古屋口音呢!
虽然想说出口,但因为太恐怖了而开不了口。如果双手从他的腰际放开,一定会跌落地面摔死。一想到这里,恐怖感又袭击而来。
“信长。”心中在想,是否先找地方打电话。
“什么事?”
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问道:“在到达比良野之前,他们还会追过来吗?我想,他们一定会骑机车或开车跟过来的。”
“放心吧!我们领先很多,而且没有比这台SRX400跑得更快的车了,再加上我的技术,那就更是所向无敌!咻——这辆机车倾斜度佳,骑乘感又轻,太棒了!”
又开始说关西腔了。
“喔——那我就可以体谅。”
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是好事,但可不希望他兴奋过了头,毕竟我的性命掌控在他手上。
将脸稍离织田的背,这样就可以看到前方的景象,而且也可以享受风往脸庞吹袭的感觉。在主要大街尽头左转时,身体顺着离心力移动,这样的感觉很愉快。穿过老旧的房舍,上坡之后就是县道了。我转头回视,向街村暂时道别。
如果可能,也想将讯息传递给江神他们,告知他们救援就要来了,但又苦无良策去通知,真是急死人了!如果每一个人都有一部可携式电话就好了。
目前这里已是安全距离了吗?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上坡途中这样停下速度妥当吗?心中才这么想,整辆机车已经完全停下了。我左脚踩在地面上,问道:
“怎么了?该不会引擎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
织田指着前方,因此我必须往一旁伸长脖子,原来有个庞大的障碍物。那是一辆小巴士,就横停在道路上,而且完全堵住了去路。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停车,似乎完全是针对阻止我们逃亡而这么停车的。仔细一看,蓝色车体上印有几个字样:Human Species Society。
“人类协会的巴士……?”
“好像是。那整个街村不都被封锁了?”
这不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竟然被捷足先登。此刻的我开始心生畏惧,而且也有一股强烈的想法,那就是我们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将巴士当成路障,而车里似乎空无一人。如果有人在这儿看守,此时应该可以听到机车引擎接近的声音。
“车里好像没有人,可以绕开这辆……巴士前进吗?”
若是步行的话,可以从巴士前后的树林间穿越通过,但机车就无法通行了。真是气死人,怎么这样停车呀!这辆巴士的驾驶,一定是个老练的高手。
两人同时下了机车。走近巴士的织田踩在保险杆上打探车内情况,叹了一口气说:“没看到。”他本来打算如果里面留有车钥匙,就打破前车窗挡风玻璃强行进入,自己移动车位。但我却也因为没有车钥匙而感到欣慰。
“这下该怎么办才是?”
“还有其他道路吗?”
“没有。”
这趟旅程可真短暂。助我们逃离城堡的机械之神,现在已是寿终正寝了。怀着感恩的心,拍了几下机车座垫。
必须想想办法。如果沿着县道徒步前往比良野,走不到五分钟肯定就会被人类协会的车或机车追上了。沿途交通量稀少,所以不抱什么希望,就算有前来神仓的车辆,相信很高的比率是与人类协会有关的人,这样反而有不好的结果。那么如果偏离道路进入山区的话,不仅可能遇上野熊,而且也无法辨识方向,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织田说:“返回街村吧!回旅馆看看。”
至今毫无进展,却又想不出其他办法。
“大概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没想到还是得折返。如果让对方知道我们逃不出街村,他们一定会展开搜索,甚至还可能放出猎犬追捕。”
走下坡道,往街村前进。如果看到协会的车辆冒起的土尘向这里接近,已做好了要逃进路旁树林里的打算,但到目前为止都毫无征兆,而且令人惊讶于眼前的悠闲气氛。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吧!
“但危险之处不仅是在这条路上,很可能他们早在旅馆也设下埋伏!”
“有此可能,若真如此,那就无处可逃。该到哪里打电话?”
前方的民家可以借到电话吗?织田想要博得同情心,但他的想法错了。
“这里的居民有九成是会员,就算不是会员,也几乎与协会是同一个鼻孔出气,所以想借电话很难,有了牵扯反而危险。”
“所以说,旅馆也回不去。天川先生他们对于协会的恩情可是很感激的。”
“可说是门徒了。”
“就算信仰不同,也许他们有不得与协会作对的理由。昨天协会说要变更我们的住宿规划,改住在城堡里,行李立刻就顺利送到了。对这一点,我总感觉怪怪的。未征得房客的意见,如此擅自搬动我们的行李,不觉得有异吗?这不正是对协会唯命是从吗?”
“可能偶而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吧!我倒不认为有何怪异之处。”
“该怎么说……这时候宁可往坏处想,我认为较妥当。”
“麻里亚你说的意思我也了解,我会注意的。但目前我们也只能去旅馆试一试了,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散布于街村的木造平房民宅,全都显得很寂静。就算是礼拜天,现在也将近八点钟了。理应会有一些早起的人,但眼前却是毫无人迹。刚才疾驶而过的主要大街,也不见任何人影。
“难道平常都这样?实在是很安静。”
“大概是礼拜天吧!”才说完,接着又说,“但也未免太安静了。”
由于无法在主要大街上昂首阔步,因此两人转入眼前一旁的岔路。躲在民居旁望向城堡,着实让人吓一跳。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人,在广场或街道上晃来晃去:东侧出现一辆轿车和一台机车。到了广场则各自分向左右驶去,似乎已经正式展开追捕了。
“哇!出现了99lib?、出现了!捉迷藏有几年没玩了?信长,你很擅长吧!”
“当鬼抓人我是很有自信,但躲藏我就很笨拙了。”
“那这样的话,大概就累人了。”
如今无论是有自信或笨拙,都已是局中人,无法脱身,只能像过河卒子,尽全力一搏。可能的话,或许好运会站在我们这一方。
“往前冲的时候要小心谨慎。”
织田才一冲出去,就立刻刹住了!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要我注意一旁的屋子。窗帘半掀,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
“是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男一女吧?就在我家附近,他们在观察大街上的情况。啊?现在?”那女子露出脸来,与我们四目交会。“在这里、在这里,就在旁边!”
我们就像被皮鞭鞭打的马匹一样快速逃窜,与逃犯没两样。会遇上这窘况,实在是没道理。
我想起了小时候上幼稚园时尝过的苦,每次玩捉迷藏时,我也很不会躲。
五
一开门,眼前出现一排手持机关枪的男子等在那儿。虽然这是最糟的情况,但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才对。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才从建筑物的东侧尽头上来,但走廊似乎还是朝西侧延伸过去。南侧是整整一间大房间,北侧则被分隔出好几间。南侧房间里传出有人走动的声响,可能随时都有人会出来。那我该躲进北侧的哪一个房间才好呢?
耳朵贴近眼前这间房门,完全没有声音,应该不至于一冲进去却发现有人在开会才对,因此扭动门把。
十坪大小的房间,分别以隔板隔出四个隔间,每一隔间都有一张桌子,可能是分配给研究者的空间吧!如果有电话就好了,但显然这个期待已经落空。因为桌上除了电脑之外,就没有其他通讯器材了。电脑是无法与外部联系的吧!虽然我猜想可能具备通讯功能,但又不知如何使用。
查无结果,随即走出来,接着就没将耳朵贴在房门上,而是立刻跳入隔壁房间。到这个节骨眼,我已有打算,那就是与其慎重行事,不如大胆出手、机敏行动。很幸运,此处无人。只见直达天花板的铁格架子并列,这房间似乎是当成资料库。窗边长桌上似乎有电话,于是穿越铁格架走进去,结果是没有。
如果依序查下去,应该会有结果才是。重振精神后,正打算向下一个房间展开行动时,房门却有人打开了,因此不得不在惊慌中停止动作。是派崔克芳贺,似乎还有人随行。
“真的是太惊人了!日本在土木建设方面花费的金额,竟然远比美国的国防预算还要多。而且,从事建设业的人数,几乎接近劳动人口的百分之十,真是无法置信。就算山再多,河川水流再强劲,全国被大海所包围,台风、地震频仍,但这现象还是很异常。只会盖水坝,结果如何?打算把海岸与河岸全封上水泥强化?再这样下去继续破坏国土的话,肯定会变成全世界最丑陋的国家。太多人都太依赖国家事业了、包括政客、官僚、建设业者,只会蚕食鲸吞国土,只想着自己赚钱,这很恶劣!”
原来他除了具备双语能力之外,对日本国情现况竟然也知之甚详。不过,昨晚他还对麻里亚大加赞扬日本的美好,而现在却又对日本严加批判,真是厉害的双面人!或者是因为对祖父母的祖国爱之深、责之切?但无论怎么说,经过这位将战争视为公共事业的美国国民一说,就算言论正确,也没人愿意听。
“但愚蠢的并非只有这个国家。美国制造业劳动人口中,约有百分之十的人与军需产业有关。因此,美国这个国家就会在适当的一段时间里,在某些地区引发一些战争,而这些创造出来的理由,对美国而言是必要的,所以美国面临的现实远比日本更加残酷。日本人面对的,只是把自己国家搞得更丑一些罢了。真悲哀!知道美国、日本为什么要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来吗?为的是要活络经济。事实上,愚蠢的国家也不只这两个,干出同样愚蠢或其他类型的愚蠢国家多得是。就算不这么做的国家,如果立场与美日两国一样的话,相信也会做出同样的蠢事来。所以,我并非针对特定的国家做出幼稚的指责。”
他说话的对象是谁?这些谈话与UFO或培利帕利之间有任何连结吗?
“就算发现了这么做不对,还是无法阻止日本大兴土木的无谓浪费,也无法停止美国引发的战争,因为这么做会阻断金钱的循环流动。当然,其中也不全然是坏事。军需产业的活跃可以带出最新的科技,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正因为苏联解体缓和了东西方对峙的紧张,会是美国军方使用的网际网路技术,才得以释出供民间日常使用,这是很棒的一件事。在日本也一样,由于公共事业的发展,带来了先进的土木建筑技术。”
他开始往右侧深处的铁格架走去,我则往左侧中央的铁格架附近移动。只听到芳贺一个人说话,对方则是连吭一声都没吭声——不过,他说的网际网路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这些额外的好处,但愚蠢的事仍然愚蠢,并无改变。如果能停止滥用预算,把金钱花费在更正确的事情上那就太好了。不这么认为吗?然而,如果只把钱投注于社会福祉,就像水洒在沙漠中一样,没多大效益,不会产生多大的财富,而且没多久,那些人又会面临贫穷问题。那么教育呢?这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超过了极限,那就是过度干扰,反而会把小孩给宠坏。滥用预算也无所谓,只要能增加工作机会,让更多的人去驱动金钱的循环,就算滥用预算那也是好事一桩。但必须注意的是,那些工作机会不可以是从事武器的制造,以及以混凝土丑化国土的工作——嗯,这就是结论。”
由于又往里面前进了几步,因此我又往相反方向移动。
这时传来怪异的机械声,听起来很像机车的排气管发出来的坠首。
“每一个人都富裕了,地球上的人与物都不受到伤害,如此一来,这种无谓的浪费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而不会终止,而能有如此理想的方法就只有一种。没错,就是SETI与宇宙开发。不妨想想看,这不正是符合所有条件的理想事业吗?如果宇宙开发事业能带动全人类的百分之十八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和平、富裕与美丽。日本拥有足够的科学能力与经济能力,然而日本政府却是唯一未针对SETI提出预算的国家,实在是令人感叹!”
似乎要往房门的方向走回去了。虽然我仍朝窗边挤,但心中期盼他们就这样走出去。
“荒木说了一些怪话,他说什么以超SETI进行ETI——与地球外的文明沟通讯息?>99lib.受神秘学影响的人,老爱发表这种荒诞的言论。还说什么利用植物的神秘力量,我看他们是把SETI与魔术搞混了。事实上,根本不需使用那种方法就可以把我们的讯息传送到遥远的星球上。有一种不具质量、不带电荷的亚原子粒子,叫做微中子(rino),这种微中子具备能以光速飞行,同时可以穿透任何物质的特性。因此,若能开发出以雷射的方式发射微中子的技术的话,就可以将清晰的讯息传递至宇宙的尽头,虽然现阶段这种技术还只是梦想。或者是利用重力波的方法。这是在爱因斯坦发现一般性相对论之后所进行的研究,所以是一种驱使空间扭曲并以光速传递的波,而这也是当时以科学的手段观测出来的,是得以运用在SETI计划上的方法。”
他们就这样站立不动,完全没有移位。
“只要将目光投注到宇宙中,经济也会随之好转;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那些政客与经济学者不明白?而且,这是拥有梦想的事业。我们为何会在这里?答案也就在这个梦想里了,也就是与(他者)的会面。以人类这样的种族与(他者)会面,这才是所谓的ETI,而目标就是与他们见面相遇。为此,很希望在物质上能有丰厚的生活,而精神上也能很充实地活下去,两者相容并蓄的生活方式就是我们所期待的——你说对不对,有栖川先生?”
我体内的精力,瞬间虚脱。
六
巷内的转角像是有一栋空屋,像警戒中的刑警一样,潜入其中躲藏。途中并未遇上蓝色制服男,终于来到得以望见天之川旅馆的位置。本来打算要巧妙躲避躲猫猫中的鬼角色,但有居民发现我的行踪,或许已经向协会密报了,因此前途叵测。刚才通电话的中年女子,会是会员吗?或者是协会的拥护者?如果只是一般的交情,应该不会如此自动通报才对。
那位女子与我们四目交会时,露出的是惊愕的表情,同时还带有畏怯之色。也许关于我们的来历,早就已经在村里流传四布了。果真如此的话,想要化解误会,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旅馆老板、老板娘还有晃子,会相信我们吧?”
“相信?这话怎么说?”
“当初一见到我们,他们好像就已经向协会方面联络了。”该不会是为了领取奖金吧!“当然,天川先生他们事前应该已经受到叮嘱。我们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现身,或许根本就是飞蛾扑火。”
“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要再缩回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我先一个人去试探?如果真如预期那样遭到绑架,麻里亚就一个人逃走!”
我没办法那么冷酷无情,而且留下我一个人只会让我感到更不安。
“先靠近一点再说,也许可以更了解状况。”
目光先是扫了四周一遍,然后身子弓得像蚇蠖虫一样缓缓前进。由于准备随时要冲出去,因此必须降低想像力的刻度。否则的话,脑子里将全都是遭到夹击的画面,一幅又一幅地出现,不会终止。
旅馆斜前方的隐密处,有一条理想中的小巷,从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看到旅馆玄关的状况,老板娘与晃子在休憩室里。只见她们一边清扫一边低声交谈,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后来,老板娘独自一人上了二楼,晃子继续拿着扫帚扫地。
如果她值得信赖,现在正是出面的好机会。万一又能借到电话的话,只需十几秒钟就能解决问题了。因为只要拨打一一〇。然后告知“人类协会本部发生杀人事件,请立刻过来调查”即可。
“走吧!”
继续犹豫下去令人很难受,因此很想开始行动,但织田却出声制止,这让我更心急。
“再等一下!”
“为什么还要再等?待在外面万一被那些家伙发现了,一切希望都将破灭。”
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人都把人类协会的人员称为那些家伙,敌意显然已萌生了。
“麻里亚说的没错,走吧!”
这时,老板从屋子里面出现了,手上拿着报纸,似乎就摊开在休憩室的沙发上。
“是早报。”织田低语,“报纸都是从村外送进来的,送报车可以进出这个村子。协会应该是在放行送报车之后才封 9501." >锁村子的。但毕竟此地并非绝海孤岛或暴雨山庄,所以除了报纸,人员也会进出。况且那辆巴士不可能就一直停在那个地方,否则当地的巴士要如何通行?”
“送报车应该是在八点之前出去的,出去之后就封锁起来。”
“真可惜啊!应该没错,但再过一阵子,应该会有车辆进入这村子才对。不知是否值得期待呀!”
“如果是员警过来巡逻那是最棒的,但可能吗?进来的车辆几乎都与协会有关系吧!非会员的观光人潮,大概要到连休假日才会出现。就算今天有人预约要来参观城堡或投宿,那些家伙一定也会取消这些预约。”
眼前有三个选择。一、想尽办法在街村拨打电话。二、向来自村外的人员求助。三、沿着县道徒步而行,前往比良野。之前已经放弃第三选项了,所以就剩下一与二的选择。由于第二项太消极,所以只能选择第一项。而且,电话就近在眼前。
“去借电话吧!”
“好!”织田回应后立刻站到前方走出巷子,但我们明明没发出声响,旅馆老板却同时从报纸后方探出头来。为何如此?这让我们吓了一跳,大概协会已经把我们列为通缉犯。然而,行踪既然已暴露,就没有犹豫不前的空间。于是直接往玄关走去——但是,我们的脚步也同时戛然而止,因为老板做出了怪异的肢体语言,只见他将右手从报纸下方伸出来,做出扇动扇子的动作。这个意思是说,要我们到一旁去?
“不妙了!”
织田用力拉住我的手。确实不妙。因为旅馆老板在警告我们别靠近,看来协会的手已经伸进旅馆。
尽管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但逃亡者的心理自然会想到人烟较为稀少的方向,也就是东侧那片山区。只是因为远离主要大街,住户稀疏,要藏身似乎也不容易。还是别乱跑较安全,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了。
“发生密室事件那屋子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怎么样?要去试试吗?”我提议。
“那附近是有几间破房子,但躲到那地方可以避开搜索吗?嗯,或许是不错的藏匿点。现在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这愈来愈像躲猫猫了。”
安全抵达蕈菇栽培温室的位置,从这里顺着小径,可以往城堡的方向走去。这条唯一的通道,让我的脑海充满了遭到夹击的画面,人也不禁畏怯了起来。
“这里可能有埋伏。”
“真遇上了,我可以轻松就解决他们,而且随着经验值的提升,拿手的项目可能也增加。”
虽然想前进,但无法如愿,因为小径前方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交谈。“可能分成两路了。”“不,应该不可能吧!”是那些家伙。树林间一晃一晃地可以看见蓝色制服。
周围没有足以隐藏匿踪的草丛,所以只好慌慌张张躲进塑胶棚搭的蕈菇栽培温室。温室呈半透明,若只是躲藏未遮掩,从外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我们绕到以并字形堆起的楕木后方蹲下。真是惊险一瞬间!两个男子的声音正好通过塑胶棚温室旁。“应该还没离开村子吧!”“我想也是。”
“唔,这对心脏不好,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为何不想再过?这不是很刺激、很有趣吗?都让我想加入自卫队了!那我是不是该重新考虑未来的出路?”
为了找回日常的感觉,就来问问与现在这个场合无关的问题。
“信长学长,求职活动是怎样的情形?为什么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望月就会很迷惘?”
“因为他和我一样,大学生活是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度过的,现在面临烦恼是当然的事——我喜欢关西,虽然很想进入京都或大阪的公司,但今年春天以来,我父母亲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母亲因此很担心,还要我可能的话,希望我返回名古屋去。因为姊姊已经嫁出去了,所以身为长男的我,就成了他们的依靠。我真的很迷惘,如果进入我期待的大公司,因为职务需要而调职的话,还不知道会调到什么地方去呢!目前已是非做出抉择不可的阶段了,而我却依然不知该如何选择。”
言语中带了一些名古屋腔。
“……很不好意思,这时候还问你这些琐碎的事。”
“没必要道歉的——这时候聊一聊个人的私事,不是很像战争电影里的情节吗?可惜的是,没看到主角一边凝视相片一边说出‘我的爱人’这类的画面。”
“没出现算是幸运的。如果看着相片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要在故乡结婚’的话,那么说这句话的人必死无疑。”
“算是一种固定模式吧!就像在悬疑剧中,赴宴迟到的宾客,最后不是嫌犯就是被害者,这一点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麻里亚,你毕业后有何打算?”
“还没决定,但会想过要到国外去工作。”
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很幼稚。不仅说法笼统,而且也太痴人说梦了,很想把刚才说的话收回来。
“要当国际律师啊?那也不错!你到了国外稳定之后我会去找你玩,到时候可要通知我。再怎么说,我都很怕冷,希望你能到南方一点,南方的食物比较美味——怎么样?准备好了吧?”
不,还没准备好。
“有人走过来了。”
脚步声折返的声音,这次是一个人。会是来找我们的吗?脚步放得很慢,的确是朝这儿走来。
“在这儿吧?”
令人意外,是个老人声音,并非刚才那两个人。
“是在这儿吧?”
已经站在塑胶棚前了。现在走进来了。走进来的这个人,莫非是想趁机敲诈我们?他就在楕木之间走来走去。
“是在这里面吧?”
他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感觉好像被透视了,我们明明已经缩成一团,而且也藏匿得很好。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的影子往我们这儿接近,而我们却只能束手无策。
“是在这儿吧?”
目光往上一抬,是一张欣喜的脸。
第十三章 混沌
一
他颇擅长单人独幕剧的,但一听说他在高中时参加的是戏剧社,我也只能自己苦笑几声。
“打算带我到哪儿?如果要把我交给外星人,我可要拒绝了。”
“回房间去,这么一阵瞎闹,你肚子也该饿了吧!本来我不想给你吃早餐的,算是一种惩罚,但这一点小事,我还算忍得下——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认为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不怎么有趣的笑话在日本知道要怎么说吗?冷,冷笑话,It's cool。很容易记,麻烦回美国时,请把这种说法也带回去发扬光大。”
“谈谈正经事吧!不会再乱来了吧?如果守规矩的话,就会松开你的双手,不再绑你。现在和我一起走回房间去。”
只能依言行事,无法违抗,目前的我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但流一流汗,倒也舒服。
“回房间之前,我有一项请求。既然来到这里了,可不可以让我参观研究大楼?”
“还真会为自己着想啊!但我答应你,基本上我没这个权限,不过可以通融让你参观,而且是所有的房间。”
他真的这么做了。北侧并列着四个房间,自东侧起依序是事务所、资料室、视听室兼研究局的会议室、局长值勤室与居住空间。研究局长目前与祭祀局长一起到东京出差去了,目前不在。难得有机会一览内部,但那些房间却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图七)
“这里是实验室,也就是研究室。”
包夹廊道的南侧是一间大房间,完全就像一般公司的办公室。宽敞地摆放几张桌子,只见三名男女面对电脑或电视萤幕,看到我们时,露出些许的惊讶,但手上的工作都没停下。大略数了一下,这个房间大概有十部电话,无法出手实在很遗憾。
“请勿入内,因为规定外部人员不可以进来。”
我请求解说他们在做什么。
“研究SETI的方法,电波天文台收集到来自外太空的电波讯息,我们加以分析区别,然后再由世界各地志工在个人电脑中进行解析,效率就变得非常高。这是由全人类共同参与的民主ETI探索。不久的将来,将会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电脑的时代,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目前正与波多黎各的阿雷西博天文台交涉有关资料的提供,如果电脑有能力进行解析作业或资讯交换,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志工不使用电脑的空档,如此就得以加速执行各项作业,这是为了分散电脑处理容量的一种聪明方法。”
我只能模模糊糊了解一些情况,但看起来并无不正派的感觉。另外,检视圣洞中录影带是否拍到可疑画面的工作也在此进行。
“可以了吗?那我们走吧!麻烦你转告你的朋友,说我们并未从事可疑的研究工作。”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知道我在资料室?”
“是你运气不好。当你开启那间房门的同时,我正好从研究室出来,就这样,我们没使用心电感应。”
这下我就没有疑惑了。接着,我们搭乘电梯往下到A栋西翼。一踏入廊道瞬间,立刻感受到与刚才不同..的氛围,出奇地安静。难道我们的叛乱已完全遭到镇压?太遗憾了。接下来,他们的监视与戒备恐怕会更加严格。
接近入口大厅时,闻到一股汽油味。先前在资料室听到的排气管噪音,莫非就是机车在这廊道上驰行?
“奇怪了?有栖川先生,我们说好的了,答应你们不会再逃走,我不想再跟你们玩追逐游戏了。”
他感觉到不安定的气氛了吗?最后,我终于答应他,但这也完了,因为答应之后,必须赌上自己的名誉。也许接下来,我会有可乘之机,刚才他是这么暗示的。
继续在廊道下前进,眼前发现入口大厅上,稻越草介就茫然伫立在那儿。外套落魄地搭在身上,衬衫扣子也掉了两枚,看起来曾有过肢体冲突。发现我们在一旁的这位年轻老板,仍是张口半启,脸上仰。派特问他出了什么事,目光同时投向我,仿佛在责难我。
“他们误判形势,因为西侧公务门平常是关闭的,所以织田先生与有马小姐就从正门逃出去了。他骑了放在后门的机车强行突破,我们的警卫还几乎要被撞得弹开来,还好惊险地闪开冲撞,已经到了捣乱的程度。”
对这样的结果,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股窃喜。我和望月燃起的叛乱狼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了,忍不住想要大喊“不亦快哉”,“有栖川先生,这只是空欢喜一场!”稻越强做冷静,“他们只是出去散散步,时间到了就会回来,因为他们跑不出神仓的。”
“为什么?让他们骑着机车逃走,是你们一大失策,织田可是飙车手,一溜烟就可以冲到木曾福岛去,然后带领着警车回来。”
“我们已经阻止他们离开神仓。”
犹豫着是否该开口问问其中理由,但得到的回答应该也是敷衍敷衍吧!
“有派人出去追他们了?”
派特边用指甲试图擦掉地砖上的轮胎痕边问道。
“是的,在无指示的情况下,有几个人已经追出去了,但因为称早麻烦事接连发生,而且这里也需要有人戒备,所以无法增援人手,先前已经启动村里的电话联络网了。”
根本就是联谊会。整个街村有九成几乎都是与协会有关的人,所以打完一轮电话,大概也要花上不少时间。然而,一旦全都通知,那可就大事不妙。因此,必须在他们完成之前,逃离神仓愈远愈好。
“神仓已经完全封锁了。”稻越说,“任何人都无法进出。跑出去的两个人如果够聪明,现在应该已经放弃了。”
“你说麻烦事接连发生,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派特对于弘冈繁弥之死并不知情,稻越一说完,他就立刻一脸惊愕。
“为何会自杀……”
“不知道,但更难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有手枪?我们的戒备已是滴水不漏的……”
看来到目前为止,仍然尚未通知警方。弘冈的遗体己移至C栋,与土肥的遗体安置在同样的房间里。
这两件事除外,事实上应该还有其他麻烦事。
“东塔上不是有事发生吗?有个女子发出悲鸣。”
“那个啊?该怎么说,我工作上没参与那件事。”
整理了一下外套前襟,发现扣子少了几枚,脸上立刻堆起怒容。
“我要过去看看情况。”
在被阻止前,我已经先跑了。派特在身后怒吼:“你答应过我的!”但我并未背信忘义,我只是想确认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稻越与派特当然也追了上来。
机械室前附近有一小群人,那群人以青田为中心,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应该不是告知午餐的菜单内容。仔细一听,竟是惊人的谈话。稻越与派特似乎还有未知之事。
不久,走宝塚歌剧风格路线的总务局长,一脸憔悴地走来,其他人不发一语地转过身望着她。我绕到他们身后,让自己低调些。
“麻烦所有人都集合,为了找出突破之策,首先向各位说明一下。这是协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但我们绝不可为了这小小的考验就灰心丧志,我们要接受命运的试炼!”
如果是在宝塚歌剧中,这时应该会有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同时独唱一首热情高亢的歌曲。
稻越与派特也在注视她,注意力没放在我身上。我正好可以趁机一步步接近电梯,悄悄按下按钮,门一开,便顺势躲了进去。
人啊,就是一急了就无法做出反应。当几个人“啊”了一声时,电梯门已经闭上了,而且电梯也开始往上升。如此一来,怎么也无法唤我下来。一想到稻越他们那群人气得跺脚的画面,就让我品尝到小小胜利的滋味。
不过,在塔上等待我的可不是什么乐事。轻拍两颊,做好心理准备。我要用自己的双眼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拨开笼罩在此的大团迷雾。织田与麻里亚在城堡外奋战,所以我也必须在里面竭尽我的能力。
到了。只见由良与本庄站在冥想室前,熟悉的餐车上摆放的是早餐,有面包、炒蛋与牛奶。子母泽还是不供餐吗?
见到我独自一人上楼,他们投以可疑的目光。这一切不可言喻。因为江神不在了——“他和臼井局长一起在房间里。”
连开口都没有,由良就先解释,但脸色很难看。
“抱歉,借过一下。”我从一旁走过去,进入冥想室。
二
叫什么名字了?
织田记起来了,于是语气平稳地问道:“您是金石先生吧?”是的,就是金石源三。
“是的,我是。请问,我与二位会在什么地方碰过面吗?”
“昨天,您与椿先生谈话时,我们两人就在一旁打扰,当时有五个人。”
老人咧嘴笑了,犬齿少了一颗。
“没错没错,我记起来了。记得还有一个头发很长的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织田随意搪塞了过去。话虽如此,但什么叫做蕈菇观察呀?
惊慌的情绪安定下来了,因为刚才一直担心会被人类协会的手下发现,但此慈祥的老爷爷一出现,立刻让人放下心来。
“观察,喔,这样啊?”老人显得有些失望。
“那么金石先生有什么事吗?刚才一直听到您说,是在这儿吧、是在这儿吧……”
“我是在找我的孙女,之前在玩躲猫猫时,就会在这温室里躲上一个小时。”
“很有耐心嘛!”
“这小孩很能忍,倔强固执,有时候还真麻烦,未来她老公可要吃苦头了。这样吗?她不在这里啊?会跑到哪儿去呢?”
“请、请等一下!想拜托您一件事。”
老先生转身就要走,但被叫住了。很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已是逃亡之身,由此看来,他与人类协会并无关连。
“不好意思,我先找找我孙女,稍后再谈可以吗?她连早餐都没吃,会跑哪儿去呢?”
“喔……那还其令人担心,可以的话,也让我们帮忙找您的孙女吧!”我们也鼓起精神,“她外貌长相如何?”
金石往回走。
“她叫千鹤,小学……呃……”
昨天与椿先生谈话时出现过这个名字,织田再次发挥他记忆力的优点。
“小学三年级,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没错没错。今年升上三年级,全名是金石千鹤,像河童的娃娃头,身高大概是这样。”
一百三十公分左右。老先生的说话与表情毫不犹豫,虽然他的肢体动作不见得正确,但小学三年级的女生也就大概是这样的身高了。
“我们会帮忙找,但在此之前有个请求,因为很紧急,我们想借个电话。”
暂时隐瞒人类协会发生了令人惊讶的大事,因为担心万一说了出来更麻烦。而且借电话的目的就是要通报警方,没必要这时候说。
“借个电话没问题,走一下路就到了。请跟我走!我女儿不在家,家里面乱七八糟的——喔呀,怎么了?”
刚才那两个人可能还会回来,走出温室时不能粗心大意,所以就近找了一些东西伪装一下。织田把铁锹扛在肩上,我则是戴上一顶草帽。这装扮一整个滑稽,才加上一点装饰的变装,实在是可笑,只能算是自我安慰罢了。
深怕这打扮会让金石老先生排斥,因此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前进。当然,这并非在心理状态产生的错觉下故意放慢脚步。事实上,他的房子真的就在温室附近,走路几乎不到两分钟的路程,但是对我们而言,那可是极为漫长的一百二十秒啊!
“就是这里。”眼前是一间矮树篱笆围起来的老旧木造平房。在面朝田地的墙壁上,挂了有水原弘与由美加かぉる剧照的上釉招牌。看起来保存状态很好,应该有收藏迷愿意出高价收购。就是这间啊?织田与我这时追着金石老先生跑到屋子前。
仿佛有好不容易度过重重难关,终于平安抵达的感觉,再过一会儿就有电话可拨打了。这一次的游戏,我们赢了。一想到只需两个人——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就足以牵制人类协会的行动,实在很让人高兴。
“请进。”
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房子真的很老旧。玄关旁的厨房里,只见到流理台上堆积如山没洗的餐具与拉面碗,因为那座山还不算太高,所以他女儿外出也应该只是这一两天的事。客厅也很凌乱,有三片坐垫、报纸、玩具,以及脱下的衣物散落各处没整理。但我想我们最好在坐下之前先打电话。一具黑色电话就放在客厅一隅,闪耀着光芒,非常炫目。
“我这儿没什么好茶……”
“不好意思,因为很急,可不可以先借我电话?”
织田边揉着双手,边以膝盖跪着往前移动。老先生并未不高兴,也没表示讶异,反而比出请使用的手势。
电话任务由学长出马。他在大腿裤子上摩擦手掌汗水,接着拿起话筒,小心翼翼地拨出一、一、〇。到了这个节骨眼,任何干扰都无关紧要了。回神之后,我双手合十,在神坛前祈祷一切顺利。
警方听到这个电话铃声,应该会立刻接听才对,但一直没听到织田开口说话,他反而把听筒从耳畔移开,仿佛陌生的物件一般望着听筒。
“请问……金石先生……这电话不通……”
老先生站在厨房里正在泡茶,只把头露出客厅,然后眯着眼睛露出抱歉的神情。
“很抱歉,我忘了,因为没缴电话费,上个月就被停话了。”
“什么?”我和织田同表讶异。
“实在是很丢脸。”
如果织田站起来,应该也是一副弯着腰垂头丧气的模样吧!只见他坐下后,往后仰躺,惊讶的嘴型仍冻结在不可置信的表情上。
“无法通话造成你们不便,不好意思,但我还可以联络我那个外出的女儿,不知这样是否能帮到忙?如果她打电话过来,要叫千鹤接听电话,那我真的就麻烦了。她一定会骂我,明明要我看好小孩,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虽然很同情他,但我们也是身陷苦海啊!如果我现在是一个人,或许会泪如雨下。面临死亡关头,织田依旧把听筒贴在耳际。
“如果这通电话很重要,向邻居去借怎么样?协会的人都很亲切的。”
哇!我好想大叫呀!
“不麻烦了,礼拜天一大早的,会打扰到别人。什么地方有公用电话呢?”我问道,“天之川旅馆,我知道,但那里的电话故障了。其他地方……啊?都在店家里面?也就是说,这里都没有电话亭了。”
神仓真是个讨厌的地方。
“是不是还有其他与人类协会毫无关系,而且愿意借我们拨打电话的人?”
织田挑明了问道。
“这可难倒我了。熟稔的朋友虽然不少,但都因为这里的改变而搬走了,留下来的几乎多多少少都与人类协会有关系。”
老先生端出茶,茶杯的花色形状不一。边喝边道谢,脑海里还想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千鹤这小孩,还没有回来。”
老先生仍惦记着孙女,依眼前的情况看来,这问题无法置之不理。
“今天早上起床后就不见了吗?”
“这个嘛……什么时候不见的……昨天晚上……这也难说……不是很清楚……”
我与织田面面相䝼,显然老先生的记忆力不可靠。在与椿先生交谈的过程中,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若是置之不理,会不会有麻烦?
“您的女儿去了哪里?”
“她到下吕。为了千鹤的养育费,去找那个与她分手,目前在下吕的温泉旅馆厨房里工作的老公谈判。虽然放下我们这样离开她也很担心,但千鹤不想见父亲,我女儿也不想让他们见面,所以也没办法。预计今天晚上就会回来,万一真要回来,我可就难堪了,三餐又都不定时。”
只见他望着远方:心不在焉地叨念着什么,似乎并不是因为孙女的走失。这个人是否对于事物的轻重缓急认识能力不高?这也难怪女儿会担心。
“搞不好在昨天就不见了,有没有这个可能?”
织田脸上顿时一片乌云,真要如此的话那就糟了。她一个人这样游荡,万一发生了意外可不妙。
“到底当时是怎么了,让我想想……”
“昨天晚餐时,孙女孩还和你在一起吧?吃了什么菜,还记得吗?”
“晚餐是一起吃的,吃了什么……这……好像……”
自己吃了什么都不记得,实在是让人不放心。甚至他自己到底昨晚吃了晚餐没有,都令人怀疑。
“昨晚就寝时怎么样?小学三年级的话,应该还不是一个人睡吧?”
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想起来了!天才黑,我就开始小酌,愈暍就愈有兴致,所以早早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早上,睡得很熟。如果在平常,干鹤会担心我着凉,为我盖上毯子,但昨天好像没这么做,所以今天有点鼻塞——”
这样的状况证据,明白显示千鹤自昨晚起就已经不在家了,这的确很令人忧心。
“可不可能在好朋友家中过夜?”
我心想,若真是如此那倒还好。然而,得到的答案是,这女孩从未到朋友家过夜。她是有个好朋友,却住在比良野。
“被她母亲严加痛斥时,会有一次走路到比良野去过。当时快黄昏了,在路旁行走时被村人发现带了回来,还好平安无事。不,当时还造成一阵骚动。”
竟然还如此悠哉,看来该另外想想办法了。
织田似乎亦有同感,但难掩困惑之色。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去寻找千鹤是不够的,必须有其他村民的协助才行。然而,如果劝金石老先生这么做,他是否会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告诉别人我们的事呢?这的确很困扰。不过万一都不采取行动,那女孩很可能仍然身陷危机之中。尤其在这时候,更可能卷入别人的麻烦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
江神发出的第一声是“有人受伤吗?”
“没有,没有任何人受伤。”
“是吗?希望其他伙伴也都平安无事。”
他似乎更忧心织田与麻里亚他们。江神在塔上目击了机车突破大门直奔主要街道的那一幕。但某些画面因为被建筑物遮蔽,所以也没看到。
“这里也有残酷事件的发生,很不愿意见到,但是——”
铺设蓝色地毯的冥想室里别无他物,小窗下有张朴素小桌以便置放餐盘,窗子右侧仅有一个简单的小置物架,里面没有任何椅子。置物架上摆了一幅裱框的会祖照片,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野坂御影。修行之类的,大概就是端坐在地毯上进行。位于房间深处的小房间,应该是洗手间。
扫视整个房间看了眼前一下,发现有个男子倒地仰躺在桌子附近。莫非残酷事件指的就是这个?又死了一个人,而且死法非比寻常。这个男子额头上有遭枪击的痕迹,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枪击。这桩惨剧,似乎是早在太阳升起前很久就发生了,因为血液已经凝固。
是昨天晚上,从本庄手中接过晚餐的男子,就是从美国分部回来的子母泽尊人,是身为肩负协会未来重任的成员之一,一个颇具哲人风范的男子。结果,我到最后都没听过他本人说话的声音。
“是子母泽。来送早餐的本庄发现了这个极为怪异的现场。”
站在江神对面的臼井这么说,而更里面则站立着佐佐木昌晴医师,似乎站了很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连胡子都看起来没力气了。
“是头部受枪击吧?”
我这么一问,医师才恍然大悟似地抬起头来。
“是的,非常严重的枪伤。由于是极近的距离对准额头枪击,所以应该是当场毙命。”
“凶枪呢?”
“这个房间里没发现。”回答的是江神,“应该就是弘冈拿的那把S&W吧!因为总本部应该是没有兵器室的。”
臼井听了一脸扫兴样。
“难道我们要存放好几把枪吗?光是弘冈手上出现那把枪,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报警,那将无法判断夺走两条人命的枪枝是否为同一把枪。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并无证据显示这个地方有很多枪枝。
“这房间没发现手枪,应该不是意外或自杀吧!”
“当然!”墨镜局长脱口而出,“请看一看这扇窗,窗框上有飞溅的血滴,因此很显然是从房间外射击的。”
“不只是这样。”
江神闻了一闻死者双手的味道,找不出有火药味飘散的迹证。虽然只是大略勘验,但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起他杀事件。
“距离死亡时间有多久?”
佐佐木被问道,然后回答:“很抱歉,我只能提供大概的时间,推测死亡应该不到半天。如果经过司法解剖,详细比对胃里的食物,并且根据消化状况来推断,就可以推算出死亡的时间。”
语气非常平静。明明知道解剖的重要,但为何又拒绝通报警方?如今这样的处置方式,只对杀害自己伙伴而且又可恶的嫌犯有利而已。
才要出言指责,臼井便抢着说道:
“医师,这不能一概而论,修行者有时候会忘了进食。根据本庄所言,前来送早餐,再回收前一晚的晚餐时,有时候餐点是完全没碰过的。因此,我们假设,就算知道子母泽是在进食后一小时死亡的,但还是无法确定真正的死亡时间。”
理论上说得通,但也只是搪塞敷衍之词。不知是否他也感觉到了,只见臼井故意干咳了几声。
死亡不到半天的话,现在是早上八点多一点,所以……时钟拨回十个小时,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经过简单的减法,就变得明朗一些。
“不正好是发射烟火的时间吗?”
这个时间与祭祀局试射新开发的(星舰)烟火时间吻合。这么说来,行凶时间该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否则,在寂静的夜里,巨大的枪响必会让很多人都听到。
“嫌犯知道那次的烟火,所以配合烟火的施放趁机击发手枪对不对?”
在场所有人都点头,全都有此共识。如此一来,凶手的范围就缩小了。
“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新开发的烟火施放时间,因此嫌犯应该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这一次,没有人点头。
“有栖川,事情不能这样说。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一次是晚间十点,另一次是例行的十一点十七分。”
“喔,这样啊!不过,刚才医师的诊断是——”
佐佐木嘴唇颤抖猛摇头,一脸闯了祸的模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只是推测说,死亡时间应该不到半天,并没说什么九个小时或十个小时,请仔细听我说过的话,千万别误解了。”
这么说来,也可以推断出死亡时间是昨晚十点至十一点十七分之间。
就算无法掌握出精确的时间点,但如此的鉴定无疑是非常具有意义的。
“暂时先别管死亡推估时间。昨天晚上彻底搜索过了,但仍有遗漏之处,就是窗旁的小置物架上。”
移动站立位置,江神往指示的地方看过去,置物架上只有会祖的照片。
“在肖像的背面。”
在避免沾上指纹的情形下松开相框,立刻出现了令人哑口无言的东西。两卷录影带。
“为什么会在这里?”
99lib?“这实在……”
第一眼看见时,并无发现任何异状。或许在播放时,可以发现带子上录到了重要影像。但这项期待很快就落空了,因为录影带一旁还放了一根银色的金属棒,臼井看了之后说:“这是磁铁,而且是强力磁铁,祭祀时会用来固定一些装饰品,平常就放在底下的仓库里,这东西任何人都可能携带出来。”
在录影带旁放置强力磁铁,不得不让人思考,这是为了要消除录影带中的资料才这么做的。仔细一看,录影带匣的表面上有一些刮痕,似乎是棒状磁铁摩擦后刮出的痕迹。很明显,是为了要让录影带中的画面消磁。
“是谁这么做的……”
根据江神所雷,有五种可能性。子母泽携出录影带并消磁、子母泽携出录影带由其他人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由子母泽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并消磁、某人携出录影带而由另一个人消磁——原来还有这些组合啊?我是认为有四种组合。
臼井开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胡桃,放在手上喀啦喀啦地转。
“不愧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部长!你所谓某人携出录影带而由另一个人消磁的说法,或许是想太多了吧!我一看到眼前这个现场时,脑海立刻就想到,录影带是由子母泽从待命室携出的。”
“是直觉吗?”江神问。
“嗯,是直觉。我就更进一步说明好了。我在想,子母泽会是杀害土肥的嫌犯吗?他在塔上闭关修行,虽然是个盲点,但对他而言,在犯案的时间带中,他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江神先生昨天提出的这个问题,如今在我脑海中苏醒。杀了土肥的子母泽,取下录有不妥画面的录影带,并以仓库中拿来的磁铁消除其中的资料。但唯一的小疑点是,来自美国分部的子母泽是如何知道磁铁的摆放位置。但也很可能偶而会偷偷进入仓库,最后让他给找到了磁铁。”
“不过……”
“没错,他似乎遭到他人的枪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感觉身后有人在动,一回头,发现由良就站在门口,而且露出苦思的表情开口道:
“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你们不认为全是弘冈犯下的吗?他先杀了土肥,接着杀害子母泽,最后懊恼于这些犯行于是自杀——”
“不、不,等一等!”
