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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色龙的阴影》
序
阴影:按照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理论,阴影是指人性中因恐惧及其他负面情感而形成的存在于人的潜意识中、被本人或个人意识到的表面自我所拒绝的黑暗面。
——《牛津英语词典》
创伤性脑损伤:因为脑部创伤而导致的一些常见能力丧失,包括行为和心理健康问题(诸如沮丧、焦虑、个性改变、攻击性、行为失常以及社交能力障碍等)。
——维基百科
男子在暴力袭击中被人殴打致死
两天前警方接到报案,在伦敦南部的一栋房子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已经确认该男子名叫马丁·布里顿,71岁,是国防部一位退休公职人员。布里顿先生的朋友和邻居皆声称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警方架梯从卧室的窗口查看以后,决定破门而入。
昨天的验尸报告表明马丁·布里顿死于头部重伤。刑侦组负责本案的布赖恩·琼斯警长说:“受害人是在一次暴力袭击中被人殴打致死的。我们猜测凶案发生在9月23号,星期六。我们希望在案发当天来过格里纳姆路的目击者们能主动向警方提供更多信息。”
邻居们说马丁·布里顿是一个“有魅力、有礼貌的”人,自从去年老伴去世以后,他便开始深入简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琼斯警长推断布里顿先生很可能认识袭击者。“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他补充道。
警长拒绝证实本案是否与两周前的哈里·皮尔案有关联。皮尔先生是一位57岁的出租车司机,住在距离格里纳姆路两英里远的地方。与他分居的妻子发现他不接电话后很担心,随后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皮尔也是死于大面积头部重创。
警方已经把同性恋群体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希望尽快找到杀害哈里·皮尔的凶手。皮尔先生曾服役于陆军装甲兵团,之后在一个码头工作过多年,七年前转行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是附近酒吧和俱乐部的常客。
刑侦人员还在继续搜索位于格里纳姆路的案发现场。
——《萨瑟克回声报》,2006年9月29日,星期五
八周后
在道路旁边一栋废弃的大楼顶层,四个伊拉克人蹲伏着。一辆弯刀侦察车带领一支装甲车队,已进入伊拉克人的视野好一阵子了。这条连接巴士拉和巴格达的公路,直线切入平坦的沙漠景观中,居高临下的战略位置和远程望远镜使这个小组可以在第一时间、从第一辆侦察车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开始,就跟踪上了车队。
天气非常炎热。熠熠生辉的海市蜃楼反射在沥青碎石路面上,就像一幅立体感极强的错视画。一个叛乱分子用DVD摄像机捕捉到了这一效果,然后又把镜头聚焦到弯.99lib?刀侦察车的转动炮塔上。他可以辨别出两个戴着头盔的士兵,分别站在30毫米口径大炮的两边,还可以看见大炮下面的司机,但侦察车还是有点太远,无法看清他们的脸部。另一个叛乱分子指着远处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说,距离车子通过电线杆和爆炸之间大概需要两分钟,要把这些英国士兵的脸捕捉进胶片里,时间足够用了,然后埋在公路两边的自制炸弹就会让他们飞上西天。
摄像者期待在这些入侵伊位克的联军士兵们的脸上看到得意甚至嚣张的气焰,但是特写镜头里的三个士兵表现出的只有专注。甚至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指挥官,一个26岁的陆军中尉,已经发现了路边沙尘中的异常,他突然大声发出指令,但是为时已晚。
公路边的炸弹是一组反坦克地雷集成装置,爆炸力强大到足够把一辆布拉德利坦克撕得粉碎,侦察车通过时,路两边的这组炸弹被同时引爆了。
一时间,一段英国弯刀侦察车被炸飞随后变成熊熊火焰的视频,火遍了整个穆斯林世界。在伊拉克各大集贸市场,到处都是有关这段视频的DVD,对于那些家里因为联军轰炸而导致的电力供应中断或卫星电视天线接收失灵的人,这张DVD几乎是人手必备。媒体宣称,一个小小的伊拉克民兵组织用自制炸弹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联军的装甲车辆,尤其是,无论是专家还是观众,都声称在几个西方士兵的脸上,他们看到的是恐惧而不是专注。这种宣传效力是不可抗拒的,它给人们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联军的士气正濒临崩溃,结束被占领的日子指日可待。对于战争报道持有不同道德价值观的新闻编辑们决定反对播放该视频的特写镜头,他们担心这样血腥的场面会引起社会反感,被指责为麻木不仁。只有一个士兵在此次爆炸中幸存下来,但是遭到了严重的毁容。在这样的情境下,即使是心硬如铁的媒体人也会感到立场尴尬,如履薄冰。
国防部驻伊拉克英国陆军外科医院
机密报告
主题:查尔斯·阿克兰中尉,893406
军团:轻骑兵卫队——皇家装甲兵团
受伤日期:2006年11月24日
入院日期:2006年11月24日
出院日期:2006年11月26日
前往目的地:英国伯明翰南方总医院
返回原因:整形外科手术
目前病人的状况:无意识但是病情稳定——绷带固定不能移动
使用药物情况:见附表
致相关负责人:
查尔斯·阿克兰中尉在弯刀侦察车中遇袭,头部和面部遭到严重创伤。左眼眶、颧骨和上颌骨骨折。伤口已被清理干净,所有异物以及死亡和被烧毁的组织被取出。浅表性出血已经停止。压力监测表明病人的大脑和动脉血流没有重大异常,然而伤情的严重程度提示有脑损伤的可能性。建议立即进行CAT扫描。面部左侧有一个开放性的伤口,面积:宽2厘米,深0.5厘米,撕裂长度10厘米——由热弹片的分裂和烧灼效应造成。大面积肌肉和神经损伤,左眼已无法修复。入院时进行了抗生素治疗,对开放性伤口也进行了临时包扎,九九藏书以防止感染。
第一章
当查尔斯·阿克兰苏醒过来时,他以为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梦见去看了一趟牙医。虽然其余幻象有些荒谬,口中的麻木感告诉他自己被注射了麻醉药奴佛卡因。他仰面躺在床上,凝视着移动的天花板,身后响起丁零当啷的铃声,音量很大。是闹钟吗?他试图起身看看在哪里,一双手却按向了他的胸膛,一张女人的脸隐约出现在他的面前。是牙医吗?他看着她嚅动的嘴唇,却搞不懂她到底要在这种持续不停的铃声中和自己说什么。他想让她去关掉闹钟,但又怀疑由于注射了奴佛卡因,别人是否会听懂自己的话。不管怎样,她根本就不会听见他在说什么。
在心中的某个地方,有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隐隐的恐惧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的靠近让他担忧。他以前也这么躺过——平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在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关于疼痛的联想。很快,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黑发,苗条而优雅,眼中噙着泪水,但是阿克兰想不起来她是谁。他本能的反应是:不喜欢。
他仅有的参照物是响个不停的闹钟和不断移动的天花板。但是这两件东西对予他而言都没有意义。如果不是越来越清醒的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他可以永远飘浮在吗啡造成的幻境里。他开始感到飘起来的快感和激动,一阵推车穿越门槛的震荡,当他的身体转动时绷带温柔地收紧,下颌底部一种隐隐的疼痛,一阵短暂的尖锐刺痛感扎向脖颈,他茫然不知所措地意识到,自己只有一只眼睛睁着。
带着一种恐惧感,他意识到自己是醒着的……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或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每一步的觉醒都增加着他的恐惧感。他终于明白,那个一直响着的铃声其实来自自己的大脑。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这种铃声慢慢变得可以忍受起来,但是他听不见那些紧盯着他的人在说什么。他们的嘴唇在翕动,但是他什么也没听见。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嘴是不是也在传送着大脑对它发出的信号。他试图说出自己的恐惧,但是看到迎向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回应后,他相信自己的嘴唇没有动。
时间是毫无意义的。他总是在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漂流,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确信自从被带到这里,已经有好些天、好几周过去了,随着各种意识和思绪的交结,一丝愤怒开始在体内缓缓燃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灾难性的事情。他现在是在医院。那些说话的人是医生。但他们并不是在帮助他,他们也看不见他是醒着的。他有一种可怕的担忧——他落在了敌人手里——为什么?——或者,他永远陷入了一种瘫痪状态,这种状态允许他思考和推理,却不允许他交流。
眼前这个黑发女人让他窒息。他讨厌她身上的味道,讨厌她的手触摸自己的皮肤。她总是在这儿,啜泣着,让眼泪流过苍白的面颊。然而她的悲伤没有打动阿克兰。直觉告诉他这些眼泪并不是为他流的,她是在做秀,他鄙视她的虚伪。他感觉自己认识她,每一次醒来,透过那只半闭着的眼皮凝望她,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先认出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才认出母亲。当他意识到这个在视线边缘徘徊的一脸疲惫的男人是父亲时,他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紧接着,他明白了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的触摸让自己反感。其他的记忆像洪水般袭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查尔斯·阿克兰,他的职业,英国陆军中尉,他最后的部署地,伊拉克。
他有一段清晰的回忆,在心中一遍遍地回放,因为这段记忆给了他一个解释。他记得离开英国前往中东那天,他登上了英国皇家空军的大力神号。他猜想飞机一定是在起飞时坠毁了,因为他最后的记忆是系好座位上的安全带。
“查尔斯,醒醒,查尔斯。”他感到有手指在掐他的手,“真是个好孩子,快醒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俯身面向自己的中年护士,说:“我听见你了。”他吐出来的这几个字不过是一串长长的咕哝,但是他知道,他说出来了。
“你已经做过手术了,正在康复,”她猜想他刚才是在问“我在哪里”,“如果一切顺利,下午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了。你身上现在连着一支PCA注射泵,”她把他的左手放到控制台上,“也叫患者自动控制镇痛注射器,它让你能够负责自己的术后护理。一时半会儿你还不需要止痛措施,但是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按下这个白色按钮,吗啡会帮助你入睡。”
他猛地抽出手。
“这个随便你,”她轻松地说,“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以自己控制疼痛。剂量都是定好了的,机器会控制你任何想要自我放纵的企图。”她愉快地笑着,“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长到把你变成瘾君子的,查尔斯,相信我。”
他不相信。他有一种刹那间的意识,那就是他不相信任何女人,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护士举起一个黑色塑料制蛋状物,“我要把这个放进你的右手。如果你能感觉到它,告诉我。”
“可以。”
“好样的。”她把他的拇指放到蛋状物顶部的一个按钮上,“如果你需要我,就按这个。我会密切关注你的,但是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你就喊。你是个幸运儿:如果上帝没有给你一具像犀牛一样的头骨,你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她准备离开,但是阿克兰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子,“怎么会坠毁?”
“再说一遍。”
他像个口技演员一样把话咽回喉咙,然后缓缓地用喉音重复:“坠……坠……坠毁。”
“什么怎么会坠毁?”
“飞机,”他再次尝试道,“飞机,我乘坐的飞……机。”
“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
“好吧,我会叫人解释给你听。”她再次拍了拍他的手,“不过不用担心,亲爱的。你只是大脑串了儿根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问慢慢流逝着,什么也没有发生。护士时不时回来看看,但足她自鸣得意的笑容和空洞的评论惹恼了他。有一两次,他试图提醒她,他需要解释,但是出于愚蠢或是存心作梗,她就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尖叫在他的心头盘旋,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说不清的方式愤怒地挣扎:一切的一切,从这间拉着窗帘的斗室,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低弱的交谈声、脚步声、电话铃声——纠结在一起,一步步推进、升腾着他的怒火。
护士甚至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数着她每次过来的间隔时间,300秒,400秒,当间隔达到500秒时,他把手指按在蜂鸣报警器上,久久不松开。她匆忙跑进来,愚蠢地笑着,试图拿走他手中的“塑料蛋”,但是他使劲抢了过来,抱在胸前,“去你妈的!”
看着她的笑容消失,他想,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如果你的手指一直按在那里,我无法把它关掉。”她指着别在自己腰带上红灯闪烁、哔哔作响的远程接收器,“如果你不放手,所有人都会被引过来。”
“那很好呀。”
“我会切断连接的!”她警告道,“你不是今天唯一做了手术的病人!”她伸出手掌,“来吧,查尔斯。让我歇歇,别闹了,好吗?我已经打了电话。这么长时间还没来不是我的错。这是一家国民卫生服务医院,目前只有一位精神科医生待命。他马上就过来,这点你必须信任我。”
他想说,他所需要的并不是精神病医生,他的大脑没有问题,他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飞机上还有其他人,他们都还活着吗?但是他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清,要清楚地表达出这个意思,他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趁着他努力表达时,护士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手上的蜂呜器。他又骂了她一句。
她检查了一下PCA注射泵,发现他没有使用过,“是疼痛让你这么生气吗?”
“不是”
她不信,“没有人期望你成为英雄,查尔斯。与其总是这样胡思乱想,从而变得沮丧不堪,还不如没有痛苦地睡觉!”她摇着头,“不管怎样,你不应该这样紧张,尤其是在你经历了诸多痛苦之后。”
精神科医生终于来了,他给虿尔斯的评价也差不多,“你看起来比我预料的精神多了。”他自称是罗伯特·威利斯医牛,并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他55岁的样子,清瘦,戴着眼镜。他把打印出来的病历放在膝盖上,不看病历时,他习惯盯着病人的眼睛。他先确认了一下阿克兰的姓名和军衔,然后问他,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乘……乘……飞机。”
“在英格兰吗?”阿克兰竖起大拇指。
威利斯笑了,“好的。我想我来说可能会更好。我们不想让你被说话搞得这么难受,或者说让我难受。如果你认为我说的是对的,竖起大拇指,如果不对,大拇指朝下。让我们先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吧。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他看到中尉竖起大拇指。
“好。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克兰把大拇指反复戳向地板。
医生点点头,“那么我们慢慢来吧。你还记得到达伊拉克的情景吗?不记得。你还记得任何有关伊拉克的事吗?”大拇指反复向下戳。“什么都没有?你的基地?你的指挥部?你的团队?”
阿克兰摇摇头。
“好吧,那么,我只能根据随你过来的医疗和兵团报告,以及我从网上下载的新闻报道说起了。只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如果有任何需要我重复的地方,请举手。”
阿克兰了解到,他在巴士拉附近的一个英国军事基地驻扎了整整八周。在那里负责指挥一支由十二个人、四辆弯刀侦察车组成的巡逻队,其任务是沿伊拉克和伊朗边界搜索出叛乱分子聚集点。他和他的装甲兵团进行过两次侦察巡逻,每次为期三周,对于这两次巡逻,指挥官的评价是“非常成功”。经过几天的休整后,他的团队被部署到巴格达通往巴士拉的公路上,为一支护卫队做领路侦察。作为指挥官,阿克兰与两名最有经验的战友——一等兵巴里·威廉姆斯和道格·休斯——坐在最前面的那辆车上,车辆遭到埋在路边涵洞里的简易爆炸装置袭击。两个米等兵在爆炸中身亡,阿克兰则被抛出车外。三人均被推荐获得荣誉勋章。
威利斯递给年轻中尉一张纸,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新闻报道,大字标题是:我们的英雄。标题旁边,在他的结业会操合影下面,是另外两张照片,分别是两个面带微笑的男子及其老婆孩子,下面写着:破碎的家庭哀悼他们勇敢的爸爸。他自己照片的标题则是:重伤,但是活着。“你认出他们来了吗,查尔斯?这个——”威利斯摸了摸其中一张脸,“这是巴里·威廉姆斯。”又指了指另一张脸,“这是道格·休斯。”
阿克兰盯着照片,努力寻找他能够想起的东西——一个特征,一个微笑——但他们看起来完全就是陌生人。他压制着心中突然涌起的恐慌,因为如果他曾和这两个人共乘一辆弯刀,进行了两次持续数周的巡逻的话,他一定非常熟悉他们。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他们忘了,这毫无道理。“没有。”
威利斯好像注意到了他的恐慌,叫他不要担心,“你的头部受到了重创,所以记忆中有个黑洞,这并不奇怪。这通常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的。”
“多……多久?”
“多久?这取决于你的脑震荡到底有多么糟糕。也许过几天就行了。你不会一下子就想起所有的事情……我们倾向于一点点地恢复,但是——”他打住话头,因为阿克兰在摇头。
“多久——”他指向自己,“这儿?”
“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阿克兰点点头。
“大约30个小时。你现在正躺在伯明翰市郊的一家医院里。今天是星期二,11月28号。那次袭击发生在上周五,你是昨天早上抵达这里的,昨天下午你做了CAT扫描,今天早上做了手术,左颊骨和左眉骨被固定住。综合考虑你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威利斯向他微微一笑,“你现在的状态相当不错。”
阿克兰伸出大拇指表示同意。但是这次谈话丝毫没有减轻他的恐惧和愤怒。他怎么能忘记自己八个星期的生活?30个小时怎么会变得像一生?为什么护士说他串线了?
他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阿克兰来说是艰难的。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被告知自己是个幸运儿了。很幸运他在车子颠覆之前甩了出去,很幸运叛乱分子的数量太少,或者说装备太差而不能在袭击后对他进行扫射,很幸运弹片没有进入他的大脑,很幸运他仍然还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很幸运爆炸没有完全摧毁他的听力,很幸运他还活着……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反正被放在了一个远离其他患者的耳房里。阿克兰怀疑这是他的母亲故意而为——她一向都是想怎样就怎样,一意孤行——但他没有抱怨。如果他不得不在被自己的父母盯着和被任意一个闯人病区的人盯着之间做选择,他更能忍受自己的父母。然而他发现,父母持续的存在让他精疲力竭。
在这一系列所谓的“幸运”中,他的父亲表现得最糟糕。因为听不懂儿子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太心急而不能够领会儿子的意思,他往往是站在窗边,不断重复着一些让阿克兰发疯的话,诸如,“上帝那天在对你微笑”,“你的母亲简直不能相信,她差点就失去了你”,“他们告诉我们,一开始情势就很危急”,“这是我所遇见的最了不起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阿克兰都是假装睡着了,因为他早就厌烦了“竖起大拇指”的游戏。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装作很幸运。他才26岁,还有漫长的人生之路在前面等着他,但那看起来并不是自己所要选择的生活。每次父亲提到未来,他都会感到一阵寒战,他真的很害怕。
“部队会提供再就业培训补助金。你觉得去学几年农业学怎么样?你不妨用纳税人的钱学点经营现代化农场的方法。”
阿克兰盯着面前的墙。
“这只是一个想法。你母亲非常渴望你能呆在家里。她建议把那间扩建的房子给你,让你有自己的空间。”
这种想法令阿克兰厌恶。他之所以容忍母亲呆在病房里,只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但是他越来越反感她对自己没完没了的抚摸。只要有可能,他都会抱起双臂,以避免手被母亲碰到。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母亲觉得她必须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他,何况当年在他孩提时,她好像并没有这样抚摸过他。在阿克兰家,这样的爱抚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唯一得以喘息的机会是当医务人员接手,父母被要求离开后。他很感激外科医生加尔布雷思先生,他一直只谈伤情,并告诉他,在未来几个月内他可以期待什么样的进展。加尔布雷思解释说,他的伤在面部左侧,由于弹片的分裂和灼伤,他失去了相当一部分软组织,左眼已无法修复。尽管如此,过去十年来,由于微脉管技术和组织扩张器的应用,整形外科手术取得了巨大进步,手术团队非常有信心能够取得好结果。
加尔布雷思提醒阿克兰做好心理准备,要达到最佳疗效,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手术过程将长达14个小时,每次手术后病人都需要恢复期,可能还需要邀请其他科室专家的援助,如神经外科和眼科等的专家,一起评估会诊。团队的目标是把对神经功能的损伤控制到最低限度,并寻找到合适的捐赠源,以避免移植过来的皮肤的颜色和质地与面部其他地方的有明显不同,尤其需要重建用来安装玻璃眼的眼皮和眼窝组织部分。
外科医生期待他有什么反应,但是查尔斯没有任何反应。“我希望这些在某种程度上让你放心,查尔斯,”他接着说,“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接受这么多有点难,但预期结果是乐观的。等到你说话更轻松一些时,你可以想问我什么就问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我期待更了解你。”
阿克兰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不让医生走。他想说的是,“为什么我需要神经外科医生?”但是这句话太复杂了,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头,问:“脑子还好吧?”
加尔布雷思点点头,“至少在我们看来,没问题。”
他放开医生的手,“那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你昏迷了三天,失忆是创伤性脑损伤的常见症状。你完全能理解我对你说的话吧?”
“是的。”
“你看起来完全没问题。威利斯医生说对于一个失去意识三天的人来讲,你表现得相当机灵。你还记得和他说过话吗?”
“是的。”
“你还记得他告诉你的有关袭击的细节吗?”
“是的。”
加尔布雷思笑了,“那么,你完全不用担心。这只是短期记忆丧失。患者往往竭力想要理解或保留信息……他们失去了他们曾以为理所当然的技能,并不得不经过长时间的治疗来重新学习这些技能。你是局部或逆行性遗忘,这意味着你忘了某个特定时期内的事情。这在脑震荡后非常正常……但很少是永久性的。”他审视着阿克兰毫无表情的脸,“这样说你放心了吧?”
不……但不管怎样,中尉还是竖起了大拇指。他不能暴露更多的焦虑和紧张了。如果谁都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他就会毫无隐私可言了。
机密备忘录
致:精神病科罗伯特·威利斯医生
自:3号护理站
高级护士长:萨曼莎·格里德林
病人:查尔斯·阿克兰中尉,893406
病房:312
日期:2006年12月5日
感谢你能够接听我的电话,并为因此打扰你的会议深表歉意。除了电话中我给你的简要介绍,下面是更多的细节。我已经询问过手下的工作人员,看是否还有其他人与查尔斯发生过冲突,其中有好几个报告说他有时拒绝回答问题,辱骂护士,对于药疗和镇痛,几乎总是表示愤怒和怀疑。我毫不怀疑地相信,他所攻击的对象是女护士,因为从没有男护士提出过任何投诉。
供参考信息:一名护工——特雷西·菲尔丁——告诉我,今天早上,当她试图帮他整理床铺时,他命令她把“淫手”拿开。特雷西说,这句话他说得相当流利,她听得明明白白。她决定把这当作玩笑,只说了句“你想得美”,但是放弃了为他整理床铺的念头,因为很显然查尔斯非常烦躁。
我在电话中向你提到的两件事也是针对女性的,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两次都涉及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胁。它们是:
1.昨天晚上,查尔斯对自己的母亲大发脾气。她告诉我她想为他梳理头发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把她的手臂按到了床上。她说他看起来“非常愤怒”,他把她的手向后拧,直到她跪在地板上。好在她的丈夫及时进来了,好不容易才让查尔斯放手,所以还不至于把她伤得太厉害。他的父母都很懊恼,这是可以理解的。我建议他们离开24小时。我希望你能和他的父母谈谈关于将来让查尔斯跟他们回老家安居乐业的计划。尽管没有人能够容忍查尔斯的行为,我们都很清楚,是他的母亲把他气疯了。她当众对着他的脸,叫他“我的小乖乖”。
2.阿克兰夫妇一离开,我就过去查看查,尔斯。病房的门关着,他自己拔掉了输液管,站在窗前。我请他回到床上去,他就和没听见一样。当我走向蜂鸣报警器准备呼叫援助时,他挪到我前面并阻止我这么做。他紧握着拳头,超过6英尺的块头站在我面前,非常可怕。我警告他说这样的行为是不能让人接受的。他很清楚地说:“我才他妈的不在乎。”为了避免选一步激怒他,我离开了房间。5分钟后,我带着一名男护士和一名保安一起回来时,查尔斯已回到了床上,并非常正确地重新连上了输液管!他脸色苍白,我想他是把自己吓着了,但是他比我们意识到的要清醒得多,他的恢复速度是惊人的。
如果你从沃里克回来后能够尽快过来一趟,我将不胜感激。目前,我临时重新调整了员工的花名册,只让男性成员护理查尔斯,但是还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够轮流值班达48小时以上。我也非常担心他的母亲不愿离开。另:下午5点以前我都会在护理站,但我在家时你可以打电话联系我。电话:821581。..
3号护理站,高级护士长萨曼莎·格里德林.
第二章
威利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阿克兰床边,把笔记本放在膝上。他猜自己这次的出现是不受欢迎的,年轻人冷冰冰地凝视着对面墙壁的样子,证实了他的怀疑。“我有一些好消息和一些坏消息,查尔斯。好消息是,你的父母已经决定回家。坏消息是,对于通过整形手术能够实现的最佳效果,托尼·加尔布雷思对你的描述显然是夸张的。”
至少他引起了阿克兰的注意。中尉的那只好眼睛朝着威利斯的方向眨了眨。
“外科医生们将会竭尽全力,但最终决定你将来要带着多少疤痕生活的人,是你自己。你要学习如何以一张不同的面孔生活。无论你的医疗团队有多么优秀,无论你对未来的期望有多高,现实与希望之间总是会有差距的。”
阿克兰哼了一声,听起来像一声冷笑,“如果不得不让精神科医生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话,情况一定比我想象的要糟。”
威利斯避免对他在讲话能力上取得的进步做出评价。“情况是不太好,”他坦率地表示同意,“你的深及骨头的肌肉,你的眼睑,你的一只眼睛,都被弹片烧坏了。实际上,你应该做好准备,你的左脸会留下一些永久性的疤痕,神经和肌肉功能也会有些问题。”
“知道了,我理解。我会努力接受现实的,长官。”
威利斯笑了,“叫我罗伯特就行了,查尔斯。我不是军队的。我是一个专门处理创伤的普通心理医生。”
“头部创伤?”
“不一定。大多数伤员都很难接受从现役军人到病人的过渡,比如说,我猜你宁愿起来也不愿困在床上。”
“我的腿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许并非如此,但你真的很幸运,昨天竟能成功地上下床了。想想你刚进来时的样子……你用的药物……事实上你一周前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手术……你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单眼视野。按理说,你迈开第一步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但是,我没有。”
“是的,你没有。你有公牛一样强壮的身体和走钢丝艺人一样的平衡能力。”他好奇地看着年轻的中尉,“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抓住了你母亲的手腕?按理你现在还不会有那么敏捷的身手。”
阿克兰从床单底下拿出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我一直在练习。”
“为什么你不想让人知道?”
他耸耸肩,“这里就像动物园……我是这里最新的展品。人们不断捅我戳我。看我会如何反应。大多数时候,我不想表演。”
“这就是你昨晚把门关上的原因吗?”
“部分原因。”
“还有别的原因?”
“为了表明我能够。我知道有人最终会闯进来,来证明他们在尽职尽责地工作。”
“高级护士觉得你很吓人。”
“好。”他满意地说。
威利斯记了记笔记,“你不喜欢她吗?”
“我应该吗?”
奇怪的答案,威利斯心想,干笑一声,“你并不在我平常的职权范围,查尔斯。一般而言,要过几个星期后,患者才会变得像你这样蛮横,他们首先表现出的是感激,然后开始抱怨,只有当进展没有他们期望的那么快以后才开始变得易怒。”他停顿了一下,“你痛吗?”
“如果我痛的话,我会要止痛的东西。”
精神科医生再次看了看笔记,“但是你从来没有要过。据记录,你从来没有使用过患者自控镇痛注射泵,你拒绝使用止痛药。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你的大男子气概在作祟?”他停顿了一下,期待阿克兰有所回应,“在你的手术部位周围,你应该感到持续性的钝痛才对,每次咳嗽或移动时,你应该会有一种尖锐的刺痛感。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可以忍受。”
“你不需要。你的康复速度不会因为你能忍受痛苦而加快,它甚至可能阻碍你的康复。”他审视着年轻人冷漠的脸,“是你的失忆症还在让你担心吗?你把失忆归罪于镇痛剂或止痛片吗?”
“如果我把自己变成僵尸,我还能记起什么?”
“你以为疼痛有什么不同吗?它和吗啡一样,让你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看到阿克兰又把手中的球传来传去,以此来证明他是错的,“好吧,也许你的情况不一样。”他带着一种冷静的幽默感说,“那么到现在为止,你还记起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我脑中突然闪现过一个片断,我在沿着一条陌生的公路驾驶……但现在我认为那只是一个梦。”
“我不这么认为。记忆的碎片起初总是让人觉得像梦。如果你知道当时的情境,你就会相信那不是梦。”他鼓励性地俯身向前,“如果你能记起你下的指令,你就不会有这种不确定性。我猜现在最困扰你的是你对自己领导能力的怀疑,是不是?”
阿克兰严厉地盯着他。他无意与任何人讨论自己的恐惧,更何况是与心理医生。
威利斯摘下眼镜,以给自己一个把目光移开的借口。“关于你的失忆症,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查尔斯。”他一边低声说,一边用阿克兰床单的一角擦拭着镜片,“大脑像身体的任何其他部位一样,当它被击打后,会留下伤痕,它只是需要时间来愈合。”
“那好吧。”
“如果当时金属弹片从不同的角度飞向你,或者当你被抛出车外时你没有戴头盔;你的麻烦会大得多。如果你的头骨穿孔或破碎,那情况就会截然不同。大脑是很难从那样的损伤中恢复过来的。”
“所以我很幸运?”
“当然……如果你唯一的选择是在严重脑损伤和脑震荡之间二选一的话。真正的好运气当然是弹片根本就没有击中你。”他重新戴上眼镜,“我猜你不喜欢别人说你很幸运。”
“为什么这样说?”
“你昨天对护工发脾气了,因为她看到你比其他病人的情况好些而敦促你振作起来。”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怎么说?”
“她请我挺起来,所以我请她把淫手拿开。”他紧紧挤压着手中的球,“她告诉我说,你可真是想得美,然后跺着脚走了出去。我从此再没有见过她。”
威利斯感到很困惑,“你是说她碰了你身上她不该碰的地方?”
“不,医生,”阿克兰带着嘲讽的口吻回答道,“我是说她单腿站在那个角落里,旋起了轻快的西班牙三步舞。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当作一块肉……但是,也许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你想投诉她吗?”
“不可能。她已经编出一套故事来了,谁还会相信我?”
真的,谁会相信?至少在威利斯看来,对特雷西·菲尔丁还从没有过类似的投诉。有趣的是特雷西和阿克兰的叙述非常类似,但只要一点点的扭曲,就能让这件事注入性骚扰的色彩。他不知道是不是阿克兰故意在“挺起来”这几个字中解读出了更多的意义。如果真是这样,阿克兰的情况真让医生担忧,但是他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他转开话题,问阿克兰能不能在父母离开之前见他们一面,“他们就在楼下,很想和你说再见。”
“你有镜子吗?如果我知道是什么让我妈一直哭哭啼啼的,我会更有同情心。”
威利斯摇摇头,“除了绷带,没什么可看的,查尔斯。”
中尉指着右侧的脸,“不是这一边。”
“是的,那边也不好看。我也不想让你得到错误的信息。你有只眼睛是黑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脸还肿着……但这些损伤都不是永久性的,几天后你就可以完全认出自己了。”
“这个我可不敢打赌。”阿克兰的语气虽夹带着一丝嘲讽,但说的也是事实,“妈妈总是翻看着钱包中的照片,来提醒她自己,我曾经长什么样子……爸爸说当我刚被送到这里时,我的外表变化如此之大——他说我的头部肿得比正常的大两倍——他根本不相信手术推车上的士兵是他的儿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查尔斯。这种伤害对家人的影响往往超过对伤者本人。病人知道他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情——活下来,好起来—但是要取得这个目标,需要以自我为中心的巨大能量支持。如果他让自己的家人消耗这种能量,情况将变得更加艰难。父母及配偶常常不能理解这一点,他们相信爱能治愈一切的神话。一旦他们的爱不被需要,他们就会感到被拒绝。”
阿克兰盯着自己的手,“我希望你已告诉过我父母这些。比起真正的原因,这听起来像一个更好的攻击我母亲的缘由。”
“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太多讨厌的问题。”
“有人告诉我,她是想为你梳头。”
“那也是原因之一。”
“都是些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阿克兰看见父亲像保护羔羊般地护着母亲走进来,和自己道别。他想,自己之所以缺乏内疚感,是不是因为母亲终于被迫屈服了。为了她的需要,他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对她说对不起,并让她吻他的脸颊,把发生过的所有不快都掩盖起来,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他给予父亲的握手多了一点温暖,但那只是因为他知道,由于儿子的罪行,这个男人将要面对怎样的指责。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记忆开始复苏,阿克兰问罗伯特·威利斯为什么进程如此捉摸不透。
“怎么捉摸不透?”
“我记得一些事情,但是断断续续的。”
“哪些事情?”
“人……新闻发布会……我们做的几次侦察……酷热……地形。”
“你还记得你的两名一等兵吗?”
阿克兰点点头,“这儿有个清洁工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巴里。每次看到他,我的脑中都会闪现出一些过去的镜头。”
“道格呢?”
“是的,记得。两个很好的小伙子。”
“你记得被袭击那天的事情吗?”
“不。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接到的任务。”
“但你知道是什么。我给你看过报告。情报部接到警告,护卫队有可能遇袭,所以你的指挥官派出了最好的团队前去侦察。他说,他对你和你的手下有百分百的信心。”
“除此以外他还能说什么?”阿克兰嘲讽道,“如果他贬损我们,士气将跌至谷底。如果指挥官不支持他们,士兵们就会质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英国民众认为我们在打一场臭不可闻的烂仗,这已经够糟了。”
他通过观看病房里24小时的电视新闻频道来消磨时间。偶尔,威利斯也为此而责备他,认为这样密集地观看冲击价值观的新闻报道,会给人造成一种扭曲的世界观。战争是这些新闻传播者的货币,对走在大街上的人而言并没有意义。阿克兰对医生的意见充耳不闻,他否认与那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英国士兵有什么情感上的牵连,或者说,他否认每一个新的死亡消息会带来沮丧感。
“指挥官对你的评价非常高,”威利斯提醒他,“他说你们三个都是最好的战士。难道你们没有为此得到勋章吗?”
“只是在派遣的时候提到过。如果我们是最好的,我们就不会这么轻易遭袭了。”
威利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翻弄着膝盖上的文件,抽出一张纸。“这是调查报告中的一段。中尉阿克兰的弯刀被两组埋在路边涵洞中的自制爆炸装置袭击,车辆通过时两组炸弹被同时引爆。涵洞由先进的地下排水沟设备新挖而成,爆炸是通过遥控信号引爆的。”他的手指向下滑去,“报告详细列举了从现场和叛乱分子的视频中获取的证据,报告写道:这表明了他们在施工、伪装、安置以及简易爆炸装置的引爆方面所具有的专业知识,迄今为止这种装置还只在北爱尔兰出现过。今后的训练必须包括这方面的新技术,以避免更多的人员伤亡。现在只是提醒大家警惕路边被烧毁的汽车或垃圾桶中的单一型炸弹是远远不够的。”
他抬起头来,“他们说的是:你们别无选择。你和你的战友是一种新攻击形式的第一批受害者,你唯一的错误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他看到阿克兰的脸上一直挂着嘲讽的意味,“是什么让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呢?”
“没什么。”
“你的手下有对你的指令表示过不满吗?”
“我不记得……但也许只是我选择了遗忘。”
威利斯淡淡一笑,“你混淆了不同类型的失忆症,查尔斯。你的失忆_~般称作逆行性遗忘——通常是头部外伤或疾病的结果,不是由选择来决定的。而情绪性失忆症是由一种创伤性的心理体验造成的,可能涉及到选择的元素。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创伤对个人能力的摧毁性是如此强大,致使他封锁有关事件的所有记忆来应付这种打击。”他停顿了一下,“我还没有看到任何征兆显示你的失忆症有一份情感基础……但是,也许,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比如说什么?”
“在你离开英国去伊拉克之前发生过什么?”
阿克兰注视了他片刻,“没有什么重要的。”藏书网
这是他最满意的答案,威利斯想。“也许不重要,”他喃喃道,“但我相信大部分人会认为在他们离开那天被未婚妻抛弃很——”他搜寻着合适的字眼,“让人懊恼。”
一丝怒气在年轻人的脸上一闪而过。“谁告诉你的?”
“你的父母。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提到过珍,或者说为什么她从没有打过电话或寄张卡片来……所以你的母亲给她打了电话。珍告诉你母亲她不能坚持等你,她认为在你离开之前告诉你更加公平。是这么回事吗?”
“差不多吧。”阿克兰又拿出健身球来,无聊地在两只手中倒来倒去,“这一定把我妈气死了,听到是珍把我给甩了,她一定感觉糟透了。”
“为什么?”
“她可是花了几个月时间试图让我甩掉珍的。”
“你本该抛弃珍吗?难道你母亲不喜欢她?”
“当然不喜欢。她讨厌竞争。”
这个威利斯可以相信。他很赞赏阿克兰夫人细腻姣好的面容,但并不喜欢她。在她引人注目的悲伤中,他并没有比阿克兰看到更多的真诚,“你被珍的信惹恼了?”
“我从来没有读过。”
“她告诉你母亲,她以挂号邮递方式寄到了你的基地。”
“我懒得看……扔到垃圾桶里了。”
威利斯用笔头轻轻叩打着膝盖上的笔记,“你一定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你把珍从你的死亡通知人名单中删除了。”
“什么时候?”
“可能是在抵达伊拉克后。”
“我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任何悲伤的感觉吗?你现在感到悲伤吗?”
“不。”
威利斯对此表示怀疑,“我们大多数人在结束一段关系时会感到悲伤,查尔斯。小说家不会毫无根据地去写那些破碎的心。有时这种疼痛可以持续好几个月。”
“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威利斯决定换一种策略,“那你认为你的指挥官怎么样?你愿意把他描述为一个好人吗?”
“当然可以。他经常大发脾气,但他从不心怀怨恨。”
“那你怎么看待你的工作?你前面曾谈到丧失斗志。你在伊拉克时,士气很低落吗?”
“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但我们与当地人也没有多少接触。是那些守在巴士拉一线的战士们直面着当地人的愤恨,他们都表示,很难处理这种愤恨。”
“你有害怕过吗?”
“有过。”
“什么时候?”
“每当一辆只有一个司机的车开向我们的时候。直到他通过之前,我们都屏住呼吸,唯恐他是一名自杀式袭击者。”
“所以,你还记得一些感受——你喜欢和你一起工作的人,你也有士气低落的时候,你也害怕过——但你抑制住了对未婚妻的感觉。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阿克兰嘲讽地耸了耸肩,“意味着我必须忘记她才能确保其他功能正常运行吗?”
“除非是你没有忘记她,或者你只是不再喜欢她了。”威利斯看见他双手合拢,单调地从手掌之间挤压空气,“如果你读了她的信,你认为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没有读。”
他在说谎,威利斯想,“你会感觉很受伤?”
中尉摇了摇头,“我会很愤怒。”
“那么无论你是读还是不读你一样会感到愤怒,因为你很明显知道这是一封分手信。”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着镜片,“为什么这种愤怒让你担心?”
“谁说让我担心了?”
“你暗示你的失忆症有一份情感基础,自从你被送到这里,你一直在愤怒中挣扎。这是一种强烈的情感。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愤怒造成了你指挥不力。”
“怎么讲?”
“注意力不集中。”威利斯戴回眼镜,审视着年轻人,“我想,你是不是一直把手下的死归咎于你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珍的事情……而且你让自己相信,正是这个原因让你忘记了袭击。你认为你有过失。”
阿克兰没有回答。
“我并不假装我懂得大脑运行的每个机理,查尔斯——这是一个复杂的器官,包含大约1000亿个神经元——但是对于这两件事的相关性我表示怀疑。在你部署的第一周,你可能会有所分心,但不是在两个月以后。我能想象你把珍放在了盒子里而把思想集中在了自杀式炸弹上——我们大多数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这么做——你对她的愤怒从来都不会参与进来。很难相信你会把炸弹装入盒子而把思想集中在她身上,难道……不是每次有车开过,你都会屏住呼吸吗?”
“是的。”年轻中尉的手突然放松起来,“但是很奇怪。她是一个该死的床上高手。我理应感觉到什么东西的。”
精神科医务部罗伯特·威利斯医生
查尔斯·阿克兰笔记摘录,2007年1-2月
……查尔斯不太相信我。他想返回部队继续服役,他不愿意谈论他的忧虑,这很显然与他的这种野心有关。他认为我为军队充当了“心理健康监视器”的角色。(疑问:他到底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多担心?)
……他过分注重自己的精神健康评估,却不太注意自己身体方面的障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失去一只眼睛的事实,但却还不能面对各种精神层面的打击,比如说这种突然的不工作状态……他手下的死亡……不胜任感……内疚等……
……性情改变。这种变故是否会导致性情改变很难说,但他目前的行为态度——冷静的克制伴随时不时爆发的坏脾气——似乎是新出现的。指挥官说他是“受欢迎、性格外向、具有卓越领导能力和良好社交技能的军官”……父母说他是“极富爱心、可信赖、有无数好朋友的好人”。这些都表明了他自信外向的个性,能够严守中产阶级的传统生活。(疑问: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一个愤怒、内省的“叛逆青年”?)
……我很惊讶查尔斯的智商,似乎远远高于平均水平。他非常机敏,非常,善于观察——如,他能准确地为自己连上静脉滴管——他以破纪录的速度学会如何弥补单眼视力。他还非常积极主动,自从允许下床活动以来,已经开发了一套独特的健身方式。
……他对自己与家人的关系讳莫如深,借口说与父母相处很好而阻止有关他们的问题。(注:这显然是不真实的,特别是有关他母亲。)然而,他的确有一次描述他们为“相互吸引的”和“自满的”。当我问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感到被排斥,他说:“一点也不。我一直都喜欢一个人独处。”
……他声称八岁时便被送往寄宿学校,然而自己过得很好。“它赋予了我独立的个性。”(注:独立似乎对他很重要。他把他的家庭农场看成“球和锁链”。“我是独生子,他们期望我结婚生子,并继承那个该死的农场。”)
……他对未婚妻的冷漠看起来是真的,尽管一提到她他就很生气。他说她已成为“历史”,因此,谈论她是毫无意义的。他对那些给他寄送卡片的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不关心。他既不写信也不打电话,他要求谢绝访客。
……自我孤立。他把时间花在独自思考或看电视新闻上。他常常避免或无礼地打断别人与其沟通的尝试。他不信任甚至蔑视医务人员及其他患者,对于认为愚蠢或迟钝的行为,他很难控制沮丧,并把愤怒和侵略性转变为身体行为,如双手紧扣相互挤压或紧握双拳。
……他拒绝把毁容作为一个刺激因素的想法,声称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注:这几乎可以肯定是不真实的。他表现出了面部畸形患者的典型症状……把自己当作一个“怪胎秀”……不喜欢被盯着……不能正确判断他人的反应……不信任别人表现出的友谊……经常谈到是在“动物园”里……转开椅子,使未受伤的那半边脸对着门。)
……对性的态度。尽管他把珍描述为“一个该死的床上高手”,但他阻止任何有关性的问题,表现出性压抑的倾向。他对自我高度保护,尤其是他的生殖器。他对女护士很反感,并指责其中一个男护士为同性恋。(疑问:这是压抑还是痴迷?疑问:性取向?尚不清楚。)
……创伤性脑损伤及随后的反社会行为。我让亨利·沃森再看一眼他的CAT扫描,检查一下前额脑叶是否有损伤。他仍然认为没有,但建议做第二次扫描,用核磁共振成像技术。他证实了我的评估,查尔斯目前的症状并不是反社会人格的典型症状,但对于这种个性改变是突然发生的还是随着时间演变而成的,他拒绝给出自己的看法。
……他对查尔斯蔑视他人的行为态度表示担忧,他说这意味着傲慢自大,缺乏同情心,缺乏情感联系的能力,但对于查尔斯的侵略性他则不太在意——他认为查尔斯攻击母亲、握紧拳头的行为只是一腔“热血”。(注:通常情况下,反社会者在愤怒时并不会通过情绪宣泄,但是他们会用一种冷静的“冷血”方式,计划暴力报复。)
……报复。沃森建议我联系他的前未婚妻,看看查尔斯是否曾有过任何与她联系的尝试……
自:珍妮弗·莫利( href="/-cgi/l/email-prote"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ff959a91bf92908d939a86998d9a9a9396919ad1919a8b">[email protected])
发送时间:2007年2月21日16时56分
至: href="/-cgi/l/email-prote"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8efce1ecebfcfaa0d9e7e2e2e7fdcefde1fbfae6e9ebe0ebfcefe2a0e0e6fda0fbe5">[email protected]
主题:查尔斯·阿克兰中尉
亲爱的威利斯医生:
感谢你的来信。我希望你不介意我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回复你,我想这样更快捷。首先,我将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查理自从动身去伊拉克之前就没有联系过我。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母亲打电话给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受伤了、住在哪家医院。我从他母亲那里得知查理甚至都没有告诉他母亲我们已分手。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据我所知,他从来都不会真正告诉自己的父母什么。
听到查理的不幸,我感到非常难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查理竟然都不想让我知道,我很生气。他必须认识到,我还在乎他。我们在一起总共大约九个月——头两个星期是断断续续的约会,接下来的四个星期我们确立了情侣关系,去年7月我们订婚了。我已经给他写过好几次信,但我还没有收到回信。我还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给医院,但是接线员不愿意帮我转接。
我以为这意味着他不能写字或说话,但从你的信中看来他已经能起床活动了,恢复得还不错。他母亲说他有失忆症。从你的名字的后缀来看,我猜你是一位心理医生。我说得对吗?那么,你是在帮助治疗他的失忆吗?也许我应该提一提,我的手机最近响过几次,但是当我接听时,那边只有沉默,主叫号码也总是被隐藏了。我开始以为这是一个骚扰电话,但现在我想会不会是查理。如果是这样,你能告诉他我很想和他说话吗?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已把我忘了——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曾如此亲密。我不确定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很希望查理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分手。那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愚蠢的争吵,我现在感到后悔极了。我能感到电话一端的那个人真的很想和我说话,但当他听到我的声音时却失去了勇气。你认为那是查理吗?
你说如果能够知道更多关于我以及我们在一起时的关系,将会有助于你帮助查理康复,这意味着查理没有告诉你任何有关我们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你面对的是一张原本就上了拉链的嘴。查理从来不谈论任何有关他自己的事,而这一切要追溯到他的母亲,她是最原始的控制狂。当她给我打电话时,我感到非常惊奇。我只见过她一次,她一点也不喜欢我。按照查理的意思,是因为我们两个都长得太漂亮了!)
查理是个变色龙。他对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面孔。与军团在一起,他是男人眼中的男人;与我在一起,他是女人想要的那种男人;与父母在一起,他一言不发,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在那里。我曾经指责他缺乏信心做真正的自己,但他说除非迫不得已,没有必要去争吵。问题是,争吵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也是我们分手的原因。一个愚蠢的藏书网小争吵演变成一场全面的大战争。
我不是查理的父母所期望的那种儿媳妇。他应该娶一个主妇,而不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伦敦女演员。我在电视上出演过几个小角色.99lib.,但我的大部分工作在剧院。玛丽和安东尼本来是同意我们的婚约的,但是当他们听说我并没有离开伦敦以及近期内怀孕生子的打算时,短短十秒钟,他们就改变了主意。事实上,即使我愿意又怎样。查理随即就大发雷霆——他绝对不愿意呆在父母的农场——他的父母却怪我,说是我的挑唆才使他反对留在家乡。这造成了他们之间多次争吵,并不可避免地波及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是在2005年年底的新年晚会上相识的。一开始查理比我更来电——他告诉我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他是那种让你越来越喜欢的男人。他非常执着,非常慷慨,非常让人难以抗拒。从某些方面而言,他是每个女人眼中的完美男人——有礼貌,有耐心,英俊潇洒,坚定善良。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像一场噩梦,因为他深深压抑自己的情感,只在愤怒时才说出真正的想法。
是的,我的确在他出发去伊拉克的前一天给他发了一封分手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星期前——大吵了一架,他竟然都没有向我道歉。我现在想,他一定是因为要去打仗而感到了巨大压力,但在当时,他的确说过一些不可原谅的话,所以我觉得这段感情很不值。我向一个朋友倾诉,她说无论如何,使用暴力都是不可原谅的。她还说迟断不如早断,早点告诉他,对大家都更公平。
我现在很后悔写了那封信,因为我本应该更理解他才对。查理总是掩饰他的感情,所以很难判断他是紧张或是害怕,但是现在我真的相信,在动身去伊拉克之前,他是既紧张又害怕的。他曾经说过演习并不能真正考验士兵在战火中的能力,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在训练中死去。还有一次,他说一个指挥官必须要胜任,否则会让自己的手下失望。我想他当时脑子里一定充满了这些忧虑,我现在为我听信了朋友的建议而感到很后悔。我真不应该听她的。如果我没有那样做,他也许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除了很想见到他,我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我的确也曾想过你的信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和我有同感……我并不是说,我们可以立即找回过去的感情或者说以同样的方式相处——我不可能再有像从前一样强烈的占有欲——但是对我而言,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是那么亲密,我们之间还有许多的爱和感情。你会告诉他这些吗?
谢谢!
最美好的祝福!
珍·莫利
如果想了解有关珍·莫利的更多信息,请访问网站:.jenmorley.co.uk
第三章
威利斯随手翻阅着膝上的笔记,“自从你到这里以来,你的未婚妻有没有试着联系过你,查尔斯?”
“前未婚妻。”阿克兰纠正道,一只手挤捏着另一只拳头。他站在自己最喜欢的靠窗边的位置,医生则坐在椅子上。“你为什么想知道?”
“只是感兴趣。我想她可能打过电话询问你的99lib?状况。”他观察着阿克兰毫无表情的脸,“女人心肠软。当所爱的人遇到麻烦,她们很快就会忘记不快并原凉他们。”
“没有什么需要她来原谅的——是她甩的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忘记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九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储藏不少记忆,查尔斯。”
“你已经和她说99lib.过话了?”
威利斯避开这个问题,“我只是在做我的研究。如果知道病人在受到创伤之前的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我可以更好地了解他。”
“她联系过我。”阿克兰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取出一摞未曾开启的信,信封上是他的地址和名字,出自同一个人,“都归你了。”他随手将信扔到床上,随后又返回到窗边的位置。
“你为什么不想打开看看?”
“没有任何意义。我又不打算回信。”看见威利斯拨弄着其中的一封信,他又道,“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她给我发了电子邮件,说很后悔她所采取的结束你们关系的方式,她很想见你。”
“什么意思?”阿克兰带着嘲讽的语气问,“意思是她现在非常幸福,有资本对一个被她抛弃的人表达慷慨?或者说,她还没有找到其他人,想要回她的饭票?”
威利斯再次谨慎措词,“你认为她是这样看你的吗?”
“在我眼里是这样的。所有男人对珍来说都是饭票。”他停顿了一下,期待威利斯回应,“这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医生。她有一个好脑子和一副好身材,她充分利用着这两点优势。当我喜欢她时我很佩服她的这种能力。”
“现在你不了?”
“这样说吧,我没有再被她绑架一次的打算。”他指了指床上的信,“她以为她可以,这让我很生气。即便是我们在一起时,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操纵的。”
威利斯从心底质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他怀疑阿克兰之所以不渎信,是因为他担心沉睡的感情会被唤醒,害怕混乱的情感折磨。他把笔尖放在笔记本中的一个问题上:骚扰电话?“你有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你不感兴趣?”
阿克兰摇摇头,“即便沉默不会取得更好效果,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有趣的措词,威利斯想,“你的意思是,不理她也不会取得更好效果?”
“是的。”
“但是难道不具有同样的操纵性吗?当没有一个明确的否定回答时,沉默通常被认为是默认……或者至少有继续倾听的愿望。也许她认为你在读她的信。”
“那是她的问题。”
“也许是这样,但是如果她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她不会继续写下去。”他停顿了一下,“她在浪费时间,这让你觉得好玩吗?”
“不,如果她想要写下自己的胡言乱语,这是她的自由……没有法律规定说我必须看。”
“你想报复吗?”
“总在想。我与那些杀了我手下的伊拉克人有算不完的账。”
“我的意思是针对珍。”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医生。这些日子,我甚至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他看着一脸困惑的心理医生,“如果她已向你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你一定访问过她的网站,看到过她的照片。她让你想起了谁?”
“乌玛·瑟曼。”
阿克兰点点头,“她真的在形象上下了工夫——认为会为自己带来好 8fd0." >运——但我更记得电影《千钧一发》中的乌玛·瑟曼,而不是珍。那是她最喜爱的一部电影,虽然是一部十年前的老电影了。我们过去常常在她无聊时一起看这部电影的DVD,现在如果我试图想一想珍,唯一能让我想起的脸是乌玛的。”他收回目光,盯着窗外,“这也是某种形式的报复吧。至少我笑到了最后。”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威利斯想,“珍有过被误认为是乌玛·瑟曼的时候吗?”
“总是。这是她演练的全部目的……引人注意。”
“这让你很恼怒?”
“有时候,如果她做得太过分。”
“她怎么做呢?”
“假装她就是乌玛·瑟曼……用美国口音说话。她只是与女人们在一起才这样做。当她看到女人们惊讶地张大嘴,她非常陶醉。”
“那么对男人们呢?”
阿克兰用一只手握紧另一只拳头,使劲挤压,直到指关节变得苍白,“她扮演她自己。你们这些普通人没有勇气追求超级明星。与男人们在一起,她同样非常陶醉,当她说服他们相信她不是乌玛·瑟曼……只是一个惊人的可以弄到手的翻版时,她陶醉了。”
“你吃醋吗?”
“我敢肯定珍是这样告诉你的。这封电子邮件有多长?她有没有说我的占有欲是那样强烈,她都没办法呼吸?”
“你是那样的吗?”
他的喉咙咕哝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一声冷笑。“恰恰相反,医生。我根本没有什么占有欲。每次她在我面前表演悲伤的小哑剧,我感到无聊极了。我爱上的不是乌玛·瑟曼的替身。”
“你爱上的是什么,查尔斯?”
“不是我所得到的。”他对着窗玻璃呼出一口气,看着水汽几乎在瞬间消失,“我爱上了一个幻想。”
“什么意思?你想要的是真正的乌玛·瑟曼,长相相似的替身让你很失望?”
阿克兰没有回答。
“那是珍的错吗?”
“你告诉我。”他转过身,按摩着指关节,“我敢肯定,这一切她都写在电子邮件中了。”
威利斯收起笔记本,“你不太信任我,是吧,查尔斯?”
“我不知道,医生。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你不在这里时,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而当你在这里时,我所.想的是我的回答。”
3月,人们迫不及待地穿上了T恤,聚集在早春的阳光下。威利斯与阿克兰谈到了孤独和远离社会的危险。他尝试各种方法来激发阿克兰的回应,但是唯一管用的办法是直言不讳地评估阿克兰,告诉他与世隔绝可能会让他困顿于某些问题——通常让他生气的人和主题——不能自拔。
“?你让我很紧张,医生。我感觉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明知我不会喜欢的东西。”
“你说得对,”威利斯说,“我希望你有更多的社交活动。”
“为什么?”
“你太多时间都是一个人呆着,这对你没有好处。在你的康复期,社会并没有消失。相互往来、相互配合的压力仍然存在……那些支配人们行为的习俗仍然存在……这些是必须的,在军队尤其如此。”
他们坐在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阿克兰半转着身体,让受伤的那侧脸迎着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威利斯想这种转身是故意的,因为这样子很难让人相信另一侧脸是完好无损的。观察者看到的只有松弛无力的皮肉,空洞的眼窝,可怕的、变色的、深长的伤疤,摧毁了这个年轻人曾经有过的任何美。
“你能谈谈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探访或与其他病人交往吗?”他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除了看起来像一个怪物?”阿克兰回过头看医生的反应,“这就是你渴望知道的,是不是?我认为自己是个怪物吗?”
威利斯扬起一侧眉毛,好笑地看着他,“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当然。我两侧脸不相称……我连自己也认不出来。”
“你因为这个呆在房间不肯出来?”
“不。是所有其他人的伤让我不能忍受。病房里有个二等兵,他在坦克油箱爆炸时被烤熟了。如果他最终活下来,他会看起来像乌龟——也像乌龟一样行动。他知道,我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人,我实在无话可说。”
威利斯注视了他片刻,“你以前是如何处理受伤的战士的,查尔斯?你不管不问……把责任留给别人?”
“在战场上是不同的。对一个倒下的兄弟你唯一能说的是:救援直升机就要来了。他可能已神志恍惚,在到达医院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所以你的问题在于受伤的长期后果?你认为那个二等兵活着还不如死了吗?”
阿克兰意识到了话中的陷阱,“我不知道,医生,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如果他有勇气经历完所有的手术,那么他就会足够坚强地活下去。这是我可以给你的唯一答案。”
“那么他的生活质量呢?”
