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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侧写师》
第一节
“老师,到了。”
警用涂装的帕杰罗越野车驶过了哨卡,在铁门前停了下来。秦玲嘘了一口气,松开了方向盘,手心已满是汗水。作为刑警学院的应届毕业生,第一次任务就是公安部刑侦局直接安排,来到了这个让警方内部都闻之色变的地方,她没法不紧张。
“嗯。”后99lib? 座的唐贺功应了一声,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看了一眼车外。
门前挂着一块庄严肃穆的牌匾,白底黑字,上面写着“公安部变态心理研究中心”几个字。再加上门口荷枪实弹的警卫,将所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拒之于门外。
这怨不得任何人。这个研究中心阴暗而冰冷,在公安系统内部,还有一个代号——6号监狱。所有关押在这里的被研究者无一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案、要案的凶手。
举两个例子吧。这里有一个凶手割掉了被害人的头,给死者换上了一只猫头鹰的脑袋,因为猫头鹰的头可以旋转270度,加上它眼睛本身的视角,可以做到360度的视野,凶手想让人也如此。还有一个凶手把人脑放进了留在现场的一滴血迹。然而,在随后的案件中,“厨师”的作案手法不断提升,再没留下任何线索。就在“厨师”最后一次作案,郑岩完成了侧写,杜婧上前准备提取痕迹时,郑岩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就是这样杀了她们。”随后,他利用凶手遗落在现场的作案工具袭击了杜婧,用与“厨师”完全相同的手法杀害了杜婧。
因为郑岩在进行侧写的时候要求除了杜婧外,其他人禁止靠近,当唐贺功发觉异常,闯入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清醒过来的郑岩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完全不敢相信,他冲到一边,不停地呕吐。
那一天,他反复念叨着“他是故意留下这些东西的,他知道我,他比我更了解我”。
当时,公安部犯罪心理特别顾问、美国FBI犯罪心理特邀分析专家、变态心理学专家顾维曾第一个指出郑岩可能会在某个时段迷失,并亲自完成了对他的鉴定——郑岩患有严重的偏执型臆想症,案发当时,他并不具备控制行为的能力。这份鉴定结果一经公布,公众的质疑便接二连三地袭来,“警方竟用疯子破案”“一个疯子警察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还能相信警方能保护民众吗”等媒体报道让局长迫于压力,解散了Z小组,将郑岩关进了6号监狱,组长唐贺功被清退,就连顾维都被迫辞去了公安部顾问的职务。
“局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睡了。现在可是半夜12点,明天一早还和人约了广场舞呢。”电话那头传来唐贺功略显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局长的回忆。
“等等。”局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只好从烟灰缸里翻出一截烟蒂,点燃之后,慢腾腾地说道,“除了这个,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这个是先决条件,你要是不答应,我什么工作也不会做,也做不了。”沉默了一下,唐贺功接着说:“局长,我已经50岁了,从我入行那天就跟着你,你知道我不怕冒险,我怕的是最后我接手的案子成为悬案。”
局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就在唐贺功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的时候,局长说话了。
“好,你还要谁,我现在就给你调,但是你必须给我保证,这个案子必须给我破了。”
唐贺功轻笑了一声:“我还要秦玲。”
“秦玲?”局长感到莫名其妙,他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去刑警学院调吧,她的人事关系应该还没被调走,明早8点,我到你的办公室。”唐贺功说道,“对了,我记得你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通常会放一条没拆封的烟。”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局长被唐贺功最后这句话弄愣了,他打开抽屉,果然如唐贺功所说,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烟。
第二天一早,当唐贺功准时来到刑侦局局长的办公室时,一个穿着修身牛仔裤、留着精干短发的女孩儿正蜷缩在沙发上睡着.99lib. 。局长也是双眼通红。
“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他指了指沙发上的女孩儿,对唐贺功说道。
唐贺功笑了笑:“另一个人呢?Z小组没有他,你给我配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那个人你要亲自去领。”局长拿出一张纸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所有的文件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唐贺功没有说话,伸手想拿过那张纸,却发现局长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老唐,”局长直视着唐贺功的眼睛,“你要答应我,如果6号的院长认为他不应该出来,就当昨天晚上我们没有通过电话。”
“我明白。”唐贺功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张纸,走到了沙发边,叫醒了秦玲。
“唐老师?”秦玲有些惊讶地看着唐贺功,“这次,是和您一起?”
“对,而且,以后不要叫我老师,叫我组长。”
“是,组长。”秦玲干脆利落地行了个礼。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
“老唐,”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刑侦局局长突然叫道,“记住,你们不能以刑侦局的名义出现,对外只能宣称是顾问,而且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可以公开自己的身份。”
第二节
“你们要见那个人?”护士仔细检查了唐贺功的介绍信和证件,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放松,反倒更加凝重。
那个叫郑岩的人自从被送入6号监狱以来,就成为了大家口中最常谈论的话题。
他和这里所有被监禁的人都不同。他能够打理好生活,每天衣着整齐,头发梳理得分毫不乱,就连胡子都小心地刮得非常干净。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有过精神失常,让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时候。他在该吃药的时候吃药,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他的监室里几乎一大半的空间都是书,从文学、艺术到各类专业书籍,五花八门,甚至连汽车修理和菜谱这种书都有。
然而,他也是整个6号监狱被看管得最严密的人,门前始终有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监控探头24小时对他进行监控,要进入他的房间,需要四个人的密码才能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院长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们,郑岩是整个监狱里最残忍的人,他可以用手边的任何东西作为武器对人进行袭击,包括他的言语。在他入狱的五年多时间里,只有两个人敢和他面对面,一个是他的主治医生杜丽,另一个就是院长。
这样一个人,在入狱六年后,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个探视者。
护士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那个老者带着和煦的笑容,但是他的目光却好像能够看穿一切,让人浑身不舒服。
那个叫秦玲的,显然还是个小女孩儿,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那是紧张,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却很沉稳。
不,不是紧张,好像是兴奋?对,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某些事情而兴奋。
“对不起,我的权限不够,要见那个人,必须经过主治医生和院长的认可才行。”护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说道。
唐贺功依旧保持着微笑,说:“我不光是要见他,还要把他接走。”
这句话让那个护士大吃一惊。
“让他们过去吧。”就在她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6号监狱的狱长——当然,他对外的称呼是院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的右手用力掐着鼻梁,另一只手里拿着金丝边眼镜,问道,“唐老鸦,我接到电话了,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那是你们应该去判断的事情,至于我,只知道这个案子没有他的话,我不能接。还有……”他看了一眼正强忍着笑的秦玲和那个护士,“别当着外人那么叫我,小四眼!”
“我这是平光镜。”院长扬了扬眼镜,对护士说道,“去叫杜丽医生过来。”
五分钟后,院长办公室。
一个穿着OL制服、黑色丝袜,脚踩高跟鞋的长发女孩儿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脸上却透着和她的年纪极不相符的镇静和冷漠。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公安部派过来的,Z小组的唐贺功组长和秦玲法医,这位——”院长指了指杜丽,“是我们这里的精英,郑岩的主治医生杜丽。”
唐贺功站起身,向杜丽伸出了手,然而杜丽却冷冷地看着他,双手仍然插在口袋里:“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唐贺功不解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杜婧是我姐姐。”九九藏书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就连唐贺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人,整天面对自己的仇人,却什么都不能做,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吧?”杜丽笑了笑,浓黑如墨的瞳仁氤氲了一层水汽,“所以如果你们要把他接走,我没有任何意见。”
“小杜。”院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在这里,首先你是一名医生。”
“我知道。”杜丽不置可否,“如果仅仅是从‘杜婧妹妹’这个身份,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认为他入院之初确实有严重的偏执型臆想症,但是现在恢复良好,已经可以出院了。”
“呵呵,小姑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唐贺功突然笑了。
“我知道,他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杀害了你姐姐和我带他出去要做的是什么事,所以,你要为自己的判断负责。”
“我可以为我的判断负责。”杜丽说着,从怀里的文件夹中拿出了一份报告,“这是最近一次的治疗记录。”
院长接过了那份报告,看了一眼,再次掐住了鼻梁,说:“小杜,根据这份报告,我认为他依然陷入某种臆想之中,你做出让他出院的结论,恐怕并不合适。”
“如果你是说他幻想有一座立于旷野中的房子,在晚上的时候他会打开所有的灯,然后站在远处,看着房子像大海上的一艘船那些内容,我认为这和臆想症无关。相反,我认为他成功地找到了脱离臆想的办法。治疗中,我能意识到,在那种环境下他能感到安全。他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灯塔,让自己不会迷失,这证明他现在有强烈的自我认知的意识,这比那些没有灯塔的人更安全。”
院长放下了那份报告,静静地看着杜丽,片刻后才将目光转向了唐贺功:“我还是觉得他现在并不适合恢复工作。”
“问问顾教授,还有,给我安排一下,我想和郑岩谈谈。”
院长皱了皱眉,拨通了一个电话,恭敬地问候之后,说出了唐贺功的要求,随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带你们去见他。”他说。
“顾教授同意了?”唐贺功问道。
“他的意见和小杜一样。”院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郑岩的监室.99lib.位于6号监狱最上层,是采光最好、房门最结实,也是那层楼唯一的监室。院长、杜丽、两名看守分别输入了四组密码之后,那扇厚重的气动门才缓缓打开。
唐贺功走进去的时候,郑岩正安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英文原版书。唐贺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但是那本书已经翻了三分之一。
可是他整整等了五分钟,郑岩却根本没有翻动手中的书页。
“他的脑子里没有文字的概念,他看到的只是一幅幅的画面,每一个字都要转换成画面才能被他的大脑接收,所以这本《百年孤独》他看了整整一年。”杜丽说道,又回过头,对身后的两名警卫说道,“你们出去吧,他现在没有危险。”
“和那个无关。”唐贺功摇了摇头,“他是在品味‘百年孤独’这四个字。”
“头儿,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外号叫唐老鸦吗?聒噪,而且总说些没用的废话,我以为这些年你应 该有点长进了,没想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自以为是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郑岩合起了书,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唐贺功,“虽然你偶尔也有蒙对的时候。”
唐贺功的脸涨得通红:“我也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个外号,这种让人不愉快的事,你就不能忘掉吗?”
“不愉快只是对你而言,但是我很开心。”郑岩对跟在唐贺功身后的杜丽和秦玲做了个鬼脸,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局长是准备把我从这里弄出去,给公众一个交代?”
“把你弄出去是事实,给公众一个交代也的确是他的目的,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先看看这个。”
唐贺功将从局长那里拿来的照片递到了郑岩的面前。郑岩深吸了一口气才接过了那张照片,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了一句话:“这是第几个?”
“第七个。十年内的第七个。”
“看来麻烦不小。”郑岩皱了皱眉,“能提供更多的资料吗?”
“当然,你现在刑满释放了。”唐贺功站起身,“从现在起,你的身份是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特别顾问——和我们一样。”
“我只是随口问问,好像还没同意。”郑岩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有拒绝的权利?”唐贺功也笑了,随即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你进入这里之后的第四年,‘厨师’再次出手,连杀三人,然后销声匿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之后,他会再次杀人,我希望你能趁着这个机会协助我们将他绳之以法。”
郑岩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杜丽,又看了看站在唐贺功身边始终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女孩儿:“我要顾问组再加一个人。”
“谁?”
“她。”郑岩指了指杜丽。
“我没兴趣。”杜丽冷冷地说道。
“你会有兴趣的。”郑岩看着杜丽,说道,“我再说一次,小婧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但是,她也不是我杀的。如果你想报仇,就加入顾问组,我保证,一定会抓到真正的凶手。”
杜丽看着郑岩,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认真的表情,眼底好似有一团火苗在燃烧一般。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郑岩摸了摸鼻子,“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陷入那种混乱的状态,如果你在场,可以提醒我?99lib? 冷静下来,方便破案。”
“什么意思?”唐贺功和秦玲几乎同时问道,只有杜丽一脸平静。
“意思就是,长久以来,我时常以为自己是他,以至于我经常忘了自己是谁,直到我找到了正义的灯塔。”
说着,他伸手推开了监室的门,站在门边的秦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放心,他现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杜丽笑了笑,“那么,唐组长,今后请多关照。”
她主动向唐贺功伸出了手。
第三节
“凶手是和平进入现场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胁迫的痕?99lib?迹。被害人的死因是窒息,这一点S市警方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秦玲翻看着从S市公安局拿来的档案,说道,“凶手用钝器击碎了被害人的喉软骨,压迫气管,导致被害人无法呼吸,进而死亡,我认为,凶器是拳头或者是肘部。”
“这块痕迹很可疑。”她指着照片上办公室门边地毯上的一块压痕说道,“很像法医的工具箱,但不应该是我们的人留下的,法医不会把自己的工具箱随意放在案发现场污染现场痕迹,我猜测,凶手应该随身携带着一个工具箱。”
“我只是觉得奇怪。”郑岩皱着眉,目光看向了照片上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是大厦走廊的一头,“那个是摄像头吧?有监控的话这个案子应该并不难。”
“什么也没拍到,案发那个时间段,大厦的监控设备突然出了故障。”唐贺功说。
“保安也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据说这期间保安有两次楼层巡视,凶手应该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溜进来作案,然后又溜出去的。”
“好吧。”郑岩又看了一眼那些照片,深吸了一口气,闭起了眼睛。
我是敲门进去的,虽然之前没有预约,主人对我的到来多少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热情地迎接了我。我们聊得非常愉快,不过后来他开始频繁看表,他接下来可能有个重要的约会,意识到这一点,我便提出告辞。
他并没有挽留我,将我送到了门边。他对我毫无戒备。
趁他不注意,我用拳头对准了他的喉咙用力一击。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想要大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倒了下去。
我转身出门,将之前放在外面的工具箱拿了进来,没过多久,他就没有动静了。
我先脱下了他的衣服,我不想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共进晚餐。
然后,我找出工具,撬开他的颅骨,将他的大脑取出来分成两份,放进餐盘里,再把他的头骨复原,擦掉血迹,给他穿好衣服,围好餐巾。
对,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我是不能先动手的,那不是一个绅士应该有的礼仪。
“用餐愉快。”我说。
“这就是凶手杀人食脑的全部过程。”郑岩睁开了眼睛,看着围在他面前等着他说出分析的唐贺功、杜丽和秦玲。
“死者和凶手认识,可能不是很熟,但平时有过来往;凶手熟悉这里的环境,包括保安的巡逻时间,也熟悉死者的作息时间,这次作案并不是临时起意,他已经观察了很久,也准备好了所需99lib?要的全部工具;他和死者之间的身份地位略有差距,现场布置成这样,是他有意为之,他想要和死者平起平坐。”
郑岩想了想,继续推理:“凶手在杀人的时候很冷静,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凶手的目标……”他看了一眼照片里带血的餐盘,“就是他的脑子。”
“凶手就是大厦里的人,可能就是他公司的人,社会地位偏低,有可能就是个普通白领?”唐贺功问道。
“不是。”郑岩摇了摇头,“他认为自己应该和死者平起平坐,所以,他并不是一般的白领,至少是精英,又或者,他在这里有一家公司。”
他看了看死者的衣着:“凶手很在意用餐的气氛,这是标准的西餐,餐具和礼仪都很讲究,说明他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凶手要么是个外国人,要么曾经在国外留学很长时间,他认为自己是个绅士。”
“好。”唐贺功转头对秦玲说道,“把这些分析传达给S市警方。通知他们,准备好那具尸体。”
“凶手要他的脑子干什么?”
秦玲站在解剖台前,看着面前的尸体,眉头紧锁。她左手握着一杯豆腐脑,嘴里叼着吸管,说话的间隙用力吸上几口,然后往嘴里塞一个小笼包。
“现在来看,还不知道。”郑岩将橡胶手套拉开,突然间松手,橡胶手套反弹发出“啪”的一声,他想借此提醒秦玲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但是秦玲丝毫不在意,不急不缓地喝完了豆腐脑,吞掉最后一个小笼包,随手将杯子和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
“有其他的发现吗?”郑岩翻看着秦玲的笔记本,发现凶手仔细地清理过现场的痕迹,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唇纹,就连刀和叉子也小心擦拭过。
“凶手有全套的工具和非常精湛的手法。”秦玲顿了顿,“比我的手法还精湛,看这里。”她戴好手套,将死者被揭开的头骨向两旁分开,郑岩这才发现,凶手并没有完全摘掉死者的头骨,只是将头骨向两边打开,方便取出里面的脑髓。
“切口光滑整齐,完全是沿着头骨的缝隙下刀的,这样在把头骨放回去的时候,只需要用生物黏合剂,从外表来看就像没有伤痕一样——当然这是正常的医学处理,不过凶手用的不是生物黏合剂。”
“那是什么?”
“一种很普通的黏合剂,502胶水,一般的超市里就有。”秦玲合上了死者的头骨,“很显然,凶手没有能力搞到生物黏合剂。”
“也许是觉得那个东西可有可无,毕竟他的重点不在这里。”郑岩说道。
“可能。”秦玲点了点头,“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在不剃发的前提下进行的,这至少说明,他对人体的骨骼结构了如指掌,尤其是头部。”
“外科医生?”
“神经外科,哦,就是脑外科,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的脑外科医生,至少以前是,技术非常高超。所以,凶手的年龄不小,至少在45周岁以上,因为这种技术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磨炼和几百几千次的开颅手术根本做不出来。”
“如果是你呢?”郑岩突然问道。
“我?”秦玲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行,我可以轻松地把尸体肢解,但是要做到开颅之后还保留着部分血肉连在一起,我绝对做不到。”
“致命伤是这里,”她再次摇了摇头,指了指尸体喉结的位置,分析道,“当地警方在这方面的判断没错。一击致命,凶手用拳头或者肘部猛力击打了被害人的喉部,造成被害人喉软骨碎裂,压迫了气管,导致被害人呼吸困难,这种情况持续了10~15分钟,被害人最终因为窒息死亡。这期间,凶手没有继续对被害人施加伤害,所以凶手的身体应该非常强壮,因为一般击打这个位置容易造成休克,如果造成死亡的话,需要的力量就非常大。”
“他对自己的手法非常自信,不需要第二次伤害。”郑岩点了点头,继续推测,“凶手冷静得可怕,行凶过程中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做一件普通的工作一样。”
随即,郑岩又皱紧了眉头,就算是一个疯子,在杀人的时候也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会有一些无法控制的意外发生,尤其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可是这个凶手的表现,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除此之外,在死者身上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倒是这个,”秦玲指了指放在一边的餐盘,说,“这里面残留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当地警方没有提到过。”
“什么?”
“一种药物成分。”
“药物?”
“n-3型多烯脂肪酸乙酯,一种营养物质,日常饮食中很难摄取到的脑营养物质。我记得以前有个营养品叫‘忘不了’,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吃过,那东西的主要成分就是这个n-3型多烯脂肪酸乙酯。”
“被害人面前的残留物里?”
“是案发现场凶手所坐的那个位置的餐盘,以我的推测,凶手可能正在服用某种补充脑营养的营养品。”
“我大概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问题,迷信民间传说吃脑补脑,所以才会这么做。”郑岩指着自己的头,说,“这些线索能让嫌疑人范围大大缩小。我还得去问问杜医生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了郑岩的分析,杜丽想了想,说:“如果确实如你所说,凶手的脑子有问题的话,按你的描述,他应该是前延髓额叶大脑皮层和颞极存在较少的灰质。这种病症意味着凶手用于理解他人情感的灰质比正常人要少,缺乏同情心,对恐惧的害怕反应不明显,也缺乏自我意识的情感,比如内疚或者尴尬等。平时应该很冷漠,很少表现出喜怒哀乐,大多数冷酷型精神病人都有这样的问题,在这群人中也非常容易出现冷酷型的杀人狂魔。”
“如果根据凶手服用的药来查找,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郑岩问道。
“n-3型多烯脂肪酸乙酯在营养品中是很常见的一种成分,能改善记忆力,提高思维能力,并不是处方药,随便哪个药房都能买到。从这方面入手,恐怕很难有所发现。”杜丽皱着眉,突然瞪.99lib. 大了眼睛,“我想到了,n-3型多烯脂肪酸乙酯是人体所必需的脂肪酸,通常不会有不良反应。但长期或大量使用,可能会出现出血时间延长、免疫力下降。”
按照郑岩之前进行的侧写,S市警方对大厦里的人进行了摸排,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在这栋大厦里工作的人有将近5000人,其中一半有在国外留学的经验。有公司300余家,所有的公司老板都有国外留学的经历。这个数字是警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完全调查并核实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将会是个浩大的工程。
“如果能再进一步缩小调查范围就好了。”S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再次求助唐贺功。
“我想这个消息对你们应该有用。”郑岩推门走了进来,“那家伙脑子有问题。”
“显而易见,脑子没有问题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变态的案子?”唐贺功说道。
“我指的是生理上的问题,这种生理上的问题导致他的精神也出了问题。”
唐贺功和这个队长向前探了探身子,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这个人年龄在40岁以上,有暴力倾向,但不是那种易怒的人,所以他的暴力表现在对人和事的漠不关心上,比如对生命的漠视,别人觉得很残忍的事在他看来可能是再平常不过。他应该在医院进行过脑部的检查,经常吃补脑的营养品,免疫力可能不太好,所以经常生病,如果不小心受伤的话,伤口愈合的速度会比较慢,但是身体却很强壮,可能精通搏斗技巧——不是制服,而是杀人的技巧,如果这个人和别人发生过冲突的话,可能会导致对方重伤。”
“完了?”队长看着郑岩,只有这些信息的话,他还是要进行大量的走访工作。
“目前能得到的就这些。”郑岩笑了笑,“这已经可以大大缩小调查范围了,把目前我们掌握的名单剔除掉年龄不合适的那部分送去医院就可以了。”
“对了。”郑岩突然拍了拍脑袋,问,“这栋大厦里都是高新产业吧?”
“没错。”队长点了点头,“都是做动漫和计算机行业的。”
“重点调查那些老板,要从事这个行业,底层的员工和中层管理人员必须是相关专业的人员,但只有老板不同,他们只需要投资就可以。”
“为什么?”
“因为凶手是中途转行做这个的,在那之前,他可能是个技术精湛的脑外科医生,那份工作让他赚了不少钱。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转行从事了高新产业,或许是他发现了自己脑子的问题,不得不离开手术台。头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之前那些案子的档案,那里面应该会有更重要的信息。”
“这不是第一个案子?”刑警队队长不敢置信地看着唐贺功和郑岩,“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接手过类似的案子。”
“因为凶手是第一次在你的辖区里作案。这样一来,就又有了一个调查方向,外来人口,在这里投资的外来人口。”唐贺功说道。
杜婧就坐在他的对面,还是那身警服,还是那样的笑容,只是她的脸色无比苍白,双眼空洞无神。
郑岩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想到这里,就发现眼前的景象正在慢慢变化,杜婧的那身警服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黑色的晕染正从胸前慢慢扩大。
“为什么?”她望着郑岩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发出无声的质问,一个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的质问。
“看出什么了?”一只手用力拍在了郑岩的肩膀上,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郑岩大口大口地喘气,视线快速地在四周转了一圈,看到熟悉的白色墙壁、柔软的床和三张熟悉的脸孔,这才确认自己还在宾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真是幻觉吗?他不太确定,记忆和眼前的案子发生重叠,这是第一次,但他相信,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件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在6号监狱那几年,杜丽曾想尽各种办法让他脱离这种状态,但是一直没有成功,最终只能告诫他远离任何可能引起这种病症发作的环境。
他在6号监狱的监室里看过的所有书中没有一本和连环杀人案有关。
他用力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片药吃了下去,这才觉得好些。
羟考酮,杜丽给他开的常备药,能让他不那么兴奋的镇定类药物,兼有止痛的作用。郑岩偶尔会感到大脑不受控制地疼痛,那是他大脑的某种病症,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的这种病症。
弄清了目前的环境,郑岩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表,距离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些档案过去了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之前,部里的资料通过专人送到了他们的手上。加上这次案件的卷宗,郑岩把七份卷宗摊开在床上,试图从这七起案子中找到一些能够对寻找嫌疑人有帮助的线索,但是他却感到越来越疲惫,每次看到那些照片,他都会从中看到自己正坐在那些被害人的对面,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直到他看到了第六份卷宗。
“女的?”他愣了一下。
“什么?”站在他旁边的秦玲也愣了一下,侧着头,瞪大眼睛看着郑岩。
“第六个案子,被害人是个女的。”
秦玲将目光转回那些卷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在床上,将第六份卷宗之外的所有卷宗都挪到了一边。
“为什么会是个女的呢?”秦玲手里拿着那份档案,跪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杜丽,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这说明凶手在选择目标的时候并不局限于性别,他看重的只有一样。”杜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脑子,只要他认为这个人的脑子合适,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其他的问题?”秦玲皱紧了眉头。
郑岩上前一步,拿过了那份卷宗,快速地浏览着,随即,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就此僵在了那里。
他的记忆到此为止。
但是在杜丽和唐贺功的眼中,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他们只看到郑岩浑身震了一下,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照片,那个女性被害人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卷宗显示,这个女性被害人30岁,然而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照片上的她,发髻高高绾起,显得雍容典雅,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低胸晚礼服,半个酥胸都露在外面。然而,她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双目紧闭。
她叫秦风,D市某旅行社的老总。
这是杜丽和唐贺功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他们不知道郑岩到底发现了什么,直到看到他呼吸开始急促,额头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像水洗过一样,唐贺功才决定打断他的思考。
“看出什么来了?”唐贺功又问了一句,“所有受害人的年龄都在25~30岁之间,凶手选择目标好像很在意这一点,为什么?”
“年富力强。”郑岩深吸了一口气,“人的脑力在22岁左右进入巅峰状态,到27岁的时候就开始逐渐下滑,意味着我们在渐渐变老,所以,凶手要的是巅峰时期的大脑。”
“除此之外?”
“这个案子和这些案子无关。”郑岩扬了扬手里的卷宗。
唐贺功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难看的神色:“的确无关,怎么会把这份档案也混了进来?”
“头儿你好像知道什么。”郑岩看着唐贺功。
“这是一起模仿作案,虽然手法很像,但是,被害人的身份并不符合这个系列杀人案凶手选择目标的标准,她只是一个旅行社的老总。凶手在处理手法上也值得商榷,她衣服上还有血渍,凶手并没有注意过她的衣服。档案记载,被害人死前遭遇过性侵,死后虽然被开颅取脑,但是手法非常粗糙,头骨有很多暴力击打的痕迹,身上也有被电警棍击打的痕迹,事后警方在被害人办公室的电水壶里发现了残留的大脑组织,警方判断是被凶手吃掉了。他们之前找过我,我告诉过他们,这起案子里,凶手是利用电警棍击晕了被害人,随后对她进行了性侵,事后为了逃避,才故意伪装成了连环杀人的假象,这才是这起案件的真相,和我们现在处理的这个案子无关。99lib.我记得,我已经建议他们另案处理了。”唐贺功解释道。
“还不如去查查这个被害人所在办公地点的保安,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郑岩说道。
“不归我们管,我们这个案子怎么办?”唐贺功只能表示无奈。
“头儿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杜丽双手抱在胸前,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话?”
“第六个案子的被害人只是个旅行社的老总,这一点很值得我们考虑。”杜丽伸手拿过了那些卷宗,“你们看,除了第六个案子之外,所有被害人都是高新企业的老总,等等,”她顿了一下,又翻看了一下那些卷宗,“确切地说都是计算机行业的老总,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遇害之前,企业成立时间最长的只有三年。”
“你们看这个。”杜丽这样分析的时候,秦玲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连通了网络,输入了这些企业的信息,“虽然最长的只有三年,但是这些企业无一例外不是在当地小有名气,差不多是领军人物的企业。”
“这就不会错了。”杜丽点了点头,“这些被害人都非常聪明,无论是在企业的经营上,还是在技术上,都有很强的能力,并不需要多努力就取得了成功。凶手为什么会杀害这些人,原因应该就在这里。他和这些人可能是竞争对手,他很努力,但是他并不成功,长期下来,他会觉得这不公平,会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所以他会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如这些人聪明,因为那种病,他觉得如果得到他们的脑子,会让自己好一点。”
“计算机,计算机。”郑岩反复念叨着这个词,突然用力握紧了拳头,“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了。”
“什么?”唐贺功看着郑岩。
“他懂黑客技术,他入侵了大厦的安保系统,借此骗过了保安,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大厦,他一直都等在那里,作案之后,他又利用保安巡逻的间隙离开了大厦。他有一家企业,是做网络信息安全的,或许曾经创办过更多类似的企业,他很努力,但是业绩很糟糕,从这点入手,一定能查到这个人。”
唐贺功没有说话,只是拨通了S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电话,将郑岩的分析转告他,转身对大家说:“接下来就是等待,现在的调查范围已经足够小,如果这样他们还是找不到嫌疑人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这样不是办法。”过了一会儿,秦玲突然说道,“老师,那个案子我们真的不用管吗?”
“什么?”
“第六个案子,我们至少应该通知一下当地的警方。”
“那案子发生在两年前,我现在去通知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找到什么……不过,确实有必要通知一下,毕竟是在我们的调查中发现的线索。”唐贺功想了想,拨通了部里的电话。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我们处理了。”他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杜丽,“我觉得让你加入Z小组是个明智的决定,虽然没有系统,但是你灵光闪现的分析总是能抓住重点。”
“第一,不是你让我加入Z小组的,作为郑岩的心理医生,我只是希望能够时刻警醒他,争取早日破案,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第二,那是基于人的行为模式的基础心理分析,和你的灵光闪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比你们多的是心理学的专业素养,仅此而已。”杜丽毫不客气地说道,让唐贺功感到尴尬不已。
又过了一会儿,唐贺功的电话响了起来,是S市公安局的来电。连续缩小调查范围让他们的工作效率迅速提高,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行动组准备和Z小组会合后就进行抓捕。
“这家伙还真倒霉,先是在医院的时候因为一场医疗事故被吊销了行医执照,那次事故并不能怪他,手术的成功率本来就不足20%,但是病人家属不这么认为。因为以前对计算机信息技术很感兴趣,离职之后十年里创办过五家网络信息安全企业,不过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关闭。”意识到破案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S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心情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原因?”唐贺功皱了皱眉。
“企业机密信息泄露、产品创新滞后、合作单位突然取消合作计划,最倒霉的是,他被人查过税,大概是被人举报。”
“他那种性格,一定得罪了不少人,会被人仇视在所难免。”郑岩笑了一下,说道。
“我想也是,两年前他才来到我市,招商引资来的,因为是高新企业,按照市政府的政策,他还拿到了30万的创业基金补贴。我见过这个人,在市里开会的时候,确实像你们分析的那样,行为举止优雅,很有绅士作风,不过眼睛里射出来的光总是冷冷的,让人很难接近。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是凶手,你们不会搞错吧?”刑警队队长不放心地问道。
“会有证据的。”秦玲说道。
“什么意思?”
“我对他办公室那些疑似营养品的成分进行了分析。”她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里面有大量卵磷脂的成分,虽然一般的营养品中也有这种成分,但是从现场发现的疑似营养品中卵磷脂的含量太高了。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大脑的主要成分就是蛋白质和脂类,而且主要就是卵磷脂。”
她这样一说,车里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秦玲突然有些紧张,离开解剖台之后,她一直都是这样,人多的时候,说话会很小声,刚才说出那些话已经让她花掉了大把的力气。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连续作案了。”郑岩说道,“我以为他是吃一次补充的营养足够支撑他很久。他比我想的要聪明得多。”
第四节
行动组将破门槌对准了锁眼,目光看向了刑警队队长。
刑警队队长看了一眼郑岩和唐贺功,舔了舔嘴唇。这两个人也配备了一套行动组的装备,郑岩很想亲手抓住这个凶手,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和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这只是单纯的一种感觉,没有任何理由。
他的手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出汗,这让他握着枪的手有些打滑。上次握枪,还是六年前的事。
“看好你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我可不希望待会儿你的枪走九九藏书火。”看到郑岩的手在颤抖着,刑警队队长嗤笑了一声,小声说道。
但是,唐贺功和郑岩的脸色却变了变,有些尴尬,甚至,还有点恼怒。这让刑警队队长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问道。
“不,你说得没错。”不等唐贺功说话,郑岩就笑了一下,“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能够克制自己的。”
对郑岩的话,刑警队队长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竖起了三根手指,一根接一根地落下,当最后一根手指落下的时候,破门槌猛地撞了上去。房门大开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最先冲进去的会是郑岩,但是,他刚迈进去一步就停了下来,这个突然的举动让后续跟进的警察差点撞在他?99lib.t>的身上。
“他死了。”郑岩说,“我们晚了一步。”
唐贺功拨开挡在前面的警察走了进去,拳头用力砸在了门上,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响:“那浑蛋又走在了我们的前面。”
“还不确定就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喜欢和我们对着干?”唐贺功看着郑岩,恨恨地99lib.说道,“这里交给你了,仔细勘查,我不相信凶手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郑岩没有答话,目光投向了屋里,确切地说,是餐厅的方向。
那是一张方形的餐桌,餐桌上铺着一块台布,正中央放着一座银色的烛台,上面插了白色的蜡烛,此刻已经燃掉了一半。从蜡烛的长度和粗度判断,凶手作案至少在一小时之前,那时候警方刚刚查到这个人的相关资料,甚至还没做好抓捕的准备。
餐桌的一旁,坐着一个男人,也就是此案的嫌疑人。他穿着西装,脖子上围着餐巾,和之前案发现场一样的餐盘、刀叉就摆在他的面前,一共有七份,每个餐盘里都放着一点人体组织。
但是,杀了嫌疑人的凶手对食物的研究显然比嫌疑人高深得多,他用了七种不同的手法来烹调,清蒸、红烧、油炸等。这么推算,他并不是在一小时之前作案,而是在一小时前完成了作案。
在一番检查之后,警方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所有可能检测的痕迹都被小心地清除了,为了避免空气中残留的体味给警方提供线索,凶手在临走前喷洒99lib?了香水。
“所以,我什么也没发现。”郑岩懊恼地说道,“他就像个幽灵,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不,他知道的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他很清楚我们下一步会做什么,所以才能抢在我们前面杀人。”
对Z小组来说,这是个不幸的消息,但是对S市公安局来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警方彻底搜查了这个人的家。虽然已经40多岁,根据记录他已经结婚,但是在S市却是独居。从冰箱的冷藏箱里,警方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脑组织。
书房里有一台简易的加工机器,能够将这些已经风干的脑组织碾成粉末,然后装进那些营养品胶囊中。
在他书房的书架上,放着那套工具箱,和Z小组的判断一样,那里有全套的工具,可以轻易地开颅取脑。书架上有一大半书是计算机信息安全方面的,另一小半则是人体结构和脑营养补充方面的学术书籍,还有一些基本搏斗技巧的书。
书房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跑步机。
两天后,Z小组和S市公安局完成了关于Z0001案相关资料的交接工作,准备启程返回总部,这时候,部里传来了一条捷报。
因为秦玲的坚持,唐贺功将连环杀人案卷宗中第六个被害人的档案疑点进行了汇报,当地警方在接到指示后迅速展开了调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嫌疑人,搜集了相关证据,当警察抓捕嫌疑人之后,他很快交代了全部的作案细节。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对这种结果,唐贺功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他没法开心起来,那双看不见的手在Z小组重组之后的第一个案子里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真的就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吗?”唐贺功不死心地问道,“他了解我们正在参与的案子,熟悉我们的手法和进度,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郑岩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装作漠不关心地说道:“你所说的,除了我们自己就是当地的警方,你是想我们怀疑自己吗?”
“要不是整天和你们在一起的话,我的确会有这种怀疑。”唐贺功靠在座椅里,“因为你不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过。”
郑岩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们说的到底是谁?”杜丽忍不住问道。
“‘厨师长’。”郑岩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说道。
“‘厨师长’?”秦玲和杜丽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件事,早晚要告诉你们。”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厨师长’是另一个杀手的代号,它来源于‘杀手厨师’,一直是Z小组的秘密,从没对外公开过,因为我们没有掌握这个人的任何线索。在侦查‘厨师’的案子里,郑岩发现了‘厨师长’的踪迹,‘厨师’做下案子之后,”他看了一眼杜丽,说道,“你姐姐发现现场已经被人动过,这些,都是另一个人所为。我们本来已经将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命名为‘厨师’,后来不得不再加上一个‘厨师长’。这个人在动过现九九藏书场之后有一个习惯,会随机带走死者身上的某样组织,这一次他带走了死者的生殖器。”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最后给我下了那个圈套的人是‘厨师’还是‘厨师长’。”郑岩叹息道。
“是谁都不重要。”唐贺功靠坐在椅子里,双手揉着太阳穴,“我最担心的是,‘厨师长’就是冲着我们Z小组而来。我们第一次发现他,就是Z小组成立之后,Z小组解散之后,他也销声匿迹了。”
“或许只是巧合?”郑岩犹豫了一下,“除了发现死者缺失部分身体组织外,我们暂时没有发现这些案子有任何相同的地方,而且,那些缺失的身体组织也并非完全相同。实际上,没有一次是相同的,所以,认定为是同一个人作案,我总觉得有些太牵强。”
但是,没有人接他的话,在听闻了“厨师长”的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安静里。
第一节
虽然郑岩会游泳,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一点用都没有。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的海浪犹如巨型海啸,即便一座小岛也会被夷为平地。
为了不遗失目标,郑岩必须睁大眼睛,一步步走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直至双脚踩空,他还得坚持把头露出水面。
短短几天,那栋田园别墅就已经被一整片海水包围了,没有一条出路,也没有船,他要走过去,就只能依靠双脚和双手。
于是,他在一个大浪中陷入了窒息,然后清醒了过来。
他从被子里探出了头,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现在是凌晨2点,和失眠比起来,噩梦对他而言更加煎熬。就这么待到天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想。
然而,很快,困意便无法遏制地袭来。
那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但是郑岩看不清他的脸,他好像躲在一片迷雾里,整张脸都是虚化的。不过这个环境对郑岩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那张方形的餐桌、银制的烛台、整齐摆放的七个盘子和专门为了吃西餐而准备的礼服……
这是Z0001案凶手的家,但是凶手已经死了。
郑岩把手上的油在围裙上擦净,脱下了围裙,在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围上了餐巾。然后,他觉得不太对劲,那个人面容终于清晰了,是杜婧。
“你找到了吗?”她问他。原来,这只是梦。
杜丽坐在沙发里,身上还穿着睡衣。天没亮的时候,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就把她吵醒了,是郑岩,他也一样穿着睡衣。
杜丽将他让进了书房,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顺便放了点镇定的药在里面。
郑岩一口喝光了高脚杯里的葡萄酒,然后说道:“在现场我闻到了特殊的味道。”
刚刚醒过来,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活动的杜丽完全不能理解郑岩想要表达的意思:“什么?”
“Z0001案,凶手被害的现场,我只闻到了我的味道。”
“郑岩,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你没必要纠结在这件事情上。”杜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我没法不去想这件事。”郑岩苦笑了一下,“甚至,我怀疑那个人会不会是我杀的。”
“你当然不是凶手,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
郑岩看着杜丽,“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我能清楚地‘看’到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都做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如果我不是凶手,我知道的似乎太多了点。”
“郑岩,我们治疗的前提就是你必须完全信任我。”
“我知道。”
“我不会骗你。”
“我知道。”
“那我告诉你,你当然不是凶手,你只是太过专注于破案。局长让你必须抓到‘厨师长’,这让你压力过大,导致出现了幻觉。”
“但那对破案没什么意义,我现在觉得让你重回Z小组是个错误。”杜丽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唐贺功一定要让你参与办案,只要他一句话,几乎可以调动全国的警力参与破案,要抓到凶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因为你不明白一件事。”郑岩突然苦笑了一下,“需要Z小组去办理的案子是不能用常理来藏书网推断的。凶手大多是精神变态者,常规的办案手段根本没用,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作案动机,很多情况下,从相关人的知情者那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凶手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所以得在得到的所有证据的基础上推测,重新构建他的思维模式,试着发现案件背后的规律。”
“而拥有这个能力的人——”郑岩靠在椅子里,眼睛99lib.看着天花板,手无意识地摇晃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从目前来看,只有我能做到,否则也不会把我从那个鬼地方弄出来了。”
“然后你就要去追踪,最后找到他?”杜丽摇了摇头,“但是你们都没有想过,如果你追踪了这个疯子——无论他是什么类型,到最后,他可能会像‘厨师长’那样杀了你。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郑岩沉默了,举起杯子放到嘴边,完全没意识到酒杯已经空了:“并不是每个疯子都有那种天赋,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他完整地保留了犯罪所需的一切条件,一旦你进入共情,虽然可以完整地复原案发的全部过程,因为他留给了你足够多的暗示,除了关于他自己的一切。但也会给你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做恶梦。这也是我反对你频繁地使用这个能力的原因。”
“所以我说他是个天才,他比我更了解我。”郑岩突然愣了一下,“你这样一说的话,关于那个人的线索似乎又多了一些,他知道我,他了解我,他清楚我的能力,也明白我的能力会给我带来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他可能在你身边,”杜丽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
“至少他能接触到我所接触的东西,甚至我不能接触到的,他也能接触到。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可他是个疯子。”杜丽想了想,“也可能是个天才,如果他不引诱你犯错,或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给你留下任何线索,你还是抓不到他,甚至你有任何异常举动的话,他可能会比你先动手。”
“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典型的精神分裂者,这就意味着常规的办案手段对他根本没用,你们找不到他的作案动机,很多情况下,从相关的知情者那里也得不到任何线索,甚至‘厨师长’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所以你得在得到的所有证据的基础上推测,重新构建他的思维模式,试着发现案件背后的规律。”
藏书网这是郑岩刚刚说过的话,现在,杜丽只是修改了其中几个措辞便还给了他。
“你赢了。”郑岩笑了一下,然后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这完全违背了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杜丽犹豫了一下,“让你继续陷在这个案子里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但是……”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亲手抓住‘厨师长’,为我自己,也为了……小婧。”郑岩看着杜丽,“我必须亲手抓到他,我要给那件事情所有的当事人一个交代,这是我愿意重新启用那个让我噩梦不断的能力的根本原因。如果我只想自己过得好一点,随便做什么都行,留在6号监狱里一辈子对我来说没什么。”
“还记得你的房子吗?”杜丽走到书桌边,重新给郑岩倒了一杯葡萄酒,“你内心深处的那栋房子。”
“当然。”郑岩点了点头,“但是它现在变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我不想接受的样子。”
“因为你最近频繁使用那个能力,它扰乱了你的思维,除了那个灯塔,你还需要一个信标。”
“什么信标?”
“现实中的信标。”杜丽靠在书桌上,双臂抱在了胸前,“你要提醒自己活在现实世界里,你是一名警察,你的目标和任务是破案,让凶手伏法,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郑岩有些不解地看着杜丽,不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你要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意识。”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你有,但是很多时候你和凶手的意识弄混了。”杜丽轻啜了一口葡萄酒,“我需要你在每次完成共情之后准确地说出当下所处的时间、地点和你的名字,之前你已经这样做了,我们现在更加细化。”
“我尽力。”郑岩举起酒杯,向杜丽示意了一下。
然后,他们的谈话便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杜医生,我希望郑岩现在和你在一起。”唐贺功低沉的声音传了.99lib.过来,“有个棘手的案子,现在我们得准备出发了。”
“他确实在我这儿,不过你们最好给他带套衣服过来。”杜丽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郑岩,对着话筒问道,“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骨雕。”唐贺功咬了咬牙,“W市,有人用人骨做骨九九藏书雕,餐具的骨雕。”
第二节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到杜丽阴沉着脸,唐贺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保证今后尽可能不用郑岩的那个特殊能力。”
“你的保证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杜丽冷哼了一声,上了车。
“这次不一样,我保证不会用到他,带上他纯粹是以防万一。”
“我该像他们一样叫你头儿,还是像郑岩那样叫你唐老鸦?”杜丽换上了一副笑脸,“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我这么说是有理由的。”唐贺功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次我们去的不是案发现场。”
这句话终于让杜丽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也露出了愿意听下去的意思。
“这事已经过去一周了。”唐贺功想了想,说道,“报案者是一条狗。”
“一条狗?”这一次,就连秦玲和郑岩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对,就是一条狗。”唐贺功点了点头,“大概半个月前,一条流浪狗在W市一个公园的树下挖出了几块骨头,这畜生大概觉得那是挺不错的礼物,就把那些骨头送给了自己的女朋友。很不巧,它的女朋友是一条退役的警犬,在当地的派出所看大门。警犬是一种很警觉的物种,就算退役了,它的某些能力还在,它把那些骨头叼给了主人。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开始只是觉得惊悚,因为那几块骨头被做成了雕塑,而且是餐具!对了,第一块骨头是一把餐刀——怎么看也觉得够惊悚,但也并没什么奇怪的,骨雕艺术在很多少数民族都有。”
“问题出在一周后,那条流浪狗送来的新礼物里包括了一个饭碗,用人的头骨做成的饭碗,这个所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组织警力,在那条警犬的带领下又挖出了更多的人骨餐具。五套,刀、叉、筷子、饭碗、汤匙算是一套,不多不少五套餐具。”
“当地的法医做了初步的鉴定,骨头的主人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年左右,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杀人案,他们走访了辖区内的人,也向市局做了通报,但是找不到尸源,所有杀人案里最麻烦的就是找不到尸源。”
“为什么判断是杀人案?尸体如果要白骨化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完全有可能是正常死亡啊。”秦玲问道。
“因为那些骨头被处理过,有砍削的痕迹,还有煮过的痕迹,这些都让当地法医联想到杀人分尸,但是因为肌体组织缺失,他们也没办法判定到底是不是杀人案。”99lib.
“所以,就上报了部里?”郑岩插嘴问道。
“五个脑袋,如果是杀人案,就是一场特大凶杀案,当地警方不敢隐瞒,咱们局长请教过专家,也认为应该是连环杀人,这才让我们去鉴定一下。”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还有别的线索吗?”杜丽皱了皱眉。
“没有。”唐贺功摇了摇头,“他们判断,那些骨头在地里埋了至少半年以上。剩下的得我们到场之后再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抵达W市的第二天一早,唐贺功和郑岩就来到了W市公安局的鉴定室。杜丽和秦玲正和衣而卧,她们把几把椅子排在了一起,当作床。这是杜丽的主意,按照秦玲的风格,她会直接把解剖台当成床。
前一天晚上,她们两个人在这里忙碌了一夜。
唐贺功上前叫醒她们,顺便把早餐递了过去。
“W市的特色美食,驴肉火烧。”他先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名不虚传。你们整晚没睡,研究出什么来了?”
“五个不同的人,在一个月之内相继死亡,都是被人杀死的,然后分尸。”秦玲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儿,一边咬着火烧,一边说道,“凶手的手法不怎么样,不懂人体结构,很多刀都砍在了最坚硬的骨头上,唔,看这里。”她直接抓起了一根骨头,“这上面有摩擦的痕迹,幸好凶手没有销毁罪证。”
“也许是没有条件。”郑岩突然说道。
秦玲看了一眼郑岩:“我不觉得是没有条件,疯子的行为模式是不能用常理推测的,也许他只是喜欢这样。唔,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她冲郑岩笑了笑。
“还有什么?”郑岩问道,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还是手法的问题。”秦玲吐了吐舌头,“凶手在将骨头制作成餐具的时候,好像没有趁手的工具,手法非常粗糙,这上面的擦痕非常严重,比如这个地方。”她指着一把叉子的头部说道,“叉头这几个齿的形成,开始我以为是断裂造成的,但是所有的叉子都是这样,我才想大概就是这种做法,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所以就用别的东西硬砸出来的,之后也没有用专业的工具打磨过。不过奇怪的是,这上面的一些比较新鲜的花纹,却又明显是用刻刀这类专业的工具刻上去的,这更符合一个骨雕艺术家的风格。”
郑岩和唐贺功这才注意到,在每一件人骨餐具上,都雕刻着一幅画像,五套餐具,分别被刻上了五个不同人物的画像。然而因为骨头不规则的曲线使得这些画像难以辨认。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完成的?”郑岩皱了皱眉。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秦玲点了点头,“有一个人杀了这些人,然后将他们的骨头做成了餐具。另外一个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些餐具,就在那上面做出了标记。”
“你们记得变态连环杀人案的特点吗?”唐贺功突然插嘴问道。
“作案手法相同?”秦玲有些犹豫地说道。
“那只是从表面上来看。”郑岩笑了笑,“连环杀人案最大的特点是凶手作案是存在一定规律的,有些杀手还会在案发现场留下独家标记。头儿,你是觉得?”