臼井仿佛要阻挡狂风般地高举双手,就像被蔓藤层层纠缠似的,整个表情变得很痛苦。
“话不能随便乱说,由良。在没有确切的事实之前,别轻易就下定论。这可是杀人事件,而且你说的更是连续杀人。”
“嗯……”由良低下头,“我的确说话太草率了,以后会注意的。”
“而且,这也关乎死者的名誉——对不对,江神先生?”
被要求同意的部长则回应:“这个嘛……”
“唔……这该怎么说呢?对于死者的名誉,我们本来就应该要尊重的。”
“这话是没错,事实是无法动摇的。但由良小姐的推理,或许正中了目标也说不定。”
真是突如其来的结论。
四
起居室里有六张叠蓆大小的空间,听说是千鹤与母亲平日铺上棉被睡觉的地方,但感觉上又不像是寝室。靠墙有小孩的书桌与衣橱并排,衣橱上方则是挤进了瓦楞纸箱。
“现在没铺棉被,可能是今天早上千鹤整理收进去了……不过,她不是昨晚就不在了吗?”
说话中尽量不带责备的语气,但金石老先生却已默不作声了。然而,如今并非垂头丧气的时刻。
“她会到什么地方去?老先生您心里总有个底吧?”
“这小孩喜欢一个人间晃,一出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到底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会走远才对。”
就算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懂得什么是危险,什么不危险,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尤其这个小孩如果好奇心强的话,会有什么样的行为出现,那是很难预测的。
“那就报警吧!”
织田的口气丝毫不拖泥带水,表情也很爽快。
“怎么了?麻里亚?这没什么好烦恼的吧!只要说服老先生说他孙女失踪了,必须搜寻才行,要他到其他人家去借个电话就好了。到时候也不必说出城堡里发生了什么异状,员警就会赶过来的。这么一来,我们就有机会跑出屋子呼救。”
“喔,”没错,“就只是这样啊!”
是因为冒着被追赶的危险才如此吗?并非如此,因为此刻真的是事不宜迟。
“金石先生,快叫员警过来吧!看到哪户人家去借个电话。”
老人接受建议后,拉开纸门;因为纸门外还有檐廊,可以看到邻居的屋宅。由于这么一来,这屋子里里外外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织田与我便慌慌张张地躲进起居室内。
“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没关系吗?”
“我不会慌慌张张跟对方说,有一对年轻男女到我家劝我去报警的,别太紧张。”
我们从隔门后方观察金石老先生,他趿拉着凉鞋,喊了一声:“宫野太太!”随即出现一位中年妇女,就隔着树篱笆开始交谈,那妇女先是惊讶了一声,竟然没说:“请进请进,快拨电话要紧!”而是转身就回去了。
“什么嘛!”
“只是借个电话就……”
“感觉不妙——”
“是呀!”
被晾在原地的老先生并未焦躁不安,邻居妇人再度出现时,已等了两分钟。是不是这个村子里的生活步调都这么悠哉呀?这时候传来了那位名叫宫野的妇女声音。
“金石先生,我们大家一起去找小千吧!我负责大喊。员警从远地过来的这段空档时间,我们就分头去找吧!”
“喔,真是不好意思,非常感谢,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我不觉得有什么帮助,也没什么好感谢的,有的只是满腹的疑惑。可能的话,我会向那位女士提出抗议的,要她别这么做。难道今天是诸事不顺之日?不过,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们应该也无法走出(城堡)才对。所以,这是起起伏伏的一天。
“那我先了解一下,小千是什么时候不在家的?该不会她是离家出走——”
金石老先生又再次说明了原委。至于是否提到我们,因为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聆听,不是很仔细,但似乎没提到,所以今天还不算是太糟。
打算与织田讨论目前的情况而转身面向他时,却发现他直盯着茶几上看。是否有什么新发现,于是循线一看,原来在塑胶桌垫下方压着几张野坂公子的照片,看起来有些眼熟,大概是从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金石先生似乎与协会无关,因此很可能是孙女关注协会的动向。
“也许是未来的会员。”
“不见得,”织田看着书挡中的书,“若真是这样,应该会阅读有关UFO或外星人的书籍,但这里完全没有,墙上也都没见到类似的海报,也许只是野坂公子的崇拜者。不过,一个八岁的女孩,应该不会把住在诡异城堡中的女王当成憧憬的对象吧!”
“也不无可能!毕竟是个清秀美丽的大姊姊。”
“就算千鹤对人类协会很感兴趣,但是她不在家,不可能收到指令说要搜索逃出城堡的两个人,也就是我们两人,所以别太担心。”
“说的也是,一看到野坂公子的脸就吓了一跳,真是逃亡者的悲哀呀!”
金石先生回来了,气色就像是刚洗完澡一样清爽。大概是慢慢想起尚未找到孙女,眼角的笑纹也随之消失。
“她很亲切,说会通知每一位村民。一大早的就麻烦大家,实在是很感谢。喔,对了,学校方面也必须去通知。”
“联络学校……?今天是星期天呀!”
他好像不知道,只是应诺了一声,搔搔头。织田面露愠色。
“这下可糟了!如果全村大举出动找寻千鹤,我们就愈来愈无法踏出门外一步,除非事件落幕,否则也只能一直待在这儿,因为村民几乎都是协会的会员。”
“可以说件你不喜欢听的事吗?”
“不可以。”
“我要说。隔壁那个阿姨会不会是看到我们,然后去通报其他村民啊?如果她真的关心千鹤的话,应该会打电话给警方才对。”
“麻里亚。”
“什么事?”
“你头脑很敏锐,的确如此。以四字成语来说,就是头脑明晰。”
“应该是才色兼备。”
受到赞美很高兴,但这可不是要求形容词更贴切的时候,情势愈来愈不利了。也许可以明白告知金石先生关于我们的处境,并且希望他能帮我们隐蔽,否则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但是,结果也可能适得其反,这让我很烦恼。
“我们先到天川先生那儿通报一下,然后麻烦他打电话联络。万一金石先生的女儿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天川昭彦值得信赖吗?也许协会的人已进驻旅馆,所以旅馆老板才会向我们打暗号要我们别进去,否则会遭逮捕。从这件事看来,他并非我们的敌人。如果告知他城堡中发生的事,他应该会惊讶得要求警方派人过来。
不,这样的期待会不会太乐观?如今要想接近旅馆老板非常困难,如果不想想办法偷偷接近他,就很可能会把他也卷入麻烦的漩涡中。在老板都知情的情况下,他也很可能会这么回答:“我帮不上忙,但也不想见到你们被抓回去,所以请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吧!”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唉,到处都碰壁。
“嗯?”金石先生的脖子伸得像乌龟一样,因为庭院里传来声响。
“木门是打开的吗?”
动作意外地快速,纸门喀啦喀啦被拉开了,我们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庭院里,站着一位蓝色制服男子。
五
臼井他们让我们看了冥想室每一个角落,在神秘面纱包覆之下的房间,不过是个无趣单调的空中小屋,很像是一间没附厨房与卫浴的单人房公寓。因为被害者的私人物品也未携入,因此也无可看性。
“看够了的话,可以走了吧?子母泽的遗体就先这样放置在此。”
说完便盖上房间里的一条毛巾,冥想室很快就成了停尸间。
“江神先生,你的计谋已被看穿了。”
臼井边说边转动手上的胡桃。
“计谋?什么计谋?”
“弘冈杀了子母泽,因自责而自杀,由良认为这是真相,你表面上也认同这个说法,但心中其实并不这么想。这一点,只要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因为你并不相信这种说法。虽然别人都说我是筹措资金的天才,但我同样也有把人看穿的眼光。”
“眼见为凭,是吗?只要看眼神就知道,那你为何一直戴着墨镜?这不公平。”
部长很认真地答道。
“这样的不公平并非到了非责难不可的程度。如果你认为不妥,那你也戴上墨镜好了——尽管目前还无法确认弘冈杀了两位同志,但是你也没什么身分,却轻率地把结论说得天花乱坠,所以也不得不认为你有计谋。你想要藉由真凶自杀结束此案,一旦全都解决了,就可以趁早叫警方过来,好让你们可以走出这个地方。不是这样吗?”
“歪论推理。”
“我是歪论推理?被猜中的话,就干脆坦白吧!”
“不过,也许由良小姐说的没错。你提得出反证吗?”
局长抿起嘴。
“提不出吗?”
“不,并非没有。其中一点是,弘冈并没有这这么做的动机。”
“这说法既非反证也不具任何意义。那么能否告诉我,谁有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动机?”
“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因为信仰而紧紧结合,并且抱着希望的我们这些人彼此之间,憎恨是不存在的。”
“如此说来,这里发生的就是连续杀人之谜了?死因非常明显是完全不明,你们却只是袖手旁观、未加处理,我实在很难理解。现在可不是自行查出嫌犯要他去自首这种纸上谈兵的时候啊!为了阻止继续有人牺牲,通知警方是身为单位主管的职责。如今的处理方式,对野坂代表或其他会务人员来说,已经是一种背叛行为了。”
臼井的语调中压抑着怒气。
“希望你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们自有我们的考量。接下来,不会再让任何人牺牲,而且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全。正因为如此,希望各位不要太莽撞捣乱。跑出去的两个人如果回来了,还希望身为学长的你能好好告诉他们。”
“难得逃出鸟笼的鸟,怎会飞回来?他们会狂奔直驱警察局的。”
“会回来。或许他们不想,但结果会是如此。”
不吉利的宣示。先前看到有几名会务人员奔跑着去追机车,但他们徒步去追,真的追得到吗?而臼井却又显得很有自信。如果只是言语威胁那还好。
臼井的姿态愈来愈高,但总觉得江神似乎很满足。看来有些诡异,很可能是掌握到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也说不定。
“是不是等到查出弘冈有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完美证据之后,你们就会敞开大门?”
“当然。”臼井回应时眼神飘向一旁的模样没逃过我的眼睛,若真相信此人所言,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就算这个案子解决了,一定还有其他事情会绊住我们。
很想再询问本庄伽耶。江神才这么打算,由良就立刻到走廊上叫住本庄。
“我过去你那边!”江神部长大声唤道。
本庄站在餐车旁不知所措。她想尽快从塔上离开,但在一阵连环质问之下,让她想下去也下不去了。刚发现遗体时应该是快吓昏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平静不少。
“为了确认疑点,或许会问你一些相同的问题,但还是请你忍耐些。你推餐车过来时,是七点三十分吧?”江神问道。
“是的,平常都是在这个时间送早餐过来,配合餐厅的开放时间。先送西塔,接着再送东塔。”
“按下电铃、敲击小窗玻璃,都没有反应,所以你就打开小窗呼叫。”
“是的,在完全投入冥想中时,经常都不会出声回应的,今天早上的情况,我以为也是这种情况,但是……”
子母泽已倒下,那种死亡的模样,不至于会让人误以为是在假寐。她一发现是尸体,便立刻惊叫高喊,整个人靠在扶手上,身体僵硬地等待一群人蜂拥而至冲上来。
“从电梯走出来的督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能语焉不详地指着小窗。虽然督察当时也吓了一跳,但还是非常冷静,立刻用钥匙打开冥想室的房门,快步跑到子母泽身边,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江神向由良提问,由良则像保护者一样贴近本庄。
“冥想室的钥匙随时都带在身上?”
“冥想室里有人的时候,我会带着复制钥匙,以防万一。在提问前,我先回答好了。这个房间总共有三把钥匙,其他两把钥匙都放在总务局的钥匙箱里保管。由于之前并未提出严格的管理办法,所以有可能被人携出。”
“是吗?但这次的事件或许与钥匙无关,因为凶嫌可以越过窗子射击子母泽:另外,把录影带藏在照片后面也一样可能是这种情况。”
“所以,不担心随身携带钥匙的我罗?”
“嗯,换句话说,房门一直是上锁的?”
“是的。”
部长再次询问本庄小姐:“昨天送完晚餐之后,就没再上来这里吗?”
“没上来!”她极力否认,“因为没其他事需要上来,所以绝对不会上来!”
“那么,今天早上有发现什么吗?有何怪异之处?”
“不,都没有。”
“你平常就是负责运送餐点到冥想室吧?那么,有关修行中的子母泽,他是否有任何特殊的情况?”
“这方面也没有,因为我跟他之间没有交谈。”
江神的质问就到此为止,因为他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完全一副未打中要害而整张脸绷紧的表情,但旋即又转向臼井。
“有件事非得请您帮忙不可!”
要求的态度很强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说来听听,什么事?”
“臼井局长刚才的意思是说,就算嫌犯还活着到处走动,也不会有新的牺牲者出现。为了确保局长能履行所言,请彻底搜查人类协会本部。知道要搜查什么吗?就是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有手枪。”
“有必要吗?”
“是的。局长不是认为凶嫌也许不是弘冈吗?然而,万一凶嫌另有其人,而且还会继续杀人的话,那么手枪就不会随意丢弃。之前那把S&W(史密斯威森手枪)里还留有子弹,却被留在案发现场,显然嫌犯很可能在其他地方仍藏有手枪,因此有必要找出来。顺利的话,不仅可以阻止下一次的案件发生,更可以揪出躲在暗处的嫌犯。”
这样的逼问让人无法回应是或不是。臼井局长眉头紧皱,取出手帕,然后又塞入外套内侧胸袋里。正想着他要做什么,不料却从中掏出手帕包覆的手枪来,令人吓了一大跳。是从案发现场带来的吗?如果枪上有残留指纹的话,那一切就都被破坏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馆内还有这种东西?……”
“有这个可能性。其实本来连那把手枪都不该出现在馆内吧?所以要找出是否还有第二把枪!我的建议是,每两人一组进行搜索,若不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凶嫌就是这馆内的任何人。”
“目前人手不足……但也不得已了。由良,你负责分配吧!不过,你们绝不许踏出C栋一步。如果还是恣意而行,可别怪我们用绳子绑你们了!”
泡过水的S&W应该无法击发,虽然如此,但想要顶撞一个握有手枪的男子,毕竟还是无法鼓起勇气。
“所谓的人手不足,是因为派了人去追回织田他们吗?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这样逮人了。”
“不可视而不见。”
“该不会太粗暴野蛮吧!”
“看他们表现如何而定。”
所谓不顾别人观感的回答,应该就是这样吧?但这么一说,似乎踹中了他的要害,臼井仿佛为了闪躲,挺起了胸膛。
“你说因为怕光,所以要戴墨镜,是真的吗?我想,那只是藉口,是因为怕别人知道你有一双柔和的眼神吧?”
臼井先是双层轻抬,随后又放下,脸色立刻变了。
“与其虚张声势,不如先担心自己的事!那两个人你放心,我们会负责保护的,绝不会让他们给搭乘UFO来到地球上的邪恶外星人掳走,被送到遥远的星球关进动物园里去。”
很懊恼如今无力反抗,只能别过脸去。只见眼下祥和的街村在前方扩展开来。当我正为织田、麻里亚能顺利脱逃而祈祷时,江神靠过来低声几句:
“一定要让他们屈服!”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呢?接连会发生什么事?我连假设性的问题都不知该如何假设了,整个状况仍然无法让人理解。然而,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就只有这个人可以依赖。
慢了节拍似地,我应了一声,而江神也在此时望向远方,视线落在西塔上,窗子上有人影晃动。
第十四章 联合与离散
一
虽然早餐只有土司与果酱,却已是衷心感谢了。没有牛奶或咖啡,只佐以粗茶饮用,如此的搭配的确很古怪,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心中只是感谢而已。
“对年轻人而言,这一点东西当早餐一定是不满的,很抱歉。”
“哪里、哪里!都快高兴到掉眼泪了呢!怎么会不满?真的非常感谢——请问,可以再吃一片吗?”
织田羞赧地提出要求。
“别客气,请尽量吃,这面包多的是。”
“那我也要。”望月跟着搭顺风车。
虽然我也因为安心之余而带来一股空腹感的猛烈袭击,但始终说不出“我也要一片”,我这种个性实在是很吃亏。因此,只好把心中的不快发泄在望月身上。
“望月,也该把外套脱下了吧!看了浑身都别扭,整个心都静不下来。”
“是吗?很不好意思。”说完立刻脱下,“不过也多亏了这外套我才能逃出城堡的,所以就喜欢穿着它。送洗后一定得再要回来。”
看到庭院里站着制服男的那一瞬间——心脏真的都快停止跳动了,但在得知是望月时,却又让人喜出望外。仿佛作梦一样,令人无法置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了一声歉走上檐廊。
“怎么样?麻里亚,现实生活中诡计也能发挥作用吧!”
如果还能再发现活生生的例子,也只有相信一途了。
自己的庭院突然遭陌生人闯入,金石源三想必也吓了一大跳,但在察觉是我们的同伴时,便立刻张开双手欢迎。不知是否因为今天一大早就历经了种种不愉快的经验,因此与望月的相逢弥补了低迷的情绪;再加上放下心来的我们已是饥肠辘辘,见到眼前有人为我们准备早餐,因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我到隔壁去一下,请用早餐。是否对各位的来访要保密?喔,没关系,那我很快就回来。”
金石先生出去的也正是时候,就在烤面包机接连烤着土司之际,我们彼此交换了各自的英勇事迹。望月大致是说:“你们是肉体的冒险,我是头脑的冒险。”一旦开启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后来分头去找电话,会务人员的个人房间里没有,而且知道这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下去不是办法。有栖川大概是找了一遍餐厅、谈话室等地方。我很快就搜完了,所以就把目光放在挂在衣柜里的制服。只要借用来打扮成会务人员,不就可以故意装傻外出?如此一来,正是我的大好机会!”
我们的逃脱行动,开启了协会的大门,于是有好几名会务人员慌张地追了出来,望月便是趁乱混在里面,好运真的是站在他那边,但对于他瞬间的判断,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给予赞美。
“我假装在街上搜索逃脱者,逐渐走到偏远处,发现道路被巴士封锁,还有一辆遭弃置的机车:心想这可不妙!你们一定也知道道路被封锁了。所以,当我打算独自前往比良野时——”
会务人员搭乘的车辆出现,发现他们在移除堵塞道路的巴士,所以望月就急急忙忙撤回。如果在县道上奔跑的话,很快就会遭逮捕。
如今得以碰面,实在是侥幸。虽然他身穿协会的制服,但只要仔细瞧他的脸,伪装的身分还是会暴露的。在无处可去,同时又扮演逃亡者搜查队的角色而旁徨于街村时,正巧看到我们进入金石家。心想,那个地方应该可以躲藏,但其他会务人员还在附近巡逻,所以就先打探一下情况伺机而行。
这时候彼此赞美对方突破重围的奋斗精神虽然很好,但未来会是如何还很难预料,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就算发现那个叫千鹤的小女孩平安无事,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到了晚上,金石先生的女儿就会回来,到时候还可能觉得我们是个麻烦而赶我们出去。”
对于望月的悲观论,织田倒是很乐观。
“不会的,不但不会被赶出去,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也许还会帮我们报警呢!我们可以告诉她说,如果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就打一一〇去报警。”
“她会先找协会商量吗?”我问道,“村里的人到底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信长学长。”
“如果要她别叫员警,那才奇怪,所以拜托她找员警过来应该行得通,如果金石的女儿有常识的话。”
“最后这句‘有常识的话’太可怕了——我要再吃一片土司。”
东聊西扯的结果还是没想出办法来。这样下去,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这个地方正是(女王国)啊!
逃离追兵、望月出现带来的震撼、空腹感,此刻都已平息,所以原来忘掉的一堆琐事,此刻又一一浮上心头。现在,我们就像是待宰的肥羊。
“留在城堡里的人,不知如何了?江神、有栖川、椿先生、荒木先生,他们该不会已经……”
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反叛,而让他们遭到连坐处分的结果?就算不会,还是希望在一阵混乱中不要受伤才好;但望月为自己的事已尽了全力,同样在西翼逃窜的有栖川,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对了,东塔那边传出哇的一声惨叫,那是怎么回事?”
织田又想起了一件不愉快的经历,那肯定不是好事,而且就像发现尸体时才会有的尖叫声。由于情报完全被阻绝,只要一出来,就根本无法得知城堡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不适合等待千鹤的母亲回来。”织田说,“我无法在此悠哉等待,一定要想办法与外界联络,打电话,或者离开此地——望月,你有什么必杀技吗?”
“没有耶!就只有靠制服蒙混过关的伎俩,而且还是很勉强才逃出来的。我很清楚,幸运是不会二度降临的。”
“你也太得意了吧?听了很生气!”
不安的种种又重回记忆。
如果协会以武力禁闭我们,那我们也必定会以武力还以颜色。这么做是有价值的,因为得以脱离城堡。但出乎意料的是,关卡竟然有两层。但真要如此的话,也只有靠武力解决了。
“我们闯到有电话的地方去吧!”
什么地方都行,可以最快得手的就是隔壁了。三人擅自闯入,在未获许可之下拨打电话。这正好,万一屋主有抱怨,就可以将我们扭送警方。这是我提起勇气的提议,但两个男生却畏缩了。
“麻里亚,我看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我们两位学长正好在参加就职活动,你说的办法行不通。”望月说道。
织田也说:“如果有绝对胜算的把握,我会试着挑战,但这方法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到任何有电话的地方,只需三十秒,甚至只要十秒钟就可以叫员警过来了。隔壁阿姨万一发现了我们,也可能只是一时惊惶失措,责怪我们为何擅自进入她家罢了。”
“最好是电话能拨得通。”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想到最糟的情况。如果协会为了保守秘密而不择手段,也许全村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不可能。早上我们稍早被一位阿姨发现时,她不是打了电话去通报协会吗?”
“协会可能在那之后就动了手脚,真是如此的话,我们才闯进隔壁屋子去,立刻就会遭到逮捕,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不清楚呢!”
“这想法也太负面了!”
“万一电话不通,外界应该就会知道神仓发生了异常状况,所以还不至于如此吧!但有时候消极一点,反而可以保住性命。想要突破现状的心情,我和麻里亚是一样的,但这时候必须慎重些,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出有栖川他们。”
听完他的说诃,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名案大案,他们就会飞扑而至,但如果感到畏惧,又会退缩撤回。然而,这个被他们看成笑话的点子,我绝不放弃。就算会让我们和城堡中的四个人身陷危机,我也会去做。
“这金石老先生还真慢呀!”望月低声自语,“都要成了依斯卡利奥特的犹大了!”
望月起身,想要到里面去看看,但被我和织田阻止了。万一不留神被人看到,那可不妙。
“别紧张,只是从门缝偷看,你们两个别吓成那样好不好?”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谨慎了一些。才走回客厅,便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厚物,不是书籍,而是相簿。
“你们打算协助找寻千鹤吧?没见过她本人长相,要怎么找?至少也先看看照片。”
他说的没错。翻页是从后面翻起,立刻看到的是几张贴在上面发型像河童的女孩照片。鹅蛋脸,很可爱的面容,但眼角有点凶,多半都是瞪视镜头的照片,也难怪这小孩很倔强。没有露出微笑的照片,也没有手比出V字的照片。若要求她摆出这些姿势,一定会遭她白眼。
“小学低年级就离家出走的,就是这个小女生吗?呵呵,长得不错,未来很有发展的样子。”
望月似乎乐在其中,但我笑不出来。织田和他挤在一起,仔细端详照片。
“总觉得似乎见过这个小女生。”
我点点头。
二
在稻越与丸尾的带领下返回贵宾室,发现推车上已经备好了早餐。虽然免除了禁餐之罚,但这却像是施舍诱饵一样。当然,我先泡上一杯咖啡。
“江神学长,刚才有发现线索吗?除了臼井局长说织田与麻里亚一定会回来之外,好像有什么事很满意的样子。”
“没有。”部长将烟盒塞回胸前口袋里,“听到那两个人要回来怎么可能满意?不是这件事。虽然没发现什么线索,但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递上咖啡问道。
“由良在说弘冈杀了两人后自杀一事时,臼井显得很紧张,这里面大有文章。虽然不确定真相在何处,但不就确定了协会的人员并非是一伙的,他们说话口径并不一致。其实,要套好招应该办得到才对。”
“喔,原来还有这回事呀!”
我咬了一大口吐司面包。
“高兴一下吧!有栖川,这可是希望呀!无论嫌犯是谁,他都是孤立的。协会似乎真的想要揭露真相。”
“难道不可能是局长与督察他们说好要演的一出戏吗?或者是因为才发现子母泽的尸体,所以还没来得及套好招?”
“故意演出那场戏没意义。发现尸体后没时间套招?如果没时间的话,由良就保持静默,什么都不说岂非更好?虽然她说‘以后会注意的’表示反省,但那毕竟是她脱口而出的臆测之词,由此可以得知,他们并未颁布有关搜出嫌犯的箝制令。”
原来如此,学长是这么想的啊!
“换句话说,他们并无企图在说法上套招的意思。”
“那也奇怪了,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这些知悉命案的局外人放出城堡呢?关于这一点,倒是非常团结而又坚守原则,他们这样的双重标准真的很怪!还真是个谜。”
这个问题就先暂且不管。
“当学长同意由良的推测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难道就如臼井局长所言,学长是为了要结束此案,好让城堡大门洞开,所以才顺势说的?”
“当然。”学长回道,“弘冈杀了子母泽之后自杀?那只是猜猜而已,虽然我不知道子母泽是否比弘冈还先死。”
这说法太令人讶异了!子母泽尊人的死亡推估时间是在昨夜,而弘冈繁弥则是在今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不是吗?时间的前后顺序,就像小鸡与大鸡一样明确。
“不要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我。我脑袋很清楚,由于未做更进一步的细节检视,所以我才说两人的死亡时间未明。”
“难道是怀疑佐佐木医师?或许多少会有一些误差,但很明显的是,子母泽已经死亡多时了。”
“别误会了,我怀疑的是弘冈的死亡时间。”
“啊?”愈来愈糊涂了,“不是有听到枪声吗?如果那不是枪声,那会是什么?”
“只能说疑似枪声,也许是爆竹的声音。这个地方有很多类似的东西。”
“这样的说法有何根据?”
“认为那不是枪声的想法是合乎逻辑的。弘冈死后不是全身僵直吗?虽然你半途杀出了强直性尸僵的说法……”
等一等!
“有异议吗?当时江神学长什么话也没说不是吗?”
“因为我在观察协会那些人的反应,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相信。”
“难道不是强直性尸僵……?”
“我不是检察官,因此也无法确定,但我有不同的看法。头部遭到枪击,为何全身会僵硬?莫非我们听到的不是枪声?会有此质疑,或许是因为我亲自触摸过弘冈的遗体。如果是你触摸,大概也会觉得奇怪。遗体是冰冷的。”
“那会是……浸泡在水里?”
“这是为了说服自己的解释吧!冰冷、全身僵硬,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才刚死亡不久。遗体之所以在水池中,可能是嫌犯为了掩饰遗体的温度耍弄的小技俩,手枪掉到水池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是掉在地面上,被发现枪身没什么温度,难免会启人疑窦。”
“也就是说……嫌犯在杀死弘冈之后,把现场佯装成自杀?”
“如此的推断,证据尚嫌不足。如果后院有爆竹残渣的话,就比较有自信,但实际上并没有时间调查。由于协会未通报警方,导致想要判断正确的死亡时间变得很困难,这的确令人懊悔,时间无法倒回头了——其实,还有其他得以判断为伪装自杀之处,知道是什么吗?”
我隐约可以猜得到。
“该不会是……阻挡通往后院那扇门的水泥空心砖?”
“答对了。若弘冈之死为他杀,那些水泥空心砖就是嫌犯堆上去的。费那么大工夫的理由是——”
“为了多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正是如此。”
这让我想起得意洋洋的小学生,对老师的问题提出正确答案时的情绪。在任何时代,旁人的肯定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凶嫌在夜间杀害弘冈,然后泡在水池里,同时备妥定时式的爆竹——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样子的东西。这么做的目的是,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吧!不过,就只是让爆竹在黎明时分砰的一声爆炸,仍有不安的疑虑。万一附近有其他人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赶到水池边抱起遗体的话,就会发觉才跌入水池中的遗体也未免太冰冷了。因此,必须再下一番工夫,所以很可能就是在门后叠起一堆水泥空心砖。如此一来,当臼井与丸尾他们在使尽力气直到打开门扇时,就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同时掩饰遗体冰冷的问题,死后僵直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嫌犯到底有无强直性尸僵这方面的法医学常识还是个疑问,但只要多争取十五分钟的遗体延后发现时间,尸体就可能开始僵硬了,或许嫌犯也有此打算。而且,堆在门后的水泥空心砖,也可以给人有后院变成密室的印象,可说是一石二鸟之计。你知道那个地方并非密室什么的吧?”
“知道,堆起水泥空心砖之后,就可能当成阶梯爬上塔去,然后再搭电梯下到馆内来。”
塔的高度约四十公尺,是一般大楼的十几层楼高,要想爬上去的话,需要时间与体力,但半夜黑暗中四下无人,所以也没必要太着急,可以慢慢来。
“如果为了完全犯罪,会这么做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万一这种情况属实,可以导论出怎样的嫌犯面貌呢?
“这么一来……反过来说,可疑的人就是在枪声响起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且这个人有足够的体力堆起水泥空心砖——但这样的条件,不就每个人都可能了?”
搬动种有长春藤的大酒桶盆栽需要有相当的力气,但一块水泥空心砖并没那么重,就算是女子纤弱的手,也可能在门前堆成一道障碍。
“调查一下谁在六点半有不在场证明,嫌犯就在其中。”
“如果可以藉此锁定特定嫌犯,那就容易多了,不过……”
江神在第二片土司上涂抹奶油。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这里的奶油还相当美味,回去时可要好好记住这品牌。
“我说有栖川啊!这个推理是以假造枪声为基础而成立的,就像在沙滩上盖的城堡一样不稳固。因为定时式的爆竹到底如何使用,这一点尚未成立,因此完全不具说服力。人通常不会对自己闪现的灵感觉得有何不安,反而很自豪,这一点是必须注意的地方。”
“如果能找到定时式爆竹的痕迹就好了,那就尽快去调查吧!再慢吞吞的话,就让嫌犯有毁迹灭证的机会了。”
“尽快去调查?能去调查吗?你我现在都是被囚之身,可能已经太迟了。”
“应该告诉那个墨镜大爷一声,但只有告诉他还不可靠,另外也必须告知吹雪局长,反正先告诉他们就对了。”
“不行也得行!”
江神半站起身,弯着腰喝光咖啡。
电梯前,丸尾摆出椅子阵势,只是眼前并非圣洞,而是在走廊下执行看守任务。一见到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各位不可以走出房间,请回去。”
协会严格要求我们必须禁闭在自己房间里,因此到现在都还没与椿先生、荒木先生接触过。尽管如此,在走廊上闲晃也会惹他们不高兴。
“我们想看一看后院,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许可,那我有一项请求。”
看来也只有江神能说出这番话来,..但丸尾却一脸冷淡地拒绝了,还把我们全都赶进房间里,就像驱赶小猫小狗一样。
我们边后退边继续拜托。
电梯都已经上来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稻越草介,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尽职。
“我想还是转达给你们比较好。”稻越劈头便说。
江神立刻问:“时机正好,是想告诉我们说房间里装了窃听器?”
“什么意思?”
“没事,不是这件事就好。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关于你们的同伴望月周平先生。”
终于找到了?我以为望月如果玩捉迷藏的话,一定会太认真而躲到不知去向,但现在竟然已经玩完了。
“他在哪儿?”
我露出苦笑追问,但不知这个年轻老板为何瞪我,似乎他们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逃走了。”
三
是小镇?还是街村?这都无所谓。
我喜欢描述人物来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小说,尤其更喜欢的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不可思议小乡镇,在阅读的同时:心nc会悸动异常,甚至呼吸紊乱、身体发热。夜晚,若躺在床上想起时,会因无法从梦境中脱离返回现实世界而感到惊惶恐怖;在放学返家途中,沿途依旧如常的景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其他景象,更是造成内心的不安而不知如何是好。如今,那种快乐的恐怖感觉又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可以暗自自得其乐,但是——我现在真的被囚禁在这样的小乡镇里吗?
金石源三还是没有回来。由于无法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因此我抛出了前面这个话题。
“喔,这样啊!原来我对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不行。”望月显得很有兴趣,“在这不可思议的街村聊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是一乐,有哪一部小说给了麻里亚深刻的体验?”
“我想,还是筒井康隆的《绿魔之町》吧!”
“是你左思右想的最爱吧?此刻聊这个话题最适合了!”
织田没读过这本书,因此两人就概略介绍。主角武夫是个中学生。与同年级的同学被关进地下室,好不容易有机会钻出气窗脱离地下室,但小镇的样貌却变得很诡异。任何人包括父母弟妹,都表示“不知道”武夫这个人。无法进入家门的武夫,只好在广场上的下水道中过了一夜。隔天,上学时发现教室没有他的座位,想到市公所取得身分证明,但户籍簿里武夫这个名字却已消失了。到此,故事已经很吓人了,但真正的惊悚才正要开始。不得已返回自宅的他,目睹母亲皮肤转变成绿色怪物的过程,于是跑到派出所寻求协助。然而,在里面打瞌睡的员警,竟然也变得跟母亲一样。醒来的员警笑说:“呃……我看……我是不是见过你……”
“整个小镇都变得怪怪的,四处逃窜时,他遇到了担任宇宙物理学助教授而且正派的大哥哥,这才知道一切似乎都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结果,很像杰克·芬尼(Jack Finney,科幻及惊悚小说家)的‘盗尸人(The Body Snatchers)’故事情节。”
“就是后来改编拍成电影的‘魔花变体人’吧?那故事还真恐怖呀!”织田回应。
“是很恐怖。后来,他与大哥哥想尽办法要逃出小镇,无奈却已四面楚歌,到处都是敌人,因此无处可逃,结果最后被带进太空船里面……后面的部分就自己去读——望月,对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密谍六号(The Prisoner,七〇年代的英国谍报电视影集),是英国的连续剧吧?我租了片子看过,后来由汤玛仕·M.狄旭(Thomas Michael Disch,美国科幻作家,1940-2008)将该影集小说化。”
“你说的是那个吗?很多人疯狂迷上的那出影集?根本就是不合逻辑的科幻冒险谍报惊悚片!”
织田表示不知道,因此望月又补充说明。隶属情报单位的男主角递出辞呈后返家时,房间里遭人喷满了催眠瓦斯,于是被绑架到一处不知名的村子。戏剧中,每一次当男主角醒来时,就会有一个谜样的声音告诉他:“你是六号,任务是为我们蒐集情报。”而男主角则会大喊:“不要叫我号码,我是自由的人类!”然后每一集的剧情才从此展开。村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恐怖,却也都过着祥和的生活,六号想尽办法要脱离这个村子,但每一次都会出现气球般的白球干扰他。以为这次应该会成功了,最后剧情总是急转直下。
“这是一出到底是谁掌管村子?村子为何存在?等等疑点未明的超现实主义戏剧。你们可能会说这听起来很不完整,但接下来的故事请你们自己去租录影带看吧!”
“是一九六〇年代后半期的片子吧?多半是反映东西方冷战时期的现象,其中绑架指的是共产党。不过,在本质上无论东西方,国家体制本来就都充满了秘密,百姓也不知所以然,只被告知只要闭嘴沉默继续生活就好,其他事情别管。另外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匈牙利的小说家卡林逖·斐廉伽(Karinthy Ferenc)会在一九七〇年出版了一本设定为风格迥异的小说‘艾佩佩’(Epepe)。”
主角与作者一样,都是语言学家,他为了出席在赫尔辛基召开的一场学会却搭错班机,结果抵达一座陌生的机场。在那个地方,仿佛有所暗示地林立着巴别塔(Babel)般的大楼,实在是个奇妙的国度。更甚者,身为语言学家的他,竟然完全无法理解该地区所使用的语言。由于肢体动作也无法沟通,是个连是或不是都无法表达的无沟通地狱。在阅读过程中,情绪的投入与想像就令人痛苦万分。虽无怪诞的场面与描写,但还是有人很厌恶这样的故事。虽然街道上挤满了人,却连最简单的会话都无法交谈,就算想回到原来熟悉的地方却又苦无方法。成了彻头彻尾异乡人的他,除了想逃离这个地方,最希望的就是能找个人交谈。艾佩佩是他在街上遇到一位吸引他注意的女子,她是饭店里的电梯服务员,虽然不可能交谈,但听说她会发出艾佩佩的声音,所以男主角就以此为这女子取名字。不久之后,异乡爆发内战,主角更是陷入了窘境。
“就算躯体未被约束,但也形同闭锁于困境中。伍牙和一九七〇年的小说?当时的现实环境也很严苛。”
望月表示兴趣后,便开始提出艾勒里·昆恩的话题。
“除了科幻与不合逻辑的小说,现在,本格推理中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该登场了。‘然后在第八天’里出现的是沙漠中的小村落,科恩这个村子在故事中也很怪异。”
住在科恩村子里的人,严守圣经教义的教诲而生活,与实际存在的阿米希人(Amish)不同,他们是彻底地遗世独居、过着群体生活的一群人,因此与文明完全隔绝。名侦探艾勒里迷失在这个村子里,而且还遇上了村子里初次发生的杀人案件,然而要在没有所谓不在场证明概念,以及不知指纹为何物的村民中找出嫌犯,无疑是雪上加霜。
“小说中的艾勒里是被迫关在村子里吗?”
“不是,是为了解决事件而留下的。”
这时,织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原来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有各式各样啊!那我也来介绍好了。各位知道‘小松君’在‘破车闯恶镇’那一卷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啊?但在听过之后,确实是不可思议小乡镇的经典。六胞胎的小松君们,搭乘父亲驾驶的木炭自动车进行短程旅行。途中,车子发生故障,于是只好下车一起将车子推往附近的城镇。当他们将汽车交由修车厂保管,同时要找地方过夜安顿时,却发现所有的收费都漫天要价、非常昂贵,这让一家人很生气。无论是想在此停留,或者想要从修车厂取回自己的车,都必须支付离谱到他们根本付不出的金额,由于拒绝付钱,因而遭到逮捕。即使写了向外求援的信函,也遭邮局人员的撕毁丢弃,但其中还是有一个人趁隙逃出了小镇,这却激怒了镇里的人,愤而要将其余人等处以绞刑。
“这是没有出现外星人的阴谋悬疑故事,而小镇居民全都疱牙则是伏笔。若想知道后续发展,请各位自己阅读。总之,不愧是赤塚不二夫大师。”
听这么一说,肯定是杰作,有机会一定要找来看看。今天吸收了不可思议小乡镇大集成,真是收获良多。
望月说:“小镇居民全都疱牙是伏笔?是暗示他们都是亲戚,而且都是一丘之貉的意思吗?这有什么伏不伏笔的?”
“情节大略知道,但也算是增添了悬疑风格——手塚治虫的‘发条苹果’也不错,是叙述山间某个小城市遭到企图叛变的军队所支配,主角便以柏油在鱼身上画了SOS的求救讯息放入河水中放流。”
不巧,眼前的街村没有河流。
望月说道:“不过,在这几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故事中,最接近我们所处现况的,应该是小松君的受难记。”
“是吗?”介绍这个故事的织田问道。
“没错,就算这里是UFO之乡,假设协会人员没被外星人附体在身上而遭到意识控制,也没有其他国家的间谍在搞鬼,那么城堡中的这些人求的是什么利益?由于我们这些外人误闯入内被卷了进去,所以才会引起歇斯底里的反应。”
“真想知道利益的秘密所在呀!我们是否妨碍了他们获取利益?”
“因为我们造成对他们的妨碍,所以才不希望警方介入吧!也就是说,万一警方介入了,他们的利益将功亏一篑,因此也算是一种犯罪。”
“不见得只是凶恶犯罪,如果真有什么发现,或许得到的是身为宗教团体所不许的一些丑闻线索,例如与募集资金有关的不法行为。”
织田双手交抱胸前靠在日式衣柜旁。
“一提起丑闻,野坂代表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她不仅只是人类协会现在的偶像,同时不也是御影会祖预言中,将会构筑黄金时代的最重要人物吗?我们一直无法一睹尊容,这是为什么?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也就是说,万一走漏了丑闻消息,野坂代表的资格也将受到质疑。城堡大门之所以紧闭,也可能是因为掩饰的工作尚未完成。”
“非犯罪的丑闻啊?还真是大胆的假设呀!”织田抓住暖炉桌子的两端,“而真相应该就是两者的混和体。引起协会里杀人事件的,该不会便是野坂公子吧?动机或许与信仰有关,也可能是身为人才会有的男女争风吃醋。由于干部们都知悉内情,所以就没找警方过来处理。”
这一点也不让人讶异,织田慢条斯理地提出相反看法。
“没这回事。”
“为什么?”
“江神不是说过了?如果凶手在馆内,协会方面又想刻意隐瞒的话,大可捏造说凶手突破城堡的安全人员逃了出去。不是吗?只要到街村上看看,就可以深刻感受到这种假设的真实性了。整个街村对协会是言听计从,非常团结,因此若要误导警方办案也非难事——如何?”
“嗯——江神二郎不会赞成这个部分的推论吧!”望月感到遗憾。
“对野坂公子而言,丑闻应该是件令人不堪的事!”我边思考边说,“不限定是客观上的难堪,对当事人而言,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实。或者,对我们这种一般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但是就他们的宗教情感来说,却是了不得的事件……”
望月则接着说:
“所谓的宗教情感,就是从他们独特的理论中产生的一种特殊情感:至于何谓独特的理论,不外乎是基于好心的外星人会从宇宙彼端来到地球导引人类的期待;又或者是与邪恶的外星人有关。”
“他们要我们等到明天的期限不是吗?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织田说话时,里面的木门嘎拉嘎拉地打开了,我们瞬间全都屏息默声。
是金石先生回来了,应该是他没错。希望他的皮肤不要全变绿了,牙齿也别变成出牙才好。
四
待人和蔼而又是虔诚信徒的稻越草介竟会如此愚痴,实在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他也是人子,从早到晚都在深山里的城堡中过着信仰生活,因此累积了许多不满而有一肚子的牢骚。他似乎对于干部们的经营方针,尤其是臼井财务长的领导有诸多意见。
“那个人最在意的就是钱,把金钱当游戏,希望可以像老鼠一样不断繁殖。他把协会充裕的资金当种子,沾沾自喜地大玩金钱游戏。我是这么认为。例如这里由熊井誓设计的总本部,像不像大阪世博里的住友童话馆?也许只是看起来像,但我想说的不是外观,而是内在。各位不认为这里盖得很像企业研习所吗?因为这都是臼井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强硬要熊井先生接受,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每次只要协会一有退步现象,他就会把这里当作研习所或饭店使用,无意中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心话。或许也有人因为他如此彻底运用总本部而给予赞赏,但我总认为这样就变得不单纯了。”
一口气唠叨了好一会儿,停下来喝口黑咖啡。江神和我都让他继续说下去,话题一打开,就很期待会出现有趣的情报。但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过了头,关于臼井的批判就此停住。
“不过,擅长增加钱财也不是坏事。毕竟他对协会的发展也有重大的贡献,如果认为他不单纯,也许反而显得我卑鄙——我该走了!如你们所愿,我去向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转达。为了保持现场完整,在通往后院的出入口上锁,通往塔上的电梯也停止使用,所以这一点请勿担心。”
“时间应该还够,多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假装很热情地说,“但臼井先生的信仰也很坚定,应该没有人因为他的理财能力而想挖角他吧?”
“嗯,他是会祖的丈夫远房亲戚,从天命开示会起,就协助野坂御影会祖负责管理实务面的工作,非常尽心尽力。对于会祖的遗教也确实遵从恪守,只是在八〇年代中期起,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泡沫经济繁荣,他就以理财能力一举获得惊人结果,于是个人的成就感凌驾了信仰心。他在深山里召来各银行家,一通电话就可左右上亿为单位的金额,这的确很有快感。”
“会祖过世后,对于未能登上协会代表之座一事,是否会感到不满?”