“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这套理念你也用在自己身上了吗?”
“我不太可能说‘不’,不是吗?”
“为什么不可能?”
“你会给我的心理健康评估表上打上抑郁症的记号。”
威利斯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审问你,查尔斯,我想帮你。这不是一场测试……你不会被评分的。”他合起双手托住下巴,“自从受伤以来,你似乎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我在努力找出原因。”
“我想说的是,我比以前更加有信心了。我以前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现在不了。”
“ 5982." >如果你偶尔测试一下自己,会让我更加信服。呆在房间里避免与外界联系,意味着你永远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看法之下。”他停顿了一下,“人生有许多讨厌的颇具讽刺意味的事,其一就是,我们都知道的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因为我们是这样看别人的……但是我们谁都不希望别人单凭外貌来评判我们。”
阿克兰嘎吱嘎吱地捏压着指关节,“至少我没有被烤熟。”他面无表情地说。
威利斯瞥了瞥笔记本,采取了另一种策略,“你一直在抱怨头痛?”
“我没有抱怨……我只是提到我头痛。”
“在什么部位?太阳穴,头顶,还是在脑后?”
阿克兰指向额头左侧,“从这只死眼睛开始向外扩散。加尔布雷思先生估计这是失去眼睛后产生的幻觉痛——和那些截肢者的幻肢痛一样。他说实际上就是偏头痛,他给了我一些如何应对的指导。”
“好。他与你讨论过你的核磁共振成像扫描吗?”
“哪一次?”
“最近一次。”威利斯淡淡地说。
“他说非常清晰。但是我为什么需要做这个扫描?我一直被告知我没有脑损伤,但是却有人在背后指示再做一次扫描。”
“你的外科医生需要。核磁共振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比如说,微小的血液凝块,这或许可以解释你的偏头痛。”
阿克兰紧紧地注视着医生,“核磁共振能显示病人的思想吗?”
“不。”
“好遗憾,因为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之间就不必费这么多口舌了。你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并不忧伤,我并不孤独……我只是很无聊。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没什么毛病,再多的缝合修补也没什么用。如果我给母亲打电话,她总是没完没了地说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父亲唯一关心的是哪只羊有腐蹄病。我不关心这些事情。我不在乎隔壁房间的那个哥们是不是喜欢约旦的娘们。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种乏味的生活,快点回到工作岗位上。而且,不,我并不期待奇迹。只要他们把我拼接得差不多,基本拿得出手就行了,我要离开这里。”
“这对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来说相当于一场演说了。你听起来确实不忧伤。”
“我不忧伤。”
“但是你了解我对你孤僻行为的担忧吗,查尔斯?如果你觉得无聊,那么做点积极的事。你知道健身房在哪里。理疗师会给你量身定制一套健身计划,与你自己在房间里的练习互补。”
“我去过那里,结果比不去更加沮丧。比起他们可怜的练习,我这样做能够燃烧掉更多的热量。”他用力挤压双掌。
“你只去过一次,”威利斯温和地说,“15分钟后你就离开了,当另一个病人进来后。理疗师认为那是因为你不想被别人盯着看。”
阿克兰摇摇头。
“你称自己是个怪物。”威利斯提醒他。
“只是强调我的其余部分都很好。我不适合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医生。我过去每天早餐前慢跑六英里。现在如果我成功地用一只手举起可怜的小哑铃,一个愚蠢的女人就在那里大喊大叫,这让我烦透了。还有一个被截肢的病人,当他成功地跳了几步,这个女人就像白痴一样鼓掌,天哪,他可是一个军团的军士长,在腿被炸掉之前,他可能把她当早餐吃掉。”
“尼克·海,”威利斯表示同意,“他一只耳朵完全聋了,所以他的平衡能力完全被破坏了,能够单腿站立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你和他说话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
“与我不和那个二等兵说话的原因一样。我能说什么呢?看看光明的一面,哥们,你本可能两只腿都失去的?他非常清楚他现在的状况……因伤残而被遣返,然后为了找到份工作而一连数月沿街叫卖。”
“你担心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不,指挥官说如果我想归队,他会支持的。”看到威利斯瞥向笔记本,他怀疑地皱起眉头,“除非他们告诉过你什么不一样的话?”
“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你必须向医务委员会证明你的健康状况。”
“这不成问题。”
“希望如你所愿。”威利斯听起来很真诚地说。
有时阿克兰半夜醒来,确信某些蝇蛆在吞食伤口部位的肉。儿时他曾见过一只羊在身上的肉生蛆后,死于绿头苍蝇的攻击,当时的样子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脑中。他的潜意识告诉他,眼睛是进人大脑的切人点,他从狂乱中突然醒来,揉捏着空洞的眼窝,以阻止另一场偏头痛炫目地发作。但是因为害怕被诊断为妄想狂,这种症状他谁也没告诉。
他认为威利斯对他孤僻行为的评价是一种警告,于是他强迫自己与人交往,并定期给父母打电话。除了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些许赞许以外,他觉得毫无收获,因为他对他人事情的兴趣是零。这是对他的耐力测试,他得忍受一些空洞的谈话,听一些对他毫无意义的有关妻子、孩子们的事,对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竖起大拇指或是从喉咙底部发出一声咕哝以表示赞同和谢意。
好在没有人期待他会笑。他发现一个活泼生动的表情可以突然退去,只是因为和他说话的那个人突然想起了他的残疾,他觉得这很有意思。有一两次,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检验了下整形后的肉体弹性,试图做出个微笑的表情,但是镜子里那张丑陋歪斜的鬼脸所呈现的更像傲慢的冷笑,而非温暖的表情。
外科医生对他的进步表示很高兴,但阿克兰并没有被打动。四个月后,在经历了数次手术和两次漫长的院外康复期后——他选择在伯明翰酒店而不是在父母家休养——他僵死的眼窝和锥形的伤疤依然像最初一样铁青,没有弹性。
他发现不表现任何情感要容易得多,这也是他真正的感受,因为在失去了展示喜悦和同情的手段后,这些感觉本身好像已经枯竭了。
第四章
其实阿克兰并没有忘记珍。就像护理员的微笑会让他想起死去的战友一样,一个女人的回头有时会让他想起珍。尽管这样的联想并没像想起战友那样激起任何悲痛感,但是他讨厌她们带给他的那种瞬间的震惊。这也是为什么他更情愿用男护士的原因之一。
4月的一个周五下午,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他以为是清洁工。当时他正站在窗口,看着一个女人推着轮椅沿着碎石沥青小路散步,轮椅上坐着一位双腿被截肢的病人。两个人的年龄看起来差不多,所以阿克兰猜想他们是一对情侣:因为面朝同一个方向,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脸,而他们的表情代表的正是他们内心的感受,两张脸看起来都很沮丧,很不快乐,在阿克兰看来,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结束了。
“查理?”
他立即听出了她的声音,他的反应是如此激烈,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扶住窗户来稳住自己。他想他再次遇到了电击,直到肾上腺素开始?发挥作用,他明白他正经历的感觉是恐惧。他死死地盯着窗外,“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
“为什么?”
她的声音像卡进了稻壳一样沙哑起来,“我需要一个理由吗,查理?如果不是医院一直告诉我你不想被探访,我早就来了。”
他用口水润了润舌头,“是谁的主意?威利斯医生?”
她避开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见到我很高兴。”
“问题是,我不高兴。我并没改变拒绝探访的主意。他们不应该告诉你我在哪里。你是愿意自己离开还是让我打电话叫人把你扔出去?”
“至少在我离开之前让我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
“为我们结束的方式。”
“我不感兴趣。如果我感兴趣,我会读你的信。”
“你收到那些信了?因为你没有回信,我还以为是医院先留下,要等你记忆恢复后再给你呢。”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
“求你了,查理。”他听见她迈进了房间。“难道我们不能要一杯茶或什么的?我是坐火车,花了好长时间才到达这里的……从火车站过来的出租车热得像烤箱一样。”
“不要过来,珍。”
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坚持要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克兰冷酷地告诫自己不要被拽入她的又一个指责游戏里。“我不感兴趣。”他重复道。
短暂的沉默后,她的语气开始带上了锋芒,“我原本可以告发你的。也许我真应该那么做。如果我那样做了,你就不会被派到伊拉克,知道吗,我真的这么想过。”
他看到窗外的截肢者按下了轮椅上的刹车,以阻止伴侣继续把他往前推,“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愚蠢。即使是脑死亡的僵尸都知道互相毁灭的后果。”她轻轻冷笑一声,“但我没有一个可以开除我的军团。你至少应该感谢我这点。”
他什么也没说。
她又开始用甜言蜜语劝诱他,“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糟,”她柔声说,“但如果我愿意既往不咎,难道我们不能忘记所有的不快吗?”
上帝!这不是他起初感觉到的恐惧,这是愤怒,强烈的愤怒!愤怒像潮水一样席卷着他的身体,他有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掐死她的冲动。“你需要离开!”他强压住怒火,“我几个月前就开始不再在乎了,无论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他半转过身露出未受损的那半边脸。她打扮得娴静庄重,头发拢到脑后,从脖子到膝盖以下,是清一色的海军蓝。他感到后脖颈直起鸡皮疙瘩,肾上腺素又一次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她的手。
“我为你穿的这身衣服。”她伸手松开脑后的发卡,“记得《千钧一发》吗?你总是说你喜欢穿制服的乌玛。”她微笑着,一头金发披散下来,垂到肩上,“这勾起你美好的回忆了吗?”
他没有回答。
她拉下了脸,“你简直是只笨熊。我还以为这次你起码会赞美一下。以前如果我表现太过,你总是会抱怨。”她又向前迈了一步,把肩包扔到椅子上,打量着他,“这只是外表,现在,外表就是一切。威利斯医生会喜欢吗?你知道他在给我写信。”
阿克兰用鼻子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心理医生……并不以貌取人。”
她的脸上又焕发出愉快的神情。“每个人都以貌取人,查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她偏着头审视着他,“不管怎样,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很好呀。”
“我希望你走,珍。”
她不理他,“我不能,现在还不能走。你还没有让我告诉你我有多么难过呢。”她的声音又开始像卡了稻壳般沙哑起来,“你知道,都是你的错。你从来没有试着理解我,你不理解我对你的离去有多么难过,你从阿曼的沙漠训练回来那次,我就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感觉是相互的。”
“刚开始是很好的。”
是吗?他现在唯一能记得的是他们之间的争吵,“我不想..这么做,珍。”
“求你了,查理,”她又开始用甜言蜜语劝诱他,“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亲爱的。”
他避开跌入问为什么的陷阱,“我不在乎。”
“我不信。”
“是的,”他尖刻地表示同意,“但你从来都不了解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这是真的,”他一只拳头击打在另一只拳头上,“你再99lib?走近一步,或者再拿你那套‘亲爱的’鬼把戏来哄我……我会把你的脑袋打掉。”
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但到底是恼怒还是惊恐,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阿克兰用手指按压住僵死的眼窝,疼痛从这里开始。“我不是。我只是很诚实……这不是一个你能理解的词。”他看着她的嘴唇抿成一条不太好看的线,“你的钱花完了吗?这就是我又被你挑中的原因?也许你认为我会得到一大笔补偿金。”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睫毛流出来,她突然看起来很困惑,仿佛这次探访并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我还以为你想见我。有人老是打电话给我,然后又挂断。我原本希望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你。”
“不可能。我甚至都不打给我喜欢的人。”
“你过去不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无聊吗?”他停顿了一下,“我总是很无聊。我一直期望在某个地方能找到一个从不装出一副可怜样的人,但我从来都没有找到。无论如何,没有人是我愿意呆在一起的。”
“冷酷,”她说,“你从来都没有这么冷酷过,查理。如果你以前也是这么冷酷,可能反而更好相处。”
“不要自欺欺人了。谄媚是你唯一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男人们赞赏你,你就一半妥协了。”
“你不应该这么嫉妒。我走到哪里总是会引人回头的……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的。”
阿克兰摇摇头,“不要过来!”他警告说。
“为什么不?你曾对我是那么着迷。我一直担心死了,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当你的弯刀被袭时,你正在想我吗?”
他看见她又靠近了一步,“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再走近一步,我会伤害你,珍。你明白吗?我才不管此刻你在幻想什么,但是别包括我。”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有想你,从来没有。我喜欢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她不能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睫毛下的泪珠变得硕大起来,变得美丽而悲伤的样子,“不要这样对我,查理。我是这样难过。至少,难道我们不能做朋友?”
她抬起一只手伸向他的脸,仿佛她相信只要轻轻地触摸就可以重新点燃他对她的感觉。他的反应是如此之快,在她的手还没有够到他的肩膀之前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撇向一边。“不要再来这一套,”他冷冰冰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打算再回到老路上去。”
“你弄疼了我。”
“是吗?我很怀疑。”他死死盯着她,视线缓缓地从手腕滑向手掌,他紧捏住她的手,挤压着骨头,“这样呢?”
这一次的泪水是真正痛苦的表达。“上帝!”她厉声说道,“你他妈的弄断了我的手指。”
“这听上去更像我所认识的珍。”
她企图用另一只手去拿她的包,他猛地把她扯到一边。“混蛋!”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你为此受到惩罚。”
“好,越快越好。如果是我错怪了你,我会很难受的。”他更加用力地捏着她的手,“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她突然放松起来,“威利斯医生提议的。”
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波味,“不要说谎。”
“真的,查理。他认为如果我们可以谈谈以前的事,会对你有所帮助。他说对于我们俩的关系,你还有尚未解决的问题。”
尚未解决的问题?威利斯会使用这样的语言吗?阿克兰狠狠地瞪了珍一眼,把她朝房门推过去,“那你最好告诉他,他错了。在这里我没有尚未解决的问题。如果由你来告诉他,他可能会相信。”
她又去抓包,“我需要我的东西,查理。”
“我知道。”
她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用另一只拳头捶打着阿克兰的手臂,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阿克兰又一次猛地把她扯向一边,他听到她发出愤怒的嘶嘶声。阿克兰稳稳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因为他对此早做好了准备,但他忘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气,他抓住她另一只挥舞着的拳头,没有思考,猛地把她拽向自己,为的是对她的双手产生同样的压制力,与此同时,他暴露了受伤的那侧脸。
她当然尖叫了。这是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时刻。如果她有一只手是自由的,她会像好莱坞女明星一样用老套的、惊恐不安的姿态迅速捂住嘴。为了引人注意,对珍而言,没有什么行为是陈旧的或老掉牙的。她模拟一场惊恐的袭击,发出一串串哀号——啊一啊一哦——声音随着对他伤势的全面了解而慢慢扩大。
他面无表情地把她的两只手腕拉到一起,握在一只手中,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随着指尖嵌入皮肤,尖叫声渐渐平息,她惊恐地盯着他,“你在干什么?”
“让你闭嘴。”
她再次开始挣扎,“我不能呼吸,查理!你他妈的,我不能呼吸!”
门口出现匆忙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天哪!”阿克兰感到有人从身后给了他一个熊抱,紧紧抓住了他,“放开她,查尔斯,马上!你会把她杀死的。”
阿克兰松开手,把珍推向一边,“杀她可没那么容易!”他说,任凭来人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推向床的另一侧。她蹲下身子抽泣,他用嘲讽的目光看着她,“你得一刀刺穿她的心脏才能要了她的命。”
进来的男子是这里的男护士之一,他粗暴地把阿克兰推向角落,叫他站在原地别动。“你是真有问题了,伙计。”他厌恶地说,把手伸向了紧急求助铃。
罗伯特·威和斯是15分钟后过来的。他对守门的保安人员点点头,没有和阿克兰说话,径直从椅子上拿起珍的肩包,递给一名护士。他告诉保安他想和病人私下谈谈,然后关上门,坐了下来。他沉默着,似乎很愿意让这种沉默持续下去。头一次,阿克兰对威利斯这种性格上的冷静和行动上的克制感到欣赏和感激。在威利斯的影响下,他紧握住的拳头开始放松下来。
他站在男护士把他推向的角落里。“她都告诉了你些什么?”他终于开口了。
“你想掐死她。”威利斯平静地说,“有很多事我不明白。她心神错乱极了。你不想坐下来吗?”
“不。我更想知道在我的背后都发生了什么。”阿克兰后退几步,左肩靠在墙上,“她说是你让她来的。”
“我没有。我劝她要离你远点。”
“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威利斯轻轻地耸了耸肩,“那么你必须选择你要相信我们当中的哪一个了。”
中尉盯了他片刻,“她知道我明天要去伦敦吗?”
“除非是她从你这里听说的。我只和她交流过两次……第一次是建立联系,第二次是答谢她的电子邮件并告诉她你并不想见到她。那时还没有计划去伦敦的事。”
“那个准备接待我的伦敦女人呢?”
“坎贝尔医生?据我所知,她甚至都不知道珍·莫利的存在。她当然更不会有珍的详细联系方式。”威利斯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你认为那是珍过来的原因吗?因为我想让你在去伦敦之前让你们重新建立起友谊?”
“这个想法确实一闪而过。”
“我没有那么不坦诚或者说愚蠢。这是你第一次尝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我为什么要破坏它?尤其是,我为什么要把一个不信任我又反复无常的病人送给苏珊·坎贝尔,从而威胁她的安全呢?”
“我不知道。”
“那么,我建议你好好想想,因为我必须告诉苏珊今天发生的事……她可能会因此拒绝接受你。珍说你试图掐死她……她说的是真的吗?或者是她在编瞎话?”
“不完全是。我的确用手掐住她脖子。”他扭头看向别处,“你叫警察了吗?”
威利斯摇摇头,“还没有。珍说她也有一部分错——你叫她离开,她拒绝了——但不管怎样,她不想起诉你。”他双手十指相对,轻叩着指尖,“这也并不是说你不会被起诉。我们的安全负责人可能会为了员工的安全而决定举报你,虽然我已说服他先等等,待我先听听你的解释再说。因此……你愿意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不太愿意。”
心理医生紧握双拳,双手食指指向阿克兰的心脏,“这不是请求,查尔斯,这是指令……不要考验我,因为我没有心情。你在这里树敌太多。你有很强的攻击性,很粗鲁,他们一致的看法是,你很难与女性相处。你认为想掐死前未婚妻的行为能帮助缓和人们的这种看法吗?”
“我不在乎。”
“但是你应该在乎。没有朋友的人会被推到社会的边缘……你会非常孤独。除了说是我的建议外,珍没有提到任何其他过来的原因吗?”
“没有。”
“她有没有给出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会邀请她过来?”
“要谈谈我们关系中尚未解决的问题。”
“这不是我的说话风格,”威利斯温和地说,“我会尽量避免较为明显的陈词滥调。”他停顿了一下,“但是,假设我确实建议这样的交谈,你觉得我会让你们两个单独谈话而不参与吗?那又将如何帮助我了解任何事情?”
“你可能会让她向你逐一描述,与此同时你对着她流半个小时的口水。”有趣的表达。“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不知道,医生……但是她打扮得很时髦,想要打动某人。”
“打动你,如果可能的话。她痛苦的部分原因好像是她希望修补你们之间的关系,但你却说不感兴趣,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来之前就知道的。早在我去伊拉克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已是一潭死水。”
威利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出了什么问题?”
“行不通。”
“为什么?”
阿克兰盯着地板,仿佛答案躺在那里,“就是行不通而已。她在给我的信中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吗?”
“不,信的内容很平淡温和,只会唤起美好的回忆。”
“她喜欢战争题材的电影。在那些战争片里,士兵受伤,护士给他们读信,所以她决不会在信中写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
威利斯皱起眉头,“你对她的了解似乎要比她对你的了解更多。她看起来并不相信这段关系是——”他重复着阿克兰的用词,“一潭死水。”
阿克兰抬起头,眼中露出嘲笑的光芒,“你要把我变成一个撒谎者,医生。”
“怎么说?”
“我告诉珍你不会以貌取人。”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忘记了她的职业,你就会听任她摆布。她可以产生任何你喜欢的情绪,”他打了个响指,“就像那样,没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的痛苦看起来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掐死她,查尔斯?”
阿克兰耸耸肩,“问她。你再回去时,她的情绪肯定会好很多了……只要她拿回了她的包。”他与医生对视了片刻,“她告诉过你什么?”
“她想触摸你的脸颊你却突然狂怒了。她说你差点捏碎她的手。”他省略了珍的最后一句话,她用歇斯底里的口吻声称他很享受伤害她的快乐。
“她不知道我的情况,直到我转身面对她,就在这时,她开始了老套的尖叫。”
“所以你决定掐死她使她闭嘴吗?”威利斯带着一丝嘲讽低声说。
阿克兰转过身子倚靠着墙,“我从来没有想要掐死她。我只是想吓吓她……逼她走开,不再烦我。难道你不认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咬断她的脖子吗?”
“那不是问题所在,查尔斯。你根本就不应该把手伸向她。”
中尉逐个嘎吱捏压着指关节,“但是她把手伸向我就可以吗?这是你的意思吗?”
“如果那是不合适的一样不可以。”
“那是不合适的。我告诉她至少两次不准再靠近我……我甚至警告她如果不退后,我会伤害她。”
“你想伤害她吗?”
“是的。”
“那样做让你快乐吗?”
他捏压指关节的动作更快更用力了,“不。”
威利斯不相信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珍的过于接近让你这样焦虑?”
“你不像我一样了解她。”
“那么给我讲讲她,说说你俩的关系。”
“没有意义。她已成为历史。我不打算再见到她。”
“你肯定吗?你似乎对她仍怀有强烈的感情。”
阿克兰突然垂下双手,好像意识到这双手正在泄露他的秘密,“只有愤怒,”他极其平静地说,“首先,她到底还是来了……第二,我叫她走开时,她根本不理睬……第三,她认为如果她逗留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改变我的主意。”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行为举止吗?那就是为什么你描述她为‘操纵性的’?”
“是的。”
“还有哪些场合?”看着中尉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在为难你或是找你的错,查尔斯。我是想努力搞清楚这个时候把你送到伦敦是否安全。此刻,对于你与珍的关系,我深感困惑。一方面,你非常粗鲁地形容她为‘该死的床上高手’……另一方面,当她试图触摸你时,你的反应却如此激烈。是因为她结束你们的婚约伤了你的自尊心吗?那是我们现在正面对的问题吗?”
沉默。
“如果你很清楚没有任何感情了,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
阿克兰更加沉重地靠到墙上,仿佛他的..t>双腿不足以强壮地支撑他,“这不是假装。我是真的不在乎。如果我要求她离开时她就走了,我们就不会有这次谈话。”
“你觉得她为什么不愿离开?”
“她不愿接受‘不’。这不是一个她经常听到的字眼。我打赌你让她坐在你的办公室里,好等你回去,轻拍她的手给她安抚。每个人都会这样做。”
“坐在我的办公室是对的,但是拍手就不见得了,”威利斯温和地说,“治疗师往往避免身体接触,以防止自己的行为被误解。”
“那么你最好小心点。如果她认为她能说服你复述我说过的话,她很可能会坐在你的大腿上。”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你已复述过她说的话。”
“但她不是我的病人,查尔斯藏书网,我对她没有保密义务。她实际上只是一个陌生人,流着泪被带到我的办公室,声称她的包落在了你的房间,她被吓坏了,不敢自己回去取。没有火车票和出租车钱,她无法回家。你期望我怎么做?恼火地把她扔出去,告诉她,都是她自己的错,谁叫她不请自来?”
阿克兰的眼中又流露出一丝嘲弄的光芒,“你真的要小心点,医生。如果你已经相信了这种恐惧和脆弱,接下来你很可能会像个得体的绅士一样开车把她送回家。”
“你们第一次相遇就是这样吗?”
阿克兰点点头。
“你不建议那样做?”
“这要看你有多么愿意被人利用了。”
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威利斯不停地低声诅咒着。他之前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查尔斯接受他的安排,在手术间歇期到苏珊·坎贝尔那里休养一段时间。现在他极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计划土崩瓦解。在此之前,中尉的两段疗养期都是在伯明翰的一家酒店度过的,在那里他好像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两次疗养结束回到医院时,都出现了早期营养不良的迹象,但是任何与父母呆在一起的建议都会遭到他的断然拒绝。
苏珊是威利斯的老朋友和精神病学同行,在伦敦经营一个住宿加早餐的家庭旅馆,她为威利斯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她是否愿意接受查尔斯就很难说了。威利斯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懊恼转嫁到了珍的身上。比起撒谎,查尔斯更情愿避开问题或什么也不说,用各种习惯性的身体动作发送他不愿意回答的信号,但是威利斯对珍的诚实度没有这样的信心。
她说是你让她来的……
第五章
威利斯发现医院的安全保卫负责人加雷斯·布莱兹正在他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等着他。这个当过警察、身材魁梧的壮汉一看到医生就抓起他的胳膊,把他从门口拉开,“莫利小姐在里面,和你的秘书在一起,我想在你进去之前跟你说说,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鲍勃?”
“好像这取决于你相信他们中的哪一个了。莫利小姐改变了不报警的主意吗?”
“没有,她担心这样会使中尉的情况变得更糟……她说如果我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她就撤回她说过的话。”他酸溜溜地笑了笑,“我认为他攻击了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她现在已基本振作起来了,但刚开始她像片树叶一样颤抖。”
“她身上有任何青紫的伤痕吗?”
“我没有看见。我叫她让护士看看脖子上有没有伤痕,但莫利小姐拒绝了。她的衣领紧扣着,领子上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我敢说下面是有痕迹的。她很瘦弱……很容易就会留下伤痕。”
“她的手以及手腕呢?中尉说他抓了她的手及手腕以阻止她触摸他。”
“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但她穿的是长袖。也许你进去后可以看看。”
“如果她不想告发他,我们不能强迫她,加雷斯。”
“我知道,但对此我很不高兴。还有其他人的安全需要考虑。”
“他打算明天去伦敦,要呆几个星期。这样你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吗?”
“如果他还回来就没有。带回莫利小姐肩包的护士说阿克兰来这里后不久和他母亲也有过一次冲突。是真的吗?”
“那次情况不同。他经受着很多痛苦,她则不停地在他面前小题大做。他抓住了她的手以阻止她抚摸他的头发。”
“那个护士还说,他对大多数医护人员都很粗鲁。他听起来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这家伙。他有没有对你解释为什么要袭击莫利?”
“他叫她走开过好几次,她就是不走。她还漠视他发出的别靠太近的警告。当她试图触摸他的脸时,事情就演变成了一场肢体冲突。”
“为什么他不按紧急求助铃?”
威利斯耸耸肩,“如果莫利小姐站在他和床之间,他根本就够不着求助铃……而且还要不暴露受伤的那侧脸。”他沉默了片刻,“他非常在意自己的伤疤。据我了解,当最终看到那半边受伤的脸时,她立即尖叫起来,这可能直接导致了他的过激行为。”
“他应该向后退的。”
“她也是,”威利斯委婉地指出,“一个巴掌拍不响,加雷斯。是她先来找他的,而不是反之,不要忘了……中尉已尽了全力远离她。”他停顿了一下,“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到这里来?”
“作为朋友来看他。显然,他们订过婚,她想让他知道,虽然他们的恋人关系已经结束,她仍然是他的朋友。”他又酸溜溜地笑了笑,“看起来好像是她很幸运地脱身了。那个救了她的男护士说阿克兰中尉掐着她的喉咙,像着了魔似的控制着她。你知道他以前也曾对她使用过暴力吗?”
“你问过她了吗?”
“她不会说的……但她显然对他很警惕。如果我自己找他谈谈,你有什么异议吗?他的精神状况适合交谈吗?”
威利斯点点头,“你不会得到很多答案。我怀疑他会听任你相信莫利小姐的一面之辞而不作任何辩解。他似乎对纠正别人对他持有的坏意见不感兴趣。”
“为什么不感兴趣?”
“但愿我知道,”威利斯坦率地说,“目前,我不知道我所面对的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是因为两位战友的牺牲而心怀内疚的创伤后反应……或是其他什么更加深远的东西。”
“比如说什么?”
“对个性的长期破坏。”
活生生的珍·莫利本人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她的网站照片那么像乌玛·瑟曼,但是她们的相似性还是不可否认的。她和乌玛·瑟曼一样,椭圆形的脸上有一双间距很宽的眼睛,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她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把纤细的手放在医生的手中,迷人而镇定地向威利斯医生问好,“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医生,但是所有的人对我都非常好,”她对秘书致以微笑,“特别是露丝。”
他放开她的手时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但是那里被袖口遮住了。“你现在感觉如何?”示意对方坐下来后,他绕过桌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毫无疑问你看起来好多了。”
“还是有点受惊。”她倾诉着,侧过身子,灵巧地把两只脚踝交叠起来,“但是查理呢?我更担心他。他没事吧?我对发生的事情感到糟透了。”
威利斯有意尽量客观地打量着她,但是他的第一印象是,她让他想起了查尔斯的母亲,虽然是不同的头发颜色和一种非常不同的美,从她优雅的坐姿和说话方式来看,她和查尔斯的母亲一样,具有展示自己突出优点的本能。阿克兰夫人总是从有关查尔斯健康的问题开始,最终却把话题引向自己,威利斯想,珍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他对秘书点点头,她刚给他发出了想要离开的信号。他看见她和珍道别,然后在门口停下来,用大拇指和小指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你走之前还有一件事,”他叫住她,“再过几分钟,我会有个电话,是亨利·沃森打来的。其他人你可以让他们晚点再打过来,但我需要你接通亨利。你介意告诉他长话短说吗?”
“没问题。”露丝说,随手关上门。威利斯摘下眼镜,用手帕使劲地擦拭,眯缝起眼睛扫视着办公桌。他有意这样做,是想降低自己的权威。他看到珍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查尔斯也有点受惊,莫利小姐,但也许没什么特别理由。我猜他是没有料到你会过来。”
“我写信告诉过他我要来的。”
威利斯听任她继续撒谎。查尔斯已经郑重地把每一封新的来信都交到了这位心理医生手中,最近的一封是两星期前的,她根本没有提到这次探望,只是重复着她以前信中的那些话: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你还记得我吗……没有你我好寂寞……从来没有提到过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分手。威利斯想:就像她在写给他的电子邮件中提到的,难道她真的相信失忆症已经把这件事从查尔斯的记忆中完全抹杀了吗?
他决定恭维她,“你和查尔斯曾经一定是非常般配的一对,莫利小姐,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但我敢肯定你已经听到过一百次这样的赞美了。”
她轻松地接受了这种恭维,“谢谢……是的,我们曾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查理很英俊。他问题的一部分出在这里吗?当我走进他的房间时,他不肯转过身来。他是因为他的脸而感到尴尬吗?”
“大多数人很难接受毁容的事实。他人的反应往往让他们觉得很受伤。”
“我尖叫了,”她承认道,“我也很生自己的气,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竟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我确信他能理解。”
“你这么认为吗?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惹他生气了……我只是想和他再次成为朋友。”她非常伤感地凝视着医生,“都是我的错,不是吗?”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你要过来,事情可能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是应该那么做的,”她表示赞同,“你也警告过我,他不感兴趣。”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问题是我当时不相信你。当查理认为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时,他脑子里会产生奇怪的念头,但我通常是能说服他的。”
威利斯点点头,“我确信这是真的。你很——”他停下来去接电话,“请原谅,等我一会儿,不会占用很长时间。”他把听筒放到耳边,“你好,亨利。”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露丝轻柔的声音,“在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前,我想告诉你,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辜。我认为她翻过你的外套。我离开让她单独呆过几分钟,当我回来时,她非常迅速地从你外套那里跑开了。”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外套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在拿回包之前,她极其烦躁,一拿到包她就跑去卫生间了。而她再次出来时,却变得和风细雨般温柔可人。加雷斯上了她的当……但我没有,”威利斯感觉得到电话那端的笑容,“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像那样可爱过吧。”
威利斯轻声笑起来,“好的,谢谢你,亨利。这对我很有帮助。”他放下电话,心不在焉地冲珍微笑着,“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查尔斯。”他一脸困惑地打量着她,“他好像认为是我让你来的,莫利小姐。他是从你那里得到这个想法的吗?”
她摇摇头,“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想了想,“他很爱吃醋,威利斯医生,如果他知道你和我一直在通信的话,他会起疑心的。”
“他知道,”威利斯同意道,“我对他提到过我已给你写过信,而且你还回了信。”
“他有没有问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我不记得。”他抱歉地笑了笑,仿佛他的病人不感兴趣是他的错似的,“嫉妒是你们之间的一个问题吗?你在电子邮件中并没有提到这个。”
“你会认为我很自大的。”
“哪儿的话,”威利斯吃惊地说,“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你一直是男人们嫉妒的焦点,每次外出,你一定会吸引许多人的注意。这点让查尔斯很难受吗?”
“他没有告诉你吗?”
威利斯摇摇头,“他一直对所有的事情保持缄默。我所知道的都是你在电子邮件中说的。我记得你提到过一次激烈的争吵。那也是因为嫉妒吗?”
一丝戒备飞快地掠过她的脸,仿佛她已意识到他谦逊的举止和不胜其烦地擦拭眼镜只是一个幌子。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他向她保证,“我并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查尔斯告诉我,他已经对你没有感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他肯定不想今天看到你。”
听到这些她有些不高兴,“如果他不是仍然爱着我,他不会那么生气。”她摆弄着肩包的锁扣,“他发疯般的爱着我。我的一个朋友常常说他是我的私人保镖犬……前一分钟还躺在我的腿上喘息……下一分钟就会因为有人靠我太近,而露出尖利的牙齿。”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让威利斯接受的比喻。他所知道的查尔斯太过沉默内敛,不会这样明显地暴露自己的感情。尽管如此……“这表明了他的占有欲。你是这样描述他的吗?一个控制欲强烈的情人?”
“完全是这样。没有查理的许可我甚至都不能呼吸。另一位朋友——那位劝我与他解除婚约的朋友——说他把我当成一只珍鸟锁在笼子里,如果我不挣脱出来,我就没有自由可言。”
威利斯记下了这个褒贬参半的隐喻。关在笼子里的珍鸟可能是漂亮的澳大利亚长尾小鹦鹉,也可能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这有很大的不同。尽管如此……“你的朋友是对的,”他同意道,“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好像很不健康。”
但是这种说法珍也不喜欢,或许她觉得这种批评同样包含了对自己的批评,“从查理的角度来讲是这样的。他有他想要的一切,无论何时只要对他合适,他就会出现……就会打响指……就会把我当奖杯一样炫耀。”
“那么,为什么今天他没有张开双臂欢迎你?你说是你结束的婚约?”他用上扬的语调结束这句话。
“是的。”
他笑了,“男人是非常简单的动物,莫利小姐。我们大多数人都渴求安逸的生活,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停下来歇口气。”他向镜片哈口气,“如果你是查尔斯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他不抓住你伸过来的橄榄枝?”
她大大的眼睛轻轻眯缝起来,但是究竟是因为恼怒还是困惑,医生不确定。“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仍然很受伤。”
这是一个合理的回答,威利斯再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即便如此,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想让死灰复燃,莫利小姐。你暗示过这段关系让你窒息。”
“我想念他,”她简单地说,“我希望他还没有告诉父母我们已分手的事实意味着他和我的感受一样。”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捂住鼻子,“你不能解释爱,威利斯医生,这是化学,是无法逃避的。”
“嗯。我倒认为那是对迷恋更好的描述。化学有一个讨厌的习性,它会产生挥发性混合物,最后总是以爆炸结束。”
她不耐烦地耸耸肩,“我们在一起时很好。”
“从哪方面来说?”
“各方面……在床上……聊天……吃喝玩乐……当我们出去时。”她微微一笑,“我曾经问他是否考虑过与另一个女人一起,他说只有乌玛·瑟曼……但我想他是在开玩笑。”
“这点我可以想象,很多男人都会幻想乌玛·瑟曼。你有意复制她的形象,来鼓励他们把这种幻想转移到你身上吗?”
她再次微微耸肩,“这可并不取决于我。上帝让我长成这个样子。”
威利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我不信上帝,莫利小姐。我是个存在主义者……我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重新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双手抱在脑后,“而且,礼貌地说,我并不确定和一个成功的女演员长相相似就意味着有足够好的理由免费搭上她名誉的便车。不管正确与否,在我看来,这表明,你缺乏信心做你自己。”
她半垂下眼睑,隐藏她的表情,“是查理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吗?”
“不。我想起在你的电子邮件中你有过关于缺乏自信的变色龙的评论。这种描述似乎更适合你,而不是查尔斯。”
“你并不像我一样了解他。”
威利斯笑了,“如果每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就得到一英镑,我现在已是百万富翁了。”他把双手扣在胸前,“对乌玛·瑟曼,他似乎并没有像你一样的热情。”
“这不是真的。”
“几分钟前你还说过他把她当作一个玩笑。”
“不是她。而是与她在一起。他知道这永远不会发生。”她用纸巾轻轻按了按眼睛,“我打扮成她的样子就是最好的事实了。你以为为什么我的朋友会把我比作一只珍鸟?我必须盛装打扮成电影《千钧一发》中的艾琳·卡西尼的样子——这是乌玛·瑟曼扮演过的查尔斯最喜欢的角色……就像这样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否则他做不了。”
“什么?”
“……爱。”
威利斯让这个词在空中沉淀着,他在思考楼上那个修道士般的年轻人,为什么会避免与女护士的所有接触。珍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这倒可以解释一些事情,尤其是查尔斯拒绝谈论任何与性接近的话题这个问题。“我不太确定我是不是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如果没有乌玛·瑟曼的刺激,他不能勃起?”
她不快地笑了,“开始时是这样的。那只是开始时的一个游戏。”
威利斯以最大的努力理解着她话语中隐含的信息,“然后游戏取代了真实,比起真正的女人,查尔斯更喜欢幻想中的女人。是这样的吗?”
“如果我拒绝,他就会生气。”
威利斯想起与查尔斯关于珍和乌玛·瑟曼相似性的谈话,中尉肯定提到过了一个“幻想”,但并没有性刺激那层含义。“那么我想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对你的到来做出更积极的回应,”他缓缓地说,“而你似乎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来唤起他积极美好的回忆。”
“他并没有看我,他站在窗前,脸是朝着外面的。”
“并非总是这样的,否则,他不可能抓住你的手。”
“到那时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发脾气了。”
“对珍·莫利还是对乌玛·瑟曼?”
“有什么区别吗?”
“这在我看来好像区别很大。如果他是对珍·莫利生气,为什么他要掐住乌玛·瑟曼的脖子?你好像两个角色都激怒了他。”他叠起双手托住下巴,“你肯定这不是你的性幻想,莫利小姐?”
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威利斯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一个公平的问题。我认为如果你不是来寻求与查尔斯的亲昵行为,你不会穿成这个样子。这表明幻想是相互的……不管怎样,在你的心里。”
“这样说真是太恶心了。”她突然愤怒地说。
“那么我就大惑不解了,莫利小姐。今天的装扮意义何在?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担心了,因为她在思考怎么回答的同时,检查了一下肩包里面的东西。“你说过……我是想提醒他美好的旧时光。他喜欢我们一起出去时所引起的注意力,他喜欢人们误认为我是乌玛的感觉。”
威利斯皱起眉头,“我记得你说过他很嫉妒。你把他比作一条保镖犬,会对任何太接近你的人龇牙咧嘴。”
她盯着他,越来越恼怒,“但他同时非常陶醉,他喜欢被其他男人嫉妒的感觉。”
“我敢肯定他是这样的,”他轻松地说,“这是一种情感的双重性,很普遍。你有同样的感觉吗?他在受伤之前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你是在问我嫉妒吗?那么,不,我从来没有这个必要!”她轻蔑地说,“比起我害怕失去他们而言,男人们更害怕失去我,威利斯医生。这可能听起来有点自吹自擂,但却是事实。”
“一点也不。你交过的朋友很显然比查尔斯要多很多。”
“那又怎样?”
“那些关系似乎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总是你先结束的吗?”
“几乎不可能是男方,不是吗?”
威利斯笑了,“我不知道,莫利小姐,”他坦率地说,“我只是无法理解,如果是你解除婚约的话,查尔斯为什么这样不愿意与你重修旧好。以我的经验来看,一般是不想结束的一方努力想要复苏这段感情……决定分手的那一方则继续向前,寻找新生活。”
“查理没有继续向前。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会接受探访,接听电话了。”
威利斯点点头,这次是真心承认她说得没错。不管是什么纽带把他们两个连在一起,这种连接仍然牢固。然而……“他不愿意谈论你……不愿意读你的信……其实他是打定主意要与你划清界线。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除非他是下定决心要把你留在过去。”
他终于让她恼羞成怒了。“因为他感到羞愧,”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也许你不想知道,因为你本来就站在他那边……因为他强奸了我,而且并不是任何老套的强奸。他把我推到墙上,从背后强奸了我。我敢打赌,这个小事实,在你与他亲切温暖的交谈中还没有被提到过吧。”
“没有,”威利斯实事求是地表示同意,“但是我从你的邮件中猜到了一点类似的情况,你说他对你使用暴力。”
“他像畜生一样对我,”她明显地战栗了一下,“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我并不感到惊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强奸都是一种可怕的遭遇。”威利斯沉默片刻,“你本应该更慎重地考虑一下今天单独来看他这件事的,不是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擤了擤鼻子,因为太用力,拿开纸巾时,上嘴唇上沾染了点血迹。“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要掐死我的企图……或者看起来因为伤害我而获得强烈快感。”她眯缝起眼睛,“还有,如果你想问我他是否在那次强奸中获得了强烈快感,”她摆出一副要交战的样子继续道,“答案是,我不知道,因为我无法看到他的脸。完事后,他把我推倒在地上,然后离开了。”
“那是在今天之前你最后一次见到他吗?”
“是的。”她赶紧再次先发制人,“而且我之所以不害怕单独过来,是因为这里是医院,威利斯医生。”她发出愤怒的笑声,“我还以为在这里与他谈话很安全,我以为他会被监护……或者至少身边会有医生和护士。”
“嗯。”威利斯又取下眼镜,向镜片上哈口气,然后用手帕擦干净,“这样一来就更让人吃惊了,你竞选择迎合他对乌玛·瑟曼的幻想……而且在他叫你离开时不愿离开。”
他的这种不断摆弄眼镜的行为开始让她烦躁不安起来。“如果当初我告发了他的话,..他会被军队踢出去的……也许现在仍然可以。军队和这个社会一样,是不会容忍强奸行为的。如果我报告警方说他今天又攻击了我,你认为警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们会推测你到这里来的动机……当初被强奸后你为什么不马上报案……或者说这次,为什么一开始你告诉医院保安你不想让权威部门干涉进来。”他对着她的表情摇摇头,“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在这件事情中扮演受害者,那你真的是痴心妄想了。警方会像我一样迅速弄清事实真相:那个一直以来用性操纵这段关系的人是你,你那个强奸罪指控的根据很差……尤其是,如果你的所言只是唯一证据的话。”
她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你最好希望我不向任何相关部门投诉你。我打赌没有什么法规说精神科医生可以纵容对妇女的暴力行为,仅仅因为强奸犯是你的病人。”
“我敢肯定你是对的,”威利斯轻松地表示同意,“但是从我指出你故事中的污点到你指责我纵容对妇女的暴力行为,这之间是一个大的飞跃。如果如你所言是你企图粗鲁地勾引查尔斯,我会觉得你的指控更加可信。他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我猜他会把你的企图理解为趁人之危、有失身份的行为——而且我可以想象得到,在那种情况下他会突然攻击你。事实上,就像今天他所做的那样。”
“你不在那里,你什么也不知道。”
威利斯戴回眼镜,“除了很明显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有目的的——也许是想激发某些愉快的回忆——事实上它激起了恰恰相反的回应。查尔斯对你的乌玛·瑟曼扮相只有负面的联想。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她突然站起来,紧紧搂住肩包,“太晚了。我得走了。”
“那我带你到访客停车场的出租车队列去。从员工通道过去有一条捷径。”
“我不需要护送,我想去洗手间。我会由正门离开。”
威利斯摇着头站起来,“我恐怕不能让你独自离去。如果你坚持要先上一趟洗手间,我将不得不调用一名女保安人员陪你。”
珍看起来怒气冲冲,“为什么?”
医生抱歉地耸耸肩,“医院的规定。我们不允许在医院内滥用药物。至于说你在外面做什么,那是你和你的良心之间的问题……但如果我是你的话,会表现出一定的克制。”
她挥起手中的包甩向他,身体因此摇晃起来,但是没打中。
他看着她,感觉很好笑,“我只是传达信息,莫利小姐,不要因为你不喜欢我说的话就朝我开枪。”
从一个超凡脱俗的天使之口,她吐出来四个字:“去你妈的!”
第三名谋杀案受害者被“殴打致死”
继伦敦南部58岁的建筑包工头凯文·阿特金斯之死后,警方已证实,该案与57岁的哈里·皮尔谋杀案以及71岁的马丁·布里顿谋杀案之间,可能存在着联系。警方描述阿特金斯先生曾遭受过“疯狂的攻击”,导致了致命的头部伤害。清洁工星期三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但验尸报告显示他至少已死亡四天。
同时负责调查哈里·皮尔和马丁·布里顿谋杀案的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谈到了这几起案件的相似之处。“三名男子都是独居,都死在自己的床上,”他说,“袭击都很凶猛,但都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我们相信受害者认识凶手。”
他拒绝对这些人的军队经历做出评价。哈里·皮尔18岁参军,在一个步兵团服役5年。马丁·布里顿是国防部一名高级公务员,作为国民服役的一部分,曾被征召入皇家陆军财务团。凯文·阿特金斯在军队服役达15年,最广为人知的经历是曾两次作为伞兵下士参加1982年的福克兰群岛战争,他于1983年退役。警长布赖恩·琼斯否认哈里·皮尔和凯文·阿特金斯是因为同性恋行为而被逐出军队的谣言。他也拒绝评论是否在寻找一名男同性恋把这几起案件串连起来。“我们保持开放的态度。”他呼吁知情人能挺身而出,“凶手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极其危险的。”
同性恋群体积极回应,呼吁人们注意随意与陌生人发生性行为的危险,警方对此表示赞同。“我们大多数人认为家中很安全,”一位发言人说,“其实不然,那是让我们放松警惕的地方,所以同样容易受到伤害。”
——《萨瑟克回声报》,2007年4月12日,星期四
精神科医务部罗伯特·威利斯医生
查尔斯·阿克兰笔记摘录,2007年4月
……有关查尔斯在伦敦休养期间的争议性报告。苏珊·坎贝尔说,他周六晚上消失了,此前她的另一位客人,一名年轻女子,试图向他示好。此后,他避免与该女子接触,并缩回到自己坚硬的外壳下。苏珊的结论是,当人们靠得太近,他会变得焦虑。触摸和入侵私人空间的行为,对他而言似乎真是个问题。
……查尔斯没有提到这名年轻女子,但是他声称因为苏珊的友善行为,呆在那里的日子很“困难”。他说苏珊的亲切友好(他称之为“母性”和“专横的干预”)让人“无法忍受”,他尽可能地与她保持距离。他们俩达成一致意见,让他每晚出去跑步,有时候一连奔跑好几个小时。
……我问查尔斯,如果军队拒绝他继续服役的要求,他打算做什么。他说这不可能,因此也没有其他打算。我曾提议如果事情不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回到父母的农场可能是他唯一的选择,他自此以后就回避关于这个问题的任何讨论。
……苏珊认为他对未来的担忧像他的毁容一样,削弱了他的自信心,甚至比毁容的破坏性更强。她说,查尔斯长久以来一直都把自己定义为一名军人——通过在学校时雄心勃勃的宣言,以及军团的实际训练和战争——他已不能够以任何其他方式定义自己了。苏珊的看法是——悲观的看法——如果军队拒绝他,查尔斯将会更加自我孤立。
……她觉得他正挣扎于更深刻的问题中,这些并不能简单地用他的伤痛和对职业的担忧来解释的。(疑问:性取向?也是苏珊的疑问。)
……每一次谈到珍都会激怒他。他说他希望彻底忘掉她,如果我不断提醒她的存在他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当我提到强奸的指控,他说:“有成千上万的男人扮演着珍的强奸者的角色,如果男人不渴望得到她,她就不存在……”
伦敦警察厅内部备忘录
致:局长助理克利福德·戈尔丁
自: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日期:2007年4月13日
主题:凯文·阿特金斯案件调查长官:
关于你的有关本案单一犯罪行为人的可能性的疑问,现做出答复。从凯文·阿特金斯的公寓取得的初步调查结果简而言之如下所述:
1.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
2.受害人侧卧,身着浴袍。
3.浴袍被拉起暴露出臀部。
4.“异物”挫伤/撕裂直肠。
5.没有性行为迹象。
6.客厅有半瓶打开着的葡萄酒——厨房的排水板上有两只干净的酒杯。
7.没有找到有用的指纹——有些可以解释,有些不明。
8.疯狂的头部攻击——使用类似于另两起案件的武器(圆头钝器)。
9.继之有相同的武器对墙壁和财产造成的损害。
10.受害人没有明显的反抗迹象。
11.没有迹象显示受害者是如何失去活动能力的。
12.钱包现金被掏空——没有取走信用卡。
13.手机被盗。
尽管死亡日期可能是4月7日,法医鉴定中心尚未提供对阿特金斯的全面报告。我还在等待布里顿谋杀案的心理状况分析进展报告。同时,调查小组的重点将继续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与军队的联系,男同性恋,联系方式,该地区出现的陌生人以及受害者的熟人。
当然,我将随时告知你最新进展。
致以亲切的问候!
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第六章
为了尽快返回军队,阿克兰决定放弃进一步的手术治疗。对此罗伯特·威利斯并没有感到惊讶。自中尉从伦敦返回的那天起,他的“保险丝”就已变得更短了,而当为他的假眼创建眼袋的小手术只取得了非常微小的效果后,情况就变得更糟了。
他现在的情形是:一个空洞、畸形的眼窝,不规则的偏头痛,持久的低水平耳鸣以及脸颊上一个刀片形的疤痕。然而没有人保证进一步的手术会在一个可接受的时间范围内产生明显的良好效果,他宁愿选择从此带着这张脸生活。加尔布雷思先生警告他说,在这个形象意识的世界,他可能难以避免负面的反应,但是他不但拒绝了外科医生的建议,而且还选择吸引人们对他面部的注意来与形象意识的歧视对抗。
4月底出院的那天,他把头发理成了板寸,戴上黑色眼罩,去寻找罗伯特·威利斯,检验新造型的效果。精神科医生正在办公室,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阿克兰轻叩医生的房门,威利斯一脸震惊地望着门口这个人,事实上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但是医生惊讶的表情让阿克兰很高兴。比起同情和厌恶,他更情愿面对惊讶和害怕。“我打扰你了吗,医生?”
“你的意思是我忙吗……还是我被你的样子吓着了?”
“两种意思。随你选。”
“你当然把我吓了一跳。”威利斯示意他在桌子对面坐下,“先坐会儿,等我完成这句话。”他把目光转向显示器,继续输入一些文字,然后点击保存,“那么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反应?”他问,“震惊和畏惧?或只是震惊?”
“总比怜悯好。”
威利斯审视着阿克兰那张清瘦的、面无表情的脸。一方面阿克兰为自己创造的形象是了不起的,冷酷、坚韧和超越他年龄的老练;但另一方面那只是年少纯真的可悲逝去。眼前这个无情的男人,与受伤前照片中那个孩子气的、英俊的小伙子相比,毫无共同之处。
“你不用害怕什么怜悯,查尔斯,但是对孤独我就不敢说了。你这个样子不会交到多少朋友……但我猜这也是你的意图。”
阿克兰耸耸肩,“一只玻璃眼不会帮我看得更清楚……手术只会拖延我返回军队的日程。”
“你对返回军队充满了信心。”
“我的指挥官支持我。”
“那就好。”
阿克兰几乎要笑了,“你有话不妨直说吧,医生。我们现在彼此非常熟悉了。医委会将不会像我的上司那样好说话。”
“是的。”威利斯叹了口气,“我恐怕他们会以你失明的那只眼睛作为妨碍的借口,而给你一个文职工作。但那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那么我不得不向医委会证明他们是错的。其他人都做到了。纳尔逊是这个国家曾有过的最好的海军将领,他就是一只眼。如果一只眼没有阻止他,也不会阻止我。”
“纳尔逊所在的那个年代,一切都要慢很多……包括船只航行的速度。他有充裕的时间从容做出决策,而今天的海陆空军队指挥官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那摩西·达扬呢?他在以色列军队成功地当上了将军。”
威利斯避免再次给他否定的答复,“是的……而且还有更多同时代的人。你是希望眼罩会唤起医委会一些积极的回忆吗?”
“如果是呢?有用吗?”
“我不知道,”威利斯坦率地回答道,“但我猜你会发现,最终做出决定的是电脑。你会被问到一系列问题,你的回答会触发另一串你不会被问到的问题。”
“比如说什么?”
“你在不转动头部的前提下能看到左边吗?不能?那么电脑会给每个有关视力的其他问题做出否定回答。例如,‘你能够监视雷达屏幕吗?’你会说可以——如果是人工的,你甚至可以说服军医在该选项框中打勾——但电脑程序会自动给你一个否定答案,因为你已经表明过你有一边是看不见的。”
“你并不需要两只眼睛来看屏幕。”
“如果是在战斗中,当你给炮兵提供坐标时,你确实需要。视力健全的人可以同时观看两件事物,一只眼睛的人只能看一件。你不会知道炮兵是否已接到指令,除非你的眼睛离开屏幕。”
“我不需要。他可以通过无线电确认。”
“一个医生可能会同意你的看法,”威利斯温和地说,“但电脑不会。写入软件的程序将确认事故会发生,内部通话系统可能出现故障……炮兵可能听错了指令……你也可能听错了他的确认。但是不管怎样,你将不能够阻止自己的眼睛离开屏幕,双重检查是人的本性。每一个士兵——即使是最底层的列兵——都需要凭视觉确认身旁的人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当你的生命依赖于此,这是必要的冲动。”
阿克兰盯着他的手,“是你设计的这个程序吗,医生?对此,你似乎知道很多。”
威利斯摇摇头,“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否存在,我只是基于事实做出一种猜测。政府采用了类似的系统来评估残疾鉴定申请,因为他们认为医生比电脑更富同情心。决策者的工作原则是,如果你把方程式中的人为成分取出,作弊者将更加难以得逞。”
“如果我撒谎,对最初的那个问题说‘是’呢?”
“你不能。不是由你来输入答案的,是一位医生,他的面前会有你的医疗记录。即使没有眼罩,他也会知道你有一边是看不见的。”
阿克兰转过头面向窗户,故意把自己失明的那一侧对着威利斯,“那么,你是在说,我根本没任何希望再回到一辆弯刀中。”这是一个陈述而不是一个问题,就好像他是在确认他已经知道的东西。
“不一定,”医生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回答道,“我是在说有这种可能性。”他看到年轻人用手指轻轻弹去那只好眼中滑出的一滴泪,“但是,如果你知道自己将会面临的问题,你就知道如何更好地应对,为自己的主张辩护。没有决策是最终的……而且上司的支持对你的任何诉求都很有影响力。”
漫长的沉默后,阿克兰再次开口:“那么你的呢,医生?请问你的支持有影响力吗?”
“我希望如此,我已经给你做了积极评价。”
“你有没有提到珍?”
“没有。”
“我的父母?”
“没有。”
“那么,我应该没问题的。”
“只是委员会评估的不是你的心理健康,而是你的身体障碍,诸如你的半失明、持续性耳鸣和慢性偏头痛,这些才是你不得不最小化的东西。”他勉强地笑了笑,“在医委会,没有人会对你失败的恋爱经历感兴趣。”
“谢谢医生。”
“为什么?”
阿克兰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认清现实……控制期望。至少我不会出丑。在退役的上校面前哭诉没有用。”笑>?99lib?容突然消失,“依然……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回失去的那只眼睛,所以我还是尽力而为吧。如果他们抛弃我,我得学会接受。”他的语气变得更硬了,“这是一件我越来越擅长的事情……学会接受现实。”
威利斯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对这个东西,你有两种选择,查尔斯,”他把名片从桌上推过去,“扔进垃圾桶或收好它。上面是一个机构的电话号码,该机构可以帮你在任何时间找到我,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希望几个月之内都不会接到你的电话……但是如果真的打过来,我会立即回复。”
“如果我下周就打给你呢?”