“只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不太确定。”唐贺功拿起了一块骨头,放在眼前仔细地打量着,“凶手的独家标记应该是唯一并且统一的,但是你看这些画像,虽然具有标记性的特点,但又不完全是。”
“这也是一种规律。”郑岩接过那块骨头,“别忘了‘厨师长’从来不会带走相同的人体部位。我认为,这个案子也是这样,只不过凶手画的不是自己,可能是他非常重要的人,也可能是用这种方式在纪念这些人。我倾向于凶手和这些器具的制作者是同一个人,只是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完成的这些工作,在案发现场,他可能不具备某些条件。等等,头儿,你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郑岩突然指着骨头上一个微小的痕迹问道。
“这是?”唐贺功接过那块骨头,仔细地看了看,脸上震惊的神色越发明显。
“是咬痕。”秦玲点了点头,“昨天晚上的又一个重大发现,所有的骨头上都留下这种咬痕。初步判断,留下这些咬痕的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才判断这些人都是被杀害的,留下这些痕迹的可能就是凶手。”
“骨头是被人啃过之后才做成的餐具?”唐贺功突然笑了出来,“郑岩,我们打个赌,这个凶手跟之前的凶杀案不一样,不是为了追求轰动效应,这家伙是真心把他们当成食物的。”
“我认同你的推测。”一直没有发言的杜丽终于站了出来,说,“而且我觉得,这些餐具的实用性要远高于艺术性,凶手对人体有强烈的使用欲望。”
“每一个部分都不能浪费,否则就是谋杀了。”郑岩闭起了眼睛,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郑岩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大家,“我不太确定,但我好像抓住了他一点想法,但是很模糊。”
“线索不多,证据缺失,你能灵光闪现抓住一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在我们得把这些信息汇总起来。”看着郑岩一脸的沮丧,唐贺功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目前所有线索的汇总对于案子的侦破99lib.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还是要先寻找尸源。”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要扩大范围,看看有没有丢失的尸体,说不定这个案子用的是偷来的尸体,而不是杀人。”
“我觉得不会。”郑岩摇了摇头。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唐贺功看着鉴定室的玻璃窗外正对着的一块白板说道,那上面是所有执勤警员的照片和介绍,“凶手既然在骨头上做出了标记,除了证明属于他的作品之外,或许还有另外的意义。”
“标记出这些骨头所属的主人。”
郑岩和唐贺功对视了一眼,笑了。
第三节
W市公安局从当地大学的美术系请来一位教授,对人骨餐具上的画像进行了复原。这是个枯燥且烦琐的工作,但那个留着长发的中年画家还是在两小时内就完成了第一幅画像的复原。
那是一幅非常写实的画像,只不过因为骨头特殊的构造和形状,只能用简单的线条来勾勒,这才让完全不懂艺术的警方难以下手。
负责本案的刑警队队长在看到那幅画像后,说:“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然后拨通了一个内线电话,“档案室,我需要调一份档案,一年前的那份七人失踪的报告,对,就是擅自组织户外运动的那个案子。对了,帮我联系一下Y市公安局的档案室,我要那份同样的档案,有个案子需要他们协助。”
他挂断了电话,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画像的人可能是一年前失踪的一支户外探险队里的成员。”
“你确定?”唐贺功问道。
“不太确定,等会儿看到档案就知道了。”刑警队队长靠在椅背上,“说起来,那也是一件大事,七个人出去探险,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为了找到这些人,当地还牺牲了两名武警战士。”
他刚说到这儿,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档案室管理员把相关资料送了过来,说:“Y市那边回复说只能发传真件,如果只是想了解情况的话,建议我们直接和他们负责那个案子的人通电话。”
“我知道了。”刑警队队长接过了那份档案,“稍后我会和他们联系的。”
刑警队队长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照片铺到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还真被我猜中了,你们也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他将一张照片和那张画像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Z小组的人围了上来,看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其他那几个画像可能也都是这里的人,我觉得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郑岩若有所思地说道。
很快,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被打断工作的美术教授有些不满,却忍不住啧啧称赞:“我认为,在那上面作画的人是个天才,几乎没有错误的地方,他的每一笔都非常精准,我甚至怀疑,那是由机器完成的,如果不是有几笔因为画布材质的问题出现偏差的话。”
“是刀,那个人用的是刀,你说的画布,是死人的骨头。”秦玲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真希望能和这个人见上一面。”教授显然并没有听到秦玲的话,居然对这个变态杀人犯表示了崇拜之情。
“那人可能是个杀人犯,而且是个食人魔。”杜丽好意说道。
“艺术是平等的,凡·高在活着的时候也被人当成是疯子。”教授毫不在意地反击道。
“搞艺术的人果然都是疯子。”杜丽无奈地摇了摇头。
“教授,请你看看这个,剩下的那几幅画像有没有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唐贺功将那几张照片递给了教授,打断了他有点疯狂的臆想。
这让他感到更加不满,但还是仔细地看了看那些照片,又对照了那些骨头上的画像,然后才露出了一点凝重的神色,说:“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有90%的把握认为,这些画作就是以这几个人为原型的。”
“这已经足够了。”唐贺功收回了照片,真诚地对教授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会安排人送您回去的。”
“不用复原了?”教授愣了一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是的,您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唐贺功看了一眼W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示意他将这个教授送走。
“真是个好消息。”教授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开心,反而有点难以启齿,“那几块骨头,能送给我做个纪念吗?那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作品。”
“不行,那是被害人的骨头,你不能拿走。”W市的刑警队队长大惊失色,连忙说道。
“就一块,就一块怎么样?”教授苦苦哀求道。
这个举动让W市公安局的人尴尬不已,还是唐贺功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出了办公室,同时转身对W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说:“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联系这些人的家属,提取DNA样本,我要征用你们的实验室,三小时内,实验室所有工作都停下来,全力协助我们,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结果。”说到这里,他又将头转向了秦玲,“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从这些骨头上提取出完整的DNA样本,我知道这很难,凶手可能对那些骨头进行过特殊的处理,DNA有可能已经降解,但是我叫你来Z小组,你要干的就不是一般人都能干得了的事。”
“我知道。”秦玲二话不说,转身拎起工具箱,走进了鉴定室。
唐贺功这才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支烟,问道:“你们之前从没想过可能会是这几个人吗?”
“怎么可能想到?”刑警队队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从我的辖区离开,在Y市失踪,我们怎么会想到他们的骨头有一天会在我这里出现?”
“还有点时间。”郑岩看了一眼表,“我想给Y市公安局打个电话,详细了解一下那件事情的经过。”
大概一年前,W市的七名驴友组成了一支户外探险队,目标是300公里外的Y市,那里的一段山脉有类似原始森林的地貌。探险队并不是毫无准备,也不像一般的驴友那样自由散漫,到达Y市之后,他们向当地的派出所进行了登记备案。
但是他们所做的也只是仅此而已。
当时正值雨季,气象部门通报,在未来两到三天内,当地可能会迎来一场强降雨,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当地都可能处于阴雨连绵的天气。所以,Y市警方对他们的行动进行了劝阻,这几个人听从了警方的建议,决定取消行动。
然而三天后,W市警方却接到了报警,这七名驴友的家人称与他们失去了联系。W市警方了解了情况之后,迅速将相关信息向Y市警方进行了通报。
直到此时,Y市警方才知道,那几名驴友并没有接受警方的建议,而是擅自进山了。
当时,暴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气候情况极端复杂,山上99lib?的情况也没人清楚,一旦他们迷路,或者准备措施不充分的话,很有可能会酿成惨剧。
Y市公安局在第一时间调集了所有能动用的警力进山搜索,根据他们在派出所登记的路线进行寻找,但是一无所获,暴雨冲掉了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
搜救行动持续了整整三天,在第三天的时候,搜救队接到了暂时撤离的指令,当地地质局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发生大规模的地质灾害。
就在搜救队撤离的时候,泥石流爆发了,两名只有18岁的武警战士躲避不及,永远留在了山里。
“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在电话里,Y市公安局负责那次搜救行动的负责人冲着郑岩吼道,“我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战士,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战士,就为了这几个浑蛋的胡闹丢掉了性命,真他妈的不值!他们既然这么爱作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何必要搭上我们的战士?他们的命是命,战士的命就不是命?他们死在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上,死在救灾前线上,那是他们死得其所!可那些人是什么?他们就是嫌生活太安逸了,嫌命太长了,给自己找点麻烦!可惜我那两个战士,当年都只有18岁,到现在还没找到尸体,每次面对他们的家人,我都觉得我应该扒下自己这身警服,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我不配做一名警察!”
“后来呢?”等负责人的情绪平复了下来,郑岩才继续问道。
“雨停了之后,我们又搜索了大概一个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因为那场泥石流,我们判断这几个人可能和那两个战士一样,不知道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埋在了地下,因此停止了搜索。”
“可是我听说有个幸存者?”
“对,确实很让人意外。”负责人苦笑了一下,“停止搜索大概一个月之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到派出所报案,说自己就是那支探险队里的一员,和其他人走散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请求我们帮助。她当时的样子真的很惨,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碎布条,蓬头垢面,精神也有点恍惚,整个人和她留在派出所的登记照片完全不一致,瘦得已经脱相了,最惨的是,她只剩一条胳膊。”
“哪条胳膊?”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负责人大概没想到郑岩会这么问,下意识地回答道:“是右边的。”
“谢谢,我明白了。”郑岩说着,挂断了电话,他现在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有些东西需要确认,他得找到证据。那些证据可能还在那个人家里。
“确实有这么一个人。”W市公安局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队长听到郑岩问起这个人,点了点头,“不过,那就是个疯子,可能是凶手吗?”
“还不确定,她现在怎么样?”
“据说不太好。”刑警队队长想了想,“有个人可能知道,我们局的一个刑警,他一直在跟着那个案子,当初还是他和那个疯子的家人一起去Y市把她接回来的。”
“当时是我和她的家人去Y市接她回来的,但是接回来之后,不管我们怎么问,对于旅行途中的事她只字不提,心理医生说这叫什么来着?”那个刑警听明白了郑岩的疑问,想了想,说道。
“创伤后应激障碍。”杜丽在旁边说道。
“对,就是这个。总之,从她回来之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至少我不知道她说过什么。”
“一定是受到了非常严重的生命威胁才会藏书网 这样。”杜丽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她回来后吃肉吗?”
“吃肉?”这名警察不解地看着杜丽,不光是他,就连刑警队队长、唐贺功和秦玲也都不解地看着她,只有郑岩点了点头。
“这我可不知道,谁会关注这些事啊。”刑警摇了摇头。
“我猜她现在是素食。”郑岩看了一眼杜丽,又将目光转回到了那名刑警身上,“最后一个问题,她之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是个大学的美术老师,不过出事之后就一直被她的家人关在家里了。”
“是习惯用右手作画,对吗?”
“你怎么知道?”警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猜的,谢谢你。”郑岩向唐贺功点了点头,“有必要去她家一趟,就算她什么都不说,我大概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节
郑岩在那扇紧锁的房门前走来走去,皮鞋坚硬的后跟敲在地面上,嗒嗒声让唐贺功和杜丽感到一阵阵头疼。
那个把幸存者从Y市接回来的刑警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被封闭了起来,但不是她的家人把她关了起来,而是她把自己隔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见你们,因为我都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见我。”一个60多岁,但身体看上去还不错的老人说道。他就是那个幸存者的父亲。
“从那个地方回来之后,她就是这个状态,把99lib?
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不说一句话,所有的日常生活都在屋里解决。”
“但是我们必须见到她,和她谈谈。”唐贺功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我也很想和我女儿谈谈。”老人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愿意的话。”
说完,老人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半小时已经过去了。房间的隔音很好,郑岩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法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半小时,郑岩忍不住掏出杜丽开给他的药,也没有喝水,就吞了两片下去,这才感觉好些。那扇紧闭的门也终于打开了。老人疲惫不堪地点了点头:“她同意见你们一面,但是只能一个人去。”
这件事情落在了郑岩的身上。
他站在门前,理了理衣服,深吸了一口气,拎起包,推门走了进去。
在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觉得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宁可从没有和这个幸存者谈过话,更没有进入过她的房间。
对于她房间的布置,郑岩花费了一些心思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那就是诡异。
整个房间里没有大灯,窗户也是封死的,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的一盏台灯,灯罩却是一个头骨,灯座是一只手,灯光是冰冷的青色。
灾难的幸存者坐在床上,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脸色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显得无比苍白,残存的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抱枕。
“别问我,是她自己的决定。”送郑岩进来的老人苦笑了一下,“她突然有一天就给了我一份图纸,让我必须采购原材料,然后她自己动手,把房间改造成了现在这样。好了,你们谈。”
说完,老人逃出了这间屋子。对,就是逃走的,虽然看起来他的脚步很平稳,但是郑岩还是能看出他走出房间的时候,紧绷着的肩膀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不喜欢来这里,绝对不喜欢。郑岩想。
“你想要知道什么?”幸存者慢慢地转过了头,问道。大概是很久不说话的原因,她的语调听起来很怪异,声音也有些嘶哑,就像锈住了一样。
她不欢迎我,但她一定会对我说些什么。
郑岩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因为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抗拒和犹豫。
“我需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他看着她,然后把那些骨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整齐地摆在她的面前,“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
女人挑了挑眉角,看着郑岩:“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你应该更清楚。”
“我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早就丢了,丢了很久了,我一直想找到这些东西。”
郑岩愣了一下,她承认制作了这些东西,但是弄丢了又是怎么回事?真像秦玲说的那样,这个案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如果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做主还给你。”
“没那个必要,他们应该回家。”女人摇了摇头,“他们早就应该回家了,是我自私地留在了身边。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请你帮我用一个体面的方式把他们送回家。”
“我会的。”郑岩起初不明白她口中的“他们”是什么意思,思考了几秒钟才顿然大悟,这个“他们”是指骨头的主人,于是点了点头。
等他再次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突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并不仅仅因为终于从那个环境中脱离了出来,还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以前只在小说中才能看到的故事。
进山之后的第二天,探险队就迷路了,大家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地图上标记的路线。原本打算撤回山下,暴雨就在这时突然降临。更让人恐惧的是,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有过真正的野外生存经验。
匆忙中,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总算暂时避开大雨。身上携带的干粮和必备品足够他们支撑几天,等大雨过后,等到救援队进山。然而,新的恐惧接踵而来,他们的通信设备在深山老林里失去了作用,这意味着,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外面的人才知道他们已经迷失在了原始森林里。
“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必须想办法求救。”探险队里最年长的人,也是幸存者的男友率先表达了意见,这个意见马上得到了大家的支持,然而,这项工作也只能等到雨停之后才能进行。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淋了雨,这个幸存者发起了高烧,开始昏迷不醒。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阵巨响,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继而慌乱的惊叫中。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因为强降雨导致土质疏松,山顶的一块巨石滑落,无巧不巧地堵住了他们藏身的这个山洞。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隐约觉得,那时间应该不长,因为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告诉她,大家正在努力移开那块巨石;她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移进了里面的一个小洞;第三次的时候,她吃到了肉,男朋友告诉她,大家抓到了一条蛇。
然后,她觉藏书网
得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每次睁开眼睛都没有察觉到身体有任何恢复的迹象,慢到那条蛇大家都还没有吃完。那应该是一条很大很大的蛇,她想。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没有人给她送饭,她以为大家抛弃她逃生去了,她饿得受不了,挣扎着爬出了山洞,她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
所有的人都不在了。他们没有抛下她独自逃生,但是,他们却抛下了她前往了另外一个世界。巨石将洞口封堵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条缝?99lib.隙,那是唯一的希望之光,但是,他们已经用不上了。
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地上满是干涸的血渍和横七竖八的骨头。她的男朋友就坐在那块巨石下,一条胳膊已经不见,大腿也露出了森森白骨,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大腿上。他的眼睛还停留在她所在的那个小洞上,满是不舍和绝望。
她在山洞里找到一块手表,这才知道大家被困在这里整整一个半月了。而他们携带的干粮,仅够维持五天而已。
这些天,她吃的所谓的蛇肉,其实都来源于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但她知道,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她的男朋友一刀刀地割下他们身上的肉,到最后,他只能割自己身上的肉,以挽回她的生命。
“没有希望,虽然每天都能看见希望之光,但是我知道,可能永远都离不开那个地方了,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圆满。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话,这时候,这个幸存者的声音终于正常了起来,“他希望我能活下去,我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我觉得唯一幸运的是,那段日子一直在下雨,让我能够有水喝,这大概是老天对我的怜悯,让我坚定了支撑下去的信念。”
她突然咧开嘴看着郑岩:“看到了吗?”
“什么?”
“黑色的牙齿,永远不会改变的颜色。”她叹了一口气,“在我最终吃掉了自己的一条胳膊的时候,老天大概觉得加诸在我身上的考验已经足够了,它降下了一道雷,那块差点让我们所有人都葬身在那里的巨石就那样没了。”
“你真幸运。”
“我不这么觉得,我只感到不幸,我必须背负着这种天底下最恐怖的噩梦一样的回忆活下去。”她说,“我拿走了所有我能带上的东西。”
“.99lib.为什么是餐具呢?”
“什么?”
“为什么要做成餐具呢?”
“因为……你不觉得是他们的供养才让我活了下来吗?那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所以,那段日子,我每天都用手边的工具慢慢地打磨。每一个部分都不能浪费,否则,就是谋杀了。”
郑岩有一瞬间的走神,这句话他也说过。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轻咳了一声,问道:“之所以一直没有说,是因为害怕别人知道这一切吗?”
“不。”她摇了摇头,“我虽然活着,但如同死去,我和他们在一起。”
郑岩点了点头,问:“那些画,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最后的痕迹,我必须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谁,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谁。”
郑岩再次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其他的残骸呢?既然要有个交代,总不能只用这些。”
“我不知道,也许还在那里。”她摇了摇头,“我只能带走这些。”
然后,她就重新看着那扇已经封死的窗户,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郑岩等了一会儿,知道她不会再说话,这才起身离开。
第五节
“我觉得不太对劲。”准备返回总部的前一天晚上,郑岩突然对杜丽说道,“我说不好是什么地方,但就是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那天从那个幸存者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已经交代了一切,那些餐具是他偷偷埋掉的。
从Y市接回她后,这个幸存者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甚至以死来威胁。
这不是办法。可是他也不敢刺激女儿,更不敢放任她就那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悄无声息地。
于是,他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将一台监控器放了进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一幕。
他的女儿,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从床下拖出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件餐具,由99lib.人骨做成的餐具——这很好辨认,因为里面有几个头骨。
然后,她坐在书桌前,用一把刻刀,用那只残存的右手,在那上面用力地刻着什么。
他几乎想马上就冲进去夺下那些会让人噩梦连连的东西,可是,他的女儿却沉浸其中,不吃不喝地工作着,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庄重与虔诚。
他没有去打扰她,也不太敢去,她手里拿着一把刀。
而且,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失踪的那两个月里都做了什么。
这件事情必须要解决掉,被人发现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他在监控器前看了五天,她就在书桌前不吃不睡地做了五天,五天之后,她终于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然后,一下子晕倒在地。
这给了这个父亲足够的时间。他先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医院治疗,然后重新回到她的房间,看着那五套餐具——不,现在应该叫艺术品了,女儿的意思他很明白。
那上面是五个不同的人的画像,他不知道代表的都是哪些人,但是肯定和那些失踪的人有关,他不能让警察发现这些东西。
趁着女儿在医院休养的时机,他把那些东西拿了出去,在市区另一头的公园,树林最里面的地方把它们埋了。
这下可闯了大祸,他完全没想到那些东西对她意味着什么。起初,她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他以为她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但是第二天,他就发现她不见了,他四处寻找,报警,贴寻人启事。但她还是杳无音讯,直到第七天,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她的面前放着一张图纸,对自己房间的改造图,下面还列出了一份清单。
不用说话他也知道,那些东西,他必须帮她买回来。
再后来,就有了她现在的房间。
“可是剩下那些骨头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就是郑岩感到奇怪的地方,W市公安局派出了警察会合了Y市公安局的人,按照幸存者的指示找到了那个山洞并进行了搜查,那里的确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残存的衣物和包裹,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些剩余的骨头——那个幸存者说过,她只带走了一部分。
或许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W市公安局的人这样认为,但是Y市公安局的人却不这么想,虽然是深山老林,但那林子里根本没有大型的野兽。
第二天一早,Z小组谢绝了W市公安局准备招待一下的好意,决定启程离开,然而这个时候大家发现,郑岩不见了。
“他昨天晚上没和我在一起。”看着唐贺功疑惑的眼神,杜丽不满地说道,“我不是他的保姆,没必要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杜医生,可是,大概也只有你知道他可能会去了哪里.99lib.。”
“我不知道。”杜丽苦笑了一下,“如果他梦游,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这下麻烦了。”唐贺功的脸色变了变。
“但是如果他不是梦游的话,我想起一个地方,他可能在那里。”杜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地方?”
“那个女人的家。”杜丽看着唐贺功,说道,“还有些问题困扰着他,我猜他极有可能是去找答案了。”
杜丽对郑岩的了解帮了Z小组的大忙。等他们赶到那个幸存者的家时,郑岩正在那里,就站在她的卧室门前。
他看了一眼急匆匆走过来的唐贺功等人,突然伸出手,阻止了他们继续向前。然后,他走进了房间。
现在,这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先走到了书架前,那上面没摆放什么书,仅有的几本也是他看不懂的外文。他也不需要看懂。他更关注的是另一样东西,一个地球仪,但是地球仪的支架却是一只古铜色的手臂。
看起来是铜质的,他想拿起那个大概要费点力气,于是做好了准备伸出手,然而手上传来的重量让他悚然一惊,和铜比起来,那玩意居然很轻。
他想到什么东西,用力把它摔在了地下。那不是铜,甚至不是任何金属,没有一种金属会这么容易就被摔断。
断口处露出的是白色的东西和中空的管子。他俯下身捡了起来,然后用力咽了口唾沫。
是骨头,真正的人手臂的臂骨,只不过被伪装成了铜质的艺术品。
“每一个部分都不能浪费,否则就是谋杀了。”他想起了这句他和她都说过的话,眼睛开始在房间里寻找。
那个台灯,他上前扯下了头骨造型的灯罩,用力摔在了墙上,还有那个手骨型的灯座,也一并被他用力摔在了墙上。
是骨头,真正的人的头骨和手骨。
没错,他们都在这里。她和他们在一起。她没有食言,她一直都在履行着这个承诺。
这些肯定不够。
他要继续寻找,对了,书桌腿,那是四条人腿的形状。他用力掀翻了桌子,然后掰断了那些桌腿,和他预料的一样。
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他发疯一般在屋子里寻找着,书架上的那只鹰的模型,那双眼睛太大了;维纳斯的雕塑,她的比例太不协调了,竟然还是平胸;那个画架,边框太宽了;那把刻刀,手柄太细了,竟然还是手指的形状……
当守在外面的唐贺功等人终于听到里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破门而入时,刚好看到郑岩站在床前,手里抓着那个抱枕,猛地用力,抱枕被他撕成了两半,从里面纷纷扬扬飘洒出来的,并不是棉絮,而是一缕缕黑色的头发。
“她说过,她和他们在一起。”郑岩站在那里,说道。
第一节
红木书桌、水晶吊灯、足够装下几千本书的书架、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茶几和上面放着的法国罗曼尼·康帝红酒,还有身下的真皮沙发,对面藤椅上坐着的那个穿着OL制服、黑色长筒丝袜、黑色尖头高跟鞋,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的长发披肩的女人……
郑岩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开始发呆。
这个画面倒是很熟悉,但绝对不是他家。他家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台笔记本电脑,客厅里还有一个沙发和一台电视,厨房里只有一台冰箱,洗手间里多了一台洗衣机。
杜丽认为简单的陈设有利于他的恢复,越是简单的环境越能减少他胡乱联想的概率。
罗曼尼·康帝也不是他这种人能喝得起的,那个牌子的红酒根本不零售,市场价大概10万块一瓶,而且没有相熟的人,很难搞到手。他能认识这个牌子,全拜爱喝红酒的杜丽所赐。
但他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又做了一个噩梦。
他记得很清楚,明明在家里睡觉,那张并不怎么舒服的单人床总是在他翻身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声音是他的信标之一,提醒他还在家里。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坐在一把特殊的椅子上,手正放在一个头骨上。椅子的扶手就是由这个头骨做成的,顺着那个头骨向后,是一整条脊椎,然后是那个人的双腿跪在地上,双臂撑在地上,构成了椅子的一边。
郑岩又把目光移向另一边,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骨头。
这个发现让他悚然一惊,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被束缚在了椅子上,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一个人的怀里,真正的怀里。椅子的靠背也是一个人,郑岩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身体里,被他的肋骨环抱着。双腿也被另外那两具骸骨用肋骨锁在了怀里……
郑岩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抓过茶几上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10万块钱一瓶的红酒,拜托你有点品酒的基本常识。”杜丽放下手里的书,无奈地看着郑岩。
“抱歉。”郑岩嘴里说着抱歉,却一点表达歉意的意思也没有,又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99lib?这里?”一连三杯之后,他才问道。
“我的办公室,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我一早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睡着了。”杜丽看着郑岩,特意加重了语气说,“只穿内裤。”
郑岩低下头看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并没有杜丽说的那么可怕,身上好歹还盖着东西。
“那是我放在办公室的毯子。”郑岩的一举一动都在杜丽的监视之下,她丝毫没有为他保留一点自尊心的意思,戏谑道,“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掀开看看。”
“算了。”郑岩放弃了反抗的意图,“我还是没搞明白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一整个上午,我不得不推掉原定的安排,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这样做对病人来说是很没有职业道德的体现。”杜丽没好气地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郑岩揉了揉太阳穴,那里一鼓一鼓的,让他感到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坐在一把由人骨做成的椅子里。”
“现在告诉我时间、你是谁,以及你在什么地方。”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11点30分,我是郑岩,我在杜丽医生的办公室。”郑岩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说道。
“看来你现在是清醒的。”杜丽点了点头,“你最后一次完成共情的时候,没说过这样的话。”
郑岩靠在沙发里:“我没觉得自己在共情,只是依照现场的线索和破案经验找到了那些东西。”
“这和你是否主动无关,现在来说说做完那个梦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完全不记得了。好像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灯塔,然后,就去追了。”
“看来你把我这里当成了灯塔。”杜丽摇头苦笑,“让你进入别人的主观世界很容易,走出来却很难,所以我的意见是你最好还是远离那些案发现场。”
“我们都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厨师长’一天没有抓到,我就必须坚持下去。”郑岩看着杜丽,“让我远离案发现场,还不如你给我开点药,让我不再梦游。”
“还是送你回家更靠谱。”杜丽叹了一口气,“没有那种药,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开,那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损伤。”
“看来有一件事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郑岩笑了笑,“我的大脑不能有损伤,我们还要靠它破案抓住‘厨师长’。”
这句话刚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砸响了。来人显然很急,顾不上任何礼节。
“希望我没有猜错,杜医生,告诉我郑岩就在这里,我现在没时间安排人去找他。”
杜丽起身打开门,看到唐贺功正站在门外,秦玲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袋衣服。
“你猜得没错,头儿,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现在的确在这里。”郑岩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还有,你没忘了把我的衣服带过来吧?”
“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唐贺功向里面看了看,对郑岩吼道,“让你的好事见鬼去吧,给你五分钟穿好衣服,我们有事要做了!”
说完,他从秦玲的手里接过衣服扔了进去,然后,根本不管冷着脸的杜丽和红着脸的秦玲,自顾自地点上了一支烟。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唐贺功看着杜丽,“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去他家也没人,所有的衣服都在,手机扔在床头,我只能想到他是因为某种原因来找你了,而且是光着脚就走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因为那个笑话了。”
“那一点都不好笑。”
“当然,但是每次有大事的时候我都习惯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压力。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唐贺功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那也没用,我下次还是会这样的。”
“说吧,头儿,这次又是什么案子?”郑岩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半的衣服,因为唐贺功忘了把他的鞋带过来,他只能穿着杜丽放在办公室里的拖鞋——一双女式拖鞋。
不过这个怪异的装扮现在可没有人去在意。
“今天早上3点钟左右,环卫工人发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儿躺在路边,全身冰凉,只剩下一口气了。”唐贺功边走边说,“辖区的警察赶到了现场,把这个女孩儿送往医院,还没走到一半就咽气了。”
“听起来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杜丽说道。
“别急着下定论。”唐贺功看了一眼杜丽,“有几个疑点,第一,这个女孩儿的腹腔被人打开了一个小孔,里面流出来的液体经过鉴定是红酒——完全没有消化过的红酒。这有点奇怪,如果是喝下去的话,就算马上死亡,多多少少也应该有消化的痕迹。”
“第二,这个女孩儿大约在一周前失踪。辖区的警察之所以把这个案子上报,是因为他们在现场没找到别的线索,而媒体已经介入,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破案的话,会有很大的麻烦。”
“但这好像也不是我们Z小组的工作。”杜丽依然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我们不是只接大案要案,最主要的是连环杀手的案子吗?”
“你说得没错。”唐贺功点了点头,“我也问过局长这个问题,他给了我一份资料,在这个辖区里,16年内失踪了9个人,都是女性,这9个女性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虽然从小孩儿到大学生都有,但是这些人长得都很像,局长现在怀疑这是同一个人做的案子。.99lib.”
“那个人在用这些人酿酒。”郑岩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把这些女孩儿当成是酿酒的容器,这个容器逃跑了。”
“不,不是逃跑。”唐贺功摇了摇头,“是被抛弃,辖区的警察在现场发现了有车辆使用的痕迹,起初以为是强奸之后的杀人抛尸,但是,如果你的猜测没错的话,她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凶手抛弃了。”
第二节
“你……你怎么知道的?”秦玲看看手里的试管,又看看郑岩,脸上震惊的神色难以掩饰。
到辖区警察局之后,秦玲便着手对女孩儿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检验,除了腹部的一个伤口外,在这具女尸的身上还发现了多处擦伤,那是她被从车上抛下时造成的。
但这些伤口均不是致命伤。真正致死的原因连唐贺功都不敢相信,她是酒精中毒而死,从她未完全凝固的血液中检测出酒精含量高达5%,而当人体内血液中酒精含量达到0.5%时,就已经是致死量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唐贺功看着秦玲。
“不知道。”秦玲摇了摇头,“除非是注射,但那会在瞬间就致人死亡,在她身上我也没发现有注射留下的针孔。”
“在胃里。”一直看99lib?着女孩儿的尸体没有说话的郑岩突然将一根手指顺着她腹部的小孔伸了进去,然后拔出来,闭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我说过,她被凶手当成了容器,酿酒的容器。”
这句话他之前在车上就已经说过一次,那时候虽然唐贺功99lib?表现出了震惊的神色,但秦玲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在她的思维里,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但是,当她把从女孩儿胃中提取出的液体进行化验分析后,不得不承认郑岩的判断。
尽管这不是郑岩第一次做出这种准确的判断,但是,在之前的案子中,他要么到过现场,要么进行了共情,像这次这样,仅仅通过几句根本没什么信息的案情介绍就做出这样的判断,是秦玲从未见过的。
在那些液体中,秦玲提取了大量的酒精还有葡萄的残渣以及酿酒专用的催化剂。
怪异的是,在这个女孩儿的口腔和食道里没有检测到任何酒精的成分,红酒是怎样进入女孩儿的腹中的,成了本案最大的谜团。
“有时候我宁愿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郑岩坐在椅子里,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一旦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和一个根本无法猜测心思的疯子打交道。”
“可是……”秦玲看着躺在解剖台上的年轻女孩儿,“这些东西是怎么放进去的?绝对不是喝下去的。”
“是这里。”郑岩指了指女孩儿腹部的小孔,“这儿原来应该有一个类似水龙头的装置,凶手就是通过这个孔,把原料放进去,然后等酒酿好后,再通过这个水龙头放出来。”
郑岩的猜测提醒了秦玲,马上从那个部位提取了组织样本,放到了显微镜和分析仪中,大概半小时之后,她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你分析得没错。”她说,“我发现了一些不属于人体组织的东西,分析后,我认为是某种化学物质,水龙头上常用的那种,这个凶手……”
她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郑岩没有说话,站到了那具尸体前。现在他得找出更多的线索来抓住犯罪嫌疑人,说不定已经准备对新的目标下手了。
“她真漂亮,不是吗?”他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回头看着Z小组的其他人说道,“她的身高足有一米七,这是很多女孩儿梦寐以求的身高,身材也很匀称,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
随着他这么说,唐贺功的目光在秦玲和杜丽之间来回打转,这个举动让杜丽感到很不满,她很想脱下高跟鞋狠狠地砸唐贺功的脑袋。
但是秦玲好像并不在意,她一直盯着那具女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皮肤真白。我猜,如果她活着的时候,皮肤一定是粉嫩的颜色,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肤色,看她的脸。”郑岩将手放在眼前,摆出了取景器的姿势,“这绝对是一张完美的脸,我想很多公司会愿意请她当模特的。”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忍心伤害她的,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算是校花级的了吧?”他看了一眼秦玲,“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你太清纯了,她更成熟一些。”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杜丽,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们两个比较像,不过,她比你更有优势,她年轻,而且充满活力。”
“总之,她是个完美的女孩儿。”在杜丽发火之前,郑岩终于及时将话题引到了重点,“凶手在选择目标的时候有99lib?t>严格的要求,甚至是苛刻,这个女孩儿必须优秀,只有最优质的女孩儿才能酿出最优质的红酒。”
“可是,她为什么被抛弃了呢?”秦玲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定.99lib.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郑岩闭起了眼睛,双手沿着女孩儿赤裸的脚慢慢向上抚摸,冰凉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这让他看得更加清晰。
“小腿健美有力,她平时一定很爱运动,喜欢运动的女孩儿却能有如此白皙的皮肤,确实很让人嫉妒。”
“资料显示,她练过体操。”听到郑岩这样说,唐贺功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说道。
“所以身上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郑岩的手继续向上攀升着,当他的手来到女孩儿的腰部时,停了下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手继续向上,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发现?”唐贺功问道。
“手感不错,是真的。”郑岩笑了一下,看到秦玲红得要滴出血来的脸和杜丽想要杀人的目光时,他才收起了笑容,“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唐贺功依旧翻看着那份资料,“她今年大四,成绩优异,年年都是奖学金获得者,人际关系非常简单,似乎除了学习和运动之外,她没有别的爱好。她的生活条件不错,算是个富二代,很热衷公益事业,打算毕业后去西部支教,她的家人也很支持她。家人很注意她的安全,她不住校,每天早晚由专门的司机接送,一周前,来接她的司机没接到人,起初以为是遭到绑架,所以报了警,但是直到我们发现她的尸体前,家里一直没接到绑匪的电话。学校的人形容这个女孩儿是身体和心灵都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人,就连晚回家五分钟都会向家里打电话报告的那种。”
“真是这样?”郑岩再次皱紧了眉头,看了看秦玲,“她生前是否和人发生过关系?”
“虽然是陈旧性破裂,但是……”秦玲想了想,“我觉得不像是性生活造成的,因为她这个看起来更像是运动造成的,底部还比较完整。”
“我想也是这样。”郑岩点了点头,“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能让凶手抛弃这么一个完美容器的原因可能就在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我检查过她的乳房,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凶手可能不这么认为。”杜丽双臂环抱在胸前,“或许他最初也觉得这女孩没问题,但是一个意外让他发现她已经不是处女,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所以决定抛弃这个作品。”
“有这种可能。”郑岩再次点了点头。
“看起来,凶手是处女座,不是吗?”唐贺功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有处女座才会在意这种细节。”
“头儿,如果你仔细看过我和秦玲的资料你就会发现我们两个都是处女座。”杜丽翻了个白眼,“在我们面前黑处女座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好吧,你们两个是处女座的奇葩。”唐贺功笑了一下,“接下来呢?我想知道凶手有什么信息,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内破案。”
“部里说的?”郑岩惊讶地看着唐贺功。
“对,我告诉局长那是扯淡,他告诉我滚蛋,所以……”唐贺功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尽可能多的线索,至少一个大概的调查范围。”
“这不难。”郑岩想了想,“首先,凶手会酿酒,有可能他有个酒窖;他还有辆车,失败品应该不止这一个,而且之前那些损坏的容器也需要处理。所以,他家境应该不错,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经常出入和红酒有关的活动,外表看起来可能是个谦谦君子。他是个酿酒师,以酿造某种红酒闻名,这种酒出现在16年前,限量供应,或者,只是内部品尝交流。”
“除了酿酒师这个职业之外,你没给我什么有用的信息。”唐贺功揉了揉额头。
“不,是非常有名的酿酒师,至少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很有名望,应该在50岁左右。”郑岩纠正道。
“或许,他还有个孩子,女孩儿,今年24岁左右。”杜丽突然说道。
第三节
“为什么这么说?”唐贺功看着杜丽,问道。秦玲更是一脸的不解,只有郑岩此刻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啊——”看到杜丽的目光在自己和尸体之间不断地游移,秦玲突然惊叫了一声,“我懂了!”
“你懂了?可我还是不懂。”唐贺功一脸的莫名其妙。
“因为你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不听话的学生。”杜丽不肯放过任何可以打击唐贺功的机会。
“你这话倒是不错,我上学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学生,调皮捣蛋,严重偏科,不过这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不了解这个人。”秦玲看着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的女孩儿,“丽丽姐刚才给了我一个提示,我想我知道在她失踪当天都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唐贺功惊讶地看着秦玲。
“我觉得她知道的可能真的比我知道的还多。”郑岩微微一笑,“虽然我能推测出凶手的作案模式,但是被害人的想法,我到现在还没尝试理解过。唔,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我的一个研究方向。”
“因为她和我一样。”秦玲站在解剖台前,学着郑岩闭起了眼睛。
“老师你说过她在学校的表现,丽丽姐又一直看着我,所以我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和这个女孩儿很像。”
“谁?”
“我。”秦玲郑重地说道,“老师,你不觉得她和我很像吗?”
“你这么一说……”唐贺功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女孩儿,“虽然你们俩的长相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但你们俩的性格确实很像,乖巧、听话、心地善良、成绩优异……”
“最重要的是,无论有什么事,我们都会跟家里说。”秦玲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师你看,她身上没有反抗的痕迹,所以,那天她应该是自愿跟某个人离开的,而且,带她走的是个女孩儿,因为如果是男人的话,她一定会告诉家里。”
“那个女孩儿跟她很熟,关系可能还很亲近,如果请她做什么事,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的话,我猜她会同意的。凶手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把她骗走的。”秦玲肯定地说道。
“也有可能是一个女性酿酒师,在这所学校里任职,可能是她的老师。”唐贺功摩挲着布满胡茬的下巴。
“但是,在本市没有女性酿酒师,那所大学也没有开设相关的课程。”杜丽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唐贺功笑了一下。
然而杜丽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唐贺功和郑岩讶异地看着她,却看到她正紧咬着嘴唇。
“你没事吧?”唐贺功不解地问道。
“我没事。”杜丽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红酒,也经常参加一些活动,所以本市没有女性酿酒师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曾经是那所大学的客座讲师,有没有相关的课程我也很清楚。”
“原来如此。那这个女孩儿呢?你认识?”唐贺功随口问道。
“不。”杜丽摇了摇头,“第一次见到。”
“好吧,我这就把相关的推断告诉辖区的警藏书网察,郑岩,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卷宗,我需要卷宗,我要知道所有可能与此案相关的失踪人员的资料。头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唐贺功,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神色,“别问我为什么,如果我知道为什么,能够进行共情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唐贺功愣了一下,马上掏出了电话:“十分钟,老大,我只有十分钟,我需要那些与此案相关的失踪人员的全部的资料。”
“别忘了你现在在哪里,找我来要档案完全是浪费时间!”电话那头的咆哮让郑岩都忍不住向后侧了侧身。
“都是你们。”唐贺功挂断了电话,恼怒地说道,“那些档案就在这里,跟我走。”
看到Z小组的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档案室,管理员甚至忘了核查他们的身份。当唐贺功开始在档案架上翻动的时候,他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你们要找什么?”
“和那个女孩儿相关的所有档案,以前失踪的那些人的档案,我全都要,马上,立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唐贺功头也不抬地说道。
“没有进行过统一的整理,因为没法判断是同一个人作的案。”管理员为难地说道。
“本市所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失踪的女孩儿档案,我要那些。”郑岩说道。
管理员恍然大悟,走到另一个架子前,从上面抱下了一摞资料,说:“全都在这里。你们谁来跟我登记?”
“没时间。”唐贺功吼道,一把抢过了那些档案,塞到了郑岩的怀里,“就在这里看。”
郑岩将那些档案打开,铺在地上,点点头说:“没错,就是这些。你看,河东区的一所小学在6年内有3名女学生失踪,一所中学3年内有2名女学生失踪,一所高中3年内有2名女学生失踪,最后是这所大学,4年内也有2名女学生失踪,包括现在我们发现的这个。这些都是悬案,16年9人失踪,都集中在这片区域,根据犯罪地图学的理论,凶手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这个区域内,这片区域里的、家里有个女孩儿的酿酒师,他平均大约每两年作一次案。”
系列犯罪的发生,往往围绕凶手的主要活动地点进行,然后向外扩张,通过对已知案件案发地点的分析,框定出一个范围圆心,这个圆心往往就是嫌疑人的主要活动地带。这就是犯罪地图学的基础理论。
犯罪地图学的应用早在100多年前的1900年就已经开始,经过100多年的发展,早已经成为了一门成熟的学科,在国外,和犯罪心理画像一样,也是一门热门学科。
可惜,在国内,犯罪地图学和犯罪心理画像一样,只是处于起步阶段,大部分一线警察对这两种学科依然持怀疑态度。
但Z小组不同,任何先进的侦破手段在引入之初都会先经过Z小组的认证,甚至很多超前理念都是由他们引入的。对于犯罪地图学,虽然依然在实践摸索阶段,但唐贺功对此已经不像其他人那么质疑了。
“我想,应该以这个小学为主。”郑岩指着一份档案说道,“凶手不可能舍近求远地送孩子到别处去上学。这里是什么地方?”
“富人聚居区。”唐贺功冷笑了一下,“光鲜的皮囊之下包裹着一颗腐烂的心啊。你们等着,我这就让他们去排查这个区域,看来,可能没那么顺利。”他说着,匆匆走出了档案室。
郑岩却没有动,他的目光依旧在那些档案上移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容貌清秀,成绩优异,那几个孩子长得很像,这几个也是,他有一个严格的选人标准,是以某个人为样板进行选择的。”
“那个样板就是他的孩子。”杜丽肯定地说道。
“没错,那个孩子曾经在这些学校完成了学业,然后,现在又考入了这所大学。”郑岩的手指在了那所大学上,“她可能是最后一个受害者。”说完便夹起那份档案跑了出去,唐贺功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郑岩离开的背影。
“他去干什么?”
“我想,他已经知道凶手了。”杜丽皱着眉,“等不及这边的警方排查了,跟我去那所大学,那里有非常重要的线索。”
郑岩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抓着一块板砖。
他应该申请配一把枪,那会安全很多,但是对其他人而言就太危险了。
离开警察局之后,郑岩迅速赶到了那所大学,教务处的人虽然对他的出现并不欢迎,但在看了他的证件之后,还是配合地调出了学生档案,并很快锁定了目标。
就是这里。本市一个慕姓酿酒师的家,一栋花园别墅。郑岩赶到的时候,一辆厢式货车就停在院子里。但是屋子里空无一人,房门却没有上锁。
他问过杜丽,得知这个慕姓酿酒师有一个酒窖,她曾经有幸参观过,就在地下室。据说他有过一个妻子,但是,在孩子生下没多久就失踪了。
“爸爸,不要。”
地下室里传出了抽泣的声音,那是一个女孩儿,她的声音中充斥着绝望和哀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爸爸,不要。”
“不会疼的,女儿,你要乖乖听话,这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命。从你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一直舍不得,我一直在寻找你的替代品,可是我失败了,你看到了吗?那个婊子,那个贱货,那是个残次品,她没有资格成为上品红酒的容器。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不要,爸爸,我不想。”
“别像你妈妈那样,我可不想你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成为容器,你知道吗?只有在你有知觉、有意识的情况下,你才能分泌出那种特殊的物质,那种物质会让红酒成为这世界上最优质的红酒。”
郑岩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猛地踹开了房门。
那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正在消毒,脸上还带着虔诚的笑容,就像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一项非常重大的仪式。
当他转过头,看到郑岩的时候,脸上的那种神情还来不及褪下去。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X形木架,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儿被捆绑在了上面,她的脸上满是惊恐,泪水已经打花了妆容,头发也没有照片上看起来那样整洁了。
在她腹部的位置,已经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如果郑岩再晚来一会儿,那里或许就要多出一个水龙头了。那东西现在就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一些酿造红酒的原料,等一下也会一并放进女孩儿的肚子里。
男人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谁?”不等郑岩回答,又笑了一下,“你是谁都不重要,很高兴能有人观赏我独一无二的酿酒技术。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很遗憾,你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他转动着手里锋利的手术刀,目光像鹰一样盯着郑岩。
“相信我,你没有胜算。”他舔了舔嘴唇,“乖乖看着比较好,否则,我会慢慢折磨你的,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我是个酿酒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她是你女儿!”郑岩小心地戒备九九藏书着,尽可能不去说那些会刺激到他的话。
“她只是我用来酿酒的容器,她、她母亲,还有那些女孩儿,都是。”
“你简直是个禽兽!”郑岩忍不住咒骂。
“谢谢,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夸99lib?奖。”男人笑了笑,“因为禽兽比人要简单得多,有时候这些佳酿给人品尝简直就是浪费。”
“放开她。”郑岩攥紧了砖头。
“对不起,我不能。”
就在这时,地下室里再次闯进来一个人,伴随着一声让郑岩感到耳鸣的枪响。
“头儿,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在别人的耳朵边开枪吗?”郑岩惨笑了一下,一缕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耳孔中慢慢淌了出来。
第四节
郑岩顶着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他不敢回家。家里那张床不能带给他一丝的温暖,只有潮湿的冰冷和孤独,以及汹涌而来的恐惧。
他脱离这个社会太久了,在这样的雨夜,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杜丽喝上一杯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然后她会给他安排一个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但是,郑岩受不了她没完没了地唠叨那些事。
尤其是在他耳朵刚刚好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实地死在了他的面前。尽管那件事情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可是,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那声震破耳膜的枪响,然后,就是那个酿酒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看着一团血渍在胸前蔓延。
他不甘心地挥舞着手里的手术刀,向郑岩冲出了几步之后便轰然倒地,手已经抓住了郑岩的脚踝。再向前五步,那把手术刀就会插进郑岩的胸膛,然后随着他的倒地,锋利的刀锋会彻底划开郑岩的胸膛。
那样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可以见到杜婧,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现在的苟延残喘,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经常忍不住这样想。
转过一个弯,郑岩悚然一惊,他又来到了案发现场。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每次放空思想,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时候,最后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那个酿酒师的家。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一辆搬家公司的车正停在门边,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装进车里。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他胸前的工作牌郑岩辨认出,他是房地产经纪人——正在和一对儿看上去40几岁的中年夫妇讨论着什么。
他走近了几步才听清,那对夫妇对房子的报价不太满意。
“这是独栋别墅,300平方米,200万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如果你去买一栋全新的,400万你也未必能买到手。”房地产经纪人有些气急败坏,“如果不是屋主急着出手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个价格的。”
“但这房子是凶宅。”那个丈夫好整以暇地说道,“这里面出过杀人犯,还死过人。”
“哪栋房子里没死过人呢?”房地产经纪人对这个理由感到难以接受,但明显有点心虚。
“可死在这里的人是被人杀死的。”
“到底是哪个浑蛋说的?”房地产经纪人跺了跺脚。
郑岩不由得苦笑,从凶手在这里被击毙的第二天,这栋别墅就彻底成了那些被害人家属发泄的目标,他们整日聚集在门前焚香烧纸,甚至向里面扔砖头瓦块,就连墙壁上都被泼上了油漆,还有血红的大字。
杀人偿命,凶手……鲜红的字迹刺眼夺目,擦都擦不掉。
“你们能出多少?”房地产经纪人放弃了挣扎。
“100万,不能再多了。”男人随口说出了一个价格。
“这不行,这差太多了。”他再次跺了跺脚,“180万,不能再低了。”
“100万,多一分都不值。”
“你们简直是趁火打劫。”
“这房子只值这个价,还是现在,等这件事捅到网上,到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来买的。”
“我得和我的当事人商量一下。”房地产经纪人说着,向院子里走去。
郑岩也跟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那个房地产经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也许那些搬家公司的人注意到了,但没把他放在眼里。
“喂,你,过来一下。”那个房地产经纪人大声朝院子里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儿喊道。
让郑岩意外的是,对于这个房地产经纪人的无礼,女孩儿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丝毫未动。
“一个杀人犯的女儿,高傲个什么劲。”见女孩儿没有动,房地产经纪人嘟囔着走了过去,“听着,现在有人要买你的房子,但是只肯给80万,你要是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签合同拿钱,当然,最迟后天,你就必须从这里离开。”
“可以。”女孩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等那个房地产经纪人离开之后,郑岩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你把房子卖了?”他问道。
女孩儿侧过头,看了一眼郑岩,脸上依旧带着冰冷的神色:“我不记得你是哪个受害者的家属,如果想要赔偿的话,对不起,我现在没钱。或者,你可以随便提出要求……”
郑岩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那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快点,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没那么多时间。”女孩儿催促道。
“在法院的判决下达之前,没人有权利要求你赔偿。”
“看来我们是在浪费时间,你和被害人无关,可我也不认识你,和我坐在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也会把你当成杀人犯的。”女孩儿转回了头,看着蒙蒙的细雨。
郑岩没有说话,只是将警官证递到了她的面前。
“警察?”女孩儿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那件事情结束了,不是吗?那个人罪有应得,他甚至还想把我也做成那样,他死多少次都无法弥补他的过错。”
“可他也是你的父亲。”
女孩儿不屑地反驳道:“那又怎么样?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现在也不会这样。”
郑岩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看看你,那样的话,也许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过了半晌,郑岩才吐出了这句话。
“如果你也是被害人的家属,你和他们不会有任何区别。”
“至少,我会走正常的途径,而且不会威胁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和人渣没什么两样。”
“这是我这几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虽然,在他们看来,我和人渣没什么两样。”女孩儿笑了一下,似乎对这种评价没有任何的反对,“那么,警察先生,你来这里又有什么事?”
“只是随便走走,我现在下班了。”郑岩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刚好走到这里。”
“刚好走到这里?”
“刚好。”
“我看未必。”女孩儿轻轻摇了摇头,“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抓住那些女孩儿的,有警察来问过我,他们不认为那些女孩儿会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我只负责抓住凶手,对别的事情,我没兴趣。”
“可我觉得你很在意。”女孩儿看着郑岩的眼睛,说道,“我能看出来。”
“好吧,我确实很在意。”郑岩摊了摊手,笑了一下,“但我现在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我害怕是我想的那个答案。”
“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女孩儿笑了一下,“不过我想你会失望的,我没参与那些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那些人我都认识,和我的关系也不错。”
“你会钓鱼?”郑岩没有接她的话,“我的同事说你会钓鱼。”
“我没说过这件事。”女孩儿仰着头,想了想说道。
“秦玲,我们的法医,她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她看到了这个。”郑岩指了指女孩儿手上的伤痕。
“这样的伤痕她也有,她是每次解剖完尸体进行缝合的时候,因为有时候会用手扯断那些细线才留下的,你手上的这个,她猜要么你会钓鱼,要么你曾经经常替别人做手术,后一种显然不太可能。”
“我从10岁那年开始学钓鱼。”
“那需要耐心,鱼虽然只有七秒的记忆,但是它们很聪明,会在咬钩前进行试探。”
“那是假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说道,“鱼的记忆没有那么差,它们可能会有一个月甚至一年以上的记忆。爸爸也跟我说钓鱼要有耐心,不过,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他教会了你钓鱼?”