“这很难猜测,我在想协会代表一职对臼井先生而言,他更期待的是像现在这样处理财务,一定是这样。也许他自己也觉得,他并不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类型。并非嘲讽,他是因为信仰而获得了幸福。由于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离开协会,他理财的专业也将无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稻越先生是在何种机缘下入会的?”
“说了可别笑我。”稻越一脸的认真,“那天晚上梦见了一个奇妙的梦,我被一团模糊的光包围,梦境里在眺望一颗蓝色的星球,也就是从卫星轨道上看地球。心情格外安详,早上起床时,总感觉自己身上似乎起了特殊变化,这是发生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的事情,也就是会祖与培利帕利碰面的那一天。后来得知这件事,我吓了一跳,并将此事向会祖据实以告,会祖说那是培利帕利的威光映现在我梦境之中,于是便加入了天命开示会,那是我十九岁时的冬天。”
接着,又顺便问了丸尾的情况。
“他是在天命开示会改为人类协会时加入的,寄宿协会时,还通车到木曾福岛的高中上课,当时他目睹了美丽的天之舟,在那之前,他还被认为是沉迷于UFO、外星人的傻子,为此受到极大的打击。后来听说他会怀疑因为自己是神仓出身,所以才会对此有这么离谱的误会,而这也成了他入会的机缘。藉着阅读会祖的教示学习:心中的疑惑因此逐渐转为确信。”
“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入会背景,那么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呢?”
“她们两人分别受到母亲与朋友的影响。吹雪局长是因为在会祖的谈话下化解了母亲些微的心病,因而对会祖非常感激:而对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等等末日论感到疑惑的督察,则是因为会祖的开示而见到光明。所以说,协会的入口不只有一处。”
两人入会年龄分别是吹雪二十九岁,由良十八岁。
“当然,她们入会的动机当然不只这些,因为协会里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可以和平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而且也希望这样的环境得以永久持续下去。请求会祖指示方向,才是决定性的关键。”
静静在一旁聆听的江神,这时爽快说话了。
“人类协会不像某些新宗教那么封闭、黑暗、激进,反而是非常开放、清爽的印象,也许这是成功的因素,但绝非有纪律又好战之处。另外,协会内部也发现不到有那种浓烈的欲望气氛。”
“是的,没错。”
“然而,为何会发生这些杀人事件?而且可能还正在进行中。我想,你们同僚之间应该私底下已经有各种揣测讨论了吧!”
稻越毫不迟疑地否定了。
“不,连猜测都没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害怕,那真的很恐怖。由于不清楚犯罪动机,所以接下来是否自己会遭到袭击也不知道。如果采取更严格的相互监视,杀人事件应该不会发生才对。虽然也有人说,弘冈的死只是揭开序幕……这说法我也不信,但思绪还是很混乱。”
“就先假设弘冈也是被害者好了,这死去的三个人有何共通点?”
“年龄、出身地、入会时期或动机,以及所属的部门全都不一样,这样会有共通点吗?”
“连你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了,那圈外人应该也答不出来。那么,这三个人有无共同体验过什么?”
稻越手托下巴,“这个嘛……”一脸的思考模样,却又很遗憾,“这我就不知道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是会祖指定的下一代干部候选人,而弘冈应该是没有入选。”
下一代干部候选人指的是野坂公子、子母泽尊人、由良比吕子、土肥宪作、丸尾拳。目前这黄金五人组缺了两个人,但青田先生说没有补上两名遗缺的打算。为此,江神部长提出质疑,稻越则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遗缺不补人啊?不会造成困扰吗?”
“虽然事态严重,但应该撵得过去,由其他优秀的人才辅佐剩下来的三位就行了。”
“对于未被会祖点到名的会员来说,这意味着还有两个空缺吧?若遗缺未补,接下来就是要以实力来争取这个宝座了。”
“要想晋升到那个位置,是必须将身心都奉献给协会的人;但这样的会员如果会杀人,那岂不是很矛盾?”
稻越此时对江神投以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连这种情况都没搞懂。
“不过,空缺的存在是事实,问题只是由谁递补上来。目前负责在圣洞看守台任务的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入选?”
“想要挑拨离间?江神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要深入了解,虽然年龄与会员资历都资浅的丸尾是候补干部,但未受会祖指名如我一般的会员,是否会因抱着极深的怨念而不惜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你可能找错方向了。真有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杀人?是否担任圣洞看守职务,并非干部候选人的条件。”
“我并非要对稻越先生含沙射影指涉什么。”
“是吗?”
也许是稻越太认真而把气氛弄僵了,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情绪的控制。江神则无视于他再次起身的动作。
“早上枪响时,稻越先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现在是调查不在场证明?”稻越叹了一口气,“我要说了,仔细听好。当时我在房间睡觉。待命室的值勤时间到午夜零时,因为很累,所以睡得很沉,不过我对声音很敏感。但早上的声音没想到会是枪声,所以没立刻起床。后来之所以往东翼去,则是因为吵杂声吵醒的,恰巧也正好看到荒木先生闯入勤务室——”
荒木就是看到会务人员走出勤务室,所以正打算溜进去打电话时,结果却被稻越阻止。
假设枪声是以爆竹伪装,其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有六点半时的不在场证明。稻越并不符合这个条件,因为没有人会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又伪造自己不在场。就凭这一点,即使无法断言他是无辜的,但至少涉案嫌疑非常低。
麻里亚他们三个人,在城堡外作殊死之战,就算街村遭到封锁,想必也是一场硬仗。虽然形同囚禁的我无法助一臂之力,但也许可以剥下真凶的假面貌。这一场战争,我们一定要赢。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没什么有利情报,对此我很抱歉。”
还不能让他走。
“等一等,稻越先生和我们在东侧公务门第一次相见时,会经说过因为在进行改装工程所以无法住宿吧?”
他回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神情。
“你是想说并无任何地方在改装,对不对?没错,的确是说了谎。因为江神先生行径怪异,因此对他的访客入住一事就设了一些限制。”
“或许这也不是真话。莫非已经知道馆内会发生重大事件?”
“太离谱了!如果可以预知会发生杀人事件,早就提出预防了!各位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就乱说——啊,很累了。”
我可以在他走出房间的背影上,感觉到一股哀愁,并非源自于落在干部候选人的名单之外。昨天,在冥想馆前遇到他时,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江神此时也开口了。
“刚才好像把他给惹火了,他这个人应该会好好把话带到臼井局长那儿。真的好想知道今天早上枪响时,每一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但就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为何如此?有栖川?”
“没错,的确是很怪的现象。”
犹豫着该不该说?这其实是太奇怪了。我脑海里,连续杀人与蕈菇栽培此刻连结了在一起。
五
只是看到金石先生的出现,并无法令人心安,直到发现他身后没有鬼鬼祟祟的蓝色制服影子跟随,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目前是什么状况?”
边问边假装做出招待早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有,觉得很不好意思。
“还没找到。真是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还麻烦到了协会那边的人。”
就算千鹤没走失,协会人员也会在街村四处走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如此,还是祈求能早些找到这个顶着河童娃娃头的女孩。
“千鹤对协会感兴趣吗?她好像把野坂公子代表的图片剪下来收集。”
织田似乎还是很在意那件事。
“小孩子嘛!协会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她哪懂呀?她只是喜欢野坂公子个人,可能是误把她当成本地出身的歌手或艺人偶像吧!也许后来腻了,常嚷着要如何才能见到(女王),只要爷爷或妈妈加入会员,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常常烦得受不了。”
“她是说女王?”
“因为电视上这么说,她就跟着喊,而位于山麓的本部就称为城堡,因为也没带她到什么地方玩过,所以城堡对她来说就像外国一般梦里的遥远世界。因为会缠着问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会带她进去里面参观过一次。上到一处像观景台的地方,她兴奋得很,还说要去见女王,我就以女王太忙为藉口拒绝了她的要求。”
都到了如此执着的地步,别说会腻,根本就可能想要入会。
“千鹤的事就暂且不提,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气氛立刻凝结。金石先生把话打住,等待我们反应。会是我们逃亡的身分曝了光?
“什么意思?”织田代表装糊涂。
“是协会那边的人说的。说有一群年轻人在本部干了坏事逃走了,他们想问些话,要我见到的话就通知他们。所以,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们。他们说:‘一直都找不到,很可能是躲到谁家庭院里去了,要加强注意!’——唉呀,头都低下来承认了,你们还真老实呀!”
这时,老先生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顿时有一种获救的感觉,应该至少不会被扫地出门。
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就交由望月负责吧!
“一开始,我们没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我们这三个从未某面的陌生人不请自来,也许会让老先生担负风险,但您却欢迎款待,实在是很感激。事实上,我们的确遇上了麻烦,接下来就请听我们说明真相。”
很不合常理的,先前我们并未自报姓名,所以眼下就从自我介绍开始,接着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理由、虽然在人类协会平安见着了学长江神却遇上了杀人事件,以及协会不仅不通报警方还将99lib?我们软禁在本部、今天早上又发生了另一起会务人员离奇死亡的案件、最后只有三个人演了一出打闹剧而逃脱出来、结果村子遭到封锁而无去路等等细节,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金石先生中途都未提问打断,只是默默聆听。
“原来是这样啊!和我先前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我也无法判断。”
“是他们说谎!”就在此刻,望月用力强调,“明明死了两个人,却不通知警方,这也太异常了吧!如果这样还怀疑我们,那也无话可说。可以打通电会给员警,要他们过来确认真伪吗?到警车抵达前,我们不会跑掉或是躲起来,非常欢迎警方派人过来!”
“遭杀害的是土肥宪作吗?”
“是的,没错。”
“这就怪了,告诉我要注意年轻逃窜者的会员,他别的名牌上写的名字就是土肥宪作。”
真是自作聪明。原来,金石先生并不认识土肥啊!难道这是想藉此捏造出假的土肥,好在我们暴露事件真相时,让我们像是在说谎的诡计吗?望月也针对这一点做出详尽的说明,但这只是让金石先生的思绪更混乱。
“如果我们是坏人,没理由叫警察来吧!躲在暗处的是协会,为了证明此事,麻烦拨打一一〇。”
“他们还说,三个逃走的人很会说话编故事。”
“如果觉得我们在骗你,打一通电话不就行了?”
“如果被警方扭送警局,学生的前途就会有瑕疵了吧!这是协会方面担心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急着叫员警来的是无辜者,不想叫员警来的才是有问题的一方呀!虽然着急,但他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无法判断。
“我还是很难相信本部会发生杀人事件,甚至还要隐瞒真相……”
“没错,无法以常识来衡量,但事实就是如此,反正麻烦拨一下电话,我们不想一直像犯人一样窜逃,而且也担心被关在城堡里的同伴,所以拜托打一通电话帮帮忙!”
我们同时趴伏在榻榻米上恳求,但金石未做回应,只有挂钟喀嚓喀嚓推着时间走的声音在沉默的屋子里发出巨响。
“很抱歉。”
老先生的回答令人大感意外。
“向各位说声抱歉,如果这屋子电话没被停掉,我一定会立刻拨打。如果有人值得放心的话,我一定会去借电话……”
连这样的事也致歉,好人也要好得有个限度吧!但事情遇到瓶颈总是很麻烦,因此我们边感谢边追问。
“向别人借电话也许会造成一些困扰,但目前状况不一样,所以能否想想还可以在哪儿借到电话?协会目前以自己的事为优先考量,不会因为千鹤的走失而去报警的,光是这件事就令人生气。”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协助搜寻,如今若找警方过来,不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放心,如果在意这一点的话,还有其他的应急办法,就是私下悄悄通知警方……”
“真叫人左右为难,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是说谎的骗子!”
金石先生的判断开始有些动摇,正想着要如何说出更具效果的说词来说服他时,干扰出现了,“金石先生!”
声音来自玄关,我们冻结得像石块,金石先生起身,眼神望着我们,似乎示意要我们默不出声。“来了!”他朝玄关招呼,造访者竟然回答:“唉呀,又要重来了!”然后喀拉喀拉的关上拉门,像是忘了什么东西要重新安排似的——“笨蛋——”望月怒道,“别站在这儿了,出去吧!”
“怎么了?”
织田吓了一跳,我也不知所以。
“你们鞋子有排好吗?该不会脱了就摆在玄关乱放吧?”
“没错!”织田像被电击一样站起来,仿佛发现自己留下一大败笔。这里的居民一般是不锁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走进来,一时忘了这里是幽静的村子。
“大概是叫人过来了,眼下是走为上策——金石先生,感谢您的照顾,请原谅我们这么没礼貌。”
望月鞠躬后便往后面走去,因为他的鞋子藏在檐廊下。两手提着运动鞋走回来,织田问他:
“要逃?要逃到哪儿?”
“不知道,先到山里再说。”
“或者是去找电话?”
这句话决定了逃走路线,目标是天之川旅馆。
我和织田同声向望月道谢,表面上的口气就像丢张纸层一样草率,但内心其实是很刺痛的。为了有机会再谢他,我们必须返回。
到外面一看,还不见追兵的踪影,也许敌人正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而聚在一起热烈讨论对策。
我们并未偷偷摸摸沿着建筑遮蔽处前进,而是直接向旅馆跑去。万一敌人冲了出来,也只能一鼓作气反击了。继之前的肉身保龄球,大概又有机会体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橄榄球冲撞了!
“喂!等一等!”
响亮的粗壮声音,是从像是会员家的蓝色石板瓦屋顶民宅里传来,被这么突然一喊,精神都来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
沿着小路而行,就在看到目标的旅馆屋顶时,终于出现了敌军部队,而且是分从左右两侧而来,各有六、七名男子,有些穿制服,有些则是便服装扮。真要起了冲突,那是完全没有胜算。所以慌忙中立刻回转。
“各位听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各自分散逃走!”
望月边喘边说,虽然让人泄气,但也唯有此途可行。但我跑得很慢,好不容易才赶上他们二人,我可不能成了累赘。
“你们看!”
织田指着主要大街的方向大喊。有一辆轿车和我们相反方向往南开去,我立刻了解其中的意义,望月也一样。
“这个时候出现,应该是要解除封锁神仓,这么一来就逃出有望了!”
那辆是协会的车,没事的话是不会在街村出现的。只要抓准延后时间,趁隙追上潜入敌人的死角,应该就可以回归一般的世界了,但前提是,我们也必须有辆车才行。不快找到的话,好不容易开启的街村,恐怕旋即又要封锁了。
来到十字路口,还以为带头的织田会考虑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见他毫不犹豫选择右转。那是返回金石家的路线,这样判断正确吗?
在某户民宅前,织田放慢脚步一边向我们下达“前进”的指令。从民宅前通过时回头一看,只见织田已跨骑停在院子里的简易机器脚踏车上发动引擎,看来钥匙本来就插在车上了。由于是门不上锁的村子,所以才让我们陷入瓶颈,也因为是机车不必拔车钥匙的村子,才让我们有可乘之机。
“借骑一下!”
他说话时带着豁出去的语气。就算送回来,也已是窃盗使用行为,但目前是紧急状况,应该对就业活动不会有影响才对。
机车发出前进的声音,而我则在心中不断祈祷街村还是开放状态地拼命奔跑,就算迟早会遭逮捕,也要奋力抵抗:心想下一个转角是与望月分手的好时机,结果右边却窜出一名制服男,几乎是迎头碰上,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对方立刻张开双臂阻挡去路,几无可容身通过的空间。
已做好就地被逮的准备,结果却非所料,因为紧贴那男子胸前的望月,死命抱紧让对方动弹不得,整个人激动异常,还高喊:“快逃,麻里亚!”如果他是为了让我有机会逃跑而陷自己于困顿,角色上大概相反了吧?然而,如果因为以我笨拙的身手去救他,最后可能两人都会被敌人赶来的援军围捕,那就完了。
——抱歉了,
伴着向后飘散的长发。我抛弃了学长。
六
此刻想到的,就是与连续杀人动机有关的事物。
“昨天与江神先生见面前,我从稻越那儿听来一段话。内容是说如果处于像本部这种封闭的环境,会员之间很容易就培养出情侣来,但事实并非如此,萌生恋爱是极为稀有之事。虽然此地并非修道院,但这里的会员信仰忠贞坚定。虽然在新兴宗教里关于两性的丑闻时有所见,而人类协会却完全不同。协会喜好的就是洁净无垢,相对的,也会带来一些不方便不是吗?如果我是干部,一定会鼓励同伴之间的恋爱。”
江神点点头。
“也就是劝进同伙之间谈恋爱、结婚,不断生出新一代的信徒小孩?”
“是的,对宗教团体而言,这不也很重要?人类协会中,这样的气氛很稀薄,几乎像是中学生的社团活动。在驰乘遥想宇宙彼方之余,很可能已经远离了精神焕发的生活。虽然我无法在这方面进行心理分析,难道没有会员会有此感叹吗?”
“如果有的话,那又如何?”
“这些人会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江神听了,用小指在揠耳朵。
“为何会这么做?”
旅馆老板会说过,对着段木以脉冲放电给予刺激,可以促进蕈菇的生长。就此事而言,让蕈菇如雨后春笋般生长的科学原因至今尚无明确的解释。而在如此简短的说明中,我发现江神似乎忽然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科学原理,但就算外行人也大概约略知道原因。受到强烈刺激的蕈菇菌丝,因为感受到了生存危机,于是急速繁殖,自然界中,这样的例子时有所闻。”
“也就是临死前留下后代子孙,包括植物,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以我就想像,本次事件的凶手应该是狂热信徒。”
“是希望会员人数增加更多的信徒?”江神问。
由于协会本部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只要到处散播生命危机讯息,会员们便会因为恐怖气息的驱使而留下自己的基因。当然,不可能立刻诞生一对对伴侣,而是慢慢产生效果,改善不利于繁殖生命让恋爱气息淡薄的属性。
“这可是推理史上前所未有的动机呀!不,我没自信断然否定这种假设。”
“我知道这只是幻想。”
“如果这就是真相,就会是世界末日的象征了。最近的未来,我国人口似乎有减少趋势,为了阻止如此发展下去,也许会出现拼命三郎的急先锋,而且坦承自己是为了提高日本人的繁殖力,因而努力杀人的凶手。”
“这样的程度说是推理,倒不如说是科幻来得更贴切!”
“推理在现实中要处理面对的事物也都变了,就算是SF,这样的发展也很意外。虽然在我小时候,当时的人就一直担心人口会永无止境地增加。麻里亚会说过的‘未来的婴儿’这部电影就是典型例子。在SF现实中的情况是,政府开发出替代小孩的人形娃娃,人类却对这些娃娃疼爱有加的黑暗面情节。”
“那是描述在那个世界禁止人类生小孩的情节吧!”
“同一时期,由美国科幻作家哈利·哈里森(Harry Harrison)作品‘人口爆炸’改编的电影‘超世纪谍杀案’,结尾的部分非常具有冲击性,但如今这样的话提还算一般了。故事描写人口过剩,满街的人类大缺粮食而引发暴动,结果只能动用推土机排除。如果人口再继续增加,最后人类就会像北极旅鼠一样被逼跳入大海而遭毁灭,这样的影像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另外,由一些知识份子组成的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整理了一份‘成长的界限’报告指出,敲响人口过剩与粮食危机警钟的时间,大约是在大阪世博会结束不久之后,虽然当时我才小学三、四年级,但在阅读少年杂志时:心中就已经开始在思考人类的未来。尽管有些地方很有趣,然而还是会让人感到沮丧。一想到人口的增加,就觉得难受了。居住的空间已无所寻觅,死后要埋葬遗体也没有地方可葬。因此,解决的办法就是减少人口。听起来很像是被一个邪恶的秘密组织所骗,但大众岂都是愚昧之人?”
关于这个问题,江神似乎有许多感慨,但又接着说,“为了维持人口现状,总和生育率必须在二·一。换句话说,当女性生产子女数平均为二·一人时,人口就可维持平衡状态。而如今……到底是多少……详细数字记不清楚,但应该是百分之一到接近百分之二的程度。知道何时会突破百分之二·一吗?就是在一九六〇年左右。人口增加带来了饥饿问题,由于粮食不足引发了一连串的冲突战争,甚至伴随着核武的使用,更让人担心会发展成为世界大战。曾提及一九九九年将会有恐怖帝王从天而降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有人说指的就是这场核子战争,但事实上,在高度经济成长的鼎盛时期里,隐藏的人口减少现象已然开始,所以我们似乎又上当了。对于自己生于其中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感受,你大概无法体会!”
相差八岁,体认的事物确实有异。
“现在不适合讨论人口减少的问题吧!”
江神咯吱咯吱地搔搔头,故意弄乱长发。他是否也尚未解决城堡之谜?甚至因为连大概的轮廓都无法掌握而显得焦躁不安?
“简言之,你要指出的是此地发生的事件根本原因,就是狂热信徒引起的?”江神问道。
“说得好!如果要让我更大胆地说,就算协会干部们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但至少对根本原因是什么,以及可能带来的危险会有所警觉吧!原因就在狂热信徒身上。协会本身是极力避免显露出有聚集疯狂气氛的可能,所以应该会在私底下以秘密的方式去处理吧!”我说。
“这就很难说了。”
“喔,不同意我的说法呀!”
原本是很期待可以受到赞同的。
“别气馁,如果你的推理属实,那么协会干部们在土肥宪作遭杀害之后,应该立即就会警觉到根本原因所带来的危险。但无论怎么说,这说法都很牵强。”
“事先有预兆,因此立刻就注意到问题……这果然很牵强。”
这犹如战争。百折不挠无畏惧,再试试其他切入点好了。
“也许土肥、弘冈、子母泽三人有共通点。”
“这次的切入角度就属于现实而且是推理的角度。他们彼此有何关连?”
“还不是很清楚。因为是脑力激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只是假设之一。被杀害的三个人,属于反人类协会派的奸细。”
“意思是说,这三人都是以奸细的身分潜入?若此假设属实,那么人类协会也太糊涂了!”
“不,这三人不一定全是奸细,可以假设三人之中只有子母泽是正牌奸细,而其他二人则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凶手以为土肥是奸细而杀了他,结果是杀错人了;于是又杀丁弘冈,竟然也杀错,因此最后判断是第三名死者子母泽,最后也把他杀了。”
“这嫌犯也太大意了吧!”
“又或者,凶手掌握了此三人之中有奸细,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于是把三人都给杀了。”
“这也太粗暴了,只是因为狂热信仰?这太划不来,只是怀疑三人之中有人可能是奸细,就组织而言,除了全面铲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所以,要采信奸细说的难处就在此。就算多么痛恨,凶手实在没必要亲手杀了奸细。”
“这可是不考虑犯罪成本的狂热信徒唷!就算奸细身分曝光,组织采取的措施除了抗议之外,充其量也不过是逐出城堡之类的,但由于这样的惩戒还不够,因此给予天诛之罚。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凶嫌会告知,奸细已经混入干部之中了。但干部们的回应是,没有明确的奸细证据,就先任其活动从旁观察吧!结果这样的消极作为,惹恼了凶手,继而走向偏锋行凶。由于干部知悉其中原委,认为或许是会务人员仓促行事的结果,所以延迟向警方报案。”
“这是假设狂热信徒会惹出什么祸的观点。即使无法完全否定,但也不见得干部们会知道大概的真相吧!假设事情真如你想像,表示干部们知道特定的凶嫌,只要能追出嫌犯,事件就结束了,但为什么却又显得如此慌张、丑态百出?”
确实如此。比起出现狂热信徒,隐藏真相一事更可能危及协会的立场。
“可以说说第二个假设吗?”
接着也是非常神奇的说法。
“三个人都不是奸细,而是邪恶的外星人,这假设怎么样?”
认识往来第三年,江神对于这样的说法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不是真的外星人,所以是凶手自己妄想吧?于是就一个个解决。”
“是的,基于狂热信仰而杀人。”
“往来于推理小说与科幻小说之间呀!那么这样的想法是否有何根据?”
“没有确实证据是这项假说的难处。或许被害者的言行有某些共通处,而这些共通之处正巧成了妄想的根源。待命室日志上写的(培利哈),则可以视为一种暗示。”
真是如此的话,那还真恐怖。会不会是他们都说了同样的话,或有同样的肢体语言,甚至同样的餐点顺序进餐?反正就是一些看来极无聊的事物成了引发杀机的暗示。
“有栖川,冷静点。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就算怎么努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因为决心一战,所以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悠哉。既然江神学长都说了要冷静,至少表面上要做出深呼吸的样子来。
“留在本部的责任,这时候可以感觉到了;但就算精神多么抖擞,到头来也是白忙一场。从动机去追犯人有困难,不妨就朝其他方向去思考。关于弘冈与子母泽之死,应该还有比动机更大的谜团。”
我竟然忘了显着的谜团,于是追问:“凶器?”
十一年前,与玉塚真通之死一起消失的手枪,也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从弘冈繁弥手中垂落的S&W手枪,到底是经由何种路径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应该是城堡最严守防范入侵的物件才对。
“何时、何人,以何种方式携入?”
“这样的自问方式还蛮聪明的。”这算是赞美。
“假设是在一个月前因炸弹事件警方大举搜索之后携入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携入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协会人员对此才大感奇怪,但臼井局长却斩钉截铁地表示,枪枝从外部携入的可能性绝不存在。或许凶器的出处,正是破解此案的关键。”
“他们对自己的检查体制太过自信了,我认为是戒备上出漏洞,至于是什么地方出漏洞的问题——”
七
有人过来。“我要进去了。”语毕,开门进来的是由良比吕子,神色比一个小时前更加憔悴。这样下去到了下午,也许就成了颓废凄美的美人了。
“听说你们想调查后院,可以,这是吹雪局长下的决定。我想,这是为了让你们理解我们后面并无其他黑暗不可告人之处,所以才会许可你们去调查。”
“无论是否只是一时给我们方便,但希望贵协会知道我们会谨慎处理,可以麻烦转告吗?”
江神说完立刻站起来,我们见状便稀哩呼噜随意道了谢,而江神部长也是一脸的冷淡表情,不怎么客气。我想,这时候就该这样表现。
“走吧!有栖川。”
我们完全没理会留在身后的由良小姐,迳自快步走向电梯,刚刚还守在那儿的丸尾不见踪影。我才低声自语:“人到哪儿去了?”督察则传来非常疲惫的声音回应我。
“人手不足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所以停止监视你们这些访客,都调派去守出入口了,虽然我也不喜欢如此带来的不便,但大门的铁卷门已经放下,任何人都无法任意外出。”
什么任意外出?这连小孩都知道这根本只是荒谬的藉口,但也只能当作是耳边风!一方面很麻烦,而且又紧盯着不放,所以给我们一些方便自然就比较容易些。
“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呢?”
经过他们两人房间时,江神问道。由良则再次性感地叹了一口气回答:
“说要对手枪进行搜索,大概在大厅或走廊上调查吧!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在巡视后院之后,是否也可以到大厅和走廊去看看?”
部长的回覆是“乐意之至”。
“那太好了,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还盼能鼎力协助,非常感谢!”
“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今天早上的枪声,由良小姐是在哪里听到的?”
她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心里应该不想把江神学长当成检察官一样款待吧!
“和臼井局长一起在勤务室,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我想起站在走廊上的她与半开启的门。
“枪响发生在六点半,平常都这么早开始工作?”
“因为有紧急状况,今天早上特别早,主要是今天本部有访客,是往来银行的宾客。由于不得不拒绝来访,所以在讨论要以什么理由拒绝他们。除此之外,还有对本期追加预算的帐务进行调整。”
这解释还真是没创意,一大清早就谈这种事,可能吗?但又无法断定是否说谎。
“算是晨闲会议,是昨晚决定今天清晨要开会的吗?”
“是的,今早六点开始。就在看完预算案时,后院传来像是引擎逆火的爆炸声——”
“先是局长去察看情况吧?丸尾与青田也一一现身,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丸尾与青田比我们还早站在后院门前,他们两人好像在六点之前就起床了,所以在馆内巡视有何异状。”
“两人在一起巡视?”
“不,是分别巡视。听到枪声后,丸尾比青田先赶往查探。”
若此言属实,枪响时,臼井与由良就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是丸尾与青田没了这样的证明。只是,如果利用爆竹之类的道具预先安排,那么臼井与由良的不在场证明也同样无法成立。
“方便请教一下昨晚的事吗?关于十点以后的事。”
“一直到午夜过后,我都很忙碌,连开枪射击子母泽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别问我几点几分在哪里做什么事,因为我没仔细到一一记下每一分钟发生的事。”
根据她所言,以及至今所知之事综合判断,得知她在晚间十点半至十一点为止,都没离开过勤务室。前半段时间与吹雪局长,后半段时间则与臼井局长、丸尾讨论今后的对策。
“有见到弘冈先生吗?”
“十一点半过后,在入口大厅见到过,他只问了我关于命案有何发展,并无不寻常。”
昨晚分开时,弘冈会说:“我到馆内巡一巡看看有无其他状况。”而他好像也真的这么去执行。
“检查了入口大厅的监视影带吗?”
“看过了,但站在东翼的人很多,无法锁定涉嫌者是谁,看来凶手的手枪并未拿在手上——质问就此打住吧!”
搭乘电梯来到主栋楼下,我们三人持续保持沉默往东翼走廊前进。勤务室与会议室房门都是关上的,但总觉得应该入内搜索手枪。
“我那些强行突围逃出的学弟妹们,还没回来吧?”
往前直视没回头的江神询问由良。
“他们在外散步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不过,神仓这地方不大,能躲的地方有限,所以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们早餐准备了不少。”
“如果还够的话,我们想当午餐吃。”
那个画面在前往待命室的转角处出现了。从未间断而今还有人站在看守台里,在那儿等待不可能出现的访客,真是徒劳无功的工作。
当督察取出后门钥匙时,仓库的门突然开启,出现的是派崔克芳贺。不知何故,看起来显得惊惶失措。
“怎么了?”由良追问。
只见这位来自美国的男子,痛苦挣扎地说道:
“Oh,由良督察,来得正是时候。这里是仙境乐园吗?或者是恐怖箱?因为有栖川有栖先生在此,还以为他是梦游仙镜里的爱丽丝,但看来是认错人了!”
他指了门内深处,似是要我们进去。
“本庄和我一组搜索手枪。昨天为了找监视器录影带,也曾进来这个仓库找过,但为了惯重起见又进来翻找一遍,结果却有意外的发现,简直就是悬疑剧情。”
第四具尸体。一定是的!
怀着惊惧的心情往仓库里望去,整个空间阴气很浓,只在天花板上有一个很小的采光小窗,而日光灯也显得阴森森的。仓库从中分隔成两个空间,右侧是办活动时使用的招牌、标识、图案等等器具材料与简易厕所,井然有序地并排置放;左侧则是毛巾、备用食品、矿泉水包装纸箱堆叠存放。
毛巾堆旁,本庄伽耶曲膝蹲着,胸前似乎抱着什么:瞬间:心脏不禁一缩,但再仔细一看,发现那并非第四名被害者,而是身穿黑色运动衫与牛仔裤的女孩身影。
第十五章 可思议城堡里的爱丽丝
一
应该是小学三、四年级吧!还很小,本庄的身体几乎就可以完全遮住这个小女孩了。眼睛微微张开,显得很疲惫,但还好,似乎没什么受伤。
“振作一点,没事吧?”
对于本庄的问话,小女孩点点头。并非真的没事,因为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发烧了,必须带到医务室去。”
本庄将手掌贴在小女孩的额头上,“怎么样?这样比较凉快,有舒服一点吗?”语气非常温柔。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由良神情呆然,就和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我一样。包括江神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如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孩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其实只要问本人就可得到答案,但不巧那女孩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为此,本庄对于如此未察觉女孩情况的由良,似乎有些不高兴。
“先让她躺床上休息吧!她打哪儿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再问也不迟。”
“好吧!”由良像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而拨了一下头发,“芳贺先生,麻烦带这小孩到医务室去——怎么了?”
只见被点到名的芳贺盯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犹豫。
“刚才在检查简易厕所,手可能不干净,我去洗一洗。”
由良说:“没关系,反正她穿的是黑色衣服和牛仔裤。”
“我带她过去好了。”
话还没说出口,江神就已开始动作,双手抱起了病俨俨的女孩,女孩四肢无力下垂,连抓紧江神的力气都没有,双手与鞋底都沾满了尘土。
一抱起女孩,藏在她身后的小包包就露了出来,包包上面有河马的装饰图案,我弯下腰捡起来。
“医务室在西翼吧?走吧!帮我带路!”
江神部长跑在前方,步伐飞快,其他四个人随之在后,把江神圈在里面护送前进。
“昨天察看仓库时没见到吧?真的很怪,到底怎么会这样?”
由良自顾自地说,而派崔克则回道:
“所以我就说,简直就是悬疑剧情嘛!发现这女孩时,她是裹着毛巾在发抖,而昨天翻遍毛巾堆在找录影带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一样,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比喻有点胡闹,但也许就是这样。爱丽丝本来是在一个正常世界的少女,而将目前的情况说成是漫游奇境,我没有异议。
“你叫千鹤,记起来了,你叫千鹤对不对?”
本庄喊着江神怀理的女孩,而女孩也气若游丝地回应称是。
“果然没错,一时没注意到,抱歉——这女孩是金石家的千鹤。”
“金石源三先生的孙女?啊,对了,这么一说……”
由良知道这女孩?不,就连我也好像听过这名字。金石不就是和椿先生谈起十一年前命案的那位老先生?这么说来,好像也曾提过还在上小学的孙女,老先生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孙女念的是几年级。
“问你一下,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什么时候进到那个仓库的?”
由良语调轻柔地问道,而千鹤也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了一些话。
“……对不……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没有人不高兴呀!”
女孩面向由良,一直重复说“对不起……”最后则说“水……”江神立刻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拆开的纸箱里,有一瓶矿泉水空了,是这女孩因为口渴喝的,她在为此道歉。”
“喔,别担心这件事,喝了矿泉水不会怎么样的,不过你为什么——”
“体温相当高了,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再问吧!”江神望着怀里的小女孩,“她可能在仓库里过了一夜,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受了风寒而感冒发烧的。”
这时候的季节,到了夜晚会很冷。但这么小的女孩在黑暗的仓库里度过一夜,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看来谜团又增添了一桩。
佐佐木昌晴在医务室里,似乎昨晚在这里过夜。
“唉呀,怎么了?是金石家的顽皮孙女吧!喔,发烧了。不带来这儿,让她躺在家中休息,我过去看诊也行呀!”
换句话说,就算城堡封闭了,万一有病患需要急诊,佐佐木还是可以外出的。但是,当他听到女孩是在仓库里发现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就奇怪了,昨天起,任何人都无法进出不是吗?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进来的——嗯,这稍后再说好了,先让她躺一躺。”
江神轻轻将女孩放到床上,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接着,由良又硬凑上来。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千鹤小朋友?医生会医好的。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就好,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也许是想努力说出话来,只见她双唇发抖却没声音。似乎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害怕。
这时,佐佐木护着病患。
“现在要她说话太不忍了,由良小姐。你看,你的脸这么靠近都让她害怕了,这孩子现在很虚弱,不要太勉强她,交给我处理就好。唉呀,手都脏了,我来擦擦。”
昨天的他,常常出现身为医生却深深感到无能为力的状况,而这场面则突然激起了他的情绪。诊察结果是受到风寒。在女孩细瘦的手臂上注射时,些微的抖动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原来应该是个坚强的孩子吧!接着,佐佐木又为她注射点滴。
“这样就行了,暂时让她安静安静。喔,还想问她话呀?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发烧将近快三十八度了,先让她睡一觉。等醒来之后,应该就好了大半,食欲也会恢复。麻烦一下,现在先去找找这小女孩穿的睡衣吧!就这样了。”
在干鹤耳边叮咛几句,佐佐木随手拉上床边的布帘遮蔽。
“不好,我好像也发烧了。”由良的手搭在额头上,“本庄小姐,睡衣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向吹雪局长报告这件事,芳贺先生就留在这里,回来的时候我要问话。”
她没向江神与我做出指示,似乎是让我们怎么做都行。结果,不得已,后院的搜查也只好延期。
二
“不过……”
情势朝意外的方向发展,但江神也没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分别向佐佐木与派崔克询问关于听到枪声的时间,他们人在何处,以及在做什么事等问题。很顺利地,两人都干脆回答了。
夜宿医务室的佐佐木并未被枪声从睡眠中吵醒,反而是因馆内传来的喧闹声起的床。至于派崔克,他则是在五点半就完全清醒了,因为太清醒无法睡回笼觉,以他自己的说法是,到研究大楼实验室去冷静冷静。能为他作证的研究局人员至少有两位。
如果枪响时刻等于犯案时刻——这说法虽然相当有疑虑——那么佐佐木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成立,而派崔克则有不在场证明。但在凶嫌为了不在场证明是否进行过加工处理尚未定论之际,这样的不在场调查是否还有意义?一虑及此,江神便将问题转换为昨夜之事。
“请问医师,昨晚是否一直待在医务室里?”
“没错,十点半左右吹雪局长过来说是头痛,所以开了药给她,这就是我昨天最后的工作,吹雪局长经常头痛,后来我就打发时间看电视。”
桌角放着一台可携式电视,大约七、八寸的萤幕大小,要看电影画面上的字幕应该很吃力。
“什么时候睡觉?”
“大约在十二点前睡的吧!昨天虽然发生命案,但也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倒头就睡,睡眠品质很好也睡得很沉,是今天早上外面的喧闹声太吵,结果把我给吵醒了。”
“我也要说是吧?”派崔克指了指自己,“我比佐佐木医师更晚,大约是在凌晨一点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的。”
“就寝时间厘清了,但我也想听听就寝前的情形,也就是十点到十二点左右。”
“大约在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之前,我待在谈话室与其他人交换讯息,因为人员进进出出的,虽然我也告知他们别来来去去,但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后来人都走光时,我就回自己房间了,我被分配的是稍离西翼西侧的房间,回房淋浴后就开始冥想,由于发生了惨剧,一直无法集中精神,为了转换气氛就到C栋楼上去。”
“三更半夜到我们住宿的C栋来?”
“是的,打算在观景交谊厅发发呆放松心情,当时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就是有马小姐,她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沉思什么,于是向她打招呼道晚安,闲聊了一会儿。尽管我只是心不在焉地随便扯东扯西,但是她似乎想聊一些更有刺激性的话题。当她说本部正在进行外星人的解剖时,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认真,不过她似乎认为人类协会隐藏了很离谱的秘密,这想法也太浪漫了吧!为了厘清误解,我就提出了许多解释,像是罗斯威尔事件、牛体肢解案、MJ-12、51区等等怪事,关于自己的经历也谈了一些。到了将近一点钟,我们就各自回房,返回房间之后,我很快就入睡了——这样的说明可以吗?”
他与麻里亚陈述的时间带应该是没有说谎。至于有几分可靠?因为当时我会在一旁偷听。其实那时候我大可走到他们面前道晚安,然后加入谈话,但我没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从旁偷听比较有趣吧?不过,到底为何会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万一我露脸,正在谈论的话题就会缩水,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结果。
本庄带着睡衣回到医务室,但也太迟了,掀开遮帘一看,千鹤就穿着原来的运动衫和牛仔裤沉沉入睡,一脸的安详。
“我们几乎没有小孩访客,所以这套睡衣洗完就被塞到很内侧的地方不好找,但看她睡得这么甜,那就太好了。等点滴注射完毕,她也醒来时再更换吧!”
拉上遮帘,睡衣摆在空椅子上,我想起了帮这小女孩保管的小包包一直都提在我的右手上,派崔克这时也发现了。
“这是这女孩的小包包吧?不好意思,可以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吗?也许有什么发现!”
虽然不礼貌,但对象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她生病体弱时照顾她的大人,为了了解来龙去脉,这么做应该是被允许的。
“里面的东西放这儿。”
佐佐木挪出桌上一个空间,小包包里的东西就罗列在桌上。一条花色图案的手帕、没用完的面纸、吃到只剩一小片的巧克力、即可拍照相机,其中只有最后一样物品未使用过。
“完全就是去远足嘛!”佐佐木评论道,“真的好像要去野餐,巧克力零食和这个随用即弃的相机。”
“医生,这是可回收的,不用说成是抛弃式相机。”
本庄在细节上提出更正,医生也回应称是。
“我想,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倒是这片巧克力,很像是为了避免饥饿一点一点啃食的。”
不过,她并未携带水壶,难怪会去拆开纸箱,取出保特瓶喝了矿泉水。先不论这一点,应该不会是在远行郊游途中迷了路,然后走进城堡里的仓库吧!
这时候,最好能听听江神的说法。
“只凭这样是无法判断的,以这样年龄的小孩携带照相机到处走,她想要拍摄的如果是……”部长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
“是什么?”我插话追问。
“没有,我是说,既然带着照相机,会拍什么照片是不一定的。也许只是随手放进包包内,也有可能是大人叫这小女孩出去买回来的。”
派崔克缩了缩肩。
“这不是用想的就知道了,如果这位Lady醒来,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此地的问题。”
这说法不就跟我之前说的类似?杀害弘冈与子母泽的凶枪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来的?
江神的头微向右倾,凝视墙壁,那不过是一面没挂图也没挂月历的白墙,看起来似乎专注在思考什么事。
我会认为,要读取别人的思考是真的不可能。或许是受到大约与千鹤同年纪时,阅读过的漫画中提及的心电感应影响。例如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为止,我们的脑袋就从不间断地一直在思考,却也为此害怕不已。毕竟内心思考的事情不泄漏出去会让人安心,但总会在意是真的这样吗?就算漫画中出现的特异功能者在现实中不存在,但也假有可能在某种情境下,人内心思考的事情会被泄漏出去。一想到这种可能,情绪就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对当时的我而言,有一位班上同学算是我心仪的对象,虽然还谈不上是初恋,但只要一想到对方应该也都一整天不断在思考,便觉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虽然很想知道对方极小部分的思考内容,无奈我不会这种方法。有时候会想,也许碰触她身体的某部位就可以稍微读取她的心,然后就会开始跳起仪式祭舞,接着便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与她牵手的那一瞬间。然而,真正面对牵手时,却又害怕得不得了。担心不仅无法读取她的心思,而自己的心事却又被她吸光,那该如何是好?这个恐怖的念头不断袭来。当然,任何奇迹都没发生,跳了祭舞之后,反而感觉她比以前更冷淡,实在令人不安,害怕她该不会都读取了我的心思吧?如今想来,会不会是因为我牵手时的态度太过僵硬呆板?
忽然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年纪,我还是没从失败中得到教训。是否要具备哪些条件才可以读取他人的心思?以及如何让人读取某些心思?比方现在的情况,若能把手放在江神头上得知他在想什么就好了——幸好,部长自己开口说话了。
“早上开始就连续发生同样的谜团,十一年前消失的手枪到底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入馆内的?而这个名叫金石千鹤的小女孩又到底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那个仓库的?——看来这个本部有我们未曾察觉的一扇门存在。”
本庄应道:“就像通往异次元的门?”
“也许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我指的是什么,各位都注意到了吧?——显然各位是完全不明其究的表情。芳贺先生,真的不知道吗?”
本庄的手靠在嘴边。
“我……大概知道。江神先生说的是指……”
部长点点头。
“与禁忌有关,所以难以启齿吧?好,算是答对了。各位也看到这女孩的双手都沾了尘土,黑色运动衫与牛仔裤看起来虽然不明显,但不只是手掌,连胸部、手肘、膝盖也都沾了尘土,应该就是从洞窟里爬出来的。”
三
本庄与芳贺行礼之后,步出了接待室。门一关上,吹雪奈央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江神与我,旁边的由良则是一脸困惑。
“接下来要谈的比较敏感,所以让那两个人先离席。江神先生刚才说的还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啊!”
“是吗?各位会感到震惊我可以理解,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结论。”
江神部长并无虚张声势的感觉。
“你是说金石千鹤钻入圣洞,然后进入本部建筑物内是吧?”