“我会非常惊讶,”医生坦言道,“无论你留在军队与否,我恐怕你流失朋友的速度要比你结交朋友的速度更快。你会一走了之,关掉身后的门,而不是试图维持一些你认为毫无意义的关系。”
威利斯不是第一次在想,对这个小伙子而言,一位女心理医生是不是更好的选择?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男人与男人之间形式上的精神包袱——不愿表达爱意的本能,富有侵略性的男人之间必要的距离——她可能会采用较为柔和的方式,而这种方式不致压抑人的情感,可能允许中尉为自己流泪。
伦敦警察厅内部备忘录
致:局长助理克利福德·戈尔丁
自: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日期:2007年5月1日
主题:皮尔/布里顿/阿特金斯案件调查长官:
迄今取得的进展
正如我昨天所报告的,自从上个月我们公布这三起案情的关联性以来,除了最初引起的那阵关注外,几乎没有什么进展。调查小组已询问了大约2500人——朋友,亲戚,邻居,雇员,出租车司机,不同的同性恋俱乐部和酒吧的常客——但在这三个男人之间,除了不同时长的军队服役记录和同性恋倾向外,并没有一致的因素。
两名较年轻点的男子的妻子,皮尔夫人和阿特金斯夫人,描述自己的丈夫为双性恋。皮尔夫人说他们之间的疏远本不该是永久性的,“我们正在经历一段艰难的日子,哈里有一天晚上在出租车上结识了一个男人。他们发生了关系,这让哈里很迷惑。他在军队服役时曾偶然碰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告诉我,他想尝试一段时间的‘同性恋’生活。我们双方共同议定他租用一间起居兼卧室两用的房子,以便他能有自己的空间,但他几乎每天都顺道回家看看我。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说要搬回来。”
六个月的分居期间,皮尔是同性恋场所的常客。他光顾酒吧和俱乐部——或是作为顾客或是出租车司机。他更喜欢晚上工作,如果有顾客需要出租车,大多数保安都知道如何联系他。为了支持他的妻子说他要“搬回来”的主张,他的几个朋友都说他很想念她。他们已经结婚24年了。
阿特金斯夫人提出她自己的婚外情是他们离婚的原因,“凯文对他的同性恋行为非常谨慎,因为他不想让我或孩子难堪,这种事情在我们结婚五年后就开始了。据我所知,他们总是一夜情,所以我想他大概确实用过男同性恋。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他得经常做才行。但他总是说他所爱的那个人是我。我想人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我与罗杰坠入爱河后,我就不能控制自己。当我提出离婚时,凯文很自责。他说如果我不离开他,他会保证永远不再找男人,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阿特金斯也喜欢光顾酒吧和俱乐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虽然没有像皮尔那样频繁。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他曾带回家过夜昀“情人”——一名28岁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承认是收取了报酬的——但是阿特金斯更喜欢利用交友网站。他大多数的邂逅似乎都是士兵。他的妻子说他热爱在伞兵团的那15年,“他不是富有攻击性的捕食者,他只对双方同意的性行为感兴趣。”
马丁·布里顿的朋友描述他为纯粹的同性恋。他与他的同性伴侣约翰·普伦蒂斯有一段长达20多年的忠诚的性爱关系,直到2005年,约翰因癌症去世才结束。一些迹象表明,布里顿此后有过一些随意的交往——他的哥哥休说,偶尔看到过较年轻点的男子出没在他的房子里——但是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给出了模糊的描述。尽管从同性恋群体中获得了相当大的帮助,除了他的老朋友,我们一直无法找到承认在过去的两年中曾去过布里顿家的人。
通过布里顿的照片,该地区的酒吧和俱乐部工作人员和常客均声称不认识他。他的朋友们说,对于性,他并不是那种爱拖网捕鱼的类型。此外,也没有人支持他哥哥关于看到过年轻男子出没他家的说法。邻居们对他客人的描述都与他朋友们的特征相符——老年男子和妇女——但是大家也一致认为,他很少招待客人。
他的隔壁邻居拉赫曼夫人说:“当约翰还活着时,他和马丁会定期去剧院看戏或听歌剧。他们都喜欢古典音乐和各种舞台艺术。马丁说,当没有人与他一起分享时,一切都是另一个样子,自从约翰去世后,他就不再去这些地方了。大多数晚上,他就呆在家里,听收藏的CD。这是可悲的。我认为马丁很害羞,没有约翰不断推动他做些事情,他就干脆自我封闭。我无法想象他会邀请陌生人到家中发生性关系。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这些表明他哥哥休·布里顿的证词是不可靠的。然而,休是马丁唯一的常客。他每周打一次电话,以确保“一切都好”。他还说:“约翰还活着的时候房子里经常有人,所以我没有多想过。我记得马丁介绍过其中一个年轻人说是约翰的同事。我没有呆多长时间,因为我很高兴马丁有其他人可以交谈。当然,我并没有那个男人在那里是为了发生性关系的印象。”
约翰·普伦蒂斯是一家中国丝绸时装连锁店的公关经理,但我们并没有找到这样的同事:首先没有发现有这样一名符合描述的入——男性,金发,30多岁;其次也没有人承认说去马丁·布里顿的家时,正好碰到他哥哥来访。只有三个人说曾去过布里顿家,而且都是在约翰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是年近六旬的妇女。
只有两名受害者有电脑,他们是马丁·布里顿和凯文·阿特金斯。两台电脑的硬盘都已被审查过。阿特金斯曾与两个同性恋“交友”网站有不定期的接触,较为频繁地访问过同性恋和异性恋的“软色情”网站。一系列电子邮件显示了他如何选择并确认可以发生一夜情的性伙伴,所有被审查过的这些人都有确凿的事发当晚不在场证明。哈里·皮尔通过俱乐部找到的性伙伴与凯文·阿特金斯通过互联网找到的性伙伴中,并没有出现相同的人。马丁·布里顿的硬盘里没有色情或“交友”网站记录,我们也找不到与偶然性关系相关的电子邮件。
对照检录的军方数据没有产生什么结果。我们在这几个人之间并没有发现一致的特征或相关联的人,除了作为国防部一员的马丁·布里顿可以访问皮尔和阿特金斯的档案这个事实以外。注:我们觉得这点没有什么重要意义。
通信、日记和固定电话通讯清单并没有显示这三名受害人之间有共同认识的人、地址或电话号码。同样,皮尔和阿特金斯的手机记录中也没有显示共同联系人。(布里顿使用的是即付即打的“电话充值卡”,没有通讯记录。)皮尔和阿特金斯的账户中有好几个号码(各不相同)都无法连接。追查这些号码的“主人”的尝试也没有成功。注:我们己要求阿特金斯的服务商保留他的移动账户为“激活”状态,期望因此可以追踪到手机的去向,虽然这种几率极小。至此还没有什么动静。.
目前还不清楚这些受害者是如何与他们的杀手取得联系的,或者他们是如何“找到”这同一个人的。
结论
虽然皮尔和阿特金斯的生活及背景有些相似——双性恋,已婚,众所周知有偶然性的同性性行为,却不愿建立永久的同性恋关系——他们与马丁·布里顿的背景却迥异。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休·布里顿所见到的那些与他弟弟一起的男人是他的性伴侣,即使是的话,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布里顿是怎样“找到”他们的。心理状况
按照要求,我附上一份完整的詹姆斯·斯蒂尔重新加工过的心理状况分析副本。这是布里顿被谋杀后,我们委托他制作的,但是他已经把分析细化,包括了从阿特金斯犯罪现场获取的信息。简单地说,斯蒂尔的意见如下:
1.杀手使用了相同的签名——杀人方法(颅骨破碎表明凶器为圆头棍棒或类似形状的重物,用相当大的力量挥起),没有性行为,直肠受损,同时身体翻转暴露臀部,财产遭到严重毁坏……等等。(斯蒂尔认为,“棍棒”可能导致直肠受伤。法医鉴定中心认为,从肛门内的凝胶证据来看,此“工具”是先被套上了安全套再插入直肠的,可能是为了更容易进入。)
2.另一个很明显的签名是客厅的半瓶葡萄酒以及厨房冲洗过的玻璃杯。斯蒂尔暗示他们初始的切入方式是“社交”而不是“性交”。(这个推测对布里顿而言很合理,因为他经常被描述为“过分讲究和挑剔的”。)
3.我们正在寻找的凶手是一个人。斯蒂尔认为,如果凶手来访时还带着一个同伴的话,布里顿和阿特金斯就会怀疑。(斯蒂尔不排除同伴在门外等着的可能性,但是在案发当晚没有邻居或路人看到过任何可疑的行迹。)
4.从没有“强行进入”的迹象以及攻击的疯狂性来看,凶手有说服力和控制力,但很容易被激怒。
5.斯蒂尔假定的理论是:行凶者发起攻击时是裸体或半裸。(事后没有人发现有人穿着带血迹的衣服。)
6.由于指甲刮屑没有皮肤接触的证据,几名受害者也都没有防卫性伤口,斯蒂尔认为三人在被袭击前都已不能动弹。尸体解剖和毒理学报告都没有找到具体的结论,他提示受害人可能颈部或头部受到了高压电击枪袭击。(法医鉴定中心已因此重新检查了凯文·阿特金斯的尸体,但是在头颈两处都不能找到相应的硬伤来证实斯蒂尔的理论。)
7.斯蒂尔认为犯罪现场的证据不足表明我们正在寻找一个“高智商的,有反侦查意识的”杀手。他还建议对于受害人的直肠损伤和臀部暴露保持开放的心态,凶手可能是为了娱乐或故意混淆他人对行凶者性取向的判断,而制造了“同性性行为”的假象。
8.斯蒂尔进一步建议,尽管布里顿公开的单一同性恋状态,我们还是要避免把受害者们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因为它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决定。
9.他指出布里顿的生活方式和其他两名受害入之间的差异。他描述布里顿的为“老式的”和“知性的”,并暗示他可能为了友谊而邀请杀手进家。
10.斯蒂尔认为,与军队的联系可能是杀手取得受害者信任并获准进入其住所的手段。
11.他特别提请注意受害者把现金留放在处所的习惯。作为出租车司机,哈里·皮尔只用现金交易;马丁·布里顿深居简出,喜欢用现金在“本地”购物;作为包工头,凯文·阿特金斯身边放有成捆的现金以支付临时工。这种习惯凶手可能已经知道。
斯蒂尔的建议
凶手可能是男性,年龄18至25岁。他可能是卖淫者或三陪,现役或退伍军人。吸毒成瘾可能是卖淫的原因,并导致愤怒突然爆发。此人可能与雇用他的受害者熟识。最有可能的动机是金钱。
法医检验证据的缺乏提示凶手的智商达到或高于平均水平,并且犯罪是有预谋的。为支持这些论点,斯蒂尔指出凶器一定是由凶手带来的事实。
由于三名受害人之间缺乏真正的共同交往人,斯蒂尔建议我们回到绘图板。他认为凶手非常熟悉作案地区,可能生活在距离犯罪现场三英里半径以内,当有合适的对象或者说受害入出现,他很乐意做“自由职业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使用直接方式并安排在酒吧和俱乐部以外的地方相会。斯蒂尔警告说,如果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同性恋场合”或公认的“交友”机构,我们可能会忽略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的杀手可以自由地杀戮,因为没有其他人了解真相。
他补充道:“犯罪者可能具备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征,可以赢取他人富有同情心的回应。尤其是对马丁·布里顿这样的人,会需要强大的刺激因素来克服他拘谨寡言的天性,从而邀请杀手进家。”
斯蒂尔建议我们集中调查搜寻是否有人曾遭遇过男妓的愤怒和暴力但是最终避免了类似于皮尔、布里顿和阿特金斯的不幸。他还建议,我们重新走访皮尔夫人、阿特金斯夫人以及休·布里顿,以尝试能否找到一些可能在相遇早期引发凶手怒火的行为特征。
致以亲切的问候!
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72岁老人遭袭击,手机被抢
阿比波拉·奥绍迪,72岁,昨晚在医院接受救治。因为拒绝交出手机,她遭到两名袭击者的拳打脚踢。这次袭击事件是伦敦南部过去几个月来接连发生的类似暴力抢劫案中最新的一起。
警方警示大家太过明显地暴露手机的危险性。一位发言人说:“用手拿着手机无异于为有盗窃意图的犯罪嫌疑人开启绿灯。”
阿比波拉·奥绍迪的袭击者被描述为:两名年轻白人,一名男性,身材修长,身高约5英尺10英寸,金发或生姜色头发;一名女性,身高约5英尺4英寸,黑头发;两人都穿着连帽衫和马丁大夫靴。
——《萨瑟克回声报》,2007年5月4日,星期五
第七章
八周后
威利斯医生是个比较善于读心的人。6月底,当阿克兰返回军队继续服役的要求被拒后,他最不可能吐露心事的人就是这位心理医生。没有什么理由,他深信,威利斯的第一句话会是“我告诉过你”。的确,威利斯的大多数预测都变成了现实。阿克兰为自己的天真愤懑不已——他一直天真地以为在一个现代化的作战部队中,应该会有一名残疾军官的一席之地。
医委会的调查结果是绝对负面的。查尔斯·阿克兰要返回岗位的明确意愿获得了赞赏,但是他残疾的严重程度与他的抱负不符。他失明的一侧会成为他执行任务时的不利方面,他的耳鸣和日益频繁的偏头痛会影响他的决策能力。医委会的首要职责是考虑所有军人的安全,各成员的意见是,如果阿克兰中尉获准恢复职位,会对其他人的安全造成威胁。
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心里,阿克兰也回避着离开军队的事实。他以很糟糕的方式处理着他的失望,拒绝任何文职类工作的建议,排斥那些试图帮助他的人。他认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是群体的依附者而不是一分子——当他收拾好行李离开时,他知道,他将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些战友中的任何一个了。没有告别仪式,没有说再见,他,一个孤独、愤怒的人,带着对自己和未来深深的恐惧,退出了军营大门。
对于在苏珊·坎贝尔那里生活的日子,阿克兰曾对罗伯特·威利斯提出过这样的意见——“人太多……他们一个个像白痴般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因而这次他决定到伦敦生活的选择似乎有点奇怪。但是,尽管他与众不同的外貌特征,他知道,在这个大都市,他可以隐姓埋名。路人可能会盯着他看,但与在相对较小的社区里所吸引的关注度相比,这算不了什么。在他父母的村庄,人们说长道短爱打听的癖性会让他发疯。他渴望湮没无闻,被世人忘却,渴望有机会在没有干扰或外来压力的情形下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
没有需要抚养的家属,有一笔住院期间不曾花过的薪金,再加上从国防部获得的一笔战争伤残补偿金,阿克兰的储蓄存款是丰厚的,他不用急着去找工作。在滑铁卢地区,他租用了一套为期六个月的一层公寓,节衣缩食,像个穷人一样生活,几乎不怎么花钱,只是偶尔会在一家小酒吧停下,买杯啤酒。
他靠跑步打发日子,告诉任何与他搭讪的人,他是在为伦敦马拉松训练,从而为受伤的退伍军人筹钱。有时他甚至相信跑步本身就是一种慈善行为,而不是他用以关闭大脑、远离人群的一种方式。他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与人有眼神接触,对于人们对他表达的善意的兴趣,诸如他是谁,他在做什么等,他选择小心地回避。
对于身穿阿拉伯或穆斯林服装的人,他已形成了一种身体上的强烈反感。威利斯并没有料到他会产生这样的厌恶感或者说恐惧感。每次看到白色长袍上面的一张大胡子脸,他的身体就会随着肾上腺素的分泌而发抖,他总是选择横过马路或者拐至边道小巷来避免接触。他的厌恶发展到包括不喜欢所有非白种人。他的另一半承认这种反应是无理性的,但他并没有试图去控制这种感情。如果能把事情的责任转移到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人身上,他会感觉好受些。
威利斯曾警告过他,说他可能会有某些惊人的反应。这位精神科医生曾笼统地谈到有关精神创伤的后果,以及悲痛,尤其是对自己的悲痛,会如何歪曲事实、影响前途的。他劝阿克兰不要老去想自己控制不了的悲剧的一面。内疚是一种强大而混乱的情感,当你失去了有关事故的所有记忆时,情况会变得更糟。阿克兰总是把话题引开,避免讨论战友的死亡。
“我的感觉不是内疚。”他说。
“那是什么?”
“是愤怒。他们不应该死的。他们有妻子和孩子。”
“你是说应该死的是你,而不是他们?”
“不,应该死的是伊拉克人。”
“这个我认为我们应该好好讨论讨论,查尔斯。”
“没必要,医生。你想要一个答案,我给了你一个。我希望在那些伊拉克人动手之前先灭了他们,但我并没有因此就计划在英国发起对穆斯林的战争。”
但是他确实想对某个人发起战争。他曾梦到对着一个脑袋侧面扣下手枪扳机,看到白色的棉布头巾在血液中开花。他还梦见举起微型轻机枪,对着一群哀鸣的穿着布卡罩衫的妇女,让她们以每分钟八百圈的速度移动。他会在睡眠中突然大汗淋漓地醒来,相信他做到了,他的心脏会失控般地狂跳,但到底是出于罪恶感还是狂喜,他分不清。
他知道,他遇到了麻烦——随着越来越黑暗的梦,他的偏头痛更厉害了——但是,他固执而荒谬地迎接这种痛苦,他认为这是某种形式的惩罚,是自然的公义:总得有人来偿还,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人还不如是他。
阿克兰内心不稳定的平静在他移居伦敦五个星期后被彻底破坏了。他在柏蒙西地区的一家小酒吧里安静地独饮一品脱啤酒,一群穿着考究的城市经纪人推99lib?搡着走进来。他们兴奋地谈论着这一天赚的钱,几杯酒下肚后,他们的嗓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心烦,有两三次阿克兰几乎被他们推来搡去地碰着了,但是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人和他说话,他本不会做何反应的。这个只能看到阿克兰右侧的男人,在没有得到阿克兰的回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聋子吗?”他说,在阿克兰的鼻子下挥动着一杯橙汁,并扬起下巴,向阿克兰示意左边的一只空凳子,“我问你,能否考虑往那边挪一挪,给我们腾个地儿。”
他的话节奏单调,声调平和,显而易见的巴基斯坦口音,阿克兰的回复是即时的,也是无意识的。他用右臂勾住那人的脖子,挥起左拳,正正地打在对方的脸上。经纪人痛苦地嗥叫一声,倒下去,撞向他的朋友们,血从他的鼻子中涌出。
其余人立即惊恐地看着阿克兰。“上帝!”其中一个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凶手。”阿克兰告诉他们,然后坐下来,继续喝啤酒。
片刻惊讶的沉默后,有人弯腰把地上的家伙扶起。他从吧台自动分配器上取出一张餐巾纸,捂住鼻子,愤怒地瞪视着攻击者。不管他是什么宗教或国籍,他穿的是衬衫,打着领带,外加一套深色西装,完全一副西方人的打扮。只有他流苏般的胡子和所选择的饮料暗示着他的伊斯兰背景。“在这个国家,你不能这样做。”
“我出生在这里。我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一样,也出生在这里。”
“这并不意味着你是英国人。”
“你们都听到了吗?”巴基斯坦人激动地问他的朋友们,“这个人因为种族原因袭击了我。你们是我的证人。”与阿克兰相比,他个头矮点,但是更加粗壮,他掂量着在同事们的支持下,自己胜算的机会。他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着警告阿克兰,“你是个疯子。你不应该被放出来。”
“错,”阿克兰故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我是个愤怒的疯子,即使一个愚昧的巴基佬也能看出来。”
这无异于对着公牛挥舞一块红布。经纪人被这种侮辱激怒了,他低下头,蓄势待发。如果他站在阿克兰的左边,他胜算的几率更大,但是他在右边,傻瓜都知道,他无法从力量、速度或体能上与阿克兰抗衡——经纪人的生活就是坐着处理案头的工作——他们所知道的唯一的打架方式就是挥动着拳头,希望一拳打中对方。他没料到阿克兰会那样迅速地抄起凳子,也没料到阿克兰会真的进一步向前,把凳子砸向了他。他砰的一头撞向吧台,阿克兰紧接着又踹了他一脚。
他本来可以就此住手的,但是他没有。他意识到吧台后面的紧急状态以及巴基斯坦人的朋友们的叫喊,但是,他压抑了几个月的仇恨本来一直都在寻找目标,现在这个高声喧哗的经纪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他怎么肯就此罢手。“你本来应该闭嘴的。”他喃喃地说,单膝跪下,双手捏紧那人的下巴,准备把头拧过来,捏碎骨头。
“住手!”一个女人高声断喝,同时有几双手把他拉开,把他扔向一边。“我说……住手!”当其中一个经纪人用鞋头砸向阿克兰的肋骨时,女人再次咆哮起来,“警察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准动!”她吹起了刺耳的哨子,“杰克逊!这里,伙计!火速!”
她的话就像落进了聋子的耳朵,他们都置若罔闻。其他经纪人群起而上,对阿克兰展开猛烈的拳打脚踢,无干系的客人匆忙四散,避开战区。巴基斯坦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住任何可能帮他站稳的东西或人,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当他威胁着要推翻一张桌子时,一个黑发女巨人从吧台后面冒出来。“悠着点,”她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听起来毫不激动,“你像一个被割破喉咙的猪一样在流血,朋友。让我把你放到安全的地方。”
她嘟哝一声,举起阿克兰的受害者,随意地把他扔在柜台上。“都是你的,亲爱的。”她说,热情地参与进战局中来,“你们没听见那位女士的话吗?”她用肉乎乎的手拍打在巴基斯坦人两个朋友的后脑勺上,“住手。这里是遵纪守法的地方。所有的损坏都必须得到赔偿。”她用胳膊肘推开另两个家伙,分出路来,走向阿克兰,“你没事吧?”
他坐在地板上,斜眯起眼睛看着她。从下往上看,她就像一堆白色肌肉垒起来的小山,小腿、大腿、肩膀和颈部都像充了气的皮囊,从紧身运动短裤、无袖T恤以及高统靴中鼓出来。当她像个大力士般抬起一只靴子落在他面前时,他惊恐地缩成一团。“那位女士说过,不要动,”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脚跟踩住一只软皮鞋,“包括踢腿。”
“上帝,杰克逊!”他大叫着,“你他妈的弄疼了我!”
“如果你不后退,我会让你更疼。”她挪开脚跟放开他,“还有谁想和一个300磅的举重运动员捣乱的?我早餐吃牛排,你们这几块奶油松饼对我是小菜一碟。”没有人自告奋勇。她向阿克兰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来。“到那边。”她命令道,点头指向靠墙的一条长椅,“你们这群,靠那张桌子。”她告诉经纪人,“我们要乖乖地坐着,等警察过来。”她笑容满面,“然后,在你们被请去做陈述之前,你们可以有几个小时呆在监狱里无所事事了。”
他们用抗议的神情盯着她。“给我们一次改过的机会,杰克逊,”其中一个说道,“我们都有家人等着我们回家呢。”
“那是我的问题吗?”
“我们都是好顾客,也不是我们先动手的。”
“那又怎样?这是我的家。我不能像你们一样叫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这个烂摊子不管。”她分开巨大的双腿,向前一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邀他们向她挑战,“戴西和我不会去你们家,像宠坏的孩子一样在你们家乱搞。是谁给你们权利在我们这里胡闹的?”
“我们没有。是那个种族主义混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他一拳就打在拉希德的脸上,还叫他愚昧的巴基佬。”
杰克逊的目光转移到阿克兰身上,“是这样的吗?”
阿克兰的一根手指在眼罩下摸索,按摩着空眼窝中受损的神经,“差不多。”
“差多少?”
“我有理由。”
她等着他继续说,但他没有,于是她说:“我希望这是一个好的理由,我的朋友,因为你很幸运你仍然可以看到。如果拉希德·曼苏尔是个战士或拳击手,他会让你的另一只眼变成玻璃,你会变成瞎子。”
警察的到来结束了他们的对话。曼苏尔仍旧在盛怒中,他边擦着鼻血,边报出自己的名字,并指责阿克兰用种族歧视的称谓叫他,想杀死他。阿克兰则除了给出名字,什么也没说。偏头痛正在折磨他,杰克逊不是唯一一个注意到他有多么苍白的人。一位警官询问他们两个是否需要医疗帮助,但他俩都表示不需要。曼苏尔太过专注于作令人厌烦的长篇控诉,阿克兰则太过虚弱,不能动弹。
激昂的怒火让巴基斯坦人提高了嗓门,尖锐的吱吱声很难让人听懂,于是警官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向杰克逊寻求解释。她准确地描述了一遍她出来后看到的情景,但是不能说出是谁先发起的这场战争,因为她当时在厨房。她的伙伴戴西,一个身材匀称、乳沟深邃的金发女郎,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她当时在酒吧的另一头为顾客服务,直到他们开始喊叫时才意识到有战争爆发了。这群时不时偷瞥一眼自己手表的经纪人则说,他们是在朋友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阿克兰说他不喜欢凶手时,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警官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当事人身上,“好吧,先生们,这都是怎么引起的?你们谁先说的话?”
阿克兰盯着地板。
“是我,”曼苏尔辩解道,“但是我非常有礼貌。我问他是否介意挪到旁边的空凳子上,给其他人腾个地儿。他甚至都懒得回答,而是一把抓住我的脖子,挥拳就打。”
“就这些吗?”
巴基斯坦人犹豫着,“我不得不重复一遍。他第一次没有听到,所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了他一遍。”他还记得自己所说的“你聋了吗”那句话,“我只能看到他一侧的脸。”他有些心虚地结束回答。
警官皱起眉头,“这又有什么不同?”
“我都不会跟他说话,如果我知道他是,”曼苏尔尴尬地耸耸肩,寻找着一种合适的表达,“你看,他有过意外遭遇……做过手术……不管什么。你知道。”
“不见得。在我看来,你的话很令人费解。他叫你什么种族歧视的名字来着?”
“他说我是凶手,一个愚昧的巴基佬。”
“那你叫他呢?”
“疯子。”
警官转向阿克兰,“你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警官打量了他片刻,然后疑惑地看着杰克逊,“此人或者是喝太多了,或者他需要一个医生。他脸色惨白。”
“他挨了一顿拉希德的朋友们的痛踢……所以,除非拉希德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我认为,他们这次基本扯平了。”
警官看着巴基斯坦人,他摇摇头,警官于是点点头,“那么你呢,杰克逊?财产是你的。你要我以刑事损坏的理由逮捕这群人,把他们带回警察局,”他的眼中闪出一丝愉悦的光芒,好像他们以前这么干过似的,“或给他们一个警告,把他们扔到外面去?对于我们的‘海盗之王’基德船长,也不能例外。”
“这算什么选择?”她没好气地说,“如果把话传出去,说我把一个病人交给你们这群人,我的生意怎么做……如果这些家伙不得不踩着他冲向大门的话,情况就更糟了。”
警官咧嘴笑了,“我猜如果你让我把他拖到警察局,他会看起来比现在更糟糕……这会让你的工作更难。”
“嗯。”她从柜台上拿出一只空冰桶,放到经纪人面前的桌子上,“为你们的暴行给我带来的损失,你们每人出5英镑,我就放你们走……但是这两个笨蛋每人50英镑,”她说,双手食指分别指着阿克兰和曼苏尔,“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和戴西来收拾是不可能的,所以,要么你们付钱去找清洁工,要么你们自己都跪下,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经纪人们纷纷急不可耐地拿出5英镑,并抢在规则被改写之前径直奔向门口。“这是我的公正裁决,”杰克逊说,把冰桶递给戴西,并向警察挤了挤眼,“即时补偿受害者,而且没有把官方时间浪费在文书工作上。”她用拇指和食指在曼苏尔的鼻子下揉了揉,“好了,穆斯林小朋友,轮到你了,付钱。”
曼苏尔极不情愿地掏出钱包,“那他呢?”
“哦,他会付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她接过巴基斯坦人的钱,“但是,第一,我准备帮你个忙,让他活着,否则你会被送到警察局,回答关于谋杀的问题。”她弯腰看着阿克兰,“你哪里痛?”
他继续盯着地板,“头,”他忍住随着每一次眼球运动而涌上喉头的胆汁,咬紧牙关低声说,“偏头痛。”
“以前有过偏头痛吗?你能识别这种症状吗?”
“是的。”
“你的外科医生说是什么引起的?”
“幻觉痛。”
“因为失去的那只眼睛吗?”
“是的。”
“你其他地方有疼痛吗?肋骨?后背?他们有没有踢坏你哪里?”
“没有。”
“你能站起来吗?”
阿克兰试图站起来,但是这个动作立即让他强忍住的那口胆汁冲了上来。他用双手紧捂住嘴巴,痉挛性地干呕起来。
“太好了!”杰克逊没好气地说,“扔一条毛巾来,戴西。”她接过毛巾,递给阿克兰,“用这个。”她说,把他拉起来,用专业抢救的肩负法把他扛起来,“不要把我的衣服搞脏了,不然会让你再花费50镑。”她在两名警察面前暂停了一下,“如果他是个疯子,再次发飙,我会把他揍扁的,”她警告说,“所以如果到时他向你们投诉,可别把我加上致人重伤的罪名。”
“你是个好心人,杰克逊。”
她毫不费力地背着这个成年男子,好像背的是个孩子。“这倒是真的。”她同意道。
阿克兰记得杰克逊把他放到一张床上,并告诉他如果需要,可以使用放在枕边的一只碗。没过多久,她提着一只公文包回来,询问他脸上的伤,诸如,在哪里做的手术?有没有使用任何药物?最后一次看医生是什么时候?多久会发生一次偏头痛?他是如何处理的?情况是不是越来越严重?每次总会恶心反胃吗?他都使用过什么救治方法?
他尽全力地好好回答,使用的大多数是单音节词。他的干呕持续不减,她建议为他注射一剂镇吐药,以帮助他接受一些流体,吞下一粒止痛药。他精疲力竭地同意了。镇痛药发挥作用后不久,他就睡着了。但在此之前,他向杰克逊所透露的有关他自己的信息,比他曾经告诉过威利斯的要多得多。
第二天早上,阿克兰醒来时,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能听到楼下厨房餐具丁零当啷的碰撞声。他很清楚自己在哪里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他记得昨晚发生的每件事——或者说他认为他记得——直到杰克逊给他注射镇吐药之前,他问到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医生吗?”但他不记得她有没有回答。
他向左侧卧着,面对窗户。他注意到他的鞋和袜子放在窗边的椅子上。除了一条内裤,他几乎是全裸着,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脱掉的,被准脱掉的。他支撑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房子虽然很小但是功能齐全,一只松木衣柜立在一角。一个支架式洗脸盆,一面镜子安在窗户对面的墙上。呕吐用的碗,干干净净地与他的钱包、手表以及眼罩一起,放在床头柜上,一条毛巾折放在枕边。不见他的上衣、衬衫和裤子。
他戴上眼罩,看了>看手表,将近9点了。他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声响,以免厨房的人发现他已醒来。他从羽绒被下溜出来,踮着脚尖走到衣柜旁。他希望至少能找到一件睡袍,但是里面除了五只空空的衣架,什么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很愚蠢。他穿上袜子和鞋,把钱包塞进内裤的裤腰,然后剥掉羽绒被上粉红色的花被套,缠在腰上。
他轻轻打开门,探出头来,搜寻着卫生间,但是所有相邻的房间都紧闭着。他的左边是一个楼梯,厨房里的声音清晰地从这里传上来。当然,还有香味。他分不清自己所在的这栋房子是完整的私人空间,还是旁边的房间都是租出去的,他感到越来越尴尬。他静悄悄地侧身沿着楼道,寻找表明可能是卫生间的标记。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拉开一扇门时,墨菲法则应验了,他发现杰克逊正面朝门,双腿分开,跨骑在一个杠铃卧推上。她的胳膊伸到肩膀的高度,两个硕大的拳头各握着一只哑铃。她曲肘把哑铃带回胸前,看着阿克兰的样子,低沉地吃吃笑起来。“很漂亮的裙子。”她说,“如果你是在找卫生间,它就在你房间的对面。你可以借用门背后的浴袍,但不要用我的剃须刀。我五分钟后就完事。”
中尉面红耳赤,低声向杰克逊道歉,并随即退出来。杰克逊想,他是不是实际上并没有30岁?昨晚她估计他有30多岁。剪着这样的短发,还有这张破损的脸,要判断他的年龄是很困难的,但是她曾断定他比曼苏尔那伙人要年长些。当她再次伸直双臂举起哑铃时,她又回顾了一下他告诉过她的病史。
是什么导致你受伤的?一块金属。在一场车祸中?如果你喜欢,可以这样说。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是一场意外。以前你有过偏头痛吗?没有。你用什么止痛?我不止痛,我忍着。为什么?这样我的身体功能可以正常运行。大多数人在没有痛苦时功能运行得更好。我能行。当然你行,你看起来很狼狈,你攻击了第一个惹恼你的人,这是什么样的功能?我活着,不是吗?……
在他停止干呕后,止痛药发挥作用前,他给出的答案甚至更有趣。谁死了?我的两个手下。你在军队吗?现在不了。为什么不呢?我不够好。拉希德·曼苏尔怎么惹恼你的?我一直在努力避开他们。巴基斯坦人?凶手。没有人会为你担心吗?只有我……
当杰克逊做完早锻炼,出现在阿克兰的门口时,他正坐在床上,房门敞开着。穿着杰克逊的深蓝色浴袍,阿克兰带着比五分钟前多一点的自信招呼她,“你是医生吗?”
她把肌肉发达的双臂抱在胸前,让他仔细审视。她看起来40多岁,和阿克兰差不多高,超过6英尺了,但她强健的下巴,短刺儿般的头发和倾斜的肩膀,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男人,而非女人。她穿着和头一天晚上类似的衣服,汗衫和短裤,炫耀般突出的大腿肌肉是如此发达,以致她站立时不得不把两脚分得很开。“你不止一次地问我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我是……但是我好像没法让你相信。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一个医生吗?”
他注视着她充了气般的肱二头肌和不相称的平坦的胸部。“不是我见过的那种医生。你昨天自称是一个体重300磅的举重运动员。”
“我夸张了一点。我差不多250磅吧,但它不具有与300磅的威慑效果。你从没有遇到过做举重训练的医生吗?”
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性,他想,“我想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经营酒吧的医生。”
她看见他在努力捕捉她的目光,“是戴西在经营它,我只对财产有兴趣。我曾经是一个全职的全科医生,现在受雇于地方初级护理信托机构,提供非工作时间段的服务,还对警察局拘留室的醉鬼和吸毒者负责。这意味着,我在周末以及一周的两三个晚上是待命中,随叫随到。昨天傍晚本是我的休息时间,我本该跷着二郎腿休息,而不是给你当奶妈的。”
他分不清她是生气还是嘲讽,“我很抱歉。”
“没必要。在同意让我给你用些东西后,你一下子就睡着了。”她看到了他的疑惑,“我给你注射的是胃复安止吐药,以阻止你继续脱水,止痛药是可待因与扑热息痛的混合品。没有什么更险恶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给你什么?海洛因?”
阿克兰觉得很难读懂她。她严肃尖锐的注视让人很气馁,他决定看着自己的手,这样更舒服些。“我不服用毒品。”
“你昨天晚上告诉过我。你说不使用这些药品你的功能会运行得更好。”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期待他的回答,“今天早上你感觉怎样?”
“还好。”
“饿吗?”
“是的。”
“好。戴西煮了足够多的熟熏肉和鸡蛋,我决不会独吞的。我非常关注我的胆固醇水平。你的衣服在洗衣房,你可以穿着浴袍下来……不要忘了你的钱包。你昨晚欠下了我100镑,50镑为拉希德流的血,50镑为你吐了我一背——还有额外5镑给戴西的早餐费。”
他跟着她走向楼梯平台,“要付你的床位费吗?”
“昨晚免费吧,但是如果你养成动不动就在我的酒吧病倒的习惯,每使用一次会花费你30英镑。不收支票。”她开始下楼。
他想说他不打算再去她的酒吧了,话到嘴边,他打住了,只是说:“这是一次性的,不会再发生了。”
“我们走着瞧。你还没有尝过戴西的早餐呢。”
戴西完全是杰克逊的对立面——她热情、友好、曲线婀娜、金发碧眼,看上去比杰克逊要年轻十岁。她还对钱相当不感兴趣。当阿克兰要支付早餐钱时,她笑了,并告诉他别太傻了,“如果你不吃,杰克逊也会吃掉的。她简直是个家用垃圾箱。”
杰克逊却没有这样的良心不安,“我的那100镑呢?”她大口地喝上一口茶,帮助咽下满满的一口炸面包,“戴西是个左倾自由主义者。她认为利润是个肮脏的词汇,所有罪犯都来自破碎的家庭。”她伸出手,“我则期望人们偿付他们该付的费用。”
“你给过我一个选择,”阿克兰温和地提醒道,“或者付钱,或者清理干净。”
“太晚了。戴西昨晚已经弄干净了。血液和呕吐物一旦渗透了就像魔鬼一样难以去除。”戴西皱起了眉头,好像要反驳她,但杰克逊抢先发言道,“你很走运我没有收你一件新背心钱。至少需要洗十次才能去掉你吐在我背上的啤酒。”
阿克兰数出五张20镑,另加上戴西拒绝的那张5镑,一并交给她。杰克逊接过钱,在椅子上扭转身子,把钱放到身后的抽屉里。在她关上抽屉之前,他一眼瞥见了另一小沓钱,最上面是一张10镑的。她转过身来时碰到了他的目光。“曼苏尔的贡献,”她说,“总的来说,不是一个太糟糕的晚上。”
他突然觉得不喜欢她,也许他原本一直就不喜欢她,现在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不信任。她是一个丑陋的女人——臃肿而贪婪——她很明显地喜欢欺负处于劣势中的人。有一会儿他很好奇地想,戴西在她们的关系中是什么角色呢?她是杰克逊温顺的奴仆吗?一个养眼的、随时会被更漂亮的东西取代的花瓶吗?她是出于爱吗?还是生活所迫?她们是平等的伙伴关系吗?他看见她为杰克逊的吐司抹黄油,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根本不用操心。对眼前一切的强烈反感让他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椅腿因为他的突然移动而刮擦着地板。
“我需要我的衣服,”他粗暴地说,“如果你给我指出正确的方向,我可以自己去拿。”
他的语气让戴两很惊讶,她露出了疑惑的笑容,“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我必须走了。我迟到了。”
“好吧。”她指着身后的门,“从那儿,靠右边第一个房间,你会在熨衣板上看见你的东西。换好衣服后,继续顺着走廊往前,走到尽头,你会发现通向默里街的出口。从那里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阿克兰点点头。
“只是走时一定要把我的浴袍留下,”杰克逊说着,拿起另一片吐司,把黄油刀插入果酱里,“那可是我花了一大笔钱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戴西说:“谢谢你。”
“为什么?”
“帮我打扫干净……做早餐……洗衣服。”
戴西微微一笑,“你不应该相信杰克逊说的每一句话,你知道。她有时故意扭曲事实,就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
这个不合逻辑的评论让他迷惑不解。“我不明白。”
杰克逊在戴西能回答之前又插进嘴来,“这件浴袍是从乐施会的商店花两英镑买来的,”她告诉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拿走它。”
“我没有打算这样做。”阿克兰冷冷地说。他解开腰带,耸动双肩把浴袍脱下来。“在这里。”他把浴袍搭在椅背上,“我可不想让你在我走后指控我盗窃。”
她愉悦的目光游走在他的内裤、袜子和鞋之间,“你匆忙地定下了太多的结论,朋友,没有一条对你是好的反映。一只眼睛并不能使一个人失明或变得愚蠢——或者不应该——然而你的情况让我开始怀疑。你可以再回来,在你学会了适度的宽容后……但在此之前就不必了。”
“那是不会发生的,”他说,朝门口走去,“我也肯定负担不起。”
“你当然可以,”她轻松地说,“戴西给呆一周的客人九折优惠。”
第八章
因为大部分现金被杰克逊剥夺了,在去地铁站的路上阿克兰在一台自动取款机前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但是当他的拇指刚从卡槽中摸到Switch储蓄卡时,他注意到罗伯特·威利斯的名片插错了地方。它原本是插在美国运通卡后面的,但是现在却与Switch卡放在一起。
他可以想象杰克逊为了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而翻看他钱包的样子,他知道她已经找到了一个让她无法抗拒的心理医生。威利斯都告诉她什么了?她又告诉了威利斯什么?“你的病人表现出心理变态的倾向,医生。”
“你曾警告过他头部损伤能抑制道德感吗?”
“你知道当你判定他身心健康可以出院时,他其实功能运行并不正常吗?”
阿克兰自问为什么会留着威利斯的名片,除了它是一种联系——不管多么细微——它联系着他的军队生涯结束的日子。也许,他也曾希望有一天当一切都变得好起来的时候,他会给医生送去一条积极乐观的信息,就好像在他的潜意识中,心理医生的好评对他很重要。然而,现在威利斯知道了,他所做的每一个悲观的预测都变成了现实:阿克兰是一个孤独的人,是可疑的偏执狂,头部经常性的疼痛使他反复无常。
在他身后迅速拉长的队伍中,有人已经不耐烦地转身离去。他插入储蓄卡,输入密码,想到威利斯会打电话给他的父母,或者告诉杰克逊他父母的电话号码,他的背部顿时渗出了屈辱的汗水。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伦敦一家酒吧横行吗?天哪!
他感到有人在戳他的后背。“你还要不要拿走那些钱呀,孩子,还是你只是想看看它们就行了?”
阿克兰用鼻子吸口气,抑制住转身一拳打在那人脸上的冲动。他喃喃地道着歉,用力从提款机的金属卡槽中拉出一沓面值20镑的钞票,塞进钱包,转身离开。
后背又被戳了一下。“你忘了拿卡。”
如果不是那老迈的声音明显是出自一个老人之口,头天晚上的一幕就会再次上演。尽管如此,阿克兰还是迅速转过身,在那根因关节炎而变形的手指再次捅向他之前,抓住了它。“别再捅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瞪着老人那双黏液分泌过多的眼睛。
这位80多岁的老人气愤地挣脱出手指,“我是想帮助你,老弟,但是走吧……把卡留下。你认为如果有人夺走你所有的积蓄,我会在乎吗?”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老人不是那种轻易就被吓唬住的人,“那么在你的背上贴个标签。如果我们站在你身后,不会有很多人会意识到你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混蛋。人们要看到你的脸后才能明白这一一点。”
阿克兰穿过马路站在一棵法国梧桐的阴影下。他准备好迎接一场漫长的等待——甚至迎来一段平静期,希望愤怒可以就此消散——但是,结果,15分钟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显眼的位置。老人是正确的。他的脾气是邪恶的。当这次袭击发生时,他的心里没有同情,只有不断上升的失意的怒火。那又怎样?他麻木无情地思索着。那又怎样?
他所租住的房子是一幢维修过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排屋,他住在两个单元中较低的一个。回到房间,他撕毁了威利斯的名片,还不满足,又把碎片放到烟灰缸里烧掉。随后,他走进公寓附属的小花园,点燃了一堆庆典式的篝火,烧毁了所有让他与军队关联的东西——委任书、工资单、军团的文件、医委会的报告等。如果不是住在楼上的一个女人从窗户边叫嚷起来,说他的行为是非法的,他甚至会把旧军服也扔进火焰中。
阿克兰歇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一只手挡住眼睛,抬起头看着她。他一直以来都尽可能地避开这个女人,因为从他租下这套房子的那天起,她就开始过分地向他示好,而且她的行为方式让他想起了藏书网
珍。他可以容忍任何其他的租客,但不能容忍一个要求受到持续关注的女人。
那天她拿着一瓶葡萄酒来到他家门口,没有收到邀请就自行进入,她把他的名字缩短成查理,并坚持要他也叫她的呢称,咪咪。他很快就了解到,她是一个35岁的离异女人,有两个孩子,她的前夫是一个劈腿的混蛋,她很寂寞,她认为查理的眼罩很“可爱”,她喜欢户外夜生活,她随时可以在晚上外出,只要是别人付钱。
阿克兰尽力做到有礼貌—一他将要花六个月的时间与这个女人做邻居——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后,阿克兰的回应变得越来越简短,越来越粗鲁。她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地方。她甚至看上去就像珍。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瘦长的身材包裹在紧身牛仔裤和裁剪不正的上衣中,涂满睫毛膏的大眼睛,漂亮而空洞。她喝完大半瓶酒,但不能控制酒精的发作,突然改变话题,时而辱骂她前夫的新妻子,时而又笨拙、含糊地告诉查理,她觉得他很有吸引力。当她忸怩作态地问他,她是不是呆得太久而不受欢迎了,他简短地回答了一个“是的”,她的面具突然滑落。
活泼欢快的调情立即让位给咬牙切齿的敌视。她只是想表示友好,他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阿克兰听着,一言不发,心想,她到底期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性?赞美?无论是什么,在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门口时,他在她眼里已从“可爱的”变成“恶心的”了。
她随后的怨恨是通过一些小小的滋扰行为来表现的——从楼上制造烦人的噪音,把垃圾随意扔向花园,或扔在他家门前,在他外出或回来时,死死盯着他。从表面上,他表现出一种不在乎的冷漠态度,而在内心,她的行为正一点点吞噬着他对女性仍然怀有的一份脆弱的尊重。整个经历对于像阿克兰这样孤独的男人,有着很危险的负面影响。最后,她唯一的成果就是加剧了他对女性的不信任感。
他看到她隔壁房间的窗口有动静,于是把目光从咪咪那里转向那个上了年纪的邻居。很难从老人不满的表情中判断他的怨恨是因为篝火还是因为咪咪对阿克兰漫无休止的指责。
“你是他妈的白痴!如果你不把那堆血腥的东西弄灭,我就打电话报警!”咪咪气愤地完成她的控诉。
在她身后,阿克兰瞥见一个孩子焦虑的脸。“去吧。”他说,“这并不违法,只是在有像你这样的人抱怨时不被提倡而已。比起向一个尖叫的老泼妇解释说她举报的事情是合法的,警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看见孩子拽了拽她的衣袖,又赶紧躲开,以避免被她的胳膊肘凶狠地戳到。
“这是夏天,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嘶嘶地叫着,“你知道现在的温度吗?如果火星烧着围栏,我们全都会被烧死。你是看不见吗?还是你他妈的两只眼都瞎了?”
阿克兰看着火,“它在控制之中。”他嘀咕着,用脚把一只硬纸板文件夹的残余轻轻推向快要熄灭的火焰中。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宝宝都被这烟雾呛得透不过气来。你想让我在他得了哮喘后控告你吗?你这个该死的自私鬼。难道你在军队时他们没有教过你气候变化?”
“那没有任何意义。当一口油井爆炸时,你不会去数有多少污染物,你只需要数数尸体。你曾见过一个人还活着时被烧得只剩下骨头吗?臭味是那么浓烈,不戴上呼吸器你都走不进十码以内。你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看着那个可怜的混蛋死去……那可没什么好看的。”
“小点声,”她气愤地说,“我可不想孩子们做噩梦。”
“那么就不要大惊小怪,好像伦敦的一堆小火比正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发生的bbr>..战火更危险似的。每一次龙卷风的肆虐飞扬,臭氧层就会遭受一次重击。”他看到军队医疗卡在慢慢熔化、卷曲,“战争摧毁一切。最好你的孩子现在就懂得这些。这将让他们在世界变成一团火焰之前,有机会享受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对哲学不感兴趣,“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如何养育孩子们。至少他们不会半裸着在街上乱跑,还他妈的半夜三更抱着脑袋大叫。你是个疯子。如果你就是那个同性恋杀手,我一点都不惊讶。你的精神足够变态到做出那种事。”
阿克兰还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从噩梦中可怕的惊醒会响亮到穿透楼上的地板。他再次斜眯起眼睛看着她,“什么同性恋杀手?”
“不要假装你不知道。”
他死死盯了她一眼,然后用鞋子踩灭火灰。“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他说,“有人应该告诉你,男人不想和你发生性关系,不是因为他们是同性恋,而是因为你是一个非常让男人倒胃口的女人。你丈夫离开你的事实就证明了这点。”
“混蛋!”她向他砸下一件东西——瓷器装饰品——但是没砸中,砰然落到栅栏边的杂草中去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阿克兰的手指发痒,他想去拾起那个“导弹”,再把它发射回去——他绝对不会投不中——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我了解的足够多,多到我再不想了解更多了。”他朝着房子的落地窗走去,带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他一回到屋子里面就对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了。还有五个月的租赁期,他将为一间空房子支付租金,直到房屋经纪人愿意登广告为他寻找另一名房客。但是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 6765." >来了。如果他改变主意,楼上的那个泼妇就会尽情奚落他。
无论如何,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得做些改变。时断时续的头痛有时让他难以忍受。他抗拒着接受杰克逊的建议去她那里住的冲动。如果他想到了咪咪会因为他改变主意而幸灾乐祸,他也可以想象得到,在24小时以内就夹着尾巴爬回去,杰克逊会怎么说。他更愿倾听脑子中罗伯特·威利斯的声音,虽然烧掉他的名片原本是想切断与这个人的联系的。
“我们都能走出去,查尔斯——现在这是很时髦的事情——真正需要勇气的是再走回来。”
又是一时冲动下做出的决定:他叫来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苏珊·坎贝尔所居住的街道。“门牌号多少,老兄?”
“我不记得。到了那里开慢点就行了。我认得大门,看到就知道了。”
“好的。”
20分钟后,在沿着街道来来回回走过三趟后,出租车司机把车开进了停车位,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是警惕性的,好像他开始怀疑这位乘客损毁的脸反映了内心的某种扭曲。“我们可以整个下午都这样转来转去,老兄,但计价器在嘀嗒嘀嗒转,我需要你有钱付给我的证据。我猜你是在找个什么地方睡上一觉……但这个地方可不是在车里。”
阿克兰叹了一口气,掏出钱包,“我知道是哪栋房子。我只是不知道是否要进去。”他说着,清点起车费来。
司机看到现金后变得更通情达理了,“我每次去前妻那里接孩子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阿克兰递给他一张20镑的钞票,“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旅馆吧?我不在乎是在伦敦的哪个地方。”
“多便宜?”
“30镑一晚。”
司机笑了,“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现在是旅游旺季。你要是走运的话可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个最优惠的价格,但是光开着车四处去找,就会花掉你一笔巨款。如果你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可能会在网上找到,但是我可不敢打赌。伦敦的旅馆很昂贵。”
“一家酒吧呢?”
“同样的问题。”司机递过找的零钱,“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里坚持一晚,明天早上再去想这个事情。谢谢。”他把阿克兰给的小费装进口袋,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想进去?里面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好问题。”阿克兰苦笑着,打开车门,拿着旅行皮包钻出车外。
“但你是不知道答案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老妈还是老婆?”
“差不多。”
“这是两性之间的差异,老兄。男人们都很高兴举起双手,接受鞭刑……女人们则坚持要检查他血淋淋的内脏。如果你不信我,问问我的前妻。每次我看到她,她都恨不得把我的肠子掏出来。”他把车子开出去,挥手告别。
阿克兰把旅行皮包挂在肩上,步行50码,来到苏珊·坎贝尔的房子前。“你说过我可以随时回来,”她开门时他提醒她道,“你真是这个意思吗?”
她看上去更像一个打杂的女佣,而不是一位心理医生。她的嘴角叼着一支香烟,花白的头发随意地用一个大红发卡拢在头顶,这种糟糕的形象并不能说明什么。阿克兰从上次呆在这里就知道,她凌乱、饶舌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真正坚韧刚强的心。
“让你进来安全吗?”
“和我从前一样家全。”
“嗯。只是好像在你刚来找我之前,你已养成了攻击人的习惯。”她简洁地评价他,然后敞开门,“我们一直在电话中谈论你。”
“我猜到了。”他跟着她来到门廊,“新闻在国民医疗服务系统的传播速度似乎比在军队还快。医生说了些什么?”
苏珊带着他来到客厅,有几个付费客人在看电视,她把他带到厨房,在餐桌上一只已经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说你攻击了一个穆斯林,那人肥胖,但并不触犯他人,他甚至从来没有举起过比一支笔更沉的东西。”
“我的确差点把他打死。”
“这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吗?你担心还会做出这种事情?”
“也许。”
苏珊拉出一把椅子,示意阿克兰坐下,“坐吧。我给你沏杯茶。”她拿起水壶忙乎着,“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让你来这里吗?”
阿克兰坐下来,“我不得不离开公寓,但我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只呆一晚上。明天我会找个新地方。”
“公寓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楼上那个女人。”
苏珊把开水倒到茶包上,用勺子拨弄着,“你和她打架了?”
“只是口舌之争。如果一个男人不想和她睡觉,她就会不舒服。”
苏珊努力解读他的回答,“当人们不愿接受被拒绝的事实时,的确很难相处。”
“对。”他感谢她递过来的茶,但好像不感兴趣似的,只是把它放在桌上,“医生还说了什么?”
“说像你这样的身高,你的体重已经轻到危险的程度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阿克兰注视她片刻,“你应该告诉他不要相信杰克逊所说的一切。那个女人强壮得像鲸鱼一样。与她相比,她大概认为每个人的体重都轻到危险的程度了。”
苏珊把一缕头发塞到耳后,好像没有听到阿克兰的话似的继续说:“说你没有工作,手头有大把空闲的时间……说你想得太多,你的思想被误导了……说应该有什么人在你屁股上踢一脚,提醒你,你是个功能运行正常的人。”她打开冰箱,仔细查看里面的东西,“现在我的食物不太够,但是我可以弄出一块奶酪三明治来。你觉得怎么样?”
“糟透了!”他毫不客气地说,“你是在和哪位医生说话?”
“他们两个都说了。”
“那么病人的隐私呢?”
“完全没有违反。我们三个人都在相同或不同的时间段治疗过你。”她从架子上取出一片切达奶酪,从一只陶罐中取出一些面包,“不吃饭你的身体就不能正常运行,查尔斯。这是基本力学原理。如果这样下去,你将严重营养不良。自从你离开医院,你的体重减轻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的公寓没有体重秤。”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刀开始切面包,“如果发动机过热,车辆也不能正常运行,所以为什么你不想办法控制偏头痛,而是听任它控制你呢?”
“偏头痛不能控制我。我已经找到了接受和忍受的办法。”
“那么昨晚是怎么回事呢……”
“那场冲突并不是偏头痛造成的……那是因为一个大声喧哗的愚蠢混蛋戳弄我的肩膀。也不是仅仅因为他是穆斯林。今天早上当我在银行取钱时,一个白人老头也用手指戳我,我一样差点揍扁他的脑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你上次在这里时我就看出来了。”她微微一笑,“但是我没有问是什么让你发脾气的,查尔斯,我问的是你用什么方法应对疼bbr>痛的。说你能接受和忍受偏头痛是一码事,但是在公共场所遭受这样一种让你痛苦和虚弱的发作,医生是必须进行治疗干预的,这完全是另一码事。”
“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如果他们允许我安静地喝完啤酒,我就会好好的。”
“我很怀疑。空腹中的酒精是主要的触发点之一……还有,没有定期的液体摄入量而进行剧烈运动……长期内疚深重的压力……被噩梦扰乱的睡眠模式……对药物的拒绝。你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用了。”他默默地看着她为他准备着三明治,“我听到过的责备和训斥足够我受用一生了。”他突然恼怒地说,“每个我遇见的人都有一个意见……甚至包括出租车司机。”
苏珊低声轻笑,“那么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一个拥抱?如果我那么做了的话,你会强直性昏厥的。”她对着他摇晃着黄油刀,“你非常清楚你在我这里会得到什么……你告诉罗伯特说我很专横,爱管闲事。如果你不是想得到一点教训,你不会来这里的。”
阿克兰嘎吱嘎吱捏压着手指关节,“那么,继续,”他颇不情愿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给我你最拿手的臭骂吧。”
“嗯哼。”她摇摇头,把盛着三明治的盘子推向他,“我只是个中间人。你需要医疗性的关照,查尔斯。等你吃完这些,我会去叫辆出租车,带你到一位医生那里去。”
他疑惑地看着她,“我宁愿和你在一起。”
“这是8月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查尔斯。这个周末我的所有床位都租出去了。”
“哪位医生?”
“你在伦敦认识几位医生?”
第九章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家呢?”出租车里阿克兰问苏珊,“你们每个人似乎都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如果我没来你们会做什么?bbr>.”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杰克逊以为,如果你意识到罗伯特的名片插在不同的地方,你可能会联系他。但是罗伯特却没那么乐观,他说你会觉得丢了面子。”
“他们俩有没有谁打电话给我父母?”