“他教了我钓鱼,但我一直没学会。”
“还有呢?”
“就这些。他告诉我要听话,要有耐心,外面的世界很糟糕,所以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你知道我高考的成绩吗?我可以离开这里到国外去。但是,他说那样更糟糕,我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爸爸的确不可能做到和那些女孩儿接近而不引起警觉,但是我觉得除了有个人在帮他,还有很多别的办法,比如从背后下手,用氯仿,那玩意不难获得,以他的人脉,可以很轻易就能得到。他选择的每个目标都有很严格的标准,在那之前他一定已经观察了很久,包括她们的行动轨迹,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郑岩站起了身,“还有,如果还有人骚扰你的话,给我打个电话。”他把名片塞进了女孩儿的手里,“再见,我该回家了。”
“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的房子实际卖了100万,那家伙坑了你20万。”已经走出几步的郑岩突然停下了脚99lib.步,说道,“我会把那20万给你要回来的。”
“不必了,谢谢,反正那笔钱最后也不会属于我,他能赚多少是他自己的事儿。”女孩儿依旧坐在秋千上,淡淡地说道。
第五节
第二天,郑岩没有去上班,就算去了也无所事事。在部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也让他很不舒服。
虽然郑岩对于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这个事实并不在意,但看着别人脸上写着“看啊,那个人就是个精神病,我们竟然和他共事”,这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何况,Z小组除了唐贺功和秦玲之外,剩余的两个人并没有要求必须到部里打卡报到。他和杜丽似乎也有意无意地被部里忽略了。
他决定到那所大学去看看。昨天晚上和那个女孩儿交流之后,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之前,他先找到了辖区的警察,让他们帮忙追回了被那个房地产经纪人扣下的20万。
然而,郑岩走进学校的时候才发现,连那个女孩儿叫什么都没记住。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快速下降,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在对凶手进行共情时的细节。
条件反射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那让他不至于连家都找不到。
郑岩只好求助学校的教务处。幸运的是,那个接待他的老师还记得他。
事实上,想要忘记郑岩很难。他当天跟个疯子没什么区别,只带着一张照片就闯进了教务处,要求这个老师找到和照片上很像但却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教务处的学生资料库可没有根据照片进行模糊检索的功能。
幸好,他还提供了其他的资料,这个学生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就读学校。就算这样,也用掉了足足十分钟才找到。然后,他不等那份资料打印完,只是显示出家庭住址的时候,就抓上那张纸跑了出去。
“需要那个学生的全部资料吗?”那个老师问道。
“这次不是这件事。”郑岩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显然还没想起眼前的这个老师是谁,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女教师手里转着笔,开始在办公桌上翻找起来,“我刚收到一封学生们的联名信。”
“联名信?”
“是的。”女教师点了点头,将那封信递到了郑岩的面前。
他匆匆看完信,皱起了眉。信的内容很简单,这些联名的学生一致认为应该把那个女生从这所学校驱逐出去,和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甚至还可能在同一个教室甚至同一间宿舍,这让他们感到压力巨大。
“我们不希望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在正文的最后,他们用红笔写上了这句话。
“可她并不是杀人犯。”郑岩将那封信递还给女教师,严肃地说道。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是……”女教师停顿了一下,“学生们不这样认为,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的父亲一直在杀人,在自己的家里,如果说她一点都不知情,有点说不过去。”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郑岩知道,他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
“还不知道。”女教师摇了摇头,“校长的意思是要开会研究下这件事,我们不可能把学生的意见扔到一边不管,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对我们学校的声誉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最迟一周内,学校就必须做出决定。”
而且,结果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从她的脸上,郑岩读出了她没有说出的话。
“我想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总不能因为一件和她无关的事就毁了她的一生。”
“我们会充分考虑这一点的。”女教师仔细思考了一下,“说实话,我很欣赏那孩子,学习很棒,高考的时候有能力去国外留学,留在国内的话也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但她的第一志愿选择了我们这所大学,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的,她不会说的,她必须留在这里,如果拒绝的话,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呢?”郑岩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会尽力为她安排好后面的事情,转学,或者,最好送她到国外去,那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实,如果到国外留学的话,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事,等她毕业回来的时候,大家也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总之,我会尽力争取的,学校有一些保送国外留学的名额。”女教师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谢谢。”郑岩点了点头,“我想见见她,现在,可以吗?”
“我看一下。”女教师从资料库中调出了一份那个女孩儿的课程表,“她现在正在上课,文科楼302教室,我带你过去。”
“不,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郑岩连忙拒绝,虽然找到那个教室对他来说有点费事,但是如果让这个女教师带他过去,她一定会把那孩子叫出来,说不定还要告诉正在上课的老师,他是一名警察,那样就更麻烦了。
从教务处出来,郑岩先回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他记得那里有一份学校的平面布局图,上面有文科楼的位置。虽然找人问一下可能更方便,但是他现在不想和任何陌生人说话。
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没有记错。当看到那幅平面图的时候,郑岩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在上面找到了文科楼的位置,不禁又有些懊恼,他刚刚和那栋楼擦肩而过。
郑岩走进了文科楼。文科楼的采光似乎不太好,虽然很清凉,但是也很压抑,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他只好快步走上了楼梯.99lib.,然后几乎一溜小跑着冲上了三楼,看到302教室的时候,才长出了一口气。
里面正在上课,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讲台上,低着头,照着讲义念着他听不明白的话。底下的学生们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老师在讲课,睡觉或者玩手机,总之,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在上课。
引起郑岩注意的是学生们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坐在最前面,聚集在一起,另一派只有一个人,和那一派的学生中间隔了三行座位,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大概她是整个教室里唯一在听讲的人。
是那个女孩儿,郑岩要找的人。
他打算从后门走进去,但是那扇老旧的木门在他推开的时候却发出了“嘎吱”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回过头看着郑岩。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边,坐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我是杀人凶手,难道你就不害怕?”女孩儿没有抬头,低声说道。
“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精神病,所以,我已经习惯了。”郑岩笑了笑,看着讲台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师,他应该是个教授。
“我们是一类人?”
“也许。”郑岩点了点头,“你只是‘可能是帮凶’,而我,曾经杀过人,我亲手杀了同事。哦,对了,他们说,那时候我精神病发作了,所以把我关在精神病院里快六年,我刚出来没多久。”
“这么说,我应该请你喝一杯,交流一下怎么从这种让人烦躁的感觉中走出来,我快受够了。”她开始动手收拾东西,郑岩这才注意到,她刚刚正在写的是一份申请表,一所国外大学的入学申请,这还不算,她申请的专业竟然是犯罪行为研究。
他们一起从学校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女孩儿的家,她暂时还没从别墅里搬走,看来她打算用完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99lib?女孩儿从包里翻出钥匙,对于门上那两个大红的“凶手”直接忽略。
“来一杯怎么样?在这里的最后一天,这些东西没法带走,也没法卖掉,但我也不想留给那些趁火打劫的浑蛋。”女孩儿把包随手扔在床上,从书架上拿下两瓶红酒,递给郑岩,“是我自己酿的,完全可以放心。”说完,她自顾自地打开了酒瓶,仰99lib.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坐在了床上。
郑岩有些尴尬地接过红酒,找到开瓶器打开酒瓶,也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说:“给你这个。”说话的同时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她,“我说过会给你要回那20万的,密码是卡号的后六位。”
“谢谢。”女孩儿随手把那张卡放进了包里,“这恐怕是我最后的财产,所有的东西,能卖的我都卖掉了,钱都给了那些人。”
“准备出国?”郑岩又灌了一口酒,问道。
“是。”女孩儿点了点头,“我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也没人知道这件事的地方。”
“但你现在的情况出国恐怕会有些麻烦。”
“所以,我需要有个人帮我,你行吗?”她抬起头看着郑岩,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说着,她开始脱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
“不。”郑岩伸手阻止了她,“我只是想知道钓鱼之后的事情。”
“钓鱼?”女孩儿愣了一下,拍了拍额头,“你说钓鱼啊,我不记得了。”
她皱紧了眉头,看着手里的酒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像他们离开教室时,那个老教授的颤抖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当他们离开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而她的颤抖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九九藏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好像剖开了鱼腹,然后把那些材料放进去,再把它们缝起来,养在鱼缸里,我……我用它们酿酒……”
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开始抽泣:“我那样做过,我必须那样做,否则,躺在酒窖里的就是我,你明白吗?”
她猛地抬起头,却发现郑岩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手里还抓着红酒瓶,原本满满的一瓶酒,现在已经只剩下1/3不到了。
“别走这条路,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
“但你是个好人。”女孩儿笑了笑,摇了摇头,俯下身在他的唇边轻吻了一下,“你肯为我保守秘密,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成为一名警察——正义的使者。”
“记住我,我叫慕雪。”她想了想,苦笑了一下,“你未必能记得住,不过没关系,我还会回来的,一定,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她把手搭在了郑岩的胸前,在他的身边躺了下去。
第一节
郑岩递给杜丽一杯清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按照约定时间来到诊疗室的时候,杜丽正倒在沙发上,满身的酒气,三个空了的红酒瓶凌乱地倒在地上。
她习惯在开始治疗前让病人先喝一杯,但自己却很少碰。像今天这种情况,郑岩是第一次遇到。
“谢谢。”杜丽揉着因为醉酒而疼痛不已的头,说道。
“看来今天不适合进行治疗,要不我们换个时间?”郑岩端坐在椅子上,试探着问。
“那不行。”杜丽一口喝光了那杯水,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口服液灌了下去,郑岩认得那是一种解酒的药品。
“治疗的时间是不能随便更改的。”杜丽说着,把那个空瓶扔进了垃圾桶。
“但是你现在的状态?”
“换个方法。”杜丽起身走到了书架边,那上面还放着几瓶红酒,“很多精神类疾病大多和压力过大有关,所以,适当释放压力也是治疗的一部分,酩酊大醉通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可不想。”郑岩苦笑了一下,“酩酊大醉之后的噩梦更可怕。”
“好吧。”杜丽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那让我们看看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说着,她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文件夹,递到了郑岩的面前。
“我可能什么都没做,也可能全忘记了,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郑岩接过了那份文件夹,打开,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但我绝对不记得和一个叫慕雪的人登记结婚,然后用全部身家给她做了什么担保,还是出国进修犯罪行为分析?”
“你一点都不记得?”杜丽看着郑岩,“提醒你一下,慕雪就是Z0003案中的那个凶手的女儿,直到现在,警方对她是否直接参与了案子依然持怀疑态度,如果没有你和她结婚,给她做担保,她根本不可能获得护照,更不可能拿到签证。”
“确实不记得。”郑岩苦笑了一下,“不过,如果她有什么事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所有的责任都必须由我来承担?”
“这你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郑岩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我当时一定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结婚?除了和你姐姐,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喝醉’就能解释得了的。”杜丽在郑岩对面的椅子上坐好,穿着黑色丝袜的右腿搭在了左腿上,手也放在了膝盖上。这个动作通常表示她要进入正题了。
“今天就谈谈这件事,怎么样?”郑岩抓了抓脑袋,“这太疯狂了,我的全部身家,竟然用来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做担保,在正常状态下,我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杜丽微笑地看着郑岩:“我想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做。”
“可是我不知道。”郑岩摊开了双手,一脸的苦笑。
“这是你心理防御机制的一部分。我们都清楚,因为你的出九九藏书色表现我们才及时找到了凶手,救下了慕雪,我们认为事情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案子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郑岩点了点头。
“没错,但是你的生活并不只有那一个身份,剥离公职人员的身份,你也是个普通人。你有自己的道德体系,这个体系约束你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同时,它也会强迫你平衡自己的心理处境。”
“你这 话太高深了。”
“简单点来说……”杜丽沉吟了一下,“恢复到普通人的身份后,你的道德体系让你认为是因为自己的介入才导致了慕雪父亲的死亡,这时候你不认为慕雪的父亲是凶手,他只是个父亲,但是你让他死了,让慕雪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她不得不独自承担很多本不应该由她承担的责任。在这个过程中,她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很清楚,你由此产生了一种愧疚的心理,希望能够尽可能补偿她,如果可以,你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那不可能。”
“是的,那不可能。”杜丽看藏书网
着郑岩,“你很不希望慕雪的未来因为父亲而断送,所以才会……”
“送她出国?”
“至少目前你是这样做的。”杜丽停了一下,“你太感性、太善良,你应该想想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你离开6号的目的是什么?”
郑岩沉默了几分钟,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为了抓住‘厨师’和‘厨师长’。”
“没错。”杜丽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放弃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你只是个公职人员,你必须清楚一件事,如果没有你,慕雪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而且,如果你只有这个单一的身份,对你摆脱身份识别障碍有非常大的帮助。”
“我恐怕做不到。”郑岩苦笑了一下,“你根本不知道慕雪经历了什么,我没办法摆脱愧疚,这就像每次我接触那些案子之后,总会感到愧疚一样,如果我能早一点抓住凶手,就可以多挽救几个人的生命。”
“郑岩,你必须知道一件事,也是我要求你必须提醒自己牢记的一件事,你已经尽力了。”
杜丽突然露出了惨然的笑容,“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
“确实很奇怪,不过我没有打听别人秘密的习惯。”
“因为这个。”杜丽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手册,递到了郑岩的面前。
那是一本大学的花名册。
“我说过,我是那所大学的客座讲师,我突然发现,慕雪是我的学生,我们见过几次,可惜,我一直没记住她的名字。”
郑岩翻动着那份花名册,他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是一条彩信,只有一张照片,但是那张照片却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照片是从高处俯拍的,看起来应该是在屋顶,透过某个缝隙拍摄的。
那似乎是一间废弃的厂房,里面只是一片空地,但就在空地上,是九具年轻女孩儿赤裸的尸体。
她们脸朝外,胸脯高高挺起,围成了一个圆,前一个女孩儿的脚插在后一个女孩儿的嘴里,就这样首尾相连。
这个怪异的姿势迫使那些女孩儿的双脚不得不叠在一起并整个扭向了身后。
因为拍照的距离过远,似乎只是手机拍摄,照片并不清晰,但是郑岩能想象到这样的姿势将迫使凶手不得不撕开那些女孩儿的嘴,裂口甚至可能已经扯到了脑后,而她们的双脚也不得不被扭断。
郑岩将照片递到了杜丽的眼前,没有说话。
“这是,衔尾蛇?”99lib.
“什么?”
“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杜丽皱了皱眉,“或者说,一种只在哲学理论中存在的生物。”
“看来,这次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因为研究哲学而走火入魔的变态。”郑岩说道,随即笑了笑。
第二节
H省L县是我国的产粮大县,虽然已经通上了公路铁路,但由于落后的经济结构和其特殊的战略地位,这里的经济却并不发达。
案发时间恰逢雨季,洪水冲毁了公路,铁路也受到影响无法顺畅通行。H省公安厅和当地驻军协调,调派了一架直升机将Z小组送到了距案发现场500米左右的一块空地上。
“案发地点是一座闲置的粮仓,一群逃课的孩子跑到那个地方玩,发现了尸体,他们和那些.99lib.尸体合了影,然后上传到网上,这才被我们发现。”当地专案组组长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给Z小组送来了雨衣雨靴,带着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路介绍着案情。
“那些孩子有没有进入过现场?”唐贺功喘着粗气,问道。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如果那些孩子进入过案发现场,很有可能破坏现场痕迹,这对接下来的调查取证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应该没有。”专案组组长想了想,说道,“那座粮仓虽然是闲置的,但是保养得非常好,门锁没有破损,那些孩子是通过架设在外面的梯子爬到粮仓顶部,透过通气孔看到的。”
“嗯。”唐贺功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回荡,这么大的雨,凶手留在外面的所有痕迹都可能会被湮灭。
“你刚刚说到保养,例行保养的时间有没有调查到?”唐贺功再次问道。
“每周五。”专案组组长想都没想就说道,在Z小组到达之前,他们对外围的信息已经进行了尽可能细致的调查,“每周五下午,维护员会来检查粮仓,看是否需要进行维修,我们调查过,他最后一次到这里是上周五下午3点左右,因为下雨,他检查得非常仔细,大概用了半小时,3点半左右离开的。”
“今天是周三,你们是在今天早晨知道这起案子的?”
“是。”专案组组长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些照片是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发到网上的,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网民们的视线都聚焦了过来,差点上了头条。不过我们这里的网络不太发达,也不怎么关注网上的消息,是部里下了通知,我们才来核实的,部里交代过,让我们暂时只对外围进行调查。”
“那么案发时间应该是在上周五4点之后到昨天上午之间,最有可能的时间是周一晚上。”唐贺功总结道。
专案组组长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唐贺功:“唐组长为什么这么认为?我们觉得案发时间应该是在周末,那个时间比较容易下手。”
“如果是在双休日,说明到今天早上这些被害人失踪早已经超过48小时,从这些人的容貌和肤色来判断,她们不是白领就是学生,两个工作日里,这些人没有到单位上班,没有出现在学校里,没有和家人联系,你觉得她们身边的人不报案的概率有多大?我建议最好从这方面查一下,可能会比较容易得到被害人的信息。”
专案组组长瞪大了眼睛:“我们一心想要进入现场勘查,得到一些线索之后再去调查被害人的信息,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说完,匆忙掏出电话,将工作安排了下去。
转过了一片树林,那座粮仓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带,几辆警车就停在外围,粮仓的门还没有打开,那些警察都在外围寻找着线索。
“等一下。”秦玲突然停下了脚步,俯下身,手伸进了地下的积水里摸索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发现什么了?”唐贺功转过头问道。
“有一辆车的车辙不对。”她皱着眉想了一下,“咱们出现场的车里有没有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专案组组长皱了皱眉,“没有。”
“那个负责维护的人呢?他是怎么过来的?”
“是电动车,他都是骑电动车过来的。”
“那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秦玲站起了身,“凶手有一辆面包车,用来运送那些被害人,时间应该是在两次雨停之间,路面将干未干的时候,所以留下了很深的车辙,这次大雨也没能将这些痕迹完全销毁。”
“周一,是周一。”专案组组长这次看向Z小组的时候不由得露出了钦佩的神色,之前他对Z小组的到来并不满意。这种案子,他认为自己的人完全可以解决,可是从早晨到现在,他们还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Z小组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甚至有些迷糊的女孩儿只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就已经发现了这些线索。
“周六周日也一直在下雨,只有周一的时候,虽然一直阴天,但是那天一滴雨都没下,到周二的时候,就又开始下了。唐组长,你真神了,凶手的确有可能是在周一晚上时候作的案。”
“其实这不难,仔细观察那些照片就能发现。”唐贺功笑了一下,“我们对那张照片进行了分析,发现那些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说明案发的时间不是很久。”
他又将头转向了秦玲:“想办法找出那辆面包车的型号,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会很有帮助。”
“那不可能了。”秦玲摇了摇头,“雨太大,要不是我刚才一下子踩偏,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个线索,现在雨也没停,没法固定痕迹。”
“好吧,总之,凶手有辆面包车或者类似的车。”唐贺功摸了摸鼻子,“现在我们进现场。”
他说着,径直走到了粮仓的门前。那把巨大的锁还挂在那里,上面并没有暴力破坏过的痕迹。
“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唐贺功皱起了眉,看着郑岩,却见郑岩闭起了眼睛,戴上了手套,在门上摸索着,重点在那把锁的周围。
“他留意这里很久了,知道在这个地方作案的话,至少要一周的时间才会被发现。一周,这种恶劣的天气足以让所有的线索湮灭。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怎么打开这把锁。”郑岩这么说着,突然抓住了那把锁,99lib.用力向下一拽,那把锁应声而开。
不理会那些人惊讶的目光,郑岩把锁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是个高手,你们看,这把锁的内部结构已经改变了,用钥匙也可以打开,用力稍大一点拉动,也能开锁。凶手可能和开锁有点关系。请吧,各位。”
郑岩退到了一边,向秦玲示意了一下,这在以前可是很少见的。经历了前几个案子的配合,郑岩发现,如果由秦玲先对现场的某些痕迹进行鉴定,他在进行共情的时候,往往可以更精确。
对于郑岩的举动,秦玲也有些意外,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带着工具箱走进了现场,直到一小时之后,她才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
“凶手用了一把裁纸刀对被害人实施了加害;藏书网纯靠手上的力量扭断了她们的双脚;他在现场留下了两枚足迹;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前后相差不到一小时,是窒息,血块堵住了她们的呼吸道;凶手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她们进行加害的,没有反抗的痕迹,她们可能事先就失去了意识,这需要进一步的尸检确认。”她勉强向郑岩挤出了一个笑容,“下面就看你的了,我得和部里联系一下。”
然后,她在杜丽的搀扶下走到了一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郑岩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片药吃了下去,向唐贺功示意了一下,走进了现场,随手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九个人。把这九个人从车里弄出来耗费了我一点时间,毕竟我没法让她们自己走进来。
我把她们摆成了圆形,首尾相连,然后随便挑了一个人作为这个圆形的起点。没错,我随便挑了一个,因为圆形本就是没有起点与终点的。
我先扒光了她的衣服,她们不能穿着衣服,那会影响最终的效果。然后,我捆住她的双手,用裁纸刀先割掉了她的耳朵,再挖出她的眼睛,割掉她的鼻子,然后我将裁纸刀插进她的嘴里,用力向两边划开,让她的嘴张得足够大。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无意识地抽动。没关系,她不会醒过来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给她们准备了足够剂量的药。
我把第二个女孩儿的双脚用力扭向她的身后,骨头碎裂的嘎巴声让我感到安宁,然后我把她的双脚叠在一起,用鱼线捆紧,把它们插进了第一个女孩儿的嘴里。接下来我要对所有的女孩儿都进行这样的处理,这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应该能赶在那个时间到来前完成。
这工作有些枯燥,但我必须一丝不苟,出现任何一点差错的话,我都得重来。
一小时之后,我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我回到车上换好了衣服,重新回到这里,跨过她们,走进了圆心……
唐贺功站在门边,和专案组组长一起抽着烟,不停地看着表。郑岩进去已经半小时了,这有点反常,以前他通常会在十分钟内告诉他结果。
这不能怪他,这次,他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他拿着烟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一股不安蹿了上来。他看了一眼秦玲和杜丽,她们都在,里面只有郑岩一个人。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在抽完了第三支烟之后,他终于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岩。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躺在地上,躺在那个圆形的中间,整个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他睡着了,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让唐贺功有些恼怒,他走上前,将郑岩叫了起来:“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郑岩没有理会他,只是看了看表:“北京时间13点50分,H省L县,我是郑岩,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
说完这句话,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头儿,我没有睡,是那个凶手,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离开。”
跟在唐贺功身后进来的专案组组长瞪大了眼睛:“你说那个凶手在杀完人之后和这些尸体在这个地方睡了一夜?”
“没错。”郑岩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通气孔,“周一那天是什么日子?”
这个问题就像“周一是星期几”一样,让唐贺功和专案组组长都没能反应过来。
“是满月。”杜丽站在那些尸体的面前,左手撑住了右肘,右手则撑着下巴,“凶手在进行一个仪式,一个要在满月的时候进行的仪式。”
“可那天是阴天。”专案组组长皱了皱眉。
“有一段时间不是。”郑岩依旧看着那个通气孔,“月光很重要,透过通气孔,月亮刚好就照在圆心。时间应该是在11点到3点左右,凶手在11点前完成杀人,3点的时候离开。”
“头儿,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张图很像衔尾蛇,现在看到现场,我更确信了。”杜丽第二次提到了“衔尾蛇”的名字。她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解剖过那么多具尸体的秦玲会对这个现场这样不适应,因为这些尸体已经被惨无人道地虐待过,那些从照片上看不到的细节现在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们的手脚都被捆住,鼻子、眼睛和耳朵都被割掉,脑袋只是一个肉球。
这让她一阵阵反胃。
但是就像郑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样,唐贺功对“衔尾蛇”这个名词也无法理解。
“柏拉图对这种生物有过描述。”杜丽皱着眉,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解释道,“衔尾蛇是一头处于自我吞食状态的宇宙始祖生物,它是不死之身,拥有完美的生物结构。它没有眼睛,因为在它的外围已经没有任何需要观望的东西存在;它也没有耳朵,因为外围没有任何需要聆听的事物;外围没有任何的气息,所以它不用呼吸;它没有任何的器官,因为在它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会被它吸进或排泄,所以不需要进行任何消化。在它被生育出来的时候,它的排泄物就安排成为它的食粮,它的行为及其行为的影响都源于它,也受之于它。造物者构想出这头能够自给自足的生物,这比任何缺乏一切东西的生物来得圆满。另外,它不需要向任何对象采取任何防卫的措施,?99lib.造物者认为没有必要给予任何献牲到它的手上。它没有脚,它的整体本来就是一种移动的手段。它虽然拥有无上的心灵与智慧,但它对移动的概念却相当模糊,因为它只在同一个位置上存在,所以它的移动轨迹有如圆球;可是随着它本身的局限,它只能不住地环状旋转着。”
“听起来好像是一种神话中的生物?”唐贺功不确定地问道。
“可能是真实存在,就像亚特兰蒂斯一样,不过,现在我们通常把它当成是一个哲学概念。”杜丽说完,终于无法再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冲出了现场。
“看吧,有时候女人都是一样的,在某些事情上她们永远处于劣势。”唐贺功笑了一下,“我们来猜猜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郑岩,你来,杜医生刚刚说的那些理论,我完全不懂。”
“始祖生物,不死不灭。”郑岩皱着眉头,“重点应该在这里,但是他想表达什么我现在完全没有思路,对这个哲学概念我.99lib?也不是很清楚,得让杜医生再详细给我们讲讲。”
“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没准这家伙是个哲学家,对那个什么衔尾蛇比我们了解得多。”唐贺功说着,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的推测。
第三节
“这个不用查了,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结果。”专案组组长听到唐贺功准备对当地的大学进行调查,笑了一下说道,“L县是个小县,没有大学,扩展到全市一共也只有四所大学,一所农业大学、一所电视大学,还有两所是外地的大学在本市设立的成人自考分校。按照中央的统一要求,市局在这四所大学都设有警务室,我们经常互通消息,据我们了解,这四所大学都没有设立哲学系,相关的专业也没有。”
“稍等一下。”他停下来接起了电话,听了几句之后,眉头皱了起来,挂断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唐贺功,“刚刚反馈回来的消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接到最近有人员失踪的报案。”
“没有?”听到这句话,唐贺功也皱起了眉。
“这至少从一方面验证了唐组长的推测,案发时间应该就在周一的晚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唐贺功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在网上已经引起了这么大的关注,就算这些被害人的家属不接触网络,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全都不接触网络,肯定会有人发觉,怎么会到现在一点反馈信息都没有?”
“这个,”专案组组长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接到上级的通知之后,我们在第一时间联系了相关媒体,屏蔽掉了和本案相关的所有信息。”
“恐怕不仅仅是删除了相关信息,就连你们对外的网络都进行了屏蔽。”杜丽拿着自己的手机向唐贺功摆了摆,“我要搜索一点资料,网速慢得令人发指,根本刷不出网页来。”
“我们也没办法。”专案组组长摊了摊手,“L县虽然落后,但是治安状况一直很好,从来没发生过这种大案,要是让本地人知道的话,我们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以前也没有过处置网络舆情的经验。”
“这不怪你。”唐贺功苦笑了一下,“就算换到任何一个地方,这种事情处置起来都很棘手,谣言的转发量永远高于真相的转发量,这就是网络。不过这不代表我们就不需要进行辟谣,我的意见是必须发布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案件真相,及时通报案件的侦破进程。”
“这……”专案组组长有些为难,“案件侦破一直是警方的机密,关键信息泄露的话可能会让我们抓错人,也可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模仿作案。”
“网络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只要那些网民愿意,他们会连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通过他们寻找案件的相关信息,有时候会比单纯依靠我们的力量更有效率。在公布案情的时候把一些关键信息隐藏起来就好了。”
“我明白了。”专案组组长恍然大悟,“我这就安排他们去做,不过……”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官方微博自从开通之后就没怎么用过,恐怕我们人微言轻啊。”
“这不是问题,媒体的无节操、无下限虽然已经泛滥了,但是大部分官方媒体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会站好队的。”
“那之前的那些信息?”
“既然已经屏蔽了,就暂时不要公开了,让网民一切以官方信息为准。”
“好。”专案组组长点了点头,拨通了网监的电话。
L县公安局——这个偏僻小县的公安局,甚至连法医解剖室都没配备,专案组组长召集人手在后院的空地临时搭了个棚子,又从会议室里搬来了一张会议桌,充当临时解剖台。
“秦法医,希望你别介意,县里条件有限,我们连法医都没有,都是从上级借调的。”专案组组长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秦玲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临时解剖室,观察了一下,说:“灯光不行,能不能给我找几个功率大点的灯来,最好能形成无影灯的效果。”
“没问题。”专案组组长忙不迭地点着头,五分钟之后,他把局里仅有的几辆越野车调了过来。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灯了。”专案组组长讪笑着说道。
“算了,凑合用吧。”秦玲苦笑了一下,在这种条件下进行解剖和痕迹检验,她还没有尝试过,不管是学校的实验室,还是部里的实验室,设备都是99lib. 最先进的。
“还得麻烦你把我的工具箱拿过来。”秦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一个人不行。”她见专案组组长要走,连忙说道,“至少四个人。”
等专案组组长看到他的下属费力地抬过那些工具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那是四个硕大的金属箱,比他见过的任何法医工具箱都大。
这显然也是空运过来的。看来部里对这个案子的关注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这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也有一种兴奋,如果这个案子成功侦破,还是他调查出的线索,那么他的仕途之路就有可能更进一步了。
第二天一早,秦玲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向专案组的人做着汇报。
“被害人体内发现了大量酒精,胃里检测出了大量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九个被害人胃里的食物差不多,我怀疑在遇害之前,她们应该在一起吃的饭,可能是一个聚会。”
“能不能通过那些食物确定她们在什么地方吃过饭?”唐贺功问道。
“还不确定。”秦玲有些疲惫,“我正在试图复原她们吃过哪些菜,从目前的复原速度来看,还得一天的时间,从已经恢复出来的菜品来看,没什么特色,一般的饭店里都有。”
“嗯,你继续。”
“被害人体内发现了大量的麻醉剂成分,凶手在杀害她们之前,应该给她们服用过类似的药品,避免在加害的过程中遭到反抗,而且,我怀疑凶手和这些被害人相熟,被害人是自愿跟他走的。”
“秦法医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专案组组长有些不解,“你刚才说过,她们体内发现了麻醉剂的成分,完全有可能是凶手趁她们分开后,逐一绑架的。”
“时间和药量。”秦玲说道,“她们体内的麻醉剂剂量基本相同,说明服下麻醉剂的时间相差不大,如果凶手是逐一进行绑架,在时间上就不好把控,麻醉剂的剂量就会有多有少。”
“凶手应该是和这些人一起参加聚会的,离开时他借口送这些人回家让她们一起上了车,然后以解酒为借口骗她们喝了混有麻醉剂的饮料。”郑岩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秦玲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现场的部分,没什么值得多说的,手法和过程郑岩都已经说过了,她们都是窒息而死,这一点通过尸检已经确认。”
“接下来是关于凶手的一些信息。”秦玲翻了翻手里的报告,“凶手穿42码的鞋,在现场他穿的是一双皮鞋,通过比对鞋底纹路,我认为那是一双爱马仕皮鞋,而且是今年的新款。因为现场的地质条件所限,我没法计算他的身高和体重。”
“爱马仕?能穿得起那个牌子的皮鞋,在本县可没有几个。”专案组组长脸上略有些尴尬,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郑岩的眼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专案组组长居然穿着一双布鞋,有一只还露着脚趾。
Z小组的每个人脚上都穿着皮鞋,虽然比不上爱马仕,但也价值不菲。这让郑岩感到很不舒服。
“这还真有些奇怪。”郑岩移开了目光,皱着眉头说道,“他穿得起名牌,开得起车,熟悉甚至对哲学有深入的研究,可是又非常了解锁的结构,能在不破坏外观的情况下改变内部结构。组长,本县有锁具公司吗?”
“没有。”专案组组长摇了摇头,“连开锁公司都很少,不过所有的开锁公司在我们这里都有备案,我还真没印象有谁能穿得起这种鞋,还有车。”
“没什么奇怪的。”一直安静的杜丽突然说道,“他可能是哲学系毕业,但是经历很坎坷,以前可能做过修锁开锁的工作,但是因为某种机遇,他现在是成功人士了,所以,他有地位,可是又掌握着那种技巧。”
“本县的成功人士就那么几个人。”专案组组长皱了皱眉,“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他们的底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说着,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那暂时就到这里吧。”唐贺功摊了摊手,“秦玲继续去分析那些食材,实在不行就调几个厨师过来一起弄。”
“食堂的大师傅已经在帮我一起弄了。”秦玲说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转头剧烈地干呕了起来,就在大家不解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转回了头,“不过,大师傅的方式我建议大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唐贺功笑着问道。
“大师傅亲口尝了从那些死者胃里取出来的每一样食物。”
这一次,所有还在会议室里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
“大师傅说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习惯,通过那些食物辅料的用量大概能知道这个厨师擅长的是哪种菜系。”
“别说了。”唐贺功摆了摆手,“今天我们去外面吃。”
回到住处没多久,杜丽就敲开了郑岩的房门,把一份资料递到了他手上,说:“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郑岩皱了皱眉,“你知道我有阅读障碍。”
“是关于衔尾蛇的理论。”杜丽有些无奈,“之前我讲的那些放到这个案子上好像不太合适,所以托朋友又查了一些资料,这是他传过来的。据他说,衔尾蛇这种生物还代表了‘自我参照’或‘无限循环’,尤指那些能恒常自我增生的事物,以及循环周期性的自我发展,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传说中的不死鸟,它在自我焚灭的过程中自我繁衍,你也可以理解为重生。衔尾蛇的图案交织多重意义,而最主要的符号意义,发展自符号本身的外表形态。符号中的大蛇正在咬噬、吞食自己的尾巴,这是一种宇宙循环观的精神体现:建构与破坏的往复,生命与死亡的交替。从生态的角度推测,大蛇需要吃掉尾巴才能生存,而它的尾巴又为它带来无限的粮食,这是另一种永恒更生的循环模式。”
“太复杂了。”郑岩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凶手的生命行将终止,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再生?”
“这样理解也没有错,但是我想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含义。”杜丽摇了摇头,“L县的经济很落后,在经济落后的地区往往伴随着另外一种东西的强盛,那就是政治。我刚刚也查了一下L县相关的资料,发现这个地区在政治上一直抓得很紧,政治学习一直是L县放在首位的工作。”
“你是说?”郑岩有些难以认可杜丽的推测。
“哲学系毕业的人通常的工作是老师、公务员、新闻从业者。他们不太在意自己的生命,更关注精神层面和仕途层面。”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这个人的仕途可能进入了艰难的抉择期,或者是瓶颈,他需要一次重生才能走上更高的层次。当然,也希望我们的推断是错误的。”郑岩坐在床上,拿起床头的电话,按下了唐贺功房间的号码,“头儿,我建议去查一下L县政府和事业单位最近有没有换届选举、人员变动的计划。”
第四节
“我叫郑岩,现在在H省L县公安局招待所,现在是北京时间……”郑岩侧过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犹豫了半天,还是懊恼地躺回了床上,“管他是早上还是晚上,总之,现在是5点。”
说完这句话,他才伸手抓过了一旁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愣住了。那是一组他从未见过的数字,根本不符合中国的电话号码规律。
“你好。”他接起了电话。
“咯咯咯咯。”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才是一99lib?t>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大懒猪,该起床了。”
郑岩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彻底弄愣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那个,你打错电话了吧?”
“打错了?”对面的女孩子也愣住了,“不会啊,是这个号啊。你是不是郑岩?”
“我是。可是,你是哪位?”
“那就没错咯。”对面的声音又恢复了欢快,“我是慕雪啊。”
“慕雪……”郑岩费了点力气才想明白慕雪是谁,“哦,是你啊,这是你的新号码?好奇怪的电话号码。”
“那当然啊,我现在在美国嘛。”慕雪笑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听起来好像很累?”
“一向如此。”郑岩苦笑了一下,“最近在忙一个案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还是多久没睡,对了,现在是早晨还是晚上?”
“如果你问我这里的话,是晚上,不过,你那里应该是早上才对,我是特意选这个时间打给你的。”
“谢谢。”郑岩长出了一口气,“对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事?”
“没事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了吗?”慕雪好像是一下子躺在了床上,郑岩听到了床晃动的声音。
“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担保人和推荐人,同时,你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这句话终于让郑岩有些清醒了过来:“这件事情你可要保密。”
“我知道,除了教授和教务处的人,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慕雪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老年人,怎么这么啰唆?对了,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我已经通过入学考试了,现在是你的小师妹了,是不是应该恭喜我一下?”
“恭喜恭喜!”
郑岩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这点小动作却并没有瞒过电话那头的慕雪。
“切,心不甘情不愿的。”郑岩仿佛看到慕雪不屑地撇了撇嘴。
“算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昨天晚上肯定又没睡好。记住了,这是我的电话,你有空的时候记得打给我。”
“知道,知道。”郑岩苦笑了一下。
“那个,我们的秘密,你会保守下去的吧?”慕雪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秘密?”郑岩再次愣了一下。
电话那头依旧先是传来了一声轻笑,然后才是慕雪清脆的声音:“那好了,我明白了,不聊了,拜拜。”说着,她挂断了电话。
郑岩握着电话,有些意外,从慕雪的声音中,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积郁,看起来离开了那个让她感到巨大压力的环境,她的确迅速地调整好了状态。
又或者,她将过去成功地隐藏了起来。
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顺利地通过了那个考试。他给她推荐的那个老师向来是以严苛著名的,犯罪行为学科成立到现在已经有将近20年的时间,在这20年里,只有10名学生顺利考入并成功毕业。
这几个学生的下场都不怎么好。除了郑岩在中国的公安系统任职外,还有4名学生任职于美国联邦调查局,至于剩下的5名,现在都被关在美国各州的监狱里。
“也许,这就是你的命。”郑岩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唐贺功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郑岩苦笑了一下,“这么早,有事?”
“嗯。”唐贺功阴沉着脸,说道,“有新的发现。”
“找到凶手了?”
“又找到了一具尸体。”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天气,在之前的案子还没有破获的情况下。
L县专案组组长也许是太过急切地想要侦破这个案子,竟然完全忽视了天气的因素,从武警那边借调了一条警犬过来,试图寻找凶手留下的线索。
他的莽撞也并非没有收获,误打误撞之藏书网下,这条警犬在距离案发地点不远的树林里翻出了另外一具尸骸。
Z小组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当地警方已经尽可能采取了措施阻止相关线索的遗失。但郑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有价值的线索恐怕已经湮灭殆尽,那具尸体在地下埋藏的时间至少在5年以上,肉体已经腐烂,只剩白骨,随身的衣物也已经被腐蚀得所剩无几。
“恐怕没有尸检的必要了。”秦玲叹了一口气,“尸源很难确认,死因恐怕也很难判断。”
“我大胆猜测一下。”唐贺功皱了皱眉,“她可能是个女性,死因是窒息。”
“为什么?”秦玲和郑岩都不解地看着唐贺功。
“很简单。”唐贺功在尸骸边蹲了下来,“你们看还没有完全湮灭的衣服,这是胸罩吧?”他拿起一块衣服的残骸递给了秦玲。
“不太确认,但有极大的可能是。”秦玲接过那块碎布摸了摸,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已经生了锈的铁丝,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他从泥土中用力拽出了一只只剩一半的鞋,“女式的高跟鞋,这就基本可以判定死者的性别了。”
“那为什么说她是窒息而死呢?”秦玲还是有些不解。
“你仔细看看这具骸骨的姿势。”
“姿势?”秦玲和郑岩看着那具骸骨,猛然间同时瞪大了眼睛。
虽然只是一具骸骨,暂时无法复原她生前的状态。但这具骸骨显然是刻意被摆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的整个身体向后弯曲,形成了一个圆形,踝骨已经扭断,双脚插进了嘴里。
“衔尾蛇。”郑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至少在五年前就已经制造了第一条衔尾蛇,并且从中获利,五年后,他又制造了一条更大的衔尾蛇。一定还有什么线索。”
郑岩看着散落在坑中的那些衣服:“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作案,反侦查意识欠缺,衣服都没有带走,或许这会成为我们侦破这个案子的关键。”
他跳进坑里,徒手将那些残破不堪的衣服拽了出来,递给了秦玲:“或许能从衣服上发现一些线索。”
“等等。”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秦玲,你能做头骨的3D复原吗?就是利用头骨复原出这个人生前的容貌。”
“可以,不过需要时间。”秦玲咬了咬牙,“条件完备的话,最快也需要一周的时间,得回部里才能做。”
“那就先去调查这个。”郑岩摊开了手掌,那是一枚工作牌,一家报社的工作牌,那上面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哲学系毕业的人通常的工作就是老师、公务员、新闻从业者。”他想起了杜丽说过的这句话,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这次又被她说中了,凶手可能就在这家报社。头儿,就从这家报社查起,重点排查工作发生重大调动的人员,平步青云和跨级升迁的人,尤其是原本名不见经传突然取得了巨大成功的人。”
“他在鲜血中得到了重生。”郑岩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说道。
但是当唐贺功准备将Z小组的意见传达给当地警方时才发现,他找不到专案组组长了。他突然意识到,从一早他就没见过他,来通知他新发现了一具尸体,带着他们到现场来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小组警员。
“不知道。”那名警员摇了摇头,“组长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尽快联系上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唐贺功嘱咐道,坐上了返回L县公安局的车。
当他们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另一辆车也刚好驶进了L县公安局的大院。满脸憔悴的专案组组长从车里走了下来,下车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扶住车门才没摔倒。
“幸不辱命!”专案组组长看了一眼唐贺功,笑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唐贺功注意到这个专案组组长脚上的那双鞋已经破了,鞋底和鞋帮之间用绳子暂时捆在一起的。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抬进了办公楼。
“他干了什么?”唐贺功这才有空向和他一起回来,同样是面容惨淡的警员问道。
“我们抓住了凶手。”专案组组长指了指坐在车后一个看起来很.99lib.沮丧的男人,“L县晚报的副编审,王普宁。”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们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警员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头儿昨天开完会就跟我们说,凶手留下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你们给我们提供的信息也已经够多了,如果还需要在你们的指导下才能进行接下来的工作,那我们专案组不如就地解散。”他苦笑了一下,用力眨了眨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他说按你们的意思应该继续收集更多的信息后再展开深入的调查,但是他觉得完全没必要那样做,留下了几个人配合你们的工作,带上我们几个连夜对县内的饭店进行了走访。”
“你们走访了全县所有的饭店?”
“那倒没有。”警员笑了一下,“头儿带着我们从最大的那家开始走,不过也走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找到了线索,一家中档饭店吧,说那天晚上那几个被害人在那里吃过饭,同桌的还有一个男人,就是他。”他向车里的那个男人努了努嘴,“因为他们总在那家饭店聚餐,饭店老板和他很熟了,告诉了我们他的相关信息,头儿当时判断他有重大作案嫌疑,所以直接摸到了他家,还没等我们问呢,他就全交代了。”
唐贺功有些沉默,他完全没想过,这个专案组组长会执着到用这样的方式去办案。虽然这是最常规的办案手段,但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做过,甚至对这样的办案模式都有些模糊了。
“哦,对了。”那个警员在准备将嫌疑人带进楼里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被害人的身份我们基本查清了,据县晚报人力部的人回忆,这些女生之前都在他们那里实习,周一实习期结束,准备返回学校的,所以那天晚上由王普宁——就是这小子,”他踢了那个嫌疑人一脚,“给她们举办了欢送会,谁能想到,他会对她们下手呢?头儿已经安排人去通知被害人的家属了。”
唐贺功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将王普宁带进了审讯室。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唐贺功回头问Z小组的人。
“有点。”郑岩坦诚地说道,“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办法。”
“是。”唐贺功点了点头,“我到部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挫败的感觉,我们都太迷信你,太迷信秦玲,也太迷信杜医生了,总觉得有你们的分析抓捕凶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以至于我们都忘了作为一名警察最基本的功力。走的路越多,离凶手才越近。”
“他比我们更适合做警察。”郑岩也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们是顾问。”
“法子虽然笨,但是有时候笨法子就是捷径。”唐贺功说着,摇了摇头,慢慢走向审讯室。
第五节
没人会相信这个看起来瘦得像个猴子一样,身高连一米七都没有的男人会是整个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在众多被害人中,比他高大的女性大有人在。
但是他那双惊慌失措,却又偶尔贪婪地在秦玲和杜丽身上来回打转的眼睛却告诉所有参与办案的刑警,这个人的身上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关于他的详细资料很快便送到了唐贺功的案头。
“35岁?”看着他的年龄,唐贺功有些不敢相信,他问秦玲,“你觉得像吗?”
“你比他还年轻。”秦玲一本正经地说道。
唐贺功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带着笑容继续看着资料。
犯罪嫌疑人名叫王普宁,十年前毕业于国内一所知名大学的哲学系。上学的时候,他就因为用望远镜偷看女生寝室而被学校记了大过,直到毕业,这个处分也没有能够撤销。因为他屡次重复着自己的过错,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去偷女孩子的内衣。如果不是家里上下打点,他恐怕连毕业都成问题。
因为这个污点,毕业之后没有用人单位肯要他,最后,他只能回到了生源地,在街上摆.99lib.摊修锁——这大概是他大学时期偷窥偷内衣唯一带给他的好处,他对锁的研究甚至连一些开锁公司的人都自愧弗如。
不过这个生意显然没什么出路,想开锁的大有人在,修锁的,除非那把锁有特别的意义。一年后,王普宁通过家里的关系,进了L县晚报社,当上了一名记者。
或许是因为他那双眼睛总是色眯眯地盯着女同事,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太过于不修边幅和浓烈的狐臭,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女孩子愿意和他交往。他也不在意这些。
但没过多久,女同事们便发现,不管是她们上厕所还是在宿舍洗澡,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们,放在办公室的丝袜也开始莫名其妙地丢失。保安在查看了监控录像后,将王普宁列为重要嫌疑人,并在一个晚上,将正在用丝袜自慰的王普宁堵在了办公室里。
他被抓住的时候,还不忘完成最后的动作,然后,脸上才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因为这件事,王普宁险些被辞退,家里动用关系才保住了他的工作,却也从记者的岗位上离开,成为了征订员和送报员。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七年99lib?t>前。
电视大学的一名女孩儿失踪,警方在周密走访后,确认她的男朋友有重大作案嫌疑,然而犯罪嫌疑人却拒不认罪,称当天与女孩儿发生了一些争执,那之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但是警方在对他的家进行搜查的时候却在床下发现了女孩儿的尸体。
因为床底空间过小,女孩儿的身体极度扭曲,蜷缩成了一个圆形,嘴紧紧地咬着脚趾。
王普宁当天送报纸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切,尽管警方拒绝他的接近,但他还是利用娴熟的偷拍技术拍到了几张至关重要的照片,随后找到主编,对案件进行了大篇幅的曝光,并加入了自己的一些臆测。
这是L县警方的耻辱,公安局的公信力遭到了当地群众的广泛质疑,尽管在事后用尽办法弥补,但那次事件还是导致L县的多名领导提前退休。
这是衔尾蛇最早的雏形,也是王普宁仕途的起点。
三个月之后,检方对这起杀人案提起了公诉,在法庭上,嫌疑人拒不认罪,声称遭到了警方的刑讯逼供,并亮出了身上的伤痕。尽管最终证实这不过是嫌疑人和律师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但王普宁却从中发现了机会。
他完全无视鉴定机构对嫌疑人身上的伤痕和律师协会对事件的公开声明,以及对律师的处罚,反而挖掘出主审法官与被害人同姓,臆造了法官与被害人是表兄妹的关系,大肆批判中国法制的不公,法官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这份报道让该晚报一跃成为H省的知名报纸,报纸的销量扶摇直上,多次加印,从一个要靠财政补贴生存的单位转变为盈利大户。王99lib.普宁也从问题员工成为了报社的首席记者。
尽管那个案子的主审法官最后发表声明辟谣称与被害人没有任何关系,并公开了简历表明自己是一名女性。但是,谣言已经产生。
在中国,这或许也是一个独特的现象,谣言的传播渠道永远要比真相的传播渠道更广,所有转发过谣言的人,在面对真相时却选择了沉默。
“第一次制作衔尾蛇完全是个意外。”王普宁坐在审讯室里,平静九九藏书 地回忆着,“具体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欣赏着一具美妙的胴体,她是新来的实习生。”
“偷窥就说偷窥,别侮辱了欣赏这个词。”
专案组组长恰好醒来,粗鲁地拔掉针头,捂着流血的伤口冲过来,恼怒地说道。
“你不懂。”王普宁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对我来说,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件艺术品,偷窥才是对她们的侮辱,我那是欣赏,而且是在不打扰她们的情况下,静静地欣赏她们最原始的状态。”
“好吧,你是在欣赏,然后呢?”郑岩笑了笑,问道。
“她发现了,她无法理解我这种高雅的行为,她要举报我,所以我就杀了她,把她做成衔尾蛇的形状,说来也九九藏书奇怪,那件事过去没多久,我就被提拔成了主任记者。”
“成为主任记者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王普宁神秘兮兮地看着审讯他的警察,压低了声音,“我不仅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她们,只要我想,不,有时候就算我不想,我也可以拥有这些艺术品,她们会主动来找我,躺到我的床上,任我摆布,蹂躏、欣赏、留影,就为了换取能留下来继续工作的机会。”
“但是我觉得她们不配。”王普宁笑了笑,脸上竟然露出了崇敬的神色,“她们玷污了艺术,她们应该成为祭品,她们必须用自己的鲜血去铺平我通往真正艺术的阶梯。”
“两年前你成功升任副编审,那次你杀了什么人?”郑岩继续问道。
“不记得。”王普宁摇了摇头,“她们连艺术品的门槛都没够到,不配我记住她们的名字。”
“这次为什么杀人?”