“是的,从洞内传出风的声音来判断,那个洞穴应该是可以通往某个地方。在后山,应该有足以让小孩钻进去的地道,她就是从那种地道钻进去的。只要一想到神圣的空间遭人入侵,也许各位就会觉得不怎么高兴,但小孩基于好奇心而闯出来的祸,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所以我们要接受现实,对那小女孩宽容以待是吗?这不是问题,就算江神先生没提出忠告,我们也会这么做。我们很理性,对于好奇心旺盛的小孩恶作剧,我们不会生气动怒。”
言语上你来我往的,气氛上似乎并不是很愉快。身为尊奉培利帕利的信徒而言,是很难抚平心中情绪的。
“目前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思考了,毕竟现有的物证都到了这个程度。”
吹雪指着摆在桌上的小手电筒,这是刚才在仓库二度搜寻时发现的。我捡起小包包时会看过,还以为是协会的库存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千鹤持有的。
“拿着手电筒在洞穴中探险?还真勇敢!不过,关于这个小女孩,我会听说她很孤僻又顽皮,所以这并非不可能。就认定这是事实好了,但万一让其他会务人员知道了,一定会刺伤他们,所以我不打算公布。”
“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女孩闯入本部吧?”
“如果看到不该在此出现的女孩,应该不会默不作声;而且一连串发生的怪事,又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如果没必要,就先别公开。但若此事与事件有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事件?”
“土肥宪作遭杀害的那个案子。金石千鹤这个女孩的冒险,与那起绞杀事件有很大的关系。”
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含意?还是故意装糊涂?吹雪表现出一脸的惊讶。
“有什么关连?那小女孩不可能是凶手吧!”
“当然不是。土肥是遭人从背后勒死的。从圣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应该无法办得到。”
“其实也不必那么认真回答。就算土肥再怎么柔弱,也不可能被一个八岁的女孩杀害——你要说的是,那女孩目击了犯行?”
入口大厅有脚步声接近,不知是谁,显然已经通过了大门。此时,由良也不知为何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也有可能是目击了恐怖的犯行,于是躲到仓库吓得不敢动,就这样受冻过了一夜。不过,就算没看到决定性的那一瞬间,千鹤仍然是很重要的证人。假设她是从地道爬进圣洞的,但那个地方随时都有人看守。充满冒险精神的小女孩,按照道理是无法爬出圣洞进入馆内才对。然而,她在仓库被发现,显然就是在警戒上出漏洞的空档闯了进来,出现漏洞的这段时间就隐含了重大的意义。”
依目前来看,犯案时间或许可推估于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发生。举例来说,如果她在五点十分爬出圣洞,而土肥宪作就是在那段时间遭杀害,再依此对照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锁定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我对此说法无法接受。”
由良不认同,并且在获得局长的允许之下开口说道:
“假设干鹤小朋友目击了此案,我不认为她还会在馆内到处走,应该是吓了一大跳从圣洞逃出去才对,由此可知,她并未看到命案的发生。不过,她若是在案发后才出现,应该也会看到土肥的遗体,当时恐怕也会吓得往回跑了。江神先生的说法不是很矛盾吗?”
“意思是说,她不可能经过遗体旁进入馆内?我也这么认为,但土肥躺在待命室的遗体并非横跨整个空间,他是倒在马蹄形的柜台内,因此从圣洞的方向看不到遗体。必须经过看守台之后回头,这才看得到有人倒在那里,所以千鹤并没有回头看的理由,也就不会看到有人倒在那里了。要不就是她回头看到土肥倒在地上,却没意会到人已经死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矛盾那句话我收回。”
由良说完,脸色却更加沉郁,接着从胸前口袋掏出笔记本开始翻找。
“一大堆谜团。”吹雪的语气中充满挫折,“从何处进入?看到了什么?这些只要问本人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还想问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芳贺已经断定,那就是昨晚进入仓库找寻录影带时,小女孩并不在里面。为什么当时没发现呢?如果芳贺所言属实,那么她一定是在仓库搜查之后才进去的。”
“五点五十七分发现土肥的遗体后,待命室还是跟平常一样有人守卫。五点到五点五十七分大约只有一个钟头,她是没有机会进入城堡的。”
“可是——”
“可是为何在检视仓库时没发现吗?大致上可以推测当时的情况,但在各位听到答案之后,可会令人大失所望唷!小女孩一定是藏得非常隐密。”
吹雪听后一脸失望。
“说得轻松,难道忽略了刚才芳贺说的话了?昨天他实际负责仓库的搜索,而且明确表示,翻遍了整个仓库,那女孩就是不在里面。毛巾一条一条掀开,简易厕所里面也检查过了,当时本庄也在场,莫非两人合起来说谎?”
“不,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没有说谎的理由。”
“但也许有理由必须隐匿那个女孩。”
吹雪显得更恶意。
“若是如此,他只会搔搔头说,因为没有每个角落都搜查,所以有可能没注意到那个女孩。人在认真严肃的情况下,是不会说出没必要的谎言的。”
“这样啊?也许吧!但光是‘藏得非常隐密’这一点就……”
“这说不上是答案。这样好了,让我们来检查那个仓库吧!在这里纸上谈兵是查不出结果的。”
“先到后院,然后去仓库?好像是你握有主导权——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看?”
“先到仓库吧!”
“你也想看看是如何解谜的,是吧?”
“知道了。”由良出声,阖上笔记本,似乎在思考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
“请问……”我立刻追问,“如果千鹤小朋友是在昨天五点之后进入这栋建筑物的话,她的家人应该会很紧张吧!是不是已经跟家属联络了?”
这一点,由良并未疏忽。
“刚才打过电话,但不通,所以已经告知附近邻居,现在应该在传话了。一开始虽然粗心疏忽,但她祖父今早一发现孙女不见之后,听说就在村子里到处找过了。”
“在村子里到处找……有报警协寻吗?”
“不是说才打电话吗?重点是,先让他安下心。”
小小的都市神仓,受支配于人类协会之下。就算找不到干鹤,整个搜索行动应该也只会出动到全村的村民。
用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四面楚歌。居于中间被环伺的麻里亚他们,目前会是怎样的情况?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期盼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走吧!”
吹雪移动尊驾,一行人来到走廊上,边走边看到铺设亚麻油地毡的地板上遗留下一条条车胎痕,应该是激烈缠斗后的遗迹,无法现场目睹实在遗憾,看来望月的变装古典诡计已让他脱逃成功,只有我一无是处,很想在接下来的期间,可以贡献一己之力收复失土。
江神突然往右手边的视窗望去。绣球花丛怎么了?喔,不是绣球花丛。
“有车辆出去吧?”
江神伸出窗外又看了一眼,是城堡前方道路的死角。部长是因为声音而有反应的,东侧门似乎有汽车开出去。
“是谁开车外出?为何外出?”
“与各位都无关。”
吹雪冷冷地回道,但绝不可让她这样冷处理就放过这个问题。
“不便告诉我们吗?那就透露一些不需隐藏的内容好了。”
“各位只是访客,请勿介入主人的家务事,我只能这样说,那辆车外出的原因与这里发生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外出的人是哪一位?”
“无可奉告。”
“就算不说,只要依脸辨识、逐渐删除就可以浮出名单了。”
“你无法召集人员一一点名。”
“关于发现千鹤这件事,臼井局长有何反应?我们无法和他短暂见个面吧?他该不会是外出了吧?”
“无可奉告。”
是臼井,臼井热外出了!这是我们的直觉,于是又继续追问吹雪。
“他是要逃走吧?因为臼井局长知道每一起命案是谁犯下的,所以就逃走了。如果说错的话,就请明白告知我们说错了。”
结果被回瞪了一眼,眼神中充满的激情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好吧,我就说清楚好了,而且也可以发誓。你们问他是否逃出去了?可以明白告诉各位,他是为了协会本身的事务外出的。”
这也承认了外出的人的确是臼井,就差一步了。
“说是这么说,但时间点上也太让人起疑了,只能想到是逃亡。”
“有栖川先生,我看您也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若还怀疑那也就请便。臼井局长办完事之后,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如果真有逃亡之事,我们每一寸土地都会掀开来找……”吹雪的嘴角都歪斜了,“然后杀了他!”
四
如此爆炸性的发言,还真令人吓了一大跳。接着,她立刻收回刚才的态度向我们说明缘由。她表示,是因为接二连三出了状况,所以被逼急了才动了怒气。
“非常抱歉,身为修行中的野坂代表职务代理人身分,这时候居然言行如此不谨慎;当然,那些言词绝非我的本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胡乱说话,如果年长的臼井局长知道的话,一定会挨他一顿骂。所以,请各位不要误解了。”
我不认为这只是说溜嘴,说得太冠冕堂皇,甚至都想给予同情了。眼见在为失态收拾善后的顶头上司,由良心中似乎也不舒服。对此,江神什么都没说。
“关于臼井局长一事,时间到了也许就会为各位说明,但在此之前,希望不要穿凿附会去臆测——接下来,到仓库吧!”
吹雪率先踏出脚步。
一行人进入干鹤忽然现踪的仓库。虽然江神说过,小女孩应该是藏身于某处,但事实如何?果真如派崔克所言,到处都翻遍了,那么要推翻这样的说法也很难吧三看来也只能等女孩自己怎么说了。但此时只见江神陷入沉默,于是我发动引言。
“仓库正中央有隔间,右半边是活动用的资材,左半边是紧急用的备用品,都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各种器材都收纳存放在一起,所以是个躲迷藏的理想空间。芳贺他们在搜寻录影带时,会移动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探头检视招牌类的器材背面,并且依序从左而右或从右而左一一检查。因此,干鹤可不可能巧妙地躲过眼睛而变换隐匿地点?”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不太……可能吧?”
既然人在现场,纸上谈兵就派不上用场了。在此,吹雪正好可以为自己的失言将功赎罪。
“唯一的可能性会是躲在门后吗?有人进来时,快速躲入门后隐身。”
在密室推理小说中,这种诡计是经典中的经典手法。如此初阶的手法虽然令人失望,但也许这就是真相。
“简易厕所有使用过的痕迹。”吹雪说,“当然,那小女孩上过厕所。有巧克力吃、有矿泉水止渴、还有毛巾可以御寒,但要度过一整夜,没有厕所是不行的。”
有时候各种条件具备,却反而无所进展、动弹不得,多半是因为太晚发现了。
往里面的墙面抬头一看,接近天花板处有两扇小窗,离地板约两米半高,窗口大小就算小孩也无法穿过。昨晚也许从窗口可以看到微微星光,鼓舞着千鹤撑到天明。
一想到那情景,就不禁觉得不寒而栗,想必是非常孤立无援,而且就在包裹着毛巾的少女附近,竟然死了两个人。一个人死在塔上,另一个死在隔着厚墙的后院里,她应该是不知情的——真的不知情吗?
“也许千鹤有听到什么,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言语交谈可能没听到,但应该有听到枪声,毕竟她是距离最近的。也许,她可以提出爆炸性的证词——期待太高了吗?”
“你说的没错,说得很好。”
江神已经对仓库没兴趣了,反而是关心起了千鹤而跑回医务室去。
“必须陪在千鹤身边,万一她隐身仓库的事传出去,凶手可能会加害于她。”
江神部长皱着眉头往前走,吹雪跟在身后,并说道:
“江神先生,这种事交由我们处理就好,我们绝对会好好保护那女孩。如果凶手图谋不轨,他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我向你承诺。”
“我也希望如此。就算佐佐木医师只是去上一下洗手间,那小孩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我们快赶过去吧!在这座城堡里,没人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江神最后说出口的讽刺言语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听在吹雪与由良耳中,应该很刺痛吧!
拉开医务室房门,只见佐佐木医师面对洗脸台上的镜子,好像正在刮胡子,对于我们此刻像雪崩一般的闯入似乎很诧异。
“进来的时候可以安静一点吗?病患正在休息。”
“不好意思。”吹雪道歉,“请问有无任何异样?医生?”
“没有,不过,是否和金石源三先生联络过了?如果这女孩醒来,没他在身边是不行的。”
“电话是打了,但不通——”
“又来了——没缴电话费遭停用。他会说过星期六起,女儿不在家,家中只有源三先生,大概是喝了酒倒头就睡,连小孩没回家都不知道。唉,也真可怜啊!”
“已经电话告知他们家附近的会员转达消息,应该快来了。”
让人进入被关闭的城堡,还颇自找麻烦的。万一金石源三获知馆内发生的杀人事件,协会不就必须限制他行动——看来一场风波又要来临了,江神也想着同样一件事。
“千鹤的病情如果好转,就算金石先生进来,大概也无法即刻带她回去吧!到时候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吹雪吼道,“在小孙女完全康复前,会让她留在这里,绝不勉强让她离开;至于发生的事件,我们会对金石先生保持缄默,只要各位不随便声张出去,就不会再起任何风波!”
“不过,千鹤很可能听到了后院的骚动,以及有人身亡的命案。万一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知道的不是关键性内容,就让她回去。毕竟还是小孩,应该无法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听到她的真心话了。如此看来,他们也许是不想让局外人搅进城堡内的事务。真要说开了,那就是他们想尽快摆脱这祖孙两人带来的麻烦。
“总之,目前要做的就是确保千鹤的安全,等待病况痊愈。为此,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吹雪话一说完,立刻响起敲门声。只见一名像能剧演员般,两脚蹭滑着地板走进来的男子,原来是青田,他似乎出过城堡回来了。
“已经把金石先生带到入口大厅,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带到这里来——江神先生他们的同伙……还没找到?”
先是瞄了部长和我一眼,青田这才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开始报告。
“转达孙女在本部受到保护的人员,发现金石先生家里面有人,后来——”
“发现了吧?但是,为何会在金石先生家中?”
“在过来的途中,根据金石先生说,他们是莫名其妙就闯进他家的。”
“如此简短的说明还是让人不明白原因。算了,我直接问金石先生好了。那么,那两个人也都回来了吧?”
“不,因为……”
“怎么了?”
“一时疏忽被对方发觉,所以又逃走了,不过已经展开包围追捕,抓回他们只是迟早的问题。”
“真的吗?那就好。不过,你用词也太随便了,在江神先生他们面前,说什么围捕、抓回的?他们只是未告知外出,然后拖得太久迟迟才返回——去请金石先生过来。”
在收拾混乱残局之后,局长又取回掌握了从容不迫的局面。但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怅然失望。枉费了奋战一搏,最后却被带回城堡的麻里亚他们,想必也是懊悔之至吧!而且,我在他们的行动中未给予援助掩护,对此也深感抱歉。
“对不起,由于我一时的疏忽而发生了这样的结果,给协会带来麻烦,实在是很对不起!”
在青田罗罗嗦嗦表示歉意之际,金石源三来了。他一进来,就与我四眼相对,因此他立刻说道:“喔,昨天碰过面的。”我也回礼致意。
接着,他也与江神彼此寒喧,然后说:“直到刚才不久前,我都和各位的朋友在一起,他们待人还蛮亲切的,我才说我孙女好像不见了,他们就立刻帮我寻找。”
“金石先生,千鹤在我们这里。”只见由良未说其他客套话,也无礼貌性的寒喧,直接掀开遮帘招手。
于是驼着背的老人步向床边望着入睡的孙子,不知是否因为心绪已安,他叹了一口气。佐佐木医师靠过去,开始说明病情,每在一个段落之际,老人就点点头应声。
“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出去吧!”
张开双臂的吹雪将我和江神扫到走廊外,阻止我们和源三的交谈,这样也好,虽然想再听一些关于麻里亚他们的消息,但如果途中谈到命案的话,?99lib.老先生与千鹤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对了,你们还有另一个要求是到后院去调查吧?接下来就直接过去好了,我也想一起去看看。”
江神向已开始领头前往的局长提出要求。
“我想借一样东西。”
局长爽快答应了,而且不只一样,而是借了两样。
五
后山上吹下一阵凉风,树林仿佛歌唱一般沙沙作响,虽然会是脑部被手枪痛击的遗体陈尸处,但呼吸室外的空气却让人全身感到格外有精神,感觉被囚禁在城堡中有一星期之久。
但在仰头伸展肢体时,眼帘映入了讨厌的塔楼。高处的杀人事件现场,如今还躺着子母泽的尸体。
一想到此,明媚的风光立刻覆盖了一层乌云。
“开始吧!”
江神拿着从协会借来的金属探测器,开始在现场进行搜索,我也拿着同样的器具依样画葫芦。部长悄悄向我耳语:“也注意一下是否有子弹。”我没问原因,以为只是要找爆竹定时装置。
“后院分成二等份,我从这里往东侧搜寻,你往西侧搜寻,除了刚才说的东西之外,若有其他异物也别放过。”
“知道了。”
于是开始弯腰展开作业。吹雪在一旁抱胸作壁上观,像是在监视我们作业,偶而视线投向这里时,必是目光交会。
“第二把枪好像也还没找到吧?”
江神边以机具在地面上搜寻边抬头询问,他当成吹雪在一旁很无聊而与她聊天。
“如果发现了,他们一定会立即向我报告,但目前还没人向我说明,所以应该是没有所谓的第二把枪吧!与期待有差距吗?”
“不,没有的话是最庆幸了,好歹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
“若是这样也好。”
我依言受命继续搜寻,但也同时竖直了耳朵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这次是第一次吹雪小姐单独与我们说话吧!现在没有其他人,不妨来谈一谈内部的一些事情。首先就是,到明天为止不得与外界联系的理由何在?”
“又提这个问题了!可不可以别再说了?我讨厌别人这样追根究柢。”
“请别这么说。但现在四下无人。应该可以说说只有我们知道的事吧!”
她放下了抱胸的双臂,像是别无他法的样子双手插腰。
“以为这样哄骗我,就可以套出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也实在太天真了!”
“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无可奉告。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仅我不懂,只见江神也停下手边工作转过身来。
“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江神又重复了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仅。”
“不懂意思也无所谓,我是不会松口的。”
“你们害怕的不是邪恶的外星人,而是雪女吗?雪女与人类协会的关系……”部长闭上眼睛,“雪女所意味的是……唆使泄漏不可告人秘密者,而且不只是单纯的唆使。就算发誓保密‘和我见面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但发誓者本人却很矛盾且又恶意地让该事件曝光,也就是说……”
“这也太扯了吧!”吹雪这态度与一直以来的形象不合,说话竟然如此轻佻。“什么事情让你想得这么扯?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我看你只是问着好玩故意嘲弄。”
江神张开眼睛凝视对方。
“又乱说话了,请别再随便比喻。之所以比喻成雪女,换句话说……你是指我已经知道答案,既然知道答案就别再提问,是不是这个意思三看来其中有误会,我可不会提出那么坏心眼的问题。”
“我也没说你心眼坏,别再抓我语病!”
吹雪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如此一来,任何穷追猛打的问题都只会被她推回来。江神或许也察觉了,于是偃旗息鼓。
“我退出,但听过的话是不会消失的。”
“我看还是尽早处理眼前的事吧!在我看来,你们只像是在玩侦探游戏。”
“还真严格。”江神说着走回来,搜索区域还剩下一小块,而我的热情此刻也像被浇了冷水,开始冷静下来。
但是——
当探测器接近种植了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盆栽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子声响。虽然吓了一跳,但似乎只是铁箍的反应,也真会挑时间搅局,于是取下铁箍,结果哔——哔——声响依然大作。该不会是探测器故障了吧?事实并非如此。
“江神学长,麻烦过来一下……”
“什么事?”部长跑了过来。这下可不会让他失望了吧!我立刻指往疑似橡木制成的木桶。
“这里有个孔,看来像是最近才凿开的,里面的土壤可能埋了什么东西,所以探测器会有反应。你看!”
警鸣又起,部长也警觉了起来,立刻往洞里瞧。
“有栖川!”
“怎么样?”
“看看这个。”
部长抽出胸前的自动铅笔,用笔尖在洞中刨开土壤确认。
“没错,警方抵达前,保持目前的状况不要移动,这是最重要的证物。”
是子弹!
“果然有子弹。”
单一物件没说服力,必须还有其他说明才行。在弘冈倒下的地方与木桶之间,江神的视线往来了好几次。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想好了让子弹在庭院的某个地方被发现。”
“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也许凶手对他的一切行程都调查清楚了,所以弘冈并非死于自杀,而且是在昨夜遭杀害。今天早上听到的声音,是子弹打穿这木桶时发出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又如何?”
“等一等,让我想一想。”
我们压抑着兴奋之情低声交谈,但吹雪应该也听得到,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才回头一看——局长并未面对我们,而是在听取本庄向她提出的紧急报告。
六
“由良督察正在勤务室里讲电话,所以就由我和青田负责制止,但还是劝阻不了金石先生,该怎么办?”
“尽量哄他,要温柔一点,手段温柔些。”
“但他老人家真的很顽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嗯,知道了,我过去处理。”
吹雪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趴在地上搜索得来的大收获,而且此刻才转向我们。
“差不多了吧?江神先生?我想离开了。”
“好的,我们也收工了。但麻烦把门上锁,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后院来。”
“要求还不少,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
我们包括本庄在内四个人一起返回医务室,发现走廊上金石源三正在逼问青田要借电话。
“还亏你们是堂堂的人类协会,借个电话都那么不爽快,还真是无法理解。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固执,看来那些学生说的话不假,这里还真的发生了令人大感意外的案子——”
“纯属谣言,这里未发生任何案子,刚才不也说过?因为工程疏忽,至今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电话。”
“我不相信,到底是不是故障,就让我亲自试一试。”
“请勿大声喧哗,您的孙女正在睡觉。”
吹雪介入说话之际,医务室房门打开了,出现的是佐佐木医师。就在瞬间,源三与青田都住嘴了。
“太大声了,别这么吵,小孩都被你们吵醒了。”
不可思议城堡里的爱丽丝苏醒了。一听医师这么说,源三与吹雪同时奔入医务室,江神与我则慌张随在其后。
首先,外公几乎是趴在孙女身上说话。我牟蹲下腰,从源三与吹雪之间往病床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千鹤的脸。
“你看你看,是外公来了唷!”
女孩脸上浮出微笑,微启的眼睛里也含着安心的神色。
“很抱歉,没注意到你不在,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抱歉,请原谅外公。”
源三调整了一下稍微被推离的冰袋,接着握住孙女的左手轻抚,千鹤眼角淌下泪水,并未哇哇大哭。我想,这小女孩还真坚强。
“千鹤。”
这次是吹雪在叫唤,声音犹如融化了般温柔,但女孩脸上显然有些微的紧张。为了观察局长的表情,我往女孩的脚那个方向挪动,而江神早已站在那里了。
“这里非常安全,外公也在你身边了,很冷吧?你大概是感冒了,佐佐木医生也在这里,没事的。”
千鹤还是很害怕,不,也许是看到了吹雪,让她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仿佛罪过意识的作祟,与之前一样,千鹤用很小声的语调说了一声:“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这里没有人对你不高兴呀!是因为拆开仓库里的纸箱打开瓶子暍矿泉水,所以才说对不起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放心,口渴了要喝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露出奇妙的表情生硬地点了一下头:心情的紧张并未消除。
“我很凶吗?不会的,我不凶的,而且也没不高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佐佐木医师干咳了几声。
“吹雪局长,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稍后再问吗?”
“是很急,想知道的事堆积如山。”依然保持笑脸,但口气却很厌烦,“听我说,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她想问的是经由何种路径进入的,但不知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女孩对问题的意思似乎弄错了方向,回答的竟是入侵目的。
“……因为我想见(女王)……”
“你说的(女王),是指野坂公子代表吧?”
千鹤点点头,源三则连忙低下头去。
“非常对不起,这小孩很喜欢野坂代表。至于有多尊崇我不清楚,但的确是很崇拜她。她会剪下杂志里的照片装饰在自己的书桌上,这样就可以感觉野坂代表像是在身边一样。”与荒木是同伙的啊?“是不是这样啊?千鹤,说话呀!99lib?”
“对。”吹雪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
“这样啊?我也很喜欢野坂代表,所以很清楚你的心情,野饭代表人很不错。千鹤小朋友的小包里面还有一台照相机,没错吧三是不是想为野坂代表拍照啊?”
“……对。”
她还是很害怕。对一个八岁女孩产生了移情作用,我的胃竟也开始不舒服起来。应该不是为了偷喝矿泉水或偷拍野坂代表这些事而自责难过,千鹤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令她害怕的是另有其事。
吹雪再次提问:“我另外问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地方进入这个建筑的?”
隔了几秒钟,发觉不回答不行了,千鹤这才开口说道:
“……从洞窟那里进来。”
果然是从洞窟进来的。是因为与预期一样吗?吹雪显得处之泰然。
“你是说从培利帕利降临的那座洞窟出来?那里是圣洞,任何人都不可进出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绝对不可以,要答应我!”
吹雪接着将手轻抚在千鹤的河童娃娃头上,动作非常慈蔼,但眼神无笑意,只是嘴角牵动几下。
“你是从圣洞的出口进入的?”天然风穴还有出口入口之分啊?“那在什么地方?”
“树根。”
“那棵树在哪里?”
“山上一条小路进去。”
大概非由她带路去找是无法知道地点的吧!不,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上次与麻里亚发现的那棵巨大日本橡树(水橹),那棵大树的根部就开了一口大窟窿。
——足迹到此就没了,这里该不会就是忍者的藏身处吧?
麻里亚会经这么说过。忍者该不会就是千鹤吧?而且藏身处也超乎想像的深,从那里竟然可以连结到城堡内部。
“圣洞的出口就在大树的根部是吧?是你发现的吗?”
“对。”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像是其他朋友之类的。”
千鹤摇摇头,“我一个人玩的时候发现的。”
“喔!是哪一棵树?身体复原之后可以告诉我吧?谢谢——你从那个地方进入圣洞,靠着手电筒努力前进是吗?好勇敢的女孩!爬出圣洞之后,就立刻躲进仓库吗?”
“……嗯,对,因为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这根本就是在盘问生病中的小孩。虽然可怜,但无人出面制止,因为在场者都感觉到,从千鹤嘴里很可能会说出具有爆炸性的意外证词。很抱歉,千鹤,请饶恕这些残酷的成年人吧!
“圣洞随时都有人看守,但你却可以顺利躲过监视进入。”
此时,门口似乎有人,原来是由良的工作告一段落回来了。尚未进入目前状况的她,只是一脸疑惑模样站在那儿。
“我到的时候,没看到有任何人在那里。”
问题已触及核心。由于千鹤回答的语调坚定,我不禁紧握双拳为她打气。
“你说没看到任何人,大概是因为警卫偷懒了,这一点我们会加强注意,若果真如此,也许是躲在柜台后方打瞌睡。你有没有看到?”
“我没看到……”
这一点与江神想像的一样。警卫柜台位于待命室左侧,可以清楚观察往右侧延伸的圣洞,所以走出待命室若非回头看的话,是无法看到遗体的。
“总而言之,柜台里没有任何人是吗?千鹤,你是在什么时候从圣洞出来的?”
摇着头的女孩左手腕上没戴手表,不像城市里必须上补习班的小孩,日常作息也不是太多,生活上也不会太介意时间,所以手表对这个女孩而言是没什么意义的。
“时间虽然不清楚,但那时候没有警卫看守是吗?”五点至五点五十七分之间,“你说从圣洞出来之后,就立刻进入仓库躲藏起来,让协会的人找不到,是吗?”
“嗯,是的。”
“可是,你躲在仓库里,是无法拍到你要的照片呀!”
“……因为外面一直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我出不去。”
千鹤正为自己的轻率行为颤抖、后悔。
“害怕被发现会遭到责骂,是不是这样?”
“嗯。”
吹雪的口气已不怎么温柔,千鹤也因为连续的责问而感到疲惫,再下去恐怕无法支撵了。医生似乎也打算阻止。
“但很奇怪,昨晚有人进入仓库,但那个人没发现你在里面,这是为什么?偷偷出去逛了一圈?”
千鹤勉强地微微点了点头。
“有人进到仓库来,以为是要找东西的,可是……”
吞吞吐吐似乎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楚。吹雪蹲了下去贴近女孩的脸庞。
“可以再说一次吗?”
“那个男的走进来……我就躲起来。”
“躲在哪儿?那地方应该无处可躲才对。”
“……门后……”
躲在门后啊!连这一点也和江神猜测的没两样。面对如此简洁的回答,吹雪有点不高兴了。
“说什么仓库每一个角落都查遍了,还真敢说呀!也太草率了……喔,不是说千鹤,是在说另外一个人。我想再问一些问题就好。今天清晨有没有听到砰的一声?或是像轮胎爆胎那样的声音?”
点头。
“那声音响起的前后,有没有听到其他声响或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摇头。
“这样啊!那么晚上呢?有没有听到怪声或交谈的声音?有的话就说出来。”
“……有时候会有人经过走廊,就只是这样。”
“只听到那些声音啊?——咦?怎么了?”
千鹤难过地呼了一口气,“好难过!”尽力说完这几个字,便显得极度疲累。
“不好意思问了一堆问题,好好休息吧!等身体恢复之后,会给你吃你喜欢的东西。”
女孩一听,第一次出现撒娇的口吻。
“那我可不可以交换我喜欢的食物……换成可以去和(女王)见面?”
吹雪一时哑口无言,微笑也僵住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骤变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千鹤也看到了这情形而有些不安,于是提心吊胆地提出问题。
“……是因为我乱闯圣洞,所以不能与(女王)见面吗?”
“不是。”吹雪回答,“千鹤已经道过歉,而且也向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所以野坂代表会接见的。但现在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等事情结束了,一定会让千鹤见面的。”
江神一直仔细观察两人的交谈,一旁的由良也一样。
“真的吗?”
“是真的,当然。一旦我说可以见面,就一定会见面,人类协会的会员是不会说谎的。”
斩钉截铁说完之后,吹雪仿佛充满了悲壮气息。在我们面前说出“人类协会的会员是不会说谎的”这句话,脸皮也实在是太厚了。若她说的属实,那么最近这几起杀人事件,应该在发生当下就可以破案了才对。
“差不多了吧,局长?就到此结束好了,让她先躺下睡一会儿。金石先生,请坐在这椅子上。”
只让源三留在千鹤身边,佐佐木医师拉上了遮帘。
第十六章 讨论
一
吹雪奈央给由良比吕子留下一句“这里就麻烦你了。”之后,便迳自往勤务室走去,她的背影显出了疲态,盘问千鹤问题,大概消耗了她不少体力。由良向青田与本庄交代过一些杂物之后朝我们走来。
“喝杯咖啡?”
令人意外的邀约,虽然已厌倦了此地的咖啡,但对方似乎有话要说,所以也不好拒绝。
接着被带到谈话室,里面空无一人,于是自助式地自己泡咖啡,三个人就围坐在靠里面的一张圆桌。喝了一口只加奶精的咖啡,由良低语道:“该换供应商了。”
“千鹤刚才说了些什么?前半段我没听到,可以让我知道内容吗?”
这就是她想知道的啊?其实听了后半段,应该也可以猜测出前半段说了什么才对。结果是由江神补足了她所遗缺的资讯。
“虽然只是小孩,但自从培利帕利降临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进入圣洞,若非发生昨天那些事,这次的事必然会引发大骚动。只是这一连串的震惊,麻痹了众人的情绪所以才没引爆。”由良一脸忧愁的说着。
“离开医务室之后,去处理了什么事?”我试着提问。
“与东京本部联络一些事情,都是日常的事务。任何落在我们身上的事件,最后都会在外面传开来。”
“关于这次的事件,有和其他支部联系吗?那么,目前正在出差的祭祀局长或研究局长——”
“这是协会的内部事务,就不劳各位操心了。”由良冷冷地回应。难道对她们而言,我们算是多管闲事了?从口气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一连串事件应该未与外部联系,甚至也未向修行中的野坂公子提出告知,这也是必然的吧?
“在(女王)的国度里,各种人、事、物与资讯都被断绝了,呈现一种锁国状态。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应该有人会前来圣地参访,但会因为不得进入街村而赶走那些人吗?”
“一过了连休假日,观光客会突然就不出现了,虽然偶有一些好奇的散客会顺道过来,但也只有今天无法进入神仓,因为县道目前正在临时施工。”
连法律的抵触与否都做了详细的功课。万一警车正巧过来的话,将会如何处置?虽然没问,但恐怕他们也早已备妥了好几套的剧本对策吧?——人类协会的会员最擅长说谎了!
“如果千鹤记得她走出圣洞时的时间就好了,但很可惜没记住。”
我告诉江神,说我不喜欢别人说谎或油腔滑调,而回应这句话的却是由良,她说:“这样啊?”这让我无法不理会。
“不是这样吗?如果那小女孩说:‘时间是五点十五分。’就可以缩小时间的锁定范围!”
由良再次回应了“这样啊”,接着取出笔记本,并未翻开,而是在我们面前晃了几下。
“这里面记录了所有人员,五点到五点牟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之前也看过了,大部分的人在五点到五点十五分之间,并无不在场证明。所以千鹤如果说时间是在五点十五分的话,那几乎不具意义。”
原来她是边看笔记边思考这个问题啊!这种简短的说服颇令人发火,让人想顶回她几句。
“就算你这么说,但千鹤如果说了时间是在五点十分,多少也有一些意义。”
“那也在误差范围之内。那女孩没戴手表,待命室的墙上也没挂钟,怎么说也无法确认正确时间。虽然警卫柜台里有电子钟,但是她没看到。所以,与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相对照,也无法找出谁是凶手——是不是这样啊?部长?”
部长轻微的点头,让我很失望。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受到这些家伙的影响而气馁。
“后院去调查过了吗?如果有收获,也说来分享一下吧!虽然我不认为会找到什么精彩的证据。”
“不,有找到。”
这是江神第一次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由良则是端着咖啡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部长看。
“后院有一些当作盆栽种了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有个木桶被子弹打穿。当然,子弹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多亏了协会借来的金属探测器,让我们发现了第三枚子弹。不用说,第一枚与第二枚分别被击入弘冈先生与子母泽先生的头部。”
“……子弹,全部有三发,已经击发过了吗?”
“是的,没错。第一与第二枚子弹是由身分未明者射击的,而击发第三枚子弹的人则是弘冈先生——有栖川,不必烦恼。”
烦恼是不会,但脑子却是一阵混乱。身为受害者的弘冈,为什么会朝酒桶射击一枚子弹?实在令人费解。
“别误会了,我并非意指弘冈在后院练习射击,而是他在死后击发一枚子弹——不愧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会员,应该理解这种说法吧!”
我比人类协会的人员更早一步了解江神的想法,见到一脸茫然的由良,我说道:
“凶手在杀害弘冈之后,不是把手枪让弘冈握在手中吗?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过去发生死后僵直的情形,于是尸体食指便扣发了扳机——”
由死者击发手枪。
“没错,本来还怀疑清晨的枪声是真正的枪声还是爆竹之类的伪装枪声,事实上是真正的枪声。只不过射击的并非凶手本人,而是将弘冈的遗体当作定时装置。”
所以,再怎么找都无法在现场找到爆竹的痕迹。关于利用遗体死后僵直的特性当作定时装置创意,佐佐木医师知道的话?99lib?,应该也会大叹称奇吧!
“你在提出强直性尸僵现象时,还附加了弘冈的情况是死后立刻僵硬的说明,可是那种情况并未发生——怎么了?由良小姐?好像是惊讶于凶手的残忍。”
“喔……这……”她吞吞吐吐的,“确实是吓到了。让遭自己杀害的死者握住手枪,等尸体僵直之后扣发扳机,这样的情节我无法以平常心聆听。凶手应该经常在思考这种恐怖的事吧?”
“尸体的僵直属于一般的常识领域,即使不是推理小说迷,也可以想到这种小技巧吧!”
“可是,有没有如你想像而付诸执行的证据呢?”
“只有遭枪击的酒桶还不够吗?那就请仔细回想一下,在发现尸体时当时的情况。凶手为了不让诡计露出破绽,在许多小地方费了不少工夫。第一点就是,让弘冈的尸体沉入水池中,这肯定是凶手施展的苦肉计,因为自杀者浸泡在深仅及膝的冷水中,而且一手握枪,这是极不自然的状况。”
“我的看法不是这样。他在池畔头部遭枪击,然后摇摇晃晃跌入水池——将遗体沉入水池中,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的理由?”
“当然,遗体若泡在水中,就算听到枪声的人赶来捞起遗体,并不会产生‘明明才刚死亡,为何如此冰冷’的疑问,因为这么做可以掩饰遗体温度已经下降的事实。”
“凶手连这个问题都考虑到了……”
“这是多重功能的掩饰。一击发手枪,就必定会产生火药残余现象;简言之,由于子弹火药的燃烧而四处喷发的化学物质,必定会附着在击发者的手部或衣物上。很可能的原因是,将遗体摆置在地面上死者的手击发手枪的话,无可避免地,火药残渣必定会附着在死者某些部位上,以常态而言,这是不合理的现象,而凶嫌应该也不希望让人发现是死者扣发扳机——不,这是推理小说迷才会有的深入解读。不过,遗体被沉入水池而导致难以判断死亡时间,我想这也没错。”
稍早之前,由良会讽刺我从法医学书籍中获得的芝麻绿豆小知识,就像读了漫画‘怪医黑杰克’就开始为人动手术的感觉,但这次却没出现这样的讽刺言语。
“说的我都明白,但是……等一下,遗体沉入水中的话,那就无法开枪了吧?”
“是的,没错,所以只有持枪的右手是摆在水池岸边上。说到让遗体握住手枪,真要紧紧握住枪柄是不可能的,所以大概就是让手指能扣到扳机的程度。当肌肉收缩范围蔓延到手指时,子弹就会从枪管中击发出去。击发时产生的反作用力,有足够的力道同时将右手与手枪推到水池中。”
“会这么巧吗?”
“似乎行得通!另外,就算右手仍留在池边上,也不会成为致命性的失误。由于几乎全身浸泡在水中,所以右手的温度应该也会下降。击发后经过一段时间,高温冷却后的手枪万一有人想碰触,一定有人会因为避免沾上指纹而出声制止。”
“可是,在你说的一些技巧中,要想控制子弹射向何处,应该是很困难的吧?”
“想要控制是不可能的,只要射往后山丛林的方向就行了,凶手也应该是如此盘算的。至于射中木桶一事纯属偶然,对凶手而言是大不幸。”
“等一等!”她说,“你说只要射往后山丛林的方向就行了,请问嫌犯为何要这么做?”
“专注一点,督察。是不是偏离了话题?凶手让死者握住手枪为的是要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同时也企图将实际的死亡时间往后延。”
“喔,说的也是,说的也是。”由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脑细胞似乎不太运作,大概是对于这类谈话内容还不习惯。”
“我接着说——嫌犯耍的第二个小聪明,就是将水泥空心砖堆在通往这后院的门前封锁后院。应该知道其目的吧?其一,更像是自杀的布局;其二,拖延枪响至发现遗体的时间。凶手在希望有人听到枪声的同时,并不希望听到的人能立刻接触到遗体,所以费了很大的劲搬来水泥空心砖。”
大概是为了尽力消化江神的推理,由良口中念念有词。
“凶手……想要让弘冈看起来比实际更晚死去……”接着,立刻取出笔记本翻寻。“连推理剧都不看的我,现在也逐渐进入状况了,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枪响那一刻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之中,是这样吧?”
“思考得很仔细,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
“说自然倒不如说是当然吧?凶手在杀害弘冈之后,将遗体泡进水池里,只有右手置于池缘上,还握住手枪,并且利用堆在门前的水泥空心砖当作阶梯爬上塔,然后再搭乘电梯返回馆内,花了不少力气。到了这程度,只需到了枪响时刻,凶手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刚才是说‘枪响时刻’吧?这句话吸引了我,因为让死者握住手枪击发的诡计,其中有几处不确定的疑点。就算深信死后僵直可以让遗体扣发扳机,但正确的击发时刻却很难预估。甚至是丰富经验的资澡法医,也只能大概预测这种情况或许会发生在死后八小时,或者死后六至十小时这样的粗略时间。所以,对于枪响时分可清楚说明自己所在位置的人,指称他们是营造不在场证明的人,这种说法也太牵强了——不认为是这样吗?”
“嗯,那么,如果真有不在场证明时间幅度那么大的人,这样会很奇怪吗?因为嫌犯可能已经把大略的枪响时间也估算在内了。”
江神似乎没什么兴趣。只见她在翻阅笔记本,是因为不满吗?
“由良小姐。”
部长叫她,却无回应,依然头也不抬。
“还有比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事,难道没考虑进去?”
“可以稍后再提吗?”由良说。
“好的,知道了。我们这种穷学生可以喝到这种不难喝的咖啡还不错,我想再续杯。”
江神只手拿着咖啡杯走向柜台,却未再续第二杯。因为入口大厅传来一阵熟悉怀念的声音。
看来,望月与织田终究还是无法逃出街村。
二
望月下巴的伤,是在与会员扭打拉扯时被抓出来的:织田额头上的伤,则是骑机车摔倒时撞到的。这光荣的伤口,其实只是轻微的擦伤,也算是幸运的了。佐佐木医师只在伤口消毒后贴上绊创膏,仿佛只把他们两人视为顽皮爱打架的小孩。虽然说不上好笑,但总觉得怪怪的。
除了发誓不再(不假外出),加上吹雪下令必须老实待在房间里之后,两人再次像个顽皮爱打架的小孩一样,只能直点头称是的份儿。事实上,也只能表现出一脸不会反抗的姿态了。后来,江神告诉他们要守规矩,更让这绊创膏二人组更加不满。
回到贵宾室之后可就麻烦了。彼此都有一堆讯息要互相交流,要从何开始说起却又理不出头绪,但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麻里亚的安全与否。面对学长们,最后却不知不觉开始出现诘问口气。
“是我没跟好她,对不起。”
织田一低头,望月也随之仿效。
“不,是我没出息,一下就被制服了。人们常说帅哥无力……对不起,有栖川。”
似乎当时是望月的去路遭会员阻挡,于是就扭打成一团,所以让麻里亚有逃走的机会。他将对手撞倒,将围捕她的人堵住去路,拼到最后已是精疲力竭。当时的情景,仿佛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你们为何致歉?我又没责怪谁?众敌环伺,两位学长都尽了力,但毕竟寡不敌众,就像凑川会战中的楠木正成,或是大阪夏之阵会战里的真田幸村。”
望月一脸茫然,“我看你是沉醉在败战美学的那种人。对了,你是不是也喜欢‘平家物语’啊?”
“是的,当然——现在就别提这种话题了,我想问的是,你们知道麻里亚后来怎么了吗?”
“我看到她往山里逃,是最后一次看到她。”
“这样说太不吉利了,别这样说好不好?什么最后一次?好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正经一点。”望月责备了织田,“没事的,又没有任何根据,她一定会想办法的。只是目前人类协会那些人大概还在街村到处搜索吧!”
就算她一定会想办法,但在没有地图与装备的情况下,想要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祈祷她在面对危险时,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
他们说完了,接着换我说。由于无法简略说明,因此就娓娓叙述。江神与我轮流交替,说得非常详尽,不知不觉已过正午。在回答完两人提出的问题时,已是下午将近一点钟了。由于谈话紧凑,四个人全都累坏了。
关于在东塔遭到杀害的子母泽尊人、现场发现两卷出自待命室的监视录影带、夺走子母泽性命而且在十一年前忽然消失的玉塚真通持有的手枪、凶手将弘冈的死伪装成自杀情境、疑似利用死后僵直制造不在场证明,以及他们挂虑失踪的金石千鹤并在仓库发现一事、千鹤闯入圣洞的路线等等一连串让他们两人惊愕不已的豪华演出,每每在说明中途,他们都显得很惊讶,看着他们的表情,竟也有一丝丝的快感。
“到底会怎么样啊……”织田的感叹中,包含了一切的问题。这座城堡发生了什么事?还会继续发生吗?接下来就要发生了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万一整件事变得更复杂,可就不是我们能处里的了。”
织田发过牢骚后,望月却更有了兴致。
“别放弃,如果能将每一件分散的事件逐一拼凑起来,也许就可以窥见整体事件的样貌。”
“不过……只要有毅力,是可以凑齐拼图没错,但在现实中,资料的收集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解开事件之谜与搭救麻里亚之事是相互连结的,真令人气馁呀!”