苏珊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杰克逊在昨晚11点左右和罗伯特通过话,他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并给了我杰克逊的电话号码。我给她打电话时,你已经离开了。”她看到他把身子蜷缩到座位的角落,“我们没有搬弄你的是非,讲你的闲话,查尔斯。杰克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并告诉我说如果看见你的话,重申她的提议。就这些。”
“你说她告诉你我需要有人踢一下屁股。”
“我并不否认她的幽默感。你宁愿她使用更职业更程序化的表达吗,比如说‘查尔斯需要重新调焦并且学习能动性技能’?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女人——直言不讳,和你一样不喜欢说肉麻而无意义的话。对于这点,罗伯特和我误解你了吗?”
“没有。”
“那么问题是什么?”
“你在替我做决定。杰克逊欢迎我回去的唯一原因是她能赚到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高兴地赞同。”
“那么叫出租车停下,”苏珊通情达理地说,“你是自由的。回到你的公寓去。”
他没有理睬苏珊,更深地陷进座位里,“我全部的需要只是一张能睡一晚的床。”
“你需要帮助,”她温和地反驳道,“而这正是我想要给你的。昨天晚上,你攻击了一个人……而且据你所言,今天早上你在银行又差点做出这种事……更别提激怒邻居了。你已经给了你自己一系列的惊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杰克逊那里去?如果我想得到她的帮助,我早就直奔她的贝尔酒吧去了。”
“你会吗?这可不是你留给她的印象。她说十匹野马也不可能把你拖回去,除非我跟你来。”苏珊面带微笑看着他叛逆的表情,“我在做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查尔斯。如果我不是,”她冲司机点了点头,“你应该告诉他在哪儿停车。”
阿克兰盯着窗外,“如果你再那么说,我可能真让他停车了。”
“是刁难我呢,还是刁难你自己?”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子,“你有没有见过杰克逊?”
“没有。”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他伸出双臂比画,“身高6英尺多……这么宽,看上去就像阿诺德·施瓦辛格一样。她让她的女友做所有工作,她吃起来像头猪,坐在成堆的现金中,这些现金都是靠威逼、欺凌顾客,从他们身上榨取来的。我为什么宁愿和她在一起,而不是和你?”
苏珊假装做出思考的样子。她在早上也问过罗伯特类似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把查尔斯送到杰克逊医生那里?我不应该试试让他参加我的某个康复课程吗……或者更好的办法,说服他回到伯明翰,这样他就可以重新进入你的课程?你了解她吗?”
“亨利·沃森在米德尔塞克斯时就认识她。当时她在伦敦东区一个相对贫困的地区做全科医生。她根据自己的行医实践,为他的研究论文提供了一些有关青少年抑郁症发病率的全面数据。他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她为存在风险的孩子们设计了一套早期预警系统,并说服了当地的学校使用它。此后她所在区域的统计资料表明情况有了显著改善。”
“但是,查尔斯根本不信任女人。杰克逊医生知道吗?”
“她似乎比我们更了解他,苏珊。他不停地和她谈了半个多小时,然而,她说很明显他可能>自己不记得了。”他停顿了一下,“我一直认为女医生会更适合他……这也是他上次去伦敦我让你来接收他的原因之一。”
“但是没有用,”苏珊提醒他,“他不太信任我。”
“我知道。”又一阵停顿,“亨利称呼杰克逊医生为‘杰克逊’。他说她没有一个受洗礼时所取的教名——或者如果有,她也并不承认——她看起来好像能够挑战盛年的拳王迈克·泰森,并把他打败。他还说她不懂得宠爱、讨好任何人,总是实话实说,拒绝在刻板敏感的人周围踮起脚尖走路,她也因此赢得了尊重……特别是青春期男孩的尊重。亨利认为她真的很棒。”
“但是,查尔斯不是处在青春期的少年,鲍勃。”
“他具有青少年的所有特征……疏离感……拒绝……不信任……生气时的暴力反应。”
“那么更应该让他加入康复课程。假如他对杰克逊医生来电呢?”
威利斯犹豫着,“我已经尽可能把我能给的所有信息都给了她。别的我也不能做什么了,因为他已不再是我的病人。也不是你的。只有当他联系我们,我们才能发挥影响……我倾向于建议他接受杰克逊的提议。”
“如果我不同意呢?”
“只是先不要做决定,等到你和她说过话后再说吧。”苏珊觉得她能听到他取下..眼镜,习惯性地擦起镜片来。“她说查尔斯极端营养不良,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与她对抗,但她相信,只有他愿意接受她的条件,他才会再次出现。”
因为苏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阿克兰换了一种问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宁愿与杰克逊呆在一起的?”
“即兴的念头,因为你会感到与她在一起更安全。要管住你,她的块头足够大,性格足够坚韧。如果你发脾气,你伤害她的可能性很低……如果你攻击她,她会毫无内疚感地制服你或报告给警察。”她瞟了他一眼,嘲弄地微笑着,“另外,作为性伴侣,她对你没兴趣,她不是慈母型的女人,她会治疗偏头痛,她帮助照料病人,为他们清理狼藉不堪的房间……甚至洗涤和熨烫他们的衣服。除此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是戴西在做这一切。”
“你怎么知道?”
“杰克逊说的……但是不管怎样,这是很明显的。你只要看看她们就bbr>知道了。我不能想象杰克逊挥舞着拖把的样子。她唯一的兴趣是举重。”
“那么,戴西是她供养的F?”
“F是什么?”
“扮演妻子角色的女同性恋……一个美丽的同性恋女孩,对男女两性都有吸引力。异性恋男性觉得她们难以理解。当她们不扮演性伴侣的角色时,F被降级到次要地位,扮演妻子的角色,并被赋予了女人的属性,如愿意打扫卫生等。她的B伴侣则相反。B看起来更像一个男人,”她又瞟了他一眼,戏谑地微笑着,“所以她被看作是丈夫,具有阳刚的男性特征,比如说完全不清楚清洁设备放在什么地方。”
阿克兰沉默着。
“据我了解,戴西在经营酒吧,而杰克逊是一个非办公时间的医生代理。她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五年前她们用积蓄购买了贝尔酒吧。戴西的职责范围在前场,包括酒吧区和餐厅,杰克逊则因为她的代理工作,职责集中在后场,她们的私人住所。她们有工作人员,所以用不着亲自做所有事情。但我对戴西昨晚是否插手过你的事情表示怀疑。如果她上的是夜班,她不会有时间。”
“那么为什么杰克逊要假称是她做的?我也并没有发表任何歧视女同性恋的言论。我对此很小心。我只是说过,杰克逊看上去并不像医生……她确实不像。她穿莱卡短裤和背心,脚上一双超大的高统靴。”
“你期望她穿什么?白大褂?”苏珊笑了,“如果是一个面包师在为你提供药物治疗,那可真是上帝在帮你了。”
“我没想到会是个一身赘肉的女巨人,她看起来就像一天注射过25次睾丸激素似的,”阿克兰急躁地反驳道,“你见过多少女医生看起来像阿诺德·施瓦辛格?”
“一个也没有,”苏珊坦率地说,“所以我猜杰克逊很独特。听起来好像她反对你的歧视,并扔给你一根绳子让你上吊似的。你更应该知道不要以貌取人的道理,查尔斯。当这种歧视发生在你身上时,你也会非常反感。”
“我没有向她表现出任何歧视。如果她认为我有,那么她就是个爱挑衅的人……而我不是。”
苏珊摇了摇头,“你袭击了她的一个顾客,因为他看起来像穆斯林。这还不是你表现出来的歧视?”
两辆警车在马路中间呼啸而过,很快,出租车就加入到停滞不前的长长车流后面,蓝灯闪烁,指示前面约400码处道路封锁。“看起来像有事故,”司机透过安全防护窗的缝隙说,“你们愿意从这里步行过去吗?即使我走辅路交通状况也是一样糟。两条车道封闭了,可能需要几个小时才能缓解过来。”
“我们还有多远?”苏珊问。
“最多半英里。直接往前走就行。贝尔酒吧就在默里街的拐角处。”
他们选择步行。阿克兰支付了车费,出租车司机在另一辆警车通过后掉了头。“看起来好像不把警察叫过来,我就不能踏进这个地方。”阿克兰嘲讽地说,把旅行皮包搭在肩上。
“也许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巧合。在过去24小时里,你好像已经有过一两次这种巧合了。”
他们步人人行道,阿克兰放慢脚步,与苏珊并行。“比如说什么?”
“在一家酒吧生病了,女老板正好是医生……有人愿意为你提供一张床,恰在同一天早上你发现自己无家可归……在我刚和杰克逊通完话后你就敲响了我的门。”
“前两件可能是巧合,但最后一件不是。你是我在伦敦唯一熟悉到可以要一张床的人……而且你是威利斯医生的朋友。至于说他让你与杰克逊联系,这本来就很有可能。”
“你听说过荣格的同步理论吗?”她离开人行道以避开迎面过来的人。
“没有。”他加入她,从那些一动不动的车辆旁边匆匆向前赶。
“它提出了有意义的巧合的概念,比如说,你第一次遇到一个词,两小时后你会再遇到它一次。为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你会在两个小时内遇见它两次呢?而且,为什么你会在一个星期后再次遇见它?”
“因为你的眼睛忽视它,直到你发现它是什么意思。一旦你认识它,它就变成了你词汇储备的一部分。”
“这是合乎逻辑的解释。同步性有一个神秘的元素,它谈到人、地方和事物会受到一个人的灵魂吸引,并因此获得重要意义。”
阿克兰立即表示怀疑,“我没有受到杰克逊的吸引。”
事发地周围聚拢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苏珊放缓脚步,从包中摸出一盒烟来。“也许,不是在意识层面,但潜意识里你被她强烈地吸引了。”她说,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可能是我错了。”她弹开打火机,“但是我敢说,自从你受伤以后,她一夜间从你这里赢得的尊重,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多。你可能不喜欢她,查尔斯……你可能觉得她很难看、很奇怪……但你佩服她。她有胆量干涉打架,不是很多女人有这种勇气的。”
“如果我确实如此?怎么用同步性来解释?”
他们停下来。“这取决于你如何解释有意义的巧合。对于两个小时内碰到同一个单词的几率,你给了我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解释——从原因到结果——这表明一个人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一些影响。但同步理论提出了相反的论点——从结果到原因——也就是如果一个人在巧合中寻找意义,他很可能会找到它。”
阿克兰的目光越过人群,朝闪烁的蓝灯处望去,试图看到事故发生的地方,“这听起来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在告诉我杰克逊是我的灵魂伴侣吗?”
“不,只是你与邻居的争吵这个巧合,可能意味着你注定要接受杰克逊的提议。”
“这就是你为什么拒绝给我一张床的原因吗……因为你相信那种东西?”
“不一定。对于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合乎逻辑的解释吗?”
“当然可以。”
“有意识或潜意识地,你挑起与楼上女人的战争以给自己一个逃离公寓的借口,然后你找我假装要一张可以过夜的床,因为你知道我可以让你与杰克逊重新取得联系。”
“我不需要这种帮助。因为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但是这种方式你不会丢面子。有我陪你过来,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阿克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条小小的曲线,这是她见过的他最接近笑容的表情。“为什么不能只是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你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收留我的人?”
“你太聪明了,”她告诉他,“如果那种解释更适合你的话,你已经睡在一家商店的门口了。”
“不会在门口,”他说,“睡在门口的人容易吃亏。不久前我见过一个老头儿,被一帮喝醉了的少年暴打了一顿。那是在大约凌晨两点钟,他们个个一展拳脚。其中一个男孩还往他身上撒尿。”
“你做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陪他走到卡文特花园,那里有个24小时开放的男厕所,在那里他能够洗一洗。他担心那些孩子会追打他,所以并不十分愿意自己走。然后他让我把他带到卡罗琳街的一间酒吧。他说那家酒吧的后面有一个热空气排气口,可以把他的衣服吹干。我帮他翻过了那栋房子侧面的栏杆。”
苏珊的好奇心增强了,这种友好的举止似乎非常不符合查尔斯的性格,“他是谁?”
“谁也不是。”阿克兰突然耸耸肩,“好吧,他是一个……一个老兵,我猜——他不停地敬礼,并叫我长官——但我没有太多选择。他烂醉如泥,臭气熏天,还不愿意放我走。”
“你是怎么对付那群游手好闲的家伙的?”
“吓唬了他们一下。”他简短地说。
“怎么吓的?”她注视着他反应迟钝的脸,意识到他不打算回答后,又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不走了?怎么回事?”
“道路被隔离带拦起来了,但我觉得这不是一场车祸。看不出有任何损毁的迹象。”
“我听说警方在一栋公寓里发现了制造炸弹的设备,”苏珊旁边的一个女人说,“警方已经在道路上戒严,以防爆炸。”
阿克兰摇摇头,“我们离得太近。如果是那样,他们会把我们拦在500码以外。”他扬起下巴,看看周围的房屋和办公室,“所有的窗户前都有人。如果担心有爆炸,警方会让他们全部撤离建筑物,爆炸的玻璃比弹片的破坏力更强大。”
“这是一个犯罪现场,”一个年轻的黑人小伙子靠在他的宝马车前说,“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事。警察搜集证据时穿着白色工作服。我打赌有一宗谋杀案。”
“我们怎样才能通过?”
“我不知道,老兄,”他和蔼地说,“但你比我强,至少你是步行。而我的车现在寸步难行。”他指着马路对面,“你可以在那段隔离带前右转……但你还得劈开一条路来。这种事比在海德公园举办‘现场八方’慈善演唱会吸引的人还要多。”
“谢谢。”
“不客气。如果你看到警察,帮我一个忙,告诉他们别把时间浪费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赶紧做正事,还有一位女士在等着我呢,如果我再迟到,她会掴我耳光的。”
“你想给她打电话吗?”当阿克兰引领苏珊穿行到宝马和前面一辆车之间时,苏珊问,“我的手机可以借你用。”
“已经打过电话了。”小伙子张开手露出自己的手机,“她说我是一个对女性——”他停顿了一下,对苏珊咧嘴笑笑,“撒谎成性的人,我女友不是太信任我。我希望这件事情足够大到上新闻。”
苏珊和阿克兰一起穿过了马路。“如果他认为女友会让他把这条新闻作为借口,他简直是生活在脱离现实的幻境里。她会说他是从广播中听来的,然后耳光掴得更响亮。”她笑着说。
阿克兰在路边停下来,“你觉得这很可笑吗?”他好奇地问。
苏珊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扔进路边的排水槽里,用脚跟碾灭它,“我猜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表明他在开玩笑。”
“不一定。在那帮暴打老兵的醉鬼中,有五个是女孩……而且她们非常凶狠。那个男孩最坏不过是往可怜的笨蛋身上撒了泡尿,他那样做也是因为几个女孩怂恿的。真恶心。”
“你怎么把他们吓跑的?”苏珊再次询问。
“我脱下了眼罩,他们不喜欢我的脸。”他说,观察着拥挤的人行道,“你最好跟在后面拉紧我的夹克。那家伙说要劈开一条路可不是在开玩笑。”
路透社供英国广播电台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重大新闻
8月10日(星期五)17时17分
柏蒙西一男子遭残酷暴力袭击
伦敦一位82岁的退休老人,沃尔特·塔丁,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残酷的暴力袭击,致使头部严重受伤,危及生命。他晕倒在柏蒙西区的盖恩斯伯勒路一家空店铺门口,之后被送到了圣托马斯医院重症监护室。
医院权威描述塔丁先生的病情为“危急”。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否能够说出行凶者的详细信息。
当时在给商店装修的工人,53岁的吉姆·亚当斯和36岁的巴里·菲尔德,吃完午饭回来时发现了躺在门口的塔丁。“他当时的样子糟透了,”吉姆·亚当斯说,“竟然没有人帮助他,我们感到很震惊。路人一定以为他是喝醉了。”
警方已呼吁目击者积极站出来。一位发言人说:“发生在午餐时间的暴力事件,一定会有目击者。我们相信塔丁先生是先穿过盖恩斯伯勒路然后倒在商店门口的。路过的司机可能看见过他。”
对于警方是否把这起袭击事件与最近在同一地区发生的三起谋杀案联系起来,该发言人拒绝评论。哈里·皮尔、马丁·布里顿和凯文·阿特金斯都死于严重的头部伤害。
警察提取现场指纹时封锁了盖恩斯伯勒路,交通一度陷入瘫痪。目击者说,警方在塔丁晕倒的商店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血迹。小巷直接通往塔丁先生的房子,该房子已被封锁,等待检查。
塔丁先生是一位有着三个孩子和七个孙子的鳏夫。目前在病床前看护的是他53岁的女儿艾米。
第十章
阿克兰和苏珊选择的路线把他们带到了默里街的另一端。朝盖恩斯伯勒路走去时,他们看见贝尔酒吧门外挤满了手端杯子的顾客。看来灾难有利于生意。
苏珊放慢了步伐,“我们挑了一个糟糕的晚上到这里来,”她说,“我看这个样子杰克逊是肯定顾不上我们了。”
阿克兰和她一样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他觉得路边那群人中有一个他认识,是那天和他发生冲突的经纪人之一,“也许我们应该明天再来。”
苏珊摇摇头,“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我们离开之前,我和戴西通过话。”她掏出手机,滚动屏幕,寻找着她知道其实并不在那里的号码,“真是烦人。我两次打电话用的都是座机。我们必须往前挤,尽量往最好的地方想。”
“我们可以先去别的地方,等警察疏通完道路再说,”阿克兰提议道,“不可能永远这个样子的。”他愈发不想进酒吧了。
也许苏珊理解这一点,因为她把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她有意放得非常轻,以避免他突然闪开,那是他对触碰的正常反应。“别担心,没事的,从来都没有什么事会像你想象的那样糟。”
但事实表明她大错特错了。阿克兰一走进酒吧的大门,四个便衣警察便朝他走过来,从他手上取过旅行皮包,抓住他的双臂。阿克兰措手不及,没有反抗,但是,当一个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并告之他被捕了时,他看到站在面前的戴西正在对苏珊·坎贝尔轻轻点头致意。
抓捕是如此迅速和专业,酒吧的顾客几乎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阿克兰跟随苏珊进入酒吧的那一刻,到坐在开往萨瑟克城东警察局的警车里,用了短短不到30秒的时间。两名押送探员给的唯一解释是,他需要为一起暴力袭击事件接受审问。一进入警察局,他就被要求脱掉衣服和靴子,换上一套审讯服,随后被带进一间门窗紧闭的审讯室。他在里面独自呆了一个小时。
如果目的是使他不安,这种方式不管用。阿克兰习惯于独自沉思。而且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太多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去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也许是因为苏珊的奶酪三明治,或者是因为房间里流通不畅的温暖空气,他不断地坠入浅睡眠的状态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精力已经跌至谷底,就像一个手握方向盘的司机,因为精疲力竭而无暇顾及疲劳驾驶的致命后果。
隔壁房间里,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脱掉外套,披在椅背上,通过闭路监视器观察着阿克兰。他是直接从暴力案件室过来的。这个50岁出头的男人,粗壮结实,坚定严肃,团队中的某些人认为他是个恃强凌弱者。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进来之后一直是这样的吗?”他问。
“差不多,”押送阿克兰过来的警员说,“他有时打几分钟的盹,有时又猛地扬起头凝视天花板。就像那样。至于说他是不是吸毒,不是很清楚。与他一起过来的坎贝尔医生说4点过后他们一直在一起,她相信他当时没有服用任何东西。我们搜查他时,也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
“什么样的医生?”
“心理医生。”
“你有没有问她,他是否适合被审讯。”
“问过。她说他患有偏头痛,但不认为他正在发作中。乘出租车过来时,他们一路非常自由地交谈过。”
“你有没有告诉她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没有细说。我只是说他符合一个暴力袭击通缉犯的特征描述。”
“还有呢?”
“她以为与头天晚上酒吧里发生的斗殴有关。”
“好。里面的那位朋友大概也这么想。”布赖恩·琼斯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些照片,挑出一张直视镜头的老人的快照,“这次行动我宁愿没有律师在场,所以,首先,我们将他作为目击者对待。你们两位,”他指了指面前的警员以及一名侦缉督察,“给他看这个,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如果他坚持要律师,我们审问时就得格外小心……但是要一直强调他只是一个证人的事实。其余的我们通过监视器观察。”
当这两名警官走进审讯室时,阿克兰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们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侦缉督察比尔和探员卡恩。阿克兰轻轻地点了点头,除此以外,他面无表情,双手松弛地扣在一起,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的人,”侦缉警司看着屏幕说,“大多数人在审讯室呆过一小时后会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神经紧张。”
他们听到比尔在为让阿克兰等这么久而致歉。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来后,比尔继续解释说他们正在寻找今天早上发生的一起袭击案的目击证人,“我们所询问的是任何可能看见过什么的人,”他身体前倾,把快照放到阿克兰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先99lib?生?”
阿克兰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垂下目光看了看照片,“是的。”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吗?”
“我们今天早上在银行有过一次口角。他排着队,站在我后面,不停地戳我的后背。我告诉他我不喜欢别人碰,他就对我发火。”
“你打他了吗?”
“没有。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来阻止他,他挣脱后我就放他走了。他说我打他了?”
比尔避开这个问题,“放开?99lib?t>他后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离开了。”
“你去了哪儿?”
“回家。”
“家在哪儿?”卡恩问。
阿克兰告诉他公寓的地址。
“你绕道走的吗……先去其他地方,然后.99lib.再返回到滑铁卢?”
“没有,”阿克兰说,再次瞥了一眼照片,“我直接回家了。”
“你几点到的家?”
“11点……12点。我不太记得了。”
“有人看见你了吗?”
阿克兰点点头,“楼上的女人和她的隔壁邻居。”
“你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
“名字呢?”
“那个邻居的不知道,但是楼上的女人自称咪咪。她的邮件收件人是莎伦·卡特,所以我猜这是她的真实姓名。”他看见卡恩把这些信息记了下来。
“我应该是什么事情的目击者?”
比尔注视着他片刻,“塔丁先生今天下午1点15分被送到了医院。”
“谁是塔丁先生?”
“这位先生,”比尔督察轻轻地弹了弹照片,“也就是与你在银行发生口角的那位。”
“他怎么了?”
比尔避免直接回答,“他昏倒在街头。”
“我对此感到很难过。”阿克兰又看了一眼照片,“他比他这个年龄的大多数人更有勇气……他叫我在后背上贴一张纸条,标明我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混蛋。”
布赖恩·琼斯示意团队的另一名成员,“赶紧进去叫比尔和卡恩出来……但是确保把照片留在桌上。我们先‘焖炖’他十分钟。我想看看他会做什么。让卡恩与这个叫咪咪的女人取得联系。我们需要证实一些时间。”
被单独留下的阿克兰丝毫没有表现出对照片的兴趣。盯着面前一两分钟后,他站起身,双手放在地板上,表演了一个完美的靠墙倒立的体操动作。他保持住这种姿势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垂直俯卧撑,把额头贴近距离地面一英寸的地方,然后伸直手臂,快速上下运动。
“他是个坚强的小伙子,”琼斯说,“但我不认为这对他的偏头痛有多大帮助。”
比尔督察,这个30多岁、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是琼斯调查小组的二把手,他越过警司的肩膀,紧盯着监视器,“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拍摄吗?”
“如果他知道呢?”
“那种俯卧撑是非常难做的。他瘦得像竹竿,这可能有所帮助——较少的重量转移——但是……即便如此。也许他正在告诉我们什么。”
“什么?”
“他足够强壮,他要以耐心的等待来击败我们。垂直俯卧撑我只尝试做过一次,就被困在向下的姿势起不来。”
“你怎么看他?”
“说实话吗?”比尔认真想了想,“如果他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我会很惊讶。他太直率了。他并没有因为沃尔特·塔丁的照片而担忧,他回答问题时我没有看到丝毫的犹豫。如果这个可怜的老头的脑袋是被他打烂的,我不相信他会不假思索地说出沃尔特骂他是脾气暴躁的混蛋这件事。”
“这个我可不敢打赌。看看他的控制能力……就像在看一个节拍器。”琼斯转过椅子对着比尔,“好吧,假设你说得对。为什么沃尔特告诉医护人员是‘银行那个戴着眼罩的家伙’呢?你是说今天在银行有两名戴着眼罩的男子,沃尔特和他们两个都发生了冲突?”
“不,但是沃尔特很快又失去了意识,他的女儿说他有时会忘记自己住在哪里……所以他有可能混淆这两件事。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过袭击者,只是以为是同一个人而已。”他抬起下巴,看着监视器,“这个小伙子被带进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昨晚的斗殴事件。否则我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警司若有所思地轻叩双手食指,“他是我们在找的那种人……前军人……反复无常的脾气……昨晚打过架……今天早上与一个82岁的老人发生摩擦……知道如何伤害人……不喜欢被触碰。为什么他后面会跟着个心理医生?这是为什么?”
“据坎贝尔医生讲,她只是他的朋友。”
“为什么她要陪着他去贝尔酒吧?”
“道义上的支持。他觉得自己昨晚出了洋相,不愿意独自面对酒吧女老板。”
“酒吧女老,板也是医生。”这是一份声明,而不是一个问题。
“是的。她很明显是个怪人,名叫杰克逊,担任非工作时间的临时代理医生。我已经给她电话留言,叫她尽快来一趟。”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我不认为阿克兰中尉是沃尔特的袭击者的另一个原因。据苏珊·坎贝尔医生讲,杰克逊主动提出给他一间酒吧的客房,他决定接受,因为他不喜欢他目前住的地方。但他为什么会在把一位老人打得半死后这么快就回来?如果打人者真是他,他一定知道这个地方会布满警察。”
“他没料到沃尔特那种状况还可以描述出他的样子来。”
“但他不能指望其他目击者保持沉默。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情,他的眼罩让他与众不同。如果只是在盖恩斯伯勒路的话,必然会有人见过他……”
琼斯耸了耸肩,“历史上从来都充斥着变态分子,他们会返回犯罪现场,从人山人海的围观中获得快感。”他又瞟了一眼屏幕,“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女医生似乎都愿意不遗余力地为他提供支持?他为什么需要支持?他怎么了?”他站起来,“你说坎贝尔医生还在这里?”
“是的。”
“那让我们和她聊聊。”
但苏珊不能或不愿意回答有关阿克兰的精神或医疗状况方面的问题,“他不是我的病人。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警司点点头,“对此我们很欣赏,坎贝尔医生,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你从朋友的角度判断,他是否有能力回答问题。无法确定他给我们的信息,对他和我们都不利。”
她耸了耸肩,“好吧……我要说的是,他完全胜任。”
“你曾告诉警官,他有偏头痛。”
“断断续续。昨晚非常厉害,所以,我认为他在短期内不会再次发作。如果他发作了,你们会自觉后退的,因为他的脸色会变得苍白如纸,并开始呕吐。”
“昨晚的斗殴事件是受了偏头痛的刺激吗?”
“我不知道。我不在那里,我还没有问过他。”
“杰克逊医生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她给他一张床……来阻止他偏头痛发作时攻击人?”
苏珊惊讶地笑起来,“天哪!这是一个很离谱的结论,警长。郑重声明,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查尔斯有过在偏头痛发作时攻击人的行为。如果你问他——或者杰克逊医生,她曾目睹过昨晚的那一幕——我敢肯定,他们两个都会说,当他发作时,那种疼痛强烈到让他呕吐,根本没有移动的行为能力。”
“那么导致他偏头痛的事情呢?这样的攻击发生过多少次?”
“以我个人的经验,从来没有。查尔斯在我身边时一直表现得十分得体藏书网。”
“但是你知道昨晚的事。”
“只发生过那一次。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你问了其他人吗?一个巴掌拍不响。”
琼斯长时间地审视着她,“你为什么这样护着阿克兰中尉?你把自己看作他生命中一个母亲之类的人物吗?”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在护着他呢?”
“因为你还留在这里,坎贝尔医生。难道你对他能否照顾自己没有信心吗?”
“完全有信心……但是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哪个朋友在我面前被捕过。我猜这种事在你身上经常发生,”她眼中流露出嘲讽的光芒,“但我对在这种场合的礼节一无所知。我担心这样不辞而别不太好。”
“你要让比尔督察问问查尔斯是否需要你留下来吗?”
她摇摇头,“这是浪费时间。他一定会说不需要。”
“那么你到底离不离开呢?”
“不。”
“那我就很好奇了,坎贝尔医生。他不是你的病人……你与他没有关系……你们两个之间有相当大的年龄差距……你不把自己当作母亲……他不需要你的保护……然而你却不愿离去。这种友谊的基础是什么?”
苏珊觉得这很可笑,“你是在想我和查尔斯有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警长?”
“我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你认为他可能对我感兴趣,那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她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说,“对我这个年龄的男人我都很难表现出性爱的热情了。我不可能对付得了一个26岁的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如果你必须天马行空地想象,试试钦佩和赞美。你有儿子吗?”
“是的。”
“多大?”
“22岁。”
“那么,仅仅比查尔斯小4岁,而这个人,正在努力忍受战友的牺牲,职业的丧失,部分性失明,低水平耳鸣,偏头痛,还有毁容……这一切都是为了服务这个国家。如果你是26岁,你会如何很好地处理这一切?如果类似的悲剧发生在你儿子身上,他会如何应对这一切?”
“他会期待我允许他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他的母亲手脚并用地服侍他,就像他现在一样,”和 6bd4." >比尔督察一起返回观察室后,琼斯尖刻地诉说道,“他有商业研究的学位——付款人是他爹——现在他成天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我威胁他,如果他不出去找份工作,我要把他扔出去,我妻子就开始哭诉抱怨,可怜巴巴地跟我谈什么无条件的爱。这都算怎么回事,呃?”
“忍受自己孩子的大便,这是美国作风,”尼克·比尔微笑着说,“无论他们做什么,我们都要拥抱他们,因为他们的不轨行为是我们的过错,我们没有给他们足够的爱。”
“可能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他皱起眉头,问艾哈迈德·卡恩,“有什么收获?”
探员点了点头,“据莎伦·卡特讲,查尔斯·阿克兰是11点半回到公寓的,当时她正在电视上看《今日早晨》。因为他在花园里点燃了篝火,他们发生了争吵。她说窗户是开着的,她注意到烟雾时节目正播到‘风尚’部分……那总是在11点半之后出现的。我会再与电视台确认一下时间,但是关于这个时间,莎伦十分确定。”
“他烧的是什么?”
“旧文件。莎伦说,灰烬仍在那里,其中还有烧焦的纸和纸板。当她威胁要叫警察时,阿克兰中尉把火踩灭了。”
“她知不知道他再离开时是什么时候?”
卡恩又点点头,“她看到他在3点半上了一辆出租车。她说,他先把旅行皮包放进去,上车之前在背后向她伸出了两根手指。她知道当时是3点半,因为独立电视台二套的《里基·雷克脱口秀》正好开播。”
“他有没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之间出去一趟而没被她看见呢?”
卡恩露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我对此很怀疑。我有他在上个月所作所为的详细报告。这是一个很无聊的女人,长官。她好像一只眼看电视,一只眼看阿克兰。”
“她看上他了?”
“现在不了。她说当她试图对他表示睦邻友好时,他表现得很粗鲁,她对此耿耿于怀。我怀疑她曾对他展开过追求,但是被完全拒绝了。有好几次她提到他是一个隐蔽的同性恋。”他停顿了一下,“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应该太依赖于这个人的话,但她还告诉我,她认为他就是那个同性恋杀手。她说他是一个十足的怪人,大多数时间他会出去跑步,半夜睡觉时还会大喊大叫。”
琼斯瞥了一眼显示器,阿克兰已坐回到椅子上,眼睛死盯着面前的墙壁。“或许我们找错了对象,”他缓缓地说,“或许对沃尔特的袭击并非这个系列谋杀案的一部分。”
第十一章
尽管咪咪对阿克兰情绪激动的指责证明阿克兰所言属实,警方并不急于释放他。又过了好几个小时后,他的衣服、靴子和皮包才被还回来。那段时间,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无言的沉默中,对于在军队服役的细节,他说得极少,警方为他提供的律师被他拒绝了,而且他还允许警方搜查他的住所。
他的衣服被精细地检查过血迹,他的公寓被翻了个底朝天,花园里的灰烬也被取回来进行了仔细的筛查,寻找除了纸和纸板以外的痕迹。“咪咪”(莎伦·卡特)又被当面询问了一次,她重复了对阿克兰刻薄的评论,说他是个“怪胎”。而隔壁的老人也证实了她所说的各个时间点,随后也发表了一些他自己针对咪咪的刻薄之词。
当法医鉴定中心打来电话说在阿克兰的夹克右衣袖上、衬衫的右袖口上,以及裤子的膝盖区域,均发现了洗过的血迹时,调查小组的成员着实兴奋和激动了一阵子,但是刚与杰克逊有过五分钟交谈的尼克·比尔很快就让大家重新陷入了沮丧。
他把一个男人粗略的速写放在桌上,随附一起的还有对男人衣服的书面描述——棕色皮夹克,灰色纯棉长裤,白色纯棉衬衣,毛毛虫牌卷口靴——箭头指向夹克袖子、衬衫袖口和裤腿膝盖,拉希德·曼苏尔的血样放在旁边。
“我们把中尉带进来时他的穿着与此描述相符,”比尔告诉琼斯,“杰克逊医生劝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标了记号的区域。她说,因为在酒吧的冲突中曼苏尔流了鼻血,她和阿克兰的身上都溅了血。她给中尉洗了上衣和长裤,并用海绵擦拭了外套,但这些是污渍可见的地方。”
“该死!”
“你想让法医鉴定中心提取血液与塔丁进行DNA匹配吗?”
“如果不是他的血,没有任何意义。”警长闷闷不乐地说,“这个调查已经花费了一大笔钱。没有充分理由而进行昂贵的DNA检测,我要承受很大的压力。特别是我们还得拖网式地寻找这个叫拉希德·曼苏尔的人,以排除他的嫌疑。”
“除非,如果阿克兰的确打过沃尔特,就有可能像昨晚一样出现飞溅的血迹。”
“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尼克,”琼斯突然不耐烦地说,“法医鉴定中心对血迹的描述是‘洗掉的’,但是阿克兰的公寓里没有洗衣机或烘干机,他不可能有时间手洗。他的住所只有非常基本的东西。”他有些绝望地呼出一口气,“这家伙是个修道士。他看起来过着一种非常简朴艰苦的生活。”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紧紧抓住他不放?”
“他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描述……如果塔丁案不是这个系列谋杀案的一部分,阿克兰仍然可能涉嫌前三起案件。”
比尔摇了摇头,“时间不吻合。据坎贝,尔医生讲,他有好几个月不在伦敦。先是在伊拉克……后在伯明翰的一家医院。”
琼斯摇了摇头,“我已经和她简单地谈过一次。她说他有一个未婚妻住在这附近,他过去定期会去看她……有可能是皮尔和布里顿被杀害的那段时间左右。坎贝尔医生说凯文·阿特金斯被发现时阿克兰正与未婚妻在一起。她记得与他讨论过这起谋杀案。”
与此同时,沃尔特·塔丁的小排屋已经变成了一个主要的犯罪现场。不同于以往的谋杀,这次袭击发生在门厅。对相关证据做初步分析后,犯罪现场警官打电话告诉琼斯警长,现场的迹象表明,袭击者一进来沃尔特就进行了奋勇抵抗。
“我知道这样说还为时过早,布赖恩,但是没有迹象表明这个混蛋在大门范围以外的地方活动过。沃尔特一定受到过什么惊吓,因为我们认为他曾拿起过放在门厅里的一根拐杖自卫。我们在地毯上发现了这根拐杖,附近有一摊血。”
“沃尔特的血?”
“是的……可能是从他头上的伤口流出来的。”
“棍子上有血吗?”
“我们没有发现……大约三个小时前我把拐杖送去做检测分析了。如果幸运的话,沃尔特确实用拐杖打中了凶手的有效部位,我们就可以从上面获取凶手的DNA。最好是他足够用力,给袭击者留下了记号……这可能是一个值得向新闻界发布的细节。如果有人已经对自己的伙伴或同事有怀疑,不明原因的伤痕可能会使他们给我们打电话。”
“你肯定这根拐杖不是用来袭击沃尔特的工具吗?”
“我可以十分肯定。我在圣托马斯医院与他的医生探讨过,她相信他手臂和肩膀上的防卫性伤口是受到了一种更沉重而坚实的东西袭击造成的……像锤子或棒球棍之类的东西。”
“那么墙上的凹口呢?”
“当然与我们在其他地方发现的凹口类似——半圆形,相当深地嵌入墙体灰泥内——但我猜这是第一次袭击没击中造成的,而不是事后愤怒的破坏……这也是为什么沃尔特有时间拿起拐杖武装自己。上面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留下血液或皮肤的痕迹……而且,如果它是一根棒球棍,它一定是被布料包裹着的,因为我们发现了纤维。”
琼斯对着话筒皱起了眉头,“其他房子里的灰泥凹口中并没有发现过纤维。”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这位罪案现场警官和同在现场的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琼斯说:“我得走了,布赖恩。你看,我明天会有更多的信息,但是现在,我只能猜想。假设这是同一个家伙干的,那么很可能是他把武器装在了包里,只在准备好用它时才拿出来。在沃尔特的案子中,还没有等到那一步。当他一意识到老头受到了惊吓,就立刻开始猛烈攻击——连同包一起。”
“是否有足够的纤维来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包?”
“我不知道,但你可能会对医生的想法感兴趣。当我向她描述这个凹口时,她提示有可能是装在袜子里的玻璃镇纸。”
“这可能吗?”
“镇纸当然更便于随身携带而不被发现,但是从前面几位受害者的伤势来看,我看不出这个东西能造成那样严重的伤害。你提出的这点值得思考,我们还没有在其他几起案件中发现过纤维……而且,如果从袜子里取出来,也没有一个手柄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杠杆的力量。所有的力量就必须来自于袭击者手臂的速度。”
“但这是可能的。”
“我不这样认为。我们大多数人,只要一出汗,手中的玻璃就会滑落……但是如果你是健壮的小伙子,有着干燥的手掌和钢铁般坚硬的拳头,我想这是可能的……”
当琼斯自我介绍并握住阿克兰的手时,他想,这个年轻人非常符合特征描述,手上没有汗,手指像钩锚一样。“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来,“有没有人对你解释过为什么?”
“没有。”
警长咂咂舌头,对手下表示明显的谴责,“我的错。我应该有更明确的指示……或者更早点过来。要来一杯茶或什么吃的东西吗?”
“不用,谢谢。”
琼斯脱下外套,挂在椅把上,“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查尔斯还是阿克兰中尉?”
“随你便。你是警察。”
警长笑了,“你生气了,我不怪你,查尔斯。拘押人员告诉我,你已在这个房间里呆了五个多小时。按理说,你应该急得爬墙的,你应该渴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克兰警惕地注视着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罗特韦尔犬般的外表——他对琼斯的客套表示怀疑,“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也不会有任何害处。在审讯室,我们都相当习惯于面对激愤……特别是来自无辜者的激愤……”他与年轻人对视了片刻,“一个有着无限耐心的人是很罕见的。这让我很好奇,你所知道的是不是比我们透露给你的要多。你愿意说你知道多少……或者说你已经猜到了多少吗?”
阿克兰俯身向前,一根手指放在沃尔特的照片上,“这个人今天早些时候晕倒在街头,然后被送到了医院,我猜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晕倒,都不会是自然原因,因为你的手下为了搜索那条路而中断了交通。”他吸了口气,“你已经下定决心认为我与塔丁的晕倒有关,无论是因为有人看见我今天早上与他发生过争执,还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在贝尔酒吧打了架,也许两个原因都有。在杰克逊、戴西和苏珊·坎贝尔的帮助下,当我返回酒吧时你抓到了我,并给我戴上了手铐,把我带到这里来回答问题。”
“继续。”
“就这些……你们已经告诉我的,加上我已经猜到的。”
“如果你认为我们是在调查你,为什么你不要求律师帮助?”
“那样你会觉得更加可疑。”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查尔斯。”
“不,是这样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允许你们自由地翻弄我的房子和物品,以此证明我没有什么可以回答你们的。”
怪不得苏珊·坎贝尔宣称阿克兰可以回答问题,琼斯现在明白了,他完全符合一个“有反侦查意识的”杀手形象。“我很佩服你的信心。”
“对自己还是对警察?”
“二者都有。”
阿克兰摇摇头,“我对警察没有信心。督察说,我到这里是做目击证人的……但是他在说谎。我是被逮捕了,作为犯罪嫌疑人被带到这里来,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犯的该是什么罪。”
琼斯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你想投诉吗?”
“除非你告诉我你已经在我的皮包或公寓里发现了罪证。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彼此都会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被搞到那里去的。”
“你是在暗示我或我的手下会给你栽赃吗?”
“从进来到现在为止以你们对待我的方式判断……是的。”
琼斯微微一笑,“对于一个刚刚在头天晚上经受了一场严重偏头痛的人,一个医生不得不特别照看的人而言,你表现得非常警觉,是垂直俯卧撑让你的大脑变清醒了吗,查尔斯?”
“是不是这样,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我不喜欢被拍摄。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度,不是一个警察国家。”
“我很遗憾你对我们怀有这样的成见。做我们这行,结下的敌人总比朋友多,但总得有人去做……这和当兵很像,你说不是吗?”
阿克兰忽视他的嘲弄,“我对整个社会都怀有成见。你只是其中的一张脸。”
“你以前被逮捕过吗?”
“没有。”
“你对穆斯林也怀有成见,我听说……还有,上了年纪的男人。”阿克兰没有回答。琼斯伸手拿起沃尔特·塔丁的照片,“塔丁先生是怎么把你惹恼的?他以为你是同性恋,并且挑逗了你?”
阿克兰看起来隐约有些愤慨,“这很荒谬。”
“为什么?哪部分看法冒犯了你?是一个老男人可能是同性恋,还是他可能认为你是同性恋?”
“都不是。我只是不像你看起来那样痴迷于性。”
警长好奇地审视着年轻人,“你完全是个清教徒。”
阿克兰不解地皱着眉头,与他对视着,“我的看法与塔丁先生有什么关系?他捅了我的后背,就这么简单。”
“我所感兴趣的是,你好像很反社会,为什么?自从你回来后,你有没有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
“没什么特别的。”
“那么,是什么改变了?”
“我。我觉得我好像生活在一个沉迷于琐事的世界里……而且我看不出其中任何一件事情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他听起来不舒服,仿佛表达他的信念是非同寻常的。
“那么什么事情才重要,查尔斯?”
“我仍然在努力寻找。我一直在读丹麦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的书。他说:‘生活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一种需要经历的现实。’这是我现在所能理解到的。”
“现实有时是非常残酷的。”
“这取决于你怎么利用它。”
琼斯点点头,“那么爱情呢?”
没有回答。
“你爱过你的未婚妻吗,查尔斯?我了解到她住在这个地区,去年你经常去她那里。我们需要她的名字和地址。”
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现出短暂的激动的怒火,“谁告诉你的?”
“坎贝尔医生。”琼斯疑惑地皱起眉头,“她犯了什么错吗?这些信息应该被保密吗?”
阿克兰身体前倾,双拳在桌子底下擂在一起,“珍与此毫无关系。我好几个月没有看见过她了。”
“与什么没有关系,查尔斯?”
沉默。
“如果她不是住在离塔丁先生很近的地方,我们不会打扰她……但如果她确实很近,”琼斯故意放慢一拍,“我们可能需要?看看以前你是否与他还有过什么过节。”
“有或没有,她不会知道。”
“你的父母会给我她的名字和地址吗?你的军团呢?”
阿克兰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厌恶的光芒,“她的名字叫珍·莫利,住在哈里斯路皮博迪大厦1号公寓……如果这个地方恰好在塔丁先生住所的附近,那么这是一个巧合。”他松开拳头,手掌按在桌上,好像要站起来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我没有权利决定允许或不允许你与谁讨论我的私人问题?”
警长摊开双手,表示抱歉,“如果我需要一个独立的证人来证实你说的话,你没有权利。”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担心莫利小姐会说些对你不利的话,那么咨询一位律师,可能对你有利。”
阿克兰歪着头盯着天花板,用鼻子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们随时可以休息一会儿,查尔斯。也许你愿意改变主意,来杯茶?”
“这不会带来任何区别。”
这倒是真的,琼斯想,“塔丁先生用手指戳你的行为,足够让你恼怒到跟踪他回家吗?”
“除非他生活在地铁站,并且在我离开银行后,以足够快的速度冲刺到我前面。那位督察说,他昏倒在街上了。难道又是谎言?”
琼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法医在你的夹克、衬衫和裤子上发现了血迹。你愿意解释这些血是怎么弄上去的吗?”
阿克兰的厌恶之情再度燃起,但是这次更加溢于言表的是他的愤怒,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浮动着。“我就知道你会栽赃,”他咆哮道,“你比那些我们奉命保护的中东人还腐败。如果你给他们一把刀,他们会刺向任何人的后背,但至少他们是公开的。”
琼斯用一只手背摩擦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让我准确地理解你。你是说除非是警察故意弄上去的,你的衣服上不可能有血迹?”
“是的。”
“那么,为什么杰克逊医生告诉我们,那是拉希德·曼苏尔的鼻血呢?她撒谎了?”他看见阿克兰拳头上的关节变得苍白,“你指控我腐败,这让我很怀疑,查尔斯。我问自己,另一个人在企图隐藏什么?”
“什么也没有,”阿克兰咬牙切齿,“但至少你知道被人冤枉是什么感觉。”
“你有棒球棍吗?”
“没有。”
“玻璃镇纸呢?”
“我的一切都在我的皮包里。”
“那能装多少东西?不是很多。对于你这个年龄的大多数男人,光是笔记本电脑和音响就会占用几个工具包。其余的东西在哪里?”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我不再使用的东西,在多赛特我父母的房子里。我的立体声音响坏了,我的电脑老得像必须上发条才能走的钟了,我已经过了玩宾果游戏或模型飞机的年龄。”
“你在什么地方有保管箱吗?”
“没有。”
“那么朋友呢?有什么人帮你照看什么东西吗?”
“没有。”
>“我已经看过你的皮包了,查尔斯。你是在告诉我那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吗?”
“是的。”
“没有人可以这样轻装旅行。”
“我可以。”年轻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一天你也应该尝试一下。当你没有背负沉重的物质负荷,你能更加轻松地不断前进。”
“那么,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痴迷于琐事的世界?”
“如果你喜欢。”
“而且,变成一个需要不断前进的人。你害怕你的过去会追上你吗,查尔斯?”
阿克兰的嘴唇略微扭.曲着,“我不会想呆在你所在的那个泥沟里,你看起来和我的父亲一样满足于自己的生活,他多年来一直背负着农场的债务,在泥泞里耕耘着。”
“也许他觉得这样做是一种责任。不能所有的人都向别人索取。有的人需要创造财富。”
“这是普遍的看法。”
琼斯的笑容是嘲讽的,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债务,以及关于个人责任的政治观点。
“可是你不同意?”
阿克兰的目光越过他,盯着远方,仿佛寻找着一个遥远的地平线,“我不会为此冒生命危险。追逐财富并不比抛弃财富更合乎道德。”
“这让你变成什么人?修道士?”
“白痴。”阿克兰慢慢地说,把注意力转移到警长身上,“我为像你这样的人去打仗,结果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摸了摸眼罩,“很愚蠢,是吧?”当比尔督察和探员卡恩在晚上10点30分按响珍·莫利的门铃时,她非常愤怒。她通过对讲系统发出了一系列的感叹和咒语,声称他们把她吵醒了,并拒绝让他们进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她小声地嘶叫着,“你们可能是任何人。”
比尔对着安全门玻璃面板旁的对讲机说:“我从这里可以看到你的前门,莫利小姐。如果你打开门,我会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可以要求他们描述一下比尔督察,核对是不是你所看到的这个人。”
“不行,我没穿衣服。”
“我很高兴等着你穿上点什么。”
背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珍提高嗓门回答他:“不,只是几个游手好闲的讨厌鬼在胡闹。我一分钟就回来。”她再次压低声音,“听着,帮我一个忙,滚蛋,”她厉声说道,“我很忙,好吧。明天我会和你谈谈。”
比尔一只手捂住对讲机,对卡恩点点头,“检查一下窗户。”他低声说,示意他去查看右边一扇拉着窗帘、透着灯光的玻璃窗。他挪开捂住对讲机的手,“我们只需要五分钟,莫利小姐。我明白现在很晚了,但这真的很重要。你有睡袍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公寓外面谈。”当卡恩溜回到他身边时,他又用手捂住对讲机。
“有一个半裸的日本佬和她在一起,”卡恩轻声说,“他轻轻拍着手表,紧握着钱包,提醒她他已买下了她的时间。”
“五分钟,莫利小姐,”比尔又说了一遍,“这是我们所需要的全部。”
“天哪!”她气愤地说,“好吧,在那里等着!”她那端的听筒因为被激动地甩下而发出久久的震颤声。
他们看着她出现在门口,小心地关好身后的门,把身上的长袍紧紧裹在腰上,穿过公共门厅。从20码开外,她袅娜的身姿便透出一丝优雅,让眼前的这两个男人迅速想起了他们认识的某个人,但是等她走近一点后,这种印象又渐渐淡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什么优雅可言,晕染的妆容或膨胀的下嘴唇暗示着有人刚刚咬过它。
她把门打开一条小缝,身子嵌入其中,防止他们进入,“如果你们想进来,你们最好有什么比那玩意更好使的东西,”当比尔试图自我介绍并出示名片时,她冷冷地说,“至少有一张搜查令。”
比尔好奇地想,她经常碰到搜查令吗?比尔暗暗记在心里,回头要查一下档案,“我们只想问你一些问题,莫利小姐。我们知道你几个月前和一个名叫查尔斯的男子订过婚,对吗?”
“如果是呢?他说我什么了?”她用睡袍袖子擦了擦鼻尖,“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是谎言。”
这可不是比尔期待的回答。作为一种拖延战术,他拿出笔记本,随手翻阅着,“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用谈家常的语调说,“我们在哪里见过?”
“乌玛·瑟曼,”她不耐烦地说,好像这应该很明显,“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乌玛·瑟曼。”
比尔点点头,心想她是否能够意识到她看起来是多么的粗野,“我现在可以看到相似之处了。”
“不管怎样,赶紧,我都快冻死了。”她揉揉胳膊来证明这一点,“查理总是撒谎。我本来可以告他强奸的……而且,他心里明白。”
比尔再次点点头,好像已经知道这件事似的,“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在他去伊拉克之前。还有,他回来后,在医院里,他想掐死我。”她的手游离到脖颈处,“我敢打赌,他没有告诉你这些。”
“没有。”
“他告诉你强奸的事了吗?”
比尔摇摇头。
“那么,好了,你看,你不能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想要我的意见,我认为他的大脑比他的脸伤得更厉害。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问他的心理医生去。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查理想杀我时他在那里。”
他?“这位心理医生叫什么名字?”
珍揣摩着回答这个问题的意义,改变了主意,“我不记得了。为了避免再次遭到查理的攻击,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离开了。”她变得焦躁不安起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查理了,我想我们应该保持这种状态。现在,完事了吗?”
“还没有,莫利小姐。我们感兴趣的是,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查理多久到你这里来一次?”
“只要他能来就来。他对我很着迷。”
“每个周末吗?”
“当然……当他不在索尔兹伯里平原开坦克时……或不在血腥的阿曼进行军事演习时。”
“大概是什么时期?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一起的?”
她回头朝肩后瞥了一眼,仿佛从公寓里听见了什么,“去年的大多数时候。我们年初相识的,在他去伊拉克之前分的手。”
比尔查了查笔记,“你还记得9月的9号和10号、23号和24号这两个双休日他在伦敦吗?”
“这是在开玩笑吗?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上周在做什么。”
对此两名警察都可以相信。“你有什么办法查一查吗?”比尔问。
“没有。”她对着他皱起眉头,“这是在搞什么鬼?查理做了什么?”
比尔犹豫了一下,卡恩介入进来,“你介意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分手的吗?”他问,“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吗?”
她轻蔑地看着他,“我不太喜欢被强奸。”
“这个我理解,但你说过查理对你很着迷……而强奸则暗示在你们的关系中有不能让人接受的暴力倾向。”
她开始关门,“他不善于控制愤怒。”
卡恩把手放在安全门的玻璃面板上,阻止她关门。
“你做了什么让他愤怒的事?”
“什么也没做,”她冷冷地说,“除了拒绝他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
“用你的想象力。男人通常想要什么?”
卡恩微微一笑,“这要看情况。大多数男人期望能从未婚妻那里免费得到。”
她的眼睛眯成细缝。
“他抓到你和一个客户在一起吗,莫利小姐?是这个让他生气?”
“滚蛋!”她突然狂怒起来,两只手重重地把门摔上,透过玻璃愤恨地瞪了他们一眼后,转身离去。
比尔看着她返回公寓。“太精彩了!”他嘲讽地说,“我拍她的马屁,说她像电影明星,你却叫她妓女。你以为她会怎么反应?”
“我不知道,”卡恩若有所思地说,“但是她非常具有侵略性。你估计她在嗑什么药?”
第十二章
要拿回自己的物品,阿克兰需要签署一份收据,确认每样东西都已物归原主。他当着比尔督察和拘押警察的面打开皮包检查。当年轻中尉收回他微不足道的财物时,督察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尴尬。除了几件衣服——相当于比尔衣柜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还有一台小收音机,一只上发条的闹钟,一个洗漱袋,一双运动鞋,一双皮革人字拖鞋,一只饭盒,一只金属水杯,一只保温瓶,一只勺子,一把刀子,一把叉子,一个笔记本,两支铅笔,一本《哲学导论》平装书。
警长是对的,比尔想。要么他在什么地方有只储藏箱,要么他是个修道士。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到好奇的是,一个修道士怎么会和一个像珍·莫利这样的女人订婚?
苏珊·坎贝尔拒绝解释或者说解释不清这件事。当阿克兰还在被监视时,布赖恩·琼斯曾邀请她到隔壁的监控室谈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也从来没有与查尔斯讨论过她。”她坚定地说。
“你愿意猜猜吗?”琼斯问,“这个小伙子给我们的印象是他的生活节制到了极点,而探员卡恩和比尔督察却说莫利小姐是一个咄咄逼人、满嘴脏话的应召女郎。是什么吸引了他?”
“性。”琼斯觉得这有点可笑,“就那么简单?”他看了一眼屏幕,“他的右边足够英俊。受伤之前,他一定是个相当迷人的小伙子。我很难相信他会仅仅为了性而与一个妓女订婚。为什么他不花钱买?”
“她不是一个普通妓女,”比尔说,“她更像一个专门为外地或外国过来的商人提供陪护服务的高级女招待。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可能也擦洗得白白净净……尽管今天晚上她显得很粗鲁。”
“她有吸毒的习惯,”卡恩自信地说,“我们和她说话时她就要发作,但是侥幸脱险。如果守在公寓外面,我们可能看到,她的客人一离开,她就会出来找毒贩。”
琼斯把注意力转移到苏珊身上,“有没有可能是查尔斯一直想拯救她?我并不认为他那么幼稚或愚蠢,但他无疑是个清教徒……清教徒有一个讨人厌的习惯,他们 76f8." >相信自己能矫正他人的行为。”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她说,“我不知道和珍交往时查尔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珍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的性情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我们都容易受到和我们一起生活和工作的人影响——但长期滥用药物导致的改变常常是最明显的。如果这位先生,”她指着卡恩,“是正确的,那么他今天看到的珍并不是与查尔斯订婚时的那个珍。”
“那么他呢?他经历了一次相当严重的头部撞击。这个会影响性情吗?”
“当然。但是表现在许多不同的方面。我们有多少时间?我的关于短期记忆丧失的演讲通常需要一个小时。”
琼斯不耐烦地用手指叩了叩桌子,“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坎贝尔医生。”
“但答案不简单,警长。有太多的变量。”
“举一个例子。”
“取决于受伤害的严重程度,头上的一击可能导致脑部功能受损——如记忆困难、困惑以及沟通技巧的丧失,这种损伤进而又常常使人产生烦躁和沮丧的情绪,那么,是的,可以说头上的一击可能影响性情。”
琼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今晚我们所遇到的这个查尔斯是去年那个定期拜访莫利小姐的查尔斯吗?”他冷冷地问。
“我不知道。我是在他们分手后才认识他的。”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意见,坎贝尔医生。如果查尔斯当时不是你的病人,现在也不是你的病人,这根本算不上违反保密性法则。我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证明他与这次调查毫无关系……而你拒绝给予任何指导的做法不能帮助我做出这一决定。”
苏珊皱起了眉头,“什么调查?督察说他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是针对塔丁先生袭击案的。”
“任何支持他的信息都会有所帮助。”
“我没有任何信息。”她与他对视片刻,“你看,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很震惊,但确实你可能比我更了解他。我与他有过的最长的谈话就是在到这里来的出租车上。”
“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在试图去除他对女同性恋的一些错误想法,他认为漂亮的女同性恋是靠另一半养活的,而男性化的女同性恋则连如何操作洗衣机都不知道。”她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幽默感,“你愿意让我同样为你去除错误认识吗,警长?我想你对女同性恋关系的理解绝不会比查尔斯更深刻或更老练。”
“如果他那么无知,为什么他要与这样一对伴侣住在一起?他自认为可以矫正她们吗?”