“嘿嘿。”王普宁猥琐地笑了一下,目光在秦玲和杜丽的身上游荡着,“如果你们让我欣赏欣赏这两个艺术品,说不定我会想起来更多东西。我觉得她们和以前我欣赏过的完全不同,她们身上有一种气质,真正的艺术品才有的气质。”
“算了吧。”唐贺功靠在椅背上,在杜丽发火前就说道,“我们问你,是希望你自己说出来,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的主编即将退休,下一任的主编在你们几个副编审之间产生,对不对?”
“在过去你杀害的人当中,基本都是实习生,而且是在实习期满之后动手,很多实习生为了留在报社工作,会到你家去找你,而你借机杀害了她们,因为她们做那种事会保密,你不怕会被发现,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那些女孩子的衣服和她们的工作牌都被你小心翼翼地收藏着,那些衣服上……”唐贺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你用那些衣服自慰。”
他从红着脸的秦玲手里接过了一份报告,摔到了王普宁的面前。
6号监狱,院长办公室。杜丽加入Z小组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她尽可能平静地对院长说道,但是脸上的纠结难以掩饰内心的挣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说出来,他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是,我们可能放过了一个杀人恶魔。”
“你觉得郑岩在Z小组的表现怎么样?”院长习惯性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问道。
“他确实是个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推理能力很强,他发现的线索是我们很难发现的,再加上一个同样出色的秦玲,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组长,很多案子对他们来说的确没什么麻烦。”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呢?”
“不太好,但是还没到失控的程度,我还可以掌控他。”
“就是说我们让他离开6号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可以解决很多之前难以解决的麻烦。”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在那个案子上他的做法……”
“杜医生,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那个女孩儿可能是杀人恶魔,有什么证据吗?”
杜丽愣了一下,看着院长,而院长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没有。”她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我的推测。”
“既然是推测,那就有很多可能,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她也可能不是。那女孩儿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她现在的老师是郑岩当年留学时候的老师,他的严苛程度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不应该因为他的一次爱心泛滥就毁掉一个天才的前途和一个英雄。”
“我明白了。”杜丽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会保密的。”
她说着,站起了身。
“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院长笑了笑,在便签本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去找顾维教授谈谈吧,我有事的时候都会去找他商量,相信对你也会有帮助的。”
第一节
秦玲开着从D市公安局借来的车,从那所小区的大门前缓慢地开过,郑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他更喜欢坐在后排,但是现在的形势逼迫他必须坐在这个位置,而且要瞪大眼睛看清楚这个小区的所有布局。
就像D市警方在报告里描述的那样,这是一个新落成的小区,以高层建筑为主,四周虽然设置了围栏,但小区的安保系统还没有发挥作用,想从监控系统里找到线索根本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临近路边的那栋高层建筑,那里星星点点地亮着几盏灯。这栋建筑的入住率并不高,整个小区的入住率都不怎么高,D市公安局调查回来的结果显示,整个小区的入住率不足30%,这栋临街建筑的整个13层都没有亮灯。
这给凶手作案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条件,也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凶手作案之前一定详细了解了这里的环境,才选择这户人家作为目标的。
但郑岩知道并不是这样。这是D市在三个月内发生的第三起类似的案件,前两起案件都发生在闹市区,安保严密的小区。
这已经是第三次经过小区的正门了,秦玲很有耐心地保持着车速,她知道郑岩正在分析凶手是怎么进入小区,又是怎么离开的。这并没有什么困难的,这个小区处处都是漏洞。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尽可能像个普通人。我并不是为了制造轰动或者和警察斗智斗勇,我只是想杀人,越是正常越不会被人怀疑。”郑岩说道,让秦玲将车子直接开进了大门,在那栋他刚刚仔细观察过的楼前停了下来。
他打算一个人上楼,并拒绝了D市警方派人陪伴的好意。郑岩现在有点害怕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展现给陌生人。他是这样对唐贺功说的,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存在都可能影响他的判断。
现在他打算编一个理由,让秦藏书网玲、唐贺功和杜丽留在楼下。
“我需要看现场。”在他说?99lib?
话前,秦玲就说道,“有些痕迹可能是D市警方忽略了的。”
“我也得看看,我是你们的头儿,综合分析你们提供的资料之外,看现场有时候也会给我提供新的灵感。”唐贺功点着了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暗。
“你呢?”郑岩有些无力地将头转向杜丽,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没兴趣。”杜丽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这里刚刚发生了灭门惨案,你觉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合适?我可不像你们,接受过最起码的自保训练。”
“好吧,那就一起。”郑岩不情愿地说道,目光落在了立在单元门前的报箱。
D市警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报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报纸,现在都已经清空了。
警方的报告里对这个报箱也进行了细致的描述,因为这是发现这起案子的关键。
本案的报案人是一名报纸派送员,起初他发现报纸没有被取走的时候以为主人临时有事。直到一周后,他发现之前的那些报纸都还在,便觉得有些奇怪,如果需要长时间外出,这家的主人会提前和派送员打招呼。
他按照征订单上登记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一直在响,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于是他便上了楼,整个13楼只有这一户住户入住,这很好辨认。他走到门前才发现,这户人家连门都没有关上,而那些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他们的耳朵、眼眶和嘴巴里进进出出,苍蝇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飞舞,餐桌上的食物还没有动过就已经腐烂发霉,成为了蛆虫的温床。
他们的肚子很鼓,仿佛下一刻就会炸开一样。这个派送员并不知道,这是法医们最不喜欢的“巨人观”。
这和另外两起案子几乎一样。只不过前两起案子的发现者是送奶工。
三天前,刑侦局接到了D市公安局的报告,三个月里,D市发生了三起灭门案,无一例外,警方发现这三起案子的时候,被害人的死亡时间都已经超过一周。在第二起案件中,他们发现凶手使用了在第一起案件中使用过的枪,但他们认为有能力来解决这个案子,直到第三起案件的发生,他们才发现,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
第一起案件中,凶手使用了一把枪;第二起案件中,凶手使用了两把枪,其中一把曾在第一起案件中出现;第三起案件中出现了三把枪,其中一把在前两起案件中出现,一把曾在第二起案件中出现。
对于这个规律,D市警方百思不得其解,鉴于案情的严重,他们最终决定将这三起案件进行并案调查,并上报了公安部。
部里在研究后决定让Z小组赶到D市,指导D市警方的调查。
“我们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因为没有暴力侵入的痕迹,但是周边的走访下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而且凶手没有劫掠任何财物,似乎只是为了杀人。但是我们也调查过,这几家被害人并没有仇人,但被害人却又不同程度地被虐待过,我们实在无法理解凶手的作案动机。”D市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队长满脸憔悴地向Z小组做了这样的说明。
“真实的案件并不像小说,一定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犯罪动机,事实上,动机这种东西很难判定。我就经手过一个案子,一个人,她很爱自己的侄子,甚至比他的父母爱得还深,但是后来她杀了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是她的侄子而不是她的儿子。”唐贺功说道,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郑岩,“看来我们必须对现场进行重构,找到凶手的思维模式。”
然后,他们便来到了这里。这是第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
走出电梯之前,郑岩犹豫了一下,他闻到了浓重的腐臭味,这个味道让他不太舒服。他辨认了一下,味道是从他左手边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那里是案发现场。
和最初的现场不同,房门已经上锁,而且贴上了D市公安局的封条。这说明封存之后还没有人进去过,这对现场的破坏要比前两个案子轻得多,那两个案子的现场在警方离开后就被被害人的亲戚闯入,Z小组只能尽可能从照片上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唐贺功上前撕掉了那些封条,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打开了门。钥匙是从D市警方那里得到的,之前他们已经彻底搜查过这间房子,拿走了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钥匙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们没能从钥匙上发现任何线索。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恶臭让郑岩后退了一步。并不是感到恶心和难以忍受,比这更恶劣的环境他也接触过。
他只是有点恐惧,从那些扑面而来的恶臭里,他闻到了凶手的冷漠,显然他们已经预料到被害人之后的遭遇,但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怜悯。
他们不会再回来的。郑岩想,凶手从没想过作案后再回到现场。
郑岩迅速调整好状态,跟在秦玲的身后走了进去,些微的恐惧会让他把现场看得更加仔细。
他小心避过满地的苍蝇和蛆虫的尸体,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那些尸体被踩爆时的咯吱声。
“像不像一场聚会?”唐贺功没有开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对照着照片看着现场。
他尽可能不去开灯,这里毕竟是凶杀现场,周围的邻居对这里会格外关注,如果他们报警的话,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希望Z小组能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工作。
对唐贺功的话,郑岩表示认同,这里的确很像正在进行一场家庭聚会。
D市公安局提供的照片里,那张餐桌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吃的食物,早已经彻底腐败。从餐具的数量上判断,那些食物绝对不是一家三口平时吃饭的分量。
“没有打斗的痕迹。你们猜我想到了什么?”唐贺功看向郑岩。
“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被杀害,凶手可能在这群吃饭的人里?”郑岩还没有回答,杜丽就说道。
“不。”唐贺功摇了摇头,“这里只准备了三个人的餐具,那三个人都死了,你们都看过了。”
“是聚会被打断了,凶手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聚会,然后,他杀了他们。”郑岩说道。
“纠正一下,是一群。”秦玲借着手电的光芒,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凶手至少有三个人,开了三枪,一枪毙命,被害人中的父亲,被一枪爆头,弹头是平行射入的,从额头进入,从后脑穿出,带出来的血液和脑浆喷溅到了后面的照片墙上,杀他的人身高应该跟他相仿,因为手里有枪,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被害人进行殴打,他不怕被害人反抗。那个孩子,也是被一枪爆头,不过凶手应该是从上向下开的枪,弹头虽然也是从额头进入,但是是在后脑偏下的地方射出,所以他的血迹主要喷溅在地板上,这个孩子倒是没有遭到殴打,这一点很奇怪。至于被害人中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凶手好像刻意避开了她的头部,而是选择了心脏的部位,但是弹头却是从下向上射入的,凶手的身高不高,只能斜向上举着枪射击,这个母亲也没有遭到殴打。不同的凶手好像抱着不同的心理。”
“我知道,这些你已经说过了。”郑岩点了点头。
“你觉得凶手里面有个侏儒?”唐贺功看着秦玲,“不,我倒是觉得,可能是个孩子,八九岁。”
“我没说过。”秦玲摇了摇头,“我只是根据现场的痕迹进行最合理的推断,那人身高不高,体重较轻,穿的鞋码也偏小,我只说过这些。可是老师,你不觉得如果是个孩子,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枪杀人的话,不是太可怕了吗?他从哪弄来的枪?他怎么敢杀人?”
“如果是个侏儒的话,我们会得到很多线索,那些目击者一定会记得并且告诉我们的。不可能没有人看到那群凶手,只是他们太普通,才不会被人记得。”唐贺功反驳道。
“有一个凶手坐在这里。”秦玲没有理会唐贺功的话,在餐桌一头的一把椅子边蹲了下来,“这里本来没有人,是临时加的,一个凶手在这里控制那个母亲,剩下的两个凶手就站在另外两个被害人的身边控制着他们。”
“临时加的椅子?”对秦玲的话,唐贺功有些不解。
“是的,这把椅子原来不在这儿。”秦玲站起了身,“椅子下面太干净,说明它平时是收起来的,地面打扫得更彻底。”
“等等。”她突然又蹲下了身,“不,凶手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
“四个人?”唐贺功和郑岩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是四个人,这里有第四个人的脚印,不过很轻,如果不是光线角度还真的很难发现,但是只有三个人开了枪。”秦玲点了点头,“可能是个女孩儿。”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头发,小心地收了起来,“这根头发不属于那几个死者,我需要回去化验。”
“看来这趟我们没白来,要是前两个案子的现场还没有被破坏就好了,或许我们能得到更多信息。”唐贺功说。
“这已经足够多了。”郑岩掏出了药瓶,这是他准备对现场进行重构的信号。
“再等一下。”杜丽阻止了郑岩的举动,“你们来看看这张照片。”
她说的是放在餐桌旁边照片墙上的一张全家福,毫无疑问,那张照片就是被害人一家三口。相框的玻璃已经碎裂,大概是被弹头误伤,那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血渍。
这不可避免,因为相框刚好在其中一个被害人的身后。幸运的是,那三个人的脸并没有被血渍遮挡。
“照片有什么问题?”唐贺功不解地看着杜丽。
“看那孩子的眼睛。”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唐贺功仔细看了看,说道。
“不觉得奇怪吗?”杜丽皱着眉,“既然是全家福,当然要开开心心的,可是这孩子,虽然在笑,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那能说明什么?他一直被家里虐待?”
“可是他的父亲看着他的眼神却很宠爱。”
“他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秦玲突然凑了上来,肯定地说道,“我记得这种眼神,那些福利院的孩子被领养走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我在福利院做过义工。”看到唐贺功正看着自己,她连忙解释道。
“这孩子是领养的?”唐贺功皱起了眉,他开始思考这和这起凶杀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种可能性很高,也许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线索。”杜丽戴上手套,开始在抽屉里翻找,D市的警方之前已经做过这样的工作,但或许认为这和案子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那些东西还留在抽屉里。
一份领养协议和一本影集。
“秦玲,把这张照片拿回去做个化验,这上面也许有我们要找的信息。”唐贺功突然伸手把墙上的那张全家福拿了下来,“这不是弹头造成的碎裂,没有弹着点。”然后,他看了一眼那张餐桌上的血迹,说,“他们被移动过。”
郑岩翻开那份影集,抽出几张倒扣着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退向了门边。在他的眼里,一切正在消失,苍蝇、蛆虫、血渍、尘埃、唐贺功、杜丽、秦玲,还有令人作呕的咯吱声……
嘈杂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边响起,另一个世界正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节
他们很幸福,在我离开后。
或许有过一段时间的悲伤,但那并不长,现在他们有了代替我的人,并正在为这个刚刚加入的成员举行欢迎仪式。
我突然间不敢去看,我想要离开,永远消失,我不想再次受到伤害。
我只是个孩子。
但我还是敲开了门,我想看看他们见到我时的反应。
餐桌已经布置好了,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个位置还空着,这让我多少有些安慰,那个人并没有完全取代我的位置。但这并不能弥补他们的过错和对我的伤害。
“都不要动。”我喊道,我知道这个声音很幼稚,但是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他们果然没有再动,当然不是因为我的怒吼。一个孩子的话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我有新的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我们还有枪,现在他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你不配做一个父亲。”新爸爸愤怒地吼道,用枪柄狠狠地砸那个男人的脸。他甚至不敢反抗,一心想要护住那个孩子,可是我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我很伤心,但我内心依然还有几分期待,希望那个男人能够跪下来忏悔。就在这时,我现在的爸妈开枪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取代了我的孩子几乎同时死去,除了生我的妈妈。
他们把她留到最后,让我亲自解决。我有点害怕,以前我从没开过枪。但是新爸爸让我更害怕,如果我不开枪,他就会狠狠地惩罚我。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开枪,但是我选择了打她的心脏,而不是她的头,这样会让她看起来漂亮一点。
妈妈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栽倒在面前的盘子里。
我们重新摆放了他们的位置,让他们虽然在一张餐桌上,但彼此之间却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新爸爸的主意,我不想这样做,杀了他们已经让我感到恐惧。
“他们曾经拥有你,但最终却选择了放弃,他们曾经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却被自己搞得支离破碎。”新爸爸这样安慰我。
我想妹妹一定吓坏了,她站在我身后,一直在发抖。
“我是郑岩,我在案发现场,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8点。”郑岩睁开了眼睛,收回了做着举枪姿势的手,“凶手是他们的家人,曾经的家人。”
“你看到了什么?”唐贺功看着他,问道。
“是他。”郑岩将那张从影集里拿出的照片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他回来了,带着新的家人,杀了这些人。”
“回来了?”
“他曾经属于这个家庭,但是后来离开了,无声无息,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恼怒,只是因为他可能有了自己的家庭。”郑岩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啰唆,他试图整理好语言,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能。
“这是个重新组建的家庭。”杜丽叹了一口气,“这对夫妇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那孩子丢了,所以他们领养了现在的孩子。就在家庭宴会上,那个走丢的孩子回来了,不是回归,而是要切断自己和这个家庭的联系,他有了新的家庭,在新家长的胁迫之下采取了这次行动。”
“我大概明白了。”唐贺功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和这对夫妇走丢的孩子有关?”
“其中一个凶手就是那个孩子。”郑岩闭起了眼睛。
“主导这次案件的是谁?”
“我想是个男人。”秦玲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尸检报告,“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怜悯,所有被害人都因为抵抗而受过伤,所以应该是个父亲的角色,一个严厉的父亲。”
“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
“作为一个母亲,不会允许另一个母亲受到侮辱的。虽然参与这个案子的人里有一个人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但是在这个父亲面前,她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按照命令杀害那个孩子,不过她很小心地避免弄脏那个孩子,还给他清洗过脸。”
回到D市公安局,秦玲马上征用了鉴定室,对从现场带回来的检材进行了检测。唐贺功也将Z小组的推测向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进行了通报,要求他们去调查目前三起案件里被害人的家庭背景。郑岩的推断给了他灵感,他现在怀疑,那些家庭都有孩子走失的情况,这或许是隐藏在这起连环杀人案背后的规律。
然后,他们开始一起等着秦玲的鉴定结果和D市公安局的调查反馈。
这些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第一批信息很快就送到了他的九九藏书面前。
秦玲在现场发现的那根头发的确不属于被害人,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那张全家福上的指纹也不属于被害人中的任何一个。
D市公安局也送来了第三个被害家庭的信息,三年前,他们唯一的孩子的确走失了,在和男性被害人去游乐场玩的时候。这些,在失踪人口档案库里都有明确的记载,甚至还采集到了相关的信息,包括那孩子的指纹和DNA数99lib.据。
那张照片上的指纹就是这孩子留下的。
但是对于凶手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对这个人进行追踪。
在这段时间里,秦玲对目前掌握的所有DNA数据进行了比对。她只是觉得奇怪,孩子失踪,作为父母,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寻找,甚至有些人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就算倾家荡产也没有放弃过。但是这对夫妇好像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在警方进行了备案而已。
“不如你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一下凶手的作案动机,我相信你会有不同的想法。”唐贺功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让你失望了,没有,至少现在没有。”杜丽叹了一口气,“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我没法做出任何分析。但是就像郑岩说的那样,这孩子对这个家庭好像充满了失望,或许还带着一点怨恨,而且重点不在他的身上,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一切都在那个新家长的操纵下进行。必须知道那个新家长在想什么才行。”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信息。”唐贺功靠在藤椅上,也叹了一口气,没话找话地闲扯,“你觉得Z小组的工作怎么样?和你之前比?”
“还不错。”杜丽随口说道,“以前我需要保守很多人的秘密,现在只要保守一个人的就行了,不过这也让我的收入锐减。因为总是跟着你们到处跑,我的那些病人已经开始取消和我的合作了,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我们还是聊聊‘厨师长’的事吧,很抱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你正式道歉过,你姐姐的事,我很遗憾。”
“没必要。”杜丽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从她当上警察那天起,就做好了殉职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听到她这样说,唐贺功有些尴尬:“我让郑岩离开那个鬼地方,也是想让他亲手抓住‘厨师长’。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厨师长’的线索,但是,从郑岩被关起来开始,‘厨师长’就销声匿迹了,如果不是我很了解郑岩,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厨师长’。”
“看来有些地方我们是一致的,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杜丽摆弄着咖啡杯,“进入现场进行共情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你和我都没法代替他,所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你可以那样想,但我不能。”唐贺功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帮我抓住了很多变态杀人狂,所以我很相信他。”
“我现在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
“‘厨师长’是冲他而来?”
“没错。”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有多了解‘厨师长’?”
“实话实说,一点都不了解。”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他在追求最完美、最有艺术性的犯罪。”
“我们都知道那根本不存在。”
“是的,他可能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能做到。”
“你是说?”唐贺功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是,他真的可以做到。”杜丽点了点头,“他能进入凶手的脑子,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完美地复制凶手的所有行动轨迹,那时候你们会怎么想?”
“我们会认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进行串并案调查。”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起模仿作案。”
“这就是你说的完美犯罪?”
“是啊。”杜丽点了点头,“这世界上的确没有完美的犯罪,因为总会留下痕迹,但是如果他留下的是别人的痕迹99lib?,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犯罪。‘厨师长’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不能像郑岩那样了解凶手的思维模式,所以他选择培养一个接班人,那个人就是郑岩。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那么抗拒让他接触案发现场,不是因为我担心他的精神崩溃,而是因为他可能成为下一个魔鬼。”
杜丽的话不无道理,唐贺功内心其实也很纠结,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他更相信,身为人民警察,郑岩一定会时刻警醒自己,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第三节
“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郑岩在秦玲的拉扯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形,秦玲从来不会如此主动。而且她脸上兴奋的神情难以掩饰,这让唐贺功和杜丽怀疑她有了新的发现。
“我猜是个好消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唐贺功回应秦玲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可能找到了第三起案子的作案动机,以及凶手为什么会在最后才杀害那个母亲,并且没有选择射击她的头,那个父亲为什么会遭到侮辱。”秦玲兴冲冲地说道。
“郑岩之前不是已经做出了推断,是那个孩子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那个新家长对他们进行了侮辱?”唐贺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那只是推断,我认为有另外一种可能。”秦玲将检测报告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
“还是说给我听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看报告。”唐贺功随手将那份报告放在了一边。
秦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还是说道:“我对现场三个被害人的DNA进行了比对,综合了一下D市公安局的档案资料,他们有那个走失孩子的DNA数据,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么事?”唐贺功挑了挑眼角。
“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他是那个被害的母亲的亲生孩子,但是和那个被害的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这次收养的这个孩子,是这个被害的父亲的亲生孩子,但是和这个被害的母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唐贺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或许并不是被人拐走,而是被父亲遗弃,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经替别99lib?人抚养了五年。所以在那个孩子失踪后,他们寻找得并不积极。现在,他收养了自己的孩子,不,收养或许只是个借口,他是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孩子接到了家里,但那个母亲却不敢反对,因为是她有错在先。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孩子的确有杀人的动机,也有侮辱那具尸体的动机,但这样一来,这件案子的主导人就和之前的推测完全偏离了。
唐贺功先把目光投向了杜丽,想听听局外人的分析。但是她现在却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继而把目光转向了郑岩,很显然,他有不同的意见。
“我有些同意玲子的意见。”在郑岩说话之前,杜丽却先说道,“除了那个孩子的目光,我一直觉得那张全家福还有别的问题,现在玲子提醒了我,那个父亲对那孩子的目光的确是宠爱,甚至还有溺爱,但是那个母亲的眼神除了母爱之外,还有一种凄凉。”
“这会是引起这件案子的主因吗?”唐贺功问道。
“说不好。”杜丽摇了摇头,“如果确实是这个原因的话,我想,我们得先弄明白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呢?”唐贺功把问题抛给了郑岩。
“不失为一个方向,但是我认为那种可能性不大。”郑岩苦笑了一下,“就第三起凶杀案的情况来看,秦玲的分析没有问题。但是如藏书网果综合考虑前面的两起凶杀案,这个判断就有些站不住脚。首先那些家庭未必都有孩子丢失,即便有,我们也不能认定所有的孩子都和他们被害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个背后的家长是否就是这些孩子的父亲?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要同时和四个家庭有感情纠葛,推理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这显然和目前的信息不太一致。”唐贺功点了点头。
“没错。”郑岩点了点头,“D市警方提供的报告已经非常详细了,前两起案件中的凶手是两个成年人,这是现在我没想明白的问题。凶手从一个增加到两个,到现在的三个,这显然是一种规律,这种规律代表着什么,我也没什么头绪。”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秦玲也知道,她提出的调查方向已经被否决了,这让她有些闷闷不乐。
“别那副表情,我可没说要放弃你这条线索。”唐贺功笑了一下,“我的意见是,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如果你能搞明白前两起案子里的凶手也像这个案子里的那个熊孩子一样,而且这三个人之间也有血缘关系的话,我想这一定能给我们的调查带来很大的方便。”
“未必要有血缘关系。”郑岩突然摇了摇头,“或许他们只是组建了一个小集团,联手报复之前的家庭。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凶手的数量在逐步增加。”
“我也不能理解,但是眼下我们需要休息。”唐贺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表,已经快要凌晨了,他们从现场回来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讨论这个案子,并且不断地把需要调查的内容通报给警方,“明天那些东西就会送到我们的眼前,信息一定不会少,有用的恐怕没多少,我们得从那些信息中抽丝剥茧,这会是个很麻烦的工作。”
郑岩借着宾馆冰箱里的红酒才睡过去。
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凶手的数量逐步增加又代表了什么。
现场留下的痕迹已经足够多了,如果在以前,他可以轻易地理解凶手的思维模式。但是这个案子不行,因为凶手太多了,他只能选择最主要的那个进行共情,如果同时再进入其他凶手的脑子那有点为难。他是有身份识别障碍,但他没法做到让自己人格分裂,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心理学概念。
在手机铃声第二遍响起的时候,郑岩从梦里醒了过来,接起了电话。那之前他不忘看一眼床头的闹钟,5点30分。没人来叫他起床,看来现在还是早晨。
他睡了四个半小时,对经常失眠的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让他更有精力应对即将听到的事。
“我是郑岩。”他说道。
“我知道。”电话里传来了慕雪的声音,她好像有些疲惫,“我是慕雪,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如果不方便我不会接你的电话,遇到麻烦了吗?听起来你好像不太舒服。”
“确实不太好。”慕雪犹豫了一下,“教授给我制造了点麻烦。”
“那是他的习惯,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
“不,已经困扰了我一周了。”慕雪叹了一口气,“教授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我对婚姻、孩子感到恐惧,而我又必须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的话,我会怎么做。说实话,我想不出来答案,因为如果我不想的话,没有人能逼迫我。”
“教授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问你。”郑岩从床头摸过了烟,点燃之后吸了一口,“他只是希望你能换个思维模式来想这个问题。”
“这对我来说很困难,我想过那就干脆把那些人囚禁起来,但这并不算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为什么不想想一个正常的家庭都有哪些人?这些人,除了依靠婚姻和血缘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聚到一起?”说到这里,郑.99lib.岩突然愣了一下,“我明白了。我会再给你打电话,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别问我是怎么想到的,听我说就好。”
半小时之后,Z小组和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坐到了会议室里,前一天的工作让他们累得够呛,现在还不停地打着呵欠,但是郑岩没有工夫理会这些事。他抬手打断了唐贺功想要发问的意图,说道:“主导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是个男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应该是第一起杀人案的凶手,而且,他曾经是那个家庭的一员,或许在很小的时候走失,现在他回来了,目的只有一个,切断自己和这个家庭的联系。”
“走丢的孩子回来了,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D市专案组负责人有些不解。
“因为他恨这个家,他认为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他需要一个他认为正常的家庭,在那之前,他必须切断自己和之前的那个家的所有联系。”
“你的意思是,他在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杜丽敏锐地把握到了郑岩话里的重点。
“只能是这样。”郑岩点了点头,“而且他正在按照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在走,首先他是一个父亲,然后他需要一个妻子,再然后,他需要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最后,他需要另外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这样他的家庭才是完整的。”
“他只需要找个人结婚就可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专案组负责人依旧满脸的不解。
“因为他不信任这样的家庭,他害怕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最后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看了一眼秦玲,“我现在觉得秦玲的分析是对的,这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这样做。”
“他不是走失的,而是被遗弃的。”郑岩说道,“他的母亲出轨,他和他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因此被父亲遗弃,所以他恨这样的家庭,这能解释为什么目前三起凶杀案中的父亲都有被虐待的迹象。他讨厌婚姻,他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出轨,和他有相同经历的人,第二起凶杀案的主角应该是一个成年女性,在这个新家庭里扮演母亲的角色,这能解释为什么在第二起凶杀案中不仅仅是父亲被虐待,连母亲也没能躲过被虐待,因为他恨自己的母亲。”
“光知道这些没有用,郑岩,我需要线索,我需要抓到这些人,你告诉了我凶手是谁,但是对这些凶手我们目前还没有线索,明白吗?他们走失太久,可能已经换了身份,他们走失的时候都还太小,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我没法通过照片去辨认他们。而且……”唐贺功顿了一下,“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这和你以前做的事情不同,你是在完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进行的推断。”
“他还会作案。”郑岩看着唐贺功,“他的家庭还差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儿,现在七八岁,和他们有同样的出身,和养大她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被她的父亲遗弃,就在这个城市。”
“那我们现在?”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有些犹豫地看着唐贺功,“是继续布控抓捕凶手还是?”
“你觉得从凶手的角度入手,我们能抓住他们吗?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唐贺功调整了一下思路,正色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排查D市走失的孩子的档案,两三年前走失,今年七八岁,是个女孩儿,最重要的是,她走失之后,她的家庭在寻找她这件事上并不积极,一定要快,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抢在那群人前面。”
专案组负责人霍地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险些和从外面匆匆进来的一名警员撞了个满怀。
那名警员怀里抱着一个纸盒子,脸上的神情极其凝重,把那个纸盒子放在了会议桌上,说道:“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两个家庭都曾走丢过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走丢的时候只有七八岁,现在,他们都已经成年了,尤其是那个男孩儿,今年应该35岁了。”
郑岩和唐贺功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把目光看向了秦玲。
“没有其他的信息吗?”秦玲问道。
“有。我们发现一些很奇怪的事,根据他们的亲戚所说,孩子走丢之后,那两个家庭好像对找孩子这件事不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们还说九九藏书,那两名女受害者生活不怎么检点。”
“好,我们知道了,辛苦了。”唐贺功说道,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兴奋的神情,只是有一点如释重负。
这让那个警员很不满,这可是他和同事们熬了一整夜才整理出来的资料,包括之前的陈旧卷宗,甚至还要受着白眼连夜找人核实。但是这些信息在Z小组的人看来好像并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他们去做?
“辛苦了,你们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这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唐贺功边说边走了出去。
第四节
“找到了!”D市公安局指挥大厅传来一声欢呼,Z小组的人马上围了上去。
专案组在听取了Z小组的调查方案后,马上组织警力对全市范围内的走失儿童进行排查,行动组则随时待命,一旦有消息,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负责排查的警员首先将目标筛选为女孩儿,失踪时年龄在4~6岁。这是郑岩的提议,再小的话,那时的孩子还不知道记恨自己的父母;再大的话,又与实际情况有些出入。秦玲已经判断,那个男孩儿只有八九岁,女孩儿应该稍小,算上需要培养感情的时间,那个女孩儿如今的年龄应该只有七八岁。
这样筛选下来,D市符合条件的走失儿童只有100多名。随后,D市警方采取分组调查的形式,每人负责一部分,与这些走失儿童的家中取得了联系。
几乎所有的家庭接到警方的电话后都兴奋不已,以为走失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有了下落,面对这种情况,警方只能歉意地告诉他们,是在侦破另一起案子,希望他们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但有一户家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户人家三年前走失了一个女孩儿,当时只有4岁。但是现在,他们留下的联系方式已经停用,家庭住址也已经更换。唐贺功判断,这户家庭有问题。
孩子走失,家长都会尽可能避免搬家或更换联系方式,他们仍然寄希望于孩子记得自己的家或者家长的联系方式。
专案组通过户籍系统锁定了这户人家现在的住址,竟是在邻近的B市。
“我想过去看看,你们继续排查。”郑岩说道,从专案组借了一把枪,他需要这个东西来自保,他不敢保证会不会和那些人撞上,但是又不能调动行动组,因为这次的私自行动可能不会得到任何线索。
“你们有那孩子的消息了吗?”
虽然对于郑岩的身份感到怀疑,对于他的出现也有些意外,但他能提供真实的证件,这家人还是接待了他。一把他让进屋里,这家的女主人就急切地问道,但却是在男主人去准备茶水的时候,而且声音轻微,就像生怕被男主人知道一样。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郑岩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同时在屋子里搜索着,一个奖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好像是新闻行业的什么大奖,这家的男主人可能是从事新闻行业的。
他感到了一点恐惧,他讨厌新闻从业者。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换了联系方式,又搬了家?孩子就算要回来,也很难找到你们了。”他把目光从那个奖杯上收了回来,尽可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件事上。
女主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不想的,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因为他父亲吗?因为那孩子的亲生父亲?”
“哐当”一声,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男主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对不起,失手打翻了东西。”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女主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并不是不想找那个孩子。”五分钟后,男主人回来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找,也许她现在已经死了,她走丢的时候是冬天,可身上的棉衣都不齐整。”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早上我下楼买早餐,那孩子非要跟我下去,我随便给她套了件棉衣就出去了。就是一会儿的工夫,我结完账再去找她的时候,就不见了。”
郑岩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在撒谎。因为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只有这些话,还不能促使郑岩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他在说那件事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快感,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郑岩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们必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否则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束,我可能得一遍又一遍地来找你们。”
“我不太明白。”这家的男主人显然很不喜欢郑岩的说话方式。
“你会明白的。我并不关心你的孩子是怎么走失的,这事已经过去太久,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我也没法找到线索。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当然。”男主人已经有些生气了,“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这可能关系到你们的安危。”
“警官先生,如果不是你的证件,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精神病,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跑来和我说这些话?等等,你看起来很眼熟。”这个男人突然仔细地打量起郑岩来,他猛地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六年了,没想到,我又再见到你了。”
郑岩惊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没错,名字也对。”男人就像疯了一样,站起来开始手舞足蹈,他走到那座奖杯前,把它捧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真得感谢你,因为你我才得到了这个奖杯,它让我的身价飙升,好多省报都邀请我过去,但是我讨厌他们,到了他们那边我的报道就没那么容易见报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个撰稿人。”
“抱歉……”郑岩想要打断他的话,但是却被这个男人打断了。
“你一定不记得我,没错,因为那时候你是个神经病,你不会记得我的,可是我没法忘记你,我拍下了你被捕的照片,一身警服,满身是血被警察带走的照片。”说到这儿,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么说你回来了?哈,真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们竟然把你请回来了,请一个精神病回来主持破案?我的机会又来了,你知道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更像个疯子。郑岩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女主人无奈地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然后,举起了双手,慢慢地退了回来。
跟着她进来的是四个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枪。
郑岩在第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配枪,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将那把枪放在了地上。因为跟进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抓住了那个小女孩儿,用枪指着她的胸口,女孩儿手里的枪则对着屋里的人。
她是这家三年前走失的那个孩子,这一点已经可以确认了。这家的女主人脸上露出了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而男主人在不敢置信之外,还有震惊和恐惧。
“杀了他们。”那个男人对那个小女孩儿说道,“杀了他们,我们就能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郑岩这才有机会观察这个持枪的男人,他留着一头长发,看上去三十四五岁,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更像个艺术家。
他把目光移向一边,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儿,她正看着这家的女主人,眼神复杂。
“我怕。”那个小女孩儿说话了,声音很轻,拿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吗?”长发男人温柔地问道。
“想。”小女孩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可是,他们是我爸爸妈妈。”
“他们不是,我们才是。”那个年轻的女人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我们才是你的爸爸妈妈。”
小女孩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他们不是。”郑岩突然说道,“放下枪,听我说,你回家了,你现在到家了。”
“不,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跟我们走,我们才是一家人。”年轻的女人厉声喝道。
“看来我的想法是错的。”郑岩突然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们是真的爱这两个孩子,所以才要抹掉他们之前家庭的痕迹,但是很明显,你们只是需要两个孩子而已,不是他们也没关系。”
“不,我爱他们,我爱他们。但是只要他们还是别人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被抢走。”那个女人突然站起了身,恶狠狠地看着郑岩。
“但是你强迫了他们,这会让他们留下很不好的回忆。”郑岩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你到家了,放下枪,这里才是你的家。”
“杀了他。”女人突然厉声吼道,“杀了他,他是警察。”
然后,她扣动了扳机。郑岩闭起了眼睛,该死,他忘了腰带,那上面有警徽。
“Z小组如果需要一个吉祥物的话,非你莫属。”
这还是Z小组重组以来秦玲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郑岩说话。在她将一瓶水递给郑岩,看着他一口气喝光之后。
郑岩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身,将已经被冷汗浸透的后背对着秦玲。
“我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持枪的凶手,只能说D市的这群兄弟来得还真及时。”他苦笑了一下。
“还是你的运气好,要不是刚好这边有人报案,发现了线索的话,我们见到的可能就是你的尸体了。那样也是好事,我就有机会打开你的脑袋,看看为什么你能那么了解凶手了。”
郑岩感到一阵恶寒,不过这也让他知道了得救的原因。
两小时前,B市公安局接到报案,报案人是这边一个小超市的店主。据他回忆,在他报案前五分钟,有一个自称是一家四口的人来到了超市,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儿,那两个小孩儿看上去都有七八岁的样子,那个男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那个女人却只有20岁出头。这引起了他的怀疑,而那两个孩子对这两个人也不像是孩子对父母那么亲近,反而有些害怕。
他怀疑这是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在这一家四口离开后,便马上报了警。
因为郑岩到B市办理的是一起重特大案件,D市警方担心他在那边出什么差错,因此向B市警方进行了通报。B市警方在接到报案后,想到郑岩办案的地点就在那个区域,而且正是相关联的案子,随即向D市警方进行了通报。唐贺功指示B市警方对该区域进行严密监控,同时率领D市行动组火速赶往B市,终于赶在案发前到达了现场。
就在那个女人开枪的同时,D市警方的行动组也开枪了,从背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们。
“我是不是应该跟那个店主说声谢谢?”郑岩笑了一下,“他救了我一命,现在像他这么热心的人很少了。”
“治安联防。”秦玲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对了,那家的男主人是怎么回事?好像老师并不喜欢他。”
“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你知道头儿那个人脾气有点怪。”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得去收拾东西,我们准备撤了。”
刚送走秦玲,唐贺功就闪了进来,径直坐进了椅子里:“搞定了。”
“什么?”
“那家伙,六年前就是那家伙第一个报道了你杀人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也是他第一个说你是神经病的。”
“他说了句实话。”
“这一次我保证他不会再胡说八道,我告诉他,如果他敢报道这件事,我就把案情细节全部曝光,包括他那个孩子是怎么走失的。”
“相信我,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这次没有,他也会找另外的机会。”
“那我一定会让他尝到苦头的。”唐贺功笑了一下,“我掌握了他足够多的资料。”
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敲响。郑岩觉得,今天真是多事的一天,但他还是打开了门,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来的是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他脸上的神色不见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案子有麻烦?”唐贺功问道。
“不是。”这个负责人摇了摇.99lib.头,“发生了另外一个案子,想请你们过去看看。”
“这不太合适。”唐贺功想都不想就说道,“你们得先向部里汇报,部里认为九九藏书需要我们的时候才会把案子移交过来。”
“我还不确定需不需要向部里汇报。”专案组负责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之前那个案子一直是你们在跟的,所以想请你们看看,是不是那个人又出现了。”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了。”
“你说的是谁?”郑岩皱了皱眉,想不起自己在D市追查过什么变态凶手。但是唐贺功的眉头却一下子紧皱了起来。
“开膛,摘除内脏,吃掉子宫?”唐贺功问道。
“这些全都符合,但也有不同的地方。你们最好到现场看看。”专案组负责人说道。
郑岩却一下子跌坐在了床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第五节
“厨师”复活了。
如果不是切实地得到了这个消息,郑岩至今依然认为,那只是唐贺功骗他走出6号的一个借口。
但就算是唐贺功,也没有想到“厨师”会来得这么早。事实上,他也不太清楚,“厨师”是不是真的会出现。
“厨师”只在两年里出现过,却杀死了六个人。两次作案时间间隔三年,唐贺功甚至不知道这应不应该算是他的作案规律。
“不太对劲。”唐贺功皱了皱眉,抓过日历翻动了起来,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时间不对,‘厨师’从没有在这个时候作过案。”
“可是他只出现过两次,我们还不能单纯地从时间上来判断是不是‘厨师’。”从6号监狱出来后,郑岩的神情第一次如此凝重,“我们得去看看,不管是不是真的‘厨师’。说不定这会给我们抓住他提供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唐贺功表示同意,“我们得去现场看看。”
但是郑岩已经能够感觉到,唐贺功不太舒服。没错,连郑岩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厨师”,“厨师长”会不会紧随其后,会不会又给他留下了什么陷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一次被“厨师长”送进监狱。
唐贺功很害怕这一点。他知道,郑岩也知道。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带上杜医生和秦玲。”郑岩说道,“如果真的是‘厨师’,‘厨师长’一定会紧随其后,他不会留下多余的线索,会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没必要带上她们。”
唐贺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等车在案发现场停下来的时候,唐贺功觉得郑岩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他脸色苍白,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于是拍了拍郑岩的肩膀,说:“放轻松。”没想到这个动作让郑岩从座位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头撞在了车顶,可是他全无知觉。
“你看,这里已经不一样了。”唐贺功收回手,尽可能轻松地说道,“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里已经快成为商业中心了。看到那些在建的大厦了吧?施工会把那时候的信息完全湮灭。”
郑岩把头转向车窗外,过度的紧张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感到脖子上的肌肉有些疼。但他必须强迫自己看过去,他得摆脱心理的阴影,要不然他看到的东西可能是错的。
他记得左手边是一条小巷,里面是一排临街的门市,小巷最里面是一家咖啡厅。六年前,他就是在那里和“厨师”“厨师长”进行了最后一次对决。那次的结果是他惨败。
记忆开始像一条毒蛇一样从他的脑海深处蹿出来,冰冷正在占据他的四肢百骸。
那条记忆中的小巷还在,只不过现在已经破败不堪,那些临街的门市已经全部关门。这幅景象竟让郑岩感到.99lib.心酸,那条冬眠的毒蛇复苏的速度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就在最里面。”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语气沉重地说道,“和那年一样,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警察,没机会到最里面去,后来……”他没有说下去。
唐贺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他下的命令。“厨师”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杀害的最后一个人就是D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唐贺功要求D市公安局的人只负责外围工作,是不希望他们看到自己的队长惨死的景象。
D市公安局的人一直不知道刑警队队长为什么会成为“厨师”的目标,但是唐贺功很清楚。严格来讲,这个队长并不符合“厨师”选择目标的标准,但是她发现了“厨师”的一些线索,然后,她故意到这里来,等着“厨师”上钩,却没能等到自己的人前来营救。
至于那个线索是什么,Z小组到现在还没弄清,因为那个笔记本不见了。“厨师”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来了,为了拿走那份可能会造成威胁的资料。
郑岩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车门,状态也好了很多,他成功地把那条毒蛇再次冰冻。这得感谢不远处的那个工地,机器的轰鸣声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
他有些费力地走进了案发现场,和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窗户上的玻璃已经不见了,屋子里也没有了那些桌椅,只有满地的垃圾和冲天的臭味,横流的大小便让人想找到一块下脚的地方都困难。
很显然,附近工地的工人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厕所。
就在这些污秽之上,躺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应该已经40多岁,身材肥硕,穿着普通的衣服,脚上是一双布鞋。遇害前,她似乎奋力地挣扎过,头发凌乱,沾满了大便。裤子褪到了膝盖的位置,内裤也被扯碎,扔到了一边。
D市公安局的法医强忍着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正在对她进行初步的尸检。
“不是‘厨师’。”郑岩长出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渴望遇到“厨师”,甚至无比强烈地盼望着能够和他再来一次对决,同时又害怕见到“厨师”,因为“厨师长”一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没把握战胜他们。
“这样就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专案组负责人有些不满,“至少应该勘查一下。”
“不必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郑岩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那股恶臭,“‘厨师’不会选择这样的人作为目标,他的目标从来都不会超过30岁,绝对都是白领阶层,他很注重目标的容貌。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作案,他选择的作案地点都很高档,至少很整洁。‘厨师’不会让被害人有反抗的机会,更不会藏书网对被害人进行这种形式的侮辱,他要的只是她们的子宫,最重要的是……”
唐贺功突然轻咳了一声,让郑岩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是的,最重要的是,“厨师”不会单独作案,“厨师长”一定会紧随其后。但是对于“厨师长”的存在,他们从没有对Z小组以外的人说过。
这个案子的环境,显然是“厨师长”最厌恶的那种。
“总之,这和那个连环杀人案无关。”郑岩在那具女尸旁蹲了下来,闭着眼睛闻了闻,又拿着尸体的手看了看,才说道,“你们最好拿着她的照片去附近的工地看看,她可能在那种地方打工,是负责食堂的。”
“她是不是被强暴过?”他抬头看着D市公安局的法医。
“不仅如此,这小子连后面也没放过。”
“这也是和‘厨师’最大的不同,无论面对多漂亮的女性,‘厨师’都不会有其他的行为,他只要子宫。或许这能帮助你们找到这个案子的凶手。”郑岩点了点头,站起身,看着地面,继续说道,“凶手并不强壮,没法完全控制她,所以才会有这么激烈的打斗,并且还用钝器击打了她,让她昏迷,然后施暴,从她的后面。”他指着被害人嘴里的那些大便说道。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郑岩围着那具尸体转了一圈,“我们认识,我知道你经常来这里,你没法和我们共用一个厕所。事后我必须杀了你,你会认出我的。我躲在这里等着你,我知道你身强力壮,从正面对付你太难了,我只能从后面动手,趁着你正在大便的时候,我不在乎那儿很脏,那会让我更兴奋,否则我就不会选择这里了。我没99lib?想让你失去意识,我觉得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做那种事让我更兴奋。但是你对我又抓又咬,我只能做点别的。”
“麻烦你们。”郑岩突然抬起头,对D市公安局的法医说道,“检查一下她的指甲和牙齿。”
法医看了一眼专案组负责人,然后开始对这具尸体进行更细致的检查。
“去查查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工地,里面应该有个男人,他单身,从来没碰过女人,他可能有一台小型的DVD播放机,能够随身携带的那种,他有很多那种光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看。他的胳膊可能被抓伤或者咬伤。等等,”郑岩摆了摆手,“他年龄可能不大,但是很爱上网,喜欢关注新闻,他可能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因为他知道‘厨师’这个案子,他是本地人,在外地上大学。如果你们注意检查这个男人的内裤和生殖器,可能还会发现那上面有这个女人的大便。”
当天下午,D市公安局根据郑岩提供的线索,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处工地上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被害人指甲内残留的皮肉组织和此人胳膊上的咬痕让他无法辩驳。郑岩的推断几乎完全正确,只有一点错了,他并不是什么大学生。但也差不多,两年前他的确考上了一所大学,但却因为家庭原因没能入学,只能留在这里,在建筑工地干活养家。
他并不是通过网络才知道了“厨师”的事,而是六年前,“厨师”在那里做下的案子,就是这个人报的警。所以,他才能通过那种拙劣的伪装差一点骗过了D市警方。
Z0005案也顺利结案。警方最终查实,案件主犯在被父亲抛弃后被拐卖至我国某边境城市,却因为一场意外,新家庭也支离破碎。年少的他加入了一个犯罪团伙,从底层的喽啰做起,最后也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蛇头,以贩卖人口为生。
20岁那年,他曾偷偷返回D市,试图寻找记忆中的家,却意外得知自己被抛弃的真相,那时起,他便萌生了组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庭的想法。不想让悲剧在孩子身上重演,他开始在拐卖来的人口中寻找和他有同样遭遇的人。这花了他十几年的时间。
15年后,他开始执行计划的最后一步,他在那个边境城市找到了一个贩毒团伙,购买了四把枪,然后回到了D市,开始了罪恶的杀伐。
这是Z0005案的另外一个意外收获,根据这个人的交代,警方打掉了一个特大贩毒团伙。
现在,唐贺功急需解决另外一件事。
郑岩不见了。
这是郑岩回到Z小组之后,在侦办案子中的第二次失踪,这让唐贺功感到恼怒不已。
“上次就是你找到了他,这次,还得是你。”唐贺功找到了杜丽。
“我真没那么大的能力。”杜丽苦笑了一下,“这和上次不一样,除非你能告诉我,你们两个背着我去做了什么。”
“我不觉得和那件事有关,已经查明那只是一次误报。”
“也许他有别的想法,他不会轻易对人说出他的怀疑。”
“是‘厨师’。”面对杜丽一丝都不肯移开的眼神,唐贺功最终选择了妥协,“你姐姐当年就在这里殉职。”
杜丽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姐姐的殉职,但从来没有人说过,杜婧是在D市殉职的。
“那就去我姐姐殉职的地方,我想他应该在那里,他爱她。”
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些惨然的笑容。
“他来过。”郑岩颤抖着说道。
还是那个小巷,还是那个案发现场,郑岩此刻正站在那扇门前,脚下掉落着一捧鲜花。
“你说谁?”唐贺功紧张地问道。
“‘厨师’,他来过,他来过这里,他一直就在这个城市,从没离开过。”郑岩咽了口唾沫。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来看是谁作下了那个拙劣的模仿案,来看我们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显然我们没有。”
“如果我们被骗了呢?”
唐贺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件事,任何一个连环杀手都不会允许模仿者的存在,再三思考之后说道:“我得向部里申请,让部里向D市发出预警,随时准备和‘厨师’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或者,我们为什么不逼他出手呢?我们已经抓到了‘厨师’,不是吗?”
“我需要过往案件的全部资料,但愿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郑岩苦笑了一下,“但愿‘厨师长’没有在那里面给我设下陷阱。”
第一节
“向Z小组求助吧。”L省公安厅,负责人长叹了一口气,他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是对眼下的这个案子,他也实在无能为力,而且案情重大,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得了的了,“通知T市警方,务必保存好现场,除了周边的调查之外,一切等Z小组到位后,根据他们的安排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L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在接到T市的报告之后,迅速召开了这个会议,经过了三小时的讨论,决定将发生在T市的案件向公安部刑侦局汇报,请求Z小组的协助。
两天前,一场罕见的台风在渤海湾地区登陆,迅速向内陆移动,T市这个从未受过台风影响的内陆城市这一次也难逃灾难,罕见的降雨让城市交通几乎瘫痪,近十级的大风更摧毁了诸多公共设施,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台风过后,T市抓紧恢复群众的正常生活,市公安局几乎派出了一切能动用的警力进行救灾行动,从未有过处置台风灾情经验的T市在救灾行动上显得极为缓慢。就在此时,一个报警电话又让T市公安局原本紧绷的神经几近断裂。
T市郊区是一片农田,这里遍布着温室大棚,几乎提供了L省大半的蔬菜供应。大风也让这里遭遇了灾难,几乎80%的大棚被这场大风掀翻。
就在这片被掀翻的大棚里,一户远离集中区域的大棚引起了群众的注意,那里种植的并不是蔬菜瓜果,而是一株株的樱花树。樱花树栽种得似乎并不深,大风将很多樱花树连根拔起。
这也暴露了樱花树下的秘密,每株樱花树下都埋藏着一具尸体。
T市公安局的人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这些久经考验的人也无不为之动容,初步测算,这座大棚里埋藏的尸体超过20具。
进一步的侦查更让他们震惊,凶手并不是将死者藏在了樱花树下,而是——这些樱花树就是从尸体内部破土而出的。一株株的幼苗被种入尸体腹部,然后在里面发芽、生根,根须向下,冲破尸身的束缚,干茎向上,撑开尸身的腹部,茁壮成长。
面对如此恶劣的案件,T市警方不敢擅作主张,迅速向省厅做了汇报,同时开始调查大棚的主人,但是截至L省省厅向公安部刑侦局发出请求协助的报告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的发现。
公安部刑侦局,郑岩宿舍。
“你就不能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吗?”