“你这么一说,还真让人提不起劲。”
织田火上加油后,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望月当起了讨论会议中的主持人。
“三个人道到杀害,动机不明,被害者共通的特征是,同为人类协会的会务人员,而且都是男性,还有其他的吗?——其中两人还有几项共通的连结。”
“我来试试列举出来。”我折下手指列举,“三人之中,弘冈与子母泽同样受到枪击,虽然未经警方鉴定还无法定论,但依照无法在馆内找到第二把手枪的情况来研判,应该是使用同一把手枪;另外,这两人都是在刚上勤务或刚进入修行时遭到袭击。以上两项共通点是有关犯案形态,但若着眼于被害者属性的话,我们可以得知土肥与子母泽,同样都是由会祖指名的候补干部。”
织田说:“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很明显是他杀,只有弘冈繁弥一人被发现时是呈现自杀状态,这又要如何解释?”
“好,这一点写下来。”望月在做笔记,让额头贴了贴布的学长心情大好。
“再追加一项。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共通点,那就是我们都见过面认识的,至于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则是未曾谋面。”
“这个嘛……对凶手而言这不具意义,但还是记下来好了——本来我也想提出一些看法,但都被说完了。”
“江神学长,你想说什么?”
我问道,部长缓缓抬起头来。
“不,没什么。不过,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无论被害者与上述因素有多少关系,其中的子母泽无疑是牵涉最多的,而他的死极可能也与真相的核心有关。”
望月低语说道:“是这样啊?但也可能是瓜葛最少的。土肥与弘冈都是总本部的会务人员,而子母泽则隶属美国分部——有何看法?”
“诚如所言。如此一来,他的死就显着了起来,搞不好凶手的主要目标就是子母泽。平常都待在美国的他,为了修行来到本部塔楼冥想室里闭关,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凶手就是逮到如此难得的机会而犯案的。”
搜查会议一展开,进度犹如神助地快速。
“说的不错,这个推理也许猜中了。”
望月很兴奋,但江神却很冷静。
“这算不上是推理吧!就嫌犯而言, 5373." >即使他对子母泽有立刻除之而后快的明确意图,但动机仍是一团谜,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杀了这些人。不,弘冈遇害的情况是有些许的不同,因为他被设计成自杀状态。”
“关于被设计成自杀状态这件事,”我说,“是为了把前面两桩杀人案嫁祸给弘冈的意思吧?果真如此的话,他的死就有另一层意涵了——他只是代罪羔羊。”
“扛下杀害土肥与子母泽的杀人罪,为何非选上弘冈不可?就算他对两位候补干部心生怨恨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而且也说得通,但事实并非如此。由于欠缺成为代罪羔羊的必然性,所以其中的意义内涵就减半了。”
望月迅速举起右手。
“彼此没有共通点的地方在于,也许三个案子不是同一个凶手所犯下的。”不连续杀人?“杀害土肥的人是子母泽,然后另外一个人杀害了子母泽。”
“怎么会这样?”织田很惊讶。
“请回想一下录影带。待命室消失的两卷录影带,结果在塔上的冥想室中发现?若直接解释此一事实的话,不就是子母泽杀害土肥夺走了录影带?他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趁着修行期间偷溜出来,搭乘电梯前往待命室,犯案完成之后再利用电梯返回冥想室,录影带也到手了。怎么样?”
“在那个时间上,他知道是由土肥负责在看守台里执勤吗?”
“知道。也许,他有机会知道——江神,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不足以说服吗?”
“很难说服。假设子母泽知道待命室的排班表,他就不会刻意选在五点刚过的那段时间,而是选择土肥深夜值勤的那个时刻。以他的立场而言,万一有人看到他在走廊上闲逛,那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虽然有违长幼有序的原则,但我也被迫继续追击。
“若一切都如望月学长所言,子母泽杀害了土肥的话,那么这个谜团就更复杂了。因为如果多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射杀子母泽之后,又嫁祸给弘冈,这不是很怪吗?这两个案件如何扯上关系?”
“子母泽涉案之说好险啊!”
织田语出嘲讽,望月也转头看我。
“说完了。”
“还真命短!”
不过,被击倒的男子立刻又站了起来,继续冲刺。
“现在来看看弘冈遭杀害一事。企图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嫌犯,因为预测了清晨那段时间将有枪响,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拥有长时间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很可疑,而符合这个要件的人……”望月边说边翻阅笔记本,“就是派崔克芳贺。五点半起床,因为睡不着而到楼上的研究大楼实验室。据他本人表示,有好几个证人可证实。我看他不至于会说出立刻被拆穿的谎话,所以确实有好几名人证,而这也是最可疑之处。接着就是清晨六点钟就开会的臼井或由良。”
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被怀疑,这倒是很奇妙的感觉,于是我表明了我的想法,结果却被回马枪刺了一记。
“你在说什么呀?有栖川,这当然是有道理嘛!”
“嫌犯制造清晨的不在场证明,但也许就因为熬夜工作,所以太累了赖床起不来。”
“哪有这种人!”
热烈的搜查会议在此暂时中断,因为青田好之与本庄伽耶送来了迟来的午餐,这算不上是诱饵。
三
停好餐车,两人就立刻要离开,结果被留了下来,望月问他们有关楼下的情况。似乎未遭封口令,青田很大方地说了出来。
“没什么异常,馆内搜索虽已结束,但第二把枪还是没找到,调查杀人凶手的进度也完全没进展,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也和所有会务人员面谈过了。”
身为嫌疑人的吹雪与由良,竟然当起了搜查官,这也很奇怪,难怪一直无法找出嫌犯。
“回来了吗?”
对江神的问话,青田“啊?”了一声。
“我是问开车出去的臼井局长,他不是有事必须外出吗?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不,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局长的事与我们无关,所以不清楚。”
青田看起来似乎想避开这个问题,也许他希望我们别再问这种无趣的问题了。
“本庄小姐大概也不知道吧?这样啊?我以为臼井局长是凶手,所以逃走了。”
本庄抖了一下,肩膀微微颤动,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阴沉的笑容。
“各位是外面来的人,说错话也无可厚非,但在我们看来,这样的猜测的确很可笑。如果臼井局长是凶手的话,他才不会这样夹着尾巴逃走,因为我们知道他不会逃跑。”
“此话怎说?”
我代江神提出问题。
“从警方手中逃走就很困难了,更何况还必须摆脱全日本协会的会员。我们的力量愈来愈强大,而且从现在起又更加扩展。关于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就是臼井局长。”
没想到她在这里最年轻,却拥有十足的自信,终于看到人类协会真实的一面了。他们不只是快乐的宗教社团,而是真的想要成为地球的代表。
“臼井局长要办的事与杀人事件无关吧?毕竟我们是住在贵宾室的访客,就当作是特别服务告诉我们吧!”
望月开玩笑的口气才说完,她瞬间就露出冰冷的真面目。这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并非宾客而是俘虏。
“大概是没有关系!”
青田含含糊糊地回答,本庄则用右手手背敲他的盾,就像是要前辈别随便回答,但动作也未免太不礼貌了。
“请问一下,本庄小姐,”织田的口气很亲切,“如果吹雪局长有要求,我们会立刻过去谈的,也许我和你是弘冈生前最后见到的人。”
经此一说,昨晚织田入浴前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还在馆内四处游荡。他还说过,遇到分送晚餐的本庄聊了一会儿。
“在走廊上遇到弘冈时是几点钟?还记得吗?”
就像钟一样,一敲就有回应。
“十一点十分左右。”
“就是十一点十几分的时候,弘冈往东翼那边闲晃过去,之后还有其他人见过他吗?”
“没有,只有十一点刚过不久,由良督察在入口大厅见过他,所以在他生前最后见过他的人好像就是我们了。不过,应该也没必要专为这件事找吹雪局长谈吧?由良督察已经明确证实,十一点前的弘冈确实还活着,所以关于十一点十分左右的事,对调查案件也应该没有影响才是——织田先生只是想与局长说说话吧?”
织田与本庄之间的交谈,已无友好的气氛了。
“被看穿了?”
“完全曝光了。很遗憾,也许无法谈到话,因为局长不认为各位有嫌疑,而且也未握有重要讯息。”
“不知不觉就被排除有嫌疑了啊;本来还打算抗争的!”
“若要真是凶手,才不会这么糊涂找员警过来。”
青田不断用手肘轻碰本庄,意在告知别再多说话,该走人了。但本庄不为所动,而是突然行了一礼。
“那么,先告退了,请慢慢用餐——要先走了。”
“再问一个问题。”江神发言,仿佛抛出绳子绑住对方。“臼井局长保管的凶枪,有好好保管吧?虽然泡过水无法使用并不危险,但那是最重要的证物。”
本庄两手插腰,尽管威严尚不足,难道这姿势是传承自吹雪局长?
“密切保管中,我们很清楚那早晚都必须交给警方。”
“在哪里?”
“东翼的金库室。那里有个大型金库,必须有两位干部拨密码,否则无法开启,这样可以安心了吧?”
“这形式很符合资本家形象的人类协会,应该是很气派的金库!不过,之前那里面没有手枪吧?”
“之前没有。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开启,然后听说是由良督察与丸尾负责检查,协会里的人,全都很认真规矩,不会有漏查的情况。”
“可是躲在仓库一晚上的女孩,你们就没查出来——千鹤目前情况怎么样?”
“刚才只说一个问题,现在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本庄反弹道,“体温下降了,佐佐木医生注射的药有效,各位也别担心。”
“就算千鹤复原了,为了封住金石先生的口,大概也不准他们外出吧!不过,要是这么做的话,他女儿返家时,也许又会掀起一阵骚动,这样好吗?”
“在神仓,什么事都会发生,万一真是如此,我们也可以招待他女儿在这里住宿一晚——该走了。”
四
推开房门的本庄,哇地短声尖叫,于是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有客人。”
本庄说完就走了。原来是荒木与椿先生刚才在门外听我们说话。
感觉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荒木大概也有同感,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为了他们,我们挤了挤,调整一下座位。
他们大概也很想知道发生过的种种内容,但望月先发制人问道:
“吃过饭了没?听说馆内在搜寻手枪,不知情况如何?”
椿先生回答:“午餐在员工食堂与其他人一起吃过了,不过只有我们被隔离,和负责监视的稻越同桌,感觉很受拘束。各位是不是正要用餐了?请,请慢慢用餐——枪还没找到,这么危险的东西若被携入好几支,那还真吓人。”
边吃午餐边交换上午体验过的心得与经验。虽然只是单调以汉堡排为主的菜色,但味道还不错。可以想像,麻里亚现在可能也很饿了吧?
用餐结束,各类报告都告一段落之后,椿先生将他带来A4大小的画线笔记本放在桌上,想让我们看的是左轮手枪的影印照片,记忆中的S&W史密斯威森手枪。
“这是搜查资料的影本,弘冈繁弥手上握的就是这款式的没错,也就是玉塚真通从帮派头子拿到的高档货,用来自杀的那一把手枪。”
每一个人轮流传阅后,笔记本回到椿先生手上。从笔记本封面都已磨破的情况看来,可以得知这位退休警官的心思。
“感觉好像一大早就遇到鬼了,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会遇到这把枪。还有,这里的人也很不可思议,我简单思考了一下,这里的警卫如果有意,其实就算有心人要偷偷夹带枪枝武器进进出出,他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越过围墙栅栏丢进来也行,但每一个人却都统一口径地表示说不可能:要不最低限度他们也会说,自从因炸弹骚动而有警方进入搜索后,类似的事件就不可能发生。这里的录影带保管期限是三个月,若有必要好像可以回溯检查。反正他们说,已经备妥提供给警方了……”锐利的眼神环视着我们,“听了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的说明,可以判断枪枝应该还有其他进入的秘密路线,那应该是很令人意外的密道。”
也许对退休警官有些失礼,但没想到名侦探竟然在此时登场。
“此话怎讲?”望月伸出了膝盖。
“这可不像推理小说那么复杂,我想,各位最后也可能注意到了,位于此地的本部,最自豪的就是滴水不漏的保全戒备,没想到竟如门户洞开般松懈,尤其是他们声称圣洞的那座洞窟,出口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位于何处了吗?小女孩千鹤就是从那里进入馆内的。换句话说,所谓的密道就是圣洞!”
突然觉得无力,并非灰心沮丧,而是回答的内容也未免太完整了。为何连这一点细节都没发现?我是责怪自己的短视无能。若硬要找藉口的话,应该是因为谜团太多了,而且接三连三不断出现,中场休息期间也发生了激烈的全武行,甚至意料之外的人物以想都没想到的突发方式疯狂出场,所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脑筋出了问题。
此时保持沉默的江神是怎么了?他应该不至于像我一般糊涂吧!在谈话室与由良交谈时,部长不是会经若无其事地给了暗示吗?
——还有比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事,难道没考虑进去?
当时因为由良一句“可以稍后再提吗”,把问题推了回去,结果我就错失了思考关于“更重要的事”的机会,但应该是指凶器被携入的途径。因为是江神,所以我也无意与他竞争,说我已经注意到问题了。接着,椿先生仍是热情未减。
“各位,我看各位现在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这真的很可喜!一直陷入泥泞的我们,终于感觉可以踩在硬实的地面上了。”
望月看出他的沾沾自喜。
“这的确是硬实的地面。假设手枪是从圣洞进来的,整个案子的观点就都要改变了,也就是嫌犯是知悉该洞穴密道的人。”
“不过……”织田语气冷静,“知道那条密道的会是谁?目前应该没有答案吧?就算质问所有会务人员,问他们知不知道那条密道,相信凶手绝不会傻傻地说知道吧!就算知道,也一定佯称一无所知。千鹤之所以发现,应该是偶然的;既然是偶然间发现,那本部所有会务人员都符合嫌犯的描述了。”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荒木表示肯定。并非不了解这样的心情,但我们目前仍身处谜团森林的中央,根本还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踏出脚步。
望月开始翻阅笔记本,翻找他想找的资料,不久似乎找到了。
“在这里。稻越草介与丸尾拳可以排除嫌疑,这两人是清白的。”
既然如此断言,那也得听听有何依据。
“首先是锁定待命室中站在警卫柜台里执勤的人,一共有八个人,但其中只有稻越与丸尾符合嫌犯条件,所以排除他们两人。”
“可不可以说得简单一点?”织田道。
“好吧!我就说得清楚易懂些好了——一连串事件中无法理解之处在于,无法掌握人类协会同僚们的犯案动机。其中关于土肥宪作遭杀害一事,答案已显而易见。嫌犯为了携入枪械进到馆内来,就必须进入圣洞。然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办到的事,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圣洞。若想携械进入,看守警戒便是个麻烦,无论如何都必须排除这个障碍,所以土肥就遭到杀害了,换句话说,凶手与被害者之间并无个人恩怨。”
“这听起来很残酷。”荒木说道,“要比个人恩怨残酷多了!换句话说,嫌犯只是为了携入枪械,只因为警卫是个障碍,而当时负责戒备任务的正好是土肥,所以就将他勒毙杀害?这不就是挡我去路者死的杀人魔了?”
“没错,就被害者而言,这是无法忍受的事。那么为何稻越与丸尾是清白的理由应该也很清楚了吧?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有机会站在警卫柜台里,假设他们在自己值勤时进入圣洞的话,就没必要以杀人魔的模式杀害土肥了。”
这样的推理只会让人血液直冲脑门。我想说的话,椿先生立刻就帮我说了。
“望月先生,你的说法很奇怪。稻越与丸尾应该是无法进入圣洞才对,因为监视器都一直在录影。”
“监视器……咦?”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嘛……监视器也同样是二十四小时运作……所以说,即使值班也无法随随便便进入圣洞。”
“没错吧!”
望月周平一时为此慌张失了神,但他的推理也并非徒劳无功,甚至掀开了一层不可思议的面貌,让我不得不发言。
“看来凶手的目的就是要杀害土肥了,若真要进入圣洞,趁着深夜岂不是更好?而且要想杀害土肥,也应该是在午夜下手才对——什么事?信长兄?”
“三更半夜在馆内闲晃,会被监视器录影的,所以也可以这么认为,凶手是故意挑在人来人往的时刻下手。”
“只要在通过监视器镜头下方时,藉由变装改变发型、体型不就好了?”
眼见两位学长都说话了,我也发表看法。
“到目前仍无法归纳出谁是凶手,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也就是录影带被携出现场的理由。进入圣洞时,凶手没有避开监视器镜头的方法,所以有必要处理掉自己被拍入镜的录影带。”
“这说法正确。”织田俐落说道,“洞内若非培利帕利的降临处,也就不可能有邪恶的外星人从圣洞里爬出来。万一拍到杀人犯进入圣洞的画面,那可就不得了了,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尽管如此,录影带在东塔的冥想室被发现……这又是为什么?”
“不就指出子母泽是嫌犯?”
“不,荒木先生,这已完全遭到否定了。如果他是凶手,应该会选在人员出入最少的时刻。以子母泽来说,他不会经过入口大厅,而是直接前往待命室,没必要在意监视器,排班轮值是由八个人每三小时换一班,土肥?一定有机会排到深夜班。”
“这么说来,”椿先生双臂抱胸,“根据排班表,土肥宪作在隔天——也就是今天——的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要到警卫柜台看守值勤。”
这份资料说是来自丸尾。荒木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但如果会务人员之中有凶手的话,就算不是子母泽,今晚不也有大好良机杀掉土肥吗?
“错了!果真如此的话,录影带为何会在冥想室里?”
“大概是凶手杀了子母泽之后带进去的,但很抱歉,目前还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做的理由。”
正等待话题结束,椿先生又提出了其他疑点。
“有一点我很在意,就是关于本庄这位女性会务人员。我和荒木依约定,在五点钟以访客的身分到访,她理应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但是她态度却很草率,不是有电话必须打而到处穿梭,要不就放下我们不理睬,或者告诉我们‘请等一下’,看起来不像可以俐落犯案的类型,但她处理事情的手法实在是……”
虽然脚踩在硬实的地面上,但似乎还无法从泥淖中脱困,荒木吐出一口徒劳无功的叹息。
“遗憾归遗憾,但已经想不出任何线索了,我看还是休息一下吧!”
“好吧!99lib.”织田回应道。
五
“这么晚了啊?”望着时钟的椿先生惊讶道,时间快三点半了。在此情况下,东扯西扯得很快就黄昏了。一切都束手无策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气氛。到了明天,野坂代表从西塔下来,协会答应会找警方进入城堡,难道我们就这样身心灵都放空、只需静养休息,等待翌晨的到来?
不行!麻里亚还在某处奋战,我们岂可如此懒散?目前能做的,就是自我行动了。
而且,协会说的话能信多少?也许到了明天,他们还会若无其事地搬出另一套说词!为了避免手握空头支票痛哭流涕,我们仍必须保持战斗态势。
“外星人和UFO,现在又不流行。”
大概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荒木先生以绊创膏二人组为对象,谈起他的专长领域。
“电视上关于UFO的特别节目,在七〇年代很受欢迎,最近也因为罗斯威尔事件的MJ-12档案而成为另一个新的热门话题,但有关外星人与UFO的气氛则冷门了许多。你们不认为吗?外星人其实已经与美国政府缔结合约了!为了外星人可以逮捕地球人进行人体实验的许可,美国政府要求可以分享外星人最新的高科技作为交换条件。光就这一点,就已经不只是外星人与UFO的故事了,而根本就是一套阴谋史观。>不过,与五〇年代流传的火星人来袭造成的恐怖现象相比,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来,外星人的形象会因时代而改变?”望月说道,“以前,如果有像是入侵地球的怪兽,就必定也会出现拥有高度文明的金发美貌外星人,但如今好像不再如此多样化,尤其是在外貌像爬虫类一身灰的小灰人出现之后。”
“应该没有金发中性的美貌外星人吧!这种外型也太幼稚了,有可能是随便闲聊乱扯出来的。”
外星人若要和人类长得一样也未免太奇怪,我从小就这么认为。西洋神只之所以长得与人类男子一样,是因为赋予了“神是以自己的样貌创造人类”的理由。但在外星人的情况中,则解释为智慧生命体都会长得像我们这样的形态,这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所产生的样貌形象。
指出这些谬论的詹姆斯霍根(James Patrick Hogan,英国科幻作家),是在他的作品‘星球继承者:I the Stars’发表的。故事描述在月球上发现了与人类很像的一具遗体,而且还是五万年前就存在了,这是探讨此一谜团的科幻小说,而且也是一部本格推理的绝品。故事中强调,该遗体并非来自遥远外太空的生命智慧体。我们会进化演变成现在的样貌都是偶然,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例如在我们仍以四肢爬行的那个时代所遗留下来的痕迹显示,目前我们五脏六腑的配置,似乎并非两脚步行的动物应有的最佳分布状态。所以,地球之外的进化生命体,应该是不会与人类相似的。
恍然大悟之下,我立刻想到的是在UFO史上不可磨灭的名字乔治·亚当斯基的故事。半圆型附有球状支撑架的UFO,就是以他命名的,称为亚当斯基型UFO,而且这也是他所接触的外星人所采用的UFO样貌。会是天文迷的他所遭遇的,是个银发披肩的金星人。他描述那是外貌极似女子的美貌青年,但目前这说法已站不住脚了。根据亚当斯基的大肆发言,他说在第二次碰面时,金星人不仅有心电感应能力,而且会说英语,还让他搭乘UFO,其中也有黑发的火星人。UFO被雪茄形的母船吸进去,然后飞到地球之外。到了第三次见面,则是飞上了月球。月球背面长满植物,其间还见到四足动物。听说亚当斯基以前会经创立过膜拜教派。自从与金星人接触成名之后,就被UFO信奉者尊为大师,教团也大幅发展,不久便产生了类似的新兴宗教。
“一九五二年亚当斯基遇见的俊秀金星人叫做欧森,黑发火星人叫费尔肯,名字是亚当斯基给的昵称,他遇见的外星人根本就是人类,而所谓的来自高度文明外星球的设定,也是白人观点。总而言之,就像美国乡下老先生眼中理所当然的外星人。”
“荒木先生,这样数落他好吗?”
“当然,没问题。再怎么纯朴的信奉者,也不会真的听信金星上住着金发俊男,或是月球上住着奔跑的四足动物。那是老掉牙的UFO神话不是吗?公开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引话题。”
“说什么外星人应该跟人类的外貌很接近,叫做类人类是吧?根本就是骗人的!”
望月也读过‘星球继承者’。
“己垣显示了人类的想像力有多贫乏,不只是那个金发俊男而已,以前的外星人可有个性多了:有八指矮人,也有独眼巨人,以及戴上透明罩盔身高达三公尺的家伙,甚至还有是像蝙蝠一样长了侧翼的吓人玩意儿,而且还搞个机器人跟在身边的。哈哈,实在好笑!皮肤色泽,有一阵子流行的是绿色,也有蓝白色的,后来逐渐演变为光溜溜的灰色矮人。”
“就是那个叫小灰人的吧?残留类人类的面貌,但比较像是爬虫类。”
“与俊秀的金星人欧森相比,真的是丑到了极点。把小灰人这种外星人当成神一样奉祀,不怎么令人信服。即使欧森不怎么具有真实性,但退化到成了爬虫类,这还真让人伤心呀!那些认为各种不同类型、气质迥异的外星人到访是有各种不同目的的人,他们往往都有种族歧视或反犹太主义的倾向。亚当斯基的最佳友人欧森,拥有北方俊美属白种人系的亚利安人风格,这也是一种表征。将种族歧视援用在外星人的分类上,这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事,但是由疑似爬虫类的小灰人独得胜利,这也让人很困扰。因为一般大众在做梦时,很少人会梦到与人类无关的梦境。尤有甚者,那些持阴谋史观,认为明明出现在地球上却被人隐藏掩盖事实的那些怀疑论者,更显得与一般人想法格格不入。”
“人类协会敬拜的是培利帕利,与欧森很接近,是因为御影会祖跟不上时代吧?”
“是脱节了,但也许反而幸运。多重好运相继而来,让人类协会成为只稍具怪异色彩的教团,正好与时代的氛围相契合,他们可不是锁定了目标而创立的。不过,如果时代的氛围不同的话,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也许就像附体的神怪被驱离一般,陆陆续续有人脱离协会,而且会在瞬间分崩离析也说不定。说起来,还真不知道人类协会的未来会如何呢!”
“谁能知道?比起外星人与UFO,更可能比较符合阴谋史观吧!荒木先生不喜欢这样的风潮,是想当宅男吗?”
“这该怎么说呢?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UFO算得上是二十世纪的神话,但要与阴谋撇清关系,我想是想撇也撇不清的。随着将不明飞行物命名为Flying saucer、飞在空中的碟子、飞碟的同时,一跃而成为瞩目的焦点,主要是在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四日,一位名叫肯尼士,阿诺德的消防器材公司老板驾驶自用飞机时,看见了不明飞行物。当时他说的是:‘像浅碟子般打水漂一样飞行。’并未说是‘像碟子一样的飞行物’。不过,关于UFO的神话,历史上也有记载,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会有人亲眼目睹真正的不明飞行物,但当时很自然地,人们并不认为那是外星人搭乘的交通工具,而猜测是敌国或自己国家的秘密武器。战争结束后,一想到很可能是外星人的交通工具时,便怀疑外星人与政府有勾结。于是,UFO一词,便持续蒙上了国家秘密的面纱。但说实话,排除阴谋论不谈,我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UFO呢!”
“所谓的阴谋故事,要事不关己的那种才有趣。菲力普狄克的科幻小说之所以有魅力,就是因为每一个故事都有甜美的阴谋。”
虽然UFO的话题冗长无趣、气氛冷淡,但既然传到耳朵里了,也只能听进去。不久,话题已改变成了阴谋。
“美国人为什么会喜欢那种阴谋故事啊?”织田说,“美国才是UFO神话的故乡,是因为在他们的梦想中没有千年历史的神话吗?在自由国度里的人,面对到与想像中不同的事物时,似乎就会硬扯上那是邪恶组织的阴谋。”
望月听了便说:“因为那是一个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国家,而美苏冷战结构大概也有影响。虽然那个国家的确是阴谋史观的发源地错不了,但有这种心理状态的人并非只有美国人吧!任何国家都可能萌生阴谋史观,其实就算只是个人的角度,我想这也适用在个人身上!‘那家伙的言行举止里,一定还隐藏着其他意思。’或者‘我一定是被人操纵了,好获取不当利益。’会这么想的人就是如此,企图在A与B之间,以无形的丝线连结在一起,以满足内心狭隘的优越感。”
“说到操纵,不正是你喜爱的侦探艾勒里·昆恩擅长的技巧吗?昆恩也是犹太裔的美国人。”
望月露出诡异的微笑。
“仔细一想,本格推理谈的就是阴谋故事。以虚构的形式,将无形的丝线转换为看得见的故事,但我倒不认为这是为了满足内心狭隘的优越感——江神的意见如何?”
部长已经保持沉默三十分钟没开口了,只见他置身于这次的谈话之外,仿佛正专心思考什么事——是关于命案吗?突然叫到他,也许让他一阵迷糊,但知道是有人叫他。
“想揭发某人擅长背地里做暗事的人,一定也认为我心胸狭隘。实在很想告诉这种人说,被你这种善良诚实的人看穿,就代表那不是阴谋了。人的行为往往是感情的驱动力大于利益,所以不付出劳力就想在背地里做暗事的人只是幻影罢了。”
“阅读本格推里的乐趣,不就是在于肯定这种错误的谬思吗?”
“相反吧?本格推理的趣味与阴谋史观,也许某些部分是相通的。喜欢阴谋的人,都以独特的眼光看世界,他们认为所有事情的 53d1." >发生都有意义,事件与事件在背后相互连结,在外表之下形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真实面貌,大致上就是这种观点,而这也带有非历史性的特性;因此,为了解决当前自己所面对的问题,可能的话,便会动员过去一切会发生过的事。在这种思维下,会产生一种世界上的一切都与现在的我息息相关的既幼稚又夸大的妄想。本格推理所展现的,就是在调侃这样的妄想。”
“幼稚又夸大的妄想,这么说不妥吧?”
“所以才用调侃的手法展现出来,营造一种夸张的情节与煽动的描绘。将无形的丝线转换为看得见的故事,让读者几乎无法吞咽下去——如此的加油添醋,我倒不认为源自既幼稚又夸大的妄想而产生的小说等同于既幼稚且无聊的小说。”
说完这些之后,江神便沉默不语。椿先生仍然双手抱胸眯眼小睡。至于我,则想起了麻里亚。
第十七章 冲出黑暗
一
现在可不是喝茶聊天的时候!这念头一闪,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织田问我什么事,我一时词穷。
“没什么,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刚才一直坐着说话。”
“运动不足吗?好,那就来个第二次大逃亡!”
这个夸张的提案遭到江神的驳回。织田与望月已经答应不会不假外出,所以部长要他们确实遵守,也就是不得毁约。而且,对于毫无胜算的第二次大逃亡,虽然要想赞成恐怕很难,但江神未免也太守规矩了。
“人类协会真的是不通情理。”椿先生大概是睡饱了,“什么也没告诉我们,三点钟的下午茶点心也没供应,大半天的弃访客于不顾,发个牢骚总可以吧!干脆找他们谈判关于待遇问题。”
“没用的,就这样等着明天到来吧!”
荒木似乎已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望月听了,便说出我心中的悬念。
“协会里的人都不能信任,他们都没保证明天会释放我们。”
“又来了,真是的,他们不是说等到查清楚谁是凶手之后就会释放我们吗?”
“怎么可能?查清楚谁是凶手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我看只是骗骗我们的吧!”
“该怎么说呢?也不见得是骗骗我们的吧?”
待在房间里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还是出去好了。转身向门时,江神站了起来,以为会出言阻止,结果却说是要一起走。
“继续窝在这里是还好,但麻里亚可不行,今晚到明天早上她可没有御寒躲露之处。不如找外星人帮忙租一艘小型UFO尽快找到她,好帮她打打气。”
“好啊!你是说真的吧?”
“另外,我也想了解千鹤的情况,如果能说话,想问她几个问题。”
我们一走出房间,绊创膏二人组与椿先生也跟着过来,他们不想被留在房间里,最后,荒木也加入了。
没人看守,于是搭电梯往主栋楼下去,一路毫无阻碍,但接下来应该有些问题。果不其然,电梯门一开,稻越就站在那儿。他可能就在附近待命,电梯一有动静便立刻趋前。
“不会乱来,请放心,”江神友善地说道,“只是下来透透气的。可以找吹雪局长或由良督察谈一下吗?”
此时,有五名会务人员分别从左右侧的走廊走来。面露凶光,似乎已有冲突的准备,但我们并无肢体冲撞的打算。
“有何贵事?”
被江神手肘顶了一下,我就很自然地回答问话。眼前这个年轻老板模样的稻越草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会转达给局长,有回话的话会告知各位,所以烦请各位离开这里。”
“透透气也不行吗?”织田提出要求,却立刻遭到拒绝,前科果然会有影响。
“我不会再逃出去了,我要学习甘地,贯彻非暴力的原则。”
“这个嘛……你会惹出什么麻烦我不知道,但是甘地也贯彻了不服从的原则。”
“今天早上只是迫于形势。Born to be wild,天生狂野。”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说法。”
“看过‘逍遥骑士’这部电影吗?”
“怎么了?”这时候,从东翼的方向传来声音,是由良走过来了。稻越向她报告之后,脸色立刻浮现厌烦的表情。
“我知道各位想透透气的心情,但六个人走在一起下楼来,还真让人感到有威胁,这样的行动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很不巧,各位的活动范围不在主栋,所以麻烦移驾到C栋的观景交谊厅。”
说完便转过身子要走,因此江神又叫住了她。
“金石先生在医务室吧?因为我学弟妹们受他照顾,我想向他致谢。”
虽是临时的权宜办法,但也许真有此心。由良停下脚步。
“金石先生是在医务室,因为千鹤身体状况好多了,所以他也放心不少。”
“那就太好了,可以过去打扰他一下吗?好不容易下楼了,所以……”
大概是在思考如何适度回应俘虏的请求,结果由良发挥了她的宽大胸怀答应了。江神听了之后,立刻又追加一些要求。
“可以顺便与千鹤小朋友说说话吗?我有一些问题想问她。”
“这才是你想要的目的吧!打算问什么问题?她都躲在仓库里,所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如果是问圣洞可以通往何处,等各位可以外出之后,我会带着各位前往那个地方。”
“只是问两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古怪问题,如果担心的话,我在提问时麻烦请站在一旁听。”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陪同站在一旁,我希望能长话短说,时间别拖太长。只是,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入医务室,我不希望一大群人进去围在生病的小孩四周。”
椿先生走上前一步,他不仅是退休警官,而且也熟知千鹤本人,因此遭到这般的排除在外不得入内,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也让我在场,当个公正的旁听者,可以吧?”
由良的决定很迅速。
“椿先生一起进去没问题,就你们两位与我进去听那小女孩怎么说。”
若要想再有更进一步的妥协,应该是不可能了。即使如此,望月与织田还是希望能亲自向金石老先生致上谢意,所以获得可以在走廊上与源三交谈的机会。只剩我和荒木没提出其他要求,但也由于未遭制止,所以就尾..随望月与织田两人跟了过去。
先是叫了源三先生来到走廊上。老先生对于和望月与织田意外的再度相会感到讶异,但同时也对部长与绊创膏二人组的致谢感到很高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但很高兴现在都平安无事了。另外跟你们在一起的女孩怎么样?”
“唔……这个……”
回答的任务落在望月身上,江神进入医务室,椿先生与由良接着走进去,然后关上房门。
“走散了?唉呀,这可不行呀!才刚找到千鹤,现在又走丢了一个。不过,在山中还不至于发生山难,毕竟是个大人了。”
源三为两位学长打气,未加入交谈的我,就站在门边聆听。没想到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清楚听到房间里的交谈。
二
——还记得老伯伯吗?以前在比良野的驻在所当员警,喔,没忘记呀!太好了!已经退烧了吧?那就好。昨天的事吓到了吧?
——因为我不乖。
从声音判断,千鹤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正常说话了。
——小妹妹看起来还很累,我问几个问题就好,五分钟,可以吗?
还以为接着会由江神接棒,没想到椿先生还继续问,大概是员警的热血正在沸腾吧!
——千鹤从圣洞出来进入仓库这条路上有遇到谁吗?
——没遇到。
——一个人都没遇上啊!那么,有看到任何人吗?
——也没看到。
——为什么要进入圣洞?
关于这一点,她已经说过了。现在又要再次招供自己的罪行,实在很可怜,但她还是仔细回答了。
——因为想见野坂代表所以进入圣洞,是真的吗?但你知道圣洞出口有人看守,无法进入本部吗?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准备了照相机?
——因为我在想,很可能(女王)会站在那里看守。
——这样啊?老伯伯就没想到有这种可能,而且连想都没想过。千鹤不知道看守圣洞的工作是由几个特定人员负责,所以期待(女王)可能出现吧!
——不过,拿着手电筒进入黑漆漆的洞穴里,需要很大的勇气,大人都未必敢了。
——我是慢慢习惯的。
——常探险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半年前,移开一颗石头就发现洞穴,常常跑进去玩,一开始只在洞口附近,后来就渐渐往里面探险。
根据土肥描远,本庄会说过“大约在半年前,洞里面吹来一阵风。”这与千鹤所言相符。
——摆了一颗石头?是谁在隐藏入口的?
这问题似乎不是要千鹤回答。
——不知道。
——还有谁知道那个入口?
——我想应该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也把那个洞口隐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算是秘密洞穴了。入口有多大?
——我可以勉强进去的大小。
——大人也许就进不去了。整条洞窟有多长?
——很长,但习惯了就好。
很长?无法掌握这种说法。
——很难走吧?
——很好走。
——里面有分岔吗?
——没有,就那么一条。
荒木也开始模仿我在一旁偷听。望月与织田应该也注意到了,但两人正在和源三交谈,而他们像是闲话家常的交谈传入了医务室内,对于松懈由良的警戒应该有些贡献。
——你经常跑到圣洞出口附近看见警卫在看守吧?结果发现不是野坂代表站在那里,就会很沮丧地回去?
她思了一声,像是在点头。
——可是,昨天和以往都不同,没有人在看守,所以你就跑到本部里面来看看是吧?
——因为妈妈到下吕去,还过夜。
大概意思就是她估计妈妈外出,只有外公在家,就算晚归也不会挨骂。小孩子的这种心理,很容易就可以想像的。
——踏出圣洞之前,有听到其他声音或人的声音吗?任何声音都行……什么都没听到?
——对不起。
——这不需要道歉的。那么,你进到本部想做什么?就算你想在本部里乱逛遇到野坂代表,但还是出不来吧?
——啊?可以出来呀!从圣洞出来。
原来如此,她大概以为当天是没有守卫看守的日子。从警卫遭杀害到被发现遗体的这段空窗期,正好就被她撞上,实在是作梦也难想像。但很意外地,馆内因为一番骚动而到处都是人,结果她反而连返回圣洞都不可能了。
——想出去但出不去吧?所以在仓库里一次都没出去?
——出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就在里面一直等。
——有人进去时,你就躲在门后?
——那时候最紧张了。
——但总不能一直躲在里面吧?有打算到最后出来,向人类协会道歉吗?
——本来想这样做,但后来实在很累,累到走不动了。
发现时,她虽然害怕,但也同时露出感谢被救的安心表情。
由良这时插话进来。
——五分钟到了,但千鹤很坚强,应该没问题。说有问题要问却一直在后面听别人说话,江神先生。虽然椿先生刚才已经抢先问过了,但如果还有问题要问,没关系,请接着问好了。
椿先生抢先偷跑,但在如此重要的情况中,这不像是江神作为。真想看看医务室里的情景。
——因为问题都问得切入要领,所以我就在一旁聆听。我想问的问题椿先生都帮忙问过了,但既然来了,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应该是部长靠近床边。千鹤说话了。
——谢谢!
谢什么?
——谢谢送我过来。
是为了从仓库送她到医务室而致谢吗?真是乖孩子。
——不客气,身体好了,很高兴。只问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千鹤进入圣洞的时间,知道吗?
其实已经确认过千鹤没戴手表,应该是没有时间意识的。现在竟然还问这个远离核心的问题,实在很失望,但千鹤却不加思索地回覆这个问题。
——快要五点的时候。
这岂不是和之前说的有出入?我很想就这样破门而入,由良似乎也呆住了,只听见她语调变高,对干鹤说话。
——等一下,千鹤,之前问你时,不是说不知道时间吗?不要为了讨好这位大哥哥,就勉强说个时间唷!
——嗯,之前是问我从圣洞出来的时间,那我真的不知道,但进入的时间我大概知道。
——为什么?
——因为一到五点就会播放音乐。
接着是江神对由良说话。
——就是你们播放的音乐吧!千鹤是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进入馆内的。所以,我认为她在入侵圣洞时,大概听到了五点钟的音乐。
千鹤很尽力地说明。
——进入洞穴时还没有播放,是前进不久后听到很小声的音乐。
虽然不确定,但应该是在音乐播放前的一分钟到三分钟左右进入洞穴的。江神沉稳的语调正好与由良刚才的惊慌失措成了对比。
——你就边听到音乐边愈往洞里面走去吧?途中有休息吗?
——没休息,一直都在走路,走到圣洞出口时,因为发现外面没有人看守,所以……——认为是大好机会,就立刻跑出圣洞?
——对。
——谢谢,都问清楚了。
三
听毕来龙去脉,荒木一脸感到很无聊的表情,活动了一下筋骨。
“听起来也没说到什么重点嘛——小孩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躲在仓库里能听到什么可疑声音?”
“她是这么说的没错。”
“没什么用处的意外插曲,只是让一群人瞎忙,而且还真亏她了,让她外公也成了囚禁之身。”
没错,源三今晚要在这里住上一夜了。
“这也没办法,不让他回去,听说明天会叫员警过来,现在也只能忍耐了。只要和宗教牵扯上关系,有时候是不能用常理去判断的。”
织田回道:“理解力不错嘛!今天晚上他女儿不是要回来了?”
“千鹤要求想让母亲在总本部过夜,人类协会在释出好意之下如了她的愿,同时也请了隔壁的宫野。”
“这根本就是强迫。”望月绷着脸带着怒气。
这时候,因为医务室内再度传来声音,我便将耳朵贴近房门。
——丸尾现在就站在看守柜台里,为什么要找他?
——我要让他看一些东西,问一些意见,一下子的时间就好。
——与案件有关吗?
——当然有关,这是我对由良小姐最后一项请求。
——最后一项请求?好像在选举一样。
感觉他们似乎要走出来了,我立刻离开房门前。眼前出现的由良,勾动食指叫江神靠近,似乎是答应了他最后一项要求。
“请各位留在这里,还有一件事完成就立刻回来。”
她一说完便转身离去,但我怎么可能呆立在走廊上?望着两人的背影远离后,我立刻跟了过去,望月与织田当然也紧追在后。
待命室的房门是开启的,所以站在走道上也可以听见由良与丸尾的说话声。“他有东西要让你看看。”“什么东西?”我们站在门后往里面窥视。
“说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看个会让人吓一跳的东西,就像名侦探一样在进行戏剧化的搜查。”
“我有自信让你在几秒钟后吓一跳。”
“太棒了,要让我看什么东西?”
江神站在面对圣洞而立的丸尾前方,同时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翻弄,他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我也不清楚。才想仔细一看,身后的织田便探出身子压在我背上,结果害我趴啷一声趴伏在地板。
“常常团体行动,彼此感情还真好。”由良挖苦说道,“虽然万绿丛中缺了一点红。”
“会少一个人,都是因为你的搜索方法太糟糕,只看头上的天空,不见脚下的土地。”
织田的言语反击虽然大快人心,但我还是希望他从我的背上爬起来。
“要麻烦你过目的就是这个。”
江神取出的是一支小型手电筒,而且确定就是千鹤身上携带的那支。虽然背对着我们看不到,但可以确定丸尾脸上一定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这又怎么了吗?”
“洞窟探险的必要辅助器具。”
就在部长右脚向后移动的瞬间,我甩开了织田。我知道了,我知道丸尾惊讶的原因了。
“喂!”
“干什么!”
待命室内响起了怒吼声,但江神早已跨过了白线。掠过双手抱头的由良,我也一脚跨入了禁区,由良同时发出悲鸣。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椿先生在询问千鹤时,以为会老实在后面聆听,没想到竟然趁机摸走手电筒,还真的大意不得!”
“正巧看到,只是借用一下,还真帮了忙,本来还想到底要向谁借呢!”
部长一开一关手电筒,确认没有异状。
“还堪用——望月、织田,你们就留在那里,触犯禁忌我一个人就够了……喔,又多了一个人,也没办法了。”
由于坏了江神的原意,所以我向他表示不好意思。
“不可以再往里面走,你们还站在圣洞入口区域,快回来!”
由良的右手在虚空中挥动,但无法碰到我们。丸尾张大了双眼看着,一脸的愤怒。虽然可以感受到一股怒气要爆发,但他们两人已经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碰到我们了,仿佛彼此间有一道厚厚的玻璃墙隔开。
“亵渎了你们的信仰我很抱歉,有人激怒,就必定有人悲伤。但是,我也有必须进入圣洞调查的理由。昨天我就已经压抑想进入圣洞的冲动了,但如今已到了忍耐的极限,里面有我必须调查的东西。如果想要知道谁是杀害土肥、弘冈、子母泽的凶手,就请原谅我的粗鲁蛮横。”
“绝不原谅!”
丸尾的语气铿锵有力,但相对地,由良则是额手高举,一脸的恳求。
“真的拜托你们,就别再往前走了。跨越白线还可以,那附近还没问题,好不好?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请千万不要进入圣洞。”
原来是支配者角色的她,如今却表现得像是易碎的陶瓷娃娃。眼前这景象,恍如漂浮着一股残暴成性的气氛。不自觉地,我也以充满至今累积的愤怒口气说道:
“我不认为有人进入这个洞穴之后,外星人就会降下惩罚。就在昨天,千鹤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固然是要遵守会祖所言,但如今人类协会的理念已经偏向毫不相干的迷信了。”
“这与宗教情感有关,请不要轻视。”
“将我们软禁是犯罪行为,你们才是真正轻视了人身自由。”
接着,由良转向江神抗议,不理我了。
“明明说好了不会随便乱来,也说好不让你的学弟妹们捣乱,如今却是这样,太卑劣了!”