苏珊并不觉得好笑,“这与她们的性取向无关,他的选择是与杰克逊和戴西生活。”
“为什么?”
苏珊耸耸肩,“只是猜测,他知道他必须重新开始信任别人,他相信他在杰克逊身上发现.99lib?了某种可信赖的品质。从他受伤后,她在一夜之间从他那里赢得的尊重比任何其他人都多。”她的目光停留在监视器上片刻,“当然,如果他改变了主意,我一点也不吃惊。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信任也是一种脆弱的东西。”阿克兰指着几件他没有装回皮包的衣服,问比尔和另一名警察是否介意他脱掉衬衫,再在下面加穿几件衣服。督察和身穿制服的同事摇摇头。但是看到阿克兰瘦骨嶙峋的身体后,比尔惊呆了。他的后背肋骨根根鲜明地突出着,展示了一个克己的苦行僧形象,这种不健康的状态让人既担忧又好奇,他做垂直俯卧撑的力量来自哪里?
中尉套上三件T恤后,把衬衫套在了外面。“你看起来好像正计划去南极似的。”比尔用友好的语气说。
阿克兰不理他,检查着靴子和外套,用衣袖擦拭着一只靴子的足尖处,“他们在这上面用过什么?”
“血液探测器……可能是发光氨或荧光素。”
阿克兰在脚上又多套了双袜子,束紧鞋带,“如果两个星期后皮革沿着这条线烂掉,我能得到赔偿吗……或者这是我作为证人所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会这样的。”
“对,”阿克兰淡淡地说,套上夹克,“就好比海量地注射药品不会导致海湾战争综合征一样。”他拿起钱包,打开看了看,放进皮包,紧紧系上拉绳,“是这样吗?”
警察递给他一张收据和一支笔,“我们只需要你的签名,长官……还有我们可以与你取得联系的地址,以及手机号码,如果你有的话。”
“你知道我没有。你们已经搜查过我的一切。”阿克兰签上名字,犹豫了片刻,另起一行写下“盖恩斯伯勒路,贝尔酒吧”,“如果我决定从贝尔酒吧搬走,会发生什么?”
“你是自由的,中尉,只要你或杰克逊医生通知我们你的新地址就没问题。你的释放并没有附带警方保释条件,但是如果你没有通知我们你的行踪,这种情形可能会被修改。”
“我的车在外面,”比尔说,“我可以开车带你过去。坎贝尔医生十分钟前给戴西·惠勒打过电话。她正在等我们。”
阿克兰忙着整理皮包肩带,“为什么坎贝尔医生要打这个电话?”
“当我告诉她我们要释放你时,她自己提出这样做的。你在这里的时间她一直在候客室等着。”
阿克兰惊讶地抬起头,“你们在审问她?”
“只是帮助确立你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她还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没回家?”
“为了支持你,我想,”比尔实事求是地回答,“她说她是你的朋友。我承诺过,你的谈话结束后就开车把你们俩带到贝尔酒吧。”
中尉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想到……我原以为她早已经走了。”他举起肩带,越过头顶,把皮包斜挎在背上,“很感谢你能捎我一程……谢谢……但你介意在你去接苏珊时我在外面等着吗?我太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了。”
“当然可以。”比尔打开门,指向右边,“沿着这里走,到头左拐,直走到头就是到停车场的出口。我的车是一辆靠大楼最近的银色丰田。”
“谢谢。”
比尔目送着年轻人远去的身影,寻思着他那丝犹豫不决的神色,以及那额外套上去的几件衣服。他提高嗓门说:“你没有打算逃跑吧,中尉?”
阿克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如果那样做,我会让苏珊失望的,”他说,“而我还从来没有让一个朋友失望过。”
苏珊和比尔离开警察局,朝一个废弃的停车场走去,苏珊急切地点燃一支烟。她一屁股靠在丰田的发动机罩上,向空中吐着烟圈,看着督察在出口处搜寻阿克兰的身影,“你原本期望什么?”她问他,“我警告过你,他可能会改变主意。”
“他说他不会让朋友失望,”比尔不耐烦地抗议道,“而且,因为他指的是你,我以为他是当真的。”他用责备+的神情看着她,好像是她的错似的,“他答应过我不会跑的。”
“很明显不是,如果他不把我看作朋友的话,”苏珊若有所思地说,“在审讯室时,你本应该让我和他谈谈的。”
比尔轻按钥匙扣上的遥控按钮,为苏珊打开车门,“他不可能走多远。我们开车四处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他。”他指了指仪表板上的“禁止吸烟”标志,“对不起。恐怕这是一个严格规定。你进来之前必须掐灭它。”
苏珊乖乖地服从规定,坐进去,“我想我们应该直接去贝尔酒吧。去找他是浪费时间。即使我们找到他,他也不会愿意跟我们走的。”
“那你还不如干脆回家。”
“不,”她系上安全带,坚定地说,“我需要和杰克逊谈谈。她说过她12点半就会回到酒吧的。”
比尔从另一侧上车,“我怀疑查尔斯计划在露天过夜——他离开之前添了几件衣服——我早上可能会找到他。”他插上钥匙,启动发动机,“让我们祈祷这段时间内再不会有人被谋杀吧,”他感慨地说,“否则我不知道谁会跳得更高了……是他还是我。”
苏珊毫无同情心地笑了,“如果你真的相信查尔斯会为了捕获孤独的老男人而假装成一个男同性恋,你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比尔挂上倒挡,越过肩膀朝后看,倒出车来,“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评论?”
“你们警长提到同性恋谋杀……想知道最后一起案件发生时查尔斯是不是在伦敦。”
“他不会已经告诉你冒充男同性恋是凶手的惯用伎俩吧。我们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我看过报纸。”
比尔把车开到主路上,“那是媒体的猜测……我们全都在猜测。”他瞟了她一眼,“但是,让我们假设你说的是对的,为什么要排除查尔斯?”
“因为此刻所有关于性的话题都会让他排斥。他非常注重自己的隐私,不会让任何人靠得太近。你的老板说他是简朴而节制的,我则说他是自我保护的、过分挑剔的。你认为这种心理状态会有助于性行为吗?”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曾发生过性行为。谋杀很可能正是对同性恋性行为主张的反对。”
苏珊摇摇头,“查尔斯永远不会走进别人家的卧室,”她自信地说,“如果不哄着他的话,他甚至都不会迈进别人家藏书网的大门。他对自己的毁容非常敏感,他尽可能阻止别人进入他的私人空间,也不会侵犯别人的。即使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房子,他绝对不可能跨过房子的门厅,”她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扬起眉毛,“特别是如果他认为邀请的背后意味着性。”
督察瞟了她一眼,“那么为什么你不把意见告诉警长?如果你?告诉他,三个小时前,查尔斯就会被放出来了。”
她恼怒地叹了口气,并没有问他是否允许就点燃了另一支烟,“不,他不会。他会和你一样……匆匆地做出任何可能把查尔斯与袭击相连的荒谬推论。我甚至都不明白他从一开始是怎么受到怀疑的。”
比尔把车窗开启了几英寸让烟雾散去,“今天遭到袭击的人非常清楚地指出查尔斯是袭击者。”
“怎么可能?你的上司告诉我,他是无意识的。”
“医护人员到来时,他清醒过片刻。他说是一个戴着眼罩的男人,查尔斯也承认他在今天早些时候与塔丁先生有过争执。”
“这件事他告诉过我。他说一个老家伙不停地戳他的后背。那就是塔丁先生吗?”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放走查尔斯呢?”
“他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比尔说,在红灯前停下,“我们认为塔丁先生混淆了两件事,因为在他的袭击发生时,查尔斯已回到了公寓,”他用嘲弄的眼神瞥了一眼苏珊,“然而却发生了另一场争吵。这次是与楼上邻居。”
她再次叹了口气,“那件事他也告诉过我。据我了解,那个女人很寂寞,查尔斯拒绝了她的求爱后,她就开始和查尔斯作对。”她停顿了一下,“你一定认为他总在打架,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同意前面这24小时他过得很糟,但是他来找我的事实表明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藏书网并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
“是什么让你觉得警长不会理解这一切?”
“太多的负面联想。打架……争吵……厌恶与一个女人发生性关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站在你上司的立场上,我会得出很明显的结论。至少这样他似乎已经自己发现了:查尔斯强烈反对任何与肉体有关的东西,他正在慢慢地通过饥饿杀死自己。”
比尔回忆起他凸起的肋骨,“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苏珊朝车窗外弹掉烟灰,“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祈祷什么,那么祈祷明天早上发现的不是查尔斯的尸体。”
交通灯变成了绿色,但比尔无视它的变化,“你是认真的?”
“这取决于他储备了多少能量。”
后面的车在催促,比尔开动车子,但是一过十字路口就靠边停下了,“我不能无视这样的信息,坎贝尔医生,”他转身看着她,“如果你的担忧是有根据的,他像你说的那样脆弱,我们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找到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贝尔酒吧,”她说,“他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警察……但我认为他可能会和杰克逊说说话。”
督察摇了摇头,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机,“她会怎样找到他?他现在可能已朝任何方向走了一英里。”
苏珊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让他淡定,“bbr>我知道他可能会去哪里,”她说,“但如果我错了,耽误半小时也无关紧要。至少给杰克逊一个机会。”
“你对这个女人很有信心,坎贝尔医生。”
“还没有我对查尔斯信心的一半。”她意味深长地低语道。
第十三章
杰克逊把车停在卡罗琳街的尽头,紧挨着德鲁里剧院的后面。她从仪表板杂物箱中取出一只手电筒,朝奥德维奇街走去。她知道右手边有两个酒吧,亨利菲尔丁酒吧和佩皮斯酒吧,但这两个酒吧都和旁边的建筑物相连着。视线内没有看见围栏,她冷静地思索着,觉得这是一场徒劳的搜索。苏珊给的方位难以想象的模糊——卡罗琳街的一个酒吧,与旁边的建筑间有间隙,被围栏分隔开——在这个每平方码价格达到数万英镑的地方,哪里会存在这样一块间隙,杰克逊表示高度怀疑。
凌晨1点时,考文特花园的这部分地区空寂无人,虽然时不时有通过奥德维奇街,从斯特兰德街开往弗利特街的车流。剧院、酒吧和一些餐馆早就打烊了,街上只有杰克逊一个人。她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对着街灯映照下的每一个阴影,挥动着手电筒,但是所有的房子都和旁边的房子紧紧相连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穿过马路,往回走,重复着这种搜寻。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两个酒吧,也没有什么地方杰克逊可以将其归类为一间酒吧的。一家餐馆因为窗户被谨慎地拉上了网状窗帘而模糊不清,但看其名称——祝你好胃口——几乎很难说这是一个喝酒水的地方。她靠在车上,注视着马路对面一间正在装修的空房子。它和右边的建筑物之间没有间隙,但是它在卡罗琳街与罗素街的拐角处,粉饰过的窗户上面风化的店面招牌上,有些勉强可辨的字母,看起来像“乔瓦尼的酒吧和烧烤店”。
虽然并没有把握,杰克逊还是带着希望走进了罗素街,沿着这间房子的侧面走过去,手电筒的光芒反射到更多粉刷过的窗格上。终于找到了这个所谓的间隙,它其实只有一码宽,除了给楼上相邻的几扇窗户一点微弱的采光外,这个间隙看起来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高7英尺宽6英寸的金属栏杆,中间没有可供立足之地的横梁,仅仅是为了防止有人爬进一个20码长的狭窄小巷,而小巷的尽头是一堵砖墙。没有通往小巷的门,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除了作为存放烟头的容器——成堆的烟屁股脏兮兮地堆在人口处。
杰克逊向左边移动,举起手电筒,呈对角朝小巷照过去,灯光不够明亮,只能在尽头的砖墙上产生一点点的光,但是她能够不偏不倚地照向右边,然后又照向小巷的侧墙。不管是什么原因,伦敦心脏的这片浪费掉的空间突然有一个90度的拐弯,无需天才就能想到,它直接通向乔瓦尼废弃的厨房。
也无需天才就能想到,为什么这个栏杆是必要的。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当考文特花园还是一个花卉和蔬菜市场时,劳动力便宜,花园从来没有沉睡过。新鲜农产品在黑暗中被运到这里来,第二天由各个摊主卖出,地下拆车厂和妓院24小时营业,戏迷和歌剧爱好者蜂拥而至,赶午场和夜晚的演出。擅自闯人的人可能迎接各种挑战和阻拦,沿着任何小巷或通道钻进去。
现在,市场已经消失,这个地区转变成了一个日间的旅游景点,只有傻瓜才会留下深深凹陷进去的后门,使它变成夜间窃贼的美餐,而且如果这种事发生了,连保险费都得不到。杰克逊又沮丧地叹了口气。她研究着这个酒吧,寻思着,阿克兰如果没有帮助,怎么可能翻过栏杆。假设他就在那里吧。她提高了嗓门,“查尔斯!你在那里吗?我是杰克逊。苏珊让我过来的。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好吗?”没有反应,“不管是谁,那里有人吗?”
她开始喊起来:“我不是警察。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朋友。”她把手电照向直角处,寻找移动的东西,她想她看到了什么白色的东西闪过。一张脸?
“我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个朋友,”她大声喊道,“你们能帮我吗?他是一个小伙子,戴着一只眼罩。”
“你是谁?”一个因烟酒而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叫杰克逊。他和你在一起吗?”
“也许。”
“你能让他和我说话吗?”
“我问问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同意。”有一段长时间的停顿,“他说他不打算出去。你得进来。”
“太棒了!”她把手电照在栅栏上,直直竖起的栅栏只有两根横梁,一根在顶端,一根在底部,两边都牢牢粘接在砖墙中。“没人帮忙我怎么翻过去?有什么诀窍吗?”
她听到窃笑声。“长得瘦会有帮助,姑娘……但是看你挡住了大部分入口,肯定不是这么回事。栅栏外侧有铆结。如果你能用脚趾抓住这些结,就会更容易……但你最好在顶端的尖刺上放一件外衣。像你这身块头,如果不小心,就会像一吨砖头一样垮下来。”
杰克逊检查着那些确保栅栏嵌入建筑物的一英寸宽的铆钉,低声咒骂着。即使是光着脚,她也很难抓住一个立足点,她当然也不能幻想一脚就跨过顶端那些装饰性的尖矛。尽管如此,她还是弯下身,解开靴子带。“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她叫道,“过来帮我举着手电好吗?这样我能看清我在做什么。”
“只要你栽了大跟头不怪我就行。”
“我不会的。”她伸手把靴子倒挂在中间的两根尖矛上,耸肩脱掉外衣,卷成一个厚厚的垫子,盖在左手边剩余的几根尖矛上。一个人影沿着小巷走过来,她用手电光迅速在这张蓄满胡须的脸上晃了一下,然后把手电伸过栅栏递给他,“谢谢。”
灯光转向她。“上帝,你是一个大个儿姑娘。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取决于你醉得怎么样。”她再次伸手穿过栅栏指导他把手电的光束对住左边的铆钉,“看看你能不能稳住你的手。”
“我一喝醉了就稳如磐石。”男人呼出一股浓浓的酒气,“只有在清醒时我才会发抖。这样如何?”
“可以。”她把两只手分别放在顶端横梁的两只靴子上,把左脚趾嵌入她能够得着的最高的铆钉上,深吸一口气,身体跃起,锁定双臂,“下一步哪里?”
“这就是为什么瘦点会有帮助了。如果你放松些,你的屁股和尖矛间会有空间。你必须小心挤下来,注意,”另一声窃笑,“我并不是说它不会偶尔刺痛你。”
“你可真是个好帮手。”杰克逊挖苦地说。她把身体的重心转移到右手,腾出左手把外套重新调整到靴子上,做成了一个临时马鞍。“这里。”她从裤兜里取出手机,“接住。”她把手机抛向他,右手再次紧抓住横梁,“如果我被这个讨厌的东西刺穿了,在我流血而亡之前,打电话叫救护车。手电别乱动!”
“你可真专横!”他说,“就像我老婆一样。”但是他干净利落地接住了手机,把电光集中在铆钉上。
“有个像你这样的丈夫,这就不能怪她了。”杰克逊说,用手支撑着身体,把左脚抬到墙上,“她有给孩子们花的钱吗,还是你先买酒喝?”
“在一起的时间还没长到生出孩子来。”
杰克逊的脚趾锁定到另一个铆钉上。“我要集中注意力跨过去,做好移动的准备以防我失去平衡。”随着一声咕噜,她挺直左腿,右腿一甩,就像高低杠上的女体操运动员,以出乎意料的优雅动作,跨骑到了马鞍上,越过矛头转过身,“甚至都没有碰到它。”她满意地说,跳到了地上。
酒鬼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大个子姑娘而言,真不错,”他说,“你的力气可真不小,这是肯定的……假设你是一个女孩的话。”他举着手电把她从头照到脚,“你不是那种想变成女人的男人吧,是不是?”
“不,”杰克逊毫不见怪地说,“我的屁股是天生的。”
她取下外套和靴子,远离成堆的烟蒂,用手背擦掉袜子上的碎屑,穿上靴子,系鞋带时她屏住呼吸,避免吸入男人身上呛人的味道。苏珊为了解释为什么她认为查尔斯可能会在卡罗琳街,告诉了杰克逊街头小混混们往老人身上撒尿的故事。杰克逊的结论是,这个无业游民不仅仅就是那个被尿的人,而且,从他身上强烈的气味判断,自从那件事后他还没有洗过衣服。要么是那样,要么是他的前列腺有问题。
她站起身来,伸开手掌,“手机呢?”她愉快地问。他把手机给她,但并没有那么热衷于还回手电。她指着小巷说:“你领路,我跟着。”
但是带着护卫妇女的传统思想,他坚持走在她旁边,一只手小心地护住她后背,另一只手为她举着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在狭窄的小巷里,这种行为方式让他们俩紧紧地挨在了一起,杰克逊并不能十分确定,他是不是在挑逗她。他比她矮几英寸,但是他的肩膀看起来很强壮,而且,尽管他的胡须有些灰白,她怀疑他实际比看起来更年轻。
“我们有三个人,”他告诉她,“我,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孩,还有一个你要找的家伙。”
“什么样的‘不省人事’?吸毒了?”
“从来没有见他吸过……但我可不敢担保。他半小时前出现时还好好的,他说感到不舒服,肚子痛,然后很快就昏过去了。”他们拐过墙角,他把灯光照向两个人影,他们坐在黑暗的门口,一.99lib.个靠在另一个身上。“这里虽不怎么样,”他带着歉意说,好像杰克逊已要求加入他们的行列似的,“但总比斯特兰德街安全。那里你会遇到一些真正的疯子。”
“你叫什么名字?”杰克逊问他。
“乔克。”他把灯光照向靠着墙的几件行李,看到它们还在那里,他满意地把手电还给杰克逊。“中尉,”他用美国口音说出这个军衔,出于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本来计划去求救的,结果你出现了,他说你是医生。”
“是的。”
“那么你要看看这小子吗?我猜如果没人采取措施,他会死掉的。”
“当99lib?然。他叫什么名字?”
“本。我不知道他姓什么。”
她走上前,把手电照到阿克兰的脸上。
“在我翻栏杆时你本来应该过去帮我一把的,”她温和地责备着,跪到旁边的那个男孩身边,“如果我被矛头刺穿了屁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她把手电照到阿克兰的同伴脸上,他面色灰暗,没有意识。
“我觉得如果我爬出去的话,你就不会进来。”
“为什么不?”她用拇指揭开男孩的眼皮,把灯光照向他反应迟钝的瞳孔。
“我不知道你的日程是怎样的。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告诉我你在为警察工作。”
“只是行使医生职能。我不为他们围捕目击证人。”杰克逊俯身向前闻闻已经昏迷的男孩的嘴,“他的呼吸有洗甲油的味道,这样有多久了?”
“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是这样的。他醒着时味道更浓。”
“你有没有尝试和他说话?喊他的名字?有没有回应?”
“没有,他昏过去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把灯光照向男孩的脖子,有几块红肿的地方,突起在他死灰般苍白的皮肤上。“你认识他多久了,乔克?”
“一个月左右。他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所以同性恋们老跟在他后面。我把他收归在我的旗下,因为我不能容忍那种胡搞。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并不意味着他就该落到街头性变态的手中。”
“我同意。他有没有喊过口渴?”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他撒尿多不多?”
“随时随地。”
“他多大了?”
“他说18岁……但我估计15岁还差不多。他怎么了?”
“他的症状显示是糖尿病昏迷,由血液中积聚的化学毒物引起。”她拿出手机,向下滚动菜单,选定一个号码,“是的……请特雷弗·莫纳汉接电话……杰克逊医生……紧急情况。谢谢。”她瞟了一眼乔克,“你回到栏杆那里去,看到救护车就喊,还有你,”她对阿克兰说,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跳出去,到我车的后备箱里拿出医用包。是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卡罗琳街拐角处,酒吧对面。”她把钥匙放人他手中,“特雷弗?你方便吗?我需要你在急诊室与我会合,我这里有个生病的孩子,深度糖尿病昏迷……初步诊断是一型糖尿病,因为未得到治疗而引起的酮酸中毒性休克。你能帮我组织救护车吗?是的…99lib?…绝对优先……在考文特花园卡罗琳街与罗素街的拐角处……而且我们需要消防队……没有梯子出不去……”
“他会死吗?”20分钟后,当医护人员把担架抬到救护车上时,乔克问。他刚冲杰克逊喊完“救护车到”后不一会儿,消防队员就在栏杆上架起了梯子,整个过程的神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人只有病得很厉害,才会有这么多人围着他团团转。”
杰克逊正垫在阿克兰的背上给会诊医生写纸条,“他病得非常厉害,乔克。青少年糖尿病是一种很严重的病,流落街头会使情况更糟。”她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纸条塞进从医用包中取出的信封里,“别担心,我正把他送到专家那里去。”她把信封塞到乔克的手中,“让自己变成有用的人……把这个交给救护车司机,拿着你的东西跟我走,到我的车上去。我开车捎你到医院。”她指着阿克兰,“你也一样……带上本的东西。里面可能会有一些个人信息。”
阿克兰摇摇头,退后到最近的墙边,那里是他、本以及乔克的行李堆放的地方。由于小巷过于狭窄,担架抬进来时,这些东西都被挪到了一起。“这与我无关。我不认识这个男孩。”
“我也不认识,”杰克逊说,跪下来拉上医用包的拉链,“但这并没有阻止你把我卷进这件事中来。”
“是你自己选择来这里的。”
“这倒也是。”她站起来,“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对我没有责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她好奇地打量了他片刻,失望地轻轻耸耸肩,“你不是我原以为的那种人。”她说。
“你也一样。”阿克兰喃喃地说。
“我们两个都在浪费时间。”她轻轻点点头,表示告别,朝救护车走去,在那里,她对医护人员以及乔克简短地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向自己的汽车。
乔克走过来,“屁股动一动,”他命令道,“你的女朋友想要我们跟着救护车,这样我们可以看到男孩被安全地交给他们。”他拾起地上所有的行李,包括阿克兰的,朝杰克逊走过去。
阿克兰气愤地大步跟在他身后,“是她叫你这样做的吗?”
“什么?”
“拿走我的皮包。”
“只是在帮你的忙,老兄。”
“不感兴趣。我要我的东西。”
“那么先向这位女士表达点感激之情。”乔克穿过卡罗琳街,把所有的行李一股脑儿地扔到了宝马车打开的后备箱里。“成熟点,孩子,”他严厉地说,“你以为会有人足够关心我而跑到这里来找我吗?”
当阿克兰跟随乔克钻进汽车后座并拉上车门时,杰克逊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开启了一点窗户,让乔克身上的味道散出去,然后向奥德维奇街驶去。乔克欢快地宣布自从离开老婆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小汽车。杰克逊被逗乐了。她鼓励他谈谈自己,问他多大年纪。
“最后一次有人注意到我时,我33岁……但以后我就不再数了。我与几个哥们去喝酒……喝得有点太多了……回到家时发现老婆正等着我。她脾气很不好,那个女人。她不想为我庆祝生日,还因为我自己庆祝了就气疯了。这公平吗?这公平吗!”
杰克逊笑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你开始问我了。”他想了一会儿,“22年左右吧。我出生在1951年……1969年参军……在德国三年……在北爱尔兰几年……1978年结婚……1982年参加福克兰群岛战争……一年后把筹码兑现……然后,当再也无法忍受老婆后,我开始了流浪生活。她怪我没有小孩,就是这个把她激怒了。”
“你没有想过寻求帮助吗?”
“没有。浪费时间。估计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立即滚蛋,让她和别人试试。”他听起来对此颇感愉快,“这算不上什么婚姻。她只是当我不在身边时才喜欢我——写写信呀什么的——只要我一回家,刀子就露出来。”他拉着脸,“我喝酒可能和这个有很大关系。胃里不装几杯酒我没有办法面对她……我一直自问,为什么我要与一个矮胖的卷布丁——无意冒犯你——绑在一起,如果我原本可以去追求我能张开双臂拥抱的东西。”
“你离开军队后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成。福克兰群岛战争后这个世界好像变得相当萧条了。”乔克叹了口气,“我应该当一辈子兵的,我一去打仗就浑身来劲。”
杰克逊从后视镜中扫了一眼阿克兰,如果说他与乔克有任何军人之情的话,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你是什么军衔?”
“在我动身去南大西洋之前,我混到了下士。那是我悲惨的一生中最好的年头……此后一直走下坡路。”
这一次阿克兰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哪个军团?”他问。
“第二伞兵团。”
“哪个连?”
“B连。”
“那么你参加了绿鹅村战役?”
乔克竖起脏兮兮的大拇指,“那是当然。正是我们攻下了博卡山。我在那里失去了一个好战友。”他突然怀旧而感伤地摇摇头,“我们一起参的军,我现在竟几乎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你无法理解,不是吗?”
当车拐向滑铁卢桥时,阿克兰盯向窗外。这条河只有在夜晚时才这么美丽,河岸的灯光像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一样闪烁着,被弧光灯照亮的威斯敏斯特宫,看起来并不像一座政府办公大楼,而更像一座童话中的城堡。在白天,堤岸与桥上都挤满了人群时,他看不出有任何美感可言。“那么一个第二伞兵团的下士怎么混到阴沟里喝劣质?99lib?白酒了?”他尖刻地问。
令人惊讶的是,乔克并不生气。“我从来不喝红酒,”他说,好像这种节制是一件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虽然如果我可以弄到,我仍然会喝点白酒。它没那么糟糕——腐蚀你的大脑腐蚀你的肝——但它很便宜,它让我有几个小时不那么无聊。”他抓了抓脸上的胡子,“我更喜欢苹果汁。”
“这不是答案。如果你曾经不是一个好战士,你混不到下士的军衔。你那个战友呢?出了什么事?”
乔克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只是迷失在了福克兰群岛。”
第十四章
杰克逊从兰贝斯官路拐到圣托马斯医院急诊室入口时,救护车已经到了。每一个紧急停车位都被占用了。她在后视镜中瞥了一眼阿克兰,问他有没有有效的驾驶执照。
他点点头,“还没有人要求把它收回去。”
她推开车门,“靠边有个员工停车场。找到正门,跟着指示牌进去。我只需要几分钟,看看那孩子的情况……看能不能搞清他的身份。如果有人为难你,让他们看这个,”她指着仪表板上的一个医疗优先权标签,“让他们呼叫特雷弗·莫纳汉或打我的这个号码。”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不要翻我的东西,”乔克坚决地说,“黑色帆布背包是那个男孩的……其他的都是我的……私人物品。”
杰克逊钻出车外,“在这方面你是安全的,”她讽刺地说,“我还没有搜寻装满垃圾的塑料袋的习惯。”
她打开阿克兰的门,把钥匙递给他。“你很容易轻信别人。”他说着下了车。
“为什么我不该相信你?你没有打算偷一辆宝马吧?”
他看见她打开后备箱,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本的背包,“自从我失去一只眼睛后我就再没有开过车。”
“那又怎样?爬那个栏杆时你倒可以看得够清楚。”她从包里面取出一张标签,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本·拉塞尔先生,还有一个位于伍尔弗汉普顿的地址,“我暂时先拿走这个,但是你停下车后能彻底地检查一下他的东西吗?我们需要家庭地址、完整姓名以及亲属信息。”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让医院来做吗?”
“这样更快。”她拿出医用包,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完事后把背包带到前台,让他们呼叫我或莫纳汉医生,”她注视他片刻,“还有,不要把乔克一个人留在车上。但愿我回来时看到的东西是完整无缺的。”
阿克兰想告诉她,他知道她在做什么——试试看他能不能承担责任,一个非他自己要求承担的责任——但是她在他还没有说出来之前就离开了。不管怎样,即使他已意识到杰克逊可以如此轻松地操控他,而且对此很反感,他还是不情愿地担当起了大任。
“你确定你会开这个玩意儿吗?”当阿克兰钻进乔克旁边的驾驶室,转过头,好眼的视力集中在变速器上时,乔克疑惑地问他,“我注意到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
看到车是自动挡的,阿克兰舒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让自己变得有用点,帮我离开这里。如果左边有什么东西靠得太近,就大声喊。”
阿克兰最终安全地把车开到了员工停车场,但更多的是靠运气而不是良好的判断力。乔克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坐过车的老姑娘一样,虔诚地盯着窗外,但是完全没有空间意识,他一次也没有在车子通过之前指出潜在的危险。
“该死的,你刚才差点撞到一根护柱。”他说这话时,阿克兰已熄灭了发动机。
“感谢警告我。”
“没必要。你做得不错。”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烟草罐,开始撕弄烟丝,自制卷烟,“接下来什么计划?”
“我们都下车,这样你就不会继续污染医生的车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乔克用手指滚动着卷烟纸,“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她是个同性恋。”
老男人觉得好笑地哼哼鼻子,“劣质白酒并没有完全腐蚀我的大脑,年轻人。我在多克兰地区有几个女同性恋朋友——她们往往为了安全而混在一起——但我时不时与她们一起喝点苹果汁。她们互相照顾……其中有几个需要其他人照顾的精神分裂者。”他稍作停顿,用舌头舔湿卷烟纸,“这个医生在为你做同样的事情。”
阿克兰走下车,绕过去,打开乔克一侧的门,“她要我检查男孩的背包,看她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乔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最好让我来做这件事,年轻人。那孩子和我一样不喜欢陌生人翻弄他的东西。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难道你不是在小巷里就开始打量这些东西了吗?”
阿克兰不理他,“我只是找找有关他亲属的细节。我查看时你可以看着,如果那样让你更高兴的话。”
但是,乔克更感兴趣的是物质享受,“我要在这个暖和的地方安静地抽支烟,喝一口。你完了后给我看看你找到的东西就行了……我会告诉你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不可能。”阿克兰把手伸向乔克的胳膊肘,把他拉起来,“你可以到墙根底下去抽去喝。”
“我可不接受你的命令,小子。”
“我的军衔比你高。”
乔克甩开他,“在我的世界里,你不是。”他突然进入交战的状态,“在我的世界里,谁进入这个游戏的时间更长,谁就更有领导权……包括小小年纪的本。”
阿克兰注意着他的拳头,“你肯定不愿领导我,下士,自从那些中东佬毁了我的脸,我就变成了一个可卑的人。”
“你说对了,”乔克同意道,“见过像你这样的家伙……到处乱搞。妈的,墙根就墙根。”他从另一只口袋里取出一瓶伏特加,“我真的很走运,”他边解释边漫步走开,“今天早上一个姑娘给了我十便士……说我让她想起了她的爷爷。”
阿克兰也曾经想过离开,但是当他看到乔克歇息在停车场边的墙根下,用颤抖的双手拧开伏特加的瓶盖时,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是因为下士吮吸烈酒的绝望样子,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比他所声称的56岁要苍老很多,但是这情景——狄更斯笔下严酷的现实再现——燃烧着阿克兰的大脑。他无法想象这人曾经是一个刚毅勇猛的军人,曾在福克兰群岛荒凉的山脊上行军、战斗。
他从仪表板杂物箱中拿出杰克逊的手电,打开后备箱,把本的背包倒放过来,车灯足够明亮,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但阿克兰还是把手电支在了自己的皮包上,以便辨认出任何文字性的东西。看到这个青春期少年一大批可悲的赃物,阿克兰产生了与比尔督察检查他的皮包时一样的尴尬之情。本的小玩意比阿克兰的多得多——两部手机、一部数码相机、一部黑莓、四部iPod——但是他的衣服比阿克兰的更少。阿克兰猜这些小玩意都是偷来的——当然没有一个是有电的——他把手机和黑莓挑出来,也许这些东西上面有什么相关的信息。
有几个信封,都是通过白教堂的救助中心转交本·拉塞尔的。里面是一个叫汉娜的人手写的信。阿克兰快速浏览了一遍。我好想你……自从你离开后,老爸开心极了……他简直蠢呆了……总是说眼不见心不烦……我真替你妈难过……我在城里见过她,她看起来真的好难过……每封信的顶端是汉娜的地址:地狱之穴,但是信封上的印章却清晰地表明,这些信是从伍尔弗汉普顿寄出来的。
在背包的一只口袋里,阿克兰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傻笑着的女孩子,金色的直发,淡粉色的嘴唇,涂着浓重的眼影。在照片底部用毡尖笔奔放而潦草地写着——爱你,宝贝——不要忘了给我写信——背面用铅笔写着:梅百丽花园25号,邮编WV60AA。并不需要爱因斯坦就能猜出来,这是给本的回信地址,然而,阿克兰怀疑这并不是汉娜的住址,那个“愚蠢”的父亲不会忽视来自伦敦的信。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背包,把手机、黑莓、信封以及照片放在前面的口袋里,然后把背包放在地上,自己的脚边。他又看了一眼那堆乔克声称属于他自己的行李后,从车旁走开,提高了嗓门说:“你确定再没有本的东西了吗?我记得他到小巷来时不止带了一个帆布背包的。”
“你是在放屁。”
阿克兰死死盯了他一眼,“如果你再不断自称是一名bbr>军人,”他冷冷地说,“我会割开你的喉咙。在你整个悲惨的一生中,你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能让你堪配与我的战友相提并论的事。”
“我不接受一个自大的中尉这样和我说话。”乔克的语气明显带有更多的侵略性,也许是伏特加释放了他压抑的士气,“如果你在寻找现金,他绑在皮带里呢……和我一样,护士大概已经把它们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护士不会从孩子身上偷东西,乔克,你我也不会。这些袋子中哪个是他的?如果有必要,我要一个个查看。”
“哦,上帝!”下士腾地从墙根处站起,朝他走过来,“如果你敢动我的东西,我会把你的肠子掏出来。”他威胁着逼近查尔斯,“是那个龙迪斯手提袋……装着烟草和酒的那个。这些对他没有什么好处,难道在这个讨厌的医院他可以抽烟喝酒吗?”
阿克兰拉过龙迪斯袋,解开塑料扣,里面有两百支金边臣香烟和一瓶威士忌,“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说他才15岁。”
“偷来的。”
“从货架上偷走烈酒和成箱的香烟?这不可能。”
“好了,他买的……可能是从一个巴基佬的店里买的。只要是现金交易,巴基佬可不在乎是谁来买这东西。”
“他的钱从哪儿来的?”
“从一个有钱婊子的手提包里偷来的,我希望是:那些女人蠢得像狗屎。”现在他的语气是轻蔑的,“她们在咖啡馆外面与朋友絮絮叨叨,不等到该付钱的时候,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包不见了。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转移注意力——一个伙伴假装乞讨——婊子们全都看着这个乞丐时,从她们后面下手。”
“你可真是个英雄,下士。”
乔克用肩膀挤开中尉,“这是一个丑陋的世界,孩子,离开军队后你的军衔、你的勋章什么狗屁都不是。你越早明白这个越好。”他从阿克兰的手中夺过龙迪斯袋,重新扣好,把它推回后备箱里面,“这里没有什么是对这个病孩子有益的东西。”
“他有只行李袋吗?”
乔克咳出一口烟鬼痰,吐在地上,“我没见过。”
“你确定吗?”
中尉的语调激怒了他。“你说我是骗子吗?拿上这个帆布背包。”他关上后备箱,“我会在车上等着,直到你完事。”
阿克兰按了按钥匙挂扣上的遥控按钮,把车门锁上,“你在墙根那边等着,”他并不带敌意地说,“我宁愿回来时,看到我的皮包还在。”
他在急诊等候室等了20分钟杰克逊才过来。他打开帆布背包的前口袋,给她看那些电子小器件,“他怎么样?”
“他会活下来,但是得住几天院。”她在阿克兰的身边坐下,“我们找到了一个伍尔弗汉普顿的电话号码,但无人接听。你还发现了别的东西吗?”
阿克兰取出照片,“我想这是他的女朋友。”他翻过照片来给她看上面的地址,并解释为什么他认为这是一个朋友的地址,而不是她自己的,“如果这是一个商业性的存局待领地址,就会有个邮政信箱号码,因此,住在这里的人一定认识她,可能也认识本。”
“我来试试。那些手机呢?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都没电。黑莓也是。”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一部数码相机和四部iPod。我敢打赌都是偷来的。”
“毫无疑问。我希望这意味着你没有随便把乔克扔在我车里,他会在眨眼之间把我的座椅拔出来……更不要提我的CD播放机和收音机了。”
“他坐在墙根那儿。伏特加让他斗志昂扬,他一心想打架。”
“这是酒精的作用。我想他是在用酒精治疗抑郁症……他们大多数人都这么做。有时候酒精让他们醉入梦乡……有时候则会激励他们与人对抗。他从哪里弄来的伏特加?”
“偷的,我猜想……或者让本帮他弄的。他把那小子带来的一袋烟和酒据为已有了。”
“为了有个安全的夜晚而进行的实物支付,”杰克逊实事求是地说,“街头是个狗吃狗的世界。他收留你要多少钱?”
“一分没要。”
杰克逊笑了,“乔克是个职业老手。很可能第二天醒来你会发现你的大部分现金没了。”
她从背包中掏出手机,选了一部诺基亚,启开电池,看看SIM卡是不是还在里面,“我的包里有个应急充电器。当涉及到‘数据保护法’时,你会良心不安吗?我们应当试试吗?”
“不会被锁定了吧?”
“我们试了才会知道。”
跟随在杰克逊之后,阿克兰对她不断激起的负面反应产生了兴趣。他自己已习惯于吸引怀疑的目光,但是能看到别人也频频受到严厉的苛责,对于他来说是全新的体验。即便是在清晨,圣托马斯医院的急诊室也很忙,他看到当她经过时,人们会拉长脸,并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从后面看,她的长统靴裤和黑色的皮夹克,粗壮的脖子和短发,让她看起来比谁都阳刚,他不知道这些反应有多少是出于对她的性别感到迷惑。
她边走边打电话,明显对自己吸引来的注意力毫不在意,“我还有一个地址给你……梅百丽花园25号,邮编WV60AA……恐怕没有名字……不确定,但我怀疑是个亲戚……可能是某个认识他女朋友的人……对……没有姓……就是汉娜。如果我把他的背包留在初级卫生保健信托办公室,你能确保他能拿到它吗?谢谢。”她拨通另一个号码,“有给杰克逊医生的新信息吗?帕特尔替我做了?替我谢谢他。不,我还在医院……差不多完事了……最多还需要10分钟,但是如果有事,我两分钟就能离开这里。再见。”
她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来,输入电子锁密码,招呼阿克兰一起进去。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阿克兰,告诉他说:“在上面工整地用大写字母写上‘本·拉塞尔’,和背包一起放在角落里。”她从门后取出医用箱,放在膝盖上打开,“好吧,让我们看看可以发现什么。”
阿克兰看见她打开包着的应急充电器,“为什么不把SIM卡插进你自己的诺基亚,从那里读取信息?”
“我在待命中,电话得畅通。”她把充电器连上手机,把肥硕的大腿架到桌子的边缘等着,“通常大约在这个时间相对清静点,比较繁忙的时间一般是在临近午夜以及凌晨3点以后。”
“为什么?”
“人类的本性和血糖水平。家长们在上床前会查看一下孩子……成年人往往在天快亮前的几小时比较忧虑,那是他们一天最低潮的时候,也是人们最常见的死亡时间。”
阿克兰写完本的名字,把背包移到角落里,“我可不想看到。”
“什么?”
“看到某人死在床上。”
“那么就不要在医院或养老院工作,否则你会经常碰到这种事。”杰克逊把手窝成杯状罩住手机查看电池电量,“现在几乎没有人死在家里,虽然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宁愿睡死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在充满了陌生人的无菌环境里,插着输液管死去。”
“也许医生不应该这么不懈努力地让人们活着。”他冷冷地说。
杰克逊盯了他片刻,“所有人?你是说我们应该让本死在小巷里,因为终身注射胰岛素会花费掉我们其他人一大笔财富?”
“不。”
“那么,谁?你吗?”她拔掉充电器,打开手机,“如果你是因为自己仍然活着而在寻找可以责怪的人,那么,责怪你的战友吧。他们本可以把你抛弃在沙漠里,从而节约医务人员的时间以及把你恢复成原样的麻烦,更别提我原本像样的晚餐了,如果不是你和乔克坚持要把那个男孩救过来的话。”
“对不起。”
“我接受……你说得对,手机被锁定了。”她再次把笔递给他,“SIM卡下面应该有手机串号。”她启开外盖移去SIM卡,大声朗读一串数字,“记下了吗?”
阿克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做?”
“一个警察教我的。”她挪到椅子上,打开电脑,“好了,我下一步要做的是严重非法的,如果你不想参与的话,最好在门外等着。”
“参与什么?”
“为了访问主密码,我要假装成手机的主人。”她输入网址,伸出手要那组手机串号。
“我读给你。”
“那么请牢记我所做的每件事都会被记录在硬盘上。你在协助和支持他人盗用别人的数据。”
阿克兰无所谓地耸耸肩,大声读出那组数字,“警察为什么会教你做违法的事?”
“戴西老忘记安全密码……包括防盗报警器。”杰克逊点击鼠标,屏幕开始检索数据,她靠在椅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有一战诗歌博士学位……能背诵出鲁珀特·布鲁克的大部分诗歌,却记不住一个四位数的密码。我不得不学会酒吧里所有安全设备的操作诀窍。如果她输入错误的密码,什么都不管用了。”
“她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东西都设置成相同的密码?”
“因为她对移动通讯简直白痴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弄丢的或被偷的东西比你吃的热晚饭还多。如果她的手机和我们的报警器用相同的四位数,我的酒吧几个月前就会被洗劫一空了。任何人都可能这样做。”她冲屏幕点点头,“有了,一个可用的主密码。”她伸手拿过诺基亚,输入一组数字,“成功!让我们从ICE开始。”
阿克兰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她进入了通讯簿,“什么是ICE?”
“就是紧急情况模式。这种模式可以识别出最近亲属号码,所以警察和医护人员不必呼叫地址簿中的每一个名字。”她读出一个名字,“贝琳达·阿特金斯。这个听起来并不乐观……是个伦敦号码。”她输入“拉塞尔”,但是出现的唯一以L打头的名字是“兰德尔”、“罗夫”、“罗迪”和“罗什”。
“试试‘阿特金斯’?”阿克兰建议。
有五个阿特金斯:贝琳达·阿特金斯、杰拉德·阿特金斯、凯文·阿特金斯、莎拉·阿特金斯、汤姆·阿特金斯。“那么到底是谁的电话?”杰克逊问,“显然不是贝琳达的,如果她是近亲。”
“凯文的,”阿克兰说,“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固定电话的。其他人都有两个联络电话号码。这是记住你自己手机号码的好办法。”
“试一下。”她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报上号码。
“如果有人接听,你来说话就行。我可不想在这么晚被人吵醒,被告知手机被盗的事。”他按下“呼叫”按钮,杰克逊手中的手机立即响起彩铃《女武神的飞行》。
杰克逊挂掉电话,“我知道凯文·阿特金斯这个名字,”她慢慢地说,“但我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的。”
“一个病人吗?”
她摇摇头,“别的地方。我敢肯定我最近就看到过这个名字。”她陷入短暂的沉默,“该死!这可真让人心烦。”
阿克兰点头指向电脑屏幕,“试试谷歌。”他说。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为谷歌搜索出来的信息做好准备。
BBC新闻/英国/伦敦/第三位受害人被殴打致死……
凯文·阿特金斯的尸体……
卫报无限网/专题报道/凯文·阿特金斯谋杀案是系列谋杀……
负责调查此案的侦缉警司琼斯说……
太阳在线——新闻:追查男同性恋,疑为同性恋杀人……
凯文·阿特金斯被谋杀后,警方警告同性恋群体要提高警觉……
杰克逊感到难以置信,“那个孩子绝不可能把任何人打死。他简直是皮包骨头。他的肾上腺素一上来,血糖水平就会失控。”
阿克兰的反应则是极端躁动,“你不应该这样做的,我会被害死的。”
杰克逊点开BBC的新闻报道并扫描下来,“这条新闻已经四个月了。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移动服务商还没有停机?”
阿克兰转过身去,双拳猛烈地擂在一起,“谁在乎?”
“如果警察过来撞门,你可能会在乎,”她说,“他们很显然还在追踪这个手机号……而我们刚刚把位置告诉了他们。”
“见鬼!”
“冷静,”杰克逊严厉地说,“要奔赴最前线的是本……不是你和我。他们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被害者的手机为什么在他的背包里?”
“他会说是我把它放在里面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很明显我可以做个替死鬼。我和他一起在小巷呆过……琼斯本来就认为我与这起谋杀案有关。”
杰克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孩子不会知道,除非你告诉他。”
阿克兰不理她,“我甚至都不能证明这个该死的东西是他背包里的。我发现它时,乔克在墙根边坐着。”他开始踱步,“倒霉!真他妈的倒霉!”
“你在警察局被搜查过,”杰克逊提醒他,“那时你身上并没有手机。”
他突然愤怒地转过身来,“我身上从来就没有手机,”他厉声说道,“但这并不会阻止那些混蛋指控我。他们决不会相信这是巧合。他们会说本是在帮我藏匿东西……我们的相遇是提前安排好的。”
短暂的沉默后,杰克逊平心静气地问:“是那样的吗?”
阿克兰气得快要捶胸顿足了,“在乔克告诉你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你的名字吗?”
阿克兰生气地摇了摇头,好像这个问题压根儿不相干。
“那么乔克呢?除了知道你是个中尉,他还知道你的其他什么事吗?”
“不知道。”
“那么无论本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他将很难把你牵连进去,”她冷静地说,“他都病到昏迷的程度了,我猜他甚至根本不会记得你在那里……更别提描述你了。”她关上窗户,关闭电脑,“无论你有多么不信任警察,他们通常不会凭空捏造证据……还有,预先安排的会面需要对另一个人事先有基本的了解,比如说名字,可识别的特征描述……更别提交流的手段了。”
这种合理的推论并没有缓和阿克兰的愤怒,相反好像有点火上浇油。“不要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和我说话。”他警告说。
“那么用用你的脑子。”杰克逊低声说,伸手拿过医用箱,放到办公桌上,“没有人会对你感兴趣。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将要经受磨炼……只等到他康复到能够回答问题。还有我,如果我已抹去了阿特金斯SIM卡上任何重要的东西。”
“你本来不应该干涉这件事的。”
“也许是的,但是这部手机的主人被谋杀了,所以权衡利弊,可以说我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是?99lib.你被拘留了六个小时,你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
“我对此表示怀疑,”她冷冷地说,“我没有像你看起来那么容易恐慌。”
阿克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告诉过你……不要用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我。”
杰克逊耸耸肩,“你没有给我太多的选择。如果你想要尊重,你最好找到一种更好的处理恐惧的方式,而不是随意乱发脾气。”
他咄咄逼人地迎着她的脸,“我知道我不该上你的车。每次我相信一个女人,我就他妈的上当受骗……我受够了。”
她无动于衷地盯着他,“如果你总是这个样子,我本人就要开始质疑你的行为了……你是要后退吗……还是我们把这个游戏玩到底?我对为了增强你的自尊心而让你恐吓艰本不感兴趣。”
阿克兰不情愿地挺直身子走开,“我就知道是你设的局。上次让我被捕,你女同伴就干得非常干净利落!”
杰克逊站起来,“戴西可做不了这种事。是我告诉警察你要过来的……在你的怒火上升之前,我想告诉你,我们只是被问到了酒吧的那场打架,以及我们是否知道如何联系你。在他们把你带去审讯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和沃尔特·塔丁有牵连,戴西也毫不知情。”
“她让我的逮捕成为町能。我一进来,她就把我指给了警察。”
“她别无选择。你殴打了她的一位顾客,她有保护顾客的义务。”杰克逊冲阿克兰阴郁的表情摇摇头,“你期望她怎么做?为了避免你感到委屈,而危害自己的利益?你以为别人优先考虑的事情应该是你的事情?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你的想法就太奇怪了。”
“我肯定也搞不懂你的想法,”他气愤地反驳道,“为什么跑来找我?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早就走了。这个孩子我根本就不关心。我本该一叫完救护车就走的。”
“那样手机也将仍然存在,它仍然属于凯文·阿特金斯,”她指出来,“如果你在那个时间消失,你会看起来更加可疑。你认为乔克不会说一个戴着眼罩的中尉是曾呆在小巷的第三者吗?”
“警方不会参与进来。全都是因为你这个控制狂,我们才遇上这个烂摊子。如果你不插手,手机还会在那个帆布背包里,没人会动它,服务器也不可能追踪上它。”
“你宁愿是那样的?”
“是的。”
“好吧,”她突然说,“那么你和乔克最好都消失掉,要协助调查一宗谋杀案,我不能指望他会比你更加热心。”她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口袋,打开医用箱,把被盗的手机和用过的应急充电器放进一个信封,合上盖子,“你还有时间、我得从这里开车去萨瑟克城东警察局,到时你可能已经离开这家医院很远了。我不会提到你的,除非他们直接问我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阿克兰摆出一副要勇敢面对的势头,“如果医护人员看见过我们,那有什么用?”
杰克逊与他擦肩而过,拿起背包,“如果警方有凯文·阿特金斯的电话,他们不会理会医护人员的,”她嘲讽地说,“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是楼上生病的男孩。或许这个太复杂了,你搞不懂?”
第十五章
在他们返回车上的途中,杰克逊打了一连串的电话,这是她为了阻止阿克兰与她说话的企图而采取的权宜之计。但是阿克兰并不确定她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这些电话是必要的。其中一个电话是要求了解本最新的情况,并警告对方说警方肯定要见他,另一个电话是告诉对方她已决定亲自对本的背包负责,最后一个是向她的单位道歉,说她要去萨瑟克城东警察局一个小时,暂不能接受工作调遣。他们进入停车场时她走在前面,迎面碰到了醉醺醺的乔克。“这么长时间,”他咆哮道,“你们以为如果坚持足够长的时间我就会放弃继而离开吗?想侵吞我的东西,是不是?”
杰克逊不理他,径直走向宝马。她把自己的箱子和本的背包放在后座上,“如果我们给你带来了不便,我很抱歉。”她非常和气地说,“后备箱是开着的,中尉。你要把乔克的东西给他,并拿上你自己的吗?”
下士迅速跑过来,阻止阿克兰动任何东西,“我自己来,谢谢。”他扔开阿克兰的旅行皮包,手指勾起其他东西,“怎么回事?”他从车旁走开时疑惑地问杰克逊。
“让中尉解释给你听。”
“你们准备把那个孩子的背包带到哪里去?”
“萨瑟克城东监狱。”
“简直是见鬼了。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见得了阳光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杰克逊看着阿克兰清空后备箱一合上盖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去……一箭双雕,一方面签收背包里面的东西,这样如果一切都来路正当的话,不会丢掉什么;另一方面你可以在警察面前担保这个孩子的诚实。有兴趣吗?”
“取决于你发现了什么。”
“一部不属于他的手机。”
乔克厌恶地嘟哝着,“你不能因为那个告发他。伦敦到处都有来路不明的手机,是最容易随手拈来的东西。这不能成为给这个孩子带来麻烦的理由。”
“这不是一部简单的被盗手机,乔克,这部手机的主人被谋杀了。”乔克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把它弄好了,”她说,“它仍然和服务器连接着,我想是警方故意保留了它的服务,看是否会有人尝试使用它。”
“这个孩子不会知道任何有关谋杀案的事情……可能甚至都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偷来的。更没必要说你是从哪里发现bbr>?它的。”
杰克逊摇摇头,“恐怕我必须这么做。”她打开车门,“中尉跟不跟我走随他的便。你呢……你愿意跟我走吗?如果你知道任何可能会对本有所帮助的事,你将减轻他的麻烦。”
乔克摇摇头,“除了我已告诉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和我几乎不认识。我只是指给了他一个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而已。他总共大概来过五六次。”
“你们都说过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他……音乐和某个他喜欢的女孩。我从来没有真正听……只是随他叽叽喳喳直到睡着了作罢。”
“你说过你是一个月前遇到他的。你知道在那之前,他在伦敦多久了?”
“不知道。”
“你还说过同性恋对他感兴趣。你知道他有没有曾跟什么人走过?如果他需要钱,他会不会出卖自己?”
乔克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仿佛要以此证明他自己对肛交的态度似的,“没有问过。不能忍受那些鸡奸者。我只是给他指出一个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
“你猜呢?”
“取决于他的嗜好。苹果汁便宜……海洛因昂贵。大多数吸毒的人会那么干。”他准备走开,但是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这是不对的!”他大声说,“那些混蛋不单单纠缠这些小男孩,他们也纠缠小女孩。如果你要告诉警察什么,告诉他们这个。”
“当然,”杰克逊轻松地说,“但我们谈沦的是哪些混蛋?同性恋还是毒贩?”
“所有人!他们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这些离家出走的孩子。如果他们不融人这个可怜的讨厌鬼的群体,他们就让这些孩子迷上海洛因。这应该被禁止。”他朝着沥青碎石路面又啐了一口,“孩子变坏了不能怪孩子。这是他们知道的生存下来的唯一途径。”他点点头,“我改天还会再看到你的。”
杰克逊看着他走开,“你来吗?”她问阿克兰。
他盯着乔克远去的身影,片刻,打开后车门,把旅行皮包扔了进去,“是的。”
如果他们曾期待有人会在警察局门口急切地迎接他们的到来,那他们就失望了。审问过阿克兰的那些人在释放他不久后就打卡下班了,负责接待他们的探员对沃尔特·塔丁和凯文·阿特金斯案情的了解甚至比他俩还少。当他不耐烦地打断杰克逊的解释,抽出一张纸询问他俩的名字和地址时,被工作日程压得满满的杰克逊被激怒了。
“我没有这个时间,”她简短地说,“我在待命中。出于事情的紧迫性,我们需要和琼斯警长或比尔督察谈谈,”她的眼睛眯起来,“你很清楚我是谁。接待女警通过电话给过你我的名字。”
这名警察和急诊室的那些看着杰克逊的人一样,带着一副被逗乐的表情,“我还是需要你们的更多情况,杰克逊女士。”
“杰克逊医生和阿克兰中尉,”她告诉他,“盖恩斯伯勒路,贝尔酒吧。如果你告诉警长我们有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我保证他不会反对你吵醒他。是从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身上发现的,他已被带到圣托马斯医院。与沃尔特·塔丁住在同一家医院。”
他写下他们的姓名和地址,“电话号码?”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失去了耐心,厉声说道,“打电话叫警长!”
“我要确定这是必要的。”
“那么试试比尔督察。”
“同样的答案。”
杰克逊冷冷地盯着他,“警长通常早上几点过来?”
男子耸耸肩,“我不知道。这取决于他什么时候轮班。”
“我在哪里可以给他留言?”