看着郑岩公寓门上用红色的油漆喷刷的“帮凶”两个字,唐贺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郑岩与慕雪结婚并为她担保这件事本来是极为隐秘的,只有几个人知道,但是这些人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大家很清楚,慕雪只是有可能参与了案子,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而作为这个案子实际的主办人,郑岩对此也没有任何疑义,甚至与她结婚,为她担保,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是在一周前,有关这个案子的细节在网上大量披露,报道的主笔对慕雪是否参与了案件持肯定态度,并坚持认为,如果没有慕雪的参与,凶手很难悄无声息地将被害人带回家。
而郑岩与慕雪结合,为她担保,送她出国留学一事也同时被挖了出来,警方再次遭到了民众的质疑。
“继警方曾聘任精神病人侦破案件后,现在,他们又因美色与嫌疑人结合,甚至打算将一个罪犯培养成一名警察,我们不禁要问,他们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有没有真正把我们老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
这是那篇报道的最后一段,很显然,这篇报道的主笔不仅知道慕雪已经出国留学,甚至知道她的专业,如果不是从经手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郑岩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唐贺功知道,他根本没把门上的那两个字放在眼里:“我已经找到了这篇报道的主笔,胡三强。”
“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姓胡的主编,他也喜欢胡说八道。”郑岩笑了一下。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唐贺功沉着脸,“那个人你认识,你们有过接触,他不是第一次对你进行这种报道。”
郑岩点了点头,他知道胡三强是谁,此人曾经报道过他被捕的消息,前不久他们还见过面,以一种非常不友好的方式。
“你不是说过已经搞定了?还说掌握了他足够的资料。”
“但我没法堵住他的嘴。”唐贺功看着郑岩,“他很聪明,上次的案子他的确没进行任何报道,因为.99lib.我提醒他要是敢报道那件事,我会公开案件的所有细节。但是他现在报道的是另一件事,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
“我们的保密手段让人堪忧。你打算怎么办?”郑岩故意把语气调整成一本正经,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唐贺功,算了吧,这件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我早说过他一定不会放弃的。
“常规的手段肯定不行,他用的是匿名的方式发表的稿子,所以虽然我知道他是谁,但我没有证据。显然他也怕我们报复。我在想要不要公开那个案子的细节,但是他一定会猜得到是我们干的,还会给D市警方带来麻烦。那种人一定会起诉我们侵犯他的隐私。”
“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干?”
“我们不行。”唐贺功沉下了脸,“那等于是承认了你做过那些事。现在他只敢说是从消息人士那里得到的线索,但是没法拿出证据,我们要是出面就表示承认了这件事,那些被害人家属会把你撕成碎片。”
郑岩向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承不承认都一样,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那个胡什么的,刚好给了他们一个这样的途径,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随便一说,那些人也会相信的。”
“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的。”唐贺功叹了一口气,“我来是想问你,那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你有多大把握?我们公开宣称‘厨师’被捕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可真正的‘厨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上面已经开始质疑我们的计划了。”
“对这个计划我没有任何把握。”郑岩看着唐贺功,一脸的平静,“‘厨师’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具备所有连环杀手的特性,对于被冒名顶替的事,我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很恼火。”
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瘦弱的身体,戏谑道:“前提是你得有‘胸’才能跟我说这话。”
郑岩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他现在急于想证明自己才是真的‘厨师’,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会轻易出手,因为要证明这一点,他必须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规律性的东西不能做任何改变。我查阅过之前的卷宗,他的两次作案都是以中秋节为时间节点的,中秋节前的三周开始作案,现在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他还没有出手,但是他现在一定已经开始筹备了。”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头儿,其实我不担心‘厨师’,他并不可怕,如果没有‘厨师长’帮他隐藏痕迹,甚至误导我们的侦破,我们早就抓住他了,但是‘厨师长’……”
唐贺功沉默地点了点头:“我会寸步不离,如果你再次陷入‘厨师长’设计的陷阱,我会是第一个向你开枪的人。”
“那最好。”郑岩咧开嘴笑了一下,“不过我希望你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杜丽,她等这一天很久了,她迫切地想要亲手杀了我。”
“那你还敢和她在一起?”
“她有权利那样做,那是她应该得到的。”
“好吧。”唐贺功站起了身,“说实话,我有点看不透你了,不过这才是真的你。”他开始向门口走,他得把郑岩的话向部里做个汇报,但是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想起了点事,于是回过头,“慕雪真的没有参与案子吗?”
“当然没有。”郑岩尽量让眼神坦荡一点,以便躲过唐贺功如鹰一般的眼神,直到瞪着的眼睛都有点发酸了也丝毫不敢放松。幸运的是,唐贺功只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她将来可能成为可以代替我的人。”
唐贺功已经转过去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郑岩有点摸不准唐贺功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他反复咀嚼着刚刚说过的话,自我安慰没有露馅,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郑岩觉得有点口渴,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在床头柜上拿过了杯子,可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饮水机边,打开了开关。他没有开灯,虽然开关就在饮水机旁边。
但郑岩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面前好像站着一个人,一个裸体的女人,饮水机的开关就在这个女人的腹部。
他有点难以置信,伸手去按灯的开关,“啪”的一声之后,灯并没有按照预期亮起来。于是又按了几下,啪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可是灯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郑岩终于察觉到了异常。静,太静了,静到他听不到外面车辆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能清晰地听到水流从那个女人的腹部流出的汩汩声。
女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黑夜里竟然闪着绿色的光。
“好喝吗?”她问他。
他低下头,看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淡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水龙头,可是无论他怎么拧,水龙头却一直无法闭合,从那里面流出的液体也越来越多,已经溢出了杯子,流到了他的手上,黏腻湿滑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郑岩扔掉杯子,用力擦着手,可是从那个女人身体里流出的液体却突然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喷了出来,几乎在一瞬间就淹没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哦,原来是你啊。”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然后他闭起了眼睛,任由从慕雪体内流出的混合着鲜血的红酒将他淹没。
郑岩喘着粗气清醒了过来,他冲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新鲜的空气涌入了肺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空气的宝贵,梦里那股窒息的感觉真实到如果他没有醒过来,或许就能在睡梦中窒息死亡了。
但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等他看到那辆熟悉的商务车一如既往地风驰电掣而来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回床边,抓起了手机。
果然,又忘了给手机充电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冲到了电梯边,他甚至不需要按动电梯的按钮,因为他知道,那部正在上升的电梯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半分钟之后,电梯门打开,刚好看见怒气冲冲的唐贺功。不过当他看到郑岩已经站在电梯前等待的时候,张着的嘴动了动,始终没有骂出口。
那副样子,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在努力呼吸,郑岩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他的旁白,就是《三毛从军记》里那条鲤鱼说的那句,“救救我”。
“我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凶手。”这是电梯关闭时唐贺功说的话,上车之后,径直将一沓照片塞给了他。
第二节
郑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周围嘈杂的声音屏蔽在听觉之外,他现在只想听到凶手的声音。
但是他发现此刻完全做不到。
和以往的连环杀人案不同,这一次T市警方的行动稍显缓慢,当他们想起应该封锁现场,避免信息外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时,那些嗅觉敏锐的记者?99lib.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了。幸好T市警方还知道将这些记者拦截在外围,但媒体记者们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一些好事的民众还在不停地拨打着新闻媒体的热线电话。
在这些人群中,郑岩见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他长得并不出众,但很有特色。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短手短脚,五官堆积在那张圆脸上,完全挤在了一起,肤色黝黑,那头在别人身上精干的短发在他的头上却成了刺猬。
当他把相机举到眼前的时候,从正面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秦玲这样形容这个人——土肥圆。
但就是这个人,却挤在所有媒体记者的前面,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也是这个人在郑岩从警车里走下来的时候,第一个把相机对准了他。
郑岩现在知道他的名字了,胡三强,那个为了能够自由自在发稿子而留在了一家小报社的记者。他绝对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地写一些不相关的内容。
唐贺功也看到了他,但除了怒目而视,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已经去联系这家大棚的主人了,目前进展得并不顺利。”?99lib.
本案的负责人,T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一名副中队长接待了Z小组的人,没有多余的客套,径直说道,“这家人说,两年前他们就把大棚租给了别人,租期是20年。那个人他们没见过,当年负责经手这件事的人在合同签订后没多久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我们想根据那份合同找到租借的人,不过对方用的身份证是假的,除了根据笔迹判断可能是个女人之外,暂时没有其他的发现。”
“这附近也没人见过她吗?”唐贺功一边向案发现场走,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这场大风来得真是时候,如果不是这场台风,恐怕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这个案子;但它来得也真不是时候,几乎湮灭了所有的线索。不用秦玲说话,他就能判断出,想从痕迹的角度找到线索几乎不可能。
“没有。”副中队长摇了摇头,“从来没人见过,负责这个大棚的人好像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来,有人见过这里晚上亮着灯,但没见过主人,遮挡大棚的东西也从来没有打开过。”
这才符合这个案子的特征。郑岩想,在大棚里栽种樱花树,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这样做,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说不定想探个究竟,那时候,樱花树下的秘密就要曝光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秦玲在一具尸体前停下了脚步,俯下身,拨弄着尸体旁的一根树枝。起初,树枝应该是竖立在那里的,但是现在,因为那场大风,已经倒伏在了一边,如果不是秦玲刚好踩到了上面,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发现。
她伸手将整根树枝从土里拉了出来,然后,脸上被震惊填满。在树枝的一端,挂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的一端插着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头通过一根注射器连接在那具尸体的手臂上。
她把那个塑料袋拿到眼前看了看:“是医院里用的那种PVC输液袋,里面液体的成分现在说不好。”
她径直打开了工具箱,旁若无人地取出了一支试管,又从那个塑料袋里取出了一些液体滴进了试管,将一张试纸放了进去。
副中队长脸色有些难看地看了看那些围绕在现场周围的记者,那些人的相机正在闪个不停。他不太习惯在这种场面下工作,很想马上完成现场勘查,其他的工作最好等回到局里之后再进行。但是Z小组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似乎打算立即展开所有的勘查工作,能在现场完成的就绝不会带回实验室。
试纸变了颜色,同样变色的还有秦玲的脸。
她把试管收回工具箱,挑出了一把解剖刀,对准那具尸体的手腕划了下去,让她意外的是,鲜红的血液竟然喷了出来,躲闪不及的她被这股血液喷了一脸,有几滴甚至喷进了她的嘴里。
“他还活着?”秦玲顾不上擦掉自己脸上的血,匆忙检查着这个人的心跳、呼吸和脉搏,却又紧紧地皱起了眉,“奇怪,完全感觉不到啊。”
“老师,我一个人不够,我需要对这里所有的尸体进行检查,可能……”她咬了咬牙,“可能还有人活着。”
“那不可能!”副中队长惊呼了一声。
这不能怪他,没人会相信这些人可能还有活着的,凶手已经将他们开膛破肚,埋在了地下,这种情况下,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都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按照她说的去做。”唐贺功看着这个副中队长,“抽调你们所有的法医过来协助我们。”
副中队长神色一凛,匆匆走到一边,开始协调人手。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郑岩在秦玲身边蹲了下来,问道。
“主要成分是葡萄糖,其他成分得回实验室才能分析。”秦玲用矿泉水漱着口,似乎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过我推测,营养素的可能性比较大,维持人体机能的基本营养素。”
“咦?这个迹象?”秦玲看着刚刚在被害人手腕上划出的伤口,血液只有在打开伤口的那一瞬间有喷溅的迹象,现在虽然还在向外流但是已经变得非常浓稠,流动也越发缓慢,颜色更变成了黄色,是脓。
“啊,我明白了。”秦玲恍然大悟,“是他体内已经开始腐烂,压力过大造成的,看来死亡的时间应该在两到三天,已经开始向巨人观发展,但还没完全形成巨人观。奇怪,为什么最开始的血液是鲜红的呢?”
她皱着眉将一根棉签放进了尸体的鼻孔里蹭了蹭拿了出来,又掰开了那个人的嘴,用另一根棉签重复了之前的动作,然后示意给郑岩看:“这上面没有泥土,你能想到什么?”
“至少他们的头没有被埋在土里。”郑岩很快明白了秦玲的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我有一个想法,但是需要你们帮忙才能验证。”
“怎么帮?”
“多找几个人,围成一圈,我想在这里对这具尸体进行解剖。”秦玲面带恳求地看着郑岩,这种神情她还是第一次流露,“场面会比较血腥,我不能让外人看见,我不知道记者们会怎么说这件事。”
“交给我吧。”郑岩微笑着安慰道,然后走到了那个副中队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副中队长先是震惊地看了秦玲一眼,然后皱紧了眉头,半晌之后,他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挥手叫了几个在外围的警察,交代了几句。
这些训练有素的警察很快就在秦玲和那具尸体的身边围成了一圈。按照秦玲的要求,他们背对着她,脱下了身上的警服,尽可能地阻挡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视线。郑岩和她一起走进了这个圈。
这是第一次,秦玲感到手在抖,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告诉她,这具尸体有些不太对劲。
“告诉我从哪个位置下手。”郑岩挽起了袖子,从秦玲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把解剖刀。
“你懂解剖?”秦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别让他在案发现场的时候手里持有任何武器,没人知道他会把武器对准谁。”这是唐贺功私下对她说的话,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
“不多,但是多少懂一点,别忘了,我女朋友就是法医。”郑岩低下头 ,避开了秦玲的目光,倒握着那把解剖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还是我来吧,这种事本来就该是我做的。”秦玲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下来,从郑岩的手中拿回了解剖刀,“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要扩大这棵树造成的伤口,我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凶手既然在给被害人注射营养素,那就不会让他们轻易地死去的。帮我扶好树。”
郑岩点了点头,这还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这株樱花树的主干只有胳膊粗细,不只是这一株,这里的20几株樱花树差不多都是这样大小。
郑岩很难想象,这些樱花树是怎么做到撑破这些人的腹部,却只留下了那么小的伤口的。
“是移植进去的。”秦玲解开了尸体的衣服,看着尸体腹部的伤口,“凶手先打开了他的腹部,把樱花树放进去,然后再把周围的伤口缝合,伤口有开裂的迹象,按照樱花树的生长速度,伤口至少是在两个月之前造成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打开这个伤口。”
她说着,将解剖刀对准了之前缝合的伤口用力划了下去。刀尖刺入肉体的熟悉感却并没有让她冷静下来,而是险些让她坐倒在地。
那具尸体在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惨呼。
他没有死。尽管无论从什么角度去判断他都已经是个死人,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发出了本能的呼喊。
“这不可能。”秦玲手忙脚乱地按住被害人身上那个刚刚划出来的伤口,“这怎么可能?”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不停地嘟囔着这句话。
唐贺功听到这声惨叫,拨开人群冲了进来,见到秦玲安然无恙,他长出了一口气,但当他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知道,秦玲犯了一个所有法医都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从她手指的缝隙正流出新鲜的血液,那血液从鲜红变得暗淡,到后来,变成了深黄。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惊呼,那些记者就在唐贺功拨开那些警察的瞬间发现了里面的场景,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对这些记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
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刑警大队副中队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在任何媒体上看到。”
第三节
“我杀人了,对吗?他还活着,但是我杀了他。”
T市公安局的解剖室外,秦玲坐在椅子里,双手掩面。她已经无力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了。T市公安局的法医按照秦玲之前的指示,在每具尸体旁都找到了那样的注射工具和已经损坏了的呼吸机,在确认没有其他的线索后,他们将所有的尸体拉回了局里。
这是郑岩的要求,他相信那些樱花树一定有特别的意义,说不定还会残留着非常重要的线索。T市公安局的人在研究后决定截掉树冠,保留了在尸体内的树干和树根部分。
同时,唐贺功也建议他们针对那些医疗器械进行调查,试图通过那上面的批号追查离开厂家之后的去向,但效果并不明显。凶手比他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那些呼吸机上的标识都被小心地清理过。
“你没有杀人。”郑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显得无比坚强的女孩儿,他只能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他死了,相信我,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否则以你的能力,你不会把他当成是一具尸体。”
“可是那些体征……”秦玲伏在郑岩的胸前,“我太想验证自己的推测,太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了,我忘记了最基本的东西,我没有核实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一声轻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唐贺功一脸轻松地走出了解剖室:“这是一次教训,秦玲,这个教训值得你牢记一辈子,它会告诉你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能忽视操作规程中的任何一项。”
“老师,我还有那样的机会吗?”秦玲瞪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唐贺功。
“为什么没有?”唐贺功反问道,“还有,叫我组长,从你来那天起我就跟你说过,可你一直记不住。”
“我犯了这么大的错。”秦玲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后不会再叫你老师了,我没有脸做你的学生。”
“所以我一直觉得,一帆风顺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必须得经历点挫99lib?折才行。”唐贺功笑了笑。
“但是我更觉得一直吊人胃口不肯说出实情,又是在对方伤心欲绝的情况下,这种人真应该拖出去凌迟。”杜丽标志性的高跟鞋的声音还没到,她的话却先一步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然后才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路面上的嗒嗒声。
“丽丽姐。”看到杜丽,秦玲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脸上的神情却更加让人难受。
“好了,秦玲,没看出来吗?你没事了。”郑岩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真要是有事的话,头儿和杜医生怎么还会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秦玲愣了一下,却又苦笑了一下:“你们不用哄我开心,我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是法医。”
“这么单纯的孩子,谁要是能得到你,真的是会幸福到死。”杜丽有些无奈地摇着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惨叫,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唐贺功在秦玲的面前蹲了下来,说道,“T市的法医已经对那具尸体进行了检查,根据他脑内的腐烂程度判断,他已经脑死亡多时,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呼吸机的维持,他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很不幸,我们发现了那台呼吸机,但是因为台风,呼吸机早就损坏了,在你对他进行解剖前,他的确已经死亡了,死亡时间在4~5小时,那些血是因为压力才喷溅出来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后来流出来的根本不是血,是已经溃烂的组织液体。”
听到他这样说,秦玲将目光投向了杜丽。
杜丽点了点头,说道:“头儿说得没错。解剖的时候我是全程跟着的,你对那具尸体的处理并不是他致死的原因。这是喷溅到你身上的那些液体的分析。”她把一张报告单递到了秦玲的面前,“这东西你比我熟悉,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秦玲接过了那张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报告里明确提出,那些液体的主要成分虽然是血液,但同时还有组织液和其他成分。同时写明,那些液体味道恶臭,这些都不是新鲜血液的特征。只是因为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T市法医推断,液体喷溅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内部压力过大造成的。
“所以,赶快调整好你的状态,T市的那些法医也许在判断死因上没有问题,但是更细微层面的鉴定,我可不敢指望他们。”唐贺功微笑着说道。
“我这就去。”秦玲抹了一把眼泪,霍地站起了身,就连眼神都重新恢复了坚定,“我连夜把这些东西做出来。”
说着,她一路小跑着向T市公安局的解剖室走去。杜丽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着这两个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婀娜多姿的背影,唐贺功露出了炽热的目光,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真没事?”郑岩靠在椅背上,“这不像你,真没事的话,你不会废这么多话。”
“人老了,有时候就是爱唠叨,以此证明我有颗年轻的心。”唐贺功笑道。
“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得去睡一觉,说不定晚上的时候还得去现场。”郑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和你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保住你们。”唐贺功突然无比严肃地说道,“把你们留在外边虽然危险,但是能帮上我不少忙,让你们在里边才是最大的浪费。”
郑岩愣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头儿,不得不提醒你,Z小组最危险的人是我和杜医生,至于你,我不知道,那得看你肯不肯放下那颗追逐花季少女的心,但是秦玲绝对是无害的小白兔。”
“滚去睡你的觉吧,臭小子!”唐贺功忍不住骂了一句,却又叹了一口气,“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操纵法医,这次是秦玲运气好罢了。”
“不必解释,你越解释我越觉得你是Z小组里的采购部长,专职负责打酱油,你要是真能发挥一下影响力操纵一下地方公安,我还觉得你这个组长名副其实了。”
“看不上我你来啊。”
“算了吧,一想到要在短时间内协调好那么多的事我就会觉得头都要大了,这种事还是你这种老头子做最合适了。”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发现?”
半夜12点,郑岩准时出现在了T市公安局的物证鉴定室。秦玲正在连夜对尸体进行解剖,对所有提取到的物证进行鉴定。
“有些让人很震惊的发现。”唐贺功说道。他比郑岩来得要早得多,早些出炉的报告他已经全部看过。
情况并不好。郑岩判断,因为唐贺功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
“和之前的推断一样,那些液体是营养素,维持人体机能的基本营养,还有一些止血的成分。秦玲分析,凶手虽然把这些人埋在了地下,但故意把他们的头露在了外面,甚至还用上了呼吸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凶手不希望这些人死,至少在最初的时候,这些人是活着的。一些个别早就死亡的人,死亡原因也很怪异。”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将一些报告递到了郑岩的面前,“我知道你不爱看这些东西,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凶手实在太残忍,和‘厨师长’不相上下。”
郑岩皱了皱眉,接过了那份报告。
和唐贺功说的差不多,但是报告里阐述的内容要比他说得详细的多。秦玲对所有的尸体进行了解剖,重点查看了内脏部分,她发现凶手在最初栽种下那些树的时候小心地避开了重要的内脏器官,甚至对一些器官的位置进行了必要的移动,避免其遭到破坏。
而那些在早期已经死亡的人,死因也是树根的生长速度过快,彻底破坏了内脏系统造成的。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在离开人世之前都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
“这的确很像是‘厨师长’的作风,他喜欢用一种非常具有艺术性的手段让被害人在饱受折磨之后死去,而且必死无疑。重要的是,‘厨师长’也有这种精湛的手术技巧。”郑岩收起那份报告,说道。
唐贺功的脸色变了变:“你说,这是‘厨师长’的樱花园?”
“我可没那么说过。”郑岩笑了一下,“我只是说很像,但也有本质的不同。‘厨师长’从来没有单独作案过,他喜欢跟在连环杀人犯的背后去完善他们的杀人手法。但他的确可能参与了这个案子,给凶手提供了技术指导。”
“这算是一个发现。”唐贺功点了点头,“现在我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凶手为什么要在他们的身体里种上樱花树?”
“我不知道,我需要去现场看看才能明白这个凶手在想什么。而且我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郑岩把目光投向了秦玲,“那些液体中有麻醉剂的成分吗?”
“没有。”秦玲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郑岩皱紧了眉,“这些人为什么没有反抗?凶手是怎么做到让他们长期保持昏迷又是活体状态的呢?”
“植物人。”杜丽想了想,说道,“正常人体的神经有三大系统:一是支配头面部的脑神经;二是支配四肢的脊神经;三是支配内脏器官的自主神经,又称植物神经。通常说的植物人,是由于各种原因,使前两种神经受到破坏,只有植物神经还在发挥作用,维持着人体的心跳和呼吸等基本生命活动。只有在植物人的状态下,他们才无法感知到痛苦,但他们的确还活着。”
“但是,凶手是怎么把这些植物人弄到樱花园的?”这一次,皱眉的人换成了秦玲,“凶手能判断这些人是植物人,就一定是在医院里,想要把这么多病人从医院里弄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许凶手制造了这些植物人。”郑岩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对吧,杜医生?”
“好了,秦玲,看来你今天晚上又多了一项工作。”郑岩笑了一下,“核实一下杜医生说的话。现在,谁陪我去现场?该是我去和那家伙面对面一次的时候了。”
Z小组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唐贺功走了出来:“为什么不等天亮再去?”
“因为凶手是在晚上把这些人埋下去的。”
“杜医生,你的车技有待提高。”唐贺功下了车,脸色苍白地说道。因为秦玲留在局里继续对尸体进行解剖,这次换杜丽开车。唐贺功从来没有见过能把警车开得如此惊心动魄的人,刹车在她脚下只是用来停车的,大部分时候,他只能感到车速在不断飙升。
“你可以自己开。”杜丽调整了一下车头的方向,打开了车灯,让灯光把现场照得亮一些。
郑岩做了几次深呼吸,吃了两片药之后才从车里走了下来。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坟墓”前停住了脚步,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开始变成另一个样子,台风之前,再往前一些,那个人刚刚躺在这里的样子。
我并没有捆住他的手脚,因为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我相信他不会反抗,但他也不会马上死去九九藏书。
我在他的腹部开了一个洞,移开他的内脏,在这个过程中,我要尽力避免破坏他的生态系统,尤其不能大出血,否则他们很快就会死去,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然后我把那株樱花树放进去,缝合好他的伤口,又给他插上注射器,让营养素继续在他的身体循环系统内发挥作用。
不,我不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活着,而是,我得让他给我的宝贝提供最好的营养。
他们都是我的樱花树的营养来源。
郑岩猛地吸了一口气,大汗淋漓地从那个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眼唐贺功和杜丽,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看到了什么?”唐贺功问道。
“你们知道血樱花的故事吗?”
“血樱花?”唐贺功看了一眼杜丽,却见她的神情也充满了疑惑。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之一,很多日本人都爱樱花,外国游客认为到日本如果不赏樱花就像到中国没去爬长城一样。但是他们不知道一件事,越是艳丽的樱花,樱花树下埋藏的尸体就越多,所以樱花又被称为‘残忍之花’,它从尸体中汲取养分。”
“你说的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樱花在2000多年前的秦汉时期,就已经在中国宫苑内栽培。唐朝时樱花已普遍出现在私家庭院。当时万国来朝,日本朝拜者将樱花带回了日本,樱花在日本只有1000多年的历史,结果现在却成了人家的国花,就连《中国植物志》新修订的名称中,樱花也专指东京樱花了。”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别告诉我凶手把樱花树种在这些人的身体里,是为了得到最美的樱花。”
“没错。”郑岩点了点头,“凶手认为只用尸体培育出来的樱花还不是最好的,必须用活体来供养这些樱花。”
“她有一栋独立的房子,她在那里将他们制作成植物人;她有一辆车,把他们送到这里;她非常喜欢樱花,是一种狂热的病态的喜欢,她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培养樱花上;她还有一定的外科手术的功底,可以轻易地给人做一些比较复杂的手术,还能弄到注射液。”郑岩在现场来回走着,不停地在脑子里进行着推测,越来越多的信息汇聚起来,凶手的形象也渐渐清晰。
“她还懂脑科。”唐贺功挂断了电话走了过来,“刚刚接到秦玲的电话,虽然还没有完全鉴定完,不过她发现每具尸体的头都被打开过,从已经检查完的三具尸体来看,他们的大脑皮层和脑干都被不同程度地处理过。你说得没错,她亲手制造了这些植物人。”
“那需要非常精湛的技术。”杜丽也走了过来,沉着脸说道,“一不小心,那些人就会真正死去,她可能是个脑科医生,技术精湛的脑科医生。”
“也许她平时用这种技术救人,但是在这里,她用这个技术制造了一个樱花园。”
郑岩看向唐贺功的眼神有些难看。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闪过了一点强光,还有一声清晰的快门声。
“谁在那儿?”唐贺功喊道,拔出了枪,“自己走过来,别逼我开枪。”
“别开枪,是我。”一个恐惧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一个矮胖的男人举着双手走了出来,“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但是唐贺功可没有笑的心情,他认识这个人,土肥圆记者胡三强,不久前他还警告过他。
他走过去一把扯下了胡三强脖子上的相机,递给了杜丽,“把里面的东西清空。”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胡三强,“我不管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但是我现在认为你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我要给你一些警告。”
“别这样说,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胡三强看着唐贺功,说道,“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而且我没进入过现场,我知道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破坏。”
“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说得没错。”杜丽突然说道,“他拍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把相机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有一个女人,在晚上的时候来过,开一辆皮卡。”
“一个女人开一辆皮卡?”唐贺功有点不敢置信,这在国外也许很平常,但是在中国,这种景象可很奇怪。
“她用那辆车来运送那些人。”郑岩说,“一个女性脑外科医生,家里有一辆皮卡,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没错,但这些信息现在在我们手里了。”唐贺功看了一眼胡三强,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是怎么做到的?”郑岩突然皱紧了眉头,“她只是个女人,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她需要把那个失去自主意识的人弄上车,再搬下来,没人帮她的话,我不认为她能独自完成。”
“你觉得还有一个人?”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应该还有一个人。”郑岩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是个男人,而且那个人更小心,也更有反侦查的能力,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所以他并没有来,只有那个女人来了。头儿,恐怕在这个案子里,那个男人才是重点,他策划了整个案子,他指导这个女人来完成这个樱花园,他就像个导师,他……”
“就像‘厨师长’指导‘厨师’那样。”唐贺功神色冷峻地说道,“没错,‘厨师长’绝不会只培养一个‘厨师’。务必尽快找到这个人,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厨师长’这么近,无论如何,我们得再找到一些信息,就算抓不住他,也要掌握更多的线索。”唐贺功激动地交代着,完全没意识到郑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小子,别那副表情,庆幸吧,他没在这里给我们留下陷阱。”他拍了拍郑岩的肩膀。
“或许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郑岩看了看现场,他总觉得,在远离车灯之外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这个案子太复杂,就算给我留下了线索和工具,我也没办法现场作案,他没阻止那个女人的出现就是在告诉我,他在别的地方等着我。”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了变,“也许,他是想通过那个女人告诉我什么。”
第四节
茶余饭后是B市一家并不太大的报社,甚至连办公室都设在了民居里。
但这并不代表这份报纸的销量就不好,如果有人统计过该报纸的销量图就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它平时的销量的确不太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是在某一期,则会莫名其妙地呈现井喷式爆发,往往需要不断地加印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
报社主编是一个50多岁的秃顶男人,经常穿着一件老头衫,踩着一双拖鞋来上班。
不过今天他的形象有些不同,难得地换上了一身西服,仅剩的几根头发也小心地打理过,甚至涂了发蜡。办公室的职员们看到他这副打扮就知道,报社又要出大事了,肯定是发行会先跑来说需要加印,然后,就会有审查部门的人来检查,说不定又要关门一阵子。不过大家只会认为这是放了一个长假,还是带薪的。最多三个月,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就会重新招呼他们回来上班。
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
主编在应付新闻审查上很有一套办法,他最常用的就是临时改版,放到审查官面前的那份报纸和最终出现在市面上的那份永远不是同一份。除非是影响特别恶劣,否则新闻审查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今天的这个不行,他很清楚没那么容易就混过去。
他走到办公室前,助理的眼神告诉他,新闻审查官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里了。他理了理胸前并不存在的领带,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愣在了门口。
坐在他惯常坐的那个位置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那个人看上去50岁左右,身材微胖,一脸的疲惫,但是那双眼睛却好像能看穿他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有政府高官,也有杀人凶手,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警方用疯子做顾问来侦破案件,用一个神经病去寻找另一个神经病。这还真是一个足够吸引人眼球的标题。”看到主编进来,那个人拿起了面前的报纸,念道,“还有这个,杀人凶手:法医现场解剖,误将幸存被害人残杀。这两条新闻是怎么通过审查的?”
果然是这件事。主编暗暗出了一口气,他早知道这两条报道一定会带来麻烦,但是麻烦之余,却会是报纸销量的大幅提升。所以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而且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的话,处理起来并不困难。
“这个……事实上……”主编感到汗水正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浸透了他的衣服。
“事实上,你们送审的根本就不是这份报纸。”那个人笑了一下,“我不想和你谈这个,新闻审查不归我管,我只是想知道,在刊发这两条新闻之前,你们对内容的真实性做过核查吗?”
“事实上……”
“事实上没有对吧?”那个人又笑了一下,“这也和我没有关系,你的上级主管部门会来处理这件事,我来只是想问你,胡三强是你们报社的记者吧?”
主编被这一系列的“和我没有关系”弄得晕头转向,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胡三强已经因为涉嫌破坏案发现场,被以妨碍公务罪暂时拘留,他的记者证也被吊销,至于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那是你们的事。”他站起身,“提醒你一下,胡三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这两条新闻,如果你们不进行更正并公开道歉的话,我会向司法机关对你们提出指控的。正式的函件会在稍后有人给你们送过来,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
说完,他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额头:“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和你们合作的印刷厂涉嫌偷税漏税,工商局正在对他们进行查封,给你们提供纸张的那家公司涉嫌非法排污,环保局正在调查,暂时停止生产了。当然,这些都只是涉嫌,还没有最终定论。哦,对了,还有你们这里所有记者的记者证,上面也要明天还能看到。”
这个人说完就走了出去,这次是真的离开。但是茶余饭后报社的麻烦还没有结束,财务部的人突然走了进来,一脸的恐慌:“主编,工商局的人来了,说我们的财务报告有问题,他们要暂时冻结我们的账号,对过往的所有账务重新稽查。”
T市公安局射击场。
郑岩端着枪,瞄准着十米外的那块靶子。他竭力想让枪口对准靶心,但是枪口却在不停地抖动着。他闭起眼睛扣动了扳机,十发子弹在眨眼间就被射空。然后他按动开关,靶子滑到了面前,除了一枪打中了纸人的肩膀外,其他九发子弹全部脱靶。
他叹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张新的靶纸,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夹了上去。《茶余饭后》的主编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给他带来麻烦的正是这张报纸。
郑岩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匣,双脚前后叉开,重新端起了枪。但是他的眼前突然一阵恍惚,靶纸不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了那个位置,是个女人,她冰冷的眼神紧盯着郑岩。
“你找到了吗?”她说。
郑岩喘着粗气,放下了枪。是杜婧,她又来了。
他用力晃了晃头,让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复正常,再度举起了枪,但是那张靶纸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土肥圆。
郑岩没有犹豫,接连扣动扳机,十发子弹再次倾倒了出去。
“枪法真烂。”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边,装弹、上膛、举枪、瞄准、射击,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弹着点以那份报纸上的标题为圆心,向外扩散的程度非常小。
秦玲按动开关,让那份靶纸滑到眼前。
“看不出来,你的枪法还不错。”郑岩侧头看着秦玲。
“必训科目,老师肯定没告诉过你,除了解99lib.剖,我还是学校射击冠军。”秦玲得意扬扬地说道。
“对了,头儿去哪了?一早上起来就没见到他。”郑岩收拾着枪械,问道。
“不知道,老师没跟我说。”秦玲耸了耸肩,“好了,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这件事,T市警方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我想,我们就要抓住凶手了。”
T市警方在对被害人的身份进行调查的时候,接到了群众提供的线索,暂时确认了其中三具尸体的身份,其中一具尸体正是失踪许久的那户大棚的原主人。凶手在租下大棚后,选择这个人为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但是从这个人的身上已经无法调查到更多的线索,警方决定将主要精力放在另外两个人的身上。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姓何,有个很武侠的名字,不归;女人是某通信运营商的客服人员。
之所以最先确认了这两个人的身份是因为他们在警方留有案底。
一年前,这两个人同时在一家医院接受治疗,住在同一个病房里。随着交流的增多,两个人之间慢慢产生了感情。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的程序发展下去,这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
然而,他们一个是已经成家立业的成功人士,一个只是底层的工作人员,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决定了他们的感情只能在地下慢慢发展。
一个深夜,值班的女医生例行查房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人不见了。医生焦急地开始寻找,这两个人都是头部发现了肿瘤,还不确定是恶性还是良性,随时有爆裂的可能,一旦肿瘤破裂,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们。
等这个医生走到洗手间附近的时候,却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医生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就看到何不归正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辛勤地劳作着,医生的出现让这两个人也是一惊。
“抓住她。”在女人和医生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不归突然喊道,然后一把抓住了医生,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女人惊恐地问道。
“还能干什么?”何不归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被她撞见了我们的事,说出去我们俩都没好日子过,干脆让她也加入进来,到时候她就不敢说了。”
这个荒唐到了极点的主意却被那个女人接受了,她毫不犹豫地向医生伸出了罪恶之手。
天亮之后,这个女医生向警察报了案,留在医生体内的证据和她身上的伤痕让这个案子毫无悬念,警方将这两个人抓捕归案。
戏剧性的一幕在开庭前再次上演。医生突然请求撤销对这两个人的起诉,甚至出具了刑事谅解书,她认为,这两个人都是病人,他们的病情正在逐步恶化,作为一名医生,有义务完成对他们的治疗。
这个决定不仅让两名当事人痛哭流涕,更让警方敬佩不已。
但是鉴于案件的性质,公诉机关并没有撤诉,而是在与法院进行充分的协商后,决定先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判决,之后进行保外就医。
法院最终判决何不归20年有期徒刑,那个女职员则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两人从法庭离开后,就被一辆救护车接走,但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负责押运的警察也失踪了。
T市警方迅速安排警力在全市范围内排查,但是,他们只找到了已经被遗弃的救护车。
进一步调查发现,那辆救护车并不属于那个被害医生所属的医院,而是属于T市急救中心,且在一年前就已经丢失。至此,关于此案的线索全部中断。
“我们也怀疑过那个医生,但是当天她一直在医院给一个病人进行手术,没九九藏书有作案时间。在那之前,我们也没通知过她在哪天开庭,更不确定那个案子会当庭宣判。”T市警方的负责人说道,“这个案子现在还是悬案。”
“医生是脑科医生?”听完T市警方的报告,郑岩问道。
“对,我们市脑科的权威。”
“这个案子也要破了。”郑岩笑了一下。然后,他不理会T市警方的追问,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知道,已经找到了凶手,他99lib?得赶在T市警方之前找到这个人,他相信,她一定有话对自己说。
第五节
郑岩蹲在一排灌木丛后,勉强遮住了身形。他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着20米之外的那栋别墅。
他并不奇怪她有一栋别墅,她可是T市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而且经常在各地讲学,她的收入足够支撑供养这样一栋别墅。最重要的是,她要做那种事情,必须有一栋独立的房子,这样她才有足够的空间设置一间手术室,制作需要的植物人。
那辆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皮卡现在就停在院子里。这让郑岩判断,她现在可能在家。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郑岩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十分钟了。再过十分钟,T市公安局就会组织好力量也赶到这里,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且他更清楚必须在T市的警方赶到之前和这栋别墅的主人见上一面,但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着急。
他需要保持冷静。
郑岩不知道“厨师长”是不是也在这栋别墅里,他看到了一双男士的皮鞋就摆在别墅的门边,晾衣架上也有几件男士的衣服。如果他也在,郑岩就得改变行动计划。杜婧曾经根据现场的一些痕迹推断过,“厨师长”是个身强体壮的人,而且冷静得可怕。就算郑岩手里有枪,面对“厨师长”的突袭,想要取胜也没那么容易。
在来这里之前,郑岩去了那家医院,问了护士长得知她今天休息,问明了她家的地址之后才赶了过来。
但他忘了一件事,忘了嘱咐护士长不要告诉这个医生,现在说不定护士长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又过了5分钟,郑岩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15分钟的观察里,他没有藏书网 发现房间里有人走动的迹象,但是窗户开着,家里一定有人。
他弓着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向那栋别墅接近。他不打算走正门,他要从那扇开着的窗户跳进去。然后……
郑岩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他对这栋别墅的格局一点都不清楚,但是他必须进去,必须找到那个医生,必须将她绳之以法。
但是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看起来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体重不到90斤的女人站在门边,脸上带着微笑,她身上那件浅绿色的手术服上还沾着血。
郑岩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但是那个女人对他的出现却好像并不意外。
“你来了。”她说,“快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个人没法完成手术。”
郑岩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做出任何敌对的举动,跟着她走进了别墅。他有一种感觉,她没有说谎,的确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你好像并不害怕。”郑岩问道。
“为什么要害怕?”女人不解地看着郑岩,“他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郑岩犹豫了一下,问道。
“这个问题我稍后再回答你,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刚给那个人做了麻醉,再拖下去,麻醉的剂量就不够了。”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手术服扔到了郑岩的面前,“换上,我需要你给我做助手。”
郑岩拿着那件衣服,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营救面前的受害者。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推开了一扇门,手术台上,一个男人躺在那里,头发已经被剃光,那个女人手里的手术刀正在男人的头顶比画着,随时都会划下去。
“放下刀。”郑岩猛地清醒了过来,从腰间抽出了从射击场里带出来的枪,扣动了扳机。
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坐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岩,“为什么?”她问他,“我以为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他说过你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也坚信不疑,我看过关于你的报道,报纸上说你是个疯子,可是我和他都不这么认为,我们觉得你是个天才,你对艺术有着天然的敏锐的洞察力。”
“我不懂艺术,我只知道我是警察。”郑岩举着枪,同时猛然惊觉,“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女人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他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没有找到自己,是我太着急了,我爱他,我希望能由我亲手把你带到他的面前,可惜……我太着急了。”
女人的双眼开始变得无神,她努力转过头,看着身后。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拉开了窗帘,窗外,是一株株茁壮成长的樱花树。
郑岩一惊,这才发现,那把原本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现在已经插进了她的胸膛,血正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淤积在她的脚下。
他丢下枪,蹲在女人的身边,用力按压着她的伤口,阻止血液的流失。他不敢拔出她胸前的手术刀,那样她只会死得更快。但是她自己却在努力把刀拔出来。
“你救不了我。”女人笑了一下,“我知道把刀插在那里能让我还有时间跟你说话,但你们却救不了我。”
说完,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多好的樱花树啊,可惜,我再也看不到明年盛开的樱花了。”
“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郑岩焦急地说道,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她的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樱花。”女人没有接郑岩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最美的樱花也是最残忍的樱花,因为那株樱花树下一定埋藏着最多的尸体。
“我想拥有自己的樱花树,我偷偷拿了家里的钱买了樱花树的种子,可是我的爸爸却对我大打出手,因为那是给他治病的钱,他生气了,然后摔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把他埋在了地里,和樱花树的种子一起,可是那株樱花树却一直没有发芽。
“后来的后来,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只知道,每天我都翻开土,看看樱花树有没有发芽,直到爸爸的尸体都腐烂了,种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然后我认识了他,他说,要种出最美的樱花,就一定要用活体供养,他愿意帮我。那时候,他看上去才30多岁,我只有10岁,可是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就因为他那句话,我知道,他是真心帮我的。
“我努力学习,用他给我的钱,和他生活在一起,然后出国进修,回国工作,他会经常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做爱,一起制造樱花树。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够嫁给他,可是他说,除非我们能成为同一类人。”她突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开始吃他吃的东西。你知道吗?他有一手极好的厨艺,他总是能找来稀奇古怪的食材,做出让我毕生难忘的食物,能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他是谁?”
“我不知道。”对郑岩的提问,女人却给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他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多大,我问过,他从来不说。他说,到我知道的那天,要么就是我要死了,要么就是我和他成为了同一类人。我一直在努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原本已经苍白的脸突然有了红晕,伸手抓住了郑岩的胳膊:“记得去找他,你一定能找到他,他说只有你能找到他,因为你们是同一类人,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在暗中看着你。”
“好想被埋在樱花树下啊。”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樱花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T市公安局的车里,唐贺功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郑岩。
“我找到这里,她正试图再杀害一个人,所以我向她开了枪。”
“但是那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她是自杀的,那把手术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不想接受审判,我想过要制止她,但是我失败了,就这样。”
“我会去核实你说过的话。”唐贺功冷冷地看着郑岩,最终却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能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杜医生说得对,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应该瞒着我。”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郑岩没有回答唐贺功的话,只是问道。
“她不是一个人住,这里还曾住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帮她一起做下了那些案子,但是那个人不见了。登记上这栋别墅也只是属于这个医生,她没有结婚,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她还有个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我们正在尽可能收集线索,好消息是线索很多,指纹、毛发、衣服、鞋,而且那个医生怀孕了,这会给我们提供很多帮助,虽然有了这些线索但不表示我们就能抓住那个男人,但是,这是我们得到线索最多的一次,我们可能离‘厨师长’越来越近了。”
“‘厨师长’?”
“没错,就是‘厨师长’。”唐贺功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影集,“从房间里发现的,里面有之前我们怀疑‘厨师长’参与过的案子中凶手的照片,他可能在培养徒弟,这个女医生也是他的徒弟之一。”
“这里是怎么回事?”郑岩指着影集的第一页,那里没有照片,但是之前应该有,被人拿走没多久。
“不知道,或许是‘厨师长’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他很小心,留在这里的都是被我们抓获的人。应该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我们在下水道口发现了一些灰烬,可能就是烧掉这张照片留下的。”唐贺功说着,皱起了眉,“说实话,我有点怀疑这事是别人干的,‘厨师长’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手法,把照片带走更符合他的性格。”
郑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藏书网然的神色,他没有说话。
“老师。”车窗被敲.99lib?响了,唐贺功摇下了车窗,秦玲就站在车窗外,手上提着一个大箱子,那里面是她从现场提取回来的所有检材,正准备带回部里的实验中心进行更深入的鉴定。
“结束了?”唐贺功问道。
“能收集的已经全部做了收集。”秦玲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很幸运,我在一把剃须刀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说不定通过这个我能推断出‘厨师长’的大概年龄。虽然还没法测绘出他的长相,但也能帮我们进一步缩小范围。”
“再加上从这个医生身上说不定能调查出更多的线索,这次,我们真的离‘厨师长’越来越近了。好,那我们就准备回去了,杜医生呢?”唐贺功也有些兴奋地说道。
正说着,杜丽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拉开车门,看了一眼郑岩:“他们正在对后面那几棵樱花树进行挖掘,找到了那两个失踪的警察,已经白骨化了,只有制服上的编号和那些丢失的枪械能证明是他们。”
“我猜,他们身上一定有一部分被‘厨师长’做成了食物。”郑岩低着头,说道。
“这符合‘厨师长’的习惯,不过现在我们没法确认这件事了。”杜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对了,胡三强是怎么处理的?”郑岩突然问道。
“很简单,以后他都没法在报纸上发表任何东西了。”唐贺功笑了一下,“就算他敢写,也没人敢用了。”
“我觉得他还有用。”郑岩沉思了一下,“我有个想法,用他来引出‘厨师长’。”
看着唐贺功和杜丽还有秦玲不明所以的表情,郑岩笑了一下99lib? :“我们都有这种感觉,‘厨师长’是冲着我来的,他自认为比我更了解我,而且他很自负,知道我永远找不到他,他在和我较量。但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如果我能曝出一些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细节,比如,我究竟是怎么进入凶手脑子里的,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他会更关注你,甚至可能会跳出来抓住你进行研究。”杜丽想也不想地说道。
“这很危险,而且,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凶手脑子里的。”唐贺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郑岩笑了一下,“但是他一定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和我进行探讨,他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能力。”
第一节
“你欠我一个解释。”
唐贺功把一份《茶余饭后》报纸摔到了郑岩的面前,打断了他正在浏览网页的兴致。
因为Z小组开始对“厨师”采取相关行动,郑岩和杜丽也开始每天到办公室报到,不过大多数时候没他们什么事。杜丽还有其他的工作,通常到办公室露一面之后就会离开,而郑岩把大把的时间都放在了浏览网页上。
对于唐贺功颇具“怨妇”气质的问话,郑岩并没有回答,依旧拖动着进度条:“头儿,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他指了指网页:“一个月内19名女大学生失联,各地警方接连发出预警,要求女生加强自身戒备,防止上当受骗。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大家一致吐槽不应该把女学生失联归罪于被害人本身,而是要求警方加强社会治安管理。”
“那都是扯淡。”唐贺功撇了撇嘴,“总不能给每个女学生身边都配一个警察。他们不是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吗?现在这群孩子,就算你告诉她前面是火坑她也得跳进去看看。”
“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群熊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唐贺功在郑岩的对面坐了下来,“前几天还发生了一个案子,一对情侣抢劫了两个路人,你猜怎么着?警察抓住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抢来的包都还没打开,两人根本不差钱。他们就是想体验一把抢劫的感觉,本来男的不同意,但是女的先抢了一个包,骂那男的是怂包,男的气不过也抢了一个。这才是‘中国好女友’啊。你说,这不是No Zuo No Die是什么?”
他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好了,闲扯完了,你该想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了吧?”
唐贺功再次把那份报纸向郑岩的面前推了推,问:“你接受胡三强的专访我没有意见,我甚至帮着你协调让‘茶余饭后’重新营业,还把他的记者证还给了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挑衅‘厨师长’?你说‘厨师长’就是个卑劣的模仿犯,除了拾人牙慧之外,没有任何创意。”
“这是实话啊。”郑岩笑了一下,“他作下的案子本来就没什么新意,只不过是帮着别人完善了一下而已。”
“你还说如果是你的话,作的案子一定比他漂亮多了。郑岩,你是警察,你这样说,让我们没法对外交代。”
“我可没说我是警察,我就是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你根本不用给任何人交代。”说着,郑岩突然叹了一口气,“头儿,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
“我现在必须知道你的用意,我得给上面一个交代。”
“好吧。”郑岩点了点头,“头儿,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尤其是‘厨师长’这种追求完美的连环杀手,他最害怕的并不是被我们抓住,而是他的手段被人诟病,一旦我抨击他的作案手法,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更加疯狂地作案。”
“没错,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郑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会试图完善作案手法。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既要保留自己的显著特征,又要避免被扣上模仿犯的帽子,他会非常纠结,甚至可能放弃继续帮助‘厨师’。这样一来,至少我们能够先抓住‘厨师’,至于‘厨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可能会销声匿迹,直到他找到专属于自己的作案模式。”
“没有办法的办法。”唐贺功苦笑了一下,“但愿你的推测是正确的,秦玲也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厨师长’应该是个男性,穿42码的皮鞋,年龄应该在45岁,上下偏差9岁。从那个女医生家里搜查出来的衣服来看,他很讲究穿着,都是没牌子的衣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地摊货就是手工定制。”
“是后者。”唐贺功严肃地说道,“这说明他很讲究,也很有钱。”
“这些之前我们就知道了。”
“但是我们现在有了新的佐证。”唐贺功笑了一下,“我们可以很肯定地对局长说这些了,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指纹、DNA,相信早晚有一天会抓到他的。”
“那个医生那边没什么进展吗?”