“只说好不会任意外出,而且是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这说法比较正确吧!由于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为了突破现状才这么做的。”
“那女孩说过,洞口不容成年人通过,你们是出不去的。”
“没打算出去,调查完圣洞之后就会返回——不是搜遍了馆内,遍寻不着第二把手枪吗?”
“是的。”
“除了圣洞没人进来找过,所以只能进来一试了。这么做,与协会之间的恩怨无关,也只有这么做,才能化解误解——我要进去了。”
为了阻止我们进入洞穴,以为丸尾会跨过白线抓住我们,但他始终未踏入禁区,只是站在线外咬牙切齿地凄厉大喊:“回来的路上会很可怕!”
四
才前进,洞窟方向便急往右弯,半途回头看,待命室看起来似乎已经很远了,但事实上也才走了大约五公尺远,却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由良与丸尾茫然伫立原地,望月与织田则是振臂高挥,但我并不感到痛快。打破了人类协会近乎迷信的宗教禁忌,我感到很抱歉,加上丸尾刚才说的“回来的路上会很可怕”。
“真的被他说的吓到了……”
“我不打算空手而回,若真带了大礼回来——心情可就不同了!”
江神在转弯处停下脚步,指着待命室方向,还能看见看守柜台,但望月与织田已没入死角看不到了。
“千鹤每次都在这个位置窥探待命室的情况,是个很好的监视地点,由于洞内昏暗,不怕洞外能看到。”
因此她心想,今天又没见到(女王)出现,于是折返再次没入黑暗中。
江神开启手电筒照亮手表,低声说:“四点三十九分。”这么晚了啊?
“我的手表也是四点三十九分整。”
“我们来对一下时间,待会儿就一口气走到圣洞出口,计算看看要花多少时间,你也注意一下时间,四十分一到就出发!”
与江神对时到秒针也相同,在四十分整开始前进。洞内宽度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所以我跟在学长身后。由于太暗了,事实上只能看到学长背后的阴影。偶而,江神手上的手电筒灯光上下晃动,就可以看见洞里的样貌。岩壁是黑褐色的,比想像中干燥,几乎没有雨水、溶雪从熔岩的岩壁缝隙渗出或湿染的迹象,所以前进时不必担心滑倒。脚下感觉很平坦,但令人讶异的是岩壁有不平整的突起物或凹陷处。
“原来是这样啊!”
习惯在黑暗中行走时,我说道。会听人说,熔岩洞穴里不会有回音,看来的确如此。
“什么?”
“我们强行进入圣洞,为的就是要估算走完这条通道所需的时间吧?”
千鹤进入圣洞的时间是在五点前,若能知道她花在洞里的时间有多少,就可以推断是在何时进入待命室,进而锁定杀害土肥宪作的犯案时间,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么做对于找出特定嫌犯有何功能。
“这是第一个目的,我不认为另一把枪被藏起来了。”
“第一个目的?是说还有其他目的?”
“我想找找是否还有什么东西是与嫌犯相连的,这是第二个目的。确认圣洞到底通往何处,则是第三个目的,虽然不知道是否与破解命案有关——注意,这里有高低落差。”
洞内缓缓向右或向左弯曲,而且逐渐往上升,并非很陡的斜坡,这种程度大概八岁的小孩走起来也不觉得吃力。
“前面的洞顶很低,小心撞头。”
灯光照亮的壁面上有焦油滴下的滴痕,是岩浆冷却凝固后的现象。所以,这个像是火山累积压力喷出地表,因而形成的熔岩洞穴。洞内宽度有些窄到一公尺,但宽的部分也没超过二公尺以上,多处地方的岩顶矮到必须弯下腰来,但还不至于要屈膝而行。
“椿先生也说过,千鹤真有勇气,洞中情况不明,我是不可能凭着好奇心激发的探险勇气进来这里的。”
“还真是少女探险家!体型小,看来小朋友在这洞里走起来比较容易。”
“我看应该不只是为了见到她仰慕的(女王)吧!她还想知道的是,这个洞穴到底会通往何处。”
“过了五分钟了。”
江神一说,我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指针有萤光,指着四点四十五分。
“我仔细看过脚下,没发现有嫌犯掉落的名牌。”
“也没有名片。”
斜坡缓缓而上,大概已经比待命室要高出五、六米了。若一直是上坡,那么回去就轻松了:但下坡也很危险,万一骨折了可不妙。
“这让我想起了木更村。”
江神说来像是聊天一般,但我听了可是心惊胆跳的。我知道位于四国山中的那个村子,有一座雄伟浩大的钟乳石洞,虽然我没见过。
“那里的洞穴像迷宫,万一迷了路,仿佛生死交关一般。”
“当时是和麻里亚一起探险的吧?和那相比,这个算是郊游吧?”
“只有一条路,很轻松,只是意外的发现让人比较担心。”
当时,江神与麻里亚在钟乳石洞穴中发现了尸体,虽然不轻易相信灵异鬼神之说,但总觉得不吉利。一谈起这种事,就觉得前方可能随时会出现吓人的东西。至于部长,这种事他是连想都不会去想的。
以为前方会是下坡,没想到一会儿又是上坡;不久,两侧的壁面愈来愈逼近,来到了只容半个身子的地方。一直保持螃蟹走路的姿势虽然辛苦又危险,但还好只要再忍耐数米远,穿过之后,有个约七十度角的左转弯,转过弯的尽头有一片隐约的亮光。因为还保持千鹤进入时的模样,洞口的石盖被移开,光线从开口射入,快接近目标了,步伐终于也加快起来,但江神还是保持一样的速度前进。
“看到出口就放心了,感觉呼吸也比较轻松点。”
“不只是感觉吧!有风吹进来了。”
有一种无形的物质轻拂脸颊,果然如此。从半年前开始,千鹤就常常移开石盖,好几次进入圣洞探险了,所以在待命室可以听到风的声音。
终于来到尽头。前方有一道斜自右上方的金黄光线,在这附近,也许是雨水流进来,玄武岩的岩壁上带有湿气,必须注意滑倒,而且还有一道大裂缝,雨水就是从该处降下的,但并不会流入圣洞内。
尽头岩壁有粗大的树根突出,头顶上应该就有一棵大树,而洞穴出口大概就在大树根部的大窟窿处。昨天傍晚,我会与麻里亚发现的日本橡树也有这种大窟窿,该不会现在就站在那棵大树下方吧?因为刚才在黑暗中左转右拐的,所以无法确定目前所在的方位。
现在来到可以看到洞穴外的位置,夕阳虽然柔和,但才脱离黑暗,感觉还是很刺眼。终于,得以与外界接触了,然而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
这个窟窿形状很复杂,就算瑜珈大师要穿梭其中也很困难,千鹤想必也一样,一定是不断扭转身躯、变换姿势才得以进出,而洞内的树根不仅能支撑体重,还方便穿梭。
“好像在森林里啊!”
江神关闭了手电筒,我们同时看了一下手表。
“四点五十五分。”
“……是啊!”
大致上,这一趟路程需时十五分钟。虽然不清楚千鹤的步行速度,但应该差距不大。
“很巧,再不久就要播放五点钟的音乐了。听到的时候到底会有多小声,正好可以趁这时候实际确认。”
“应该是在急转弯前的狭窄区域附近吧!不过,星期天也会播放吗?”
“凡事都要一试,我先退到转弯处,你留在这里,播放音乐时大声说话。”
“知道了。”
再次开启手电筒灯光,江神融入黑暗中,只留下我和光明在原地。
树梢低语,野鸟回鸣。
一切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这次的实验就算可以更缩小犯案推估时间,但是对于整件案子并无多大变化吧!反而与触犯禁忌所付出的代价相比,似乎不太划得来。然而,得以见到世界的尽头,我还是很高兴。
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脚边——有个东西像一枚小星星闪闪发亮,捡起来放在手掌上。
是耳环。
五
快五点了。
最后还是无法离开街村,依然是一只悲伤的笼中鸟,近黄昏了,接下来必须忍受寒冻度过长夜,饥饿与徒劳无功的感慨也在此时如海啸般袭来,结果竟是如此的处境。我可是白天没好好吃饱就没有战斗力的女人,连说话力气都没了,该如何是好?不禁骂了自己。
很想为有栖川、江神和其他人帮上忙。身为充满智慧与勇气的女神,竟然无法从绝境中,潇洒地营救出那几个充满文学侠义气息与自负甚高的人,也许是我的期望太高了。野坂公子是(女王),而我只是个无权无势、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现在的我掉了一只鞋子,就像脱了底的水桶。
独自一人在街村奔走,在森林中迷失;但即使是孤单一人,却不会感到无依无靠、寂寞不安,也许是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这些情绪都被掩盖、稀释了。虽然最后什么事也办不成,但还不可放弃,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去完成的。
虽然会想越过山岭到邻村去,但这么做有欠周详因此作罢,但判断是正确的。目前已放弃潜入民宅去打电话,这么做一定会失败;沿着县道坚持走到比良野也行不通,因为封锁道路的巴士上,有人负责躲在里面看守。
也许,已经无计可施了。既然如此,那就下定决心等待明天的到来好了。协会若是遵守约订,应该就会开启城堡大门,就算耍出卑劣手段,到了星期一,(女王国)的锁国之举应该也碍难执行吧!因为封锁之墙将会露出破绽,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到来!
无法一直这样坐在树枝上,大概已经坐在这儿三十分钟了吧!樟树粗壮的树枝足以支撵我的体重,但我已经无法忍受坐在树枝上屁股带来的疼痛了。想着刚才爬树的要领缓缓攀下,在树枝与树枝间移动,右脚踩在垒球大小的树瘤上,拜树瘤之赐,让我得以隐身于绿荫之中。我猜想,敌人大概难以想像如我一般的小女人,竟然有如此了得的爬树技巧。虽然正下方有两名蓝色制服男在商量事情,吓得我冒出一身冷汗,但他们并无抬头仰望树梢的意思。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呀?
——野坂代表的散步路线就到这附近为止。
——正好就在这附近一带……
声音被风声掩没了。
——就是这里。
——老爹也很担心吧!
——那个老爹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啊?
——别再责怪他了。
只能听到这些了,当时只希望他们快点走开,但若能再多偷听一些,也许可以听到更多有趣的情报。
城堡里的音乐声溢流出来了,就算有人广播此时已是下午五点钟,我也无家可回。今晚我想要一个能让人心安的藏身处,而且非常渴望。
那个地方如何?布满夸张树根的日本橡树,树根底部有个大小可供小孩进出的窟窿,也许附近还有更大的窟窿。如果有的话,只要一个晚上,我可以变成冬眠的大黑熊。
一边确保树叶摩擦的声音不会混乱了敌人的说话声,我朝昨天那株日本橡树前进。那些充满威严的雄伟大树,让我感觉仿佛要前去拜访森林贤者一般。
寂寞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是渴望接触另一个人的温暖气息。然而,人是以切割自他人而存在的个体,却常会因为他人的体温而感到窒息、呐喊:离开了就想握住,握住了又想放手;被束缚时想要自由,获得自由时又想被束缚:莫非我们都在这样的因果影响下,有了这种受到诅咒般的习性?
有栖川说寂寞是人们心中的底蕴写照。我对他的家庭环境不熟悉,对他的人际关系也只有片面的认识,而且并不觉得他有所谓的孤立感或疏离感:但为何对寂寞会如此敏感?我想,这就是他吧!
会有朋友问过我,相信性善说或性恶说?而且一定要从中择一。也许对她而言,这是重要的课题。我的回答是“二者皆非”,令她感到失望。我想,有栖川也许会抛出性寂说让人大感迷惑吧!人既非性善,也非性恶,只是诞生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上。
“也许吧!”
我一个人喃喃自语。
昨日的记忆犹新,走着走着,终于再次见到那棵日本橡树了。毫无理由地,总感觉这棵大树在等着我回来。找到根部的大窟窿时,有些惋惜上次掉进去的耳环,那是我高三生日时,班上好朋友送我的礼物,就是很坚持讲究性善说与性恶说的那位朋友。是否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还有另一种性寂说的观点?
树梢风声响起。
——该结束了吧?
某处传来声音。
——听得到吗?江神学长?
“咦?”
是有栖川的声音,莫非是幻想?回头寻声,仍然听得到。
——要走到什么地方为止?这次的实验要很用心吧!
——很孤单吗?从这里步行约两分钟,勉强听得到。
——如此说来,可以推估千鹤从圣洞出去的时间大约是五点十三分,而土肥在五点以前还活着,所以犯案时间是在五点到五点十三分之间。
——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能知道谁是凶手吗?
“这是怎么回事?”
是有栖川与江神在对话的声音,而且是从日本橡树树干中传来的,难道他们已化身为森林精灵?
视线一往下移动,看到那个大窟窿,不可思议的声音就是来自那里面。
——知道千鹤走出圣洞的时间,算是送给城堡的伴手礼吗?毕竟这不是由她亲自实地演练得出的时间,准确度应该不高吧?
——不,已经足够了?
——知道谁是凶手了?
他们正在谈论重要大事,最好别打扰,但也不是摆客套的时候。我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叫出他的名字。
“麻里亚……?”
有栖川的脸从黑暗底部探了出来,射入的刺眼光线让他眯起眼睛。
“嗯,是我。”
“为什么在这里?”他低语念道,“重要的是,你还好吧?”有栖川又问。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整个身子竟因这意外的相逢而颤抖。
“没事,很好,还没被逮,我像兔子一样会逃脱。”
“是吗?那就好。”
他露出欢喜的笑容。
“望月和织田他们怎么了?你知道吗?我和他们走散了,而望月为了我……”
“他们也尽了力,已被带回城堡了,身心都已恢复,别担心。”
说完,接着是江神露出脸来,两人都没有落魄憔悴的疲态,在我们部长的眼神里,还散发出一股自信。
“你们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什么地方潜入的?”
“我们都吓到了彼此。城堡和这里是由圣洞连结的。”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里可以连结待命室。走小径要绕一大圈,直线距离的话就近许多了。知道协会有为我们预先准备的秘密通道,让我对神仓有了一些宽容。
“这可是大发现呀!不愧是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福尔摩斯,原来可以让我们进入圣洞啊!”
“好说歹说也不可能,是我们强行进入的。回去之后就等着他们如何处置了。”这让我揪了一下心,但江神立刻又说,“别担心,至少不会头下脚上钉在十字架上,因为我们会带回伴手礼。”
躲在阴暗处的有栖川问道:
“什么伴手礼?”
“事件的真相,详细内容就容许我卖个关子!”
我跪下来往洞穴里探视,我的影子落在江神身上。
“我没听错吧?——知道凶手是谁了?”
“知道。”
我仍然在颤抖,想停都停不住,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也没必要压抑兴奋才对。如果江神说的是真的,失去的重要东西应该是能要回的。如果知道谁是凶手,就可以停止找寻凶手了。
“已经追出凶手了,所以麻里亚不必再到处躲藏,回到城堡来吧!”
一时这么劝我,还真犹豫该如何回答,之前拼了命东躲西藏的,这会儿整个思绪还真转不过来。
“这样好吗?”有栖川帮我问出心里话,“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就这样放手?”
部长毫不迟疑。
“我没理由让自己可爱的学妹身陷牢笼,城堡从此不再可怕了,昂首阔步,从正门走进来,我在门里等你归队。”
“好的。”
我相信他,世上没有人再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了。
“那么,凶手是谁?”
咽了口水问道,却无答案。
“我知道你很想问出答案,但说出来需要有相对的决心,所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知道了。”
有栖川再次出现,指尖上不知捏着什么,摇晃着让我看。
“还有一个好消息,耳环找到了!到城堡里再交给你。”
我伸出右手,因为有栖川似乎想要现在就交给我,因为他递出一只三角形的金属片——“稍后再给我好了,有栖川。握手,和我握个手。”
他什么都没问,把找到的东西放入口袋,踮起脚来握住我的手。
六
再次穿过黑暗往城堡前进。
在江神做出决定前,还是别提出问题好了,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忍不住想要问问嫌犯的名字。但目前我能帮上忙的,就是闭上嘴巴,以及确认穿越圣洞所需的时间。保持沉默点点头,时而看一下手表指针,再来就是继续前进。
仿佛还握着麻里亚的手,紧紧握住的触感仍然残留在手上;此时,脑海中浮现她抬头挺胸的英姿朝城堡大门前进的画面,而现实中的我则正以螃蟹走路的方式穿过狭窄的通道。
“当人类还活在单纯的环境中时,还没有阴谋这种字眼。”
约莫在半途中,江神这么说道。还在等着接下来会有何反应时,他又继续说了。
“一切都公开的话,不会有人怀疑你背后还干了什么大坏事,但会说你可能耍了一些小手段。这个社会就是那么复杂,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作,让自己脱离现实好弥补一些想像。”
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跟我说话,而我也只能回应他,让他知道我在听。
“现代社会充满了高度的复杂,到处都有阴谋。”
无论是法国革命或美国独立战争,都有共济会在背后操纵,而且是由三百名菁英委员会所组成的秘密组织支配着全世界。梵谛冈遍布了全球最大的间谍网,而洛克斐勒家族事实上是共产党的盟友,下达指示暗杀甘乃迪的则是某个军事工业复合体,此复合体正是老早就已成为好朋友的美国政府与外星人所组成的。
“只吃自己收割的米,只吃自己钓上来的鱼,就不必害怕食物有人下毒了。只有那些豪门世家出身背景的人组成的共同体,不会怀疑某人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至于贯彻彼此相互依存,将性命托付他人的社会,所有人都保有隐私隐瞒真正身分的情况下,这些人才会被阴谋论所囚困。”
“如此说来,往后阴谋论将会大为流行?”
“一想到有人为我所骗、为我所操控,那就是一大乐事。若将责任推给一些人,而那些人却以事不关己的态度认为这世上本来就不公平为自己辩护,那么总有一天我们该负的责任还是会反弹到自己身上的——有栖川,怎么看起来你好像上过谁的当?”
好一个笼统的问话方式啊!
“是在思考谁擅长做这种事,但没想过会经被谁所操控,而且任何人操控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走在前面的江神停下脚步回头,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的嘴角似乎已微启。
“很好的答案。没错,我和你并非被人操控的重要人物,而且大部分的人也没有这种被操控的价值。不过人呀,很少不操控的。多半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与利益,或者其他的重要事物,的确会说谎或隐藏什么的。”
我和你与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被操控的价值,虽然这是冷酷的现实观察,但很能说服我。但问题是,江神为何会说出这些话?
打算想问他,人却已经来到圣洞出口不远处了,由良比吕子一定是带着惊恐害怕的表情等在外面。从江神身后望出去,发现除了她之外——吹雪奈央、丸尾拳、稻越草介、青田好之、派崔克芳贺,以及苴(他几个人——全都赶来了,但未见望月与织田的身影。大概这次是来真的,想必一踏出洞口便会遭到凌迟,太恐怖了。
“回来了呀?”
吹雪响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我很想说你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但也只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我们一直等在这儿,虽然不想对你们动粗,但你们却逼得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既然如此不听话,不排除用草绳将你们捆绑起来。”
江神站立的位?置正好就是培利帕利降临的附近,吹雪如针刺般的眼神射向他全身。我不想说出江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因为这时候要格外慎重。万一凶手就在这些人里面,必会招来意料之外的结果。
“草绳绑我就好,学弟只是一时冲动跟了过来。”部长往前踏出,“处罚前,请先听我说句话。”
就在跨过白线的瞬间,丸尾与派崔克已分别抓住江神的左右手臂。吹雪朝我瞧了冷淡的一眼,便以宣示般的口吻说话。
“那就由聪明勇敢的江神承担责任吧!必须将你严加隔离。至于这位可爱的学弟,就和同伙一起关禁闭。”
丸尾牢牢抓住江神,用眼神示意命令我出来,于是我只好带着绝望的心情,返回了城堡。
“严加隔离?那是否能以局长的权限让我关入西塔?我想当在那上面闭关修行者的室友。”
吹雪鼻一皱,脸上交织着悲怒的表情喝道:
“还真会耍嘴皮!带走!”
在拉扯之下,江神被带离了房间。
向读者挑战
如果这个故事全为现实中发生的事实,在以坚不可摧的理论与无可撼动的证据前提下,要想指证出凶手是不可能的事。警方未依科学鉴定办案、也无法窥知这群拥护独特信仰的人们(然而,他们很明显地有所隐瞒某种事实)到底在思考什么,所以正如在第九章,麻里亚感叹“少了基础想盖房子那是不可能的”一般,一切问题都形同无解。
然而,即使如此——我们回顾事件的发生,杀害土肥宪作、弘冈繁弥、子母泽尊人的凶手会是谁呢?不妨试着去推理。
或许读者会苦笑这是一份气势薄弱的挑战书,但所谓的本格推理便是(善尽侦探本份)的纪录。正因为是江神二郎的推理,才让这个故事有终结的唯一解答。
为了让读者安心,语气要开始更有威严了。
逻辑线索的一端已在读者眼前,若继续抽丝剥茧下去,将会发现凶手就一个人站在丝线的另一端。作者所追求的答案,便是凶手的名字与推理的过程。
第十八章 秩序
一
当她一踏入贵宾室房间,我们就立刻赞扬她的勇敢,同时鼓掌欢迎。陪同过来的稻越则是一脸扫兴模样,大概认为我们是一群没得到教训的家伙吧!他告知C栋有人看守,我们出不去,然后就离开了。
我们的圣女贞德报以笑容,自己也鼓起掌来回应,但脸色却突然转为严肃,打探江神不在这里的原因。在痛苦的心情下,我们一一据实以告。
“……然后,被带到哪里去?”
我不认为会被带到部长要求的西塔那儿。虽然回答说在城堡内的某处,但无法保证这就是正确答案。了解情况后的麻里亚,显得有些不安。
“这时候不用为我鼓掌了吧!万一江神遭到不测,那该怎么办?”
望月安慰要她冷静。
“先坐下好了,麻里亚。听完了刚才那些话当然会担心,但我们已经答应协会不再轻举妄动。”
“是谁提出的?吹雪局长?那个人不是很可怕吗?满脸的装模作样,下达‘就这么办’的冷酷指示。”
“就这么办?什么事这么办?该不会是断手断脚吧?应该也不是不供应晚餐。他只是擅自闯入圣洞,为了避免煽动学弟后辈们所以只是被隔离开来。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吹雪局长——”
“也许她是杀人凶手,说什么话都别相信!”
“吹雪局长是凶手?”
“不,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只是有这个可能……”麻里亚转身看着我,“我问你,江神有暗示过谁是嫌犯吗?”
“没有,完全没有。”
但是,这样的思考也并非完全没有迹象可循。部长很在意要确定从圣洞出口到入口所需的时间,结果大约是十五分钟,而这个线索似乎让他逮到了嫌犯的尾巴。一听到这里,望月立刻翻阅笔记本。
“呃……千鹤潜入日本橡树根部的大窟窿的时间大约是在五点二分前吧?那么,藉助手电筒在黑暗中步行约十五分钟,所以来到待命室的时间大约就是五点十三分,由于土肥当时已遭杀害倒在看守柜台里,因此犯案时间大约就在他前去值勤的五点到五点十三分之间。在这个时间带中,没有确定的不在场证明者……首先是臼井勋、吹雪奈央、由良比吕子,然后是丸尾拳、稻越草介、青田好之、本庄伽耶、派崔克芳贺、佐佐木昌晴……有嫌疑的人一个也没减少,这样就毫无意义了。”
“不好意思,麻烦再补上椿先生与荒木先生。”
织田一说完,望月露出不快的表情。
“不必增加了吧!那两个人没有动机。”
“椿先生追查十一年前与命案有关的S&W史密斯威森凶枪,似乎与这次的命案有瓜葛。至于荒木先生,在福冈与回老家探亲的土肥曾经有过接触,也许知道了土肥与子母泽他们打算要背叛UFO皇后野坂公子。”
搭档叹了一口气。
“江神是不是有什么突发奇想?似乎不是想藉由不在场证明来追出嫌犯,实在搞不懂。”嘟哝几句后,突然说道,“也真辛苦你了!”
麻里亚吃惊地手掌贴于胸前。
“是说我吗?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很孤单,但还是躲藏得很好。能遇到江神和有栖川,真是太好了。如果江神没要我回来,我可能就要露宿寒冷阴湿的野外,也可能和猫头鹰同在树枝上过夜。”
本来还想是怎么回事,结果竟然真的是躲在树枝上。她进这个社团也一年多了,我却不知道她还有爬树的特技。据她所言,当她躲在树上,而正下方有追赶二人组休息闲聊时,那似乎是最大的危机。
“真的要变成女忍者了。偷听到的谈话中所谓的(老爹),指的是臼井局长吧?”
——老爹也很担心吧!
——那个老爹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啊?
——别再责怪他了。
仅仅这只字片言的,很难断定是什么意思。
——野坂代表的散步路线就到这附近为止。
——正好就在这附近一带…
在提到老爹之前,先说出来的是这两句话。
“我没听说过有人把臼井局长称为老爹的。”织田说,“其中这句‘怎么可能好意思回来’,就表示发生了什么麻烦事。”
“墨镜局长已经开车出去办事了,也许搞砸了什么事而‘返回’某个地方去。”
“臼井局长开车出去……对了,我看到有一辆车驶出村子。”忆起画面的麻里亚说道,有那么一瞬间,视线望向远方。“那与杀人事件有关吗?”
别问我这个在问号丛林中迷失的人,我怎么可能答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些话必须和她说一说。才一开口,就被望月故意咳嗽打断。
“我们彼此来交流互补情报吧!”
“说的是,有什么是我必须知道的吗?”
“麻里亚也真迟钝,我刚才列举嫌犯名单时,是否注意到了什么?”
“啊?什么?我想这名单应该没什么遗漏吧!”随后又补上,“该不会是东塔的……”
“没错,子母泽被杀。昨晚夜里,头部遭枪击。”
与其让望月说明,倒不如由到过现场的我来说明较妥,于是我接下了这个既麻烦又不愉快的任务。
子母泽死亡的状况、他的背景资料、昨晚相关人员的行动,光是这些还不够。由于太崇拜(女王),于是金石千鹤便从圣洞入侵城堡,在仓库里度过一夜,并根据她的证词内容,得知利用死后僵直特性设计自杀诡计而成自杀状态的弘冈繁弥,事实上是他杀死亡的,在此也不得不描绘江神的推理过程。除此之外,还提及翻遍(城内)所有角落,却始终递寻不着第二把手枪,以及在圣洞中亦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等等。应该不是我言词流利,而是繁杂的来龙去脉让麻里亚呆住了吧?中途,她几乎都没发问。
听完之后,她问:“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就够了吧!我说到都快累翻了,还觉得不够?”
“不是这意思,因为我不喜欢事后再追问——确定没了吧?”
“没有,确定没有了,我全都说了。江神为眼前的混沌带来了秩序,让整体事件有了着落。”
“可是,我们这位江神先生被带往何处,却完全是未知数,看来我还是必须到城堡外去,寻求其他的协助才行,也许有人愿意借电话……但好像也太迟了。”
沮丧的麻里亚突然扬起下巴。
“为眼前的混沌带来秩序,这不就是名侦探创造天地吗?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听了有栖川说的话,只让我陷入更深沉的混沌之中。”
“虽然如此,江神学长已经看到了真相,他应该不至于敷衍我吧!关于推理,我是没听他说,倒是对阴谋说了一大堆,推理则是麟毛凤角也没告诉我。”
“阴谋?”
我把在洞内听到的又再次尽可能正确地说出来,但我无法说明这与事件到底有何关连。“根本就是禅宗偈语嘛!”麻里亚叹道。
敲门声让众人都转过头去,若是江神返回那就太好了,但走进来的却是青田与本庄,他们用推车送来晚餐。竟然都忘了时间,现在已是晚间七点了。
“江神——”
麻里亚还未说完,青田便以似乎早准备的台词接着说:
“各位的学长目前在A栋与吹雪局长他们一起用餐,没用绳子捆绑他,所以请放心,他的环境很舒适。”
“那为何之前要如此粗暴对待?”
麻里亚语带讽刺,青田立刻板起脸来。
“我要说的是,穷鸟入怀,仁人所悯。”这回答有点诡异,“因为江神先生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协会,所以现在就在等他说出来,而且内容好像很严肃。”
“该不会是他知道了连续杀人犯是谁?”我追问。
“详细内容我没听到,但好像与命案有关,而且等臼井局长回来时,才要所有人一起听江神说出来。”
“所有人是指?”
“可能与案情有关的涉嫌人,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各位。”
问及臼井局长何时返回,青田支支吾吾,本庄仅代为回答:“很快就回来。”
虽然这回答让人不开心,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忍耐。目前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然后等待。与等待培利帕利再临相比,这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知道了,到时候麻烦通报我们一声。”接着,我努力表现得更自然些,“好希望(老爹)能早一点回来。”
“你说的(老爹)……是指臼井局长吗?叫得好亲密呀!”
本庄一脸的不高兴。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喊他吗?”
“会务人员不会那么没礼貌。”
青田接道:“又来了。”说完,推了一下同伴的背。
用餐时,几乎没什么交谈,屋子里回荡的几乎都是盘筷碰撞的声音,从窗子倒映的影像中看去,仿佛舞台剧中的用餐画面。
窗外闪烁的星星与我们映在窗上的影像重叠,今晚的夜空很晴朗,没有起雾的迹象,正是目击UFO出现的好夜晚。
二
房间外有一些骚动,好像有人聚集:心想怎么回事,敲门声就传来了。
九点三十七分,来叫我们的是由良比吕子。进门后,正巧与我四目相会。因为她露出微笑,明明不是客套的场合,但受到影响之下我竟不留神地回以微笑。
四小时前,城堡铁门已拉下,而迎接敲打城堡铁门的人就是她,对于我刻意回来接受囚禁一事,她感到很惊讶。面对她以战胜者之姿问我为何回来,我的回答是“为了战斗”,当时很想告诉她,我并非穷途末路、无处可藏才哭着回来的。进入城堡后,她要我先休息一下再回到伙伴那儿,然后在食堂给了我冷饮喝,但我不接受她的亲切态度;问我到了什么地方时,我也当作没听到,而她只是摇摇头,露出苦笑。一想起来,还真丢脸。
“麻烦各位移驾到观景交谊厅去,接下来要听听各位的学长说话。”
事前也没通知,立刻就要我们集合,男孩子们都为此大声喔喔喔的起哄起来。压抑想要夺门而出的情绪,我静静问道:
“臼井局长回来了吧?江神学长要说什么话?”
“麻里亚,这种问题大可不必问吧?”望月说道,“快到观景交谊厅去就是了,江神部长就是要集合所有人来一场演讲,说明追出嫌犯的过程——对吧?由良小姐?”
“好像是吧!他说无论如何都要集合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人,吹雪局长也只好迁就他。他好像担心若只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会被掩饰掉。因为是他恳切希望如此,所以就设置了演讲会场。很抱歉,听起来好像我们在施恩惠一样。”
江神不是喜欢耍花招的人,诚如由良所言,真相会有遭湮灭的可能吗?否则应该是有其他考量才对。
“对了,金石老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织田不问,我都快忘了老先生和那小女孩的事,因为满脑子自己的事都几乎忙得晕头转向了。
“他女儿来过联系,好像还要在下吕留宿一晚。所以祖孙两人就在这里过夜。千鹤已经恢复了,刚才还在谈话室看海螺小姐卡通电视节目,希望她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那我们走吧!”
抵达低了一阶的观景交谊厅一看,已摆好两排六人座沙发替代原有的摆设,会务人员都已集合完毕。有个人很受注目,江神就站在他面前。才想走去靠近江神,便听到他说“很不好意思”,他们在聊什么?
“如果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也到齐,一共是十六人,有人会没座位,我们的会员就站着听好了。”
这也是我期待的,若能待在江神身旁,那我就可以观察到所有相关人员的表情,真是太方便了。
“正好与昨晚相反。当时局长与丸尾先生站在前方,而我们是坐在椅子上聆听。”
与部长交谈的那个人回了一句“是啊!”语气不是很夸张,原来是臼井勋。稳稳坐在前排中央的他,看起来憔悴得让人困惑。他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一脸从医院逃出来的模样。实在很想告诉佐佐木医生,是否该给他吊一瓶点滴了?
“臼井局长进行说明时,丸尾先生在一旁扫视我们,即使实验用的(星舰)烟火不在预期时间引爆,臼井局长仍然不动声色,那也是为了观察我们的反应吗?”
“这……这个观察嘛……”
丸尾耸耸肩,依旧双手抱胸勉强承认。
“如果发射时间与往常不同,应该是会吓一跳才对。你是打算从我们惊讶表情的自然与否,找出是否有人事前知情吗?为的就是这个吧?”
“啊?”丸尾嘴角翘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才不是为了这个。新开发的烟火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就是在观察也许有人会知道吗?”
“你还真会胡思乱想啊!”
“但毕竟还是不否认就对了。”
尚未进入主题,就已掀起波澜。这时,由良领着椿先生与荒木进来,坐在前排左侧的空位上。退休警官发现自己似乎打扰了会谈。
“唉呀,已经开始了啊?我被通知立刻就赶过来了,却还是……”
“不,请放心,现在才要开始。”是吹雪奈央说话,“现在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江神先生?”
说完后,她轻拍了位于左邻的臼井肩膀,是要他振作的意思吗?只见财务局长稍微点点头。
“那么……”江神一开口,立刻能感受到整个席闲散发出来的紧张感。
前排的吹雪、她右邻的由良,以及丸尾,都全神贯注在江神身上。是否因为不知要注视何方,后排的派崔克与佐佐木的视线到处乱飘,而青田与本庄则低头培养情绪,等待说明会的开始。稻越闭目养神、椿先生与荒木低声交头接耳,只有臼井不知是闭上眼睛还是在瞪视江神,完全看不出来。墨镜还真是卑鄙呀!也或许如此,他才有机会打量、观察我们。
望月与织田手插腰站在江神的左侧,几乎同时间搔鼻头,难怪是绊创膏二人组,视线不停地来回于江神与观众之间。有栖川就在我旁边俯首低头,仿佛在等待严肃的典礼开始。说是典礼,更像是等待演唱会的开始。玉树临风般站立的江神,俨然就像站在交响乐团前的指挥家。
正当手中的指挥棒要挥动时,由良突然举起一只手要求暂停,这么一喊还真是扫兴。
“接下来可能会拖很长的时间,万一途中有要事的话,我会离席,我事先申明一下。”
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要事才对。
“好的,没有关系,如果有比追出凶手更重大的事件,我说话的内容可能就不足比拟了,请自行斟酌即可。有没有人会因为轮到看守任务而半途离席的?”
丸尾与稻越摇摇头,派崔克则自后方向由良提出劝告。
“名侦探正要开讲的瞬间,你突然提出暂停之议,这是违反礼节的,督察,这样可不行。”
“我会注意以后不再这么粗鲁了,如果还有下次的机会——非常抱歉,请继续,江神先生。”
部长继续流畅地说道:
“我向吹雪局长提出无理的要求,要大家在此集合。接下来,就请各位听听杀害土肥宪作、子母泽尊人、弘冈繁弥的凶手是谁。无庸讳言,凶手目前就在这里面。”
臼井缓缓挪动了上半身。
“言词太激情了。也许应该这么说,你将嫌犯凑在一起听你推理,然后听取他人的意见?”
部长断然否定。
“我不需要意见,我是要当场指出谁是凶手。由于凶手之故,让所有嫌疑人在此集合,历经不愉快的经验,所以有资格在现场亲眼看到凶手面具被摘下来的过程。”
“非常有自信呀!想必应该是掌握到了很确定的证据。你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而且只有你发现这些证据的?你本身才是个谜。”
“过度的期待会成为过重的负担,我再次先声明一下。由于没想到会演变至此,所以也没带来指纹采样或DNA鉴定的器具,呃……说实话,这些器具我也没见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并未掌握到足以作为公平判断的物理性证据,而是着眼于既有已明确的事实,针对这些事实所隐合的意义进行推论,并从中达成某种结论而已。法庭上所必备的证据,我想应该由警方以科学办案的侦查手段去发现。那么,既然如此,何不在警方前来之前闭口不说呢?很抱歉,这办不到。因为人类协会的立场是必须先在内部找出凶手,否则不会通知警方。如此一来,就只能循着逻辑的线索,先揪出凶手再说了。”
“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一切都基于不得不的理由,而且也并非你的本意,是这样吧?”臼井皱着眉头,“这么做行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即使揭发了真凶,凶手一样可以狡辩抵赖,这么做岂不是让凶手更加警戒,万一处理不好,还可能给予湮灭证据的意图。”
我已是怒火中烧,但织田抢先一步提出更尖锐的抗议。
“你们说非找到凶手为止否则不报案,但又说在警方过来之前找出凶手会打草惊蛇?如果这么想,那干脆现在就拨一一〇不就好了?现在这么说不是自掌嘴巴?我相信用日语交谈,难道要用外星语交谈?”
江神立刻举出右手制止,但无法平息怒气的织田,因为气不过竟毫无意义地扯下额头上的绊创膏贴片,部长见状缓缓放下手,开始说话。
“如果各位能接受我的推理,为了保全证据,即使剥夺凶手的行动自由也无妨。”
“例如关进仓库?”
“是的,不过我想的不是这样。通常如果单凭逻辑追出真凶,应该就能让嫌犯勇敢站出来认罪;加上如果我的推理也正确无误,那么嫌犯也许就会有这样的举动。相反地,也许还会针对部分自己犯下的犯行始末供出一些细节来也说不定。”
“不会吧!这么做岂不就身败名裂了?甚至可能被判死刑。”
这一点我也同意臼井。嫌犯若真如此干脆坦白,就不会耍小聪明设计诡计了,尤其是把真面目公开示众。
“由于无法解读嫌犯心中在想什么,所以面对决定性证据的突破追究,嫌犯会有顽强的抵抗;但涉及连续杀人的动机若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么我就可以让嫌犯的目的真相摊开在阳光下——就是类似的犯罪情节。”
现场一片寂静,就像乞求愿望那般在心中默念三次的那种沉默。旋即,吹雪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凶手是谁?”
“还不到说的时候,最好是由凶手自己报上名号,我希望在我说话途中,有人举手说是自己犯下的。”
终于开始要按逻辑线索追溯了。是因为紧张气氛吗?有栖川不停地搔拨头发,一回神,发现我自己也一样。
三
手不知放哪里,麻里亚似乎也一样,从刚才就一直看到她在拨弄浏海或鬓旁的发丝。仿佛听众里有人在注视自己,一直无法定下心来。还是把精神集中在江神的谈话吧!
“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在本部用地范围内有三人不幸失去性命。一开始,让人以为土肥宪作与子母泽尊人为他杀,而弘冈繁弥为自杀,但事实上全为他杀。嫌犯不仅杀害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还企图嫁祸给弘冈先生。关于弘冈繁弥遭他杀的证据,我说明如下。”
关于弘冈遭他杀的详细情况已向由良做过说明,而她也转速过给协会干部们知悉,但椿先生与荒木先生还不知情。以威士忌酒桶盆栽遭弹击为起点推理的详情,江神详细地又解说了一次。说明中途,椿先生不断将身子往前探,最后忍不住终于插话了。
“这么说来,手枪射击了三次;一发是子母泽的额头,一发是弘冈的太阳穴,而另一发则射击在威士忌酒桶上。但是,让遗体握住手枪,藉由死后僵直扣发扳机……这可是前所未闻啊!”
打铁趁热,荒木也随之兴奋起来。
“哈哈,这我懂了!无论是将遗体浸泡在水池里,或者以水泥空心砖堵住通往后院的门,若将这些都视为嫌犯伪装手段的一环,那我就相信这个说法。明明枪声一响就赶过去了,但尸体却已是冰冷的了。”
“这属于情况证据。”
派崔克冷淡地补上一句后,右邻的稻越立刻举手。
“我举手不是要承认我是凶手——我有问题。根据江神先生所言,嫌犯在杀了土肥与子母泽之后,连弘冈也给杀了,甚至还企图嫁祸给弘冈。这种企图是有可能,但刚才你说凶手也许会供出自己的罪行也说不定。这两者之间岂不是矛盾了?”
“你指出的疑点很正确。”江神承认,“我之所以说‘无法解读嫌犯心中在想什么’的意思,是因为嫌犯的行为有前后不一的疑点,也许这正是嫌犯想要让人引起的混乱与迷惑,但也可能是基于某种理由或必然性而产生的现象。关于这一点,我稍后会再说明。”
“那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凶手杀害弘冈并伪装成自杀,但工夫也未免太巧妙了吧!若要让人看了像是杀害土肥与子母泽而畏罪自杀的话,只要让弘冈右手握枪即可,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利用死后僵直的特性击发子弹呢?”
“这是因为……”
青田话说一半即保持沉默,而稻越则弯下腰,从较远的位置说话。
“你说什么?青田?不要客气,尽量说出来。”
“好,我在想,是不是要制造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很抱歉,打断说话。”
“我也认为其中兼有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江神轮流看了两个人,“如果除了要让弘冈背黑锅之外,还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了,虽然麻烦,但值得这么做。不过,这种假造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瓶颈。依个案的不同,死后僵直的速度之间有极大的差异,就连专家也很难预测。如果嫌犯的目标是制造不在场证明,那么嫌犯就必须为自己的不在场时间估出较充裕的时间带,然而到目前为止并无符合此一条件的人。”
“这么说来,”稻越思考着如何遗词用字,“伪装自杀便是凶手的主要目的,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就是如此。”
江神似乎本来想说什么,但后来打住不说了。几乎就快上钩说出时,还好稻越说了声“知道了”,很守规矩地点点头。
“那我接着说了——由于发现第三颗子弹,让整起事件的样貌有了轮廓。接下来,就让我们试着去追查凶手的行动。昨天下午五点过不久,刚值勤看守任务的土肥遭人从背后勒毙,现场的监视录影带被带走,藏在东塔冥想室中,而在隐藏之前,还先以事先备妥的磁铁将录影带消磁去除资料,大概是录影带中拍到了致命而又不便让人发现的画面——认为如何?椿先生?”
江神敏锐地找出似乎想发言提问的人,以促使他们发言。
“我听说了在冥想室发现录影带,应该就是嫌犯藏在那里的吧!但那间冥想室一直都是子母泽在里面闭关,因此嫌犯若这么做,一定会遭到盘问。莫非子母泽会是共谋?”
“不,子母泽若为同伙,录影带不会只是放在置物架上,而是摆在更不容易发现的地方避人耳目。”
“若非同伙,那么嫌犯是任意从窗子放进去的?”
“是的。”这个答案似乎令椿先生大感意外,只见他用手掌挡在右耳后方想听个仔细。
“无论子母泽是否也是嫌犯之一,录影带就放在置物架上。如果我的房间里有人丢进这种东西,我当场就会问对方这是什么,但修行中的子母泽是不可以说话的,就算感到疑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默不作声,而且嫌犯也许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仅如此,还有其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录影带携入的方法。就本庄小姐面临的情况而言,子母泽因一心投入冥想而忘了用餐,因此她在送早餐时,有时候会发现前一晚尚未动用过的餐点。”
“原来如此,凶手连这一点也料到了啊?还真狡猾!”
椿先生口中念念有诃,丸尾却是一脸的感到无趣。
“死无对证,没有确实的证据。”
坐在后排的佐佐木医师似乎有话要说,江神以手势示意请他开口。
“喔?可以吗?——整个意思就是凶手意图消灭录影带没错吧?因为不可能手上拿着录影带在馆内到处逛,所以便想到无异于无人状态的冥想室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不过,那录影带内容已被消磁了吧?如果是这样,在案发现场当场就可以丢弃了不是吗?”