“留给我。”
她俯身向前,“那么这么写:‘无法通过这个傲慢的、值夜班的白痴这一关,他对女同性恋有意见。有关同性恋谋杀案,请速联络贝尔酒吧的杰克逊。她掌握了某个无家可归者与凯文·阿特金斯案有关的证据。’加上时间,并告诉你的上司,我们随身带着证据,因为我们不相信你能妥善保管它。”她把背包递给阿克兰,站起身来。
“我只是在按照标准程序办事,杰克逊医生,”警察说,“如果每次有人声称有重要的证据我就打电话给警长,他现在早就累死了。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因为你不再想报案,所以你要结束这次会面?”
“不,我要结束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拍你的马屁。你可以把这一句补在下面。”
“你呢,先生?”他问阿克兰,“你有什么补充的?”
“就那么多,只是如果我是你,在我和杰克逊医生离开之前,我会再找个人商量一下。”他停顿了一下,“我是由叫莱弗或莱弗里的拘押警官签字放出来的。如果他还在值班,你或许可以帮自己一个忙,和他说说。”
“你应该让琼斯把他当早餐吃掉,”警察关上门离开后,杰克逊说,“为什么突然这么帮忙?这个中年纳粹警察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阿克兰耸耸肩,“他无能为力。在深夜吵醒上司很明显是一件大事。”
“他有权力情结,目光狭小,仗势欺人。”
“你比他强不到哪儿去。你同他叫板,只是因为他容易对付。急诊室那些讥笑你的病人,我没看见你敢对他们怎么样。”
她抱起胳膊靠在墙上,“攻击或刁难顾客是极恶劣的经营方式。警察属于完全不同的一种职业,他们要遵守职业标准,不能像对待坏人一样对待普通民众。”
阿克兰一阵沉默。他还不能确定对这个女人的看法。她身上有这么多东西让他反感——她性格中的强势,她的直言不讳,她需要控制一切的样子。然而她身上也有一些让他喜欢的地方,他钦佩她作为医生的一面,对于那些来自陌生人的负面反应,她视若无睹,这一点也让他钦佩。事实上他甚至替她感到愤怒,人们有什么权利对那些他们并不了解的人指手画脚?他抬起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
“什么?”他问。
“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整体上对所有的女人?”
阿克兰又耸了耸肩,“你喜欢恐吓人。也许这个家伙的确知道你的名字……也许他只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的人……但是既然你叫他‘傲慢的白痴’,他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更好的看法。”
这不是针对她的问题的答案,但是杰克逊没有指出来。她说:“他怎么看我重要吗?”
“不重要。”
“如果我穿着裙子,化了妆,他的腿会跷得更高。”她轻声说,“大多数人认为我是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或者做过变性手术的男变性者。我穿成这样,”她松开胳膊,指着自己男性化的装束,“受到的讥笑比我穿女人的衣服要少得多。一个穿着裤子和工作靴的女同性恋,远没有一个肌肉发达、穿着淡粉色衣服的易装癖者让人害怕。”
阿克兰完好无损的那侧脸短暂地出现了一丝幽默的神情,“你永远也不会穿粉红色。没有足够的威胁性。我敢打赌,看到别人为你让路,你感到由衷的陶醉。”
杰克逊注视他片刻,“你脸上的疤痕和海盗眼罩带给你的就是这种感觉吗?谁靠边让得更快?男的还是女的?”
他没有回答。
“你需要小心利用这一点,中尉。有些男人喜欢看到女人眼中的恐惧。”
警长一到,事情进展的速度立即就快了一拍。探员向他解释说因为他们不给他看,他不能保证手机是凯文·阿特金斯的。警长不理睬他,径直走向杰克逊和阿克兰,“手机在哪里?”
“在这里。”杰克逊弹开医用箱子的扣子,把信封递给他,“电池没电,但我用应急充电器启动它了,因为我以为它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那孩子在圣托马斯医院,因为糖尿病而昏迷。我是在寻找亲属联系信息。手机现在仍开着。”琼斯打开信封让手机滑落到桌上,“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在这里。”她举起背包,“这是那个男孩的——我们认为他的名字叫本·拉塞尔——尽管我们还一直无法确认。”她看见琼斯用铅笔尖触动手机的底部,点亮了LCD屏,“我进入紧急状态模式,看到了贝琳达·阿特金斯这个名字,然后查到了一系列姓阿特金斯的电话。凯文名下的电话号码正是本机的号码。我认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女儿叫贝琳达。”琼斯用铅笔向下滚动屏幕,“杰夫和汤姆是儿子,萨拉是他的前妻……仍然姓阿特金斯。这肯定是他的。”他皱着眉抬起头,“你怎么解的锁?还是我们得感谢阿克兰中尉的帮助?”
杰克逊摇摇头,“是我弄的。”她解释是怎么办到的,“我对其他牌子的手机不太熟悉,否则我还会试试另一部。”
“还有一部?”
她冲背包点点头,“在这里。另外还有一部黑莓和几部iPod。”
“一堆赃物。”他把目光转移到阿克兰身上,“中尉在这里是什么角色?”
“他和我呆在一起。”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来这里之前返回贝尔酒吧接的他?”
看到杰克逊有几分犹豫,阿克兰不安起来,“她过来找的我,”他说,“她找到我时,我和那个男孩还有另一名男子在一起。我们在一条小巷露宿。男孩昏迷了,杰克逊医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后让他住进了圣托马斯医院。”
琼斯点点头,“比尔督察打来电话说你朝反方向走了。你有多了解那个男孩?”
“我根本不认识他。”阿克兰说。
警长脸上挂着一丝怀疑的笑容,“你希望我相信你?24小时之内你接触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沃尔特·塔丁和那小子……他们俩显然都与同一桩谋杀案的调查有关联……你声称之前不认识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这种巧合不会发生,查尔斯。”
“显然它发生了,或者它不可能只发生在我身上。”
“没有人这么不走运。”
阿克兰用手掌按住眼罩,用掌根揉捏悸动的神经末梢,“如果说我不走运,对你却是有利的,”他指出,“如果杰克逊没有跟着我,这个男孩也没有生病的话,你不会得到这部手机。换作其他医生或者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些东西都会原封不动地呆在这个背包里。”
“假设它一开始就在那里。杰克逊医生来之前,你和那小子单独呆了多久?”
“从来没有。我到达那里时,一名年长的男子已经在那条小巷里了。”
“所以不可能有机会在不被人看见的情况下把那小子包里的东西塞进你的包或者反之?”
“是的。”
“而且也没有机会方便地遗失,”强调“遗失”这个词时,他又笑了,“他为你拿的东西?”
“是的……但他不是在为我拿东西。”
“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个?”
阿克兰伸出一只手扶住桌子的边缘以稳定自己,“我不知道,”他严厉地说,“除非男孩告诉你相同的情形……除非你也不相信他。”
“你看起来病了,”琼斯不带感情地说,“我建议你摔倒之前坐下来。”
“不,谢谢。我宁愿站着。”中尉离开桌子几步,挺直身子。
琼斯断然示意杰克逊,“他需要当心,医生……看起来好像要晕倒,请负责照料一下他好吗?”
她摇摇头,“除非他要求我帮助……与心不甘情不愿的病人扭成一团把他按到地上,远远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这种棘手的事情我会留给你和这里的警察来处理,”她看着警长向后推椅子,“尽管我不建议不必要地使用武力。”她委婉地结束回答。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琼斯不耐烦地站起来,绕着桌子走过来,“坐下,老兄!”他紧抓住阿克兰的手臂,把他推到椅子上,“这里不是关塔那摩湾。”
他几乎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阿克兰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用经典的摔跤动作单臂扼颈,一只手迫使琼斯的下巴抵到胸部,另一只手用力扭住他的前臂骨。“你不应该这样做,”他对着琼斯的耳朵低语,“我不是在烦扰你……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已很清楚地说明过好几次,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琼斯?没有反抗,“你已表明你的立场,查尔斯。现在放开我,否则你会遇到严重的麻烦。”
杰克逊后退一步,阻止探员过来,“你听见他了,中尉。你现在可以把他放倒,但不管怎么说这不公平。他的年龄是你的两倍,体重是你的三倍……这里我们还有个朋友要逮捕你。”
阿克兰盯住她片刻,放开手,推开了警长,“你怎么看待一个中年纳粹警察?”他问,“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恃强凌弱的人。”
“我不喜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想让他们死于中风。”她用下巴指向房间的一角,“你看起来好像要吐了,帮帮忙,坐在那个角落里,把你的头夹在膝盖间。”看见他在后退,她把注意力转向探员,“如果你愿意站在另一个角落里,我会照料你的上司……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守住这个防线,防止另一场冲突。你在我看来有点太激动了。”
“长官?”
“我没事。”琼斯坐回座位上,松开衣领,“没人受到伤害。”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对杰克逊说,“你认为我问中尉这些棘手的问题很过分?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调查好几个月了……今晚是我们第一次得到了有意义的线索……两个线索都涉及到了这个年轻人。”
杰克逊耸耸肩,“第一个没有。有一会儿看起来似乎是的,但你已证明给自己看了,他对塔丁的袭击没有责任。你还不如说两个线索都涉及到了我——如果我没有把他交给你,你会仍在四处寻找中尉——所以为什么你不问我一些棘手的问题?”她微微笑道,“为什么不打开录音机?”
“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否则这次攻击会被记录在磁带上,你的朋友将面临指控。”他若有所思地揉了揉手腕,看着阿克兰弯下去的头,“你病得很厉害吗,查尔斯?你不会死在我面前吧?”
“不。”
“我不这么认为。你抓的这一把可够狠的。”他又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试着起诉我,我会把你的肠子拉出来做吊袜带。这次调查已经资金短缺……如果因为一个目击证人想以个人空间受到侵犯为由要求补偿,我要是批准了那该死的就是我了。”
“你对自己被侵袭的事实倒不是十分在意。”
“不错……我是警察,法律以特殊的方式保护我,但不以同样的方式保护你。如果杰克逊医生不在这里,你会有多过分?”
“如果你是在问我是否会把你殴打致死,答案是‘不’,”阿克兰说,“这种特殊的杀人方式在军队是不被鼓励的。花的时间太长了。如果我想让你死,我会直接砸碎你的脊梁。”
“为什么提到殴打?”
“这是凯文·阿特金斯被杀害的方式。”
“你怎么知道的?”
“杰克逊医生在医院的电脑上用谷歌搜索过他的名字。”
琼斯瞥了一眼杰克逊,她点点头。“这是非常普遍的常识,”他同意道,“有没有在报纸上跟踪过这个案情,查尔斯?”
“没有。”
“可是当凯文·阿特金斯被杀害时你在伦敦。你曾与坎贝尔医生讨论过这个案子。”
阿克兰小心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警长,“如果确有其事,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大部分时间我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以阻止她跟我讨论任何事情。她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我不记得她说过多少值得一听的事情。”
琼斯曾在电话一端听过苏珊·坎贝尔关于短期记忆丧失的长篇说教,所以在这点上与他有同感,“那么巷子里的另一个男人是谁?”
“问杰克逊。她和他说过的话比我多。”
“医生?”
“他自称乔克,50多岁,并说他是福克兰群岛战争中的一名下士。身高大约5英尺10英寸……灰白的头发和胡须……棕色大衣……臭气熏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老。他拒绝和我们一起来,但我想他在那条街上相当知名。根据他告诉我们的事实判断,他已经在街头流浪了20年。”
福克兰群岛战争引起了琼斯的兴趣。“你以前遇到过他吗?”他问阿克兰。
“一次。我看到一群喝醉了的小混混在欺侮他,我把他们赶走了,并帮他翻过进入小巷的栏杆。所以我知道那条小巷。”
“当时那帮小混混在做什么?”
“踢他。”
“这个生病的小子是其中之一吗?”
阿克兰犹豫着,“我不知道。有一个男孩往乔克身上撒尿……但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他当时穿着一件连帽衫。其他几个人是女孩。”
“如果他曾经这样欺侮过乔克,我不认为乔克今晚会帮他,”杰克逊冷冷地说,“他告诉我他一直在试图保护本不受同性恋的骚扰。他希望我把信息传达给你,街头对男孩或女孩而言都不安全,毒贩们让他们上钩,那些沿着马路缓慢行驶寻找性伙伴的人可以立即占他们便宜。”
“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琼斯同样冷冷地说,“你是说这个乔克歧视同性恋?”
杰克逊明白他接下来会有的推论,“相当多的人是这样的,警长,但我并不认为这意味着他是一个杀手。”
琼斯转身对阿克兰说:“他会担保你从来没有擅自动过这个背包吗?”
“我很怀疑。”
“此人是多年的老酒鬼,不是那种愿意主动提供信息的人,”杰克逊对皱紧眉头的警长说,“他会非常省心地说不记得了……假设你能找到他的话。”
“你最后一次是在哪里看见他的?”
“圣托马斯医院外面。他现在应该不在那里了。”
“那么,让我们听听你怎么说。据你了解,中尉曾经单独和这个男孩的东西一起呆过吗?”
杰克逊瞥了一眼阿克兰,好像在寻求回答的许可。
“是的,”她承认道,“有一段时间他和乔克呆在我的车里,而我则在医院里。”她解释为什么在她随医护人员进入急诊室时让阿克兰开走她的宝马,“我叫中尉搜查背包,看能不能找到任何可能帮助我们找到本的亲人的信息……他大约20分钟后把背包带给了我。”
“并且给你看这部手机?”
“是的。”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你只对小巷里发生了什么感兴趣。”杰克逊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你看,我很明显有点被你搞糊涂了,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对此喋喋不休。把凯文·阿特金斯的电话放到男孩的背包里对查尔斯有什么好处?这根本毫无意义……特别是他完全可以把它扔进停车场和急诊室入口处之间的任何一条阴沟里。”
“他不知道你会不需要密码就能打开手机。”
杰克逊皱起了眉头,努力跟上他的逻辑,“这有什么区别?他知道我们在努力识别这个孩子的身份,所以阿特金斯的手机被最终检查的几率非常高。如果他可以简单地把所有的证据丢掉,为什么还要在这件无法预测.的事情上赌一把?”
“这取决于赌的是什么。假设这个小家伙死了呢?这种情况下,案件的局面将会大不相同。一个死去的年轻男同性恋,不高兴出卖自己,将会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同性恋杀手。”杰克逊立即露出恼怒的表情,琼斯摊开双手做出让她息怒的姿态,“不要如此天真地看待他人的动机,医生。如果你在法庭上坐一天,你会听到许多比这个更不可思议的故事。”
“本没有会死掉的征兆。医护人员在救护车上就开始了水化治疗,一进入医院,他的内分泌功能就会恢复正常。甚至在我们离开考文特花园之前,中尉和乔克两个就都知道本的生存几率非常高。”
“你在白费口舌。”阿克兰说,从地上站起来,肩膀靠在墙上,“我告诉过你会是这个样子。”
“至少我在维护你的利益,”杰克逊冷冷地说,“这点好像比你自己做得更好。你有两个爱好:愤怒地失去理智和绝望地殉道……绝望地殉道这点让我很气恼。”她不满地盯着他,“昨天你在酒吧攻击拉希德后,我们是用沉默解决的问题……这并没有打动我。罪行不是一种可以协商的商品,中尉,你不能像在中世纪的罗马帝国一样用金钱从教皇那里买到赦免。”
他很不友善地回瞪着她,“不要用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我。”
“那么不要再表现得像个混蛋一样,接受你已经犯的罪。替人受过不会让时光倒流……拒服止痛药也不会……”
伦敦警察厅内部备忘录
致:局长助理克利福德·戈尔丁
自: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日期:2007年8月13日
主题:沃尔特·塔丁袭击案
2007年8月10日,12:00-13:00
长官:
我们继续相信对沃尔特·塔丁的袭击是系列谋杀案的一部分。更新如下:
查尔斯·阿克兰中尉,住在盖恩斯伯勒路的贝尔酒吧。现在处于保释中,警方仍把他当作一个重要证人。已知他与沃尔特·塔丁和本·拉塞尔均有接触。曾短暂地持有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之后上交。
本·拉塞尔,目前是圣托马斯医院的病人。相信他曾持有阿特金斯的手机数周(见下文)。
“乔克”,姓名不详,目前下落不明。他告诉杰克逊医生和阿克兰中尉,在过去的四个星期里他和本·拉塞尔有过断断续续的接触。他也可能藏有一只粗呢行李袋,阿克兰相信是拉塞尔带进小巷的,乔克可能把它藏进了自己的行李里。这些事实受到了拉塞尔的否认(见下文)。注意:因为“乔克”是姓为“怀特”的人常见的绰号,已经在军方档案中寻找过在福克兰群岛战争期间服役的姓为怀特的下士,找到了两个,但目前两人均与此案无关。
沃尔特·塔丁
尽管在犯罪现场发现了与另外几起案件的不同点,我们仍然认为对塔丁的袭击与先前那几桩谋杀案有关。这种观点得到了犯罪现场资深侦探约翰·韦布的谨慎赞同。我会另函发来他的初步报告。塔丁先生仍然在圣托马斯医院,处于重度昏迷中,所以我们一直无法采访到他。负责治疗他的医生乐观地表示,在未来几天内他有可能恢复意识。
凯文·阿特金斯——手机
这是迄今我们最有希望的线索。目前,我们正在与阿特金斯家合作,对他的打印出来的电话地址簿进行分析。我期望在未来两天内,通过往来的不明身份电话号码,死者访问过的网站、文本、照片等线索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仅供参考:从手机外壳中检索到的指纹只有本·拉塞尔、查尔斯·阿克兰中尉以及杰克逊医生的。我们没有发现未知者和阿特金斯的指纹,这表明杀人后外壳被清洗过。在手机话筒处的唾液中有可能读取到DNA信息,但是法医鉴定服务中心预测唾液最有可能是阿特金斯本人的。
黑莓/另一部手机/iPod
通过与本·拉塞尔的面谈和对系统内存的初步搜索表明,黑莓和另一部手机与本案无关。我们还没有确认这些东西的所有者,但是正在安排与相关人士的谈话。同时,我已要求继续搜索记忆内存。几部iPod中储存有各种音乐,如车库摇滚、说唱、英伦摇滚和独立音乐,但是同样与本案调查无关。仅供参考:从不同的外壳上提取了各种指纹,但我们只能够识别出拉塞尔和阿克兰的。法医鉴定服务中心确认,在盗窃这些物品前后,没有明显清洗这些物件的尝试。
本·拉塞尔
拉塞尔在他的母亲和律师的陪护下,已在圣托马斯医院接受了三次问询。由于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一直被当作一个“弱势的”目击证人对待。随函附有他的详细信息,包括伍尔弗汉普顿给他的警告和反社会行为令,主要有以下几点:
* 本杰明·雅各布·拉塞尔
* 16岁
* 成长在伍尔弗汉普顿
* 低等教育记录
* 因为醉酒和扰乱治安受过两次警告
* 因为邻居投诉而受到了反社会行为禁令
* 去年因为偷钱与继父争吵后离家出走
* 声称头六个月一直擅自住在伯明翰的一间空房子里(详情不明)
* 声称已在伦敦街头露宿约三四个月
* 与其女朋友汉娜仍有联系,汉娜,13岁,伍尔弗汉普顿居民
* 承认与汉娜有过性关系
* 没有在首都中心地区的逮捕/警告记录
* 承认靠偷窃和乞讨生活,但否认出卖身体
* 最近诊断身患一型糖尿病
拉塞尔已完全不记得8月10日即星期五晚上去过小巷的事情,但承认自从“乔克”把那里介绍给他后,他就时不时睡在那里。他称“乔克”为爷爷,但除了说他是一个“正派人”外,对他一无所知。他否认拥有一只粗呢行李袋或曾看到乔克有一只。他还否认认识一个戴着黑色眼罩的人或任何一个名叫“中尉”或查尔斯·阿克兰的人。
拉塞尔坦率地承认这些手机、黑莓以及iPod是偷来的,怛是他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以及如何偷到的。他估计在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大约偷了15至20部手机,他每次偷取的方法都“非常相似”,所以具体细节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在谈话中,两部手机分别被称为“诺基亚”和“三星”。他说其中的一部(他认为是三星)是从一个女人敞开的包中偷来的,当时她正在付钱买报纸,他是从后面看见她的,所以对她的描述——“高高的”——没有什么价值。他声称另一部手机(阿特金斯的诺基亚)是从一个小手提袋中发现的,那是他在海德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偷来的,当时手机的主人正在“看一对情侣漫长的接吻”。同样没有什么有用的描述,除了说他是一个男人,“黑头发,穿着黑色衣服”,可能是西装。
拉塞尔说那个手提袋是黑色的,与摩托车快递员用的那种差不多——大约40×30厘米。他把里面的东西搜过 4e00." >一遍后把它扔在了戴安娜王妃纪念喷泉附近的灌木丛中,除了他拿走的一部手机、一瓶阿司匹林和一包三明治外,他不记得别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最多记得还有“一张报纸,也许是一个棕色信封和一些钥匙”。仅供参考:已对这个区域进行过搜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也没有民众或公园地勤人员曾上交过类似的手提袋。
拉塞尔无法准确地说出这些盗窃发生在什么时候,尽管他最肯定的猜测是两到四个星期前。他一贯的做法是“收集”一大把东西,然后卖给坎宁镇地区的一个销赃犯(他至今仍拒绝向我们透露名字或地址),但他否认在过去的一个月卖过任何东西,因为他一直病得不行,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他记得用其中的一部手机(他认为是三星)给女朋友打过电话,因为当他刚偷来时,手机还在服务期,另一部则是“死的”。
结论
我认为把精力分散在追查一个“高高的”女人或一个黑头发的男人上很荒谬,把这些描述作为本案的调查内容也毫无意义。拉塞尔是一个很不可靠的证人,他很快就同意说从那个手提包或手提袋里拿到的很可能是那部黑莓或其中的一部iPod。他对其他受害者的描述也同样模糊——他认为两部iPod的主人分别是“一个黑人”和“一个孩子”。
通过他的律师,拉塞尔已意识到这次调查的严肃性。虽然很害怕被审问,但三次面谈中他都保持了很平稳的态度。无论是我还是督察尼克·比尔都没有发现在问及诺基亚时他的反应有什么异常。因此,我们认为,诺基亚更可能是从阿特金斯的凶手那里偷来的,而不是从阿特金斯本人或阿特金斯的房子里偷来的。
我已要求詹姆斯·斯蒂尔考虑心理状况的因素。我们的假设是,这些手机是作为战利品或胜利纪念品被偷来,或者因为它是凶手与被盗者交流的手段而被偷的,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会把它带到公共场所。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们目前两个最有希望的线索是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和对沃尔特·塔丁的袭击,我已指示把所有的努力集中在这两个方面。
致以亲切的问候!
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第十六章
本·拉塞尔的母亲神情疲惫而忧郁,一连三天的紧张忙碌把她折腾得精疲力竭了。这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女人,坐在儿子的床边,没完没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副根本不在意儿子做什么的样子。儿子唯一感兴趣的事是戴着插在电视上的耳机,把玩着遥控器。在日光下,神志清醒时,他向下紧抿的嘴巴和永不消逝的怒容很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孤僻的青年。杰克逊猜想,母子对于这次团聚,没有任何喜悦可言。
因为警察对他持续不减的兴趣,他与别的病人隔离开了,独自呆在一间耳房里。但是当杰克逊和特雷弗·莫纳汉经过他的门口时,通过敞开的门,杰克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他们在离门口还有10码的走廊上停下了脚步。“他母亲多大年纪?”
“67岁,”莫纳汉低声说,“52岁时她以为自己已进入绝经期,12个月里头一次与她的老伴同房。可怜的女人。她丈夫一年后死于肺癌。”
“还有其他孩子吗?”
“四个……都比这个大得多。他一个38岁的哥哥已经有了两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这个孩子是被当作独生子带大的——据我看来,完全被宠坏了——但是在她的第二任丈夫出现之前,还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这个不幸的女人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不该再婚,自从她再婚后,本就一直麻烦不断。”
杰克逊一脸苦笑,“这是我第多少次听到这种故事了?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都有一段这样的历史。”
“嗯。赛克斯太太希望我说是糖尿病让本走上了歧路。”
“而不是什么?继父?”
莫纳汉耸耸肩,“随你选。她指责一切,诸如:因为他的父亲,去世而对他过度宠爱……改嫁时她改了姓……不得不把她的时间让儿子与新丈夫分享等。她唯一没有准备好接受的事实是:本之所以有这样的行为举止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她不断告诉我,他本质上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他是这样的吗?”
“我还没看出来。他是一个粗鲁的小混蛋。你确定想和他谈谈?”
杰克逊点点头,“最好是单独谈谈。有没有办法把他的母亲支开?”
“有什么报偿?”
“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如果你能保证关门后半小时不被打扰的话。我想知道他是怎么跟警察说的。”
门关上后,只剩下杰克逊单独和本在一起。杰克逊想,一点没错,真是个“粗鲁的小混蛋”。他故意不理她,直到她把病人专用的电视遥控器抢到一边,关闭了电源,从他的耳朵上拔下耳机。
“早上好,”她说,“我是杰克逊医生。我们已经遇到过,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在救护车接你之前照顾你的医生。”
他审视着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一个女同性恋?”
“上次检查时说我是的。”她阻止他重新拿回耳机,拔下了插线,把耳机扔在她身后、他够不着的地板上,“生活是个婊子,不是吗?”
“你不该那么做。”
“为什么不该?这些东西又不是你的,你又没有付钱。或者是我付,或者是资助你的电视瘾的纳税人,或者是你可怜的长期遭受苦难的母亲。”她坐在赛克斯夫人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我依法享有。你对我动手,我可以告你袭击我。”
“那么琼斯警长再来问你有关那背包里的东西时,你最好告发我。你那包里可真藏了不少好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关你什么屁事。我不回答问题,除非妈妈和律师在这里。”他双手相扣,两根食指伸出来指着她,“我有权利。”
“什么样的权利?”
“我没有必要和你说。”
“正合我意。我会把我们两个人的话都说了。”她朝椅背靠了靠,跷起二郎腿,“你现在的状况意味着在可预见的未来,你需要受到监测。你越快学会在治疗中扮演积极的角色——特别是调整胰岛素,控制食物摄人以及适当运动——你的依赖时间会越短……但是只有最聪明、最愿配合的孩子才能够在没有父母帮助的情况下成功地战胜他们的疾病。对于——”
“这些我都知道,”本不耐烦地打断她,“我都听腻了。我没有要求生下来就得糖尿病,不是吗?”
杰克逊不理睬他的话,接着说:“——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他希望自己的权利得到尊重,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只要他能尽情地自由偷窃……让他的母亲生不如死——”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男孩咆哮着,手指直指杰克逊的眼睛,“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呢?”
“啊哈,好吧,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杰克逊温和地说,“孩子们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母亲们却必须承受命运交给她们的一切。我无法想象你这样一个傻瓜儿子能给你母亲带来什么快乐。我猜她正坐在餐厅里,后悔当年没有让你的父亲戴上安全套。”
“我不是一个傻瓜。”
“你本来可以骗过我的。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感到不适时就寻求帮助?”
“这是我的生命。也许我想死。”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不会去找乔克。按你当时的状态,翻过那个栏杆是要费好大力气的。你到那里不到10分钟就不省人事了。”
“如果乔克不在那里呢?那么我不就死了?”
“比起蜷缩在商店门口,你给了自己一个更好的活下来的机会。你是个流浪者。路人会以为你睡着了。”她进入了短暂的沉默,看着他,“但是,你一般不会睡在别人家门口,是吧?乔克说你特别害怕被同性恋纠缠。”
“我恨那些混蛋。”
“你有没有跟谁走过?”
他再次用双手食指模拟手枪的样子指向她,脸上带着纯粹的仇恨,“不,”他咆哮着,“我宁愿死掉!”
杰克逊不信他。这种强烈的同性恋恐惧症恰恰表明了相反的事实——长期受到虐待的性关系,或者是当他需要钱时出卖过自己,并因此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感情。“你的继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马屁精。”他鄙夷地说。
“什么样的马屁精?”
“他娶妈妈是为了占有房子。”
她看到他的嘴巴嗫嚅着,表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我们在谈论规则和纪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吗?”
“我几乎不认识这个混蛋,他就开始表现得像我爸爸。我们一起做过的全部事情不过就是争吵。”他愤恨地盯着杰克逊,“他没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离开。”
“你是这样告诉你母亲的吗?”
“是又怎么样?是这样的!”
杰克逊摇摇头,“你的继父改变了你与你母亲的关系。从她的样子来看,我猜多年以来你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你是自己宇宙中的小上帝……当有人过来向你挑战,你就像被夺走了心爱之人一样不能接受这种改变。”
“随你怎么说,你不在那里,你不了解我,”他用不善辞令的年轻人常用的陈词滥调低声咕哝着。
“如果从母亲的角度来看一切都好好的,她就不会把你的继父带到你们的生活中来,”杰克逊合理地指出,“我猜她很孤独。当你决定披挂上阵赶走你继父时,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闭嘴!”
杰克逊耸耸肩,“问题不会仅仅因为你拒绝谈论就自行消失。在某个阶段,你必须解决你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的问题……街头不是选择……它不适合一个依赖胰岛素的人。”她在短暂的沉默中等待着,“我可能是错的,但我觉得你是为了生存而被迫做出了你呆在家里决不会做的事情。”
“这不关你的事。”
“如果这影响你的健康就关我的事,”她平心静气地说,“如果你染上了未确诊的性病,你的糖尿病将很难治愈。你有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性行为史?”
“没有……我也不打算这么做。”
“这是一个简单的检测,正是你所需要的,”杰克逊平静地说,“按惯例你刚进来时就该做这项检测的。你要我让莫纳汉医生来和你谈谈吗?他不会与你的母亲讨论这件事情的,如果这是你所担心的话。”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在评估她是否值得信赖似的,“那么你呢?”
“我不会和别人重复你说过的任何话……除非得到你的许可。”
“你最好别说!”他狠狠地说。
“我保证。”
他用眼角看着她,“如果有人发现,我会割腕自杀。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恶心。”
“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做过一次。那个混蛋说如果我跟他去酒店,他就给我30镑。真是他妈的一个阴谋。他们一共有五个人,最后一分钱也不给我。他们觉得很好玩……告诉我说如果我认为被骗了可以去找警察。”他把手指对着墙,瞄准,模拟了一个开枪后的反冲动作,“我想毙了他们……现在仍然如此。”
“我不责怪你,”杰克逊说,“要是我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我做那个只是为了他妈的钱。”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以前?”
“几个月前,”他含糊地说,“大概在我遇到乔克时。”
几个月?“那就是他把你收归在旗下的原因吗?你告诉他这件事了?”
“有一些……并不多。我不想让他到处说我是一个他妈的同性恋,是不是?”
杰克逊笑了,“我觉得就那一点来说你是安全的。我想乔克有太多自己的秘密,所以他也不会到处瞎扯别人的秘密。”
他又怀疑地瞥了她一眼,“你认识他?”
“你昏迷的那晚他就在小巷里。我想他可能拿走了一只属于你的帆布袋。”
本的回答非常迅速。太迅速?“不,”他坚定地说,“我只有一个背包。”
“那么那一袋子烟和酒呢?乔克说那是你的。”
“他是个酒鬼。大多数时候他说的都是屁话。”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助你。我不得不问他一些问题,了解你的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看到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的不多……说他只认识你一个月……也许只见过你五六次。”
本盯着自己的手。
“那么谁说的是真的?你,还是乔克?那次轮奸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月前。”
杰克逊对此很怀疑。对一型糖尿病患者而言,裂伤或创口是不会在四个星期内痊愈的。但她放过他了,“你知道那些男人戴安全套了吗?”
男孩尴尬地扭动着肩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让我脸朝下趴在床上,然后他们轮着来……但我想他们戴了吧。其中一人认为我有艾滋病,因为我太瘦……带我去的那个家伙叫他戴上双层保险。”他闭上双眼防止眼泪流下来,“我真的很恨那些混蛋。”
“合情合理,”她同意道,“对这种杂种,应该把他们的那东西揪下来,钉在他们家的大门上!如果再看到他们你还认得出来吗?”
“是他们传给我的糖尿病?”
杰克逊摇摇头,“这不是一种性传播疾病。你可能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慢慢患上的,但是做几项简单的检查后,莫纳汉医生能让你安心,到底有没有艾滋病和性病。”
“为什么你不能做?”
“因为其中一项包括快速看看你屁股,如果一个男人来做这件事,你不会感到太尴尬。”
“大便!”
她又笑了,“是啊!肯定会有一些,但不用担心……你的大便闻起来不会和别人不一样。相信我,我是一个医生。”
本不情愿地撅起嘴,“你看上去并不像。”
“业余时间我是个健身爱好者。”她看到他的眼中闪烁出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一旦你有了正确的饮食习惯,你的胰岛素调整过来,你也会很快长出肌肉来。如果你愿意接受一名女性的指导,我会给你一套健身训练方案。”
“好。”
“你必须认真对待,”她警告说,“我对浪费时间的人不感兴趣。”
“好。”
“我能得到什么回报?”
本又一次警惕性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担心她在寻找物质的感激和喜爱似的,“你想要什么?”他狐疑地问。
“信息,预付的……现在……警察、你母亲和律师都不在场。”
他的疑心更重了,“什么样的信息?”
“让我们从你的诺基亚是怎么来的开始吧。”
这个要求似乎让他担忧起来,但是在杰克逊看来,他更多的似乎是困惑,而不是担心。他把告诉警察的那些话又对她说了一遍,她耐心地听着,只是当他讲到盗窃那天他的身体有多么不适时,她才表示了同情。“偷到那个家伙的手提袋的唯一好处是里面有一些三明治,我当时快要饿死了。”
“这是糖尿病患者的典型症状。你的细胞没有把葡萄糖转化成能量,所以你的大脑叫你去吃东西……同时,你的系统正在通过尿液排除掉糖分,所以你会越来越瘦。”
“我当时相当虚弱,这就是为什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杰克逊严肃地点点头,并鼓励他描述其他症状。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疲倦、腹痛、尿频、呕吐、眼花、震颤、强烈的口渴感。
“你是个病孩子。”她说。
“太对了。我觉得我晕倒过几次了。”
“难怪你很糊涂。”
他点点头。
“也许你晕倒时摔着头了,这常常导致失忆。”
“是啊,”他欣然同意道,“我敢肯定我离开公园后晕倒了。我记得一位女士把我扶过人行道,问我行不行。”
“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的某个时候,我记不太清。”
“有意思,”杰克逊喃喃地说,“这么严重的症状,我很惊讶,你没有立即陷入昏迷。”
他的眼中又露出一丝戒备,“我已经这样病了很久。”
“嗯,”她觉得好笑地扬起眉毛,“难道莫纳汉医生没有给你解释一型糖尿病往往是突发的?通常的潜伏期是几天——而不是几个星期。疲劳、口渴和尿频是典型的早期症状,但是腹痛和呕吐则表示已经酮酸中毒,这也是导致你在四天前晕倒的原因。我很难相信你几个星期前血液中就有这么多的酮……但却在不进行干涉的情况下能够成功地中和这些有毒物质。”
他用舌尖舔舔嘴唇,“我想我很走运。”
“或者很奇怪。”她竖起食指,模仿他的手枪手,“你现在能告诉我真相。这里没有别人,所以你可以诚实点。”
“我一直都很诚实。”
“不。如果你在呕吐,要晕倒,那么你一定是在晕倒前24小时内偷的手机。如果你是四个星期前偷的,”她故意具有讽刺意味地强调了“星期”这个词,“口渴和尿频不应该影响到你的记忆。除非你还瞒着莫纳汉医生:你在嗜酒或吸毒。”
本的嘴巴又开始痛苦地抽动着,“只是一部手机而已,”他大声喊道,“我知道一个总是偷手机的家伙,那些婊子给伙伴发短信时,他一把从她们手中抢过来。她们压根儿反应不过来……而且被抢后她们通常什么也不会做,因为太害怕挨刀子了。”
杰克逊把胳膊抱在胸前,盯着他,“这些‘婊子’有多大年纪?12岁的女学生?你的朋友可真勇敢。或者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是不是把那些女孩妖魔化地称为‘婊子’,你对她们的所作所为会感到更心安理得?”
“这只是一个叫法而已,”他低声说,“每个人都这么叫。”
“当着我的面他们不会。在我面前男人们会表现出对女性的尊重。”
“是的,好吧,”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我只是想说每天都有手机被偷,根本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他用眼角看着她,“这部诺基亚为什么这么重要?”
杰克逊认为这是狡猾而不是无知,“如果你不知道答案,你应该炒掉你的律师。至少他应该已经让你明白为什么你会被审问。”
“他说了……可以这么说吧。警察说我的背包里有一件东西的主人是一宗谋杀案的一员。我被吓坏了,因为他们不说是什么东西。一定是那部诺基亚,对吧?要不然你不会问到它。”
她点点头。
“我知道就是……我知道他妈的就是!”他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盯着她,“你要说出去,是不是?”
杰克逊想知道他到底更害怕谁?他母亲……警察……街头的某人?“说关于海德公园的那个人是你撒的谎?也许吧,”她同意道,“除非你决定自己先说出去。如果出自你的口中当然更好。”
“你答应过你不会的!”他非常愤怒地说。
“我答应你的是我不会说出你的健康信息和性行为史,”她提醒道,“那五名男子与这部手机有关吗?”
他迟疑不决地盯着她,但如果说他有吐露心事、卸去心理负担的意图的话,他母亲的返回阻挠了他。他从门上的玻璃板上看到母亲的脸后立即住口,低声抱怨说她会想知道为什么门关着。杰克逊站起身来打开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表示问候,并解释说她是最先给本治疗的医生,所以会在这里。
“我顺便过来看看他的情况。”她说。
赛克斯夫人的反应和她的握手一样松软无力。“让你费心了。”她弯腰从地上拾起耳机,仿佛她的工作就是替人收拾东西,“他喜欢音乐。”她喃喃地说着,把耳机插入控制台,交回到儿子的手中。
杰克逊看见她坐到她常坐的那把椅子上,而男孩则再次戴上了耳机。母子两个谁也没有表现出继续与她交谈或互相交谈的兴趣。杰克逊有一种感觉,她和特雷弗·莫纳汉很有可能误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不是儿子在抗拒母亲,而是母亲在利用一些手段,使自己远离这个她从来就没有想要过的孩子。
杰克逊离开之前再次找到了特雷弗·莫纳汉,问他是否按照惯例对本进行了性病检查。他点点头,“如果我们不了解病人,这项检查是我们的标准流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我们在他身上没有找到任何针孔,但是对于艾滋bbr>99lib?病毒和肝炎总是越谨慎越好。”
“结果?”
“非常干净。他担心受到感染了吗?”
杰克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做过直肠检查吗?”
他好奇地盯着她,“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她催促道,“我以为鉴于他的年龄,还有他离家出走的事实,你可能已经检查过。如果你确实检查过,他似乎也并不知道。”
“他不会知道。他还在昏迷状态时,我叫安娜·佩洛斯基看过,她没有发现任何被穿透过的迹象……没有旧疤痕……没有撕裂伤。”莫纳汉停顿了一下,“他告诉你什么不同情况了吗?”
“是的。”
莫纳汉耸耸肩,“他向一个护士指责他的继父,说赛克斯先生只要有兴致会随时鸡奸他,这也是为什么只要这个男人仍在家里他就不想回去。我不敢断言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在谈论一年前发生的事,而且他可能也没有遭受到任何肉体伤害——但我怀疑这是一个把他母亲弄到身边的小伎俩。”
“他告诉我上个月他?被五名男子轮奸过。”
“那是他在耍你。以他的病情来看,如果是那样,安娜会发现开放性伤口,而且他仍会在痛。”
“要是再久一点以前呢……比如说三四个月?”
莫纳汉表示怀疑,“五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全都兴奋地上了……没有伤疤?我看不出来,杰克逊。”
她点点头,“他为什么要编出这样一个故事?他希望取得什么效果?”
“迷惑,”莫纳汉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说,“他善于操纵,那小子。”
第十七章
无论什么时候杰克逊外出,阿克兰都喜欢陪着她,至于说为什么,阿克兰觉得没有必要解释。琼斯释放了他(这次是保释),条件是:他住在贝尔酒吧,并随时能够接受传讯。他的体内似乎藏着雷达,不管医生有什么行动,他都能准确地知道。当她在酒吧时,无论是在前场还是在后厨,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每次她走向自己的汽车,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会发现他就站在她的车旁。如果是到病人的家中出诊,他则呆在外面的人行道上,如果和她一起同行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就会同行。
戴西已经开始觉得他对她伴侣的关注让人难以接受了。她说他的行为好像是要让杰克逊对他的保释条件负责似的。“确保他规规矩矩不是你的工作,”她气愤地说,“告诉他别那么无聊,去开始新的生活,别再烦你了。”
“我倒挺高兴有他陪在一起,”杰克逊毫不在意地说,“他没有妨碍我什么。”
戴西更不高兴了,“你们两个都当我不存在似的!”
阿克兰非常清楚他所造成的紧张气氛,看到杰克逊从拐角处过来,他从宝马边走开:她像往常一样,边走路边拨弄着手机,但是他开始明白,她之所以那样做,只是为了避免与路人的目光接触而已。
他玩世不恭的一面承认她有选择自己外表的权利。是的,她身材高大,但是没有任何法律迫使她模仿阿诺德·施瓦辛格或号称“来自布鲁塞尔的肌肉”的尚格云顿。偶尔有那么几次,当他与戴西单独呆在一起时——他尽量避免如此——他问她杰克逊是否曾经参加过女性健美比赛。戴西的回答很让人难堪,“别像个白痴!你难道没有在网上看到过她们的照片吗?她们穿着比基尼欢蹦乱跳,涂着人工的日晒肤色油,乳房中塞满了硅胶。你见过杰克逊这么做吗?”
他没见过。杰克逊太独特了,她不可能为了取悦大众审美而有所改变。
当她走近他,他试图想象她穿着橘黄色三点式泳装的样子,但那不是一种容易跃入想象空间的形象。“运气怎么样?”他问。
“不怎么样。他部分承认他告诉警方的是一派胡话,但那只是因为我指出了他故事中的一些破绽,再有半小时我就可以把他的真话套出来了,但是正在紧要关头他母亲回来了。”
“什么破绽?”
“时间。如果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拿到这部手机时正在生病,那就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但他告诉警察,他是在两到四个星期前从一个黑发男人身上偷来的。”她微微一笑,“或者是一个高个子女人。他以糖尿病为借口,说自己当时迷迷糊糊记不太清。”
“他提到过我吗?”
“没有。”杰克逊很惊讶地看到他的肩膀略微放松下来,“你期待他会提到你吗?”
“他可能还记得我在小巷里。”
“他的职责不是记忆,”她嘲笑道,“记忆力越差,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就越少。”
“你打算告诉警长什么?”
“我不知道。我现在处在进退维谷中。我做了一个我并不想违背的承诺……但是我觉得他是在恬不知耻地说谎。”她做了个苦笑的鬼脸,“我想说服他主动坦白承认,但我看他不会这样做……尤其是他母亲在身边时就更不可能了。”
“你不能建议琼斯再审问他一次吗?这就不算违背保密承诺了,不是吗?”
“对,”杰克逊表示赞同,把手机放回口袋,“但是如果赛克斯夫人坐在旁边,那是浪费时间。本只会坚持他原来的故事,或者再编一个新的。他脑子转得相当快。”
“他有没有说他是不是还有一只行李袋?”
“不……他否认有这么一个东西……连同那个龙迪斯袋。他说他只有一个帆布背包。”她摇摇头,“我敢说多半是有这么一只行李袋的,但是乔克拿走了,因为他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我敢肯定,他实际上认识本很久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阿克兰越过她望着远处的河流,“我很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
杰克逊审视着他僵硬的下巴,“谁知道呢?”她停顿了一下,“如果这是让你担心的,本不会告诉警察的……他不可能,如果他一直告诉他们说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迎向她的目光,“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个袋子与我毫无关系。”
她耸耸肩,打开驾驶室的门,“好吧。那我们去找乔克,你觉得呢?他似乎在逃避警察,但他可能愿意跟我们谈谈,我们可以乘机消磨几个小时。在多克兰地区有一个救助中心。那里的人也许能告诉我们他的这些女同性恋朋友逗留的地方。”
“当然,”阿克兰轻松地说,打开副驾驶室的门,“我没有意见。”
杰克逊看见他坐在副驾驶位上,紧握拳头。那么,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呢?杰克逊想。
救助中心的一个志愿者不仅知道那些女人在哪里,也认识乔克。当杰克逊问她最近是否见过他时,她摇摇头,“警察已到这里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她说,“但是他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来过了。他只是偶尔会出现。”
“你还知道他些什么?他的真名?他常去哪些地方?”
女人再次摇摇头,“很抱歉。我只知道他参加过福克兰群岛战争。有人告诉我说他醉了后脾气很坏——有些客人对他格外提防——但我们采取了严格的无酒精政策,所以我还没有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她告诉他们如何找到那群女人擅自占住的空屋子,“恐怕这是浪费时间,”她警告说,“警方..t>已和她们谈过话,她们也没有见过他。”她掩饰不住好奇地问,“什么使乔克突然这么受欢迎?”
“他帮助过一个因糖尿病昏迷的男孩,”杰克逊编了个瞎话,“我们认为他可能想知道男孩现在的情况。他们好像互相认识好长时间了。”
女人点点头,“在这里和他说话的只有年轻人,他们好像不像年纪大的人那么怕他。”
阿克兰抬起头,“那些年轻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看起来很惊讶,好像不太明白这个问题似的,“我想他们是不是觉得他的有关福克兰群岛的故事很有趣。”
阿克兰看起来很怀疑,但没有继续说。
杰克逊接过女人的话头,“他们在一起时总是谈论这些吗?”
“这是他对我说过的唯一话题,”她耸耸肩,“但我们只在受到邀请的情况下才会倾听客人的私人谈话,我不记得乔克曾经这么做过。”她微微一笑,“恐怕他对我们非常不信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很少看到他。”
“他认为你们会做什么?”杰克逊问。
“强行让他加入上帝的使者队伍,”女人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容,“把他的双手绑在背后,阻止他喝酒……把他捆去洗两个小时的澡,强行剃掉他的头发和胡子。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都认为我们幕后的动机是让他们清醒过来,送他们出去找工作。”
杰克逊被逗乐了,“难道你们不是吗?”
女人的嘴咧得更开了,“我们时常做这样的梦。”
在一条计划重建的后街上,他们找到了这群女人所占住的废弃的房子。那是一座建于20世纪60年代的排屋,她们住在九个单元中最中间的那一个,窗户全都用木板钉起来了,门上的油漆像起了水泡一样。如果是阿克兰一个人,她们决不会让他进去,但杰克逊轻易就通过了审核,尤其是因为当她们通过门上钻石状的破裂窗玻璃审查她时,她有举起“待命医生”卡的先见之明。
门只开了6英寸。“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一个面容清瘦、头发花白的女人问。从这个女人的样子很难判断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可能是40岁,也可能是60岁。
“我是杰克逊医生,这是我的朋友查尔斯·阿克兰。我们在找一个叫乔克的男人。”
“警察已经来过了。我们接手这个地方几个月了,再没有见过他。”
“我也听说了,”杰克逊说,“但我们仍然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任何有关他的信息。你们愿意给我们十分钟吗……告诉我们你们所知道的……他可能去什么地方?我们需要找到他,和他说说他的一个正在住院的朋友。”
“乔克没有任何朋友,”女人轻蔑地说,“每个人最终都会对他失望。他一喝醉就会变成一个邪恶的混蛋。”
“这个朋友是男孩,叫本·拉塞尔。”
“他怎么了?”
“他几天前因为糖尿病昏迷,”杰克逊说,“现在正在康复中。也许你认识他?生姜色头发,16岁,瘦得像竹竿。”
“不认识。”
“我们想乔克可能拿着他的什么东西。”
“这一点也不让我惊讶。他和我们在一起时总是会顺手牵羊偷点烈酒什么的。”她似乎觉得这与她之前的乔克没有朋友之说相矛盾,“我们处境相同,他时不时给我们帮点小忙……为我们赶走那些以为我们很好欺侮的家伙们。你真的是医生?”
杰克逊点点头。
她瘦削的脸庞闪烁着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你能看看我的伙伴吗?她的胸部痛了好几天。我都快吓死了,但是她不愿意去看医生。我会让她告诉你乔克的实情做交换。她知道的比我多。”
“当然,”杰克逊愉快地说,指了指阿克兰,“但是我的朋友得跟我一起进来,可以吗?”
女人瞟了一眼阿克兰,“只要他不会被吵吵闹闹的女同性恋吓着。这里有几个疯子,一见到男人就会发疯地尖叫。她们不会担心像你这样性感的同志,但看到这个海盗,她们可能会发狂。”
“他是一名军人,”杰克逊实事求是地说,“他在伊拉克处理过更糟的情况。”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你叫什么名字?”
“艾薇儿。”
“你的伴侣呢?”
“麦格斯。”
“好吧,艾薇儿。我的车就停在那边路上。我需要五分钟去取医用箱。”
艾薇儿把门拉开,“让你的朋友去拿吧,”她邀请道,“他回来时我会让人给他开门的,你可以趁他不在时和麦格斯谈谈乔克。”
杰克逊笑了,“不行。他不知道拿什么药……如果他自己一个人,他可能会被你的某个疯女友说服,把箱子递给她们,自己则留在外面。”
艾薇儿立即生气了,“我们谁也不是小偷。”
“好吧,因为我带来的最强有力的药物是阿司匹林,中尉得在这里保护我。你还说你的伴侣胸痛吗?”
“你说我是个骗子?”
“只是确认一下。”杰克逊轻松地说。
杰克逊和阿克兰一进屋就发现艾薇儿所谓的诚实高度可疑,随意扫一眼楼下的房间,他们看到这些女人就像劫持了一辆宜家货车一样,到处都是藤椅、草编席子和赤褐色的毯子,要不是那些因为断电以及被木条钉住的窗户而点着的防风灯和蜡烛,这里看起来会和正常的房子没什么两样。
“一切都是中国制造,”艾薇尔不等他们发问就先发制人,“所以都非常便宜。一个伙伴为我们搞到的。”她举着手电,朝楼梯走去,“我的搭档在楼上,但是我让其他三个都呆在厨房。那两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更害怕的可能是医生,而不是男人。”她把他们带到楼上,打开一间卧室的门。“麦格斯不喜欢男人向她抛媚眼,”她对杰克逊说,把头扭向阿克兰,“他得在外面等着。”
越过艾薇儿的头,阿克兰瞥见一个超重的女人,坐在一把矮椅子上,一双臃肿的小腿突出来,即使在烛光下,她的脸也是猪油色。面对来人时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和焦虑的眼神表明,她知道她要被告知什么她不想听到的东西。从阿克兰非专业的眼光看来,死亡已经来敲门,他本能地向后退,靠在走廊的墙上。
“如果你需要就叫我,”他告诉杰克逊,“我就在>这里。”
她点点头,走进房间。门关上后,走廊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丝微弱的烛光从楼梯井中透过来。头一分钟左右,阿克兰只能听到身后房间里传出连续不清的低语,随着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的耳朵也开始适应了其他房间的低水平噪声。他能听见厨房里的嗡嗡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比较大,语气也比其他人更暴躁——但是他搞不清她们真正在说什么。更没有想到的是,从他正对面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被强咽回去的摩擦音。
他怀疑是不是耳鸣导致的错觉,他转过头用那只好耳朵听,这一次听到的声音相当清楚,不管是谁,那里确实有个人在尽可能长时间地忍住嗓子中的痰,试图抑制住那声吸烟者的咳嗽,直到清除这口痰的迫切需要导致了一阵喉咙中无法控制的痉挛。没有什么能表明这个人的性别——刺耳的摩擦音是唔哑无调的喉音——但是因为门缝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阿克兰觉得一个女人不可能这样坐在完全的黑暗中,好像唯恐引起他人注意似的。他本能地判断这是一个男人。他双臂抱在胸前继续等待。
他们回到车旁,杰克逊烦恼地摇着头,“麦格斯不肯告诉我任何有关乔克的事,我说她需要锻炼和减肥时她也不爱听。她的心脏像牛一样强壮,唯一的问题是她太肥了。艾薇儿还希望她保持那个样子。”
“我看她病得很厉害。”
“如果你从不见阳光,你的伴侣不断地用汉堡和薯条塞满你的肚子,你难道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杰克逊冷冷地反驳,“这是非常不健康的伴侣关系。艾薇儿想让这个傻女人永远依赖她。”
“为什么?”
“上帝知道。伙伴关系……自尊……错位的母性。麦格斯现在可以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走出去,来自哪里就回到哪里去。”杰克逊愤然按了一下遥控按钮,“艾薇儿是一个典型的控制狂。她通过给你想要的东西来操纵你。这点就像本的母亲一样,那是她的操纵方式。”
“那么,你不喜欢艾薇儿?”
杰克逊觉得可笑地哼了一声,打开后备箱,把医用箱放进去,“我一点也不相信她。你呢?”
“一样,”阿克兰带着一丝嘲讽说,“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他为杰克逊打开车门,往后站,示意她上车。
杰克逊嘲弄地皱起眉头,“你尤其不了解这一个。我看起来像一个不能为自己打开车门的女人吗?”
阿克兰立即后退几步,“对不起,习惯使然。”
“最后一个坚持把我当作一块德累斯顿瓷器的人是我的祖父,”杰克逊懒洋洋地说,脱下外套,扔到后座上,“我16岁时比他还高,但他决定让我明白,哪怕生命中只有一次,被人当作淑女对待是什么感觉。他小题大做,隆重地帮助我爬进他那辆破烂的标致汽车。”
“对不起。”
她一只脚踩在车门槛上,一只胳膊搁在车门顶端,“他告诉我,女同性恋都过着很不幸的生活,特别是那些男性化的女同性恋,人们在她们背后指指点点,嘲笑她们。”
“他现在承认说错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希望如此。他几年后就去世了。这也是我学医的原因之一。他的病完全可以治好,但是却因为他的家庭医生是个白痴,还有一串长长的候诊名单,所以没有及时得到确诊。他患的是结肠癌。到可怜的老头儿被推荐给一位专家时,为时已晚。”
“真遗憾。”
“是的。”她弯腰钻进车里,坐下,“他绝对是个好人。”她发动引擎,朝着阿克兰招手,“你不上来吗?”
阿克兰摇摇头,“我会自己回去的。”
杰克逊盯着他,“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为什么突然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我可以锻炼身体。”
她微微一笑,“中尉,你撒谎时不应该让人看到你的眼睛。你目光的表现力比你想象的要强烈很多。”但是无论他是什么打算,她并没有试图说服他。简短地点点头,她关上车门,挂上挡。
杰克逊开车离去时,从后视镜中看到阿克兰穿过人行道,朝女同性恋住的那幢房子走去。
第十八章
周三傍晚时分,沃尔特·塔丁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让调查组大舒一口气。对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的调查进展一直十分缓慢。在杰克逊之前?99lib?的最后一个呼入电话,是从滑铁卢车站的投币式公用电话打来的。他们原本还带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但愿电话亭在这么多天后依然能够提供当时的信息,但是这一线希望很快就破碎了,那里的信息每天都会被清除一次。琼斯拒绝授权进行法医检查,“我们还不如挖一个洞,直接往里面倒钱。”他冷冷地说。
手机地址簿中60多个条目都被追踪过,但是没有结果。大多数联系人是朋友、家人或因业务相识的熟人,其中大部分人在阿特金斯被谋杀时已经被寻访和排除。其余15个人,其中包括三名男同性恋,都是退伍军人,也都证明了各自的清白。
还有四个名字有待检查,但是这四个号码都无法接通。他们分别是“米奇”、“卡斯”、“萨姆”和“佐伊”,都只有单名没有姓,也不确定是不是阿特金斯家族成员。调查组正在等待服务器文件的数据检索。他们警告说如果涉及多个服务器的文件,结果可能需要好几天才能出来。尽管如此,这些号码很有可能在公司名下注册过,这将涉及到进一步旷日持久的寻访调查。
警方还有一个小希望,那就是手机从阿特金斯家被拿走后会不会被插入过不同的SIM卡,但结果也是一无所获。从话筒唾液中提取的DNA已被证明是受害人的。当侦缉警司琼斯问到“为什么杀手要把阿特金斯的手机带到公共场所去”时,心理分析师摇摇头说,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真的没有更好的解释吗?”
“暂时只能这样。不用思考,我不记得曾经有哪个连环杀手会随身带着战利品。凶手通常的作案手法是把任何与罪案有关的东西隐藏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一般是他的家里。你得再给我一两天时间来研究。”
琼斯俯身向前,“假设这个男孩搞错了?假设他从一个女人身上偷来的?会有什么不同?”