“没有,有个很奇怪的事,我们调查过,那个医生的履历是假的,她根本没有到国外留学过,连国内的学籍信息都没有。”
“她是跟‘厨师长’学到的这些知识?”郑岩皱了皱眉,“这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信息吻合,‘厨师长’有很高明的医术。”
“医生怎么总是和我们过不去?”
“但他现在未必是了。”郑岩笑了一下,“还有什么信息?”
“双瞳异色。”唐贺功神秘地笑了一下,“DNA真是个好东西,秦玲竟然从基因密码中分析出‘厨师长’是双瞳异色。”
“这可是个很有标志性的特征,没听说过中国人有这个特征的,没准‘厨师长’是个外国人,或者混血儿。秦玲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掌握着最新的技术。”唐贺功挤了挤眼睛,“你听说过凯塞这个人吗?”
“没有。”郑岩摇了摇头,“我被关了那么久,外面的很多信息我都不是很清楚。”
“她跟我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唐贺功撇了撇嘴,“秦玲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不过因为她是个天才,所以眼光也很高,毕业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去基层工作。据她说,DNA里藏着人体全部的遗传密码,人体的各种特征都是按照这个‘蓝图’组装起来的。通过这个‘蓝图’,我们可以推断出拥有者的大致情况。已经有科学家发现了通过DNA判断人眼睛颜色的方法了,现在科学家在继续研究通过DNA判断头发颜色之类的其他体貌特征的方法。”
“但是按理说,在人的一生中,DNA这个‘蓝图’的内容应当是不变的啊?怎么能通过DNA来推断所有者的年龄呢?”郑岩狐疑地看着唐贺功。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等等,我看看她是怎么说的,这段实在太难懂,就像天书一样。”唐贺功翻出了笔记本,“秦玲还是用‘蓝图’做了个比喻,她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蓝图’的用纸会变黄,字迹会模糊……同样,人体有的DNA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产生变化。”
“确实很像天书。”郑岩忍不住打断了唐贺功的讲解,笑了起来,“总之,就是秦玲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知道了这些信息。”
“没错。”唐贺功点了点头,“好了,我得去向局长做个汇报。有空的话,你该去看看杜丽,我来的时候看到她上了天台,好像不太开心。”
“她是心理医生,知道自己怎么调节。”郑岩将目光重新移回到电脑上,“头儿,我觉得,那个大学生失联的案子最好从她们的社交工具上入手,可能会有突破。”
“怎么想起这事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们都是悄无声息失联的,没有发出过求救信息,我觉得可能是去见了什么不方便公开的人,QQ、微信、陌陌三大网络聊天神器里肯定有线索,这群孩子就喜欢玩那种东西。”
“别往自己身上揽活,一个‘厨师长’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现在是9月,下个月初就是中秋节,我们得.99lib.全力准备应付‘厨师’和那个浑蛋‘厨师长’。”唐贺功撇了撇嘴,“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杜丽,就因为她是心理医生,她需要保守比我们多得多的秘密。”
郑岩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这样让我以为你要轻生。”
郑岩走到杜丽的身边,坐了下来,和她一样将双腿搭在了外面。他上来的时候,杜丽就是这个姿势,高跟鞋放在一边,坐在天台的边缘,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穿着黑色丝袜的修长美腿。
“叫我丽丽。”杜丽突然说道,“或者叫我小丽。”
“什么?”郑岩愣了一下。
“你有多久没这样叫过我?”
“好像我只那样叫过你一次,在我被关进6号之前,我们只见过那一面。”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回国后要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你,更没想到,你会亲手杀了姐姐。”?99lib?
“你……”郑岩将头转向杜丽,才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你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姐姐很可怜,她死在最爱的人手上,你们本来就要结婚的,所以我恨不得杀了你;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羡慕她,她有一个很爱.99lib.她的人,背负着愧疚和所有质疑的目光还坚强地活着,而他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给最爱的人复仇。”
“你今天不太对劲。”
“没什么。”杜丽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高冷,“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最好用个什么方式发泄一下情感。”
“你也有心理医生?”郑岩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杜丽勉强笑了一下,“我们比你们更需要心理医生,因为你们只有一种心理疾病,而我们,几乎有你们所有的心理疾病,每个心理医生都要有另外一个心理医生来指导,这是常识。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想和你聊聊。”郑岩将目光投向了远方,“我现在很恐惧自己的状态。”
“听我说,你的恐惧不是因为枪杀了我姐姐,而是因为那之后产生的快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你感到纠结。”杜丽看着郑岩,“作为被害人的家属,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作为你的医生,我必须告诉你,在你杀害我姐姐的时候,你不是你。在你向凶手开枪的时候,你才是你,那个时候你感到的也是快感吗?”
“不,不是。”郑岩摇了摇头,“是公正和……”
“血脉贲张,那让你激动。”
“不,我没有。”郑岩再次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感到血脉贲张,也没有激动,我只是害怕。”
“那是因为你没有杀了她。”杜丽依旧平静地说道,“如果当时她正在加害被害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你说得没错。”郑岩苦笑了一下,“我到现在还不确定我为什么开枪,她并没有对我造成威胁,也没有对那个人造成威胁。”
“可是她准备那样做。”杜丽看着郑岩,“她当时的确没有实质性地危害到你的安危,但她准备对那个人动手,如果你没有开枪,她就会杀了那个人。你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你是为了那些已经无法说话的人发出的正义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就会成为恶魔,我觉得我应该回到6号去。”
“你杀害姐姐完全是个意外,你枪击那个凶手的时候,才是正确的感觉,你不应该感到任何愧疚,那是你的职责,你应该为保护了其他人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干这行。”
“你只是需要远离这些案子一段时间。”
“你觉得这可能吗?”郑岩苦笑了一下,“下个月也许就是‘厨师长’出现的日子。”
“抱歉打扰你们。”杜丽还没来得及说话,唐贺功的声音就在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不想打断你们两个花前‘日’下,但我们现在有案子了。”
“我的病人需要离开他的工作岗位一段时间,否则他可能会迷失自己。”杜丽回过头,看着唐贺功。
“现在不行,杜医生,我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他。”
“我不认为你是在照顾他,你只是把他当成工具,发誓要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
“别说得那么难听。”唐贺功尴尬地笑了一下,“那19个女生失踪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局长要求我们出动。”
第二节
“你又说对了。”在赶往H市的高铁包间里坐下来之后,唐贺功对郑岩说道。
“什么?”
“调查方向,就是QQ、微信、陌陌的那个。”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各地警方都不是笨蛋,已经从这方面着手了,现在已知的19名失联女大学生中,已经有10个人恢复了联系,据她们说,返校之前,她们就已经与网友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因为害怕被家里知道,所以干脆关掉了手机。”
“这是好事,可是老师你好像并不开心。”秦玲不解地看着紧皱着眉头的唐贺功。
“因为还有两个人是在传销窝点中被解救出来的,这两个人同样是私下约定了和网友见面,结果被骗到了传销组织中,身上的钱财都被拿走了,试图逃走腿都被打折了。还有一个人是因为搭黑出租车,被监控录像拍到了。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裸体被绑在窗户前供人参观,身上全都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还有蜡油,像条狗一样住在狗窝里。”
“性奴?”郑岩愣了一下。
“没错。”唐贺功沉重地点了点头,“女孩儿才21岁,被解救出来的第二天自杀了。”
“其余的人呢?”
“都好不到哪去。”唐贺功苦笑了一下,“有一个小子在微信上假装企业高管,月薪两万,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个街头混混,还吸毒。他骗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和他见面之后就被他和同伙轮奸了,然后抢走了这女孩儿身上所有的现金,手机和电脑也被贱卖,最后他们逼迫这孩子出去卖淫。另一个女孩儿见到他之后就产生了警觉,偷偷报警才没遇害,顺便也解救了之前的那个女孩儿。”
说到这里,唐贺功莫名地愤怒:“可恨的是之前那个被轮奸的女孩儿也已经染上了毒瘾,和那几个混混成了同伙,从被害人变成了帮凶。”
唐贺功叹了一口气,一副悲天悯人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那些女孩儿的戒心太弱了。不过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现在还有三个人下落不明。”
“头儿,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明明还有四个。”郑岩连忙说道。
“对啊,老师,还有四个。”秦玲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唐贺功,只有杜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们先看看这个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唐贺功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郑岩的面前。
那是一条河边的草地,上面躺着一个女孩儿,她浑身湿透,嘴巴紧闭,身上的衣服倒是整齐,似乎没有被侵犯过的迹象,只有稍显凌乱的头发上挂着几根水草,一个旅行箱就放在她的身边。
她紧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遇害了?”郑岩抬起头看着唐贺功。
唐贺功点了点头:“你再仔细看看。”
郑岩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坐在他对面的秦玲却已经脸色苍白地抬起了头:“不用看了,她的眼睛不见了,她现在没有眼球。”
郑岩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儿虽然双目紧闭,但却有着不正常的塌陷,眼眶中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这次让我们参与这个案子的原因之一。”唐贺功神情严肃地说道,“当地警方已经做过初步尸检,被害人是窒息死亡,不是溺水。被害人是死亡之后被推入水中的,但是在被推入水中之前,凶手挖出了她的双眼。”
“另外一个原因呢?”郑岩微闭着眼睛,问道。
“另外一个原因。”唐贺功深吸了一口气,“剩余三名失联女生和这个遇害的女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她们失联的方式有非常相似的地方,当地警方怀疑,可能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我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郑岩迫不及待地说道。
“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跟我们说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恐怕又要连续奋战几天了。”说着,唐贺功闭上了眼睛。
四小时后,列车缓缓驶入了H市东站。H市并不是重要城市,高铁在H市的停留时间只有一分钟。Z小组匆匆下了车,刚出车站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去哪?”
“要车吗?便宜。”
“坐我的车吧。”
……
一片嘈杂的声音让唐贺功皱起了眉,秦玲更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了郑岩的身后。
“99lib?嗨,美女,用吗?免费送你一程怎么样?”
一个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郑岩循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奥迪TT,一个穿着短袖T恤,胳膊上有文身的年轻男人淫邪的目光正在秦玲和杜丽的身上游移着。
郑岩还没来得及说话,杜丽就已经走了过去,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俯下了身。那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郑岩很清楚,杜丽的这个姿势可以让男人透过衬衫的缝隙看到自己的内衣,然而不知道杜丽对他说了什么,那男人露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开着车迅速逃离了现场。
“你跟他说了什么?”郑岩不解地问道。
“我告诉他我是S。”杜丽冷冷地说道。
“S?”唐贺功大惑不解地看着杜丽,“那是什么玩意儿?”
“SM,主仆游戏,S就是主人的意思,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作为奴的M要完全听从S的指令,不管S的命令是什么。”郑岩笑了一下,“然后呢?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吧?这可是很刺激的事。”
“当然。”杜丽偷笑了一下,“所以我又给他看了这个。”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露出来的一截警官证,“我告诉他我正在抓一个M。”
郑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好在远处一辆呼啸而来的警车帮他解了围。
让他好奇的是,看到那辆警车,围在站前的那些司机却并没有逃离的意思,只是露出了不屑的?99lib. 表情。
那辆警车在Z小组一行人的面前停下,从车里下来了一个大汗淋漓的司机:“请问是唐组长吗?”
他走到唐贺功的面前,问道。
“我是。”唐贺功点了点头。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了,队长他们都在局里等着你们呢。”他弯腰拎起了秦玲的行李,向警车走去,“真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警车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儿。
“姗姗,那就这样,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这名年轻的警察连忙对那个女孩儿说道。
“我叫梦梦!”那女孩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跺了跺脚走到了一旁,一辆保时捷的车窗放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带着笑脸的男人:“妹子,用车吗?”
那女孩儿也露出了一脸的笑 意,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了车门。
这一幕让大伙儿目瞪口呆。
“那女孩儿?”郑岩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警察,犹豫着问道。
“我也不认识。”他把秦玲的法医工具箱放进了后备厢,拍了拍手,“来的路上碰到的,本来要去另一个地方,我不顺路,就给带到这边来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唐贺功皱了皱眉,问道。
“什么?”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
“遇到女孩子搭车这种事。”
“这个啊,”年轻的警察笑了一下,“满大街都是,别说是警车,就算你有辆QQ,往学校门口一停,搭车的都一个接着一个。”
“那些车也都是吗?”郑岩指了指停在火车站外的那些私家车,问道。
“差不多吧。”这名警察想了想,“不过他们主要还是黑出租,当然女孩子要是愿意牺牲点,被揩揩油,他们也有不收钱的时候。”
郑岩“哦”了一声,看向了唐贺功:“头儿,这可能是一个线索,那几个女孩儿有可能是在搭黑车的时候失联的。”
“我也这么觉得,来之前已经让他们去查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这几个女生失联的情况基本一致,都是这样的。”
H市公安局会议室,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负责该案的刑警中队长向Z小组汇报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在她们离家后,一直通过短信或者微信、QQ与家里人保持联系,直到她们称已经到了学校。开学大概十天后,家人突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这几个女生一直没返回学校,这才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拨打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判定,她们的手机一直没有离开本市,初步判断,她们就是在本市的范围内出事的。而且作案手法雷同,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作的。”
“最初我们判断是劫财,因为这几个女生的家人反映,离家的时候,她们身上都携带着大量现金,有可能是被人盯上,途中劫财劫色,甚至有可能被拐卖至外地。”
“案件的转折点发生在我们发现的这具尸体上。”中队长调整了一下投影仪,“这具尸体是几个垂钓的老人发现的,她的行李箱就绑在她手上。接到报案后我们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发现这是其中一名失联女生,她的家人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初步的尸检显示,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在她被发现前的十小时左右,也就是前一天的夜里,但在那之前,她已经失联超过半个月。身上没有被束缚的痕迹,也没有遭殴打的迹象,随身的现金不见了,但是银行卡还在,卡里的钱也没被动过。我们判断,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强迫女生说出密码,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凶手的主要目的可能并不是劫财。”
唐贺功点了点头,示意这个中队长继续说下去。
“我们怀疑的重点主要在这里。”他将投影仪上的照片调整到了这个女孩儿眼部的特写,“被害人的眼睛不见了,不是被鱼吃掉的,而是被人挖掉的,我们觉得凶手这样做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我们曾经怀疑是贩卖器官,但是在全市范围内的走访来看,没有相关的手术进行,而且,既然是贩卖器官,她身上有更有价值的部分,但是凶手并没有进行摘取。”
“让你们查黑车司机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唐贺功想了想,问道。
“没有进展。”中队长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不怕丢人,我市的黑车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他们有非常严密的组织,有时候我们也得借助他们的帮助,他们没有这几名女生的消息,所以可能并不是黑车,只是搭顺风车而已。”
“那不是快成黑社会了?”唐贺功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办法,不是谁都能办得起出租车营运牌照的,现在一辆出租车营运牌照的成本快抵得上一辆中档轿车了。”中队长尴尬地说道,“有营运牌照的不用干别的,一年光出租牌照就能赚够生活费还有盈余。”
“那几个女生的微信、QQ之类的通信工具呢?”郑岩插嘴问道。
“暂时也没有什么发现。”中队长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发现的这个女生,失联前曾经和一个男生约定要见面,我们找到了这个男生,不过他在距离我市300公里以外的城市。据他交代,他们的确有过约定,但他一直没等到这个女生,还以为被放了鸽子。我们核查过,他没有作案时间。”
“你有什么看法?”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问道。
“这个女生应该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在去与男生见面的途中失联的。”郑岩想了想,“她没乘坐客车,也没乘坐火车,这两处都会留下基本线索,所以,她应该是乘坐一辆私家车,或许不是黑车,但是伪装成了黑车,这个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我想我们应该再对那具尸体进行一次检查,我想看看她的随身物品,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我们检查了那么久,要有什么的话,早就应该发现了。”中队长叹了一口气。
“角度不同,发现也不同。相信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唐贺功笑了一下,“准备一下吧,我们现在就去。”
第三节
“咦?”当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秦玲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向H市公安局的法医问道,“这具尸体,你们清洗过?”
法医在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前,通常会对尸体进行必要的清洗。眼前的这具尸体格外干净,这引起了秦玲的注意,按照Z小组的行事准则,他们需要掌握尸体最真实的情况,因此非常反感当地警方擅自对尸体进行任何形式的处理。
“没有。”H市公安局的法医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进行了初步的尸检,局里决定上报之后,这具尸体就被收藏了起来,我们没有进行任何处理。”
“那怎么会这么干净?”秦玲皱紧了眉头。
“我们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H市公安局的法医想了想,“发现她的那条河水很清澈,水流并不快,我判断她浸泡在水里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净,我也不能理解。”
“是凶手做的。”郑岩看着这具尸体,皱着眉说道,“凶手在杀害她之后对她进行了必要的清理,擦去了血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示意秦玲对这具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秦玲动手脱去了女孩儿的衣服,将那些衣服放到了一边,看着她温润如玉的肌肤,秦玲再次发出了一声惊讶。
“身上没有被束缚的痕迹,没有擦伤,没有反抗的痕迹。”越说下去,秦玲就越是犹豫,这完全不符合绑架杀人案的特征,被害人看起来就像是在99lib.一瞬间死亡,而凶手在处理这具尸体时也非常小心,不是不留下给警方侦破的线索,而是小心地尽可能不让她受到多余的伤害。
“这怎么可能?”秦玲手里拿着解剖刀,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先别解剖。”唐贺功抬手阻止了秦玲进一步的举动,“凶手既然刻意清理了这具尸体,说明尸体的身藏书网上可能残留了会暴露凶手信息的东西,会是什么?”
“粉尘,或者是血,凶手的血。”郑岩俯下身,凑到尸体的面前抽了抽鼻子,“也有可能是气味。通过对粉尘的分析,可能会暴露凶手藏匿、杀害她的地点,而血则会直接暴露凶手的DNA信息,气味有可能让我们知道他的职业。”
“我觉得是血。”唐贺功说道,“粉尘和气味都会在水里消失,只有血不九九藏书会,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短,血液无法完全溶解,一定会留下痕迹的。”说着,他再次皱起了眉,“奇怪,凶手既然想到把尸体抛入河里,为什么没想过在她的身上绑上重物,让她沉入河底?这样可以延长她被浸泡的时间,有更大的可能湮灭对我们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不是把行李箱绑在了她的身上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杜丽问道。
“行李箱的重量不足以让她沉入河底。”郑岩摇了摇头,“假如我是凶手,我会在行李箱里塞满石块,把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份信息的东西全部销毁,而不是保留在行李箱里。”他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疑点太多,我们得一点点来,我现在完全无法理解凶手的举动。”
说到这里,郑岩突然抬手捂住了头,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我试着和他建立某种联系,用他的思维去构建案发现场,但是我发现到处都是矛盾,没有一条路能够走通。”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唐贺功将目光投向了秦玲,“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在这具尸体身上尽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知道。”秦玲点了点头,从工具箱中拿出了一罐鲁米诺喷剂,只要还残留有任何一点血迹,就算肉眼看不到,鲁米诺喷剂也能让血迹显形。
她把一整罐喷剂都喷洒到了这具尸体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盲点,也包括刚刚脱下的那些衣服。
结果却再次让Z小组的人目瞪口呆,那些衣服上没有残留任何血迹,尸体的身上也没有,只有在眼睛周围发现了一些血渍。然而那些血渍的痕迹也让秦玲完全无法理解,四周都被仔细地清理过,却唯独留下了那一块,这绝不可能是凶手的疏忽。
“凶手在杀害她的时候剥光了她的衣服,那些残留的血迹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郑岩用力揉着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没有任何思路。”
“别那么强迫自己。”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不可能每个案子都那么顺利地找到线索,也不可能每个凶手都那么轻易被你发现马脚,否则‘厨师长’早已经成阶下囚了。你现在需要休息,等我们找到更多线索的时候,才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杜医生。”唐贺功向杜丽喊道,“送郑岩回去休息,你看着他,这边有什么进展,我会去叫你们。”
杜丽点了点头,上前扶起了郑岩,脸色却变了变。郑岩浑身无力,整个人的重量都搭在了杜丽的身上,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郑岩却依然挤出了一抹笑容,向唐贺功和秦玲摆了摆手,尽可能保持着稳定的步伐走出了鉴定室。
“好了,下一步,解剖尸体吧。”唐贺功戴好了橡胶手套,“我来给你做助手。”
“我觉得没必要。”秦玲却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查,我不认为她的身体内有什么问题。”
“解剖是尸检的必要程序。”唐贺功看着秦玲,“家属也已经同意了。”
“凶手没有破坏她的完整,我们也没有必要。”秦玲打开了死者的嘴,又将一片试纸放进了她的鼻孔里,“杀人后抛尸是显而易见的,死因是窒息。我觉得凶手的重点应该在这里。”秦玲指了指死者紧闭的双眼。
“等等,这是什么?”秦玲看着从死者鼻腔中拿出来的试纸,突然愣了一下,用镊子小心地取下了上面粘着的东西,“好像是某种植物纤维。”
“可能是死者在水中的时候粘上的。”唐贺功看了看,说道,“秦玲,作为你的老师,我必须提醒你,无论到什么时候,不管你.99lib.有多自信,对尸体做必要的检查,甚至一些你认为完全没必要的检查都有可能有意外的发现。刚才的不就是吗?”
秦玲点了点头:“老师,我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尸体前站好,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老师,凶手为什么要清理被害人的尸体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当然是为了清除掉她身上的痕迹。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唐贺功说道。
“为什么又要挖出她的眼睛呢?这点连郑岩都想不通。”
“因为这家伙在国外生活的时间太长。我认为有些东西用民间故事就能讲得通,民间流传死者会把凶手的影像永远留在视网膜上,凶手相信这一点,害怕这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摘除了她的眼睛。”
秦玲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是这样。他没有理由故意留下血迹。最重要的是,”她看了一眼那根纤维,“这明显是加工过的,不是那条河里的东西,凶手可能利用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手法杀了人,这种手法的优势在于不会留下外伤,不会破坏她的遗容。他对这具尸体进行这种处理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四小时之后,疲惫不堪的秦玲走出了鉴定室,手上拿着这次尸检的全部报告。
专案组和Z小组的人再次聚集到了会议室里,除了郑岩和杜丽。郑岩回到房间后就陷入了昏睡的状态中,似乎噩梦不断,睡得极不安稳。杜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照看着。
“先来说一下死因。”秦玲喝了一口水,说道,“目前能够确认死者的身体没有任何可能致命的疾病,她是窒息而死,但是在她的身体里我发现了麻醉剂的成分,说明凶手是给她注射了大量麻醉剂之后取下她的眼球,然后将她杀害。我在她的鼻腔里发现了宣纸的纤维。”
专案组的人面面相觑,被害人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凶手却依然用如此麻烦的手法杀人,这让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玲,等着她给出一个解释。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
“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明白。”秦玲讪笑了一下,“同样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凶手仔细地清理过被害人的尸体,却又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在杀害她之前,凶手脱下了她的衣服,显然是不想弄脏那些衣服,这个举动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还有这里。”她把一页报告递给了唐贺功,“凶手在摘下被害人眼球的时候手法很粗糙,虽然他已经很小心地不去扩大伤口,但是摘下眼球的动作很粗暴,完全扯断了相连的神经。他要她的眼球另有用处,不是为了移植。”
“被害人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是在遇害前没有发生过性行为。”秦玲用这句话给报告做了结尾。
专案组的人被这份报告弄得云山雾里,鉴定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通过这份报告,他们却发现凶手的举动处处充满着矛盾,完全找不到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我认为,”唐贺功用食指敲击着会议桌,“被害人失联的时间和遇害的时间之间有一段空白,这段时间里她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被囚禁起来的。”专案组的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想法。
“我也这么认为。”唐贺功点了点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被殴打,没有被束缚,却被囚禁,这说明什么?”
“被害人是自愿的。”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郑岩和杜丽走了进来,郑岩手上还拎着被害人的行李箱。
“凶手和被害人即便不是熟识,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郑岩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说道,“这种关系让她自愿跟凶手走,甚至一起待了一段时间。但是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凶手杀害了被害人,取走了她的眼睛。”
他拿过秦玲的报告看了几眼,身子突然猛地一震,看向了秦玲:“凶手是用那种手法杀人的?”
“有极大可能。”秦玲点了点头。
郑岩闭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开始冒出了汗水:“我的目标就是她的眼睛,我必须保证她其他部分的完整,作为一个追求美、收藏美的人,我不能破坏她其余的美丽。”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无视专案组看向他的怪异的目光,问道:“什么人在追求美丽,同时又在收藏美丽?”
“艺术家。”唐贺功想都没想就说道。
“确切地说,是摄影师。”郑岩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本影集,“这是被害人的影集,我发现被害人很爱照相,艺术照,同时她是个Cosplay爱好者,你们看看这些照片有什么问题。”
他把影集分发给了专案组的人。片刻,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叹。
这些反应都在郑岩的预料之中,那些照片的尺度非常大,有一部分甚至已经上升到了藏书网人体艺术的程度。
“怎么有些地方是空白?”唐贺功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郑岩。
“被人拿走了。”郑岩说道,“我认为就是凶手拿走了那些照片,因为那些照片里可能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我需要那些照片。”
唐贺功将目光投向了专案组负责人。
那人点了点头:“这应该不难,这上面有影楼的信息,他们那应该有底片。”
“还要注意稳住那个摄影师,不能让他发现我们对这些事已经起了疑心。”郑岩咽了口唾沫,“我怀疑,那个摄影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爱好拍摄这种大尺度艺术照,玩情色Cosplay的人,应该就是Cosplay圈子里所谓的渣滓了,这种人在Cosplay圈子里也是被人唾弃的,通常会和摄影师有一种暧昧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她会极力隐瞒,贸然调查这件事,可能会引起那个摄影师的警觉。”
他顿了一下:“这些都是我根据眼下的信息做出的推测,我还需要另外几个被害人的信息。”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这是我的战利品。”
郑岩看着摊放在桌子上的照片,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贺功不解地看向那张照片,却见照片上的女孩儿在眼睛周围化了一个夸张的装饰。
“我说了什么?”郑岩看到唐贺功的眼神,下意识地说道。
“你说那双眼睛是凶手的战利品。”专案组负责人抢先说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收集眼睛?”
“不。”郑岩却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可是其他几个失联女生最漂亮的却不是眼睛,而是不同的部位,他收集的,可能会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自己拼凑起来的人。”
第四节
“头儿,你还记得衔尾蛇那个案子吗?”郑岩从唐贺功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问道。
“当然,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唐贺功不解地看着郑岩。
“那你一定还记得那个利用一整个晚上时间走访了全县大部分饭店的专案组组长,当时你还评价他是个优秀的警察,告诫我们走的路越多,离凶手越近。”
“是有这么回事。”唐贺功点了点头,“那个专案组组长现在已经调到省厅工作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也想试试那种感觉,亲自去做一些调查。”
“我们的精力不应该放在这种事情上。”唐贺功摇了摇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可我不这么认为。”郑岩也摇了摇头,“头儿你看,”他指了指会议室墙上的地图,“H市就这么大,人口也有限,影楼一共只有三家,我打赌,生活在H市的人与人之间都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说不定那些影楼的人都认识这里的警察,就算没打过招呼,也能混个脸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唐贺功恍然大悟道,“这么说确实得我们亲自过去。”
“不是我们,是我和……”郑岩将目光转向了杜丽和秦玲,“她们当中的一个。你们两个,谁愿意陪我去?”
“为什么是她们两个?难道我不行?”唐贺功有些纳闷。
“当然不行。”郑岩笑了一下,“凶手的目标是女孩儿,而且要年轻、漂亮,这三点你没有一点是符合的。”
“我建议让秦玲陪你去。”唐贺功在杜丽和秦玲之间看了看,说道,“秦玲更像个小女孩儿,长相也更甜美乖巧,是那种可能会玩Cosplay的人。”
“原则上我同意头儿的看法,但是……”杜丽看了看秦玲,说道,“玲子已经很累了,她恐怕没精力来做这件事,而且,郑岩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觉得还是我跟着比较合适。”
“但是你的气质……”唐贺功皱了皱眉,“你太有御姐范了,恐怕不太合适。”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杜丽突然苦笑了一下,“总之,就这么定了,我要先去买几件衣服,头儿,记得回头给我报销。”
两小时后,杜丽从商场回来了,关上房门,花费了一点工夫换好衣服,当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唐贺功差点忘了手上还拿着烟就用力拍起手来,火红的烟头烫得他嘶嘶地倒吸了几口冷气。
杜丽换下了习惯的职业装,穿上了一条包臀的热裤,脚上蹬着一双长至膝盖的靴子,没穿丝袜,这让她裸露在外的白皙长腿格外引人注目。
一件露脐的短T恤托起了她高耸的胸脯,也让胸前“SEX”的字母尤为突出。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算了,偏偏她还买了一顶假发戴在了头上,那头绿色的蓬乱头发让她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绿毛龟。
她化了一个烟熏妆,浓厚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太妹,和之前高冷的心理医生判若两人。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郑岩看着杜丽,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我。”杜丽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好了,只有我这样还不行,你也得换身衣服。”
她把郑岩推进了房间,仅仅五分钟之后,郑岩便走了出来,相对于杜丽,他的装束就简单了很多,只是一条破洞的牛仔裤、一件泛黄的T恤和一条金链子。
他有些局促,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装束。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半小时之后,一对街头混混打扮的男女走进了H市最大的影楼。
一进入影楼,他们便提出要拍摄一组大尺度的艺术照,务必要将那名女子最美丽的双腿展现出来。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就是郑岩与杜丽假扮的。
“欧巴,我们拍那种合体照吧。”杜丽腻在郑岩的怀里,故意嗲声说道。
这副脑残小女孩儿的神态让郑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如果不是出门前99lib?特意涂黑了肤色,他恐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尺度比较大的样片?”郑岩问道。
“抱歉客人,那是顾客的隐私,在取得客人的同意前,我不能给你们看。”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道。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 能拍成什么样?”郑岩跷起了二郎腿,故意不屑地说道,“我跑了那么多家影楼,人家都给我看,怎么就你家不给我看?要不是觉得他们拍得不好,我才不来你这儿呢。”
“不瞒你说,其实是朋友介绍我来这儿的。”郑岩突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朋友在你家拍过片子,我看到过几张。”
“你朋友是?”服务生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就是她咯。”杜丽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她从被害人的影集中拿来的,“我就喜欢她这种大尺度的片子,把她拍得太美了,我要是能拍出来的话,肯定比她更漂亮,可是我想多拍几套不同风格的,不知道你家能不能行。”
“我们家的服务是不会有问题的,你们既然是朋友介绍来的,应该知道我们家在这一带是最大的一家。你们这种要求我们也能满足,不过价钱嘛……”他九九藏书 看了一眼这两个打扮成非主流的人,眼里露出了不屑。
杜丽没有说话,只是故意撩了撩头发,露出了卡地亚的耳坠和衣服上LV的标牌。
“你知道她一只耳坠值多少钱吗?”郑岩生怕对方不了解行情,抽出了一支软包中华,解释道,“你一年的工资恐怕都买不来。要不是怕在老家撞见熟人,我们才不来你这里呢。”
服务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瞒客人说,我们这里的确有顾客的底片,不过为了客人的隐私,你们想要看的话……”
“不就是保证金吗?”郑岩哂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一摞钱递到了服务生的面前,“5000够不够?不够的话,还有这张黑金卡,500万透支额度的。”
“够够够!”服务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柜台,片刻之后,他拿着几本影集走了出来。
郑岩和杜丽翻看着那些影集,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抖动。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这几本影集里囊括了H市所有四名失踪女生的照片,已经发现的被害人就在第一本影集中。郑岩默默地计算着那些遗失照片的数量,很快发现所有遗失的照片都是这个女生眼部的特写。
他不动声色地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合上了影集,说:“马马虎虎吧。”
“我觉得不错啦,能帮我预约那个摄影师吗?”杜丽收起了藏在手里的照相机,向服务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这恐怕有些困难。”服务生为难地摇了摇头,“摄影师老师最近休假了,大概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杜丽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怜兮兮地看着郑岩。
“那就把他家的地址给我吧,我们在这只能待三天。”郑岩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服务生摊开了双手,“要不客人留下您的电话,摄影师老师一回来,我们马上就联系您?”
“只能这样了。”郑岩点了点头。
“这是?”杜丽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网格和数字,一脸的不解。
此刻的杜丽已经换回了T恤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也束成了一束马尾,甩在脑后。
“我想做一回我自己。”面对唐贺功闪闪发亮的目光和郑岩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吐了吐舌头,然后拿起了已经被秦玲处理过的照片仔细思考。
“完美的眼睛。”秦玲沉吟了一下,“按照黄金比例来计算,这双眼睛是这个女孩儿身上最完美的部分。”
“还有这些。”秦玲将另外几张照片递到了杜丽的面前,“这个人的鼻子,这个人的嘴,这个人的耳朵,如果以黄金比例来进行计算,都是这些人身上最完美的部分。凶手可能分别割下了被害人的这些部位。”
“你是怎么想到的?”杜丽震惊地看着秦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是郑岩想到的。”秦玲看了一眼郑岩,“他说凶手可能是摄影师,摄影师的习惯是构图,黄金比例是他们最常用的一组数据。”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想到凶手分别割下了被害人的这些部位的?”
“因为这个。”唐贺功将笔记本电脑推到了杜丽的面前,“你们走之后,我就在想,凶手既然挖出了被害人的眼睛是为了收集,他又有可能是一个九九藏书摄影师,那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作品一直被埋藏,一定会把战利品晒出来的,结果发现了这个博客。”
99lib?从博客的背景图片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摄影师的博客,最新的一篇博文更新在两天前,警方推测应该是被害人遇害的第二天。
里面是一组照片,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儿躺在一片草丛中,做出各种展现优美身姿的造型。所有的照片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表情和眼睛,她的表情始终是冷冷的,眼睛始终是紧闭的。
而以她的两只眼睛为核心,大片的红色向外扩散,形成了一只硕大的红色的蝴蝶。
“是她的血。”郑岩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是个至美的人,我不能破坏她的美丽,但是她距离我所要求的最完美的人还是有一点点的差距,我需要她的眼睛。我不会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害你,我要让你保留属于你的美丽。我借走了你的眼睛,所以我还给你另外一种美,就是这些用你的血绘出的画卷。”
“你知道了?”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郑岩点了点头:“凶手挖出了被害人的双眼后,用流出来的血画了这只蝴蝶,这是为什么被害人的身体被仔细清理过却在眼睛周围留下了那些血渍的原因,因为那原本是蝴蝶的一部分。”
“他认可美丽,但认为她们都不是最美的,他在追求一种极致的美丽。”郑岩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说道。
“凶手是个恋物癖。”杜丽想了想,“只不过他恋的物不是丝袜,不是内裤,而是人体的某些部位。”
她继续翻看着那个博客里的照片,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至少残害了20几个人,每个人被取走的部位都不相同,这个人是鼻子,他用那些血在她的脸上画了一只正在从她的嘴里爬出来的蜘蛛。这个人是嘴,他用那些血画了一只正在钻进她鼻孔的蜈蚣。这个人是耳朵,他用那些血画了一条贯穿她脑袋的蛇……”
“啪”的一声,杜丽合上了电脑,说:“对不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想,那些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他不可能留下那么多的人。”
“我不这样觉得。”郑岩双手揉按着太阳穴,“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很随意,很多必要的措施都没有做,他是第一次抛尸,在那之前,他并没有杀过人。”
“那些人去了哪里?”唐贺功问道。
“我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或许被他囚禁了起来。他一定有一所大房子,租的,或者是他自己的,没有邻居。那座房子有一个后花园,或者就在那房子附近有一块草坪,离那条河也不远,但是那个地方人迹罕至。”
“头儿,我建议沿着那条河寻找拥有这些特征的地方。”
“为什么不通过IP定位这个人的位置?”杜丽不解地看着他们,一向惯于使用高科技破案的Z小组这次却选择最原始的摸排的办法,这让她很难理解。
“因为他用的是移动网卡。”唐贺功苦笑了一下,“外地的移动网卡。”
“他已经采集到了足够多的样本,现在完全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了。”郑岩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头儿,密切关注这个博客,一旦这个博客放出了一张完整的照片,就意味着他可能要跑了。”
第五节
“假如他不放在这里怎么办?”面对郑岩的提醒,唐贺功犹豫着问道,“这个博客里还有一个链接,是一家淘宝店,我们不知道主营项目是什么,到现在为止,那家店里还什么商品都没有。但是我们可以确认,这个博客和那家淘宝店属于同一个人,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摄影师。”
“他会在那里出售她,出售一个完整的她,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模特?商场里用的那种?”秦玲皱着眉头说道。
“不。”郑岩摇了摇头,“那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不是工具,而是一个能真实地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他现在要把这个人和大家分享。”
“我想到了。”杜丽的脸上突然布满了红霞,“是充气娃娃。”
“充气娃娃?”
“对。”杜丽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接触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他们会把充气娃娃当成是家人,原本只是发泄性欲的工具,到最后他们会和娃娃一起吃饭,一起洗澡,当成是活生生的人。”
“杜医生说得对。”郑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杜丽的分析。
“她会是什么样?”唐贺功再次抛出了问题。
“她不会是裸体。”郑岩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那样更能展示她完美的身姿,但毕竟是拼接起来的,我没有那样的手段能够完美地遮掩伤痕,但也不能让她的身姿隐藏。我会给她穿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来展现完美的双腿,穿一双透明的高跟鞋来展示双脚,衣服同样也是紧身的,我想她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所以会在她脸上化上彩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没有办法,我得遮住那些拼接的痕迹,所以我会让这些彩妆也充满艺术色彩,就像那些艺术照一样。”
“她不会是一个人,我会证明她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所以,我要和她留影,我知道她无法永远存在,但我会用我的方式来留住她。”
“郑岩,你在说什么?”杜丽突然大喝了一声,打断了郑岩的话。
“我说了什么?”郑岩迷茫地看着杜丽。
“你什么都没说。”唐贺功连忙说道,“你只是向我们描绘了凶手会怎么做。”
郑岩苦笑了一下,“头儿,我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安排吧。”
“一路人盯着这两个网页,一路人到各个交通要道设卡,随时准备抓捕这个变态,另一路人沿着那条河尽可能搜索相关的线索。”唐贺功说道,“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没有。”郑岩摇了摇头,走出了会议室。杜丽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老师,为什么不直接去搜查这个人的家呢?”秦玲不解地问道。
“他不会在家里做这种事。”唐贺功站起了身,“至少不会在别人知道的那个家里做这种事,他不会在那里留下任何线索。他休了一个长假,为的就是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在他真正的家里来给这件事做一个收尾。”
“郑岩,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吗?”一回到郑岩的房间,杜丽就严肃地问道。
郑岩没有说话,颤抖着从行李箱中翻出了药瓶,倒出几片药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根本没去看那是多少。
“你不能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更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药物的副作用会摧垮你的脑神经。”杜丽抢过了他的药瓶,“从现在开始,我要监督你的用药,你必须和我在一起,每时每刻。”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杜丽花费了一点时间把郑岩拖到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他怎么样了?”看到杜丽走进指挥中心,唐贺功马上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走上前来问道。
“没事了,他需要休息一下。”杜丽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容,“现在有什么进展?”
“我们正在密切关注这两个网站,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头儿,我觉得我们不能把目标局限在这两个网站上,凶手很聪明。”杜丽沉思了一下,“这两个网站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他在别的地方做剩余的事情。”
“你说的这种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个博客显然是凶手用心经营了很久的,他真的会放弃这个阵地吗?”唐贺功皱了皱眉。
“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杜丽叹了一口气,“这个博客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而且,就算他会在这里发布消息,我们还是没法抓住他。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唐贺功看着杜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之前的推测和郑岩说的一样,但是我觉得他不会进行第二次的创新,他既然会尽可能不破坏被害人的完整度,就不会再次破坏她们的美,在拼接那个他认为是最完美的人的时候,脸上的画不会有任何变化,应该就是这样的。”杜丽闭起了眼睛,她感到胃里正传来强烈的呕吐感,但是她努力压抑着,“她的双唇会是一条并不完整的蜈蚣,她的鼻子是只有一半的蜘蛛,她的双眼只剩下蝴蝶的部分翅膀,还有那些血红的颜色,就像她生生吃掉了它们一样。”
随着她的分析,技术人员迅速地从那个博客里调取出相关的图片,慢慢地拼凑了起来。
不过十分钟,一张完整的脸就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仅是杜丽,就连唐贺功和那个技术人员也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呕吐了起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张脸,而是形形色色的血色昆虫的残肢断臂硬生生地拼凑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是一张完美的脸?”唐贺功不解地看着杜丽,“这简直是一场昆虫的盛宴。”
“可是凶手并不这么认为。”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上网查。”杜丽郑重地说道,“有一个识图的功能,把这张图放上去,说不定就会有发现。”
技术人员强忍着不适,打开了识图功能,将这张图传了上去,片刻之后,一张完整的图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就像郑岩推测的那样,这个女人穿着长衣长裤,僵直地摆出了一个个诱人的姿势。就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是一个短发的男人,他不停和这个女人变换着暧昧的姿势,可是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算只是这张拼凑出来的照片,唐贺功和杜丽也能看出,这个女人是有多么不甘和怨恨。
技术员点开了那张图的链接,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张图属于另外一家淘宝店,并不是他们之前一直监控的那个。这是一家成人用品店,在最上面的横幅里写着这样一句话:这是我的完美情人,来这里,你也可以定制你的完美情人。
“他要跑了。”唐贺功脸色一沉,掏出手机准备拨通行动组组长的电话,要求他们对各个路卡加强戒备,然而另一个行动组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唐组长,你们过来吧,我们发现了重要的线索。”电话中,那个行动组组长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回去接你们了。”
半小时前,沿河搜索的行动小组发现了重要线索,在一处草丛里找到了一部手机,手机的外保护壳上是那名被害女生的艺术照,搜查组认为,这部手机原属于那名被害的女生。
随同搜查组一起行动的秦玲在那部手机上发现了被害人的指纹,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人的指纹,从指纹的大小判断,应该属于一男一女两个人。
为保险起见,搜查组紧急联系了被害人家属,家属见照片后确认这部手机就是被害人的。
搜查组立即扩大了搜索范围,物证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就在发现这部手机大约100米的地方,搜查组再次发现了一块笔记本电脑的电池,秦玲判定这块电池是苹果笔记本电脑的电池,那名被害女生所使用的正是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而距离这儿大约100米的地方,搜查组又发现了一条电源线,同样属于苹果笔记本电脑。
秦玲看着地图上标记出的发现这三样物品的地点,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凶手在杀人抛尸后,一边离开一边抛下了这些物品。如果确实如此,她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沿着这条路线搜索下去了,那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另外一个陷阱,会让警方误入歧途。而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凶手可能已经准备残杀剩余的几个人了。
“那块笔记本电脑的电池和电源线上采集到了什么人的指纹?”郑岩摇着像要炸开的头,痛苦地问道。
那针镇静剂让他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警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至关重要的线索。杜丽原本不打算带上郑岩,但是唐贺功却坚持这个案子需要郑岩的支持。杜丽只好用强制手段叫醒了郑岩,她痛痛快快地抽了郑岩十几巴掌,算是圆了自己多年来想要复仇的梦。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郑岩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无法遏制的头疼让他想要撞墙。
“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女人的指纹,和手机上的那枚一样,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虽然无法理解郑岩为什么会这么问,秦玲还是答道。
“就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搜查下去。”郑岩看着秦玲手里的那张地图,用手指在上面用力划了一下,指出了一个大概的调查方向,“凶手不是一个人来抛尸的,至少还有一个女人跟着他,那个女人留下了这些线索。”
尽管对于郑岩的判断持怀疑态度,但警方还是按照他指定的方向搜查了下去,不久之后,那台笔记本电脑也被发现了。
“神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行动组组长惊喜地看着郑岩,“兄弟,有没有兴趣下基层来?”
“没兴趣。”郑岩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奇怪凶手为什么没在箱子里装上重物让尸体沉入河底,这些就是原因了。不是他没装,而是有人又给拿出来了。大概是害怕警方发现这些东西作为物证指控自己,他把所有重物都放进了行李箱,试图让行李箱带着尸体沉入水里,但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不这么认为,乘其不备时拿出了这些重物,在回程的路上丢下这些东西,她在给我们提供线索。她就是其中一名被害人。”
“凶手用被他囚禁起来的那些人抛尸?他不怕她们跑了吗?”行动组组长表示疑惑。
“他还真不怕,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凶手没亲手杀人,而是指使那些被囚禁起来的人杀的人。”郑岩的脸色冷峻了起来,“这样他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郑岩突然问道,前方出现了一排简易的窝棚,还有阵阵炊烟升起。
“我不知道。”行动组组长尴尬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注意过这个地方。”
“我知道。”搜查组的一名警察走了过来,一脸的愁眉不展,更有戒备的神色。
“你那是啥表情?还能是黑社会总坛?”行动组组长不满地看着这个警察。
那个警察苦笑了一下,说:“当然不是,那里面住的都是流浪汉。”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行动组组长的脸色都变了变。
“怎么?你们这儿的流浪汉很厉害?”唐贺功不解地问道。
“和他们有仇。”行动组组长苦笑了一下,“几年前市里组织过一次清理流浪汉的行动,当时我们遣返了不少人,结果没几天他们就又都回来了,然后治安案件就不断发生,我们局的一个民警在回家的路上被打成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就是这些人干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都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还没法破案?”杜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因为这些人啊,他们都是有组织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控制着他们,我们调查取证的时候,这群家伙根本就不配合。”行动组组长吐了口唾沫,“我们找不到证据,也抓不到人。凭我们几个想进入那片区域,能不能完整出来都是个事。”
“他们不是连人都敢杀吧?”唐贺功随口问道。
“除了杀人,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反正进监狱里有人管吃管喝,生活还算有了保障呢。”行动组组长吐了口唾沫,“得请求武警协助了。”
杜丽和秦玲的脸色变了变,她们同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一小时后,太阳开始落下去的时候,装载着几十名武警的卡车开到了河边,这些全副武装的武警下车后便训练有素地将整个棚户区团团围住。
在这些人的保护下,Z小组和H市搜查组的人才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棚户区。然后,他们很快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里居住的的确都是那些沿街乞讨,或是在夜色里翻找垃圾箱的流浪汉,但是他们已经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老婆,有的甚至还有了孩子。
看到警察走了进来,那些流浪汉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但却故作镇静,那些女人或者面无表情依旧做着该做的事情,或者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但却在那些流浪汉的眼神下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她们都还年轻,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下让她们看起来至少三十几岁,但是秦玲还是能够看出,她们的实际年龄不会超过25岁。
她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完整的人,尽管她们年轻漂亮,但她们的身上都毫无意外地残缺了一部分。更让秦玲心惊的是,每个人的脚上都拴着一条铁链子。
凶手抛弃了她们,在取得了她们身上最美丽的部分后,在她们的美已经不再完整之后,凶手将这些受害者施舍给了这些流浪汉,让她们为这些流浪汉生儿育女,从此再也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那些流浪汉,作为回报,他们保护着他。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秦玲终于忍不住对那些流浪汉喊道。
可她得到的却是那些流浪汉贪婪的目光。
“咋了?”一个流浪汉站起了身,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让秦玲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俺和俺家婆娘玩游戏,不行啊?你们不都爱玩这个吗?”流浪汉鄙夷地说道,“就兴你们玩,不兴我们玩啊?是不是,老婆?”
流浪汉回过头,冲门边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喊道。
那女人浑身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是,我们玩游戏呢。”
“你们来这儿干啥?”流浪汉看着眼前的这些警察,挑衅道,“我们可啥犯法的事都没干。”
“我们来找一个人。”唐贺功说道,“一个年轻人,你们认识吗?”他把那个摄影师的照片递到了这些人的面前。
“有毛病,这种人会来我们这里?”流浪汉嗤笑了一声,“你看看他细皮嫩肉的,要是愿意让我们玩他腚的话还行。”
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杜丽和秦玲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这些人不会告诉我们的。”郑岩拉住了唐贺功,“他给了他们住的地方,给了他们女人,所以,这些流浪汉是不会出卖他的。”
“那我们怎么办?”行动组组长为难地问道。
“抓捕!”唐贺功果断地下了命令,“你没看出来吗?这些女人,都是被拐骗来,囚禁在这里的。”
行动组组长愣了愣,下达了行动的命令。面对这些荷枪实弹的武警,这些人再也嚣张不起来了,然而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场面出现了。
那些女人,不止一个女人拦在了自己的男人面前,苦苦哀求:“你们不能带走他,你们带走他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就指着他给口饭吃呢!”