重大疑点。
“也许嫌犯担心事后根据丢弃的地点与时机,可以判断出是谁做的,但若在冥想室,就没有这层顾虑。就算录影带丢入冥想室时被子母泽发现,反正已决定稍后要杀他,因此那不会是问题。很抱歉,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描绘情境。接着……虽然纯属臆测、证据力薄弱,但万一有机会的话,碰巧还可以把杀害土肥之事嫁祸给子母泽也说不定。”
语毕,稻越立刻举手,仿佛法庭上行事俐落的检察官表示有异议。
“刚才不是说过企图嫁祸给弘冈吗?怎么现在又说嫁祸给子母泽?这说法让人无法明白,难道凶手打算两边都押宝?”
“任何一方都精确地达到了目的,若将想像重叠套在一起,首先浮现的便是想要让子母泽背黑锅。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心境的变化,又或者是其他突发状况所致,结果又将这个黑锅转嫁到弘冈身上。结果,监视录影带便漂浮在半空中。”
也许未能释怀,这次年轻老板稻越连说声“知道了”或点头示意也没有。
“话说土肥的遗体被发现一事。五点半左右,我们这些参访者也来了。就算没有参访者,看守圣洞的警卫交班时间一到,遗体同样也会被人发现。一般而言,应该会立刻报警才对,但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却希望在找出凶手之后才报警,同时还将本部完全封锁。也许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也只能说这样的措施有违常理。这件事迟早都会公诸于世,到时候人类协会肯定也将遭到指责批评。不过,事到如今这都无所谓了。问题是——”包括我们,江神扫视了所有在场人员。“杀害土肥的凶手似乎已预知会有这种有违常理的情况发生。妙的是,凶手好像也预知了万一发生杀人事件,城堡将会封锁大门。”
“是……这样吗?”
麻里亚喃喃自语,我则歪斜着头回说不清楚。
“也许知道。”部长面向我们,“昨晚,凶手就计划要以手枪杀害子母泽,若警方赶来,他就无法在馆内自由行动,进而无法行凶;但他确信有五成以上的机率警方不会过来,所以便遂行第二波的犯案行动。”
听众不是很捧场,而派崔克则毫无忌讳地陈述感想。
“江神先生,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更有意思的推理,没想到竟然只是‘证据薄弱的想像’,就凭这些能知道谁是凶手?如果只是随便敷衍了事说说算了,你不认为凶手可能听不下去而急忙站起来澄清,说你说错了?”
“请再忍耐一下继续听,稍后凶手额头就会冒冷汗。”
“真的吗?”窃窃私语的是丸尾。
由良对此提出正面反驳。
“我不认为凶手会知道总本部将被封锁,应该是无意中碰巧本部被封锁,于是到了夜晚凶手认为这是不可错失的良机,这才决定行凶,不是吗?这样的思考方向才自然。”
“不,不自然。”
“为什么?”
“根据某种理由——这稍后再说——凶手必须到了夜晚才能犯案,这也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警方人员进来的原因。由良小姐似乎认为‘应该是无意中碰巧本部被封锁,于是到了夜晚凶手认为这是不可错失的良机,这才决定行凶’,但这里的‘无意中碰巧’并非凶手认为是犯案良机,而是凶手在杀害土肥的同时,已经藉由一己之力制造警方不会过来的可能情境了。”
“……此话怎么说?”
“若是不让人发现有命案发生,那是最好不过了,而且这点小事应该很容易就能办到。只要藏好土肥的遗体,放风声说‘咦?他擅离职守跑到哪儿去了吧!’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急着找警方人员过来。”
“隐藏遗体有那么简单吗?以男性而言,土肥宪作的身材虽属纤细,但真要抬着运走还真是——”
“没错,是很吃力。想要避开他人耳目或监视镜头是很困难,但在犯案现场旁不正好就有量身订制的藏匿处?而且是个宛如黑洞可以吞进任何东西的洞穴,那就是圣洞。刚才我和有栖川在不得已之下做出了不规矩的举动,但就物理上而言那个洞穴任何人都可进出,就算搬运遗体很吃力,但用拖的拖进去应该不难。只要移动十几米放下遗体,这样暂时不会被人发现。若拖得更往里面走的话,遗体腐败的尸臭味还不至于会有人注意。然而——然而,凶手却舍此不为,因为他认为连遗体都没必要藏匿。”
由良来回整理自己浓密的发丝,怒气上冲,对江神的说话语气用词也变了。
“是呀!是这样吧!我很难想像还有谁像你们这种野蛮人会践踏圣洞,但是,你指出的内容也言之成理——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凶手是如何预测即使发生命案也不会通报警方的?莫非在暗示决定封锁本部的人很可疑?”
“我征询过臼井局长与由良督察的意见,但最后做下决定的人是我。”吹雪说道,“难道我就是那个凶手?”
“不是。”江神回应,“就凭这些陈违之理是无法锁定凶手的,我只是说嫌犯能预测这样的决定。”
“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刚才说过‘妙的是’;面对紧急状况决定处置方法的人,是身为修行中的野坂代表代理人的我负责,所以我是最可疑的人。”
“吹雪局长,可以继续听下去吗?”
在佐佐木医师的劝解下,江神接着开口。
“在让嫌犯胆颤心惊前,是否可以请几位先安下心?根据第三颗子弹的发现,在座某个百分比的几位可以排除在外,但这是在尚未进入更进一步推理的情况下理所当然所产生的结果。首先,过半数的人可以从嫌犯名单中移除。”
“真的好紧张,要进入公布得奖名单的奏乐时刻了!”
派崔克的肢体做出一些动作,大概认为这样不正经,因此立刻又将两手置于膝盖上。
“刚才,我说过‘昨晚,凶手就计划要以手枪杀害子母泽’,以及‘凶手必须到了夜晚才能犯案’这两句话,各位知道其中代表的含意是什么吗?只要想到凶器的特性,应该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双臂抱胸的丸尾将低垂的脸抬了起来。
“是枪声吗?”
正确答案。
“是的,没错。手枪用于杀人是很适合的武器,但特征在于击发时会发出巨响,没力气的人也能轻易操作:但相对地,并不适用于掩人耳目偷偷射击。若在这个深山宁静的夜晚使用的话,无异大声宣告现在正有人在射击。然而,直至今日早晨,我们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遭到射杀。为什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嫌犯配合烟火发射升空的时机击发子弹。”
“喔,这样啊!”
麻里亚说的话只有我能听见。由良抚触右脸颊,是想掴江神一巴掌吗?
“这我们大概都知道。枪声被烟火的声音掩盖了。不过,昨晚的烟火发射了两次,十点与十一点十七分,嫌犯会是利用哪一个时间点呢?关于子母泽的死亡推估时间,佐佐木医生只能诊断出‘死亡应该不到半天’,这样的判断很宽松。对了,你不是在冥想室向有栖川说过?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因此无法确知犯案时间。”
“当时尚未发现第三枚子弹,发现之后整个情况有了大幅改变。就结论而言是这样的,十点击发的第一颗子弹夺取了子母泽的性命,十一点十七分击发的第二颗子弹造成弘冈的死亡,而今天清晨六点半击发的第三颗子弹射进了威士忌酒桶,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并未发生枪响,因为没有掩饰枪响的声音——什么事吗?佐佐木医师?”
“喔?又有问题了,可以吗?——第一颗与第二颗子弹的牺牲者有可能相反吗?”
“不可能。这是因为昨晚十一点十分,有人还目击了依然活着的弘冈先生,也就是本庄小姐与我们的织田。在那之前,由良小姐也在入口大厅见过他——会为这件事作过证吧?”
“……嗯,的确。”由良咬着嘴唇,“我真是太粗心了。没错,十一点多时,弘冈还活着,所以利用十点施放烟火遭到枪击的是子母泽……”
江神应该是在挖出第三枚子弹不久后,就锁定了子母泽遭杀害的时刻。然而,他没对我们说的是,这是他独自一人肠枯思竭推理后的结果。只有一次会经暗示过,就是针对在威士忌酒桶发现子弹并利用死后僵直制造诡计一事,在谈话室里向由良做过说明。当时由良小姐翻阅笔记本并说那大概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部长是这么说的。
——还有比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事,难道没考虑进去?
他说的并非只是手枪是由圣洞携入一事,而应该就是在暗示子母泽与弘冈遭杀害的时间,是以分作为单位。
“看来似乎是相信我的说法了。如果配合十点施放的烟火杀害子母泽的话,那就有两项明显的条件符合嫌犯。第一,嫌犯是事前知悉昨晚十点将会测试施放(星舰)烟火的人。第二,嫌犯是十点那个时刻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有栖川,你是正确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突然间想起来了。今晨在塔上,我会经说过凶手应该就隐藏在知道新开发烟火施放时间的人之中,当时江神就说昨晚烟火的施放有两次,因此“事情不能这样说。”由于那个时候还没发现第三枚子弹,所以部长的发言是理性的。不过,以结果论,我的说法并没错。
显得有些气馁的由良,急着从口袋中取出笔记本,是为了寻找符合条件者,而望月仿佛也在竞争般地开始翻阅笔记本,但答案其实都已经在江神的脑袋里了。
“我已经清楚地引出线索了。不符合上述条件的人,可以剔除在嫌疑人之外。接着,我们就从第一个条件来验证吧!知道十点会施放(星舰)烟火的人,我从臼井局长得知是总务局与祭祀局的人,因此,这两个单位所属以外的人,并未在晚间十点钟企图行凶。”
虽然是财务局的人,但臼井知情。昨晚施放(星舰)时,他自己会经说明过,说这是新研发的试射作品。
“这么说来……”吹雪轻轻地双手在胸前交抱,“各位来访的贵宾并不知情,所以来自美国分部的芳贺也非嫌犯了,因为并未告知他关于(星舰)之事。”
派崔克点头之后脱口说出了戏言。
“我可以是第一号无罪者吗?太感谢了。没错,关于(星舰)的相关烟火资料并未传达给我知道,也许偶然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原来如此。”江神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偶然听到的可能性无法排除,而且新开发的烟火也并非极机密的计划,所以很抱歉,芳贺先生必须留在涉嫌名单上。”
“Oh!不可能吧!这也太滥杀无辜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对什么(星舰)完全不知情,是真的!”
虽然哀伤求情,但还是行不通。对此,派崔克也只能耸耸肩表示被耍了。
“请不要随便玩弄人好吗?我只不过说了也许偶然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那么江神先生与椿先生应该也有可能——可是,算了。应该还有其他形式可以证明我不是嫌犯吧!请继续演说,我可以从第二个条件脱离……”
“你说过大约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前在谈话室,会经针对事件交换情报,但其中有个微妙之处,那就是十点整左右,应该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先在塔上枪击子母泽,然后立刻赶到谈话室这是办得到的。Aha!不在场证明的确无法成立。”派崔克一脸的遗憾,“其他的幸运者还有谁?虽然这里有半数的人是被冤枉的。”
“几乎所有协会人员都没那么幸运。”
臼井一说完,失去兴致的丸尾回了一句“说的没错。”他们两人会出现这样的态度是有原因的。
“为何这么说?”
由良语毕,墨镜男哼了一声。
“十点钟有明确位置的一共有九人。本人我、丸尾以及专心听我说话的他们七个人。当时我们在这个观景交谊厅都听到了(星舰)的声音,什么事也没发生。江神,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和当时的伙伴们热心提出无辜的证明。”
“必要的程序。”
部长回应道,臼井则露出苦笑。
我们五个人与椿准一、荒木宙儿排除了第一个涉案条件,甚至臼井勋与丸尾拳的第二个涉案条件也获得了疑释。
四
整个感觉轻松了一些,但涉嫌船上还有七位乘客。直到剩下最后一位乘客为止。到底还要停靠多少港湾?
“请继续接着都说出来吧!”吹雪语带嘲讽,“符合嫌犯的第三、第四条件说出来,就可以继续缩小范围,接下来是什么?嫌犯是女性、左撇子、右脚负伤,还有呢?名侦探大概就是这样找出特定嫌犯的吧!顺便一提,我是右撇子。以你锐利的观察,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江神拨了一下额前的浏海。
“很意外地,这条路很短,凶手的条件只到第三条,所以这条路非常单纯——什么事?麻里亚?我看你好像很惊讶。”
突然这么被点名,我回了一声是。
“诚如吹雪小姐所言,我还以为会有好几个条件。请问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到连公布得奖名单的奏乐价值都没有的条件——条件三,可以拿到凶枪的人。”
有人发出思的一声,是椿先生。
“所言甚是,截至目前的进展我都非常佩服。但十一年前那把忽然消失的S&W到底是什么人以何种方法拿到手的?我一直都没找出答案,难道你知道是谁?”
“试着挑战,若顺利的话,也许可以解开烦恼着椿先生十一年前的那件命案之谜。”
“你说话当真?这可是我的人生一大作业,希望你不会只是随便说说……”
退休警官第一次对江神说话这么直接。
“所以,能在这个场合遇见椿先生真是太好了,从一开始我就很想请教了。”
“这样啊?”椿先生的表情柔和许多,听到有人对自己表达敬意,显然已无法掩饰内心的欢喜。
从臼井的口袋里传出胡桃摩擦的声音,明明早已排除他的涉案可能,但脸上仍然愁眉不展,不知是否因为对一个年轻的局外人竟然在上面颐指气使感到不高兴,言语开始冷淡不友善。
“可以拿到凶器的人是凶手这件事,连小学生都知道吧!但眼前剩下的嫌疑人全都是协会的人员。你来到本部至今也已经是第六天了,先暂时不提凶手是怎么拿到那把手枪的,但你应该很清楚要想携枪进入本部是何其困难,不,应该是不可能的事,这些你都清楚。由于我们担负了人类未来的责任,任何地方都用心良苦,尤其针对如何防止危险物品入内更是有万全的对策与考究,警备非常森严,监视镜头也毫无死角,就算是一千五百人以上的集会,也都一一详查每一个人携带的物品,绝不会有任何可疑人物混入其中。”
“是的,这我清楚。”
“一个月前,有电话报案指称这里有炸弹,来了一批警员搜查,那可是翻遍了所有角落到几乎无礼的程度,由于只是一通恶作剧电话,实际上并无炸弹,所以被视为警方只是以报案电话当藉口,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调查人类协会的实际状况。若真有隐藏手枪,当时绝对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所以,在那个时点上,手枪并不在馆内,而是在警方搜查之后才携入的。”
“从什么地方以何种方法带进来?那件事之后,我们的戒备又更严格了。”
“虽然看似耍弄口舌,由于戒备万无一失,因此可以导出一个答案来,那就是从圣洞进入馆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想。虽然那个洞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但如同先前说过的,就物理上而言,人是可以进出其间的。”
“可是——”
“不,不可能!”吹雪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来,能打断臼井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你强行进入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甚至走到尽头看了那里的情况,听说尽头是个树根大窟窿,但那个窟窿顶多不就只能通过一个小学生的大小吗?”
没错,我绝对无法挤过那个窟窿,就算在场身形最瘦小的本庄伽耶也钻不过去。
“你该不会……”吹雪眯起眼睛,“该不是想说小学生能通过吧?甚至要说目前馆内不就有个小孩偷偷潜入?”
椿先生噎了一下。
“喂喂,等一下!我说江神,你想说是千鹤把枪带进来的?再怎么说这也太胡闹了吧!那么她是在什么地方拿到那把手枪的?”
“也许是在树林中散步捡到的。”
派崔克一脸正经说道,却遭椿先生瞪了一眼。
“千鹤她不是凶手,”江神试图让退休警官安心,“她不可能从身后袭击站在看守柜台后方的土肥,也不可能从冥想室窗口枪击子母泽,因为身高太矮了,她本来就不在嫌犯名单中。”
“这么简单的事我也知道,”吹雪站直了身子,“谁会真的去怀疑那小女孩?是因为你说法奇怪,所以才故意这样打岔。明明就只有小孩能通过,说得好像任何人都可以通过。”
“有问题……”
荒木似乎有话要说,江神便以羽翼轻拂般平稳的语气问:
“有什么事?”
“嗯,把千鹤当作是连续杀人犯会不会太蠢了?但结果还不是帮了凶手的忙三是谁要她把手枪带进来的……”
“你是把千鹤视为共犯来处理?那个小女孩虽无特殊优异之处,却是个伶俐贴心的乖巧小孩。”
仿佛因为遭到背叛,椿先生以无情的眼神看着荒木,这种反应让身为博多人的荒木畏缩了一步。
“别误会了,我可没把千鹤当作是杀人魔的同伙,也没恶意说她是共犯,她只是一个天真的共犯。”
望月立刻抢着说:
“荒木先生,你认为是奸诈歹徒在遥控千鹤吗?受凶手之托供人差遣?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搬来一口箱子,那箱中其实有一把手枪?”
“对的,总而言之,就是用花言巧语骗她。但再怎么说,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即使说诃有若干可疑之处她也不仅,搞不好凶手是以前就已取得千鹤信任的人也说不定,不,一定是这样没错!”
有栖川制止暴走男,突然热心开口说话。
“我认为考量千鹤是否在无恶意的情况下搬运凶器,这是想太多了,她甚至不是所谓的清白的共犯,在任何方面她都是一张白纸。”
“真是这样那当然很好。以我来说,我就不会为了杀人而想到要天真的小孩帮忙运送手枪,就算只是脑子里想,就自然会怒火中烧。无论是多么不愉快、多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假设嫌犯已无其他方法可携入手枪进入馆内的话,我们大概就只能怀疑他是否支使小孩去从事违法行为。”
“不,我不认为手枪是她带进来的。”
“为什么?请不要投入情感。”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争论对答,而此时有栖川以质问代替回答。
“你认为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交付那把手枪的?”
“地点当然是在待命室。凶手五点多杀害土肥之后,将遗体藏在看守柜台中,接着就等待接受委托的干鹤从洞穴里出来,以便拿到手枪,这是最安全又最俐落的方法。而且事先也说好会合时间,所以就只有这个方法可行了。”
“是没错,但若真是如此那也很奇怪,假设是以这种方法取得手枪,那么凶手应该会立刻要求千鹤返回圣洞才对,应该不可能是因为千鹤好奇心过度旺盛,因而趁隙偷偷潜入馆内的吧?”
原来如此,这说法我相信,但荒木却有不同意见。
“错了,是那小孩自己潜入仓库的,也就是在嫌犯离去后,把叮咛当耳边风,悄悄跑出了待命室,因为她一心想要见到心中向往的野坂代表。往常都只是在外面眺望,如今难得进入协会总本部,再乖巧的孩子也无法忍住。由于事前有所决定,因此连照相机都准备好了。”
“难道嫌犯事先不会想到千鹤会有这样的举动?”
“就结果论,是这样没错,小孩的行为是很难预测的。”
“如果嫌犯与千鹤之间已建立了信赖关系,那么他应该知道千鹤对野坂代表非常憧憬。这么一来,他当然会以(女王)为诱饵不是吗?‘帮我忙的话,就让你有机会见到野坂代表!’这可是最具吸引力的奖赏。刚才我就说,吹雪局长答应我,只要野坂代表工作结束就会让她们见面,干鹤听了眼神立刻发亮,很天真的小孩。如果是个甘冒风险企图杀人的凶手,一定会对小孩说:‘帮我忙之后立刻回去,不让你见其他人,明天我再安排让你见代表。’或是‘下个星期再让你见代表。’讲好了这样的约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
有栖川接着更坚定地说道:
“荒木先生与我之间,隔着一道体验之墙。我亲眼见到干鹤在体况虚弱时说话的模样,而荒木先生并没有。尽管虚弱,但是那孩子对吹雪局长的问题却神采奕奕地回答,流畅应答之间不可能会说谎。”
吹雪表达同意这个说法,因此荒木便不再争辩下去,江神也以手势要有栖川停止就此发言。
“看不出干鹤有说谎的迹象,要小孩乖乖服从听话似乎也非易事,无论如何严格要求守住口风,但难保他们什么时候会把实情全盘说出。但最重要的是,千鹤并无受托当嫌犯帮手的理由。”
江神是以不同于有栖川的观点,否定了千鹤是嫌犯帮手的事实。
“这么说来,圣洞是凶器唯一进入的管道,而且也只有小孩能通过圣洞。”
“请冷静思考。凶手的目标是要勒毙担任守卫的土肥,所以就算没有共犯,依然可随意进出圣洞,只要事先将手枪从树干根部的大窟窿丢进来,然后自行前往取回就行了。不是吗?因此,应该不会要随时可能露出口风的小孩帮忙。”
UFO迷状似气馁地叹了一口气,而且这才信服了。
“说得是,的确如你所言。”
我也随之放下心,最后也忍不住开口。
“干鹤未与事件有瓜葛,真是太好了。如果事后她知道自己带进来的是凶器,打击一定很大。”
江神闻毕,接着说:“那孩子虽与命案无关,但她在我们面前也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握在手中真正解开事件之谜的关键尚未登场。”
“这是怎么回事?”
意外之语让人惊讶,但他只用一句“到时候就知道”打发了问题。
青田第一次请求允许发言。
“虽然江神先生已定调手枪是从圣洞进入的,但真的是这样吗?也许还有其他我们没注意到的途径。虽然我没想到其他好例子,但例如利用遥控飞机送进来不也是方法之一?很抱歉,我的个性比较执着,这样的情况应该可以采用(摸着石头过河)理论。”
有这句谚语吗?
“那我们就试着来摸着石头过河吧!——手枪从圣洞送进来最站得住脚的论述在于待命室的监视录影带被取走。因此,首要问题便是嫌犯为何这么做?因为他进出圣洞取枪的身影被监视器拍到了。正因为录影带消失,才能证明凶手有进出过圣洞。总不会为了干扰调查,而大费周章取走录影带吧!否则利太小、损太大,不划算!”
毫无反驳的余地。青田认表同意时,江神扫视所有人后说道:
“现在我再次确认整个事件的构图。录影带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凶手进出圣洞取出手枪,而该枪枝用于杀害子母泽与弘冈;换言之,三起杀人事件是完全互有关系的,并非三起独立的杀人事件。”
“是呀,你说的都对,而且杀人凶手也不是两个人或三个人。”由良绷着脸说道。
江神见状便说:“这是必要程序。”
但她并未因此而高兴。
“原来是这样啊!”稻越很佩服,“虽然是同一人所为的连续杀人事件,但为何只有土肥遭到勒毙?之前,这情形很令人感到不解,如今的说明总算拨云见日了。如果不杀土肥,他就无法取得枪枝吧?”
“正是如此。”望月抢着回答。嗯,算了。
吹雪似乎回神了。
“我接受手枪是从圣洞进来的说法,这是个合乎道理的推论。但是,这对搜寻嫌犯有助益吗?你也会经说过,嫌犯先将手枪丢入树干根部的大窟窿,所以才进入圣洞取枪。我想请问,在场的每一位,有谁无法办到这种事?就算是在树林中捡到枪枝,我不认为受到雨淋日晒的手枪还堪用……”
“到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问题!”
是因为江神的微笑让她困惑?只见吹雪迅速眨了眨眼。江神左手插腰,看起来非常轻松自在。
“诚如吹雪小姐所言,目前已确定凶器携入途径,但这还不足以找出谁是嫌犯。你刚才说‘在场的每一位都能办到这种事’,但这句话说错了,真正能使用这条途径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已经死亡,是遭杀害的。”
织田伸出三根指头,两眼直盯着看,尽管手指上并未写有答案。
五
按捺不住内心的紧张,本庄急着追问:
“是哪三个人?到底是谁、谁和谁?其中遭杀害的是土肥?子母泽?还是弘冈?那结果到底谁才是凶手?”
但吹雪干咳了几声,慌忙以手指抵在嘴角上,这位总务局长断然说道:
“问名字问不出名堂,请依照顺序继续说明!”
想看看有谁在冒冷汗,但没发现,只是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地聆听江神说话。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每一位成员也同样专注,麻里亚还将双手握于胸前状似祷告。就快进入高潮了,但江神的语调却连一丝丝的变化也没有。
“我们暂且将树林里那棵大树根部的大窟窿称为圣洞的入口,待命室那一端则称为出口。我曾说过嫌犯将手枪丢进入口,然后进入出口取回手枪,但这并非正确的表达方式。嫌犯并非从入口就这样啪地把手枪丢进去,就算这么做,还是无法取回手枪的。”
“可以吧!不是已经杀了土肥除去障碍了吗?”
由良感到惊讶很正常,但连我也怀疑是否听错了。
“接着是关于推估土肥死亡时刻的问题。他五点与丸尾交接值勤,而在千鹤走出圣洞时已经死亡。千鹤进入馆内的时间是什么时间?我与有栖川实地调查后得知,穿越洞穴所需时间约为十五分钟。那孩子的地底探险是在五点前二分开始的,所以千鹤步出圣洞的时间可推估为五点十三分。当然,她的步幅与我们不同,行走速度也完全不一样,但我们在初次不习惯的情况下,与她熟稔当游乐场等等诸多条件综合考量的结果,这样的推测误差应该是极为微小的。”
“这我们无法评论,只要你不夸大评价自己调查的正确性就行了。”
“就算有三分钟的误差亦无妨,因为分母是十五,三并不小。如此一来,犯案时刻最早也是发生在五点钟,最晚则在五点十六分发生,这样对吧?”
很难得,所有人全都点头。
“首先,犯案所需的时间大概是多少?由于是以绳子勒住脖子杀害的,因此包括确认是否已死的时间至少需要两分钟,将遗体拖入看守柜台,以及在日志上写下(培利哈)故弄玄虚的三个字讯息,这些应该要花上三分钟的时间——对了,(培利哈)这三个字的伪造讯息是为了要让所有会员误以为土肥是否看到培利帕利再临,以及误以为夺走录影带是为了录影带里面的再临画面;只是,这些似乎都未达到嫌犯的预期效果——接着就是嫌犯进入圣洞,在圣洞内找到枪枝为止大概需要花多少时间?这一点我们暂不讨论,余下的工作便是录影带的处理:抽出的录影带塞进外套就成了,可以就这样走出待命室,就算动作迅速,也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杀害行动与善后处理,加总起来保守估计也要四分钟的时间。”
无人提出反驳。我想,如果手脚笨拙的话,光是勒死一个人就要花上四分钟吧?
“五点到五点十六分之间就是犯案的执行期间,我们先从中扣除四分钟,十六减去四等于十二分钟,之所以要扣除时间的意思知道吗?是的,这就是嫌犯取回枪枝的时间。现在,我们再将这时间除以二,十二除以二等于六分钟——有马学妹,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被指名的麻里亚回应:“知道,嫌犯走到枪枝藏匿处花费的时间,教授。”
“很好,不愧是资优生。”
这算是多估了一些缓冲时间。然而,这并未将黑暗中找寻目标物的所需时间计算在内。能多出来供收回枪枝使用的时间就只有这些,正如刚才江神所言——“凶手不是从入口丢进手枪的!”织田叫道,“圣洞出口到入口,单程就要花十五分钟,往返的话更需要三十分钟:但是,嫌犯取回枪枝却只有十二分钟可用,那枪枝不就是摆在超过一半更靠近出口这一端了?”
“很好。”江神再次点头回应。
“没说我是资优生啊?”织田答。
此时,派崔克双手高举过头。
“Help,我跟不上你们说的,帮一下忙吧!你们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吗?一开始说枪枝从圣洞入口丢进去,结果又说枪枝没丢进去,我还以为终于要敲破手中的水壶了。”
望月穷于回答,但江神却处之泰然。
“重要事项已经证明过了,由于不是很困难的数学算式,所以千万别落后了跟不上。正如我学弟指出来的一样,嫌犯并未从圣洞入口丢入手枪,但是宝贵的水壶也没被敲破。换言之,事情是这样的,手枪藏在可以在十二分钟来回的地方,也就是摆在超过一半更靠近出口的这一端。”
“从圣洞入口丢入手枪,无法丢到那个地方吧?”
“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丢不到。那座洞穴里有好几处左转右弯的,而且还有上下坡。嫌犯并非只将手枪从入口放入,而是拿到中段位置。根据不同的位置,洞壁有各种复杂的凹凸状,所以肯定是藏在某个凹陷处,这也就是有过好几次地底探险的千鹤没发现的原因。”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理解了。”椿先生露出短暂的微笑,随即又面有难色。“不,所以这个结论就很怪了。圣洞入口不是窄到谁都无法通过吗?而你刚才又说嫌犯并非只将手枪从入口放入,而是拿到更接近待命室的位置。这到底哪个正确?互相矛盾嘛!”
“并不矛盾。”
江神到底想说什么,连我也摸不着头绪,实在无法呆坐片刻,很想踏出一步上前说话。
“喔……也就是……原来是这样啊!”
望月敲了一下额头,似乎已经知道江神要说什么了,显得很兴奋。
“即使很不可能的假设,若在剔除其他的可能性之后仍然留下来的话,那么那就是答案,这是福尔摩斯说的。若遵循此一原则,答案就自然而然浮现。嫌犯是从出口把手枪带进去的吧?”
虽然他本人充满自信,但我不认为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发言。江神望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才想打岔说话,织田已经手指着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啊?不就是福尔摩斯说的吗?入口无法进去就从出口……”
“好好想一想,所谓的出口是位在待命室里呀!”
“建造总本部之前,这个洞穴可是裸露在外的!”
“天命开示会开始运作起,就已经二十四小时在监视这个洞穴了。”
“那是十二年前培利帕利降临之后才开始的,而在更早之前——这说法不通,玉塚真通把手枪带进这个村子是发生在十一年前的事。这么说来,就是在盖好城堡之后,以某种方法……”
“冷静一下,手枪既然都带到待命室了,为何还要刻意藏进圣洞里?如果真藏在圣洞里,那不就无法取出来了?”
“会不会嫌犯利用自己值勤时带出来?喔,这样就会被监视录影机拍到画面了。咦?”
“别说了!”
就在这气氛紧绷的时刻,有个声音豪迈地划破空间,这让我再次喜欢这位学长。
一阵极短暂的闹剧结束后,传来的是吹雪的尖锐声音。
“会让芳贺感到不可思议那是必然的,连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入口太窄,嫌犯想把枪枝带进圣洞办得到吗?不是说过,除非是小孩,否则无人能通过那个洞口?”
“是的。”
“这里只有千鹤是小孩,就算她把手枪带了进来,也无法杀死土肥,同样也无法开枪射杀子母泽,更不可能知道十点钟要试射(星舰),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小孩了。”
“有的。”
这句话不禁让人背脊发凉,脑海中似乎浮现了座敷童子般的精灵在城堡中来去自如地游离飘移画面。
“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难道你还天真地幻想这一连串的事件是本协会的小学生会务人员搞的鬼,为了隐匿不详实情而把我们都幽禁在西塔?毕竟你己反复推理至今,所以希望你现在起到最后都不要再开玩笑了。”
“很抱歉,我又在装模作样了,但只有真正的凶手能了解其中的真意——现在我还不打算公开人名。”
“我们这里才没有你说的小鬼!”臼井怒道,“除了金石老先生的孙女之外,这里没有其他小鬼了,吹雪局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你烦不烦啊!”
江神并未因此乱了心绪,反而以对方更讨厌的冷静语气开口。
“小鬼这个字眼不是很雅,相信臼井先生以前也会是个小孩吧?”
本庄比出三根指头指向这里,同时像是呓语般说道:
“那个……江神先生,你说过……能利用圣洞带进手枪的人……有三个……那就是说……本部现在有……三个小孩?”
“怎么可能。”丸尾呼应道。
“没错,有的,其中一个就是你。”
“我?”
“……精神年龄?”
本庄很认真而且毫不迟疑的问话,江神只回一句“差远了”否定了她的说法。
“任何人都会经是小孩,本庄、丸尾、我、臼井先生、吹雪小姐、我的学弟妹们,所有人都一样。现场所有人在还是小孩时,都可以从圣洞入口进入,玩地底探险的游戏。”
的确是这样。但是,这与谁把手枪带进圣洞一事,应该无关吧?——不!
该不会他已经备妥了相关资料?虽然我还无法掌握事件的全貌。
只见麻里亚似乎想开口说话,一直站在那儿,像是被施了魔法冻结一般。
我转过视线,目光注视着听众席中某人的脸庞。当事人果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涵,一脸惊讶的表情,额头上还直冒冷汗。
六
实在不擅长心算,光是听到一百二十六减四十九这种程度,我就觉得头大而且会被搞得心情焦躁、半途放弃。现在,感觉就是类似的情形。明明只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得出答案,却偏偏在临门一脚之际,脑袋呈现一片空白。
因为这样,所以那样,然后这样,结果——
“江神先生!”出声的椿先生缓缓站起,“犯案使用的是十一年前失踪的手枪,也就是玉塚真通所持有的上等货S&W,当时警方拼了命日夜搜索,结果毫无所获,莫非这十一年间,那把手枪就一道躺在洞穴里?”
“是的。”部长立刻回答,“千鹤搬开石块发现圣洞入口,那是隐藏枪枝的人用石块封住洞口的。”
“十一年前藏的东西,现在还能用?”
“很意外,圣洞内部非常干燥,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滴水或让人滑跤的地方,如果外部裹以防水纸或防水布之类的,我相信手枪可以保持良好的状态。”
搔搔脖子的退休警官,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嘛……说的也是,也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疏忽了森林中的洞穴入口,但就算注意到了,恐怕那些搜查人员也不会深入洞穴,即使深入了洞穴调查,顶多也只是用金属探测器侦测洞穴下方。由于出口的方向是在天命开示会的监督之下,所以也没考虑到。这样啊?竟然在十一年前的漆黑洞穴里……”
黑暗中的深眠,为的就是等待下一次的击发,黑色枪身就此融入黑暗之中。
“你刚才说手枪是小孩带进去的吧?”
“十一年前的命案,小孩扮演重要的角色这是错不了的,到处都留下了这样的痕迹。烦恼着椿先生的密室之谜,同样也是出自小孩的杰作。”
“小孩的痕迹?什么是小孩的痕迹?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解开了密室之谜?”
“我是从千鹤那里得到暗示的,对我们来说,她就是守护神。”
“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要买个玩具什么的褒奖她一下才对。”
为了要椿先生掏腰包,江神继续解谜。
“撬开密室之门前,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十一年前在神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们无法亲临当时的现场,也无法阅读搜查资料,仅藉由来自椿先生陈述的间接资讯,所以只能见到未经整理的现场迹证。这就像在描绘一幅未曾谋面者的肖像画一样,混杂着诸多想像,关于这一点尚请见谅,至于不可能有的胡子、眼镜,我是不会任意添加上去的。”
从远地逃回故乡的玉塚真通,遭到刺客工藤悦史的缉拿追剿。一人在主屋外的一间小屋头部遭枪击,一人则是行踪未明,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工藤悦史神奇地消失了,虽然有人说可能沉入村外的一片沼泽中,但未脱离只是谣言的范畴,因此警方也并未派员清浚打捞。但我在想,恐怕工藤先生真的沉入水底了,所以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玉塚则是遭到枪击,实际状况我无法得知,也许是遭人复仇杀害,也或许是玉塚因为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而丢了性命。”
椿先生这次并未询问是否有证据,只是依然站立,默默聆听。
“玉塚之死有人认为也许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自杀的,但也可能与实情有所出入,会不会是因为杀了工藤感到悔恨,对于未来也觉得黯淡无光,因此萌生绝望的动机?于是认为自己无法活下去,一切都到此结束:心念如此的他,最后选择了在充满幼时回忆的父亲工作小屋自杀。案发现场四周并无其他人,虽然没必要挂上门内的锁链,但似乎是习惯,也似乎是当时的心境,希望吸完最后一根烟,临终前不想受到任何打扰,一个人静静地,在怀念的拥抱中面临死亡。这就是其中一个例子,感伤。若是自杀的话,现场成为密室状态并不足为奇,但问题在于玉塚的手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孩在这时候登场?”
“是的,身高像千鹤一般的小学生。我也不清楚为何正好会在现场出现,但小屋似乎是小朋友们玩耍的地方,所以应该是擅自闯入的。当时可能正在玩躲猫猫,也可能在空无一人的小屋中享受独处的乐趣。那个小孩应该体验到了非常恐怖的经验,当时的冲击恐怕直到现在还无法忘怀,因为就在自己身旁,一位自己从小就熟悉的大哥哥举枪自尽了。”
这时,椿先生忍不住中途插话。
“等、等一下!你是说玉塚和那个小孩在一起?在小孩面前自杀实在是超乎常理。不,你刚才不是说‘临终前不想受到任何打扰’吗?玉塚应该是一个人。”
“所以,小孩事前就已在小屋内了。或许精神涣散,玉塚并未注意到有小孩在场,于是挂上了门锁链。”
“这推测太牵强,现场连一张椅子都没有,里面根本就像空箱子,我亲眼见过,所以可以打包票。如果有小孩在里面,空空如也的小屋根本没有地方躲藏。”
“并非没有。”
我也认为没有。我把在天之川旅馆椿先生告诉我们的事情,再一次原原本本地说给江神听。按理说,不可能只有部长一人握有特别的情报。
“门旁不是躺着一片板子?”
“没错,是有一片板子,像隔扇门一般大小的板子,是证明那里会是木工坊的证据,那板子怎么了?”
“那片隔扇门原本应该是立在门旁的墙边,小孩快速闪进隔扇门后方躲藏,这么一来,就消失在玉塚的视线里了。这位玉塚大哥似乎很受小孩的欢迎,所以小孩并不觉得可怕,因此也许是打算作弄惊吓这位老大哥,但突然在跳出来不久后的瞬间,玉塚已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想像中,轰然巨响,男子倒下,凝结的屋子里弥漫硝烟。
“由于目睹了不可置信的场景——那一瞬间,也可能因为躲在门板后方而没看见——小孩吓昏了,于是推开板子上前一看,发现倒卧的大哥哥头部鲜血直流,手枪也掉在地板上。理应立刻通知大人前来处理,但这个小孩却心生歹意,不知是因为对手枪特别感兴趣,抑或是有其他的理由,真正原因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将眼前的手枪占为己有。”
椿先生终于坐下了,还用手帕擦拭额头。
“请继续说下去,还有一些地方没说清楚。”
“没说清楚是吧?椿先生绕到小屋后方从窗口往里看时,那片板子是倒放在地板上,所以小孩应该已无处可藏,但还是有地方的,而且是刚形成的躲藏处,那就是遗体的另一侧。我是没见过玉塚先生本人,但野坂公子小时候会说过‘走路慢吞吞的玉塚很像童话里的大熊’,表示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怎么样?面朝窗户倒地的身体后方,足可供小孩躲藏吧?”
椿先生的手帕一刻也不得闲。
“……是藏得下吧!不过,那地方竟然会藏人,谁也……”
想起一些细节了,命案现场的地板似乎是倾斜的,玉塚的血是往窗户的方向流去,躲在他背后的小孩这才未沾上血迹。
“没注意那是当然的。”江神为退休警官缓颊,“椿先生也从挂上锁链的门缝观察过房间内的情况吧?这时候,应该是看到倒地遗体的背部。因此,从窗口观察时,压根就想不到会有人藏在那个地方。”
这时候,江神面向吹雪。
“我们在发现千鹤之后,也对她能躲在仓库什么角落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在前一晚进去搜索录影带时明明就没看到人。所以就想,会不会是不断在仓库里移动躲藏位置而没发现她。事实并非如此,而且还启发我解开了十一年前的谜团。”
“似乎是这样。”吹雪无力地说道。
“整个案情说明到此,再说下去就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再度返回小屋的椿先生破门进入屋内时,小孩藏在什么地方?只有房门后方了,就像千鹤一样,也许真相就是那么简单,而椿先生或许也会以退休警官的身分自责,但这确实是很容易忽略的地方。加上先前从窗口并未看到有其他人,因此也不会想到此时有人会躲在门后,更由于躲藏的是一个小孩,整个感觉是与大人不一样的。所以就更难察觉了。”
由于小孩变换躲藏位置两次,椿先生自然是被搞糊涂了,所以会相信从门缝看进去时(遗体后方没有人),从窗口看进去时(房门后方没有人)。魔术师就是巧妙运用障眼法让观众检查帽子或箱子,藉此欺骗观众的眼睛。很凑巧,那个小孩做出来的,正好与魔术师的手法相同。
“天川昭彦先生前去通报警方,椿先生则留在现场确保现场的完整。只不过,看守的是小屋前方,因此拿到手枪的小孩得以从小屋后方脱逃——我并没有刻意说出这些话来伤害椿先生自尊的意思,但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在此深感抱歉。”
“不、不,没这回事。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只是我……有一件事实在是难以接受。你说过,关于十一年前的命案。到处都留下了小孩的痕迹,如果是小孩,大概就是模仿躲猫猫游戏,或躲在遗体背面就行了,至于拿走手枪,也许真的是小孩所为。那么你所谓的痕迹,就只是这些吗?”
“还有。记得命案当晚,小屋发生过火灾吧?那也是小孩的杰作。放火的理由虽然不清楚,但也许是担心事后指纹的残留。如果以前就经常出入小屋的话,就没必要担心,但因为是小孩,无法做出这样的判断:心中感到很害怕。”
“这说法就很牵强了,就因为是不常出入的人,才会放火烧掉证据吧!”
此刻的椿先生毫不客气地反驳,但江神依然摇摇头。
“我认为什么理由烧掉小屋都无所谓,重点在于如何放火。”
“点燃报纸从后门丢进去,因为连汽油都没洒,这种半调子的手法很像小孩所为。”
“是的,很像小孩所为,但不只是这样——很抱歉要离题一下。那天晚上,天川晃子身上发生的事,是否麻烦各位回想一下?断然下定决心要私奔藏书网,却无法顺利联系上男方,因此结果未能如愿。各位还记得那件事吧?”
不只是椿先生,所有的人都感到疑惑,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牵扯?
“那是天命开示会的教祖诞辰之夜。在通往天命开示会本部的道路上,沿途是一整排的方形纸灯笼,而且都点了火。男方通知晃子,在偏离村子东北角的灯笼下,压着写有会合时间与地点的一封信,说归说,只要按照指定的方式应该是错不了。然而,十一点过后走出旅馆的晃子就是没发现那封信,她心想,是不是记错时间和地点了?于是抬起周围附近灯笼座查看,就是没发现那封信,私奔计划因而胎死腹中,最后以悲恋收场。那封信为何不见了?”江神竖起食指,“另一件事,听说当晚现场附近还有人亲眼见到鬼火飘来飘去,听起来像是可有可无的灵异谣传,但若与被压在铁制灯座下那封消失的信件相结合,故事就出现了。是谁在恶作剧或搬动灯笼的?可不可以想像因为这么做,导致那封信被残酷的风给吹得四处飞舞?真相谁也不知道,但也许真的是如此。接着,如果有人拿着灯笼来到小屋,见到的人误认为是鬼火在那儿飘来飘去。因此,纵火犯就是以灯笼里的火为火种。”
江神来了一次深呼吸。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容我继续说下去。如果这样的想像与事实相符,就会出现另一个谜团。为了当火种,何苦刻意使用灯笼呢?不仅麻烦,在搬来搬去复回原位时万一被人看到就可能坏了计划。其实,火种到处都可取得,没必要如此费神,甚至现场附近也有。”
“等一等!你说的是进入小屋时看到的纸板火柴吗?当天晚上已经不在那里了,因为连同烟灰缸、烟蒂一起都被警方带走……那是为了调查蒐证带走的。”
“我说的不是小屋,是主屋里的纸板火柴,玉塚他父亲收集来的那些。”
“啊……那些……还剩很多。”
椿先生又折了一次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纸板火柴明明距离现场不远,却偏偏要上坡下坡大费周章借来灯笼,实在是想不通。唯一说得通的可能,就只有请小孩登场了。那个小孩偷偷溜出家,利用灯笼放火把小屋烧了。平常去玩时,应该也见过主屋里的那些纸板火柴,但毕竟年纪小,因为害怕而不敢摩擦点燃,也许连纸板火柴要如何点燃都不知道呢!”