“从哪方面看?”
“女人对自己的手袋或背包看护得非常好。如果我妻子想要藏住什么东西,尤其是小东西,她会把它放在手袋的最底部,并随身携带。”
心理学家耸耸肩,“对于这个偷手机的男孩说的是不是实话,你有多大把握?”
“没有把握。”
“那么在你匆忙掉转方向之前,我建议再和他谈一次。带着战利品到处走最明显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存放它们。”
“什么意思?”
“你要找的凶手可能是一个无家可归者。”
安排与本·拉塞尔的再次面谈花了整整24个小时,到男孩的律师终于同意在周三的5点抽出点时间时,琼斯已经失去了耐心。
“罪犯在这个国家有太多血腥的权利bbr>..,”当他们驱车前往医院时,他对比尔抱怨道,“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一条保镖犬护着,我们只需要半秒钟就能让他说出来。”
“我们是能让他说出来,”比尔同意道,“但我不敢打赌说一定就会比他已经告诉我们的更真实。”他打住话头,因为警长有个电话进来。看到警长面露笑容,朝空中挥舞着拳头,比尔问:“什么事?”
“塔丁苏醒过来了。”他输入秘书的电话号码,“莉齐吗?计划有变。我需要你联系本·拉塞尔的律师,告诉他我们会晚一点再去见那个孩子。是的……是的……我知道他是个讨厌的家伙……告诉他我根本不在乎他 662f." >是否在那里。那个孩子在恬不知耻地说谎,我们彼此都明白。”
杰克逊朝着宝马走去。当阿克兰从默里街中间的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阴影中走出来时,她吓了一跳。
自从头一天从女同性恋的住所离开,她就再没有见过他。从他胡子拉碴的脸和皱巴巴的衬衫来看,他好像是在街头过的夜。他当然没有回过酒吧。
“你究竟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她愤怒地问。
他用一种蹩脚的老式动作,把外套吊挂在肩上,就好像刚从20世纪30年代走来一样。“搭便车。”他说。
“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只是走走。”
“走了30个小时?”她尖刻地说,“别逗了!戴西和我都担心死了。警察没有决定审问你,算你走运。你应该好好呆在酒吧里。”
“对不起。”在她把医用箱放进后备箱时,他绕到了宝马的另一侧,为她拉开车门。
“如果我早知道这样会让你如此不安,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不是不安,我是气愤。”
“无论是什么。”他把车门完全拉开,“昨晚你不值班。我以为你和戴西有时需要共度二人世界,她非常清楚地表明过她不喜欢我在身边。”
“那么现在又变成戴西的错了?”杰克逊严厉地说,大步走到他后面,从他手中夺过车门,“上去,”她厉声说道,“不要表现得像个方特勒罗伊小少爷。在我看来,他是一个讨厌的马屁精,穿着西装的小丑,还有一个枯燥乏味的母亲……我是没那么容易受到牵制的。”
但是她错了。她当然没有想起来问问为什么他会选择打开后车门,并把外套扔到汽车后座上。
她也没有追问他到底做什么去了。然而,她也不清楚接下来到底是她的还是阿克兰的选择,把话题引到了他的母亲那里。过去几天里她也曾尝试过鼓励他谈谈他的家庭,现在他突然愿意谈谈自己与父母的关系,这让她很吃惊。
“如果需要一个枯燥乏味的母亲来造就一个像方特勒罗伊小少爷这样的人,那么你把我与别人弄混淆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系上安全带,“你绝对不可能用‘枯燥乏味’来描述我的母亲。不管怎样,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桑赫斯特陆军学院,我被灌输的都是谦恭有礼,‘举止造就人’……以及诸如此类的废话……但我从来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就允许女人们想怎么粗鲁就怎么粗鲁。”
这当然引起了杰克逊的好奇,特别是因为她一直认为中尉是一个拘谨的清教徒。他很少用粗俗的语言,除非他很生气时。“你认为我很粗鲁?”
“是的。”
“我们来自不同的成长背景。我的祖辈都是靠血汗生存的工人阶级,他们低声下气,从来不曾获得过均等的机会。”她嘲弄地瞥了他一眼,“我的祖先没有多少对任何人说谢谢的理由。对像你这样的特权阶级卑躬屈膝已经被写进他们的基因里。”
“你混得不错,”他简短地说,“至少你的这些辛苦劳动的先辈们听起来活得很真实。而我,除了八岁就被送到寄宿学校,父母由此可以获得一丝尊贵的优越感以外,我甚至不知道特权是什么。在我家外表就是一切。只要表面过得去,底下到底埋藏着多少污垢都不重要。”
“什么样的污垢?”
“任何让家人丢脸的事。我父亲的父亲是个酒鬼——他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都是醉的——但是我的母亲告诉大家,他有帕金森综合征。他大发脾气时,我非常害怕他。我十岁时他当着我的面一脚把家里的狗踢死了。我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但是我真的因此很恨他。”
“他打你奶奶吗?”
“可能吧。我的父亲出生后她就离开了他。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想我父亲也没有。”
“你母亲的父母呢?”
阿克兰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据我所知,她嫁给我父亲时与她父母有过很激烈的争吵。他们移民到加拿大了……但我不知道是在他们闹翻前走的还是之后。每次提到他们,妈妈都会很激动……所以没有人谈到他们。”他俯身向前,按摩太阳穴,“她可能——”他突然打住话头。
“什么?”
“没什么。”
“你和她处得好吗?”
他没有回答。
“你的意思是不好?”
“她喜欢我行我素。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她与父母争吵的。如果他们不喜欢我爸爸,他们可能试图阻止过这桩婚姻。”
“有什么不喜欢的?”
“也许他们以为他会变成他父亲那个样子。”
“他有吗?”
阿克兰摇摇头,“恰恰相反。他毕生都在努力弥补我爷爷的失败。”
“以什么样的方式?”
“用房子和农场抵押贷款来偿还他的老父亲欠下的债,并努力取得成功。他原来有一群奶牛,后来牛奶价格下跌,养奶牛变成了亏本买卖,我说服他卖掉了奶牛,但是——”他停顿下来,耸耸肩。
“什么?”杰克逊问。
“愚蠢的老傻瓜又弄了一群羊。那个地方总是悬浮着太多的债务。抵押贷款还完后他买得起的最 597d." >好的东西将不过是某个低密度住宅区内一小套廉价的砖房。”
“这有什么不好?”
“母亲不会喜欢的。”
杰克逊微微一笑,“不够壮丽宏伟?”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不管怎样也不值。她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和邻居发生战争。”他盯着挡风玻璃,“爸爸从羊群所得的收入刚刚足够让他们呆在那里,但却是非常不稳定的。”
“你母亲知道吗?”
“我很怀疑。如果她知道,她会让我父亲生不如死。”
杰克逊想起了那天早上她与罗伯特·威利斯的对话,当时因为查尔斯没有回来,她打电话问罗伯特:“他会去他父母那里吗?”
“我看不会。他与母亲不和。但是我不太确定他与父亲的关系。他谈到父亲时怀有更多的同情……通常是有关农场和他父亲不得不投入的工作量。”威利斯冷静的微笑顺着电话线传过来,“他母亲似乎很清闲……我想这个可能让查尔斯很反感。”
“他的女友呢?我知道你说过他们之间已毫无感情,但是她会不会看在过去的分上收留他?”
“珍?恐怕也不会。她可能会同意收留他,但我想查尔斯甚至问都不会问。她知道查尔斯和你住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从没有人打电话找他……如果他不跟我一起出去值夜班,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即使不睡觉也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是的。”杰克逊叹了口气,“他好像和戴西之间有问题,这让我们的生活很困难。如果偶然间碰到戴西。他就假装没看见,戴西因此很生气。”
威利斯犹豫着,“戴西是哪种个性?友好的?温柔亲切的?”
“正是。我还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喜欢上了戴西。”
“我不这么想。我倒认为更可能是他害怕戴西喜欢他。解读女人的动机对他而言真的很难。”
“因为那个女友吗?”
“当然,因为那段关系。他谈到与一个幻想签约。我理解的意思是他期望与珍安定下来,从此幸福地生活……但结果却不是那个样子。”
“为什么?”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威利斯说,“但我可以做一个有根据的猜测。出于许多原因——我猜,主要是因为珍让她的真性格暴露出来——查尔斯的幻想因而破灭。”他停顿了一下,“珍想让我相信是她选择结束这段关系的,但我认为不是这样的。我百分之九十地肯定是查尔斯先提出分手的,在他意识到珍让他多么愤怒后。”
“你说过在医院时他用手掐过珍的脖子。他之前曾有过类似的行为吗?”
“我猜这种暴力行为是在他们订婚的后期升级的。珍有她自己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激怒了查尔斯。”
“什么样的暴力?”
一阵犹豫。“我只知道还有一件事。珍对我描述过一次特别恶性的强奸,我相信这件事确实发生过。查尔斯很显然对他们关系中的某件事感到羞愧,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强奸。我猜珍在利用性来操纵他——凭着一时的兴致,有时给他有时又拒绝——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为很难读懂女人。”
杰克逊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她之前没有得到过的信息。“好吧,让我先搞清楚,”她带着一丝嘲讽低声说,“查尔斯在想要性时珍不给,于是他用武力夺取……然后……他不喜欢看到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于是他抛弃了未婚妻,并且现在还羞于谈起它?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完全是。我觉得你是在美化珍告诉我的事。她谈到一次强奸。正如我刚才所指出的,我相信它确实发生了……暴力升级到了极点,变成了一次强迫性行为。此后,查尔斯与她切断了一切联系。”
“欺负人!”
“也许吧,但不要认为珍无可指责。作为一对,他们完全合不来——各个方面——在我看来,查尔斯一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开始努力解脱出来。”
“你在做很多有利于他的假设,”杰克逊刻薄地说,“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证据支持珍的指控。查尔斯没有承认任何事情。”
杰克逊不为所动,“把一个强奸犯强加给我这没问题——他应该有份工作来消耗能量——但是让他和戴西生活在一起则是另一回事。如果他错误地把友谊理解为性要求呢?”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回避戴西了,”威利斯实事求是地说,“他不想卷入另一场基于调情的两性关系中,”他立即修改措词,“我并不是说你的伴侣在寻求友谊之外的任何东西——当然,也不认为查尔斯会这样——但是他对那些用身体接触表达同情的女人,有强烈的怀疑。”
“这几乎等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他稍作停顿以整理自己的思绪,“当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如果说戴西会受到查尔斯的威胁,我非常惊讶。他曾表现过真正敌意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珍……而且她们两个都表现出了自恋的人格特质。事实上,他对母亲的感受很可能正是他最初被珍吸引的原因。”威利斯陷入另一阵若有所思的沉默中。
“说下?99lib?t>去。”杰克逊提示。
“珍的个性对他而言很熟悉,他误把这种熟悉当作爱。我怀疑他甚至不知道自恋在一段关系的早期阶段是怎么表现的,他当然想不到自恋也会表现出吸引人的魅力特征。”
杰克逊在一条汽车长龙后面停下来,等待右转。“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她问阿克兰。
“他们已经结婚30多年了。”
她发出一声冷笑,“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是他们咬紧牙关凑合过着,因为不曾有更好的人出现过?”
阿克兰耸耸肩,“我没有问过。”
杰克逊看了他一眼,“成功的两性关系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对我却并非如此。”
“为什么?”
“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成功。”
“我通常通过一对夫妻是否能很好沟通来判断。如果他们觉得彼此有趣,那么很自然地就会喜欢交谈。他们交换信息……分享幽默感……希望伴侣享受自己正享受着的。在我的工作中我见过许多有问题的关系,他们的共同特征常常是相互回避和沉默。”
“这样总比无休止的争吵强。”
“不一定,”杰克逊表示异议,“对于某些人来说,吵架是沟通的一种形式。这也表明他们的关系中存在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当我遇到一对夫妇中一方害怕挑战另一方时,我会很怀疑。强势的一方往往是暴力性的,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
阿克兰什么也没说。
“你的父母吵架吗?”
“只在私底下。当我还是个孩子,我常听到他们惊天动地地吵个没完。”
“所以你不想在自己的关系中出现争吵?”
“是的。”
“你认为这是可以实现的吗?”她问,“30年来,女人们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现在当她们有不同意见时,很少有女人不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她在绿灯变过来前打好方向盘,准备拐弯,“你并不是每次都真的期望你的想法获胜吧,是不是?”
“不。”
“那就一定会有争论,”她实事求是地说,“戴西和我在大多数事情上看法一致,但是也难免磕磕碰碰……但是我并不后悔,这些争吵让我明白什么对她是真正重要的。”
“你们会彼此发脾气?”
杰克逊摇摇头,“也不是。我们偶尔会提高嗓门,气愤地出去或走开,但是并没有到气疯了的程度。”
“一般谁赢?”
她愉快地瞟了他一眼,“你认为是谁?”
他本想说“你”,但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戴西。”
“每一次,”她同意道,“我没有她的耐力。如果不合她意,她会一个月都和你过不去。你的母亲也一样吗?”
这个让阿克兰措手不及的问题使他作出了诚实的回答,“从来没有到那个程度,爸爸很久以前就放弃惹她生气了。”
杰克逊发现他的词汇很有趣,“我想你说过他们总是在争吵。”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现在不再吵了。”
“那么当你说他们全力以赴地吵架时,并不是在开玩笑?那些都是你听到过的肢体冲突吗?”她停顿了一下,看到他没有回答,于是继续说,“一般谁动手?”沉默。“从你说过的话判断,你母亲比你父亲脾气大。”
“可以这样说。”
“你继承了这一点吗?”
他转过身盯了她一眼,“我一点也不像我母亲。”他断然说。
杰克逊耸耸肩,“那么,你像你父亲,总是避免冲突?”
“是的。”他严厉地说。
“在酒吧和拉希德·曼苏尔的冲突中你可没有后退,”她指出,“你全力以赴地攻击他。”
“他不应该招惹我。”
“就像你父亲不该招惹你母亲一样吗?”
没有回答。
“你确定你所知道的事实永远是正确的吗?”杰克逊故意刺激他,轻轻地数落着,“你确定不是你母亲先挑衅,然后你父亲大发雷霆?如果他现在避免冲突,那几乎可以肯定是他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愤怒。”
阿克兰俯身向前,用拇指和食指按住鼻梁,“他太没有骨气,所以不可能因任何事情生气,”他轻蔑地说,“有一次母亲用刀扎伤他手臂后,他不得不自己血淋淋地开车去急救中心。他回来后告诉我他被带刺的铁丝网割伤了。真是可悲。他总是为母亲找借口。”
“也许他是为了保护你。”
“在那以后,他确保一切都发生在门背后……然后把我打发到学校去。我们围绕母亲玩抢座位游戏,这样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因此看不起你父亲吗?”
“是的。”他不断松开拳头又握紧,直到指关节咔咔作响。
私下里,杰克逊是同情他的。她想,如果他对父母行为榜样中更温和的一方毫无尊重之情,他性格中的很多东西就能得到解释。她甚至想,他与母亲的问题是不是源于对她的力量的一种混乱的钦佩。“只是暴力的模式是很难打破的,查尔斯。如果你父亲有一个爱打老婆的酒鬼父亲,从小就成长在暴力阴影下,他一定需要非凡的控制力来忍受你母亲类似的行为……然后到达一个点,即再也不会发生。大多数人都会对你父亲表示赞许。”
“不是我。他本不该娶我妈的,除非他喜欢做受气包。”
“他可能开始不知道……除非你母亲的父母曾警告过他,”杰克逊微微耸耸肩,“这可能也是你母亲和他们闹翻的原因。但即使他们真警告过,你父亲也不会相信。她和他们的关系与她和你父亲的关系也会非常不同。”
阿克兰固执地摇摇头,“他与他自己的父亲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如果他曾经有胆量与他父亲对抗,他就有可能与我母亲抗争。”
“你当时是这样经营你与珍的关系的吗?”
这个问题悬在空中,阿克兰没有回答。
“你似乎无法决定要效仿你父母中的哪一个,”杰克逊继续道,“是证明谁是老大更重要……还是当暴力失控时走开更重要。你伤害珍时有一种满足感吗?”
阿克兰盯着她,“没有像伤害我母亲时那么满足。”他说完,转过头看着窗外。
第十九章
沃尔特的身体连着输液管和监视器,脸色苍白,看起来更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而非一个有意识的人。他闭目躺在床上,只有胸部被罩的起伏说明他还活着。琼斯学着护士的样子,俯身向前,清晰地对沃尔特耳语:“你能听到我吗,塔丁先生?我是一名警官。我是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你不必大喊大叫。我不是聋子。”老人半睁开眼睛,“但是我看不太清楚。另一个是谁?”
“督察尼克·比尔……伦敦警察厅。我们正在调查对你的袭击案。”
“总算来了。我一直在想我纳那么多税都是为了什么。”
琼斯笑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有混蛋想抢劫我。”
“你知道是谁吗?”
老人的嘴唇嗫嚅着,仿佛思维是一个肉体动作。“戴着眼罩的笨蛋,”他突然喃喃地说,“一直没有机会……我掏钥匙时从我身后冒出来。”
“是你在银行说过话的那个人吗?”
“就是那一个。”
琼斯疑惑地看着比尔。“你肯定吗,先生?”督察问,“你看清楚那个袭击者了吗?”
老人布满蓝色静脉的眼帘再次关闭,“像日光一样清楚……跟踪我到家,因为他知道我身上有现金……卑鄙的家伙。”
“你确定吗,先生?你说过你没能看得太清。”
沃尔特的嘴又开始嚅动,喃喃自语着一些他们听不清的话:“他重重地打在我头上后,我用拐杖赶走了他。”
比尔犹豫着,“是在你的房子里面还是外99lib.
面,塔丁先生?你让他进屋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老人担心起来,他低声自语,喋喋不休,比尔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好像在说愚蠢的老傻瓜……决不能告诉艾米。“外面。”
“你确定吗,塔丁先生?据我们的目击者所言,你在银行时并没有带拐杖。”
他的嘴疯狂地嗫嚅着,“不记得了。”
“你的女儿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小 5fc3." >心,不要让陌生人进屋?”
“不会那么做的……我知道。”
“人们发现你昏倒在盖恩斯伯勒路一家商店门口,在你房子的对面。是什么使你穿过马路的?在你自己的房子那边难道就没有人帮你吗?”
“一点距离。”
这次轮到比尔疑惑地瞥了一眼上司,“你和袭击者之间吗?”
“就是。”
“为什么你不在家里拨打9997”
“本来没有打算开门的……干了愚蠢透顶的事。”
比尔正要指出他所说的情况与事实不符时,琼斯插嘴道:“你很有勇气,塔丁先生。没有多少老人敢于与比自己年轻力壮的人抗争。你看到他打你的武器了吗?你还记得是什么?”
“沉沉的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做过什么惹这个人生气的事吗?”
“拒绝给钱。”
“他想要钱吗?”
沃尔特的眼睛猛地睁开,一脸的恐惧,“那么,她是对的?”
“我不知道,先生。这取决于她是谁,她说了些什么。”
他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艾米……一个愚蠢的老傻瓜。”
琼斯摇摇头,“我们相信你是凶手袭击的第四个人,先生,前三个受害者都死了。只是因为你反击了,所以你还活着。”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们会告诉你女儿你对我们说的话,请接受我的个人担保,这绝对不会发生,好吗?你是我们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信息对我们至关重要。”
老人一时吸收不了这么多内容,“我没做什么……再没人打开他们的门了。”
琼斯叹了口气,再次尝试,“你打了凶手一下吗?你还记得有没有与他身体的什么部位接触过?”
沃尔特的嘴又开始嚅动,“皮肤和骨头……几乎就像竹节虫……过去在学校的科学课上观察过它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它们。”他的眼中再次闪烁着恐惧,“别告诉艾米。”
“他这到底是老年痴呆还是使用镇静剂的后遗症?”琼斯问病房外的女护士,“明天他会不会还这么糊涂?”
护士耸耸肩,“很难说。我们一直在让他逐渐清醒起来,他完全清醒已经有三四个小时了……所以,从理论上讲,后遗症已经消退了。”
“最好的估计?”
她做了个苦笑的鬼脸,“你已见过他的最佳状态。他与你谈话时比起他刚苏醒过来时要机灵得多。”她停顿了一下,“他刚醒来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别告诉艾米’,而且此后也断断续续老重复这句话。不知道这点对你有没有帮助。”
“你知道他不希望她知道什么?”
“不太确定,但是他的女儿是个悍妇——从他被带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给我们压力——我猜她对她的父亲也一样。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有一种猜测——只要别怪我说错了。”
“说下去。”
“他还不断重复的话有‘不准开门’和‘愚蠢的老傻瓜’,我确定这三句话是有关联的。他或多或少地告诉了你。我怀疑他的女儿警告过他不要让陌生人进家,现在他很焦虑,因为他没有听她的话。不准开门……别告诉艾米……愚蠢的老傻瓜。”
“他是指给袭击者开门吗?”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他像这样邀请别人进家有多久了,也许已经好几个月了。”
“如果他女儿能让他相信她并不生气,有用吗?”
“承认他开了门?我不知道。你得问一位老年精神科医生。”
“最好的猜测呢?”琼斯追问。
“如果他所害怕的人是他女儿的话,可能不会。也许你在专科医生那里会有更好的运气。”她又停顿了一下,“重要吗?沃尔特对是谁干的并不糊涂。他很清楚地向你描述过了。”
“只是不一定是真话。对于袭击发生的地点,他撒谎了。”
“只是因为他害怕艾米。”
琼斯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常见症状?一个人可以毫无困难地在bbr>真话与谎言间转变?你们不需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比尔沉不住气了,“刚开始他似乎很兴奋,”他指出,“还开了个关于纳税的玩笑。”
护士似乎有些不安起来,好像她感觉被引诱到了自己职权范围以外的领域。“你需要和一位专家谈谈,”她告诉他们,“我知道的一切有关老年痴呆症的东西可能只够写在香烟盒上。”
“还是比我们所知道的多得多,”琼斯轻松地说,“你介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认为沃尔特有些话是真的,但不都是真的?”
“我不确定,”她想了想,“好吧,我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想知道老年痴呆症患者是否会故意撒谎……答案是肯定的,是的,他们当然会。这取决于他当时的状况,还有是否像沃尔特一样有什么东西要隐藏。这是人生的三个年龄阶段——弱势老人在害怕挨臭骂时会像孩子一样撒谎。”
“那么,关于那个戴眼罩的男人,沃尔特不会在撒谎吗?”
“因为他并不需要。他的女儿不会因为他描述袭击者的样子而生气。他担忧的焦点在于让那个人进屋了,而不在于他是谁。”她观察着他们毫无表情的脸,“我并不是说我就是对的。”
琼斯点点头,“事实上,我们已经确定不可能是那个戴眼罩的朋友。对于他,沃尔特也撒谎了。”他看到护士恼怒地抿起了嘴唇,“对不起,我并不是要故意让你出错,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沃尔特的部分证词可信。”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
“直到警长问到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激怒了袭击者,”比尔插嘴道,“他很快就开始谈到竹节虫。这是什么意思?”
护士摇摇头,“你们应该问的人不是我。我会打电话给其中一位医生。他们能告诉你的远比我要多。”她想走开,但琼斯拦住了她。
“最后一个问题……不用担心,”他抬起一只手表示安抚,“我寻求的只是个人意见,不是医疗方面的。你说沃尔特的女儿是个悍妇。什么样的袭击者会让她对她父亲这么生气,以至于他宁愿说是另一个人干的呢?”
她看了看手表,“如果你再多呆几分钟,你可以直接问她。我打电话告诉她说沃尔特已经苏醒过来时,她说她6点左右到。”
“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护士出乎意料地笑起来,“年轻,女性,漂亮,”她轻率无礼地说,“但我不觉得悍妇会承认……除非你告诉她你要找的人是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
琼斯拿出笔记本,打开一张空白页,记下了一些句子。“你母亲多大年纪?”他问比尔。
“59岁。”
“对她的生活满意吗?”
“一般般吧。”
“你的孩子们呢?都多大了?”
“一个7岁,一个5岁。”
警长微笑着看着他,“回答得很好,尼克。对于心情沮丧的更年期妇女,你是专家,对于叛逆的青春期少年,我则是专家。”他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比尔,“我去和本谈谈,你去和塔丁女士聊聊。如果你能说服她回答这些问题,你可能会有所收获,但是你可能得先和她聊聊家常,不能直奔主题。”
比尔把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沃尔特嫖妓吗?他一般在哪里找她们?他这样有多久了?他有一个固定的伴侣吗?“谢谢。”他尖刻地说,“你想给我一些暗示,告诉我应该如何与他的女儿谈论一个82岁老人的性生活吗?这可不是我常做的事。”
“运用你的想象力。”琼斯轻轻拍了拍助手的背,“只要你确保在她见到父亲之前和她谈谈。如果她认为她可以把袭击归咎在查尔斯·阿克兰身上,提到卖淫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比尔坐在走廊的一把椅子上和同事打电话,打听在前几次采访艾米·塔丁时都问过哪些问题。回答是没有多少。“她当时忧心如焚,我们没好追问得太紧。”大多数问题都是有关沃尔特的日常生活习惯,她多久看望他一次,他一天都有哪些活动等。另外她还帮警方清点了房子里的东西,列了一份朋友和熟人清单。
她谈到父亲越来越健忘,但并没有提到对他施加压力让他保持大门紧闭的事。比尔的同事说她当时“有点愤怒”,谈到她的兄弟们拒绝帮助照顾沃尔特,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是一个全职私人助理,光应付她自己的事就已经让她疲惫不堪了。”
一个穿戴时髦的中年女子走进来,比尔站起身。“塔丁女士吗?”看到她点点头,他伸出手,“督察尼克·比尔。我知道你很急切地想看到父亲,但在此之前我可以占用你五分钟吗?护士借给了我一间小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他抱歉地笑笑,“这很重要,夫人,否则我不会提此要求。”
从传统审美角度来看,她长得很好看,化着淡妆,深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嘴角几道深深的皱纹暗示她的忧愁比笑容多。此时此刻她就没有笑。“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你可能是任何人。”
比尔亮出证件,“护士办公室有部电话。你可以打电话核实我的身份。”
她不感兴趣地把证件还给他,“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人我所知道的一切。再多五分钟有什么用?”
“我宁愿私下讨论这个问题,塔丁女士。针对你父亲提出的一些问题相当敏感。”
她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在比尔的引导下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你知道,你不应该相信他所说的每句话。他几个星期前甚至都忘了我母亲的名字……坚持说是埃拉……而那是我一个弟媳妇的名字。他第二天又想起了妈妈,但是也没必要与他争论,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是错的。”
比尔关上办公室的门,为她拉出一把椅子,“那天埃拉探望过他吗?”
“不可能。她和我弟弟住在澳大利亚。”
比尔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给她99lib?一个同情的微笑,“你的另一个兄弟呢?他住得近点?”
“曼彻斯特……但也可能在澳大利亚。爸爸已经有12个月没看见过他了。他上周日闪电式地来看过一趟,因为他想知道房子有没有问题……但他没准备要坐下来陪爸爸。”她拨弄着手袋的扣子,“他说他没有时间,因为他必须7点回到曼彻斯特。”
“像往常一样让你来承担责任?”
她点点头。
“这可不容易,你要每周工作40个小时,还有自己的生活。你的兄弟知道要了解你父亲的行动有多困难吗?”
艾米·塔丁不是一个容易受到影响的人,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比尔,“我爸说了些什么?”
比尔犹豫着,“他没有说的比他说过的要重要得多,塔丁女士。他好像处在不断的焦虑中,总是重复念叨三句话……‘不准开门’……‘别告诉艾米’……‘愚蠢的老傻瓜’。”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我们认为他所害怕的那个人是你。”
她立即撇起了嘴,“只是因为我告诉过他我要为他作精神病证明,并把他送到养老院去。我已受够了。他拖欠着家庭税……燃料费好几个月都没付了,一屁股账单。”她的鼻息呼哧着,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他希望我来付,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来付。”
比尔表示同意,“他靠国家养老金生活吗?”
“另外还有工作退休金,但他不肯告诉我有多少。他做了40年的印刷工人,退休金少不了。”她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可以理解,“他把所有的文件都锁起来,生怕被我发现了……但是永远都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账单。我一直在努力说服他给我委托书,但是他总是说——”她突然停下来。
比尔没有催促,他敢打赌她的愤怒足以让她自己继续说下去。
“这是很荒谬的。让我管理他的事务的其他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法院让他接受财务清算,但是我需要医疗证明,证明他没有能力管理自己的财产,他的医生却不肯给我开具证明。他说爸爸还在轻度老年痴呆症阶段,可能到死都会保持这个样子。”她停顿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也不值得浪费这个时间。法院只要一通知我的兄弟们我在做这样的申请,他们就会立即出来反对。”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
艾米轻轻苦笑一声,“他们只关心自己将来能继承到什么,爸爸是不是在挥霍退休金与他们毫不相干。这套房子比起他在1970年买它时,长了20倍的价钱。他们不关心我有多么困难,只要他们的继承物不会被出售来支付给养老院就行了。”
看到她情绪低落,比尔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到底有多唐突,“你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把退休金花到哪儿了?”
或是她误解了这个问题,或是比尔试探性的口吻暗示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会上报纸吗?”
“现在我还不敢说。”
“这简直太恶心了。为什么一个82岁老人会想要做那种事?妈妈才去世几年!”
“也许那就是原因。”比尔说。
“我猜他告诉你说他不和她们做任何事情……只是想聊聊天,因为他很孤独。”她没有等比尔回答就继续说,“这不是真的。她们都知道与他玩得越多,她们就会变得越富有。我发现过装着精液的杯子。真是令人作呕。”
“真够难为你的。”
“他已经这么老了,经常忘记是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她们只需要先提前要钱,完事后再要一次钱……他就不断打开自己的钱包。他一定是柏蒙西最容易受骗的人了。我告诉医生,爸爸已经变成了这个地区每一个妓女的银行……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她嘴角的皱纹在愤恨中变得更深了,“这可能有益于他的前列腺!”
第二十章
杰克逊出诊回来时,阿克兰一如既往,正懒洋洋地斜靠在她的车上。她放弃了起初与他谈谈珍的打算,严厉地对他说:“你看起来糟透了,把这个胡子拉碴的大猩猩带在身边,对我的形象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如果我这样出现会把戴西吓坏的。”
“她说你就像一个神出鬼没的跟踪者。”
“我知道。昨天早上我听到你们在厨房争吵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们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
所有的问题他都有答案。“你不该听的。”
“我没有太多选择,”他温和地说,“戴西生气时声音是超速传播的。”
“这对她而言不容易。”
“情况恰恰相反。”
杰克逊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我与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嫉妒。”
杰克逊惊讶地笑了,“嫉妒你?别逗了!过去她曾嫉妒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是还从来没有嫉妒过一个男人。”
“这与性无关……这是有关注意力的中心。除了她,她不想任何人对你有兴趣。只是在她需要你出来做保镖时,她才允许你变成中心。如果你每次回到家都有一条狗用力向你摇尾巴,她甚至会把这条狗赶走的。”
“现在你变成了心理医生。”
他耸耸肩,“我很高兴整天呆在酒吧里,盯着她的乳房,如果那样会让你们的生活更容易的话。她期待酒吧里每个男人都这样。”
“她不是为了好玩儿,是为了生意。”杰克逊急躁地打开锁,把医用箱放进后备箱中。
“那么讨论结束。”似乎是为了故意挑衅,阿克兰打开了驾驶室车门,“我将慢跑回酒吧,加入粉丝俱乐部。”
杰克逊瞪了他一眼,在方向盘后调整坐姿,“上车!”她生气地把头扭向乘客座,“我宁愿把你系到我的屁股上,也不会让你因为向戴西的乳房送秋波而把她吓死。”她等待着他绕过引擎盖,爬上副驾驶座,“这又是怎么了?她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喜欢?”
“没有。正相反,是她不喜欢我。”
“你们两个谁也不喜欢谁。”杰克逊沮丧地叹了口气,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
阿克兰又耸耸肩,“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真相是:她让我害怕,她穿的衣服让我觉得不舒服……她把玩自己头发的样子也让我感到不舒服,我绝对不能忍受的是她喜欢把手放到别人身上的行为。”
杰克逊把目光转向他,“你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吗?”
“如果她碰我的话,我可能会,”他系上安全带,实话实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回避她。”
比尔督察轻轻叩响本·拉塞尔门上的玻璃面板,以吸引警长的注意,然后在门外等候琼斯出来。门打开时,他瞥见了穿着制服的同事正坐在窗边记笔记,琼斯关上了身后的门,一脸的愠怒和急躁。“这个孩子只肯说是或不是,每个转折点都有那个讨厌的律师保护他。每次这个可怜的小混蛋打哈欠,他就威胁要结束谈话。”他边说边从门口走开几步,“告诉我一些好消息。”
“有关妓女的事,你是对的。如果他的女儿可信的话,沃尔特在过去六个月里,一直和南伦敦的大部分妓女鬼混着。她也不清楚细节——不知道名字,也描述不出任何一个女孩的模样,因为她从来没有遇见过——但是她坚信有五六个常来哄骗她父亲的钱。”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她怎么得出的数字?”
“沃尔特说漏了嘴,当她说他是个老傻瓜,竞以为一个吸毒成瘾的妓女会真正在孚他时,他说过不止一个,有六个。”
“她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和往常一样,”比尔翻弄着笔记本,“我们并没有问……她也没有想到这很重要……她想她的父亲已经说过攻击他的是一个男人。”他挑出一页来,“我提到在沃尔特的房子里没有找到与我们手中存档相匹配的指纹——我还说这很奇怪,因为我不相信她父亲刚好挑了六个在伦敦没有犯罪记录的妓女——她的答案是:‘我告诉他如果他事后不清理干净我是不会再回来看他的。’”
“那么嫖娼的证据呢?你说‘如果他的女儿是可信的’,你不过是在猜测吗?”
“他一直在付钱。据塔丁女士讲,他因为年迈糊涂,每一次都会被哄骗出两三次钱。她说每次他需要她们服务,那些女孩就把他当作免费银行。她甚至认为他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给过其中的一两个。”
“还有什么?”
“一系列沃尔特如何让人恶心的例子。”比尔有意保持实事求是的口吻,“杯子中有精液……肮脏的内裤……裤子拉链处廉价的香水味道……水槽中的烟蒂。很显然,当他忘记塔丁女士是谁时,他甚至会在她面前自慰。”
琼斯厌恶地拉长了脸,“她说的是实话吗?”
“我想是的。她与父亲有过关于钱的激烈争吵,他没有否认把钱花在了妓女身上……并声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他的权利。明天我去银行查查,看他在过去的六个月取过多少钱。”
“为什么是六个月?”
“塔丁女士发现了一摞未支付的账单,可以追溯到2月份。实际时间可能更长。她说自从母亲两年前去世后,父亲一直行为古怪。”
“古怪的是他仍然处于性活跃阶段?”
比尔耸耸肩,“至少是性好奇。她声称她见过一张去年的电话账单,显示他曾一个季度花了500英镑在0900色情热线上。”
琼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这个?”
“当塔丁女士威胁他说要去做认证,证明他没有能力管理自己的财务时,他把所有的证据都扔了。那是两三个星期前的事。”
“她知道妓女的事有多久了?”
“确切地知道?不太长。最多一个月……从那次她发现那摞账单并因此与他吵起来后。她一直在努力让他明白,那些人在无休止地抢他的钱,如果她们再来,不要开门。”
琼斯用力搓着脸,“我得好好考虑逮捕一个愚蠢的站街妓女了。”他思索片刻,“她是否知道他怎样与妓女联系?”
比尔摇了摇头,“她说,恰恰相反,不是他找她们,而是她们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需要现金,就会自动找上门来。”
“最开始一定是他先联系的她们。她怎么看?”
“她唯一确信的事是,他不懂得怎样用电脑,每晚他都会去同一家酒吧喝一杯,这样已经30年了。”他再次看了看笔记本,“皇冠酒吧。距离沃尔特的房子只有两条街。你知道这个地方吗?”琼斯摇摇头。“我隐隐地感觉这个地方在我们的调查中出现过……但我不记得在哪里。我在想,这是不是哈里·皮尔开出租车时经常接客的地方之一?”他疑惑地扬起眉毛,“有印象吗?”
“没有,自从沃尔特袭击案发生后,有人去核实过吗?”
“我不知道。塔丁女士说她是在被问起父亲的生活习惯时才提起这个的,但是上次我与调查组成员谈话时,他们并没有提起。”他看到警长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不是谁的错,布赖恩。沃尔特的案子因为凯文·阿特金斯手机的事被搁置了。你要我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皇冠酒吧吗?”
琼斯看了看手表,“给我十分钟,我和你一起去。”他用大拇指指向本·拉塞尔病房的门,“塔丁女士有没有告诉你什么事能抹去这个男孩脸上得意的笑容?”
比尔犹豫着,“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她对青春期少女的意见很大——那个护士非常清楚这点。我听到了她们几分钟的大叫大嚷,先是抱怨女权主义,说是女权主义造就了一代狂妄自大的女孩子,她们半裸、滥性、酗酒、崇拜名人、狂妄地想赶超自己崇拜的名人……然后又说她们如何轻易地让那些男孩子占到便宜。”
琼斯微微一笑,“这又意味着什么?警察碰到这样的事也可能这么说。”
“我同意,但这让我想到了本。他希望我们认为乔克是他在伦敦唯一的朋友,他仍然爱着伍尔弗汉普顿的汉娜……但是他在伦敦有一段时间了,在患糖尿病之前,这个16岁的少年可能很健康。”
“你认为他认识沃尔特的那些妓女?”
比尔耸耸肩,“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他们属于同龄组,我认为一个不在身边的女友的书信无法让精力旺盛的男孩保持长久的忠诚,特别是对于像本这种擅长耍花招的人。”
“只需十分钟。”琼斯说服了本的律师。他坐下来,对女警点点头,让她开始记笔记。“只有几个问题,我们就会结束。”他审视着本无聊的表情,“你可能更愿意让你母亲回避一下,”他低声说,“除非你乐于当着她的面讨论你的性行为。”
本惊慌地看着他,律师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前立即介入,“我们一致同意过,问题只涉及本的背包中他坦率承认偷来的东西,警长。”
琼斯点点头,“但我们相信你的当事人是从十几岁的妓女那里偷来这些东西的,皮尔森先生,我所感兴趣的是他与这些女孩子之间的关系。”
皮尔森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如果单独提出这些问题,琼斯先生,我会建议本回答你。如果坚持要这样联系起来,我就不会了。”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你更愿意让我来问。”他转向男孩,“本……那些东西你是从十几岁的妓女那里得来或偷来的吗?”
“不。”
“你记不记得你是否曾经与一个十几岁的妓女发生过关系——性关系?”
“没有,除非汉娜是一个妓女。”他对着律师紧皱的眉头窃笑,“只是开玩笑,我从来没有和任何妓女发生关系。”
“请继续,警长。”
琼斯审视着皮尔森的脸,很好奇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这位当事人的。皮尔森40多岁,言谈得体,看起来不太可能是一个满嘴脏话的伍尔弗汉普顿少年的捍卫者。“不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皮尔森先生,我打算继续询问这方面的问题。本曾经有过对弱势的未成年少女实施掠夺的行为,当他与汉娜发生性关系时,汉娜才12岁,他15岁。”
“我们已经处理过这个问题,警长。汉娜的父母拒绝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琼斯露出一丝怀疑的微笑,“他们别无选择。他们的女儿拒绝做出声明。她有一个浪漫的想法,以为一张破旧的老照片和几封错字连篇的信会让一个不在身边的情人对她忠实。”他带着怀疑又转向本,“和你同龄的女孩有什么不好?她们太聪明,不听你指挥?不容易塑造?”
“随你怎么想。”
“如果汉娜发现你和妓女混在一起,她会有什么反应?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本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皮尔森清了清嗓子,“我的当事人说,他从来没有和妓女发生过关系,警长。”
“对了,”本说,“我在伦敦甚至不认识任何女孩。”
“你更喜欢男孩?”
本用手模拟枪,瞄准琼斯,“滚蛋!”
“那么在伦敦街头的所有时间,你唯一的朋友是乔克?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如果你是从乔克那里听来的,大多数时候他是狗屁不懂,他可能指的是同性恋……当面称他们为‘姑娘’或‘小姐’,背过脸就啐在地上。他把我带到小巷,帮我摆脱那些人。他讨厌同性恋。”
琼斯点点头,“我们第一次问你时你就是这么说的。你似乎非常热切地希望我们把你这个唯一的朋友看作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憎恶者。”
“如果那种行为表示他是一个同性恋憎恶者,那么乔克就是。”他把“手枪”转向窗户,模拟开枪后的反冲,“他说,如果他仍然有枪,他会开枪打死那些鸡奸者。”
“那也是你的看法吗?”
“当然。同性恋是违背人性的,不是吗?”
“难道和12岁的女孩睡觉就不是吗?”
男孩立即把目光投向律师,寻求帮助。
“我们已经谈过这方面的问题,警长。”
“我不这么认为,皮尔森先生。我所感兴趣的是你的当事人与伦敦的未成年少女上床这件事。”他俯身向前,“我们并没有从乔克那里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本,我们正在谈论的女孩很清楚,是指那些有吸毒习惯的年轻妓女。”他观察着男孩的脸,看对方的反应,“你在这种事中是什么角色?皮条客?”
“见鬼!”本把注意力转向律师,“他在说废话。我不认识任何妓女。”
“这是要指向哪里,警长?”
“沃尔特·塔丁,”琼斯继续盯着男孩,“上周五这个老人被打得半死……他住在柏蒙西韦林小巷3号。几个小时前他苏醒过来了。”
本的反应速度说明他在心里排演过答案,“这与我无关。上周五我吐得像条狗一样……否则不可能最后被送到这里来。”
“塔丁先生是在中午时分遭到袭击的,”琼斯说,“而你在12小时后还有力气爬过栏杆。你能告诉我,星期五上午11点到下午1点之间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吗?”
“不记得了。”
律师再次介入,“本在第一次谈话时就告诉过你,对于星期五的细节,他记不清楚,警长——入院前几个星期的事他也确实不记得了——除了他经常生病,可能昏倒过几次以外。他的会诊医生也证实这些是一型糖尿病的典型症状,以及进一步的酮酸中毒并发症。”
“这个我知道,皮尔森先生。我还记得那位医生提到昏迷的前兆是精神恍惚,我想知道恍惚状态的男孩是什么样子,”他语气中多了丝嘲讽,“这种状态阻止他记得任何事情——他却在黑暗中成功地找到了考文特花园周围的路。”
“我可能是凭直觉找到的。”本半垂着眼帘观察着琼斯,“如果你经常去一个地方,你睡着了都能找到它,但是却不记得是怎样找到的。”
“你记得午餐时间你是在柏蒙西吗?”琼斯问。
“我认为我不会去那里。据我所知,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律师,“他可以这样做吗?医生告诉过他我病得有多厉害,而且很明显这和我背包里的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有任何证据证明本与塔丁袭击案有关联吗,警长?”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相信他知道与谁有关。如果他现在为我们证实这一点,他的主张将会更有说服力。”
“这是一趟钓鱼之旅吗,警长?”
琼斯摇摇头,“远非如此。现阶段,我们之所以没有把本作为攻击塔丁先生的嫌疑犯而对他进行提审,只是因为他的疾病使我受到了《警察与刑事证据法》的制约。”他瞥了一眼本的母亲,她坐在那里习惯性地低着头,“袭击塔丁先生的人对老年人有强烈的蔑视之情。首先这个可怜的老男人的积蓄被人榨取干净了,然后是他好像毫无价值地被抛弃了。他还活着是一个奇迹。”
赛克斯夫人不安起来,“我的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会吗,宝贝?”
“当然不会。我喜欢老人。乔克就很老。我的继父也很老。也许偶尔会和他们有些争吵,但我永远也不会打他们。”
“这是你的界线吗?”琼斯问。
“什么界线?”
“可以偷老年人的钱,但是不能打他们。”
“我从来没有偷过老年人的钱。”
“据你的继父讲,你偷过,你离家出走那天用他的储蓄卡从自动取款机上取过300英镑。他从银行查过对账单后发现你还偷偷取过几回,只是数额少点而已。他责怪自己不该把密码写在日记本上,给你造成了偷窃很容易的印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偷自己的家人和偷陌生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那是一种更轻的罪行,还是更容易侥幸得手?”
“妈妈和巴里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
“这就使你的行为可以接受吗?”琼斯冷冷地问道,转眼盯着本的母亲。
她抬起头,“那段时期对他来说很困难,他做了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些巴里和我都能够理解。”
琼斯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她的脸,“你的理解已延伸到本所承认的在过去四个月里偷手机的行为吗?当提到那些受害者时,他使用了很有趣的专门用语……他把那些女性受害者叫做‘婊子’,男性受害者称为‘混蛋’,两个词语都暗含着他对所抢之人的鄙视。”
“但是他们谁也不老!”本暗淡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满意的光芒,就好像得了一分一样,“我不会把一个老男人叫混蛋……我叫他们老头儿。不管怎样,我也没有见过有多少老年人会在大街上玩手机,所以抢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那么,这不是一个道德性的问题,而是一个实际性的问题。如果一个体弱多病的82岁的老人让你觉得很容易得手,你会以对待十几岁孩子的方式对待他。”
“随你怎么想,”男孩轻蔑地说,“如果你硬要扭曲我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不久前一位上了年纪的黑人女士因为手机而被拳打脚踢,严重受伤,不得不住院治疗。”
“与我无关。”
“我必须郑重声明,”律师看看手表,插话道,“我的当事人,本·拉塞尔,说他不偷老人,也不曾对他们使用蔑称。我也想提醒琼斯警长注意,在上次的问讯中我们曾详细讨论过‘婊子’和‘混蛋’这些称呼。这些都是公认的街头俚语,分别指年轻女孩和年轻男孩。对我的当事人而言,也绝没有蔑视的意思。”他轻拍手表,“我们说好十分钟。我必须坚决要求结束谈话。”
“当然可以。”琼斯露出牙齿,像狼一样笑了,“我们耽误你什么了,皮尔森先生,歌剧?”
律师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规矩不是我定的,警长。我只是有义务代表我的当事人,提醒你它们的存在。”
“那么,我建议你也同样提醒你的当事人。我,作为一个工作过度的纳税人,既在调查这个自我交代的小偷,”他指向本,“又在付钱给你来保护他,我觉得这很荒谬。”
“恐怕是这样,”律师同意道,“法国人称之为荒诞派戏剧,但这正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文明的民主国家所付出的代价。”他用冷漠无情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当事人,“然而,我真的很理解你的沮丧。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警察会把他每天的所见所闻称之为文明的。”
琼斯与比尔及女警一起离开医院的大楼。琼斯问女警是否从律师分别时的话语中听出了点什么,“皮尔森好像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你有这个印象没?”
“我只是觉得他不喜欢那个男孩,也不喜欢他母亲。你和尼克在外面说话时,母子俩在气愤地抱怨,想要求警察的骚扰补偿。我可以从皮尔森先生的肢体语言中看出来,整个谈话让他很生气。”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觉得没有根据提此要求,但是如果他们坚持,可以另外选择一名律师为他们申诉。”女警突然笑了起来,“他建议他们去诉讼街的律师事务所,并祈祷好运,别让一场恶意诉讼导致本受到多起盗窃罪的指控。”
第二十一章
作为女人,杰克逊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判断力。探访完第二个病人后,杰克逊返回停车场,发现她的车被孤零零地抛弃在那里,她有一种不祥的恐慌感。现在该怎么办?她的眼睛在光线充足的马路上搜寻,没有阿克兰的影子,汽车挡风玻璃雨刷下也没有什么信息能指明他去了哪里或者为什么。如果不是她挥之不去的那份怀疑——他头一天晚上都在做什么——她甚至不确定是什么吓着了自己。
她拨通了戴西的手机,“嘿……不,一切都很好,只是查尔斯好像又不见了。他和你在一起吗?”
“你的‘又’是什么意思?”戴西听起来很恼火,“他回来过吗?”她身边顾客的吵闹声很大。
“我出诊时他在车里等着我。他说他已经走了一夜。”
“啊,行行好吧!你必须阻止这一切,杰克逊。这很可笑。你对他没有责任!”
杰克逊叹了口气,“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在你那里,就这些。”
“我不知道……除非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你想让我去看看吗?”
“不用,”杰克逊气恼地说,“别管他了。”
戴西从酒吧出来,来到走廊上,声音变得清晰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她的语气是疑惑的,“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担心他?你不是他的母亲,杰克逊……虽然我开始怀疑这一切。”
杰克逊看到50码开外,一辆货车后面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算了吧,”她简短地说,“以后再和你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戴西不高兴地说,“这些天你们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
杰克逊的表情是严肃的。“好了,别说了,”她厉声道,“我也讨厌这个样子,但是无缘无故这样,我也很心烦。”
“那么让他别再这样对我,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也让我心烦……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
“你对他太肉麻了。他觉得受到了你的威胁。”
“他是这样对你说的?”
“是的。”
“你就相信了他?”
“我当然能够考虑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有着性感乳沟的女同性恋。”阿克兰朝这边走过来,杰克逊放低声音,“他回来了,我得一分钟内挂掉电话。”
“那么,告诉他,如果他认为我应该穿着只露出眼睛的布卡长袍,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戴西气愤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这是我的房子。如果他不喜欢我做事的方式,他可以离开。”
“他之所以跟我一起出来,恰恰就是这个意思,”杰克逊压低声音说,“但你也不喜欢。”她合上手机翻盖,等着阿克兰走近,“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中尉。下一次,我可不会再等你了。”
“你这次就应该这么做。你的下一个病人只有两条街那么远。如果你不等我,我也会在那里遇见你的。”
“谢谢你告诉我,”她尖刻地说,“难道你不能留张字条什么的……省得麻烦我到处找你?”
他指了指货车,“我从那边可以看到你。如果你是bbr>直接上了车,而不是打电话,我会跑过来的。”
她打开后备箱,把包放进去,“为什么你没有跑?”
阿克兰的好眼四周出现了几根幽默的曲线,“也许我是在测试你。也许我想看看你能等多久。”
“废话少说,”她不耐烦地说,“我没有心情开玩笑。”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手机,“戴西又让你难过了?”
“没有。”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那货车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用它作掩护。”
“掩护你做什么?”
“观察那个街区的一套公寓。”他用下巴指向货车对面的一栋现代砖石建筑物。
“太好了!那么,现在你不但是一个跟踪者,还是一个偷窥狂?”
阿克兰眼周的幽默曲线更深了。“那是珍的公寓,里面有些我的东西。我在想是不是还在那里。我们订婚时我搬到那里去的。”他对杰克逊摇摇头,“什么也没看见。拉着窗帘。”
她与他对视片刻,想起他一直坚持说他拥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旅行皮包里。她也曾有过与警察一样的质疑,一个人怎么可以靠这么点东西生活。“我没想到除了你背着的这些东西,在伦敦你还有其他财产。”
“我确实没有,不再有,珍据为己有了。我只是很好奇,她是不是还留着其中的什么。有我几年前从南非带回来的一些手工制品——”他突然中断,好像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确定你不是还想再看一眼珍?”杰克逊坐回到驾驶座上。
阿克兰摇摇头,“大约15分钟前,我看见她乘坐一辆出租车离开了。所以我决定上去看看。”他的嘴角略微撅起,“她和一个嫖客在一起……一个小胖子,大概这么高,”他把手掌举至肩部,“我看不太清楚,但可能是一个小日本。她以前总是说日本人最容易上当。”
“关于什么?”
“乌玛·瑟曼和廉 4ef7." >价妓女之间的差别。”
在去皇冠酒吧的路上,琼斯给比尔大概讲了一下他与本的交谈内容,“他准备好回答有关攻击沃尔特·塔丁的问题,很快就谈到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的理由。”
“你认为他参与了吗?”
“不一定。他可能只是害怕自己被指控某种他并没有犯的罪行。这取决于他认为他需要为自己的哪方面辩护。自从他人院以来,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沃尔特案肯定是周末的重要新闻。”
“除此以外,还有发生在里奇满公园的强奸案,利顿石区的持刀行凶案,以及发生在酒吧外的各类打架斗殴事件,”比尔合理地推论道,“为什么他会想到沃尔特,而不是其他袭击案?”
“这就是我们需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对袭击不负责任,他也许可以指出可能的嫌疑人。”
“你问过他吗?”
“没有,”琼斯突然疲惫地说,“我需要比猜测更强有力的东西迫使那个小家伙吐露实情。”他沉默了片刻,“乔克那里有什么好运气没?找到他的行踪没?”
“还没有。卡恩找到了查尔斯·阿克兰提到的那些女人,但是她们好几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
“哪些女人?”
“多克兰地区的五个女同性恋。”比尔告诉他。
“据卡恩讲,她们说如果乔克声称与她们间有什么友情,那是在撒谎。她们都尽可能避开他……他喝醉后的样子很吓人,没有喝醉时又总是恶语伤人。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那些旅馆和救助中心呢?”
比尔摇摇头,“同样的故事。我们已留下详细联系方式,也许他还会出现。但他们都表示,他从来没有在夏天来过。大家都说他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我们在流浪人群中找不到有谁承认曾与他一起呆过。”
“那条小巷呢?”
“巡警每晚都会查看两次,但是他也没有出现在那里。”
“他仍然在伦敦吗?”
“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提请邻近地区的警察注意,但是目前为止什么收获也没有,他好像完全躲开了雷达。”
“你检查过医院吗?”
“只有伦敦的。我该扩大半径范围吗?”
那个晚上琼斯似乎过分悲观,好像长时间的压力终于让他撑不住了。“我不确定这种努力是否值得。即使我们找到了乔克,他会对我们说什么?他告诉杰克逊医生他只认识本一个月,本也没说认识多么久,最多六个星期。”
“假设其中一个人说的是实话。”
“他们为什么不说实话?本不知道乔克告诉过杰克逊医生什么。”
比尔耸耸肩,“我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一个反社会的醉鬼为什么会注意到一个孩子是不是在被同性恋纠缠?”他打开转向灯,从主路拐向皇冠酒吧,“如果反过来倒是更加合乎情理——是本可怜乔克。”
“为什么?”
“乔克是那个被小混混往身上撒尿的人。”
听到阿克兰称珍为“廉价妓女”,杰克逊吓了一跳。对于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来说,这似乎不太合乎他的个性——有意为之?——就像上次他愿意谈论他的父母一样。她记起上次与罗伯特·威利斯的谈话结束时,他提到了苏珊·坎贝尔曾告诉过他的东西。
“据警方讲,珍是一名高级妓女。他们问过苏珊,查尔斯想与珍结婚的原因是不是想拯救她。”心理医生顿了一下,“我觉得是另一回事……查尔斯刚开始完全不知道珍的所作所为,直到后来才发现他一直在与嫖客分享珍,他不能够妥善处理这种情形。”
“没有多少人能够。”
“的确,”威利斯说,“我能想象得到,许多人在相同的情况下会采取像查尔斯那样的报复行为。性对他来讲是个主要问题——可能因为她随心所欲地给予或拒绝。”
“这并不能为他开脱,”杰克逊说,“如果是他已养成了强奸的爱好呢?”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恰恰相反,”威利斯说,“如果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舒服,他不会觉得那么羞耻。坦率地说,如果你告诉我他整天坐在酒吧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戴西,我会更加担心。掠夺性强奸犯有强烈的性欲,他们倾向于使用色情手段和偷窥行为来支持他们的幻想……但这种描述并不符合查尔斯。”
是的,杰克逊想,最贴切的描述是警长的“修道士”。她转动钥匙,发动汽车,“你是说珍是个妓女吗?”她问阿克兰,好像以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她是个名码标价的女招待,和妓女有什么两样。”他听起来漠不关心。
“她需要钱做什么?”杰克逊边说边开车上路。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挡风玻璃,“她失去了饭票。过去常常是由我来支付一切,直到我不再犯傻为止。”他轻笑一声,“我以为她是一个苦苦挣扎的女演员,负?99lib?担不起房租。真是可笑。”
“她事实上把钱花到哪儿去了?”
“随你选。我最后一次去她公寓时,她正在加热精炼可卡因。”
强奸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叫我也吸点可卡因,放松放松。”
“你吸了?”
阿克兰摇摇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9月底……我去伊拉克之前的那个周末。那是一种解脱,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如果能归罪于毒品,事情更容易让人接受。”他陷入沉默。
“什么事情?”