“囚禁,奴役!让她们知道没有这些流浪汉就只有死。”郑岩长叹了一口气,面对这种事,他无能为力。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毕竟更多的女人愿意接受警方的解救,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总比留在这里忍受暗无天日的折磨好得多。
郑岩站在那所大房子前。那是整个棚户区最壮观的一栋建筑,二层洋楼,称之为是这个棚户区的王宫丝毫不为过。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行动组试图摸清房间里的情况,却被郑岩制止了。
“他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从上面能够俯瞰整个棚户区,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但他没有走。”他指了指停在一边的一辆车,“他在等着我们。”
说着,郑岩推开了房门,光线突然间的变暗让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看到了那个趴伏在电脑前的男人。
他的身下淤积着一汪血迹。他死了。
电脑桌面上开着一个文档,里面只有一句话:我找到了最完美的情人,但我配不上她,我不是最完美的。
“还有呼吸。”秦玲走进来摸了摸这个男人的脉搏和鼻息,惊喜地喊道,“心跳较弱,但是应该还有救。”
警方匆忙将这个人送上了救藏书网护车,送往医院进行急救。
郑岩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他闭起了眼睛。
二楼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铁笼子,在那个铁笼子里关着三个年轻的女孩儿。她们还活着,虽然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伤害,但是她们的精神很好。她们面前的餐盘里放着的都是样式精美的菜肴。
看到郑岩和他身后的警察,这些女孩儿忍不住失声痛哭。
三天后,犯罪嫌疑人脱离了生命危险,案件的整个过程也终于在警方不眠不休的调查下渐渐理清。
犯罪嫌疑人何云帆,H市最大一家影楼的摄影师,这是他对外的公开身份。在这个身份背后,他还是一家专营成人用品的淘宝店店主,更是那个棚户区的建造者,那些流浪汉的房东。
他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女孩儿,渐渐地,他开始不满意那些女孩儿的美丽。她们的确很美,但也只是某一部分很美,他想要创造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女孩儿。在最初,他设想过通过提取某个特定的DNA片段进行重组来完成这个梦想,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根本不切实际。
他只能用另外一种更为简单的办法来完成,截取那些人身上最美丽的部分,拼接在一起,制作属于自己的完美情人。
他选择目标的手段很简单,就是那些和他合作过大尺度艺术照的女孩儿,他知道那些女孩儿都很好骗,很容易上当。
他做这种事情已经两年了。意外发生在几天前。
他在挖出那个女孩儿的双眼后让这几个被囚禁起来的女孩儿照顾她。他不能让她死,他没想过杀人。但是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之中,他想到了抛尸,这种事情不能亲自动手,那会留下线索。他把这件事交给那几个女孩儿,让她们把她和行李箱绑在一起,推进河里。
他不怕她们逃跑,他知道她们不敢,这里都是他的人,在不久的将来,她们都会属于那些流浪汉。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不用他出面,那些流浪汉就会帮他完成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女孩儿会用那样的方式留下线索,让警察查到了这里。但是这些根本都不重要了,那个时候,他只想死。他配不上自己制造出来的完美情人。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毫无疑问,那个女孩儿是死于窒息,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做的。”
“头儿,你看过那些女孩儿的口供了吗?”郑岩看了一眼唐贺功,“那些女孩儿说,是在他的胁迫下,她们把那些宣纸铺在了被害人的脸上,然后喷上水的。”
“我觉得这完全有可能。”唐贺功点了点头,“只是我们没有证据。”
“他从没杀过人,为什么这次一定要杀了她?他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为什么没有杀掉另外三个看到他杀人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贺功瞪大了眼睛,他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寒冷。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郑岩笑了一下,“总之,接下来头疼的该是法官了,他的确囚禁了那些女学生,也对她们造成了伤害,但他没有对她们进行性侵,无法构成强奸罪,恐怕只能从故意伤害罪入手;他的确诱拐了她们,把她们送给了那些流浪汉,但是这其中没有涉及实质的利益交换,是否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也是个未知数;对于他是否杀人这件事,证据不足,难以认定。头儿,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在这件案子里,可能涉及适用最高刑罚的部分他都小心地避开了,或者证据不足。”
“你也说了,那是法官该头疼的事,我们没必要操心。”唐贺功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我真希望能枪毙他。”
“我也一样。”郑岩点了点头,目送唐贺功走出了房间,杜丽恰好走了进来。
“别那么冷着脸。”郑岩看着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笑的时候更好看,和你姐姐很像。”
“我来是想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能追求极致和唯一的答案,否则就是何云帆那样的后果。”杜丽坐了下来,突然叹了一口气,“你现在需要放空、休息,有什么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虽然很想早点抓住‘厨师长’,但是我也不希望在那之前你就先倒下去了。”杜丽说道。
“我倒是想那样,我害怕和他面对面。”郑岩苦笑了一下,“但是恐怕很难。”
第一节
D市北郊,龙腾小区。
房市的萎靡让这座小区的入住率并不高,虽然大幅降价的确促进了不少销售,但因为交通不便,大部分业主在购买之后并没有入住,而是委托房产中介对外出租。
这天,房产中介的置业顾问带着一对年轻情侣来看房子。这对年轻情侣准备结婚,但是手中的存款也只够在这里买一所不大的房子的首付。在一番天花乱坠的吹捧之后,置业顾问成功地将这所房子推荐给了他们。
“地铁四号线已经开工,楼下300米就是地铁站,到时候地铁一开通,这里的房价肯定噌噌上涨,你们现在买稳赚不赔。我给你们算算,市内的房价现在接近9000块一平方米,这栋房子还不到4000块,而市内的房价上涨已经到了一个顶峰,基本不会再涨,但是这片区域肯定还会涨,用不了五年,你们转手至少能赚一半。”置业顾问一边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一边掏出了钥匙,“反正你们只是用作结婚的新房,回头你们也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完全可以再委托我们对外出租或者出售,对你们这种客户,我们是有优惠政策的,免收中介费。”
“咔嗒”一声,门锁打开,落满灰尘的防盗门也随之打开了一条缝隙,“这房子都是装修好的,你们拎包就能入住。”置业顾问回头望着情侣边说边拉开了房门,只听到女孩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倒在了男孩儿的怀里,而那个男孩儿也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置业顾问这才转过了头,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间房子的格局并不好,从门边就能看到里面的卧室,中间没有任何的阻隔。
就在卧室里,两个全身赤裸的人跪在床边,但是他们的双腿却并没有贴在地面上,而是离地面有大约十公分的距离。就在这两个人的身下,是满地血红色的羽毛。
“鬼啊——”置业顾问大叫一声,“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哐哐哐——
寂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敲击声。这个声音让郑岩的身体也随之发出了痛苦的抖动。
他睁开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不太敢用力,也不太敢太急地起身。
前几天他在杜丽的胁迫下去医院做了一个脑部的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他却亲眼看到一个患者从床上猛地坐起身,然后一头栽到了地上,再也没醒过来。
医生说是脑血管破裂,和起身太急有很大的关系。
郑岩本来不是个怕死的人,他有时候还很希望尽快死去。不过这两个月不行,从时间上来判断,“厨师”和“厨师长”已经开始行动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这可能是抓住他们最好的机会。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关注健康问题。
哐哐哐——
那个敲门声似乎有些不耐烦,更加急促,声音也更大了。郑岩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12点30分,晚上。
会在这个时候来敲他的门的,除了唐贺功不会有别人。
但他没有下床,而是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浏览器,进入邮箱,清空了里面的收件箱和发件箱,然后按下了电源开关旁边的一键还原,这才把电脑扔到了一边。
他刚准备下床,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半透明丝绸睡衣,睡眼惺忪的女人走了出来。
出来?这个词让郑岩愣了一下,他低下头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了沙发上,至于卧室,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自从杜丽说要随时监督他的恢复情况之后,她说到做到,带着行李住进了郑岩的家,也占领了唯一的卧室。
“杜医生,抱歉吵醒你们了,我们得马上出发。”对于杜丽出现在郑岩的家里,唐贺功并不意外。
“‘厨师长’出现了99lib??”郑岩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问道。
“是不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事发的地点倒是在D市。”唐贺功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好转,似乎也认为“厨师长”参与了进来,“还有,郑岩,我再提醒你一次,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固定电话也不许拔掉电话线,我不想每次都到这里来找你。杜医生都跟你学坏了,她的手机也关机了。”
“不是关机,是根本没信号。”杜丽晃了晃手机,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行李。
郑岩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往腿上套着裤子:“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好不容易才睡了个好觉。”
“你会睡好觉?我看是噩梦缠身才对。”秦玲从唐贺功的身后探出头,说道。
“总比睡不着要好得多,我找到了自我治疗的新办法。”郑岩神秘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这是他的秘密,只有他和杜丽知道,他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是个很简单的办法,现在只要他没什么事,就会和慕雪通上几封邮件,那孩子的近况非常好,据教授反馈,她是自郑岩之后第二个天赋奇佳的人,现在已经开始跟着教授出现场了。
这让他有一种成就感,给慕雪做担保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做过的最正确的事,至少目前看是如此,至于以后……管不了那么多,他有没有以后还不知道。
“没空管你什么新疗法,看看这个。”唐贺功拉着郑岩上了车,和以往一样,把一沓照片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郑岩一下子皱起了眉。
“不知道。”唐贺功摇了摇头。
照片上看起来是一间卧室,但不像经常有人居住的样子,床上连被褥都没有。不过地面倒是清理得异常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奇怪的是床边却跪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全身赤裸,低垂着头,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他们的脚下是大片的血泊,就在那片血泊中,是遍地鲜红的羽毛,完全被鲜血染红的。
照片上看,每个人的身上只有两处外伤,在他们的后背,两个肩胛骨的位置,被人用利刃划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
“D市警方提供的案情报告里是这么写的,案发地点是一处空置的房屋,今年房市萎靡,那个小区的空置率非常高。案发的房子虽然已经售出,但是业主委托房产中介对外出租出售,当天置业顾问带一对年轻人去看房子时发现了这个案子,据说刚发现的时候,这两个被害人是悬浮在半空的。置业顾问还以为见了鬼。”唐贺功讲解道。
“D市警方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唐贺功再次摇了摇头,“因为上次给他们发过预警,‘厨师长’的事也和他们的局长提了一下,现在这个案子这么诡异,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护现场,向部里报告,所有的工作得等我们到了之后再说,不过他们的法医倒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郑岩看着唐贺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置业顾问没撒谎,那两个人的确是悬空的,他们的手脚被用鱼线捆了起来,吊在顶棚上,不过可能是置业顾问大力关门的震动使本来就不结实的固定处掉了下来,之后保持这种姿势。”
“说明被害人死亡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死亡时间应该在24~48小时内,已经形成尸僵,但是还没有开始缓解。”秦玲插嘴说道。
“对,D市公安局的法医也这么认为。”唐贺功点了点头,“第二,这是D市最近半年内第四起这样的案子,这也是D市公安局向部里通报的原因之一,前三起案子到现在还没破,也没什么进展。第三,现场的床上发现了不属于被害人的毛发,他们推断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已经做了DNA鉴定,和前三起案件现场发现的毛发DNA吻合,有点奇怪的是,四个案发现场凶手都打扫过,没留下足迹和指纹,却唯独遗漏了毛发。”
“这很好理解。”郑岩想了想,“足迹和指纹明显,比较好清理,但是毛发,既然是在床上发现的,说明凶手在那里留宿过,但是你看这张床,没有被褥,凶手不可能直接躺上去,他可能随身带着行李,只要收起行李就行了。”
“嗯,有道理,四起案件的案发现场都差不多。”唐贺功点了点头,继续讲解,“第四,法医认为,那些羽毛不是随便撒在地上的,有些羽毛上有大块的皮肤组织,死者的后背也有皮肤组织缺失的迹象。法医推断,凶手曾经把这些羽毛用黏合剂粘在被害人的后背,然后硬扯下来再杀人。第五,这两个被害人是网上通缉的逃犯,之前三起案件的被害人经查也都是劣迹斑斑。”
“你想到了什么?”郑岩将头转向了杜丽,问道。
“我想到了折翼天使,凶手就像天使在杀害一样。好像是一种惩罚?”
“杜医生这个想法很有创意,跟现场的一些物证也很吻合。”唐贺功讶然地看着杜丽,“警方在现场发现了两组四个用铁丝做成的翅膀轮廓,上面有被害人的血迹,被害人的伤口里也有被铁丝刺穿的迹象。不管被害人的背景如何,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的案子。”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郑岩:“有没有可能是‘厨师长’?毕竟我们第一次发现他的踪迹就是在D市,刚好‘厨师’也在D市,而且‘厨师长’不会随便杀人,之前他亲自动手杀死的不也是有罪行的人吗?会不会是他看到了你的挑战,决定应战,然后就开始这样做了?”
“看这个手法……”郑岩皱了皱眉,“的确有‘厨师长’的痕迹,他喜欢精致的东西,也喜欢接触西方的东西,对国内的文化不怎么感冒。不过……”郑岩却又摇了摇头,“前三起案子和这个案子一样吗?”
“完全一样,没什么变化。”唐贺功点了点头。
“这又有点不像厨师长了。”郑岩摇了摇头,“艺术性一直是‘厨师长’所参与的案件最显著的特征,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另外一个细节,在‘厨师长’全程参与的两个案子里,都有一个渐变的过程,案件的象征意义逐渐趋于明朗,伴随着这一点,凶手杀人的手法也逐渐趋于完美,能够更好地表达出凶手想要表达的东西。”
“你看这四起案子,凶手的杀人手法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算是他要表达的是残杀天使的意思,可是这翅膀的做工也太粗糙了点,就是用铁丝围成一个轮廓,上面粘满羽毛。‘厨师长’肯定有更惊世骇俗的做法,他也不愿意借助外来的材料。以他对西方文化的理解,肯定不会把‘天使’简单地定义为长着翅膀的人。”
“别急。”见唐贺功有话要说,郑岩连忙摆了摆手,“从时间上看,也不符合,我挑衅他到现在刚好一个月,但是这个案子,凶手第一次作案是在半年前,那时候我才刚出来没多久吧?”
“照你这么说,这个案子和‘厨师长’无关?”唐贺功摇了摇头,“我觉得,‘厨师长’可能暂时还没参与这个案子,但是这个案子符合他选择目标的标准,说不定接下来的案子他就会参与了。”
郑岩的脸色变了变。秦玲和杜丽大概还不知道唐贺功那张嘴有多厉害,但是作为几年前就合作过的人,郑岩却很清楚他那张嘴意味着什么。
他的外号叫“唐老鸦”,乌鸦的鸦,而不是大家以为的鸭子的鸭。
第二节
“唐组长,咱们还真是有缘。”案发现场,D市公安局此案的负责人正是上一次和Z小组合作侦办了灭门案的刑警队队长,一看到唐贺功等人,马上笑着走了过来。
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那抹笑容也是硬扯出来的礼貌式的微笑,根本无法掩饰他眼睛的焦灼。
“你们还真是倒霉。”唐贺功也笑了一下,蹦蹦跳跳地往脚上套着鞋套,“这才多久,又让我们过来了。”
“我们也不想啊。”刑警队队长扶了一把唐贺功,“上次你说了那事之后,我们可都紧绷着根弦呢,这才刚放松下来一点,就出了这档子事。你说,不会真的是那个人吧?”
他紧皱着眉头,低声说道:“我们局长可跟我抱怨说,要不是你们挑衅那个人,说不定还没这些事呢。”
唐贺功挑了挑眉毛:“你们可不能这么推卸责任的啊。那小子挑衅‘厨师’和‘厨师长’……”他看了一眼郑岩,“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你们这个案子,半年前就开始了吧?那时候他还没恢复工作呢。”
“局长不是也着急嘛。”刑警队队长讪笑了一下,“你没看他现在那样,满嘴水疱,三天两头往市里跑,每次回来都得跟我们发一通水,说一有事就得找你们来帮忙,还不如让你们常驻我们这儿算了。”
看到Z小组的人已经戴好了鞋套,他带头向案发现场里面走去。
“我倒是觉得奇怪,这都第四起案子了,你们怎么才想着找我们?前期很多线索都已经湮灭了。”郑岩凑上来,皱着眉问道,“只有这一个案发现场的话,我能99lib.t>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这就不错了。已经是保存最好的现场了。”随后刑警队队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本来我们是想从一开始就让你们介入的,但是市里不同意,因为第一起案子的案发现场是市里一个领导的私人别墅里,这事要传出去,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们,上边硬给压下来了。”
“那现在怎么又让我们来了?”郑岩好奇地问道。
“官场上的事,不归咱们管。”唐贺功打断了刑警队队长的八卦,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零食袋,问,“你们这也叫注意保护现场?还在现场吃起东西来了。”
“别冤枉我。”刑警队队长连连摆手,“我们到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已经在了,我们觉得那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
“不是。”郑岩却摇了摇头,走到了那个角落里,仔细观察着旁边的暖气片。
“玲子,你看看这是什么?”他指着暖气管上的痕迹问道。
“擦痕。”秦玲看了看,“金属物品摩擦造成的。”她又看了看旁边灰尘的痕迹,“很明显,这个地方原来囚禁着一个人,用金属链子拴在暖气片上。”
这么说着,她突然皱了皱眉,用力抽了抽鼻子:“你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香水啊,我一进来就闻到了。”郑岩说道。
“不是,香水是为了隐藏某种味道。”秦玲蹲下身,像条小狗一样耸动着鼻子,“是尿骚味。”她站起身,“凶手曾经把一个人囚禁在这里,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地方,作案之后,他对这里进行了清扫。”
郑岩点了点头:“凶手清扫了现场这一点可以得到确认了,为了销毁痕迹他也得这么做,但是,为什么要用香水呢?”
他闭起眼睛,用心感受着空气中已经变得很淡的香水的味道,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我记起来了,这个味道,开颅食脑那个案子里也出现过。”
“对了,凶手是怎么把被害人挂起来的?”郑岩向杜丽伸出手,要了两片药灌了下去,问道,“这可是个力气活,看这两个人的体重,每个人都有75公斤以上吧?凶手用的还是鱼线,没点力气可做不到。”
“滑轮组。”刑警队队长盯着那两具尸体解释道,“凶手用鱼线分别捆住了被害人的双手双脚,另外还有两根鱼线从肩胛骨穿过。他把这些鱼线束成了一束,一头固定在屋顶,然后利用滑轮组把这两个人吊起来,另一头绑在了床上。可惜,那上面我们还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哦。”郑岩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我需要点时间。”
唐贺功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现在,房间里只剩下郑岩和那两个死者。
我用胶带封住他们的嘴,这样他们就不能发出声音了。然后我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先用鱼线绑住了他们的双脚,这样就不能反抗了。再逼着他们跪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现在我要用鱼线绑紧他们的双手,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即便他们用力挣扎也无法改变的姿势。
把这些鱼线束成一束后,我安排好了滑轮组,这样,所有的准备工作就都做完了。
现在要进入最关键的时刻了,我从箱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翅膀轮廓,用力插进了他们的后背,然后,我把那些羽毛一根一根地沿着那个轮廓粘在他们的后背。
我制造了两个天使,两个正在祈祷中的天使。
不,这还不是我想要的。
我开始拔光他们翅膀上的毛,因为那些胶水的原因,当我把羽毛从他们的身上扯下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痛苦的抽搐,以及被胶带卡在喉咙里的呻吟、祈求的目光。
但我不为所动,因为你们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我掏出匕首,沿着翅膀的根插进去,用力划开两道长长的伤口,拔下翅膀,我彻底损坏了翅根,他们永远不能再长出翅膀了。
每个人都是降落凡间的天使,终会回归上帝的怀抱,但是他们不配,他们已经将灵魂献给了魔鬼,我将斩去他们的天使之翼,让他们的灵魂永堕地狱。
现在,该是裁决他们的时候了。
我将他们吊起来,然后在旁边的那张床上躺下,血滴落的声音是那么动听,宛如一曲优美的音乐伴我入眠。那是他们的祷告,更是他们自我认罪的过程。我要倾听,这是我的工作,然后让命运决定让他们重返天堂,还是永堕地狱。
D市公安局会议室,案情分析会,局长特意出席了这次会议,听过郑岩的分析,他点了点头,但依然紧皱着眉头,说道:“被害人是死于失血过多,没有疾病,没有中毒,这和你们的推断相符。但是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显然他并不仅仅是为了杀人,他花在那些没用的事情上的时间和精力远远大于他杀人这件事。”
“在我们看来,凶手所做的那些事情可能毫无意义,但对凶手本人来说,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唐贺功微微一笑。
“为什么?”局长不解地问道。
“这是一个仪式。”唐贺功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认为凶手在被害人身上造成的创口虽然很深,但并不致命,凶手在做完这一切离开的时候,他们可能还活着,这就是郑岩说的,被害人是重返天堂还是永堕地狱,完全由命运来决定。”
“会不会是一个侠客?”参加会议的一个警察突然说道,“这个人就像一个大侠,他不滥杀无辜,他的作案目标非常明确,都是有犯罪前科的。他有点帮助警察惩罚犯罪分子的味道。”
“不会。”郑岩摇了摇头,“我的老师说过,拥有这种侠义精神的人一定正义感超强、务实,不会去做那些多余的举动,意志坚定,绝不会在杀完人后留在犯罪现场睡觉。我能感觉到的是这个凶手在杀人的过程中感到一种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力量,他成为了这些被害人命运的主宰,他……用和折翼天使对应的名词来称谓他,我觉得‘上帝’这个词更合适,他在做上帝的工作,甚至严谨到要完成这些人在上帝面前的救赎。”
“凶手知道这些人有犯罪前科,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局长皱紧了眉头。
“他不需要知道他们有罪,他只要认为是那样就可以了。”郑岩摆弄着从现场带回来的羽毛,说道,“胡乱猜测那些没有意义,我们可以有更简便的办法。第一,那些鱼线的来源,普通的垂钓者手里不可能有那么多鱼线,他肯定大批量采购过。第二,这些羽毛,量也不小,或者他有渠道,或者他也要去买,但是不管哪一种,都和养殖业有关。第三,凶手可能是个基督徒,国外对天使很熟,但是国内对天使了解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要么是80后、90后,从漫画里了解到一些,要么就是基督徒。”
“但是你好像排除了80后、90后?”局长对于郑岩的解释99lib. 表示质疑。
“也不能说是排除,只是觉得他们作案的可能性不大。”郑岩解释道,“80后、90后做这种案子有一个显著的特征,追求一种轰动效应,他们会尽可能把案子做大,让更多人看到,甚至可能会以某种形式来向警方挑战。所以我倾向于是基督徒作案。”
“这案子要是发生在国外,这条线索还真没什么意义,但是现在是发生在咱们这儿,这条就相当重要了,咱们这信教的人很少,又能同时和养殖业扯上关系,又大批量采购过鱼线,这排查的范围就已经相当小了,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揪出这个人。”刑警队队长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你说之前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些呢?”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郑岩看着皱着眉头的杜丽,问道。
案情分析会结束之后,D市公安局的人连夜按照Z小组提出的方向展开侦查,Z小组的人则回到了宾馆。
“有些话我不敢随便说,毕竟我不是刑侦专业的人,说了怕影响你们的调查。”杜丽笑了一下,“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凶手好像有些特点你们遗漏了。”
唐贺功饶有兴趣地看着杜丽:“其实我觉得有时候你的分析比我们还准,这么久了,你还没摆脱自己仅仅是个医生这个认知。”
“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杜丽倒了杯水,“郑岩分析得没错,他不是因为正义感才这么做的,也不是因为和这些人有仇。D市警方的调查不是说了,这些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凶手明显是随机选择目标的,就像郑岩说的那样,他不需要知道他们有前科,只要他认为是那样就行了。他也没有追求案子的轰动效应,所有的案发现场不仅不是在公共场所,甚至还很隐蔽,现在问题就出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好像有想法了?”唐贺功问。
“有一点,不确定。”杜丽点了点头,“郑岩那句话提醒我了,如果凶手是个信徒的话,这些疑问的确都能够得到答案。凶手可能很弱小,这种弱小是在面对社会待遇和命运的时候体现出来的无力抗争,因为某件事导致他不再相信世间的公正,不相信执法机关,也不再相信上帝真能救赎这个世界,所以干脆自己扮演上帝。”
秦玲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同意丽丽姐的想法,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动机。”
“那就是说……”郑岩看着唐贺功,“凶手最近半年内一定遭遇过非常不公正的待遇。”
“是个方向,没什么用。”听完杜丽的分析,唐贺功却笑了一下,“凶手在干警察该干的活,那他遭遇的不公正的待遇毫无疑问是来自D市警方,这么丢人的事,他们会跟我们说?洗洗睡吧,给他们提供的方向和线索已经够精确了,没准明天就有结果了呢。”
“丽丽姐,我有个问题。”秦玲突然说道,“天使是不是都有翅膀?我看漫画上是都有,但是我看很多油画上却又没有。”
杜丽突然愣了一下,发出了“啊”的一声:“我们好像搞错了点东西。”
已经准备离开房间的郑岩和唐贺功当即停下了脚步。
“说起天使,大多数人都会想到人类的外表和一双美丽耀眼的翅膀。”杜丽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一本《圣经》翻了起来,“根据《圣经》的记载,在这里。”她把其中的一页指给郑岩,“天使里只有六翼炽天使撒弗拉和智天使基路伯这两个至高级别种类的天使才有翅膀,剩下的绝大多数天使是没有翅膀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杜丽深吸了一口气,“凶手知道天使,但是并不了解天使,他不是信徒,至少他对《圣经》的理解还没有那么深!”
唐贺功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喂……什么?”唐贺功接起电话,瞪大了眼睛,“过来接我们。”他挂断电话,看着这几个人,“今天晚上别睡了,又有案子了。”
第三节
谁都没有想到,在Z小组进入D市,开始调查连环杀人案的当晚,凶手再次作案了。这一次作案的地点和以往不同,并没有在偏僻的角落,而是在一家旅馆里。
这是一间大床房,据发现死者的服务员回忆,两名入住者均为男性,在开房之初就交代过,没事不要去打扰他们。当天晚上,她到隔壁房间给客人送浴巾,离开的时候听见这间屋子里传来了咚咚两声巨响,她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起初她并没有留意,但是很快接到相邻客房的投诉说有很浓的血腥味,这才拿来了通用房卡,打开了房门,就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两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跪在床前,身下是一大片血泊和已经被血染红了的羽毛。
“动脉破裂,没救了。”先期抵达的D市公安局的法医向Z小组的人摇了摇头。
“除了在床上提取出的毛发之外,没发现其他可供鉴定的有价值的痕迹。”负责痕检的人员也说道,“目前唯一可以确认进行串并案调查的就是凶手处死这两个人的方式。”
“死亡时间呢?”唐贺功问道。
“起码八小时以上,在今天下午的2点钟左右,精确的时间需要做解剖检验。不过……”这名法医突然皱了皱眉,“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之前四起案子有一点显著的不同。”
“哦?”
“这两个人都被阉了。”
郑岩和唐贺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杜丽。
“看着我干什么?”杜丽被他们两个看得有些发毛,“那时候我们一起勘查上一个案子的现场呢,再往前我们都还没到D市,我可没作案时间。”
“又被你说对了。”唐贺功和郑岩一起摇了摇头,“凶手的作案手法在升级,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咦?你们过来看。”已经走近案发现场准备对尸体进行检查的秦玲突然惊呼了一声,“这是我们的老熟人啊。”
郑岩和唐贺功一惊,连忙走了过去,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两名死者之一竟是之前报道过郑岩被捕、秦玲误杀幸存者后来又对郑岩进行了专访的茶余饭后报社的记者胡三强。
“这个人我也认识。”唐贺功指了指旁边的那个老人,“茶余饭后报社的主编。”
“他们怎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秦玲不解地问道,“报社的两个记者而已,没有什么大罪过吧?”
“我之前就说过,凶手不需要肯定他们有罪,他只需要认为他们有罪就行了。”郑岩摇了摇头。
唐贺功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这又是什么?”秦玲拔出了插在身体里用来测量尸温的体温计,看着上面乳白色的液体愣住了。
虽然D市的法医已经测量过尸体的温度,并据此推断了被害人大概的死亡时间,但是秦玲依然严格遵循着守则,对尸体进行初检,却没想到发现了这个。
“是男性的液体。”D市的法医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对同样只有20几岁的秦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初步估计,可能是这两个人的。”
“哦。”秦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呢,两个大男人,要么开一个标准间,要么开两间房,哪有开一间大床房的?”
秦玲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是这两个人在这里搞基,完事之后,才被凶手杀害的,说不定,他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才决定对被害人下手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表面来看的确和之前的几起案子一样,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凶手毁掉了死者的生殖器,这是为什么?”郑岩点了点头,疑惑地望着杜丽。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杜丽沉下了脸,“《圣经》里,天使虽然大多以男性的形象呈现在世人的面前,但他们没有性别,因为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去繁衍后代,郑岩,我们……”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
郑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凶手想要的和他看到的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事情。他并不是要惩罚这些人,而是要救赎,让这些人回归天使的本真。
“什么?”听到郑岩的话,唐贺功一下子沉下了脸,“现在你告诉我你弄错了?你怎么可能弄错?你是我们这里除了秦玲以外最不应该犯错的人。”
“我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看得那么清楚了。”郑岩苦笑了一下。
“我早跟你说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杜丽脸色不好地看着唐贺功,“你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唐贺功焦躁地踱着步,“郑岩,你必须看清这个案子,必须看清!他已经开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了,你不明白吗?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他这是在挑衅。”
“你不能这么逼他!”杜丽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说过你要保护他,但是你根本没有做到,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看着杜丽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唐贺功也愣了一下。
“好吧。”过了片刻,唐贺功终于出了一口气,“我承认之前是我做得不好,但是现在怎么办?这个案子我们不能不管,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你就不能自己去找吗?”杜丽将头侧向了一边。
“丽丽姐。”秦玲拉了拉杜丽的衣角,“别生气了,老师说得对,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个案子。”
杜丽没有说话,虽然在Z小组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们在案发现场的状态,为了案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
“你能帮我。”郑岩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走到了杜丽的身边。
“我?对不起,你们那套东西我不懂。”杜丽冷哼了一声。
“我觉得之前的推断有一点没有错。”郑岩想了想,“凶手并不是十分精通《圣经》,对天使的理解也没有那么透彻,现在他突然有了更进一步的感悟,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是他自己顿悟,第二是有人告诉他这些。我想知道关于天使的更多的东西。”
“没有,没有更多的了。”杜丽看着郑岩满是祈求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天使的形象传入中国之后已经被改变了很多。”
“标志性的,有象征意义的。”
“标志性的,有象征意义的,除非……”杜丽突然感到脑子里灵光一闪,“唐组长,我要目前所有被害人的身份信息,他们的星座都是什么。”
“听到了吗?”唐贺功看向D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队长,那个一直装作没有听见Z小组争吵的人,“赶紧把这些资料拿过来。”随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杜丽,“这些身份信息有什么问题藏书网吗?”
“在西方,有一种说法认为十二天使对应十二星座,白羊座的玛琪迪尔、金牛座的阿斯莫代、双子座的安布利、巨蟹座的穆列、狮子座的费切尔、处女座的哈马列、天秤座的乌列、天蝎座的巴比尔、射手座的安德切尔、摩羯座的哈尼尔、水瓶座的加百列、双鱼座的巴切。这其中,以加百列最为有名,是天使长,如果有人能够代替上帝的话,只有加百列。”杜丽快速说道,“如果凶手杀人符合这个星座的规律的话,凶手可能是水瓶座。”
“水瓶座。除了这条信息以外,没有其他进九九藏书展啊。”唐贺功叹了一口气。
“有。”郑岩却说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开始制作天使,我觉得,他可能是生命快走到了尽头,他需要完成天使的使命来交换自己的生命,或者,交换自己在上帝面前的地位。”
“而且,他作案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一个月才作一次案,现在一周内两次作案,这是不是预示着,他的生命可能走到尽头了?”杜丽也说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还需要再做一个案子,最后一个案子。”郑岩说道,却又皱紧了眉,“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之前四次作案,他没有任何进步,这次突然就对天使有这么深的理解了?不管是十二天使对应十二星座,还是天使有翅膀,这都是很轻易就能知道的,唯独天使无性别这件事,如果不是杜医生,我们可能都不知道吧?”
“所以?”
“有人在指导他,而且那个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要不然,他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作案了?为什么两个被害人都和我们有关系?这也太巧了点。”郑岩看着唐贺功,说道。
郑岩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表,已经10点钟了,他一惊,匆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按计划,专案组和Z小组今天上午要开案情研讨会。
“杜医生,起床了。”他走到隔壁杜丽的房间,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杜丽阴沉着脸,看着郑岩,说道:“进来吧。”
“不进了,不是还要开会?赶紧走吧。”郑岩说。
“还是进来吧。头儿和玲子都在我这儿。”杜丽拉开了房门,让他看到正坐在房间里的唐贺功和秦玲。
“怎么?不开会了?”郑岩走进杜丽的房间,看着同样阴沉着脸的唐贺功和秦玲,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这四个人之间蔓延,让他很不舒服。
“都开完了,说反正没我们两个什么事,就没叫我们。”杜丽在床边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道。
“开完了?”郑岩一惊,这么重要的会议竟然没有叫上他和杜丽,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样?有什么新进展?”他笑了一下,尽可能表现出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没什么新进展,那家旅店没有监控,警方已经对整个旅馆的人进行了走访,都说没见过有人进出过死者的房间。之前让他们调查的事情现在也还没什么进展,倒是圈定了几个嫌疑人,一深入查下去发现他们都不具备作案条件。”唐贺功说道,“有一件事挺有意思,胡三强和那个主编跟我们几乎是前后脚抵达D市的,只比我们早到了几小时。不过现在基本判定这也是巧合,据他们的同事反映,他们到D市出差是一早就定下来的。”
“要是他们出差也是别人给计划好的呢?”郑岩突然问了一句。
唐贺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有人故意让他们来D市出差,然后在我们抵达D市之后,就杀了这两个人。”
“凶手在故意挑衅我们?”唐贺功原本就已经阴沉的脸更加难看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郑岩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指导凶手作案,想来想去,我就只能想起那一个人。”
唐贺功和秦玲对视了一眼,看着郑岩,好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我有问题?”郑岩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郑岩,我现在几乎可以确认,这个案子,从凶手第五次杀人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唐贺功盯着郑岩的眼睛,说道,“玲子昨天连夜对从胡三强和那个主编肛门里提取出来的精液进行了鉴定,还有现场的那些毛发也都做了鉴定,鉴定结果暂时还处于对D市警方保密的阶段。”
“为什么要对他们保密?”郑岩尽可能保持着平静,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已经在他的心中翻滚着,喷薄欲出。
“因为鉴定结果显示,那里面是你的DNA。”唐贺功看了一眼秦玲,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啊?那怎么可能?”郑岩感到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冰冷、发麻。
“确实不可能,但那个人做到了。现在要说这个案子里没有‘厨师长’的参与我才不信,他不仅接受了你的挑战,而且恼羞成怒,现在就想把你搞进去。”唐贺功一脸沮丧,“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这个案子的DNA报告早晚要给D市警方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异常的。”
“你们现在怎么瞒住他们的?”
“你的DNA数据属于机密,只有部里的人才有权调阅,D市警方暂时还接触不到。现在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厨师长’是从昨天的那个案子才开始介入的,之前的案子里没有与你相关的线索。”秦玲神色严肃地说道。
“现在最紧要的是抓住真正的凶手,帮郑岩摆脱嫌疑。”杜丽说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唐贺功摇了摇头,“就算抓住了凶手,也只能证明之前的四起案子是他做的,99lib.这第五起案子,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怎么向部里交代是我现在最头疼的事。”
郑岩想起了那个女医生说过的话,他突然笑了,“厨师长”的确在暗中看着他,从他能获取自己的精液就能知道一些端倪。他现在大概知道“厨师长”是谁了,可他突然不想告诉唐贺功,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打算亲自和这个人见上一面,亲手来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你笑什么?”唐贺功看着郑岩,不解地问道。
“‘厨师长’慌了,他怕了我。”郑岩顿时释然,信心满满地说,“他不敢和我面对面,这说明什么?”
唐贺功、杜丽和秦玲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杜丽先笑了出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一旦你有什么异常的话,他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紧接着,唐贺功也笑了:“没错,我们已经掌握了关于他的重要线索,我们有可能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他,只是还不知道是哪条线索。他现在这么做,因为相信你接下来可以找到有关他的直接线索。”
郑岩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看了看杜丽,却看到她眼里抹不去的担忧。
“厨师长”并不是要先下手为强,他只是想让郑岩相信,这个案子就是郑岩做的。只不过他忽略了,六年前,郑岩的身边没有能够帮助他的人;六年后,他的身边有杜丽这个一直在提醒他自己是谁的人。
他已经不会再像那时一样,轻易受到“厨师长”的蛊.99lib.惑。这有好处,他能识别自己的身份,但也有坏处,他没法像以前那样把现场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第四节
下午3点多,唐贺功接到了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的电话,请他们到会议室参加案情研讨会。
“有新进展了。”研讨会上,D市公安局的侦查员难掩兴奋的神色,“我们专门跑了一趟B市,去了那家报社,挨个和所有人了解了一下情况,还真有发现。”
“说说。”唐贺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没人确切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我们这里。”侦查员说道,“对这事他们好像很保密,不过通过对几个人知道的信息进行梳理,我们大概推测出他们的目的。一个是主编助理,据她回忆,主编之前接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来自咱们这儿的,然后主编就把胡三强叫进去,两个人谈了大概半小时,主编就让她帮他们订来咱们这儿的车票了。”
“那个电话号码,查到了吗?”唐贺功问。
“已经查到了,不过没什么价值。”侦查员说道,“一张临时卡,最后一次使用是胡三强和主编遇害当天。”
“还有什么线索?”从侦查员的表情上,唐贺功看出,没有查到电话号码的使用者他们并不担心,显然还有更有价值的线索。
“是的。”侦查员点了点头,“报社的几个记者说听这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提到了‘机场’,而且当天晚些时候,报社的账上多了5万块钱,财务也不清楚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按主编的要求,他把这笔钱分成了两份打到了主编和胡三强的账上。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她并没有太在意。”
“有偿新闻?”郑岩问道。
“想到一块儿去了。”侦查员说道,“不过起初我们对于那个‘机场’没法理解,我市没有建机场的计划,后来想到案发现场的羽毛,我们认为,他们说的应该是养鸡场,我们正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只要找到最近想做有偿新闻的鸡场主,并且和茶余饭后报社联系过的人就行了。”D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也有些兴奋,“《茶余饭后》这份报纸主要发行地点就在他们本市,这说明这家鸡场准备向B市进军了,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唐组长,你们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唐贺功没有说话,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担心。郑岩也沉默着,D市警方的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排查的范围似乎可以再缩小一点,不过这件事他打算自己去做。
“玲子,你有没有办法鉴定……”回到宾馆,郑岩先是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待了大概五分钟,然后敲开了秦玲房间的门,开口就问道,却看到唐贺功和杜丽也正在她的房间里。不过,这个问题他已经酝酿了很久,以至于根本就来不及收下半句:“出那些羽毛属于什么品种的鸡?呃,你们怎么在这儿?”
“为了解决你的事。”唐贺功一脸的愁眉不展。
“我的事?”郑岩疑惑地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涉嫌杀害胡三强和那个主编,并对他们进行猥亵的事。”唐贺功抽了一口烟,“那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根本没做那件事,案发时我们在一起。”郑岩说道。
“要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在这儿?”唐贺功盯着郑岩,“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们现在正想办法排除你的嫌疑。”
“那个,稍后再说吧。”郑岩苦笑了一下,“当务之急是眼下这个案子,只要抓住了那个人,总有办法摆脱我的嫌疑,大不了我就先停职一段时间。”
郑岩刚说到这儿,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赶忙拿起手机,脸色变了变:“是胡三强的手机。”
他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大家,来电显示标记出了来电号码和机主的姓名。
“喂。”
郑岩把手机的话筒调成功放,接通了电话。
“救……救我!”电话那头传来了胡三强痛苦的声音,“是他,郑岩,是他,他来找你了!”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
“他还活着?”郑岩不敢置信地说道。
“别傻了。”杜丽摇了摇头,“胡三强已经死了,这段明显是录音,是‘厨师长’在回应你的挑衅。”
电话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接着,胡三强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你们……你们是同一类人,你一定……能够……找到他,你们……会在一起的。”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我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
“我想……”杜丽想了想,说道,“他的意思是‘厨师长’和郑岩有相同的地方,‘厨师长’想要郑岩,和我们之前的推断一样。”
“现在我们怎么办?”唐贺功看着他们问道。
“找到凶手。”郑岩把双肘放在了膝盖上,双手用力地绞在了一起,“他现在正跟我玩一个游戏,线索就在凶手那里,找到那个凶手,就可能找到了‘厨师长’。玲子,你有没有办法鉴定出那些羽毛属于哪个品种的鸡?”他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我是法医,对人的尸体很在行,但是对动物的尸体……”秦玲为难地摇了摇头。
郑岩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郑岩走出了房间。杜丽、秦玲和唐贺功正在休息,他已经确认过。接下来的事情要他自己去完成,他不想带上他们,面对“厨师长”,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带上他们只会带来麻烦和危险。
他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关于那些羽毛。他故意让秦玲去做那种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分析,就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有了方向,但是没有他们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
白色羽毛是白羽鸡最显著的特征,它原产于法国,20世纪90年代引入中国,在经过不断优化之后,白羽肉鸡的生长周期从63天缩短到了33天,成为很多快餐产业的首选鸡肉。
这一点符合肉鸡养殖业的需求,凶杀现场留下的大量白色羽毛很有可能就来自于这些白羽鸡。D市养殖白羽鸡的鸡场并不多,他已经划定了大概的范围。
“凭你一个人不行。”当他走过杜丽的房间时,门突然打开了,杜丽从里面闪了出来,“你瞒得过他们,但瞒不住我。”
郑岩发现,杜丽已经换上了一身运动服,平时披散的头发也束成了马尾,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郑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身打扮,和杜婧被害时完全一致,他已经知道了杜丽想要干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但我有这个。”杜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唐老鸦的,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来的。”
郑岩的脸色变了变,但他只是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唐老鸦的鸦不是鸭子的鸭,是乌鸦的鸦,他这次没说话,是希望我们能有好运气。”
“你打算怎么做?真去挨个查那些养殖白羽鸡的鸡场?”杜丽看着郑岩,问道。
“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杜丽摇了摇头,“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那你就别管了,跟我来吧。”杜丽走出了宾馆,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一个地址。
郑岩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能猜出自己会从白羽鸡下手这点并不奇怪。他知道杜丽的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她在心理学上出众的天赋而被调进了6号监狱,她现在也会是一个出色的侦查员。
她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她所欠缺的只是经验。
出租车在郊外的一个养鸡场前停了下来,杜丽付过了车费,下了车。
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养鸡场,郑岩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养鸡场的确是D市饲养白羽鸡的大户,但是并不在郑岩的调查名单之内。半年前,这个养鸡场就已经宣告破产了。他设想,凶手能拿出5万块来诱骗胡三强和主编,就一定有非常庞大的资金支持。“厨师长”不会出这笔钱的,他会把作案的成本控制在最小。
“养鸡场的羽毛也是有专人回收的。”杜丽看出了郑岩的疑惑,掏出枪,一边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一边解释道,“就算是场主想要那些羽毛,也得从回购者那里购买,但是D市警方在这条线上查了那么久都没有进展,只能证明一件事,凶手不需要购买那么多羽毛,一个破产的养鸡场能给他提供非常便利的条件。”
“而且,这个鸡场的场主半年前被查出患有睾丸癌,晚期,符合我们关于他生命走到尽头的推断。我打电话问过他的家人,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现了,说是到外地考察,前几天还动过一笔准备用来翻盘的款子,5万块,但是是在D市的网点办理的。”
“嗯哼——”
杜丽突然感到后脑传来了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想转过头看看郑岩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眼前却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郑岩在门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握紧了枪,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一脚踹开那扇已经破旧不堪的木门闪了进去。借着月光,他观察着房间里的景象。
这是一间已经废弃的鸡舍,地上满是鸡毛。就在离门边不远的地方,跪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和之前的五起案子一样,他双手合十,头低垂,悬浮在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但是只有这一个人。
郑岩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开关,控制着房间里的灯。
很快,他摸索到了那个开关,按了下去,“啪”的一声,灯并没有如他预期那样亮起来,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嗡嗡声,接着,一个黑影在他的面前站了起来,毫不停歇地升上了半空,他的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在月光下,鲜艳的红色格外刺眼。
郑岩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忘了手里还有枪,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向他俯冲下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帮你杀了他,他肮脏的笔玷污了我们高贵的灵魂。”他笑着说道。
雪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郑岩眼前一花,这才看到那个人还被吊在半空,双眼突出,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边的郑岩。
“他好像死法不太一样。”唐贺功从郑岩的藏书网背后走了出来,“看上去更像窒息。”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不需要像那些人一样死去。”郑岩和那具吊在半空的尸体对视着,“他的翅膀并没有被斩断,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上帝已经认可了他的大天使地位。”
唐贺功用力拍了拍郑岩的肩膀,没有说话,指挥着D市的警方清理着现场。
“头儿,我想退出了。”郑岩倒转着枪柄,将那把枪递给了唐贺功,“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做得非常不错。虽然你这次擅自行动,但幸好我猜到你会这样做的。”唐贺功笑了一下,“你需要改变一下思维模式,现场重建是利用现场所有的证据进行推断,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凶手。相比这个,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你对杜医生还真下得去手,好好想想她醒了之后你怎么解释吧。”
“我迷失了。”郑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我一手造成的。这就像回忆童年的往事,你也不确定那是你的记忆还是你朋友的记忆,到最后可能才悲哀地发现,那只是你看过的漫画书里的图片。”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抓着的手机,那上面全是血。那不是他的手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拿起了这部手机,那是胡三强的手机。待机画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那一页,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三分钟前,打给郑岩的,他们差不多进行了十秒钟的通话,对于这件事,郑岩没有任何的印象。
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吗?郑岩看着那具吊在半空的尸体想。
第五节
郑岩点击了“发送”按钮,将那封邮件送了出去,随后他退回到发件箱,清空了里面的已发送邮件,又打开浏览器的工具栏,清除了浏览记录和Cookies,这会清除所有他保存在电脑里的各个网站的登录密码。
对现在的他来说,要记住那些密码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不过他有解决办法。既然记不住密码,那就只记住一个邮箱就好了,每次给那个人发送邮件,他都会新注册一个邮箱。他并不担心收不到她的回复,她尽可能不通过邮件回复他。
郑岩合上了电脑,站起了身,端着一杯黑咖啡走到了客厅的窗边,看着外面有些阴霾的天气,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心情就和外面的天气一样糟糕。
三天前,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远在美国求学的慕雪给他打了个电话,向他讲述了几个案子,是从教授的私人图书管理查到的。郑岩惊讶地发现,到目前为止,自己侦办的所有案子中,除了“厨师”案之外,但凡有“厨师长”参与的案子,在教授的私人图书馆里都有相对应的资料。
这让他确认了一件事,很多案子虽然看起来是直到后期“厨师长”才参与进来,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对凶手进行指导了,只不过,他想看到他们一步步地成长起来。
“厨师长”究竟是谁,郑岩也有了大概的范围。
教授接触的中国人很少,能进入他私人图书馆的中国人更少。在他的学生中,只有自己和慕雪两个中国人。看来,“厨师长”是一个曾经以学者的身份访问与教授接触过的人,而这个人有能力接近郑岩,熟悉并了解他,最重要的,他知道郑岩将会去处理哪些案子。.99lib.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就算Z小组,也只有在出发前一刻,才会知道将要去侦办的是哪个案子。
“厨师长”就在身边。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肯定过。
但是自己抓不住他,他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即便留下,他留下的也只是别人的线索。要将“厨师长”绳之于法只有一个办法,在犯罪现场,在他作案的时候将其击毙。
郑岩拉开抽屉,那里放着一把乌黑的手枪。
那当然不是部里给他的配枪,部里不会允许他持有任何危险性武器。这是他委托刑警学院的朋友采购的训练用枪,但是他对枪支的部分结构进行了处理,使之具备了杀伤能力。
一周前,郑岩还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他被停职了。停职的原因很简单,在“天使”案中,凶手第五次作案开始现场发现了他的DNA,而在第六起案件中,不仅在被害人的体内发现了含有郑岩DNA的精液,甚至还有他的指纹。
“我们相信你并没有杀害他们,但是至少你对涉案的三具尸体进行了侮辱。”唐贺功叹息着告诉他。
这个消息并没有通知D市警方,刑侦局在听取了唐贺功、杜丽和秦玲的报告后,进行了内部讨论,认为郑岩没有作案时间,但对于他的痕迹出现在现场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局长决定暂时对他进行内部停职,等待调查。
杜丽企盼了好久的事情就这样得到了解决。唐贺功也终于履行了让郑岩放假,远离案件的承诺,虽然是迫不得已。
“放心,秦玲肯定有办法证明那些东西和你无关。”在把郑岩送回家,交代他绝不可以离开之后,唐贺功这样对他说。
“我是被软禁了?”
“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有杜医生那么一个漂亮的大美女陪着你,就算是软禁,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吧?”唐贺功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是郑岩没有想明白的,“厨师长”是怎样得到他的精液的?他不是随便的男人,更没有用手撸的习惯,他实在想不通,“厨师长”是怎么做到的。
敲门声让郑岩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他关好抽屉,最后一次检查了电脑,这才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让他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是秦玲。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袖T恤、一条深红色格子百褶裙和一双高筒靴。
“你怎么来了?”郑岩讶异地说道。
“怎么?不欢迎我?”秦玲将双手背在身后,侧着头看着郑岩,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是。”郑岩笑了一下,将秦玲让进了房间,“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从来没单独找过我,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害怕?我们是伙伴啊!”秦玲依旧保持着纯真的笑容,“今天我生日,在这边我没什么朋友,老师和丽丽姐都那么忙,只好和你一起过咯。”
“生日?”郑岩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我都不知道,现在给你准备礼物好像来不及了。”
“没关系啊。”秦玲在郑岩的电脑边坐了下来,“我今天已经收到了你送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我送你的礼物?”秦玲的一番话让郑岩更加糊涂了。藏书网
“你看看这个。”秦玲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了一份文件。
郑岩接过了那份文件,看着那上面带有秦玲签名和盖章的结论,愣了一下:“真的和我无关?”