眼前出现幻影。双手抱着灯笼,在黑暗的斜坡上缓缓上来的小小身影。灯笼光线从下方将脸庞映出微微光晕,想确认那是谁,但还是算了,因为若专一心思的话,就会漏听了江神的说话。
“认为这只是空想的人就请当作我没说过,忘了也无妨,但躲在密室里的小孩可不会因此而消失。只有小孩有办法拿到手枪,也只有小孩有办法把手枪带进圣洞深处。昨天,那把手枪隔了十一年被取出圣洞,还犯下了连续杀人事件。凶手无法从大树根部的大窟窿潜入,所以必须杀害站在看守柜台里的土,肥先生,因为凶手不再是个小孩了。嫌犯的第三个条件,我说过是(可以拿到凶枪的人),之所以能拿到枪枝,是因为知道枪枝的所在。如此重大的秘密,凶手是不会泄漏给他人的,基于此一要件,我们就以另一个角度来叙违第三个条件吧!嫌犯十一年前是住在种仓的小孩,目前已长大成人。符合此一条件的有三人。”
即使苦于心算如我的人,案情发展至此也不会觉得困扰了。这样啊?但真是如此吗?思绪跟着乱了,一想到这一切就要迈向最终的结果时,膝盖竟不住地发抖。
江神用左手将头发往上撩,右手往前指。
“其中一人是你。”
丸尾拳张开眼睛向后仰。二十一岁的他,十一年前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虽符合条件,但在子母泽尊人遭杀害时,他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其中一人是他。”
完全伸直的手指前方,是安置弘冈繁弥遗体的房间,他在昨天结束了二十岁的人生。
“另一个人,就是你。”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后排右侧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是与弘冈、我以及有栖川同年龄的男子。
他,就是答案。
七
被指为凶手,他却毫无所动,仿佛是别人家的事一般,神情非常自若。是在装傻吗?还是太迟钝了仍不了解目前的情况?额头上连一滴汗水都没有。没有任何反应的表情反而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是,江神似乎不怎么介意,只剩下他的声音在观景交谊厅里回荡。
“你将手枪占为已有,明明连小孩也知道那是件坏事,你却还是做了,其中缘由我不清楚。母亲死后,父亲移居回到故乡岐阜,或许因此没有机会取回。长大懂道理之后依然保守这个秘密,是因为没有勇气向警方报案?”
无回应。青田好之仍沉默不语,只见他的头左右摇晃,就像觉得课程无聊的学生在松弛肩膀,完全未露出狼狈模样,这一点让我觉得很讶异。
“又或者兴起了想玩一玩手枪的意图?八、九岁的小孩应该还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多半只是恶作剧的心理或好奇心驱使之下当作那是抢来的宝物,但无论如何,长大成年的你:心中开始萌生杀意,而且这个念头逐渐茁壮,终至无法驾驭。那个时候:心头便浮现了隐藏在圣洞里的那把手枪,而不幸也自此开始,即使忘不了,但若能忘了这件事该有多好。”
江神之所以说出不幸这句话,是为了向青田表示同情,然而当事人却看不出有任何反应。难道是为了逃避现实,整颗心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因为被指称是杀人犯,若不表态否定的话,就会被视为默认自己是凶手了。
“你承认是你犯的案子?”
依然沉默。我想,青田应该不会因为只是同龄,所以认为那是自己的分身,但他的确不愿干脆承认。
“江神学长的推理我们都很了解,”我结结巴巴地说,“学长刚才提到的杀意,指的是针对子母泽吧?青田为何要杀了子母泽?在协会的背后尽心尽力做事的青田,与来自美国分部的子母泽几乎没有连结,而且会因为妨碍他进入圣洞而杀了土肥吗?他为何还想嫁祸给童年开始就是玩伴的弘冈?整起事件的背景,我完全看不透!”
“希望能由本人来说明,现在是不是来为我们说明一下?”
青田还是一样没有表情,对我的发言置若罔闻,把头别向一边去,表现出他拒绝之意,江神则朝他的侧脸说话。
“就算我说的很有道理,但一切都只是空谈。你应该说说话的,姑且不论道义或良心的立场——不行吗?如果保持沉默,往后的情节发展就会愈来愈偏离事实了。是否来试一试?你把弘冈的死伪装成自杀,这里面就有疑点。”
青田的视线投向远方,窗外没有UFO飞行的夜空。
“明明下了工夫利用死后僵直的特性,让遗体成为定时装置,而你却完全没制造不在场证明,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因为做了却失败没完成,所以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要伪装成不在场证明。如果要伪装,就会主动在有监视录影的地方彻夜担任守卫,或者故意不离开某人一直跟在身边,但都没这么做。是不是只要让弘冈设计成自杀情景就好了?不,不是。如果只是伪装成自杀,让右手握住手枪便已足够,而且若要玩弄像走钢索一样危险的技巧,还不如用电脑打字伪造一份遗书来得方便。所以,我认为现场的装置必定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死亡时刻的伪装!”
还以为是不是听错了,结果发现不只我一个人听不懂,吹雪与由良也同时提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说,那并非为了不在场证明吗?”
江神对于这些问题也只能点头回应。
“青田希望的只是要让弘冈的死亡时间看起来比较晚,而非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费了一番工夫,似乎没什么好处,但我却想到了一点。昨天正好二十岁的弘冈,受命搬运土肥的遗体,当时嘴里就念念有词,说自己的生日厄运该不会到了吧!因为御影会祖会对他说,对你而言,你的生日即是最凶之日,须多加留心。没想到这预言成真,所以有此感叹。然而,当时还活得很有精神的他,并未看到真正的厄运到来。对他而言,昨天最凶的时辰是指针指着十一点十七分的那个瞬间。”
烟火爆裂声、枪声、弘冈陨落的身影全都重叠在一起了。
“会祖对他的预言再也没有比这次更准确的了。人总有一天会死,因此除了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人之外,能预言中的准确率将是三百六十五分之一,但是对于相信超能力可以预知未来的人若得知此一事实的话,一定会声称这一切绝非偶然。对了,有件事必须更正。会祖当时只是提出警告,说弘冈的生日即是最凶之日,但并不意味着已预见了弘冈之死。不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思考的话,死亡有可能会在生日时发生,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要将会祖说过的话放在心中,心情自然也会觉得比较愉快。若是如此,这句预藏书网言的准确率就高达三百六十五分之三百六十五。”
这句话不啻是给了野坂御影与其预言的信奉者一次强烈的批判。江神的语调,自此展现了些微的露骨。
“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嫌犯为了欺瞒弘冈的死亡时刻比实际时间还晚的理由似乎也开始隐隐浮现了。若将死亡时刻从晚间十一点十七分延后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那么就可以阻止会祖的预言成真。对于痛恨会祖与人类协会的人而言,这是多么令人痛快的事呀!”
但是,在青田的态度上,完全看不出有这样的迹象,而且他不是为了协会的发展日以继夜地投入心力吗?
“说你这是谬论也不为过。”由良显得很气愤,“我想你大概是被困在窘境中不得不来个困兽之斗吧!彼此价值观不同,所以我不计较。对于我们的信仰,就请你敞开心胸来看待。不过,青田为何要憎恨会祖与协会?他可是专注虔诚的会务人员呀!如果……如果就算他是杀人犯,你现在的发言也会让他无法忍受,我希望你能道歉!”
似乎也有人与她一样义愤填膺,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当我还在为这样的气氛感到不安而看着事态将会如何发展时,却见部长已经往青田的方向走去。同样地,他依旧是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面向窗户,不理会站在面前的江神。
“想说什么尽量说出来的时机到了,就只有现在。”
江神催促后,好不容易转头过来,抬头望着江神。
“可以让我们知道你是什么心情吗?”
“……屈辱。”
“因为你的信仰遭我怀疑而感到屈辱?”
“不,相反!”
“为何相反?”
“什么身为认真又虔诚的会务人员……结果我却好像成了粪土。饶了我吧!”
青田并未露出憎恨与愤怒的表情,只是面容忧郁。因为连我都大感惊讶,所以对协会的冲击应该更严重!此时,并无其他人针对他的本意提出质问,所以江神就继续问道:
“没想到你也开始骂人了!你若非不相信人类协会所信仰的事物,就是厌恶人类协会的存在——我是这么认为。”
本庄脸色惨白直发抖,可以看出她对坐在隔壁态度瞬间转变的男子深感畏惧,但终于还是开口了。
“可是……青田平常不是很热心于协会的事务吗?而且说过要让协会的规模愈来愈大,更要让御影会祖尊贵的心在这个世界散播开来……”
“若觉得我可怕,要坐远一点也行。还是我主动移位?——好吧!”
青田轻轻起身,移到柱子旁,然后回答本庄的问题。
“我会经很想为协会贡献,但我就像猿蟹合战里的螃蟹一样。每天浇水施肥,期待柿子树发芽长大。这一切就像泡泡一样不停地膨胀,连诺贝尔得主到政治大人物都加入成为会员,我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再回到过去。如果耐性够的话,应该还是会再等一阵子,然而我却已经无法再忍受了。自从那个从美国来的子母泽进入冥想室闭关后,我就觉得正是时候。每一天,我全神贯注于会务工作不仅不会让憎恨心褪去,反而变得更加浓烈,因此我把一切的辛苦当作是忍耐的训练。我之所以想要协会更有发展,是因为规模愈大,摧毁它所得到的乐趣也就愈大,(猪肥才有肉吃)不是吗?”
现场鸦雀无声。
“子母泽果然是目标啊?但有必要杀了土肥吗?”
根据对象的不同,江神也随之改变语气。
“是的。”青田应道。
“因为他是担负人类协会未来发展的五张王牌之一吧?能站进看守台的王牌有丸尾拳与土肥宪作,所以毫不迟疑地杀了土肥。这也难怪,他看起来比较软弱无力。”
稻越从远处质询。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说,要一一杀害御影会祖指名的协会干部候选人是不是?难道也打算杀了丸尾吗?该不会连由良、代表也——”
“倒是不必那么彻底。”
青田回答的语气慢吞吞的,所以稻越也呆住了。
“就算不必那么彻底,只需两个年轻人的早逝也足以破除会祖的预言。就目前来说,土肥不幸死亡时,就有人为此心情沮丧。假设为了预防万一而杀害两个人,但这么做能保得住协会吗?是不是,稻越先生?这两人无论是谁都好,但子母泽尊人是我已经决定一定要杀害的对象,因为他是五张王牌中最活跃的一个。不是生意人,却被派到美国分部去,光是这一点就令我大悦!虽然难听,但我一看到他就觉得思心!”
本庄两手捣住耳朵,但真能挡掉青田的声音吗?
“也因此,配合子母泽尊人的来访,我才开始进行我的计划。在冥想室闭关时,只要按下电铃引他靠近,然后开枪射杀无疑是聪明的一招。将手枪占为已有藏匿,则是小孩常有的恶作剧心态。我是在进入协会后不久,才想起那把手枪应该还堪用吧!取枪就必须进入圣洞,所以看守柜台里的警卫成了障碍。杀害之后若不处理监视录影带,那就无法取得枪枝。那该怎么办呢?后来想到,若在土肥宪作值勤时杀害他的话,还可以同时达成除去这张王牌的目的,岂非一石二鸟之计?我突然想到,这么一来无论哪个命案现场,都会是挂有野坂御影照片的房间——土肥的运气不好。”
“等一下!”椿先生突然喊了一声,“要杀害土肥与子母泽,隔天深夜不是也有机会吗?也许再往后还有更适当的下手时机。你为什么选定昨天下午五点犯案?”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因为协会本身有很多问题……”
“协会本身有什么问题?你说!”
“不能说,因为严格禁止我们说出来。虽然我杀害了三个人,但还是必须遵守这个命令,说明的义务是由协会负责。”
装糊涂的遁词令椿先生咬牙切齿,青田嘲弄了在场的所有人。
“关于这件事,稍后再慢慢聊——总而言之,手枪就是那样到手的。我用保鲜膜紧密包覆,然后外层再以防水油纸包裹,手枪就可以保存得很好。如果效果不佳,我也备有其他的替代方案。由于金属探测器与监视器的戒备都非常严密,手枪要想进入馆内是不太可能的事,不过……我还是想办法利用足以隐藏的器具,难道我没想到这么做有可能会穿帮?有可能?但我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了侦探,真是服了你们!”
臼井呻吟似地问道:
“这位侦探说的,大致上都说中了吧?”
“喔,很厉害。”
青田面对身为干部的臼井,说话语调变得很没礼貌,看来是要彻底戏弄协会了!
“玉塚自杀时,我就在案发现场。本来只是想玩躲猫猫,结果却突然轰的一声,当时真是吓傻了,所以我就做了那件事,因为害怕留下指纹,最后还纵火……破烂小屋烧了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搅乱了晃子的人生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是很后悔。当时因为点不着火柴棒,所以就借来灯笼,纯粹只是这样,并没打算要给其他人带来困扰——但还是给某人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他略微欠身,向椿先生行了鞠躬礼。
“长年以来给您带来烦恼,很不好意思。一切正如江神所言,我承认他说的,我在此道歉。”
“这件事就算了吧!”椿先生的表情充满怒气,但随即又显得有些哀伤。“虽然不像话,但只是小孩子爱闹恶作剧。但在十一年后,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实在太残忍了!你真的杀了三个人?”
“是我干的!”
轻描淡写的口气,听了让人很厌恶。
“你杀的……弘冈繁弥不是你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吗?而且他也不是王牌,实在无法理解你连他都杀了!难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个人恩怨不成?”
青田摇摇手:“不是这样。我不是在晚上十点配合烟火施放干掉子母泽的吗?先是按下呼叫电铃引他过来,朝头部射击,然后避开电梯走楼梯下楼,没想到弘冈当时就在后院。我问他:‘你在做什么?’他回应:‘巡视馆内,我才要问你,你到塔上做什么去了?’这么一问,让我瞬间心虚起来。下楼之前,我也大概往楼下看了一遍,我不知道后院有人,大概是雾气太浓了。但我当时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所以也只能连他也杀了。正好又灵光一闪,‘子母泽在冥想前交代我办一件事,我想帮他,所以要我在预定施放烟火前来这里,这是秘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这样告诉他……”
“又利用施放烟火射击啊?你这家伙真是的!”椿先生搔搔头,“你也承认后来那些卑鄙的设计?给弘冈背黑锅,好让自己得以脱身?”
“要说我卑鄙我也无可奈何,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对此我自己也感到很佩服。您刚才是在提问吧?嗯,好的,关于在子母泽的冥想室发现录影带一事,虽然无法推测江神说的意思,但也不是毫无可能。因为我不想轻易被捕,所以就设计成子母泽杀害土肥之后畏罪自杀。也因此,除了将录影带携入冥想室之外,在枪杀子母泽之后还当场把手枪丢弃在现场。由于正好在后院遇上弘冈,所以又再度搭电梯上楼取回手枪。冥想室的钥匙管理比较松散,轻易就能得手。其实,当时我也回收了录影带,若在杀了弘冈之后丢在他身旁应该也非难事,但是……该怎么说呢?呵呵,说明离题了,还是不说好了。所以,‘监视录影带漂浮在半空中’的说法算是正确答案。尽管录影带事件让整个案情显得很混乱,但似乎并未成为找出凶手的障碍。”
青田显得兴致很高,依然喋喋不休。
“如同江神解说的,弘冈是遭枪击致死,若让人看起来像是自杀,那我就很满足了,至于不在场证明的设计,我脑袋里想都没想过。我不喜欢他在生日当天死去,所以只要不在生日当天就好。光就这一点,便足以让御影这个老太婆颜面尽失,这是我所期待的。加入协会以来,我尽心尽力装成一个勤奋工作的小子,为的就是要搞破坏,就好比(木马屠城),不,应该是像(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里的虫一样在(卧薪尝胆)。直到昨天为止,我都一直忍耐。”
为了维护自我权威,预言者往往会自导自演,但眼前这个说法倒还是头一遭。憎恨预言者的青田好之,则是尽力阻挡不让预言发生。这座城堡发生的一切悲剧,都是为了不让野坂御影的预言成真。
吹雪站起来立刻往他冲过去,臼井与丸尾也随即制止抱住。接着,这位冲动的总务局长伸出食指大声骂道: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简直是邪恶派来的间谍,人类的敌人!破坏未来的恶魔!”
只见青田从胸前口袋中掏出原子笔,然后用双手折断,同样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然而,不愿露出激动神色的原因,极可能是内心感到恐惧。
八
——就只有现在的机会了!
江神说道,就为了怂恿青田。也该是时候了,我告诉自己,现在起要仔细听清楚。
“说我是间谍,那就大错特错了,而且没说是邪恶的外星人派我来的,你这个总务局长显然就是失格了。我是恶魔?别开玩笑好不好!谁才是恶魔还不知道呢!”
这时,侦探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头晕吗?只见他后退靠在窗边。
“江神学长!”
惊叫一声跑过去。
“别担心,没事。”
也许是全神贯注的解说消耗了体力。我们背对着映着夜空的窗户,听到青田的叫喊。
“我母亲被没血没泪的预言玩弄致死,当时她生病了,御影那个老太婆要我母亲这么做那么做的,也许一点帮助都没有。然而,胡诌了一堆鬼话,还被她耍得团团转,说什么也许这样那样就行了,全都是鬼话,结果导致病情恶化,而我父亲也因为后悔莫及而慌了手脚,他的人生完全被扭曲了,变得整个人郁郁寡欢,最后在一场车祸中惨死。有人说那场车祸看起来像是自杀,也许他真的是自杀而死的。完整的家庭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人,他心中的仇恨岂是你们这些轻松笑谈的人能体会的?什么天之舟、(培利帕利)、(人类的未来),大玩宗教游戏,把钱当玩具,到处散播什么日本将要领导全世界这种可笑的妄想,把整个世界都当成是傻瓜笨蛋。自以为了不起还洋洋得意,但这根本就是毒害!你们这些人根本就该被炸死——应该消失!”
身着制服的那群人全被骂得哑口无言,我也是。因为预言而搞得家破人亡的,不只有青田家,我身边一些人发生的事就多到不可胜数。那个人——瞄了一眼江神的侧脸,只见他也是落寞的眼神,似乎想说什么,却都没开口。侦探逮捕嫌犯也都同样有切身之痛的。
“为了复仇啊?”椿先生说,“是要将双亲与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灾难血债血还吧!历经这么多年,仇恨应该也都烟消云散了,但你这么费心的设计,难道你双亲在天上会感到高兴吗?”
“错了!所谓的复仇,是为了自己而采取的行动,对吧?而在法律上,则是为了活着的人对凶手进行制裁,这没错吧?连这个都不懂,还当什么警官?”
惊讶的是,现在青田的声音听起来颇具煽动与说服力,眼神也非常纯净而俊美。我再次感到恐怖,因为已经无法辨识纯净的意义了。
“就算如此,江神先生还是很了不起,不仅是推理能力,直觉也令人赞叹,连我蓄积的黑暗力量都被看穿。为了劝我自白案情,这句‘就只有现在的机会了’还真说动了我。没错,这是表达我复仇宣言的必要犯罪!”
他看不到江神体内湍流的血液,侦探只是默默无语。
臼井则是一阵狮子吼。
“想说的就这些?我想已经够多了!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扭曲了本性的?我不想听你到底有何仇恨——喂,你们过来,把这小子关进房间!”
忠诚的仆人丸尾、稻越、芳贺纷纷站起来制服青田,但他也只是稍微挣扎,连抵抗也没抵抗。但是,当三个人押着他往电梯方向走去时,他却高喊出声。
“江神先生,你真的是走好运了,在完全听信臼井他们的谎言之下,竟然还能查出凶手!”他朝被这么一问的部长微微一笑,“昨晚十点钟施放的并非什么新烟火测试,那根本就别有目的。虽然总务局与祭祀局的人知道发射烟火一事是事实,但关于目的一事就去问问他们那些人吧!另外还有一件事……”
因为嘴巴此时被捣住,所以他用手肘顶了一下芳贺的下巴。
“你忘了‘十一年前住在神仓的小孩,目前已长大成人’的成人之中,还有另一个人是谁吗?就是协会的代表!也许野坂公子悄悄溜出西塔,在杀了人之后又返回。所以他们这些人拼了命也要保护她。关于这一点,是否也麻烦好好想一想?”
望月似乎已无法忍住不表示意见了。
“如果(女王)是杀人凶手,协会应该会以更高明的手段保护她,我不认为野坂公子是凶手!”
江神以略带懒散的语气回应。
“从西翼移动至东翼,理应会被出口大厅的监视器拍到影像吧!——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在杀害土肥时,就已确定总本部会全面封闭,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推估预测的,如今看来我的推测无误,所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没想到连这样的理由都不知道。”
臼井见状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从口袋中掏出胡桃往墙壁上用力丢过去,碎片四处飞散。
“不准再让他说话!还不快带走!”
只见稻越以手帕完全捣住青田的嘴,这画面看起来很怪,我们全都跟着紧张起来,想要听清楚青田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电梯到了,立刻将四个人送走。
望月与织田逼问臼井。
“强迫他不准说话呀?他到底想揭发什么?”
“不就是协会不便透露的事?请别在意他说的。”
财务局长第一次摘下墨镜,露出的是一双如猛禽一般锐利的眼神,两人不禁退缩了一下。
“若是露出我这张脸来,银行那边一定有人会吓坏吧!宗教团体的卖点就在人气,面貌凶恶总是不好的,因此吹雪局长就建议我,干脆说是眼睛不好,戴上墨镜也是个方法。”
“你们要如何处理我无所谓,”望月难得脸红脖子粗,“但还是很可疑。青田到底要说什么?知道的话就说出来,事情也许和我们有关?”
“像野坂公子悄悄溜出西塔这类胡说八道的戏言不值得我们提出反驳,我要说的只有(星舰)是为了测试而发射,我想这与各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硬要这么说,我认为那也无所谓,毕竟现在没必要如此强调细节,重点是在如何让连续杀人事件的真相大白。无论他们如何处置,最后都必须通报警方才是要务。
“总之,都结束了,我会打电话给警方,可以吧?”
椿先生正要走上前,却遭到吹雪与由良阻止,椿先生要她们让开,只见吹雪摇摇头。
“我们会联系警方,因为是本协会的人员在本协会内部遭到杀害的,请交给我们处理。”
“不,不行,我自己打电话。”
“恕难照办!”
“喂,你们……”
我以为江神的推理已经让原有的浑沌案情水落石出,至于未充分解说的犯行细节。只要让即将前来的警方去调查就可以明朗了,但毕竟还是太天真了,因为浑沌的情况依旧持续。
“这样违反了我们的约定,不是说好只要查出真凶就与警方联系的吗?”
有栖川向吹雪极力反驳,却碰了个软钉子。
“所以刚才不就说是要由我们联系吗?一切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什么都别想,先回房间轻松一下,顺便好好休息休息!今天烦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返家?”
“什么时候啊?目前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到时候就知道了。”
之所以软禁我们,并非想要自行查明谁是凶手,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但是——又如何?——为什么?
织田突然朝瘫坐在沙发上的臼井突击。
“人数减了可不少呀!目前这交谊厅内有访客七人、会务人员五人,其中男的就只有你和佐佐木医生了。开战的话,胜利的一方是我们。”
财务局长冷酷刻薄的目光中,闪耀着嘲弄的神色,仿佛在宣告,战况对你们不利。
“如果还有剩余的精力,要来动武也行,但你们就是无法走出去。楼下聚集了很多人,所有的出口铁门也都放下了,再怎么反抗都只是白费力气。”
“为何一定要等到明天?”
“这我也无法保证。”
“笨蛋!”望月也近逼过来,“等野坂代表修行结束,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看你要胡闹到什么程度,敷衍一时的谎话还真让你得意忘形了!”
仿佛沉入无底的沼泽,这到底是何方诅咒?好想有个依靠,于是抓住江神两手臂。
“夜也深了,快十一点了。”吹雪说,“就请各位先回房吧!也许到了明天有机会向各位说明。”
“也许愈来愈没有说明的机会了吧!”
荒木反将一军,但口气不是很强烈。身在敌营的城堡中,有一股无力感袭来,连我也因为这场战斗而倍感疲累。
“你们还做了不少坏事呀!”椿先生歪着嘴角说道,“企图要颠覆日本政府?还是征服全世界?搞不好隐藏了令人大吃一惊的黑幕也说不定!或者是……”
见他没再说下去,于是江神接着说:
“或者是什么企图也没有。若一直思考人类协会是否有其他阴谋,会让自己走进死巷的。你们软禁我们,切断一切讯息管道,大概就是打算要尽可能地收集更详尽的资料,但在我们看来,却仍然深具攻击性。人在什么时候会有攻击性?若非当一个人被欲望所驱使而丧失理智时,要不就是在遭受他人攻击时。青田提到关于协会的情况,指的就是这类攻击事件。”
“到底是什么事情?”
当椿先生讶异地问道时,本庄“啊”了一声指向窗户。坐在座位上应该只能看到夜空,于是转身望过去,只见有两个光点,在遮有云层的空中快速移动。
“是(舟)……”
圣地上空有UFO横越,荒木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冲到窗边。
“这骗人的吧……”有栖川自言自语,但我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难得一见的城堡大事,莫非是培利帕利派遣使者来到地球上?光点微微摇晃,移动的感觉与飞机完全不同。凝神眺望,发现正在盘旋描绘出一个很大的つ形字。望月立刻冲向望远镜座那儿,江神却显得很冷静。
“看到了没有?实在很可惜,只是车头灯照射在云层上。”
经这么一说,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最先说那是(舟)的人正是荒木,只见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喔,是这样啊!我犯了研究者不应该有的最起码的误判。”
说完后仔细瞧,那一对移动的光点的确很像是车头灯,之所以成不规则摇晃,应该是因为绕着山路行驶吧!当云层飘移遮掩时,便模糊消失了。
“正要进入重要话题,就被那东西干扰。”望月抱怨,“该不会是人类协会的余兴节目吧!”
吹雪不理会,迳自走向江神,然后开口提议。
“我要你我两人私下谈一谈,彼此互掀底牌沟通一下。方便的话,可以借用你的房间吗?”
“在这里不能谈?”
荒木很不满,但部长却答应了。
“可以,我也有照片想让你看看。”
照片?难道是石黑操学长要我们转交的那只信封内容?
谜团般的交谈结束后,她与江神一起进入贵宾室。
其他人也只能静候两人会谈的结果。区分为敌我阵营的十个人,无聊地陷入沉默之中。
由于颇在意(雪女)一事,于是向有栖川询问,他表示白天在后院调查时,吹雪好像也说过什么雪女之类的,而且意思大概是“就算发誓保密‘和我见面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但发誓者本人却很矛盾且又恶意地让该事件曝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田会是那种人吗?竟然如此仇恨人类协会……”
本庄小姐说着说着已哭成了泪人儿,佐佐木医师温柔地拍拍她的背,但医师自己看来也颇怅然,眼前很像父女互相安慰的画面。
过了十分钟,将近十五分钟左右——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大概是要引人注意,声音很长,还响了两次。这个时间,城堡应该不会有访客来访才对。
“会是警方觉得神仓有异样,所以过来查看吗?”
望月冲向窗口,而织田、有栖川与荒木也几乎同时将额头抵在窗玻璃上;至于椿先生、协会人员以及我,则排成一排往外看。
在圆形广场上,停着一辆四门厢型车,不像是来送食品的送货业者,再仔细看,四扇车门全开,人也下了车,两男两女。
左后方座位出来的是个女的,踩着优雅的步伐绕到车辆前方。
“她是谁啊?”
望月又更将脸往前伸。
像是人类协会的相关人员,穿着蓝色制服。在车头灯光束的照射下,由于逆光,脸部看不清楚,长发披肩,很年轻。
“啊……”
本庄发出怪声,是否已经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了?
“是怎么了吗?怎么会这样……”
仿佛受到巨大冲击,臼井崩溃似地双膝跪地。佐佐木将手搭在他盾上问道:
“臼井局长,那位是代表吧?”
摘下墨镜的男子惊叹地点头。我一听,也吓到了,不知该说什么话。
“代表?是野坂公子代表吗?”织田贴在窗户上问道,“可不可以说明一下这是什么状况?她不是在西塔闭关修行?”
是无法说明?还是不愿说明?协会人员都闭口未答。
身后传来开门声,江神与吹雪出来了,他们也站在离我们有段距离的窗边望着广场。只见吹雪讶异地掩着嘴角,嘴唇有些微的动作,我想仔细观察她在说什么,但我另一边却有人发出惊叹,于是匆忙转头去看,“怎么了,有栖川?”
紧紧抓住望远镜的他,这时往前伸出右手食指。
“你们看!我们开车在进入开田之前几乎要撞上的车,就是那辆车!快撞上时,瞬间的画面已烙印在我脑子里,绝对错不了!那男的和女的长相我也记得!”
“啊?那为什么……”
这些话也传到了江神耳里,部长应了一声“这样啊?”然后敲敲玻璃窗,“原来我的学弟妹们在开车来此途中,与嫌犯擦身而过?”
嫌犯?什么嫌犯?
圆形广场四周围绕的探照灯亮起,投射的光柱照亮了车旁四个人的身影。
我换上有栖川往望远镜里一看,那的确就是野坂公子,就是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女王)。就在此瞬间,宣告十一点十七分的烟火发射了,附近染亮了红蓝色彩,头顶上方也随之传来重低音巨响。
(女王)露出笑容。
牙齿白皙。
笑着,朝我们挥手。
开朗,而又有些夸张。
“好像在作梦!”
身旁传来出神的声音,于是我问: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应该是真实的世界,但却又只能出现在梦境中……”
望着下方的广场,我告诉他:
“这么说的话,我是在有栖川的梦里了?”
尾声
一
(女王)返回至今,已经过了三十五小时。
蜂拥杀到神仓的记者媒体,也已一哄而散闹烘烘回去了,就像希天祭的隔夜一样热闹,听说连天之川旅馆的大通铺房间,也全都挤满了前来采访的作业人员。
旅馆老板娘称赞,暂时逃到开田是明智之举,不仅可以避开媒体的采访,而且还有开田那舒适到令人流连忘返的度假小屋可以住宿,实在是最佳的选择。
午后,在金石家的檐廊。
清洗整理完毕后,终于有空溜出来的晃子一脸疲惫地说:“真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但为了继续听我和麻里亚说话,她还是带了一些点心过来,是烙上人类协会标志的小豆沙包。源三的女儿原以为她是个身形憔悴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开朗的人——为我们泡茶一起喝。
“作梦也想不到公子代表会遭到绑架,如果是对立的另一派犯下的案子那还有话说……结果竟然是为了赎金。”
“她的声望太引人注意了。”麻里亚说,“虽然城堡的戒备森严,但听说犯案集团得知她外出散步时只有一名随扈跟在身边,所以就成了歹徒下手的目标,真是太危险了,还好最后平安无事。听说那位随扈人员遭到殴打受了一点轻伤……”
根据报告指出,当时在森林中散步遭袭击,导致代表遭人绑架,为此深感自责的随扈(老爹)便闭关于西塔的冥想室中。吹雪认为,这么做除了让他自己更加谨慎、得以静养之外,对疗愈受到惊吓的心理也有好处。我当时也感觉到,瞬间看到的人影也是个(老爹)。
“不过,你们的学长也很了不起,不仅查出连续杀人犯,连绑架事件也识破了!”
麻里亚看着我,示意要我回答这个问题。
“好像并没有很肯定地说中,只是判断也许有这个可能性。因为协会最坚持的事,就是不愿找警方过来。所以江神学长就针对人为何不愿与警方接触的原因去思考。是因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正在准备或计划什么?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我比出听电话的姿势,“小孩在我这里,想要平安无事的话就快准备三百万现金,如果通知警方这小孩就没命——像是这类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经过这么一说,也难怪了。所以就算告诉他们:‘通知一一〇时,只说发生杀人事件,绝不会提到绑架一事,请相信我。’对方大概也听不下去吧!毕竟人命关天。本部里的那些人,他们全都知道这件事吗?”
“是呀,都知道,而且尽量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就像稻越先生,在城堡外见到时,他部还是微笑迎人的,而在向吹雪转告嫌犯打来的绑架电话时,模样完全不是这样。当然,青田他也知道此事,因此预知就算杀害土肥,警方也不会有人过来,因而配合十点的烟火施放行凶。协会方面都对此事有统一口径的说法,但唯独杀人事件的发生让协会措手不及没时间汇整命案事实,也让江神有了推理的空间。”
麻里亚补充道:“星期六晚上之所以在十点施放烟火,那也是绑匪打电话指示的。所以当时就觉得,在那个时间施放烟火很奇怪。”
绑匪一共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内容是“野坂代表在我们手上,备妥赎款一亿元之后会再联系,若通知警方,代表就别想活命。”打来的时间是星期五下午三点前。当一伙男女绑架完成后开着厢型车往木曾福岛的方向驶去时,由另一个男子打了这通电话。
第二通电话是在星期六下午二点四十分左右打来的。
“绑匪在电话中说:‘如果答应带着一亿元现金于星期天下午二点前往木曾川河岸边的指定地点,那就在晚上十点施放烟火。我们有人会在山中暗处监看。’第二通电话会提及‘我们到处都有眼线’的威胁,所以协会干部的解读是‘我们内部是否有人与绑匪勾串,或者绑匪同伙已潜入神仓,因此才会轻易就绑走了散步中的野坂代表。’……”
“就因为这样,所以江神才会被强烈怀疑是吗?”
“根本怀疑他就是绑匪同伙。发生命案后虽然一直想联系警方,但协会干部们认为,‘绑匪也许是像雪女一样想测试我们,万一通报警方,野坂代表就会有危险。’也正因为如此,顽固的态度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江神之所以会被怀疑,也许与他在馆内到处闲晃有关,看起来就像在打探什么东西……我们抵达的晚上,我和有栖川散步时也有人在跟踪我们。后来发现我们只是单纯的学生,便在隔天早上让我们与江神见面。”
这并非完全相信我们,而是要我们进去之后,方便就近观察我们是否与绑匪有关,若与绑匪无关,就可以让我们回去。
“但是,城堡中发生了杀人事件,结果又出不去了?很恐怖吧?”晃子表示同情,“但星期天这村子当时里也弥漫着诡异的气氛,让人很不安。自从听说星期六晚上你们突然变更订房要到协会去住宿时,就感觉到不太对劲。后来更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接到电话表示要捉拿有马小姐你们,并且进行搜村行动。那些会务人员就像刑事人员一样进入我们家,告知‘若直接通知警方,那些学生未来就会有污点’,我们若是违背协会的意思,在这里也无法生存下去,所以……很对不起,我们也有不对。”
其实没必要道歉的,当时任谁都会很为难,想必吹雪或臼井他们也有难处,因而不得不取消来访的这群学生在旅馆住宿:而当初负责导览的本庄因一通电话被拖延,要前来参访的椿先生与荒木先生苦苦等候,同样也是因为这件事。
一亿元的现金直接从保险库中提领出来,人类协会的确是富裕豪门啊!如果只需他们的九牛一毛就能赎回野饭代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所担心害怕的是,如果绑架勒赎的歹徒是分裂出去另立门户的一干人等,恐怕真正要的不是钱,而是神圣的遗留物。
绑匪的要求其实也导致土肥他们的性命提前一天结束。无论星期天下午两点是否已交付赎金,可以想见任何形态的的事件都可能导致协会向警方通报的可能。如果让警方(入城),那就无法杀害在塔中修行的子母泽了。在此考量下,青田便提前犯案。更甚者,如果土肥不是因为放假要返回老家福冈,或许青田会更早犯案。那么,袭击的时间就可能会是在土肥深夜执行看守勤务时进行。
“我在弘冈小时候就认识他了,当时的他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男生,青田也是,我完全没想到当时的小男孩竟会犯下如此的命案,而双亲的事,一定让他有一段痛苦的回忆。一直以来都没发现到这一点,实在感到很惭愧。昨天起,电视上就一直不断出现青田的画面……”
晃子垂下双眼,没想到在隔壁房间,千鹤的母亲也低着头很伤心。
然而,电视上不停播放的不仅是青田的画面而已。
“尽管如此,”晃子仍是低着头,“野坂代表也不是一般人。以前只要说起公子妹妹是全人类的代表,我听了就觉得怪怪的,很想笑出来,但现在我要改变看法了。遭到绑匪勒赎绑架,她非但不害怕,还训斥了绑匪一顿,要绑匪送她返回总本部,我听了真是吓一大跳,原来她还真有胆识。”
结果,歹徒并未依约前往指定交付赎金的地点与臼井接触,竟然临阵畏怯了。绑了一个大人物当人质而不知如何是好的他们,竟然被人质本人下达命令:“只要送我回总本部,我就会收留你们,直到培利帕利再次降临净化你们为止。”
在观景交谊厅看到的两具UFO,应该说是照射在云层上的车头灯光,就是搭载了(女王)要送回城堡的车辆。
就在杀人事件真相大白的时刻出现,应该是偶然的才对。但是,抵达广场的时间也有可能是为了配合十一点十七分烟火发射的时刻。这应该像是(女王)会做的事。
返回后,她自己向干部们说明自己遭到挟持的经过,并在听取连续杀人事件的说明后,立刻指示通知警方。虽然我们不在场,但看来她的回应处置毫不迟疑。站在观景交谊厅上望着伴随警笛声纷纷抵达的警车,实在很难相信眼前是真实的画面。案情侦讯一直持续到隔天中午,江神学长也住进了天之川旅馆,一个人倒头就睡,直到傍晚醒来时,神仓已成了全日本目光聚集的焦点。
在大混乱的漩涡中,野坂公子毫无畏惧地冷静面对。这位平易近人,似乎到处都能看到的二十一岁女子,难道正是符合御影所寄予厚望的人选吗?也许,一位具备崇高地位的(女王)就此诞生了。
“想不到这个小村子,竟然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晃子望向远方。这个小村子今天也同样环抱在翠绿的景色中。其中也看到了会是小男孩的青田躲避众人目光偷偷提着灯笼,而晃子则在忙着寻找男友留言的画面,以及其他种种。
“刑警问东问西的,千鹤有没有觉得不耐烦?”麻里亚问道。
干鹤的母亲回答:“有拜托椿先生陪在一旁,所以他们不敢乱来,毕竟还是会有顾忌的。”
“那就好。..
”
“更好的是,她对(女王)的热情已经冷却了,关于杀人事件还没告诉她,但她似乎也对城堡没什么兴趣了,也许是嗅出里面不怎么健康的气氛吧!还真不能小看小孩呢!”
“尤其干鹤又那么聪明——啊,说到人,人就到。”
干鹤在望月与织田的包夹下回来了,外祖父也跟在后面,隔着篱笆说“我回来了”,并朝着我和麻里亚挥手。原来是他们四个人去了之前的那棵日本橡树附近散步,因为望月要求:“大哥哥们想看看洞穴入口,可以带我们去吗?”
“终于去逛了一遍!”源三说。
“大哥哥们有没有好好保护你呀?”
麻里亚一问,织田随即回道:“当然有、当然有!”
麻里亚则说:“我是在问千鹤小妹妹。”
源三在一旁笑了起来。
“很好玩,很有趣。昨天开始就有很多人过来,好像节庆一样,山里面也有电视记者,还拍摄了我们村子。”
小女孩看起来很轻松愉快,没受到先前的事件影响,让人安心不少。似乎对(女王)与城堡真的不感兴趣了,这是好事。
“荒木先生已经出发了吧!”望月向晃子问道,“没来得及向他道别,我看骑机车回到博多也要花不少时间!”
喜欢的话就不觉得苦了。他99lib?亲眼见到了崇拜的(女王),似乎更有热情了。无缘无故被卷进麻烦中,在临去城堡之际,竟然还带回了人类协会的简介。这次的事件对协会造成不小的伤害,似乎正如青田期望的面临了存亡危机,但在看了荒木的举止之后,却让我又糊涂了。只要(女王)以人质的身分说服绑匪的事迹一经报导,也许立刻又会有一大群人赶来入会。
这种协会的未来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头发……那个长发的人呢?”
千鹤似乎对99lib?江神颇有好感。莫非是在抱着她到医务室时产生的激动,让她心中有了恋意的萌芽?所以,明明记得他的名字,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志愿要当小说家的学长,大概也看穿了这一点吧!
“他说一点半会回来。”我看着时钟,“正好一点半了,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在大家一起吃UFO豆沙包没多久后,他就回来了。当江神一出现在篱笆另一侧时,千鹤便捏着裙摆害羞起来。
“让各位久等了,都没事了。”
麻里亚说道:“谈得如何?慢慢来,不急的!”
他们说的是(老爹),是石黑操在神仓采访时,拍摄(女王)的照片角落中出现的一名男子。石黑想起见过这名男子,于 662f." >是与江神联系。结果阴错阳差,部长在取得照片之前就前来神仓了。我从未看过江神与他们家人一起合拍的照片,但石黑会有机会看过。
江神学长的父亲与江神的母亲不睦,因为他母亲会预言自己小孩的死期,长男夭折后行为突然变得不正常——未久,对次男的亲情也消失了。母亲病殁后,也不知道父亲目前的行踪。听说部长会经对麻里亚这么说过。
“谈了很多,确认了父子关系。”
那太好了,祝福他们。因为是偷偷去见的,为何当初不知道是父子?
“你父亲不姓江神……”
如果是这样,部长在报上姓名时,协会应该也已经察觉。
“他似乎不愿提起改姓的原因,以及加入人类协会的理由,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帮助他的方法,我想暂时还是需要协会那边的协助,(老爹)爱怎么做就随他吧!”
“关系无法和好吗?”织田语调很客气。
部长朝他摇摇头。
“握手道别吧!”江神学长向金石一家与晃子表达谢意后说道,“我们就挤一挤,一起回去吧!再不走就太晚了。”
那辆租来的车要挤下五个人确实很挤,但若是这样的成员,返家时应该可以很愉快。很高兴大家可以平安踏上归途。
“我……”
“什么事,麻里亚?”
她往上看着江神说道:“刚才,有栖川很认真的问我,问我会不会把性命交给他。”
望月与织田不知为何发出欢呼,该不会是他们误解了吧?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
“一点点的话就可以。”
二
在名神高速公路上,一路往京都前进。
黄昏近了,夕阳炫目。过了关原交流道,穿过隧道,右手边就出现伊吹山,车子进入了滋贺县。
车上乘坐的是四男一女,加上各自的行李与旅馆送的名产伴手礼香菇干。负责开车的是未来的推理作家,我坐副驾驶座,而好心的学长们则挤在后排的座位上,以为他们会为拥挤的空间叫苦,没想到全都睡得很香甜。
理所当然的,我们度过了几天惊涛骇浪的日子。
“睡魔还真可怕,连谁在驾驶恐怕都忘了,全睡成了一团。”
“开车的人别说这种话,注意与前车保持安全距离。”
“是呀!命运还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说?”
“如果途中快抵达开田之前与那辆厢型车正面对撞的话,绑匪的计划就会在那个时候失败,就不会有后来封锁城堡的情况发生了。”
“喂,别说这种话,很不吉利耶!”
并非有栖川的驾驶技术不好,因为当时急着想要离开现场,而且感觉绑匪他们开车的样子看起来很危险,关于这一点我还知道。
“明年此时的事已决定了吗?”
“什么事?”
“就业方向。”
“虽然想当作家,但还是会参加就业活动。”
“至少让生活过得去。”
“比较踏实吧!”
“这样比较谨惯,但是——”
大概也会填上就业的工作项目吧!我边抚摸右边的耳环边点头。
“因为对开车的人不好,所以副驾驶座上的人通常是不会睡的吧!这我知道。但如果麻里亚累的话,就别太勉强了,要睡就睡吧!我开车会以安全第一为原则。”
对于他的驾驶我很安心,但我的眼皮真的愈来愈沉重了。
“大家都睡了你会不会很无聊孤单?”
“不,不会无聊的。想睡了吧?”
“嗯……那我也来睡好了,那我就把我的性命交给你,有栖川。”
“只交给我一点点?”
“嗯,全部。”
他笑了。我闭上眼睛,打盹。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