“当然,不枉我熬了一周才找到证据。”秦玲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恭喜你,郑岩同志,你现在又可以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了。”
郑岩拿着那份文件,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终于不用再背上变态杀人狂的罪名,但是他还是得去面对毫无胜算的“厨师长”。
虽然有没有那份文件,他最后都得那样做。可是在结论出来之前,他一直有一种错觉,“厨师长”绝不会乘人之危,他们都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那份文件是关于在“天使”一案中现场发现的含有郑岩DNA精液的鉴定结论。在文件中,秦玲明确指出,虽然精液中的部分DNA的确属于郑岩,但是通过对精液样本的多次分批次鉴定,她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DNA数据,这份数据与“天使”一案中其他案发现场找到的毛发相匹配,综合郑岩的不在场证明,可以判定,在第五个案子中提取到的对郑岩不利的证据是伪造的。
为了说.99lib.明伪造DNA的真实性,秦玲特意在文件后附上了一个说明。毕竟,DNA属于人的独有特征之一,在案件侦破过程中用于甄别凶手时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DNA被伪造在很多人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玲却在说明中指出,以色列科学家已经证明,可以用合法买到的工具把血样中的DNA全部去掉,然后把另一个人的DNA加进去。这个“偷天换日”的手段非常成功,甚至足以骗过美国法院的鉴定科学家们。这项研究进展也证明,在犯罪现场找到的血液或者唾液证据,有可能是真正的罪犯有意布置的,为的是陷害无辜者。
伪造DNA的手段并不复杂,成功制造“假DNA血样”的以色列科学家丹·弗兰金说:“任何一个在读本科的生物学学生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其中一种最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方法就是先把血样中血细胞的所有DNA都去除掉,然后取出某个人的头发中的DNA,把它大量复制之后,再注入血样的血细胞中。这样血样证据就指向头发的主人了。
秦玲甚至指出,在这次案件中,凶手使用的应该是“盐析法”来分离样本中原有的DNA。利用DNA和蛋白质等其他成分在不同浓度的氯化钠溶液中溶解度不同这一特点,选择适当的盐浓度就能使DNA充分溶解而使杂质沉淀,以达到分离的目的。DNA在氯化钠溶液中的溶解度先增大后减小,在DNA溶解度最低时,DNA会从溶液中析出,而其他杂质还留在溶液中。这可以达到粗提取的目的。
也正是因为凶手采用的是这种粗提取的技术,才让秦玲发现了其中的破绽,成功为郑岩洗刷了冤屈。
“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秦玲歉意地笑了一下,“在最后一个案子里,现场留下的确实是你的线索,但是可以排除是你杀了那两个人,根据还是时间,你没有作案时间。”
“没关系,当时我都做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头儿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当时迷失了。”郑岩笑了一下,“这份文件,头儿知道了吗?”
“老师正在和局长他们研究接下来怎么办。”秦玲叹了一口气,“听老师的意思,他们打算从能得到你DNA的人身上着手来进行调查。”
“但是你好像并不认同这个办法?”
“嗯。”秦玲点了点头,“因为要得到你的DNA实在太容易了,你用过的空酒杯、烟蒂、现场留下的毛发的毛囊、口香糖等,就连一口唾沫里都有你的DNA,只要那个‘厨师长’用点心,就能得到。”
“确实,太容易了。”郑岩苦笑了一下,他身边的任何人,甚至不需要和他相熟,只要稍微关注一点,都可以拿到那些证据,但是这个人既要懂生物技术,又要和他的老师有过交流,最显著的,他是个双瞳异色,这些都能让他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但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秦玲,也不想告诉唐贺功。他和“厨师长”之间的恩怨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解决。
“算了,不想这些了。”郑岩长叹了一口气,“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吧。”
“你会做饭?”这回惊讶的人轮到了秦玲。
“那当然,作为一个曾经准备结婚的人,做饭是必要技能之一。”他说着,找出了手机,拨通了杜丽的电话,“今天玲子生日,来我们这儿聚会。对,哦,我正在做饭,你买点熟食,带个蛋糕回来就行。”
然后,他又拨通了唐贺功的电话:“头儿,你们的会该开完了吧?好啊,那就来我这儿,今天我们聚会,顺便给玲子过生日,放心,都准备好了,你带点凉菜过来就行。”
“好了,搞定。”郑岩把电话扔到了一边,“现在再去买点酒就行了。”
秦玲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岩,她没想到郑岩所谓的做饭指的竟是这样的做法。
“哦,对了,还得做点米饭。”郑岩拍了拍额头,走进了厨房,用电饭锅蒸了一锅米饭。
到这个时候,秦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就叫资源的价值最大化。”郑岩转动着钥匙,推开门走了出去。
百无聊赖的秦玲目光在这间简陋的公寓里巡视着,最终定格在了电视柜上的几个雕像上。那是纯手工制作的木制雕像,背后都带着翅膀,或许是天使吧。制作人手艺并不精湛,雕像面目模糊,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这些粗制滥造的天使雕像并没有耗费秦玲太多的精力,她的目光马上就又被电脑桌上的东西转移了。那是一张张用圆珠笔画的画,看起来那是一间屋子的平面图,但是屋子里的床却悬浮在半空中,书桌深深地插进了地里,电脑却放在了天花板上。
“你在看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正皱眉沉思的秦玲一惊,她回过头,就看到杜丽正站在她的身后,“没,没看什么。”她连忙说道。
“后印象派的大师。”杜丽扫了一眼那两张画,“我早警告过他了,纯粹是浪费笔墨。”
说着,杜丽毫不客气地将那几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生日快乐!”她说道,将一袋衣服递给了秦玲,“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就选了这个,希望你喜欢。”
“谢谢你,丽丽姐。”秦玲接过了那袋衣服。
“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个什么礼物?”郑岩拎着一袋子酒水走了进来,看到秦玲手里拿着的衣服,挠了挠头,“但是送你什么好呢?”
“之前不是说过已经送过了吗?”秦玲笑了笑。
“那个不算,那个是你送我的。”郑岩一脸的苦恼。
“那就……这些吧。”秦玲突然指了指那些雕像,“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你自己做的。”
“那些!”郑岩却愣了一下,“不合适吧?我还没做完,而且,这个对我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有什么意义?”秦玲不解地问道,“要不这样,就告诉我是什么意义,来当作生日礼物好了。对我来说,你身上到处都是谜。”
“这礼物真廉价。”郑岩笑了一下,“告诉你也没什么,这是十二天使,有时候我也需要信仰的慰藉,说不定真能帮助我。”
“他们帮不了你。”杜丽一边往餐桌上摆着菜,一边说道,“头儿成功地把你推上了悬崖,而现在,你自己正在跳下去。”
“那是我的职责。”郑岩沉下了脸,“我必须将‘厨师长’绳之以法。”
秦玲的脸色变了变。
敲门声再次响起,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尴尬。秦玲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就看到唐贺功正站在门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厨师’出现了,‘厨师长’可能就在他的身边。”
第一节
“郑岩,醒醒!”剧烈的摇晃让郑岩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用力摇了摇头,感到头痛欲裂,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他看了一眼四周,长出了一口气,秦玲和唐贺功正满脸忧色地看着他。
“我没事。”郑岩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他知道那个笑容一定非常难看,“做了个噩梦。”他解释道,看了一眼身边的窗户,窗外的景色正飞驰而过。
他又看了一眼表,距离开车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十分钟而已,他还在赶往D市的途中。看来安眠药.99lib. 也没什么效果了,郑岩苦笑了一下。
原本他们是准备在家给秦玲办一个简单的生日宴会的,可是宴会还没开始,唐贺功就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懊恼的消息,“厨师”出现了!
这次是真正的“厨师”,不是拙劣的模仿犯。为了证明这一点,“厨师”在现场留下了一部分不属于被害人的身体组织,一个男性的生殖器。D市警方迅速将这个发现上报了公安部,秦玲在对该男性生殖器进行鉴定后确认,那是属于Z0001案的那个凶手的,当初他们就判断,是“厨师长”拿走了它。“厨师”借此告诉Z小组,自己正和“厨师长”在一起。
Z小组迅速出发,但是就在登车前一刻,杜丽却意外接到了6号监狱的电话,一个非常棘手的“患者”入院,部里指明由她来对这个新“患者”进行跟踪治疗。
“你去吧,毕竟你的关系还在那边。”唐贺功叹了一口气,也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杜丽在Z小组担任的职务仅仅是郑岩的心理医生而已。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郑岩看着杜丽犹豫的神情,笑了笑安慰道,然后,他突然抱住了杜丽,用99lib?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会把他带回来,亲手带到你面前。”
“至少‘厨师长’在这个案子里是真的出现了。”唐贺功突然说道。
郑岩笑了一下,表面上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无意中的一句话还是暴露出了大家心中的紧张。
“我去下洗手间。”郑岩站了起来,随手拿起了笔记本电脑。
“去个厕所而已,你带那个干吗?”唐贺功疑惑地问道。
“顺便看看资料,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容易在上厕所的时候灵感迸发吗?”郑岩边走边说道,“砰,扑哧,上下一起,如泉涌一般。”
“你真恶心!”唐贺功厌恶地侧了侧头,秦玲却被郑岩的话逗得笑了出来。
郑岩哈哈大笑着进了洗手间,却并没有进一步如厕的举动,只是打开了电脑,翻出了一个隐藏的文件夹,点开了里面的图片。
这就是他噩梦的来源。慕雪从美国发回来的照片。
在和教授联手侦办了几个案件后,在最新的这个案子里,教授让慕雪独自完成,不允许她向任何人求助。
这是一个连环开膛凶杀案,凶手将所有死者的内脏掏出来放到了一边,唯独缺少了子宫。慕雪发现,凶手对被害人的内脏有过舔舐的举动,她不能理解凶手这样做的意图,但是她找到了凶手残留的唾液,在专案组的帮助下绘出了凶手的部分DNA图谱。
通过对凶杀现场的痕迹检验,慕雪认为凶手应该是一名技术精湛的医生,而且是一名99lib.基督徒或者有亚裔血统并在东方接受过保守教育的医生,此人认为这些死者不配拥有子宫。
郑岩很好奇慕雪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慕雪解释说,因为这些死者都不是处女,没有生育史,但是都做过人流手术。基督徒是禁止这样做的,有亚裔血统并在东方接受过保守教育的人更认为这是一种罪行。
顺着这条线索,美国警方很快抓获了犯罪嫌疑人。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舔舐那些内脏。”成功破获了这个案子并没有让慕雪感到任何兴奋,“教授认为,如果不查明这个问题,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就还不算结束。”
“你知道猫为什么有时候会舔舐主人吗?”郑岩问她。
“不是因为喜欢吗?”
“大多数人是那么认为的,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有不同的见解,他们认为猫是一种爱干净的动物,当它舔你的时候是认为你太脏了,它无法接受和你一起玩耍。”
“从这个案子来看,我认为凶手有一种道德上的洁癖,他下意识地做出那种舔舐的举动是在清洁被害人。所以,他并不是因为仇视才杀了这些人,而是为了拯救她们。”
这是郑岩当时对慕雪说的话。现在他重新翻出这个案子是因为他发现“厨师”做的案子和这起案子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厨师长”参与的案子在教授的私人图书馆都能找到案例原型,唯独这个案子是最近六年才发生的,那时候,教授的私人图书馆里还没有这样的案子。难道这真的是“厨师长”的原创,现在已经流传到了国外?
“厨师长”或许已经知道他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所以用这种方式告诉郑岩,他并不是一个拙劣的模仿犯,而是一个被模仿者,并且永远不会被超越。
“但是,你已经被人超越了。”郑岩的手指在电脑的屏幕上划过,像要把眼前的画面扫掉一样。
“我想知道教授最近都和哪些中国的号码有过电话或者邮件联系。查到后发到这个邮箱,不要给我打电话。”郑岩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然后合上了电脑,站起了身。他把电脑和手机放进了洗手盆,拧开了水龙头。
“真有你的,不过上个厕所,还能把手机和电脑全都弄坏了,你怎么没把自己脑袋也灌进水呢?”
从郑岩抱着已经烧坏的手机和电脑从洗手间出来开始,直到现在马上就要进入案发现场,唐贺功就一直没停止损他。
郑岩除了报以苦笑,没给过任何正面回复。
“我怎么知道你给我配的电脑和手机都是不防水的?”当唐贺功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郑岩终于忍不住反问道,“作为关键部门的职员,我们的设备不应该是最好的吗?”
“别吵了,你们看看这个有什么不同,我没参与过这个案子,不太熟悉。”秦玲推开了案发现场的大门,说道。
“咦?”郑岩和唐贺功把目光投向了案发现场,却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被害人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女性,身材完美,面容姣好,这符合“厨师”选择目标的标准,但案发现场却又与以往“厨师”作案不同。
以往“厨师”作案,会在杀害被害人之后摘除其子宫,然后便离开现场,剩余的工作完全由“厨师长”来完成。
但是眼下的这个案子却有少许的不同。
被害人浑身赤裸地躺在餐桌上,身体上摆满了银制的餐盘,在那些餐盘里,盛放着样式精美的菜肴,其中一个餐盘是空的。
“像不像日本那道名菜,叫什么来着?”唐贺功问道。
“女体盛?确实很像。”郑岩点了点头,“不过我打赌,那些餐盘里的菜,原材料就是这个被害人的内脏。”
就在他们讨论得正热闹的时候,那具女尸突然动了动,身上的餐盘当啷当啷地掉到了地上。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嘴巴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她还活着?”郑岩和唐贺功一愣,秦玲已经迅速跑了过去,抓住了这个女人的手,检查着她的心跳和脉搏,开始对她进行急救,唐贺功也掏出了电话。
五分钟之后,秦玲回过头,向郑岩和唐贺功摇了摇头。餐桌上的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她到底死没死?”唐贺功惊魂未定地问道。
“现在是真死了。”秦玲叹了一口气,“但是我猜之前她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进入了假死状态。”
“D市这群人是怎么搞的?”唐贺功皱了皱眉。
“不能怪他们。”秦玲摇了摇头,“经验最丰富的医生也没把握分辨真死还是假死,有时候,一具医学上已经宣告死亡的尸体在送进火化炉后,在高温下还会突然醒来呢。她只是运气不够好。”
“先做个初步的尸检吧。”唐贺功也叹了一口气。
秦玲点了点头,打开了工具箱,仔细检查着这具尸体。重点放在了已经被打开的胸腔和腹腔上,这个位置的检查花费了差不多一小时的时间。这已经很快了,因为凶手帮助秦玲完成了很多前期的工作,至少不用再对尸体进行解剖。
“凶手有两个人。”秦玲收起了工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第一个人的手法粗糙,用的是很普通的刀,大概是水果刀之类的刀具,刃口不太锋利,造成的创壁有明显的皮瓣,子宫应该也是这个人硬扯下来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厨师’。”
郑岩和唐贺功点了点头,等着秦玲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人的手法就精湛多了,用的是锋利的手术刀,而且细心地给创口做过缝合,他没有取下全部的内脏,只是在每个内脏上摘下了一部分,做成了这些菜。被害人的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创口虽然做过缝合,但是并没有给被害人输过血。”
“这人是‘厨师长’,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你怎么看?”唐贺功目光转向郑岩。
“他进步了。”郑岩从口袋里摸出了药瓶,倒出两片药吃了下去,“他不再单纯地用滚油淋上去这种简单的烹饪手法,而是开始用更精致的手法来烹饪食物,他也在寻找如何超越自己。不过……”郑岩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技止于此,不可能有更大的突破了。”
“他的时间规律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其他的规律我认为也可以确认了。”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不杀够三个人,‘厨师’和‘厨师长’是不会收手的,要抓住他,这次是最好的机会,错过的话,我们可能还要等上三年。”
听到这句话,郑岩一怔,点了点头,再次从药瓶中倒出了两片药。六年前,他不仅没有抓住凶手,还被设计送进了6号监狱,这次能行吗?他不知道,但必须试试。
“你们出去。”郑岩轻轻地说了这句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节
半小时之后,唐贺功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叮”的一声,没过一会儿,便又传来了“当啷”一声。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一把推开了门,就看到郑岩坐在那张桌子前,满身大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一把餐刀掉落在地上,一把叉子正放在他的嘴边。
他的表情极度痛苦,显然正在挣扎着拒绝吃掉那把叉子上的东西。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餐盘,是从那具女尸上拿下来的,那里面是那个女人的一截小肠。让唐贺功感到恐惧的是,他们抵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餐盘里的食物都已经凉了,但是现在,郑岩面前那个餐盘里的食物明显是热的,一股奇诡的香气充斥着这间屋子,一旁的微波炉敞开着。
“郑岩,你在干什么?”唐贺功大吼一声,随手抽出了腰间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郑岩,“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郑岩缓慢地转过了头,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异常艰难地说:“这个现场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即便是一个最普通的犯罪行为侧写师也能轻松完成现场的重构,但是只有我能够完美地再现,并且,我能告诉你我是怎么看到行凶过程的。”
“告诉我你是谁,你在哪儿,你来干什么?”唐贺功再次握紧了枪。
“我是郑岩,Z小组犯罪行为侧写师,公安部刑侦局特别顾问,我在D市案发现场,我来……抓捕‘厨师’和‘厨师长’。”
听到郑岩这么说,唐贺功才收起了枪:“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特大发现。”郑岩再次苦笑了一下,“不过,我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血是甜的。”
“血是甜的?”秦玲愣了一下,伸手九九藏书擦了一点血迹,放进了嘴里,皱了皱眉,“这不正常,血的味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什么其他的杂质?”
“是香水。”郑岩点了点头,“凶手用一种很高级的香水,他可能平时就用,也可能只是为了掩盖原本的味道,他手上的香水污染了被害人。”
“为什么不能是被害人用的?”秦玲说道。
“不会。”郑岩摇了摇头,“味道来自于血液里,被害人的身上只有微量的味道,一定是‘厨师’或者‘厨师长’在作案后喷洒或者不小心留下的。”
“关于‘厨师长’和‘厨师’更多的线索呢?”唐贺功问。
“没有更多的线索。”郑岩摇着头,“他留下的信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就像个绅士,也许他曾在国外生活,他受过优秀的西方教育。”
“老师,”秦玲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从周边走访着手?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信息,‘厨师长’又很有标志性,混血,双瞳异色,就算监控没有拍到,周边也一定有人见到过。”
“他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找到的。”郑岩看着女尸身边的餐具,说道,“他敢向我们挑衅,说明他的外貌特征并不明显,或许他只有1/4甚至更少的西方血统,这让他看起来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双瞳异色也可以用隐形眼镜来遮掩。为什么不从这些餐具上下手?头儿你还记得吗?以前,他们从来不用餐具。”
唐贺功怔了一下,伸手拿过了那套餐具。他不怕留下指纹,他很清楚,事后鉴定的时候这上面只会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他的,一个是郑岩的。
“银的?”他看了一眼郑岩,“这一套餐具也值不少钱。”
“这是‘厨师长’的主意。”郑岩想了想,说道,“‘厨师’的目的并不在享用,只有‘厨师长’才会注重这些细节。”
“他在提醒我怎么抓住这个凶手。”郑岩又看了一眼那些餐具,说道。
“提醒你?为什么?他不是一直在和我们作对?”
“因为……”郑岩用力咽了口唾沫,“‘厨师’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有了新的目标,那个人会成为他的新继藏书网承者。”
“老师?”秦玲打开房门,就看到唐贺功抱着厚厚的一摞资料站在门外。
“帮我一把。”唐贺功根本不管秦玲刚刚出浴,发梢上还带着水滴,身上也只围了一条浴巾,就把手里的资料塞到了她的怀里,“我们不能指望郑岩了,我们得从这些资料里找到‘厨师’和‘厨师长’。”
说着,他又从地上抱起了更多的资料,走进了秦玲的房间。
听说是要找到“厨师”和“厨师长”,秦玲顾不上着装的问题,抱着资料放到了床上,随手拽过了一条浴袍披在了身上。
“老师,怎么找?”
“这是‘厨师’作案以来的全部资料,就从这里面找。”唐贺功将一半资料递给秦玲,同时拿起了另外一半资料,“分头行动,我找‘厨师’,你找‘厨师长’。?99lib.”
秦玲点了点头,翻开了手头的资料。
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些资料中关于“厨师长”的信息少得可怜,郑岩在多次追踪之后,只是给出了“他是个讲究生活品位的人,冷漠,冷静,有高超的外科手术技术和厨艺,以人为食物,善于利用手边的一切东西误导试图猜测他心思的人,尤其是我”这样一句简单的评价。甚至还没有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料多。
她看了一眼唐贺功,发现他也是眉头紧锁,翻阅资料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完整地看过一份资料。
“‘厨师’在进行一个仪式。”十分钟之后,唐贺功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点上了一支烟,“他现在大概35岁,他只想要被害人的子宫,他作案的规律性与一般连环杀人案不同,他会严格地在中秋节当天夜里杀完最后一个人。”
“可是……”唐贺功看着那一堆资料,叹了一口气,“关于‘厨师’的线索太少了,只有杜婧当初在第一具尸体上发现的指纹和血样,当时杜婧曾判断厨师受了伤,应该是划破了手,但是没有证据。指纹和血样是否属于厨师她没有做最终定论,因为在后续的案子中我们没发现可以进行匹配的资料。从‘厨师’第二次作案开始,‘厨师长’就介入了,他抹去了关于‘厨师’的所有痕迹。”
“难道让我在全市范围内对‘厨师’可能的作案地点进行布控吗?”他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对全市所有的妓女进行登记就好了,那样我能筛选出‘厨师’可能选择的目标。”
“厨师”的目标从来都是应召女郎,但他绝不会去随便找一个站街女或者出台的女人,他找的都是良家妇女,这些人平时都有正式工作,因为某种原因,身体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才让她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这也是“厨师”作案的规律之一。
发现这条线索,还是因为警方在搜查这些人的物品时发现了她们的笔记本,上面记载着重要客户的电话。
“这些暗娼会不会也有一个蛇头呢?她们通过这些蛇头来领取任务!”唐贺功看着秦玲,问道。
“我不知道。”秦玲脸色通红,迅速地摇了摇头。
“一定有。”唐贺功肯定地点了点头,“怎么才能联系上这个蛇头?他和一般夜总会的蛇头不一样,他藏在暗处,甚至,可能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
唐贺功拽过了电脑,打开了搜索引擎,快速地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兼职女”三个字,网页刷新了一下。看着搜索结果,唐贺功瞪大了眼睛。
关键词“兼职女”在百度的搜索页竟有几千万条信息,那后面一排密密麻麻的“0”差点闪花了他的眼睛,要从浩如烟海的网络平台中找到凶手可能利用的那个蛇头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老师,为什么我们不能从‘厨师长’的角度入手?”秦玲想了想,说道,“‘厨师’的信息虽然多,但是大多支离破碎,不成系统,除了指纹。在最新的这个案子中,我在被害人的身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纹,经过比对已经可以确认,和当年‘厨师’第一次作案现场留下的指纹一致,和我们目前认为的‘厨师长’的指纹不同。但是这只能作为甄别信息,也从侧面证实了‘厨师’是连环杀手。其他的信息我们没有。但是‘厨师长’不同,我们知道他很多特征性的东西。”
“比如双瞳异色?”唐贺功看着秦玲笑了一下,“双瞳异色完全可以通过戴隐形眼镜来遮掩。”
“不。”秦玲却摇了摇头,“双瞳异色并不是普通的特征。我刚刚在洗澡的时候想到的,双瞳异色并不是一种正常的瞳孔颜色,出现这种情况和基因变异有很大关系,而基因变异往往伴随着疾病。所以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双瞳异色实际上是一种虹膜异色症,是一种眼底疾病。”
“你是说?”唐贺功瞪大了眼睛,“他可能在医院进行过治疗?”
秦玲点了点头。
“太好了!”唐贺功一把将秦玲抱进了怀里,“我就知道,让你进Z小组一定会给我带来惊喜的。我这就去找郑岩,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哈哈一笑,跑出了秦玲的房间,留下秦玲一个人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整理着凌乱的衣服。
然而,几分钟之后,唐贺功脸色阴沉地跑了回来。
“郑岩不见了。”
第三节
杜丽起得有点晚,快到天亮的时候她才睡下。
原本以为6号监狱的事情并不麻烦,当她赶到办公室之后才知道,院长临时出差,去做一个非常重要的鉴定,临出差前却将所有的资料都锁进了保险柜,这让她不得不从头开始熟悉这个新“患者”。
本来四小时就能够结束的工作却拖到了后半夜才完成。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这个患者突然发狂,对杜丽进行了攻击,幸好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铁门,即便如此,杜丽还是受到了惊吓。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患者将胳膊从那个细小的孔洞里伸了出来,挤压让他胳膊上的血肉碎裂,甚至露出了白骨,可是这个患者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看向杜丽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
他是个恋尸癖,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在夺取她们的贞操前,他都会先杀掉,他喜欢穿着短裙丝袜的女孩儿,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儿,尤其喜欢杜丽这种高傲冷漠的女孩儿。
这些在资料里都有提到,可是因为院长的失误,却让杜丽险些丧命。
当她怒气冲冲地拨通院长的电话兴师问罪时,院长却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给你发了邮件。”
杜丽确实收到了一封邮件,她的手机提示过她,可是她并没有来得及查看。这让她无话可说,只能自认99lib?倒霉。
她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拉开了窗帘。天有些阴沉,树叶已经凋落,一场寒流悄无声息地袭击了这座城市。
秋天很快就要过去,也许下个月的这个时候,第一场雪就要到来了。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来,杜婧活着的时候最喜欢下雪,然而在她被害不久,第一片雪花才姗姗来迟。
最爱雪的杜婧没有看到那年的第一场雪。同样最爱雪的杜丽自那之后每每想到这些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杜丽叹了一口气,然后愣住了,目光定格在了一盏路灯下,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只穿着睡衣的人。
是郑岩。杜丽匆匆穿好衣服跑下了楼。
五分钟后,郑岩已经坐在了熟悉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白酒,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杜丽找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脚上还穿着拖鞋。在冰冷的寒风中,他的皮肤已经通红,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
“你怎么来了?”郑岩无神的目光也渐渐恢复了焦点。
“郑岩,告诉我,你在哪儿?”杜丽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当然在D市,我在办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你知道。”对杜丽的问题,郑岩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现在是几点?”
“晚上8点,我刚洗完澡。”郑岩随口说道。
杜丽却痛苦地摇了摇头:“现在是早晨9点,你现在在家。”
郑岩愣住了:“那怎么可能?我明明……”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看清了目前所处的地方,这是即便他忘记了一切,条件反射也会带他回来的地方。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郑岩痛苦地垂下了头。
他记得在案发现场再次陷入了“厨师长”的陷阱,但是因为唐贺功和秦玲的帮助,他成功抵制住了诱惑。他记得自己回到了宾馆,进了洗手间,拼命想洗掉身上的味道。然后,他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头儿,是我。”杜丽拿起了电话。
“杜医生,我正要打给你,听我说,你要有心理准备,郑岩不见了,我们查到他买了回去的车票,他可能会去找你,他现在很危险,他可能会杀了你……”唐贺功急急地说道。
“他就在我身边。”杜丽看了一眼郑岩,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之后,唐贺功才接着说道:“照顾好他,我这就安排人去陪你。”
“不用了,他现在很好,我想,我需要带他去医院。”杜丽说道,“他恐怕不能继续参与这个案子了。”
“我知道。”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尽你最大的努力,帮帮他。”
杜丽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郑岩。
“他说得没错。”他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白酒,“我现在的确很危险。”
“你需要休息。”杜丽尽量保持平静,“我会陪着你,就在你身边。”
她扶着郑岩躺倒在了沙发上,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你放心,我不会走。等你醒了之后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郑岩笑了一下,浓浓的倦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熟睡的郑岩,杜丽的神色有些复杂。她说不好自己对郑岩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恨他,毋庸置疑,他杀了她的姐姐,她想杀了他为姐姐报仇。但是看着他心怀愧疚,一次又一次不顾危险地进入那种可能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的状态中,她又感到一阵阵刻骨蚀心的疼。
他爱她。因为爱,他不得不坚持着活下来,他比任何人都想亲手抓住“厨师长”。甚至有时候杜丽觉得,郑岩就是在找死,他想和杜婧一样,死在一个人的手里,完成最后的团圆。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才能用笑容和轻佻遮掩住内心的伤痛?杜丽突然发现,她并不了解郑岩,尽管她用了六年的时间来研究这个人。
看着他在睡梦中紧锁的眉头,杜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抹平他眉宇间的愁容。也许这时候的郑岩,才是真正的郑岩。他向杜丽敞开了心扉,但却从未让她直面他内心的痛苦。
半小时后,郑岩的呼吸逐渐平稳了.99lib.下来。杜丽站起身,走到一边,掏出了电话,拨通了医院的号码。
“杜医生,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电话那头的医生犹豫了一下,“之前我们已经对他进行过所有项目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引起他头疼的可能是某种神经性的原因。”
“还是再检查一次吧。”杜丽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弄错了方向,他的头疼只是某种副作用,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的大脑曾经受过损伤,这导致他能够轻易地模仿别人,却始终没有自己的标准?”
“你说的这种情况……”医生沉吟了一下,“有一种可能,不过不是损伤。你带他再来一次,我这就安排时间。”
“谢谢你,医生。”杜丽挂断了电话,猛然发现头上笼罩了一团阴影,回过头就看到郑岩正站在身后,阴冷的目光笼罩着她的全身。
“郑岩,你吓死我了!”她拍打着胸脯抱怨道。
“你在给谁打电话?”郑岩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
“医院,我们有必要再对你进行一次更细致的检查,也许能帮你摆脱目前这种困境。”
“哦。”郑岩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那个人又出现了。”
“什么?”杜丽下意识地问道,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厨师长”,“我已经知道了,你在现场都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法又精进了。”郑岩抹了一把脸。
“为什么这么说?”
“我有一种感觉,‘厨师长’不认为我们和你们是同一类人,对我们来说,你们只是食物,是食物链中的一环,而且是在我们下面的那一环。”郑岩面带着微笑,说出了这些话。
“这些能帮助我们辨别出‘厨师长’是个精神极度变态的人。”杜丽想了想,“但这并不能帮助我们抓到他。他是个智商和情商都极高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是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只有在作案的时候才是这种状态。”
郑岩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杜丽看着郑岩,期待着他说下去。
“他没有。”郑岩却摇了摇头,“他不同于‘厨师’,他只是单纯地为了食物,为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一些精致的食物。”
“那我们就从‘厨师’的身上下手。这两个人终归都是我们的目标。”
郑岩点了点头:“我觉得‘厨师’的作案更像是一种仪式。史上没有任何一个连环杀手会在固定的时间开始杀人,又严格在某一天完成这一次的作案,而且只对被害人的某一部分特别感兴趣,甚至要吃掉它。虽然在西历上我们看不出什么来,但在农历上却是完全一致的,我认为,这个日期对厨师非常重要,应该是在纪念某个人,生日或者祭日。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说明‘厨师’应该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被害人的职业呢?”
“兼职女,无一例外。”
“他是怎样吃掉那些被害人的子宫的?”
“很虔诚。”郑岩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他不会对子宫做任何加工,原汁原味地吃下去,而且……他并不是坐着或者站着,而是面对西方跪着。”
“我觉得……”杜丽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这是个祭日,厨师专杀兼职女,又吃掉她们的子宫,可能他的母亲就是个兼职女,在他完成作案的那一天去世。吃掉子宫因为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他认为这样是对母亲最大的尊重,那是母亲给他的最有安全感的地方,现在他也要保护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地方比保护在自己的身体里更安全。每次只杀三个人,是为了一次性完成三年的祭奠,他很小心。”
之后,两个人再也无法分析出什么新的东西来,只能推断出“厨师”可能在国外生活过,因为他肯接受“厨师长”的指导,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否则,他不会允许“厨师长”用西方的方式来处理那些被害人。
他可能有个西餐厅,非常高档的西餐厅,会用银质的餐具。
杜丽把这些消息通知了唐贺功。同时告诉他,接下来的工作只能由他们完成,郑岩已经不适宜再去现场。因为6号监狱院长的出差,她也无法离开,必须留下处理那边的工作。
唐贺功表示了理解和遗憾之后,开始安排D市警方的工作。而杜丽也带着郑岩到了医院,之前联系过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看着郑岩被送进了核磁共振仪,杜丽轻出了一口气,却又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这次的检查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就算查出来了,又是否能够得到有效的治疗。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远在千里之外的D市,公安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堆积如山的烟头告诉人们,所有人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唐贺功把刚抽了一口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有些沮丧地说道。
收到了杜丽的信息后,唐贺功马上组织D市警方在全市范围内进行了排查。据推断,“厨师”的年龄应该在35岁左右,35年前兼职女还主要以站街和依靠在某些娱乐场所为主,那时的社会治安非常好,警方对这种职业的女人进行了史上最为严厉的打击,想从中查出一些线索来,难如登天。
最终,还是局长想起了一条信息,35年前,本市最大的一家歌舞厅的后台老板就是当时D市的市长,那家舞厅是在严打行动中唯一存活下来的涉黄娱乐场所。这个女人有能力送“厨师”出国,她可能就是那里的兼职女。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20世纪90年代初,这个市长就因为这件事被枪毙了,歌舞厅的所有员工也都被遣散,现在他们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更让人沮丧的是,那些人普遍用的是化名。
而秦玲提出的,到各大医院调查虹膜异色症患者的调查方向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
偏偏就在此时,又一件事情让专案组雪上加霜。
“厨师”再次作案了。
唯一不同的是,秦玲在对现场进行了勘验之后认为,这一次作案的顺序略?99lib?有差异,竟是“厨师长”先完成了工作,然后“厨师”才取出子宫吞食的。
“这意味着什么?”局长不解地看着秦玲。
“我认为……”秦玲犹豫了一下,“这个目标是在几天前就已经选定的,‘厨师长’先对她进行了处理。通过对现场残留的餐具和里面的食物判断,存在了至少两天以上。直到今天,到了‘厨师’作案的日子后,他才完成了最后一项工作。‘厨师长’可能已经离开了,他已经完成了属于他的工作。”
“我不管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在我们严密调查此事的时候,‘厨师’和‘厨师长’还敢作案?”在向杜丽和郑岩说明了眼下的情况后,唐贺功有些恼羞成怒地问道,“是对我们的挑衅吗?”
杜丽苦笑了一下,“现在怎么办?这说明,第三个被害人现在也已经遇害,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
“不是你们还没有发现。”郑岩拿过了杜丽的电话,说道,“只是还没到时候,‘厨师’把她藏了起来,三天,三天后,他就会把最后一个被害人送到你们面前。”
“我想知道现在怎么办!”唐贺功压制着怒火,低吼道。
“放弃‘厨师长’,我们现在还抓不到他,去布控,按照我们之前用过的犯罪地图学的理论,能分析出‘厨师’的活动范围,圈定他下次可能出现的地点。”
“你说过,‘厨师’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厨师长’难道不会杀了他吗?”
“他不会这么做的。”杜丽接过了电话,“他不屑于杀掉‘厨师’,以‘厨师’对他的虔诚,一定会保守秘密,即便被捕,那也是自愿的。”
“杜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们一个希望,再让你们陷入绝望。”
第四节
郑岩悄悄下了床,推开了病房的门。杜丽已经回去了,在天亮之前,她不会再回到这里。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凌晨3点,那些值班的护士应该也已经睡了。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样会让他的脚步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来到了护士站。
和他预想的一样,那里现在只有一个护士值班,而且也已经趴在面前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确认这个护士已经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这才动手操作起了护士站里的那台电脑。
很快,他便进入了唯一记住的邮箱,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
郑岩:
你委托我做的事情我已经查到,教授和每个人的联络都有详细的记录,很幸运,最近教授已经越来越信任我,很多对外发送邮件的事情由我来完成。
据我所知,符合你说的那些条件的邮箱只有一个,如下:
Chef s @ hot mail.
郑岩看着这个邮箱愣了一下,“厨师长”对外联络所用的邮箱竟然就是“厨师长”对应的英文单词,他早知道自己在警方的代号。他继续看下去,想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已查明,这个邮箱与教授在六年前就已经开始往来,他经常给教授发送一些极端变态的案件,也从教授这里得到程度相符的案件资料。我推测,这两个人是九九藏书在进行学术上的交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人,如果和你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教授没有关于这个人真正身份的资料。
从其能够拿到如此变态案件的详细资料来看,我认为,他属于你们内部的人。
郑岩点了点头,慕雪的推测和他的推测相符,除非此人在公安部内部任职,而且能够频繁地与Z小组的人接触,否则很难拿到详尽的资料,同时他又在六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公安部内部的代号。
郑岩扫了一眼慕雪传过来的一份时间表,那是“厨师长”与教授数次联络的时间,然后他愣住了。“厨师长”第一次与教授联络的时候,Z小组还没有决定将这个人称为“厨师长”,因为,直到第二个案子的时候,郑岩和杜婧才发现了“厨师长”的踪迹。而那之后,“厨师长”与教授的每次联络几乎都在Z小组刚刚完成侦破工作,还没有返回部里的时候。
刑侦局局长的案头还没有拿到详细的案件资料,这些与唐贺功提交的资料类似,甚.99lib?至更详尽的资料已经被送到了教授的案头。
这让郑岩不能不感到震惊。
是谁最先提出“厨师长”的代号的?郑岩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
“不管你是谁,你一定就在我的身边。”郑岩自言自语道。睡在一边的护士动了动,郑岩紧张地盯着她,见她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连忙匆匆扫了一眼邮件剩余的内容。
慕雪说她因为连续帮助美国联邦调查局破获了几起重大案件,获得了一笔奖学金,教授也特批了她一段假期,她准备利用这段假期返回国内来探望他,同时也和他商量一下今后的路线。
毕竟,他们在名义上还是夫妻。
美国联邦调查局已经准备破格招募她,就像当年想要招募郑岩一样。
郑岩没有任何的犹豫,点击了“回复”按钮,在正文一栏里写下了一句话:“不要回来,回来就再也无法离开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
随即,他点击了“发送”按钮,然后退出了邮箱,小心地清理了使用记录,甚至连键盘和鼠标上的指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抬脚离开。
然而,他行走的方向却不是病房。
“郑岩,你怎么在这里?”杜99lib?丽一早打开房门准备外出的时候,就看到郑岩正站在门外,一脸的茫然。他的身上只有一套病号服,双脚赤裸,沾满了血渍。她不知道他赤着脚走了多久,走了什么样的路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快进来。”杜丽搀着郑岩走进了房间,让他在沙发上坐好,打了一盆水,小心地给他清理着伤口,“你怎么弄成了这样?”看着他布满脚底的伤口,杜丽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厨师长’是谁了。”郑岩说道。
杜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震惊地看着郑岩:“是谁?”
“第一个叫他‘厨师长’的人。”说着,郑岩突然一把推开了杜丽,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痛苦。
他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啊”的一声嘶吼。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躺在病床上,一整条胳膊几乎被砍断的郑岩,唐贺功阴沉着脸问道。他接到杜丽的电话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就赶了回来,看到的只有郑岩枯槁的面容。
“我想他快迷失了。”杜丽坐在郑岩的床边,苦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
当时,她以为自己终归还是没能逃脱姐姐的命运,终归还是和她一样死在了同一个人的手里,她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听到的却是郑岩痛苦的嘶吼。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正将那把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左臂,直没刀柄,然后用力向下拉着那把手术刀。锋利的手术刀彻底让他的肌肉组织和骨骼分离。
直到杜丽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头儿,你来了。”病床上的郑岩睁开了眼睛,扯动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我不记得了。”郑岩眼神空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慢慢摇了摇头。
“杜医生,他这是?”唐贺功看着杜丽,期待着她能够给出解释。
杜丽望着唐贺功无奈地摇了摇头,绝望地说:“你知道他的问题在哪吗?如果是病,就算是绝症,翻遍典籍,带着他到世界各地求医,我总能找到办法,就算治不好,也能延缓,可是他这根本不是病。他的问题来自于镜像神经元过量。这是一种反映他人行为,促使人潜移默化地模仿的神经系统。这种神经元在人幼年时很多,但是在人们适应社会后就会渐渐消失。可是郑岩的没有,这是他特殊能力的来源,也让他在自我认知上发生问题。每次进入现场,他不仅会看到那些场景,还会吸收,下意识地模仿。这就是他杀害我姐姐的原因,也是差点杀死我的原因。
“除了让他远离案发现场,远离需要共情的案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唐组长……”杜丽看着唐贺功,痛苦地说道。
唐贺功看着杜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99lib.起来,他匆忙接起了电话,摆脱了病房里恼人的尴尬,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更让他恼火。
“厨师”再次作案了。唐贺功已经安排D市警方按照犯罪地图学的理论画出了“厨师”和“厨师长”下次作案的可能地点,所有警力都被安排在那附近蹲点。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厨师”这次作案选择在了火车站一个因准备内部装修而停业的西餐厅。半夜还亮着的灯引起了巡警的注意,这才发现了这起案子。
和第二起案子几乎如出一辙,“厨师”和“厨师长”在几天前就已经对被害人进行了必要的处理,在案发现场,“厨师”只是完成了吞食子宫的工作而已。
秦玲判断,那根本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或许是警方这次追查的力度太大,“厨师”又遗留了太多的线索,一条警犬发现了重要的信息,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就在火车站不远的一家西餐厅。
警方赶到的时候,那里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擦拭,可是已经人去楼空。看着案发现场,就连秦玲都发出了惊叹,在掌控人的恐惧上,“厨师长”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天赋。一面全身镜被吊在了餐桌上空,被害人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在世界上最后一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
“这个案子是‘厨师长’亲自来完成的。”听完了唐贺功的话,郑岩叹了一口气,“他们的工作完成了,他们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们会抓到‘厨师’的,他会主动来找我们,因为,那是他给我准备的礼物。”
“我要回去了,我必须组织他们一路排查。那个西餐厅的主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唐贺功看了一眼床上的郑岩,说道,“我答应你,这个案子结束,就送你去国外接受最彻底的治疗。”
“深入探索精神分裂者的内心,注定会被反噬。这是无法治疗的,只要我还在做这件事,就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看着唐贺功的背影,郑岩苦笑了一下,说道。
“什么?”杜丽却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郑岩。
“没什么。”郑岩侧过了头,“答应我,抓住‘厨师长’之后就离开吧,别再继续从事这份工作,小婧已经走了,家里不能再失去你了。”
第五节
6号监狱,院长办公室。形容憔悴的杜丽走了进来,一脸的疲惫。
“院长,你回来了?”看着坐在里面的人,杜丽一惊,“对不起,Z小组那边出了点事,那个新来的患者,我还没来得及跟进。”
“我听说了。”院长摘下了眼镜,掐了掐鼻梁上的穴位,也满是疲惫的神情,“辛苦你了。”
“我现在就去准备继续跟进那个患者。”
“哦,不用了。”院长突然说道,“我查了一下工作进度表,大概是上面搞错了,那个患者本来是指定由我来接待的,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你。现在上面已经重新安排了工作,你专心处理好Z小组的事情就好。”
听到这句话,杜丽却愣住了。
“搞错了?”
“我也觉得奇怪。”院长皱起了眉,将电脑的屏幕转给了杜丽,“我找不到部里最早下发的关于让你接诊那个患者的通知了,我问过部里,部里说他们从来没有下发过那样的通知,从一开始这个患者就是指定由我来接诊的。但是……”院长叹了一口气,“你自己99lib?看看这封邮件的时间吧。”
杜丽扫了一眼那封邮件的时间,她隐约记得,那是在院长和藏书网她通过电话之后,那封邮件才下发的,那时候,院长已经离开办公室,在出差的路上了。
“最见鬼的是我现在连部里让我出差的通知都找不到了。”院长靠在椅子里,眉头紧锁,“杜丽,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这次的案子,是不是和那个人有关?”
“是。”杜丽点了点头,“院长你也知道那个人?”
“我听顾教授说起过。”院长皱了皱眉,“可能,这是个阴谋。这个新来的患者,只有你和我有能力接待,他把我调走,你就必须回到6号,郑岩身边就没有了能够控制他的人。”
“和部里说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现在和你核实过,我得去找一趟部里的负责人,这个人也许就在部里,或者,他有能力穿透部里系统的防火墙。”院长说着,站起了身,“郑岩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杜丽摇了摇头。
“哦。”院长用力敲了敲额头,“带他去见顾教授吧。”
“院长,你的意思是?”
“这种情况,我们都无能为力,也许只有他还能做点什么。”院长苦笑了一下,“别忘了,他同时担任我和你的心理医生,当初也是他给郑岩做了那个鉴定。尽快带他过去,顾教授刚从外地回来,没准什么时候就又走了。”
“郑岩,我……”杜丽推开病房的门,却发现郑岩不见了,她说到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郑岩去哪儿了?”她匆忙转过身,拉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
“没在病房里吗?”护士一脸的疑惑,“刚刚查房他还在啊?”
护士探头看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病床,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变。她很清楚这个病人的情况,虽然没有人特别交代过,但是从这些天来这里看他的人的身份,也能推测出一些。
“会不会是嫌病房里太闷,出去透气了?”护士不太确定地说道。
“不会。”杜丽摇了摇头,“他更喜欢封闭的空间。保卫室在哪儿?我要看监控录像。”
“在地下室。”护士咽了口唾沫,“我带你去。”
“杜医生,你找我?”
杜丽转过身,就看到郑岩正面带微笑站在身后。
“你走路不出声的吗?早晚被你吓死。”杜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去哪儿了?”
“病房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郑岩笑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向那个护士点了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护士也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杜丽,那副表情告诉杜丽,看吧,我就说是你想太多了。
“谢谢你。”杜丽说道,重新将目光投到了郑岩的身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也许能帮助你。”
“你都帮不了我,还有谁能帮我?”郑岩苦笑了一下。
“那不一定,有些人不喜欢权力,宁愿做世外高人。”杜丽笑了一下,找到了可能帮助郑岩的人,这让杜丽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带你去见我的心理医生,变态心理学专家顾维教授。”
顾维的办公室并没有设在繁华的闹市区,也不在任何一个写字楼里,而是一处独立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周围并没有别的建筑,甚至就连主干道离这里都有500米以上的距离。这让这个地方显得极为空旷,同时也格外幽静。
还没有见到顾维,只是走进这个环境,就让郑岩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安。直到杜丽推开了四合院的大门。
郑岩刚要抬脚往里走,却愣住了,鼻翼动了动,脸上变了颜色。那只还完好的右手伸向了后腰,那里放着那把他藏好的枪。在医院的时候他并不是出去透气,而是抽空回了一趟家,取回了这把枪。
“怎么了?”已经快要走进房间的杜丽见郑岩没有跟上来,停下了脚步,问道。
郑岩没有动,只是舔了舔嘴唇。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可能是“厨师”,也可能是“厨师长”,他不太确定,但能肯定绝对是其中一个。随着杜丽身后的那扇门打开,那股味道更加清晰浓郁了。郑岩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后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四十几岁,穿着正装的男人。
男人向郑岩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支注射器,郑岩猜得没错的话,那里面是足量的麻醉剂。
男人见郑岩已经发现了注射器,闪电般地袭击了杜丽。此时的杜丽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只是疑惑地看着郑岩。
郑岩没有说话,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从腰后抽出了那把枪,慢慢地放到了地上。这个举动让杜丽更加难以理解,下一刻,她才感到脖颈传来了一股刺痛,眩晕感不可遏制地涌上了脑海。
她努力回过头,只看到心理医生顾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注射器。
“为什么?”她愕然地看着他,这声质询却只能憋在嗓子里,随即晕了过去……
第六节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整条胳膊都要断了。”
“不弄成这样,你会放心见我吗?‘厨师长’?”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来找我?”
“昨天之前,我还不确定是你。我从来没见过你最真实的眼睛。”
“现在呢?”
“现在我不需要看到你的眼睛,只要看到‘厨师’跪在你面前就足够了。我藏书网很好奇,你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为什么没有逃跑?”
“我需要有个人来代替‘厨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比我更优秀的导师,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个机会。”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我知道你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
“一直都是。不过……我想先看看自己是否能够超越你。”
“眼下不就有个很好的材料吗?”
“确实。不过不是她,我已经尝过她姐姐的味道了,但我还没尝过你的味道。”
“乐意为您效劳。我从不对同类人,尤其是你这样优秀的人吝惜自己的身体!”
唐贺功关掉了音响,小会议室顿时被一片寂静覆盖。
“录音……查证过了吗?”刑侦局局长点了一支烟,苦涩地问道。
“技术部门经过鉴定,音频中出现的两个人一个是郑岩,一个是‘厨师长’,也就是杜丽的心理医生,当年判定郑岩应该被送进6号的人,顾维教授,确认无疑。99lib?”唐贺功神情严肃地答道。
“现场的两具尸体经过鉴定,其中一具尸体是‘厨师’,另一具尸体是‘厨师长’顾维。根据杜婧的记录,‘厨师’在第一次作案的时候,曾留下过一滴血迹,经过对比,DNA与我们掌握的证据匹配。”秦玲翻动着笔记本,声音低沉地说道。
到现在为止,参加会议的人只有杜丽没有说过话。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记得,那天是带郑岩去看心理医生顾维,可是却被顾维突然袭击,那之后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火海,秦玲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支录音笔,那上面只有郑岩的指纹。他用这种方式留下了“厨师长”认罪的证据。
“他是怎么做到的?”杜丽迟疑了一下,问道。
“当年郑岩表现出迷失的情况后,我们第一个想到能帮他的人就是顾医生,我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顾医生就有意识地对郑岩进行诱导了。我记得,‘厨师长’这个称号还是他提出来的。”刑侦局局长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后来,每当需要郑岩出现场的时候,我都会去找顾医生询问是否合适,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辞去公安部特别顾问的职务,才改为由6号监狱的院长来参考决定,不过,据他说,他每次也是征求顾医生的意见之后才回复我的。.99lib.”
刑侦局局长按灭了烟:“很明显,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次次走到了我们前面的。他成功了,他把郑岩培养成了一个杀人犯,而顾医生本人……成为了第一个被害人。”
“找到他。”杜丽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刑侦局局长,“我们必须找到他。”
“谁?”
“郑岩!”杜丽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相信他会杀人。我认为,他是正当防卫。当时的情景,不是他杀‘厨师长’就是被‘厨师长’杀害,他没有选择。”
“你以为我就愿意相信吗?”刑侦局局长苦笑着看着杜丽,“那段录音你听到了,现场的证据你看到了,郑岩……他用了所有顾医生用过的手法折磨了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他的私人印章。”
“那我们就更要找到他。”杜丽果断地说道,“他现在很危险。”
刑侦局局长摆了摆手:“这件事,会有其他人去做的,你们出去吧,把证件留下!”
秦玲和杜丽身体一震,不解地看着刑侦局局长,又看了看唐贺功,却见唐贺功已经将证件放到了桌子上,站起了身。
看到秦玲和杜丽没有动作,唐贺功苦笑了一下:“不明白吗?我们虽然抓住了‘厨师’和‘厨师长’,但Z小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Z小组……就地解散!”
他说着,走出了会议室,背影无比萧瑟。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