“做白痴。一开始她是我遇到的最自信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担忧,就像突然发了意外之财一样……外表和个性全被包裹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我应该意识到那么好的人不可能是真的。”
杰克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对吸毒成瘾了解多少,查尔斯?”
“它毁灭人。”
“它肯定会改变人的个性,”她平静地说,“它可以产生各种反应——极度快感,提升性欲,势不可挡的自信心——但你不会认识到这是药物引发的特征,除非他们告诉你。不利面是它产生的侵略行为和妄想狂,特别是那些长期吸食可卡因的人。”
阿克兰没有说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关于什么?吸毒还是卖淫?”
“随便。”
“我告诉她关系结束的那天。”
“在9月底。”
阿克兰摇摇头,“更接近月初。她不高兴看到由我提出分手。男人不会甩掉珍……在没有被当成傻子耍够之前不会。”
杰克逊在下一个病房前停下来。她发现他们婚约结束的时间和细节很混乱,“你为什么会在9月底回到她那里去?”
阿克兰又开始挤压起指关节,“去取我的东西。她不应该在那里。我们原本就约定好了,我用我的钥匙开门,离开时把钥匙留下。她违约了,就像她违背一切一样。”
“我很惊讶你以为你可以信任她。”
他盯着自己的手,“我不信任她。我只是希望她能表现出更多一点理性来。”
比尔把丰田驶入皇冠酒吧前的停车位,俯身向前,看到一个女人从酒吧的一侧出现。“看到那个金发美女了吗?”他问琼斯,“那是珍·莫利……查尔斯·阿克兰的前女友……那天晚上我和卡恩一起去拜访过的应召女郎,那个幻想自己是乌玛·瑟曼的人。”
警长跟随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她向后梳拢的头发和高领紧身外衣。“今晚她的样子还可能冒充一下乌玛。我上次见到她时可差远了。”
他们看见她走向一辆等候着的出租车,一个矮小粗壮的男人从后座爬了出来,为她扶着门。
“她有案底吗?你查过吗?”琼斯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她两年前被逮捕过,在一次对伦敦南部一个出售强效可卡因的窝点进行的闪电式袭击中,她被归为吸毒者一类,挑错了时间来拜访毒贩。她受到了警告,但没有被指控。我没有找到别的记录。”
琼斯向酒吧一侧没有灯光的通道再次瞥了一眼,“那里有个毒贩的几率高不高?”
“高,”比尔实事求是地说,“那晚从我和卡恩看来,她毒瘾很大。我看没有什么辅助措施,她不太可能一连好几个小时都陪着嫖客。”
河中发现尸体
今天早上在伍尔维奇区的泰晤士河发现了一名男尸。死者大胡子,花白头发,普通身材,身穿棕色外套,身份不明。警方正在调查中。
——伦敦《晚间旗帜报》,2007年8月15日,星期三..
第二十二章
皇冠酒吧比贝尔酒吧小点、暗点,但是没那么嘈杂,顾客也不少。在贝尔酒吧,戴西所吸引的大多数是20多岁的年轻人,而这里的顾客平均年龄要大些。比起贝尔酒吧的热闹喧哗,这里的整体气氛也更体面庄重。琼斯和比尔一走进去就在心中质疑,十几岁的妓女会喜欢频繁造访这里吗?或者说即使愿意,会被允许进入吗?吧台上一个醒目的标志写明:“向18岁以下未成年人出售或提供含酒精饮料非法,可要求出示身份证。”
即使酒吧老板已经认出这两名男子是警察,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中断与一位顾客的谈话,面带微笑地招呼他们,“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两位先生?”
琼斯掏出钱包,点头指向一桶散装啤酒,“给我一品脱特色散装酒。你呢,尼克?”
“一样,谢谢。”
酒吧老板一边倒着啤酒,一边打量着他们,“有沃尔特的什么消息吗?”他愉快地问,“我们都支持他,有谣传说他已醒过来了,是真的吗?”
琼斯拿出一张5镑钞票,放在柜台上,“是的,”他同样愉快地说,“我是警长布赖恩·琼斯,这是督察尼克·比尔。”
“德里克·哈迪。我还正纳闷为什么之前从没有见过你们呢。沃尔特每天都来,30年来从未间断,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大家都认识他。”
“你没有想过打电话告诉我们这条信息吗?我们刚刚才获悉这件事。”
哈迪把第一杯啤酒放在杯垫上,开始倒第二杯,“不是我的错,老兄。这个可怜的老鬼被抢后的第二天我就打过热线,但是你们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点头指向刚才和他说话的顾客,“老帕特也一样,他说他打过两次电话,但是两次都被告知信息已经被记下……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琼斯皱起了眉头,“我很抱歉。”
“我老婆说你们可能每天有接不完的电话。她猜想我应该亲自去一趟警察局。”他把第二杯酒放在垫子上,冲他们微笑着,“我正计划明天去,你们两个却出现了。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拿起琼斯的钞票,“4镑48便士,还要点别的什么吗?”
“不用,谢谢。”他稍作停顿,待哈迪拿着零钱回来,“有什么这么重要的,让你想亲自去警察局一趟?”
哈迪吐露道:“我不知道重要与否,”他把硬币放到琼斯的手中,“但是,这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巧合,”他把手臂折放在柜台上,“有一个叫哈里·皮尔的家伙也是这里的常客,直到12个月前被人殴打致死。那时我还不在这里——我是在今年年初才开始接管这里的——但是有一两次沃尔特谈到过这件事……他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凶手。”
“还没有。”
“上周五沃尔特被人打了后,帕特就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是名单中的下一个。”
“什么名单?”
“对哈里和沃尔特怀恨在心的人。他们三个是好朋友。”
琼斯的目光移向坐在酒吧另一端的老年男子,“那个人就是帕特?”
“是呀。你要和他谈谈?”
“当然可以。”等哈迪走出听力所及的范围后,琼斯转身对比尔说,“你要检查一下男洗手间吗?这可能是在浪费时间,但也可能有些线索。”
“现在?”
“也可以。那个老男孩过来起码得五分钟,他的身体看起来比沃尔特还差。”假如杰克逊返回宝马车前时发现阿克兰已经走了,她并不会感到惊讶。他不愿意解释他所谓的“珍表现出更多的理智”是什么意思,也根本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谈这段关系的意向。然而,让杰克逊感到惊讶的是,他没有走!他在那里等着,而且还主动提起了有关珍的话题。
“我们在柏蒙西区时哪里也没有去过,”他突然说,“我和你一起时对这个地区的了解比和珍在一起时要多得多。”
“有原因吗?”
“我们相识不久后,我在一条繁华的商业大街的饭店订好了座位——我试图让她相信一名军人的周末生活是很正常的,当他不是在军事演习或战争中时——但是当我告诉她我们要去的地方时,她要求我取消预订。她说街上那些一心想和她搭讪的男人已经够麻烦的了,再让那些侍应生加入进来,她可受不了。那些日子我非常天真,竟相信了她。”
“那么现在你相信是为什么?”
“她害怕会遇到某个毒贩或嫖客。她不愿意和我一起出来,除非在我的车里或出租车上。我们从来没有搭乘过地铁和公交车,从来没有一起离开过公寓,”他摇摇头,“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开始质疑,这有多么不正常。”
“如果你只是周末才在那里,我并不感到惊讶,”杰克逊指出,“要是你和她长期住在一起,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你们结婚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谈到过这些?”
“她一直在评估切尔西的财产,基于我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她见面时制定的贵妇条例。珍认为我的父母很富有,会在经济上帮我们一把。我努力让她明白她完全误解了,但是她就是不相信我。”
“她有自己的家庭吗?”
他嘎吱嘎吱地捏压着指关节,“我不知道。她说她是独生女,父母都去世了,但我不认为这是真的。”
“为什么?”
“她忘记了编造过的家庭背景。她的父亲开始是个银行经理,后来又变成了律师。”
“她是想给你留下好印象。”.
“那么她应该诚实点,”他不耐烦地说,“我不会在乎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杰克逊相信他。他当然不是他母亲那样的势利鬼。“那么那时你打算住哪里?”她回到前面的问题,“听起来珍好像也不想呆在柏蒙西。”
“她不想。她想要的是一张离开那里的票,应该由我这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来提供。这是她纠缠我的唯一理由。”
他的语气很尖锐,听起来很痛苦,杰克逊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要怎样才能恢复信心?说他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样容易受骗?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黑白分明的事,”她缓缓地说,“你说过你喜欢她开始时的样子,所以她对你的感情一定是真诚的。她可能也为你做过戒除恶习的努力。”她给他时间来回答,他没有反应,她于是继续说,“她是一个瘾君子,查尔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十分真诚地想戒掉——他们不希望看到因为这个影响到他们所爱的人——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可以在没有专业帮助的情况下成功地戒掉毒瘾。”
他用拇指按住眼罩,“那么你去,你去帮她戒掉。你知道她住在哪里。比起戴西,你可能会更喜欢她。她会缠着你,亲吻、抚摸你的全身,只要最初的冲动没有消退。”
杰克逊沉默片刻,“我不配享受这种待遇……而且,顺便告诉你——我并不喜欢瘾君子——她们太躁动不安,不合我的口味。但是,即使我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把自己变成一个殉道者。这么说,珍吸食可卡因后会有性冲动,并主动要求。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有回答。
“这很伤你自尊吗?你认为她只有在化学帮助的情况下才喜欢你?”
阿克兰突然俯身向前,用左手指关节按压眼罩,“你需要停车!”他咬紧牙关说。
她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仪表板下的杂物箱里有个清洁袋,”她冷漠无情地说,“安全时我会停下车。”
“不。”阿克兰猛地伸出右手,抓住方向盘,把车拧向左边,“我的脑袋快被你搞炸了!女人们把我的脑袋搞炸了!”
杰克逊踩在刹车上,用自己的力量阻止宝马撞向一排停在路边的车辆。
“放开你的手!”她吼道,“马上!”
有一瞬间,他紧握方向盘的手似乎松懈下来,接着,他突然逆转用力方向,把方向盘推向右边,杰克逊本来在用力把车引向道路右边,两股力量加在一起是这样强大,一切发生得又这样迅速,任何补救措施都来不及了。杰克逊看着车子冲过路中间发着光的行人安全岛护柱,她感到越位的前轮撞向了马路牙子,此刻她唯一的想法是:他想杀死她。
她的反应是本能的。她的左手放开方向盘,用胳膊肘劈向他的下巴,然后用前臂把他的面颊打向副驾驶车窗……
“哈里是鲍勃·皮尔的长子……参过军,后跟随父亲去码头工作……直到撒切尔夫人反对工会,把码头卖给了地产开发商,才告一段落。”帕特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琼斯买给他的啤酒,“我和沃尔特一直都知道哈里有一点双性恋……非常干净整洁……喜欢穿漂亮衣服……但是这让鲍勃很震惊,他希望军队能让哈里理智起来……然而没有用,他只好让哈里娶了弗雷德·利明的姑娘。”
“德比。”
“就是她。他们没有孩子,这很让人惋惜。鲍勃把这归咎于哈里的娘娘腔,但哈里私下告诉我,是小德比的问题。她有好几个女人方面的问题……子宫肌瘤什么的,诸如此类……结果40岁之前就切除了子宫。”他陷入沉默,好像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
“你说在哈里和德比分居后,你和他更常见面了。”尼克·比尔提示道。
“对。他很孤独,可怜的人。他的父亲20年前就去世了,他的母亲则是在千禧年之夜去世的……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新世纪。也有些人说这是好事。要是她还活着,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谋杀了,心还不被撕碎了。”他低头又喝了一口酒,“沃尔特和我都尽可能让他活得开心点。他大多数晚上会去开出租车,但是常常会在6点左右抽空到这里来喝一杯橙汁,简单地聊几句。他是个很好的人……当然,不是我的同辈……我是他父亲的朋友。”他朝警长微微_笑,“你认识鲍勃·皮尔吗?就在下面的码头工作……”
德里克·哈迪打断他道:“他们想知道关于哈里的事,帕特。你需要告诉他们有关他带回到卧室里的那些男人。”
“那些人更像盗窃犯,”老人说,厌恶地撇撇嘴,“我并没有说我赞同哈里的胡闹……可怜的老鲍勃要是知道了,会从坟墓里气翻身……但沃尔特说有一些事情你是无能为力的……我认为他应该明白。沃尔特自己也有点那样,他和他老婆梅相处得很好,但也算不上灵魂伴侣。”
琼斯有些激动起来,“他们有三个孩子。”
“我并不是说他没有尽自己的职责……只是孩子一出生后他就不再与妻子行房了。对此他老婆并不特别在意……在那些日子里,性并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只需要继续和伴侣友好相处就行了。”他又咽下一口啤酒,“他和老婆够幸福的,但也不可否认,沃尔特更喜欢与我和哈里一起呆在这里。然而别以为他老婆知道这些。沃尔特从来不会告诉她太多,害怕伤害她。”
这种克制和忍耐琼斯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团队已经和至少50个男人谈到过这个问题。他们都不想让家人知道他们在过着双重生活。凯文·阿特金斯的妻子对丈夫的谨慎尤其感到心痛。“如果他不是那么爱我们,他可能仍然活着。他不辞辛劳地保守着同性恋的秘密……只是为了避免让孩子们尴尬。”
“梅去世后,沃尔特经常和哈里相聚吗?”他问帕特。
“这不关我的事……从来没问过。”
“其他男人呢?”
“你还在谈论沃尔特吗?”
琼斯点点头。
“我很怀疑……估计他被发生在哈里身上的事吓坏了。”
“谋杀?”
“在那之前……哈里被抢劫了500英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家伙这么害怕过。他说有人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举起双手抱在脑后,走到自动取款机前,逼迫他取钱,总共取过两次,每次都是250镑,分别在午夜前后。”
“他报案了吗?”
帕特摇摇头,“我叫他报案,但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害怕他们会因此寻仇。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离开他所在的那个地方,回到德比身边……永远结束同性恋生活。”
琼斯在脑中整理着各种信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在他被谋杀之前一个月左右。”
“你说‘他们’。有多少人参与?”
“不确定……我想有两个。我记得哈里说过,他带回去的那个小伙子完事后不久就把另一个人放进去了……也许更多。”
“进入哈里的起居室?”
帕特点了点头,“据说把哈里吓了个半死……当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时,他正半睡半醒,浑身赤裸着。”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谁吗?他有没有描述过他们?”
“他说他们是黑人……估计这是他如此害怕的原因。他还以为不管怎样他们拿到钱后还是会捅他。他们一般都这样干,不是吗?”
琼斯没有理会他的评论,“加勒比海黑人?尼日利亚?索马里?”
“不知道。”
“年龄?”
“我知道第一个是个年轻人,但我不太确定另一个。哈里猜他们之前这么干过……直奔他的钱包,掏出他的卡,并声称如果不交给他们1000英镑,他们就会告发他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
“他有没有说过他在哪里碰到这个年轻人的?”
帕特摇摇头,“大概是个乘客……此后他对让谁搭乘他的车非常谨慎。你认为是他们杀了他吗?”
琼斯回避了这个问题,“我们本来可以早点处理这条信息的,帕特,哈里被杀后你向警方报告过此事吗?”
“当然报过!”老人用受到侮辱的口吻说,“我和沃尔特两个都报过!哈里出事后第二天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到这里来问过每个人,并做了笔录。我们告诉他们应该寻找的是黑人……但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有时我想,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害怕黑人。”
警长呷了一口啤酒,“对于这件事你必须接受我的道歉,帕特,”他非常职业地低声说道,“看来你们的信息都没有被通报上来。我保证会调查这件事。”
“没必要引起骚动。你现在知道了就是了。”
琼斯点点头,“但是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哈里会在被抢后再邀请同一个黑人小伙子去他家呢?”
“谁说那人是被邀请的?也许他和他的朋友再次回来是为了要另一份500镑呢。”
“哈里的住所在二楼。让别人进来之前他必须使用对讲机,他的门上还有一个猫眼。所以我们可以非常肯定,凶手是被请进屋的。”
“我从来没有去过他那里。不清楚。”
“沃尔特呢?在哈里出过这种事后,他还会邀请黑人回家吗?”
老人摇摇头,“我看不会。”
琼斯点点头,“年轻的白人呢?你说沃尔特被哈里的事吓坏了……但这适用于所有的年轻人吗?不论什么肤色的人?”
长期以来帕特一直相信黑人是此案的罪魁祸首,看到自己的论点受到质疑,帕特似乎有些泄气。见他不回答,德里克·哈迪开口了。
“有一次他带过一个小伙子到这里来。那孩子想要一杯啤酒,但我拒绝为他服务,因为他看起来根本没有18岁,也没有带身份证。”他指了指吧台上的告示,“沃尔特对此非常恼火,把他带走了。”
“这是多久以前?”
“不确定。两个月前?”
“你能给我描述一下男孩的样子吗?”
“生姜色头发……有点瘦长……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有可能是沃尔特的孙子。他们看起来很亲近,那孩子背着一个帆布背包。我的印象是他从外地到伦敦探亲来了。”
当杰克逊突然出现在酒吧的另一端时,很难说谁更生气——她,琼斯或比尔。当然,他们看起来都不高兴看到彼此。杰克逊暗骂自己在进门时没有认出他们的背影,琼斯则诅咒她干扰了他与酒吧老板的谈话。他在想,在他们注意到她时,她听到了多少。
“值班时喝酒吗,医生?”他嘲讽地问。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警长。”
一阵尴尬的短暂沉默。
哈迪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杰克逊?如果你是在找梅尔,她说她10点会回来。”
杰克逊瞥了一眼吧台上面的钟,但是对于要做什么,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琼斯一直把她看作一个果断的女人,忍不住发出尖刻的嘲讽,“你需要我们挪开,让你可以与这位先生私下聊聊吗?你可能有什么不想让警察听到的事。”
“你是个疑神疑鬼的人,警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得出错误的推论。”
他注视她片刻,“我承认我此时很好奇中尉在哪里。据坎贝尔医生讲,他非常安全……不可能伤害任何人……因为你从来不会出门不带着他。既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应该感到担心吗?”
“他在我的车上。”
“那就没有问题。”琼斯扫了一眼督察,“把中尉请进来,尼克。我不想因为查尔斯不在,让杰克逊医生觉得我疑神疑鬼。”
杰克逊突然叹了口气,“他正对着清洁袋呕吐……我车的右侧挡泥板变形了,一只轮胎也爆了,”她说,“就目前情况来看,我无法换轮胎,除非有人帮助我把挡泥板卸掉。我要迟到了,等不及汽车俱乐部来帮忙,我希望德里克帮我一把。我还需要报告前面马路50码外有一处损坏的安全岛护柱,有可能造成交通事故。”
“这些听起来正是我们要知道的。”琼斯微笑着,放松下来,“我们最好看一看,是不是?”
第二十三章
比尔督察去查看马路上的行人安全岛护柱,警长则陪着杰克逊向她的宝马走去。宝马停在离皇冠酒吧不远处的一条双黄线上。乘客门是开着的,阿克兰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双手放在大腿上,头向后靠着。琼斯对他穿着外套的事实毫无兴趣,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之前脱下来过,但是杰克逊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故意提高嗓门说:“最好的换胎地方是停车场前面,琼斯警长,没有其他地方了。”
琼斯看见中尉的头从椅背上突然扭过来,朝他们这边看,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栽向了握在手中的清洁袋。毫无疑问他是病了,脸上没有被毁容的部分像死人一般苍白,使他的锥形伤疤上移植过来的皮肤比平常更加突出,当又一回合的呕吐结束,他放低清洁袋时,可以看见他的手在颤抖。
琼斯蹲在开着的车门口仔细查看。他想他可以看出来年轻人下颌区域的一片硬伤——皮下淡淡的青紫——尽管阿克兰没有刮过的胡茬子使它看起来很模糊。颈部左侧安全带呈对角压下的痕迹很清楚,下嘴唇有一处新撕裂的伤口。“你的情况好像比医生要糟得多,查尔斯。她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杰克逊抢在阿克兰前面说:“他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一只手扶住汽车,蹲在警长旁边,“他坐在那里看不到安全岛护柱。”
“你叫救护车了吗?”
“还没有。”
阿克兰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我不要救护车,”他含糊不清地说,“这是偏头痛。”
“你看来需要去一趟医院。你说呢,医生?”
杰克逊直接对阿克兰说:“如果你去拍张片子,我会更高兴,你那一下撞得可不轻!我可不想看到你的那侧脸颊再有什么骨折。”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几乎没有感觉。”
她摇摇头,“我不会带你走的,”好像是要防止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似的,她坚定地说,“你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是急诊室的手推车,要么是这里的一张床……假设德里克同意收留你。在我走之前,我能给你一粒镇吐药,明天早上你可以自己回贝尔酒吧。但是我得告诉德里克留心看护你。你明白吗?”
阿克兰点点头,“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保证。”
杰克逊突然站起身,后退几步,琼斯觉得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恼怒——不理解?——“人们有可能因为吸人呕吐物而死亡,”她没有特别针对他们俩的任何一个说,“留心看护他们很重要。”
“你是专家。”琼斯扶着车门把手直起身子,“我们看看挡泥板?”
情况没有他所预料的那样糟。碰撞被宝马的右前侧冲击装置吸收了,虽然很明显在杰克逊成功控制住方向盘前,汽车的一侧已沿安全岛护柱刮擦了数英尺。从前轮拱门到后门之间的车身有凹陷和刮痕,但是在琼斯看来这些问题都是表面现象。爆胎是事实,但是对于凌乱的底盘导致杰克逊不能换胎,琼斯表示高度怀疑。
“你正好撞到了马路牙子上,”他指着合金轮辋上四英寸长的扭曲变形说,“当橡胶与金属分离,轮胎中的空气就会爆发出来。”
杰克逊吸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她努力压住怒气。
琼斯笑了,“有趣的事故,医生。中尉在一次右侧碰撞中受到了奇怪的伤害。如果在左侧或正前面,我可能会接受,”他摸了摸自己脖子的左侧,“但是右侧?如果冲击力足够强大,他应该向右侧倾倒。”
她耸了耸肩,“我期望他一开始是那么做的。我没有看。我在试图控制汽车。”
“试图?”
“我在控制汽车,”她纠正自己,“试图避免撞向行人安全岛护柱。”
“这是当然,但你一开始为什么会朝那边开?”
她没有回答。
“医生?”
“暂时失去注意力,”她说,“对此我承认有错。我本来应该看着路的,却在看查尔斯。我会通知保险公司和汽车俱乐部,公共财产损失由我负责。你要我做个酒精测试来证明我当时是否可以驾车吗?”
“这个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但是如果比尔督察打电话给交警,你可能就逃不脱了。”他弯下腰检查轮罩拱,“你很幸运,安全岛护柱不是混凝土的,否则你不可能躲开。哪一块需要被撬开?”
“没有我想的那样糟。”
“是的。只能说是刮擦了,不是碰撞,你说呢?唯一真正损坏的是车轮辋……当然,还有查尔斯的脸。”他再次挺直身子,“我想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把他从你手上接过来。如果我们把他送回贝尔酒吧,惠勒女士会反对帮忙照看他吗?”
“她恐怕不能。她得经营酒吧。”
“哈迪先生也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等待答案,“这是一个真诚的提议。督察和我可以在回警察局的路上把中尉带过去。”
“他上楼需要帮助。”
“我肯定这点忙我们能帮上。”
“他需要尽快躺下。如果你真的愿意提供帮助,那么帮帮忙,让他先在皇冠酒吧住下。我没有时间来辩论还有其他可选方案。”
琼斯微微一笑,“为什么我的感觉是你不想让查尔斯与你的伴侣单独呆在一起,杰克逊医生?你怕他会做什么?”
“我更担心的是戴西会有什么反应,”她简明扼要地说,“如果我们再次因为查尔斯给我们的关系造成的压力而吵起来,我很可能最后无家可归了。”她露出讽刺的笑容,“这是女同性恋的事,警长。”
比尔对损坏的护柱与琼斯对杰克逊汽车的看法一样,没有他所预计的那样糟。护柱立在马路中间一块凸起的行人安全岛上,与另一护柱组成一对,指示行人在两点之间穿过。白色的塑料外壳已经纵向裂开,底下的钢结构喝醉了似的歪向一边。但是这对于不定期过往的车辆基本构不成什么危害。
他低调向上通报了此事,然后就像上司一样,根据所见分析事故。仍然完整的护柱前可以看见的轮胎痕迹说明杰克逊在冲向安全岛第一根护柱时曾用力刹车,混凝土边新鲜的擦痕显示它曾与一个或两个右侧车轮有接触,第二根安全岛护柱的情况则说明虽然她用力刹了车,汽车仍然被导向了右边。
出于好奇,他走向马路另一侧公交车站正在等车的一对年轻夫妇,“你们在这儿有多久了?”
“很久了。”
“你们看到过一辆车撞上安全岛的事故吗?”
他们都点头。“两个人在打架。”女孩说。
“怎么个打法?”
“开车的那人打了另一个人的脸。”女孩颤抖着,“如果她不那么做我们就没命了,当时那辆汽车正直直向我们冲来。”
比尔边向皇冠酒吧走去边给卡恩打电话,“艾哈迈德?是的,没错……还和警长在一起。我需要你帮几个忙,老兄。你能联系一下弗格森侦探吗?看他是否知道在基奇纳路有没有什么可卡因制售窝点,在一家名叫皇冠的酒吧附近。对……越快越好。希望不大,但值得一试。你看过电影《千钧一发》吗?没有?那帮我在谷歌上搜索一下。千一钧一一一发。输入乌玛·瑟曼,找出她演过.的电影。”
他停下来等着,“对,就是这个。你应该能看见一个演员名单,头两个是裘德·洛和伊桑·霍克。太好了。乌玛·瑟曼扮演的角色叫什么名字?艾琳·卡西尼?卡西尼怎么写?……是的……我一直在想这事。我和警长一小时前看见过她,她穿的那套衣服和电影中乌玛·瑟曼穿的一模·一样。对……先试试那些应召女郎网站。”
他正准备挂电话,卡恩又说话了。
比尔叹了口气,“不,我当然还没有读过《晚间旗帜报》。自从12小时前离开家以后,我一直马不停蹄地工作,还没喘口气呢……乔克?只听杰克逊医生对我们描述过。黑头发……大胡子……50多岁。别的我就不记得了,但是电脑里有记录。我向邻近警力发出过协查通告。”
卡恩在电话那端继续说着,比尔听着听着脸色阴沉下来。“你是在很严肃地告诉我,你只是因为看过报纸之后才知道关于那具尸体的事吗?”
比尔回到皇冠酒吧时,警长正独自坐在里面,帕特已经离开了,唯一一名还在值班的侍者在酒吧的另一端为一位顾客服务,没有看见杰克逊、哈迪或阿克兰的身影。比尔在警长旁边坐下。琼斯把比尔那杯还没有碰过的啤酒推向他,“喝掉,”他说,“我们可能有值得庆贺的事情。在哈迪和医生把中尉带到楼上去之前,医生让中尉坐在那边的一把椅子上,帕特认出了他那没有受伤的半边脸。他说去年,当哈里·皮尔还活着时,他在这里见过他好几次。”
他的助手估计啤酒已经没有泡沫,试着喝了一口,果然没有。“与他的女朋友一起吗?”
琼斯摇摇头,“总是一个人,但帕特相当肯定他和哈里说过话。很明显,哈里常常向人们发送他的出租车服务名片……他声称面对面的接触是最好的广告。”
“我们该怎么办?把他带回警察局吗?”
“他此刻不适合到任何地方去,也不仅仅是因为偏头痛。他嘴唇破了,脖子被安全带擦伤。”琼斯疑惑地扬起眉毛,“安全岛的护柱被撞得怎样?”
“只是被撞歪了。他们开得肯定不快。医生肯定用力踩刹车了,路上有紧急制动留下的擦痕。”比尔把年轻夫妇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粗略估计,中尉抓住了方向盘,医生重新获得控制权的唯一途径是给他一拳。他们避开了一根护柱,但是撞上了另一根。”
琼斯点点头,“我得到了同样的结论。有没有想到他为什么要抢方向盘?”
“偏头痛让他受不了?他好像每次疼痛开始时,就会发怒。在酒吧时他对那个巴基斯坦人发怒,对你也发过怒。他只在开始干呕时,才会变得没有行为能力。”
琼斯摇摇头,“他对我发怒是因为我触碰了他……和那巴基斯坦人也一样。在偏头痛发作时,他更不太可能控制自己的愤怒,但我不认为这是事发原因。在银行外面那一次,当沃尔特戳他时,他并没有偏头痛,但他仍然做出了愤怒的反应。”
“但是接着他走开了,并没有做出任何愚蠢的事,布赖恩,”比尔指出,“也许偏头痛不是导火索,但是肯定助长了他的暴力反应。他需要带着一个警告牌……‘我头疼时请让开’。”
“他现在情况很不妙,”警长若有所思地说,“医生给他注射了大剂量的镇吐药,现在去换轮胎去了。我想中尉期望医生不再管他。”
“这可能吗?”
“这要看医生是否认为中尉是想杀死她。她目前是在替中尉掩饰,声称是她自己的错——可能因为她知道是自己激怒了中尉——但是明天早上她也许会改变主意。她可能气坏了——非常不愿意让中尉单独和她的伴侣呆在一起。”
比尔用手指搅了搅杯中的啤酒,希望能起点泡沫。“我有一个哥们想在宝马中自杀,”他懒洋洋地说,“他以每小时40英里的速度朝一堵砖墙撞过去,结果一点事也没有。事后他声称忘了车上有安全气囊,也不知道宝马造得像坦克一样结实。”
“你认为阿克兰想自杀?”
“他现在很狼狈……有点像我的朋友……不能应付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据坎贝尔医生讲,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试图通过慢慢饿死结束这一切,他开玩笑说这是他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也许他今晚选择了更直接的办法,并决定带上杰克逊医生。”
琼斯没有说话。
“你不这么认为?”
“一部分,”警长说,“他的确很狼狈,如果他最终死在哪里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我不认为那会是自杀。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比他更愤怒更疯狂的人。”他停顿了一下,“我想,你可以说这是一个死亡之愿。”
“那么他是在利用医生?他希望挨她的拳头?”
“不完全。我认为他想考验她……看看如果她的控制力被人夺走,她会如何反应。我现在想知道,这会不会也是他对我使出单臂扼颈一招的原因。偿还他被剥夺的六个小时的自由。”
尼克·比尔对此深表怀疑,“如果医生失去了控制力,他计划怎么做?”
琼斯耸耸肩,“拉手刹……稳住方向盘……证明他的胆量比医生大。从事故损毁程度来看,当时的车速低于20英里,而他受过驾驶弯刀坦克穿越崎岖地面的训练。”
“那么按理说我们应该通知交警部门,告诉他们刚刚发生了一起刑事事件,不管阿克兰的理由是什么,他干扰了一辆行驶中的车辆的安全驾驶。他真的很走运,在车子冲向公共汽车站的人群前,医生采取了果断措施。”
“先别急,还有时间。”布赖恩·琼斯说,把拇指和食指按在鼻梁上,“此刻他在我的管辖权范围,我希望事情保持这个样子。”
对于德里克·哈迪而言,警长的“管辖权”让他越来越不舒服。在他和妻子接管皇冠酒吧之前,他已有20年经营乡村酒吧的经验,他更习惯于看到那些穿着便装的村警出现在自己的酒吧里玩飞镖游戏,而不是让一个侦缉警司把自己的酒吧变成了破案基地。另外两名警察已经来了,德里克和杰克逊看着这四个人在厨房里通过闭路监视器交换信息。
“这是怎么回事?”杰克逊一边好奇地问,一边用一大团纸巾包着拧开水龙头。
“你可能比我更清楚,”德里克愤愤地说,“在你带着那个小宝贝出现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他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让那些家伙担心的。”
“你为什么不想让梅尔靠近他?”
杰克逊在水槽里清洗着满是油污的手,“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对他太过友善的女人。”她冲着他忧虑的表情做了个鬼脸,“你并不需要进那个房间,德里克。只要从门口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呼吸就行了。看一两次就行了。一旦干呕停止,他就会睡着。”
“你让我感到紧张。”
“没理由这样。他答应过我他会呆在房间里,不会招惹任何人的。”她再次用纸巾关闭水龙头,并顺便用这张纸把水槽里的油污清除干净,“我更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尤其是如果他知道那些家伙还在这里的话。”她点头指向监视器。
“他就是他们在这里的原因吗?”
“我不明白,他们本来不知道我们要来的,”她提醒他道,“我刚走进来时你们正在说什么?”
“那天挨了一顿狠揍的老头儿。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之一。”
“沃尔特·塔丁?有关那次袭击,他们已经问过查尔斯了,他能够证明事发时他在三英里以外呢。”杰克逊注意到艾哈迈德卡恩递了一张纸给布赖恩·琼斯,她边用干净纸巾擦着手指,边对德里克说,“一定与你告诉过他们的什么事情有关。”
“多数时候是帕特在和他们说话。他和沃尔特认识那个被打死的出租车司机。”
“哈里·皮尔?”
德里克点点头,“在我和梅尔接手之前,他常来这里。你认识他吗?”
“不。”她把纸巾折起来,扔进垃圾桶,“你告诉了他们有关沃尔特·塔丁的什么事?”
“我?我只是描述了一下我曾见过的和他一起出现过的一个小伙子。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帕特是否认为这个老头是一个厕所同性恋。”他停顿了一下,“帕特认出了你的朋友。也许这是让他们兴奋的原因所在。”
“查尔斯?”
德里克点头,“他告诉警长他以前在这里见过他。”
杰克..逊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
“去年……说他有几次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当然是在我们接管这里之前,我一点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她拉下衣袖,扣住袖口,“在这里你曾见过一个长得很像乌玛·瑟曼的女孩吗?”
德里克摇摇头,“她是谁?”
“问得好。”杰克逊无奈地叹了口气,“查尔斯对我发誓说他从来没有泡过这一带的任何酒吧。如果对此他撒谎了,关于他的女朋友,他肯定..也是撒谎了。”
哈迪把胳膊抱在胸前,审视着她,“你究竟是怎么和这个家伙走到一起的?”
“因为我是个傻瓜,”她气愤地说,“我非常抱歉让他给你和梅尔添麻烦了。他应该睡一晚上,我会尽快把他从这里接走……假设他仍然在这里的话。”
“他为什么会不在这里?”
她瞟了一眼监视器,“他有个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地方的习惯,”她神秘地说,“这一切越看越不像巧合。”她走向门口,“他不是你的责任,德里克。如果他们因为要审问他而把他转移到医院,那么那是查尔斯不得不自己面对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的顶级白痴行为,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卡恩是刚刚与另外几名警察一起来到酒吧与琼斯和比尔会合的。他把两张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在警长面前。“这个,”他碰了碰其中一张,“是杰克逊医生对乔克的描述,另一张是关于今天早上警方在泰晤士河发现的男尸的细节。我与一个叫史蒂夫·巴拉特的小伙子聊过几句,他指责低效的文书工作,说竟然没有人在这两人之间建立过联系。他说他们检查过失踪人员,但没有一个人符合描述。”
琼斯俯身向前仔细浏览这些资料,“那么,还有哪些漏网的东西?没有被跟进的电话……没有被阅读的笔记,”他用手背拍在杰克逊的描述上,“现在又是这个。我们跑来跑去在做什么?黑猩猩茶话会?”
“我们在网络上发布过乔克的详细情况,长官。”
“可是你没有想起把他列入失踪人员名单?”
“没有,”卡恩承认道,“只是被通缉审问。”
琼斯看起来很恼火,“那个巴拉特还告诉你什么了?他们做了验尸报告吗?”
卡恩摇摇头,“还没有完整的报告。病理学家采了血样,量了体温,查看了外部特征,但是没有暴力谋杀的迹象。血液中酒精含量水平很高。他得出的结论是,这名男子是无业游民,大约在尸体被发现的12个小时之前溺亡……他们低调处理了此案。据巴拉特讲,流浪乞讨人员是最难进行身份识别的。通常需要几个月,而且即使最终找出他们的名字来,也没有人真正在乎。”
琼斯对别人的问题不感兴趣,“指纹呢?”
“他们打算明天再检查,但我已要求巴拉特尽快推进此进程,得到结果后给我打电话。”
“你是建立在假设基础之上的,并不能肯定死者生前有过犯罪记录。”
“有很高的几率,长官。”
“即使如此……一个名字对我们没有帮助。它仍然不能告诉我们这名男子是不是乔克。我们需要有人去认尸。”
比尔督察朝窗口瞥了一眼,“我应该在杰克逊医生离开之前和她说一声吗?”他问,“我想她还在这里,她很明显是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不?”琼斯慢慢同意道,“我想知道她的反应。中尉似乎给他遇见的每个人都带来了不幸。”
比尔从大门出来,看见杰克逊正准备上车,他叫住了杰克逊。她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假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他把卡恩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她,“这个人是今天早上从河里打捞出来的。我们认为他可能是乔克,但我们需要有人去认尸。你愿意帮助我们吗?我们可以等着,直到你完成值班任务。”
她俯身借着车内的灯光看起来,“对于他的死亡时间有任何疑问吗?上面说他的体温表明他死于昨天深夜。”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一点。”他研究着她的表情,“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她内心的挣扎显示在脸上,但她回避了直接回答,把资料递还给他,“最后的结论说,该男子严重醉酒后跌人河中溺水身亡,并没有任何暴力侵犯的迹象。对此有任何怀疑吗?”
比尔当然是怀疑的。她也怀疑,否则她不会问这些问题。“我们到明天才会知道。病理学家还没有做完整的验尸报告。”
他折好纸,塞进口袋里,“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医生?”
“我可能没有我原以为的那样擅长判断人品。”杰克逊含糊地说。她越过他的肩膀朝皇冠酒吧望去,突然叹了口气,“在昨天中午到今天傍晚之间,我不知道阿克兰中尉去了哪里,督察。昨天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他在面包街的一座空房子外面……在下面的码头附近……我想,他是在寻找乔克。”
第二十四章
在德里克·哈迪看来,杰克逊走后,酒吧似乎进入了一段平静期。两名警探离开了,琼斯和比尔挪到一张空桌子旁,放弃啤酒,改喝咖啡,另外要了两份三明治。他们对酒吧的老板和员工很友好,但是坚决拒绝透露为什么他们呆在这里不走。半个小时后,德里克断定,他们已像其他顾客一样,为了美好的夜晚而把工作抛到了一边。他决定去看看阿克兰。
为了避免吵醒阿克兰,他悄悄把门打开,朝床上望去,但是亮着的台灯显示,床上没有人。德里克的反应是走进房间四处看看。当他看见阿克兰穿戴整齐,正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时,他的胃部突然不适地痉挛起来。
“我的天哪!你吓我一大跳!你没事吧,老兄?”
“你想干什么?”
德里克摊开双手证明自己的和平意图,“只是在做杰克逊叫我做的事……确保你还在呼吸。”他开始往外退去,“很抱歉打扰了。我怕你睡着了,不想弄出声响来。”
“警察和你在一起?”
德里克摇摇头,“楼下还有两个。”
“我还以为你是他们。”
“我猜到了。你确定没事?”
“是的。”
“你也不当心一点,”德里克直言不讳地说,“孩子,你应该遵从医嘱,躺在床上。杰克逊说她明天早上来接你……”他看到年轻人的肩膀稍微放松下来,“要我给你弄点什么吃的或者喝的吗?”
“不用,谢谢,先生,一切都很好。”
也许是这个出于礼貌的“先生”,以及阿克兰的话语与他苍白的脸色之间明显的矛盾,或者也许,像威利斯一样,德里克看到,这个中尉真的好年轻,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伸出了慈父般的手。“来肥,”他亲切地拉起阿克兰的手臂,“你需要躺下。”
他身后的门口有响动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样做,哈迪先生,”琼斯说,“我想你会发现中尉喜欢自己走。” 4ed6." >他走进房间,看着阿克兰僵硬的姿态,“我说得没错吧,查尔斯?”
“是的。”他摆脱掉德里克的手,退回到角落。
琼斯愉快地对酒吧老板点点头,“你的酒吧管理员允许我们跟你上来的。”他指了指门口的比尔,“我们想在离开之前,简短地和你说句话。”
“关于什么?”
“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他把亲切和蔼的眼神转向中尉,“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下床活动来了,查尔斯。如果你能腾出几分钟给我们,我们也为你准备了两个问题。这个没问题吧?”
比尔督察看到阿克兰的回应与警长所预言的完全一样。琼斯刚刚在楼下与比尔讨论时,这样预言道:“他会同意的,他的性格中有一种东西……一种强硬的永不退缩的决心……这会促使他勇敢地面对我们,无论他感觉病得多么严重。”
“如果他确实病得很厉害呢?”比尔反驳道,“凡是他说的都会因不可靠而不予采信,基督徒警察协会将会判定我们逼供,并拒绝承认证据。”
“只有当事实显示查尔斯有罪而且他拒绝在录音条件下复述,这种情况才可能发生。”
“为什么要赌博?为什么不妥当地等到明天早上再问他?”
“因为今晚我们更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事实真相。”
“但是这个过程有损于诉讼程序,”比尔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至少在你莽撞行事之前考虑一下团队的其他成员。我们所有人在这起调查中都干得非常辛苦,如果最后被你给搞砸了,没有人会感谢你。”
“包括你吗?”
“尤其是我,”督察着重强调道,“我甚至会把今天的事记录在案,我反对今晚对查尔斯提起审问……而且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我会建议中尉保持沉默。”
琼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应该去做律师,尼克。你甚至比皮尔森更守规则。出于兴趣,我想知道,你估计查尔斯会做出什么有罪的表白?在女王陛下的公路上妨碍车辆的安全行驶?”
“我不玩猜谜游戏,布赖恩。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想法。”
琼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但是,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都在这么做……猜测……而且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的朋友。今晚你对我说过多少新思路,呃?本·拉塞尔有可能就是那个和沃尔特一起来这里的生姜发小伙子……廉价香水有可能是沃尔特女儿的想象……卖淫的有可能是男同性恋……查尔斯·阿克兰有可能因为一个行李袋而与乔克争吵并将他推下河,”他停顿了一下,“那..个袋子究竟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比尔跟随琼斯走进房间,站在中尉的床边,德里克·哈迪心神不安地转过身来,对他们说:“我不确定你们是不是应该这样做,你们可以看见,这孩子的情况很糟。”
“这取决于查尔斯,”琼斯低声说,“如果他感觉不够舒服,还不能和我们说话,他只需要这样说就行了。”他在一把硬背椅子上坐下来,仿佛是在证明他比德里克更了解阿克兰的想法。
比尔研究着年轻人的脸,阿克兰尽管脸色苍白,但却表现出了冷峻的、要接受警长挑战的决心。“你现在没有义务跟我们谈话,中尉,”他坚定地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明天来警察局一趟。事实上,我的建议就是这样。我同意哈迪先生的意见,你看起来还不太好,不适合回答问题。”
“我没事。我宁愿现在谈。”
“至少让他躺下,”德里克抗议道,“杰克逊医生说他应该卧床休息。”
“你愿意躺下吗,查尔斯?”警长问。
“不用。”
“我也认为你不用。”他笑了,“但是考虑到这些先生们的顾虑,我再问一下,你愿意回答几个问题吗?这纯粹是采集背景资料。我估计十分钟左右。可以接受吗?”
“可以。”
琼斯瞥了一眼酒吧老板,“谢谢你,哈迪先生。我们从这里开始了。你介意离开时关好门吗?”他等着,直待德里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没有人要求你得立正,中尉,”他说,“这不是在阅兵。”
“如果我不站着,你会小瞧我。”
琼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当然,在我们做问询调查时,我们常常看到的是人们神经紧张的样子。你就没有什么事让你感到心虚的吗,查尔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真是一个很罕见的男人。”
“没有什么是与你有关的。”
“是吗?”琼斯跷起二郎腿,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做出查看笔记的样子,“那么,为什么你的名字会不断出现在这次调查中呢?有人告诉我们去年你曾来过这个酒吧几次。是这样的吗?”
“是的。”
“你总是独自坐着,冷眼对待任何想和你搭讪的人。”警长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审判的口吻,“这表明你在去伊拉克之前,就已经是个不喜欢社交的人了。”
“随你怎么想。”
“那么,我真的感到很困惑。为什么坎贝尔医生要让我们相信,是毁容造成你与他人距离的?”
“她不知道。她是在我做过手术后才遇到我的。”
“她说你的指挥官说在发生意外之前你是一个友好外向的人。”
“他是个好人。我与他很合得来。”阿克兰放弃了僵硬的姿势,手掌扶在墙上,支撑着身体,“而且,对我的弯刀的袭击不是一场意外,警长。那是一场有针对性的爆炸,杀害了我的两位装甲兵。”
“我道歉,”琼斯马上说,“我并不是要有意贬低那场事故的重要性……或者你在那场事故中的角色。把它说成意外只是暗示两个勇敢的生命因为疏忽而白白葬送了。”他迎接着中尉的目光,“而且,这肯定是一件让人感到内疚的事。”
阿克兰盯着他,“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勇敢。”
“那么你告诉我。”
但是阿克兰摇了摇头。
“是证明你99lib?比身边的人更有胆量吗?这就是为什么今晚你会让杰克逊医生朝路外开去?要看看她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阿克兰的好眼中闪现出愤怒的光芒——是承认琼斯所言正确吗?——“她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琼斯不理会他的问题,“你为什么需要考验她?她做了什么激怒你的事?”
“说得太多。”
“关于什么?”
“性。”琼斯扬起眉毛,“与谁?”
“不是与哪个特定的人。她告诉我她喜欢的类型,不喜欢的类型。”
“那么这是一个有关同性恋的讨论?”
“我不认为那是讨论。”
“演讲?”
“差不多。”
琼斯不肯相信——他无法想象杰克逊滔滔不绝地发表一篇关于同性恋关系的长篇独白,尤其是对像阿克兰这样一个过分讲究、挑剔的人——但是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当杰克逊医生把你带到这里来时,她知道你之前来过这个酒吧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没有对她提到过这里。”
“你曾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叫哈里·皮尔的人吗?出租车司机……5英尺10英寸高……不到60岁……黑色鬈发……伦敦口音。有印象吗?”
阿克兰摇摇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逃离一些事情,不是来和谁聊天的。”
琼斯注意到“逃离一些事情”,但是暂时放过了这句话。“这不会阻止哈里接近你,”他说,“他是这里的常客。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友善,喜欢随意与任何人交谈。他常常发送提供出租车服务的名片。你确定不记得他吗?”
阿克兰的脸上闪烁着什么东西——认识?——但是他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常与另外两个年长的男人坐在酒吧的尽头,因为工作的性质,只喝橙汁。”
“我依稀记得一些年长的男人——我觉得他们总在那里——但我不记得具体某个人。”
琼斯紧紧地盯着他,“你还记得在酒吧外见过他们中的哪一个吗?”
“不。”
“其中一个是在银行的那位……沃尔特·塔丁。你确定他用手戳你后背时,你不认识他?”
“不。”阿克兰看起来真的很困惑,皱着眉头看着警长,“我认为他完全是个陌生人。”
“你要么是非常不擅长识别面孔,要么是你坐在酒吧时,脑子里想的事太多。”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克兰说,“去年六七月间,我大概到这里来过四五次。此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琼斯点点头,“你说你想要逃离一些事情,什么事情?”
中尉没有立即回答。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感到了右边的伤口,“我们8月份要前往阿曼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沙漠训练。要组织这样的事情,后勤之类的事务让我很头疼。有个可以脱身的空间很管用。”
他是一个拙劣的撒谎者,琼斯想,“你的女朋友不肯给你空间?”
“她不高兴让我去阿曼。”
琼斯点点头,“那么是莫利小姐,而不是后勤的事让你头疼?”他停顿了一下,“这也是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的原因吗?”
阿克兰没有回答。
“哈里·皮尔在2006年9月9日前后被谋杀。你还记得那个周末你在伦敦吗,查尔斯?”
中尉伸直双腿,靠住墙站稳。在比尔看来,阿克兰几近崩溃,但是他似乎非要在警长面前证明他的坚韧,这激起了比尔的好奇心。他暗自以为,这是出于尊重,但到底是对琼斯的尊重还是对他作为警察所行使的权力的尊重,比尔不能分辨。他也不清楚阿克兰是否真正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他与刚才说不认识沃尔特·塔丁时一样,仍然皱着眉头,迷惑不解地看着琼斯。
“你的军队会有你周末外出的记录吗?”琼斯问。
阿克兰点点头,“但我可以自己告诉你。那个周末我在伦敦。我是三天前,也就是9月6日,从阿曼回到伦敦的。”
“那么你是在离开一个月后回来见珍?”
“是的。”
“她很高兴见到你吗?”
沉默。
琼斯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另一个日期,“9月23日呢?”他抬起头,“你也在伦敦吗?如果提示有助于唤起你的记忆,那是你去伊拉克之前的一个周末。”
琼斯和比尔都预计他会问那个日期为什么重要,但是他没有,而是再次点点头,“那个周六我在珍的公寓。我是傍晚时分返回到基地的。”
“你什么时候到达公寓的?”
“中午。”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两个小时。”
“之后你去了哪里?如果你直到傍晚才返回到基地,你一定还去过别的什么地方。”
“帝国战争博物馆。”
琼斯一脸狐疑的神情,“那是为了准备战争,部队推荐你去看的吗?”
“是我自己想看的。”
“你看过哪些展览?”
“《大屠杀》……一部反人类的犯罪电影。”
“沉重的东西,”琼斯低声道,“没有什么比反映战争残酷性的电影更能让你了解到人类本性的阴暗面了。那么,为什么你需要提醒自己战士的所作所为并不总是光荣的,查尔斯?”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一天你和莫利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决定各奔东西。”
琼斯翻开笔记本,拇指轻轻敲打在一段文字上,“在你强奸她之前还是之后?”这个问题足够突兀,阿克兰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他盯着警长,撑在墙上的手明显在颤抖,“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这些问题就是关于这个吗?”
“强奸是一种很严重的罪行,查尔斯……尤其是在受害者是名女性而这个男人的口味很变态的情况下。”
比尔不安起来,“你完全应该采纳我给你的建议,中尉。如果你是明智的,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你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阿克兰一脸迷惘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已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律师能怎么帮助我?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会相信珍。”
“为什么要这样假设?”琼斯问。
“警察总是站在女人那边。”
警长摇摇头,“统计资料证明,恰恰相反。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会把这种事闹到法庭上,另外三分之二在警方调查阶段就退出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要举证强奸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在事发几个月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克兰,“当然,除非这个男人承认。”
第二十五章
杰克逊离开皇冠酒吧完成第二个出诊后,为了节省时间,她决定把医用箱直接放进宝马的后座而不是后备箱。一打开车门她就看见了座位下的行李袋。袋子歪躺着,成半楔形倒向驾驶员的座位。杰克逊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想起了阿克兰疲惫地拿着外套的样子,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在泰晤士河发现的尸体,心里骤然一阵惊慌。
她的第一反应是一个怯懦的欲念,那就是把门摔上,假装没看见。没有理由为什么她要碰到这种事,她只是选择了把医用箱放到后座而已。如果她继续值班,只有她才会知道,她是直到凌晨才发现袋子的,而完成自己的工作要比再跑一趟萨瑟克城东警察局要迫切得多。
她的第二反应——受到好奇心也是平常心的支配——查看里面的东西。帆布褶皱的形状显示里面是一个圆锥形的物体,她无意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向警察解释为什么这个袋子很重要……而结果被告知她交上去的不过是一个空啤酒瓶。
阿克兰调整了一下靠墙的姿势,尽可能地退向墙角,“我与珍的关系与这个出租车司机有什么关系?”他问琼斯。
“谁说我在谈论这个出租车司机?一个名叫马丁·布里顿的公务员在9月23日被人打死。”他从中尉的表情可以看出对方并不是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为国防部工作。也许你在帝国战争博物馆偶然碰到了他。”
“我没有。”
警长耸耸肩,“你那个周末怒气冲冲,有可能把气撒到任何人身上。”
阿克兰摇摇头。
“你把气撒到了珍身上。”
“有怒气的人不是我,是珍。”
“为什么?”
“她很高兴拿我的钱,却不喜欢我对她做的事。”
琼斯皱起了眉头,“你付钱与她发生关系?”阿克兰点头。
“为什么你要像对待妓女一样对她,查尔斯?”
“因为她就是个妓女。”
琼斯没有与他争论这点,“你认为付了钱就意味着她必须同意?”
“这是协议。”他的嘴扭曲着,“她与我达成协议,并叫我使出最恶劣的手段。她开始还在笑……之后就不那么热情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在卖淫的?”
“我抛弃她的那一天。”
“那是哪一天?”
“我从阿曼回来三天后。”
琼斯好奇地看着他,“那个周末,9月9日?”
“是的。”
“你那天也一定很生气,查尔斯。发现自己在和别的男人分享未婚妻,男人的自信心肯定受不了。”他停顿了一下,期待回应,“你那天也强奸了珍?”
“没有。”
“太震惊了,惊得什么也做不了?无法相信你竟如此轻信一个人?”
沉默。
“所以两个星期后,你回去用你能想到的最恶劣的性行为来惩罚她?不应该那样做,查尔斯。妓女也有权利,你应该知道。”
“她们拿了你的钱却拒绝履行协议时就没有。”
“她让你随心所欲,哪怕是用最恶劣的手段,这难道叫拒绝?”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进行到底。”
琼斯怀疑地看着比尔督察,“你听明白了吗?”
“我想中尉的意思是,有两种不同的动机和目的,他的和莫利小姐的。无论出于伺种原因,他愿意花钱购买一次性行为……而莫利小姐则以为她可以把钱装进口袋而不必为他效劳。我猜,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她相信自己非常了解中尉,并猜想他不会像其他嫖客一样要求行使自己的权利。”
“是这样的吗,查尔斯?”
“差不多。”
“为什么她认为自己可以逃脱处罚?”
“她以为她了解我。”
警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天你在她的公寓做什么?你唯一的意图是发生性关系吗?”
“不,我是准备在去伊位克之前,拿走我的东西。她本不应该在那里的。我当时有钥匙。”
“那么她是两次违背承诺?”
“三次。我什么也没有拿到。她毁掉了我的大部分东西。”
“这让你很愤怒?”
“她的一切都让我愤怒。我讨厌她……她击退了我。”阿克兰的口吻带着真正的厌恶之情,“我甚至都不想碰她。我也非常肯定不想让她碰我。”
阿克兰的这句陈述没有像他的其他陈述一样让琼斯感到那么困惑,他知道,爱与恨之间的界线非常脆弱。“所以你决定惩罚她……付钱购买性的权利?”
“只是为了让她明白,如果被人当作一只实验室的老鼠对待,会是什么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按对了按钮,你获得的是奖赏……如果按错了,你就会被电击。”
杰克逊俯身把行李袋拉正。行李袋不是帆布而是麻布的,摸起来比看起来更柔软,里面的东西比她估计的要重。如果是一个瓶子,一定是满的。她解开顶端的绳子,撑开袋口,发现里面有一个塑料购物袋,松散地包裹在一个大约12英寸长的硬物外面。带着迟来的谨慎,她转动麻袋,让里面的东西靠在驾驶员的椅背上,准备去医用箱中取医用手套,但是在她放手后,麻袋因为失去支撑,袋口层叠塌落下去,露出了底部的东西,其中至少有一个可以看得见。
乍一看,她还以为是一部手机,直到发现了顶端两条凸起的金属条,她才明白,那是一把高压电枪。
当琼斯问阿克兰珍是如何报偿他的时候,比尔凭直觉感到上司采取了错误的路线。中尉的僵硬姿势略有放松,警长的问题直接对准了他们关系中的性买卖。“你们之间的亲密行为需要协商吗?只有你按照珍想要的方式表现,她才肯与你睡觉吗?”
“差不多。”
“大多数男人觉得那样有失身份。”他观察了阿克兰一会儿,“尤其是当她为了机械地走完过场而不得不靠吸毒获得快感时。”
没有反应。
“我们早些时候在酒吧外看到她了。她有一个客户在出租车上等着她,我们认为她刚从毒贩那里回来。”
琼斯露出看起来像是同情的微笑,“当一个人所做的只是为了满足毒瘾,他是很难获得性兴奋感的,查尔斯,你不应该把珍缺乏热情放在心上。”
这是蓄意的刺激,但是阿克兰坚定不移地迎着他的目光,“我没有。我离开了。”
“你惩罚了她。”
“没有像我所想要的那样。你那一天问过我为什么只带着这么少的东西旅行……好了,这就是为什么。在她挥刀砍烂了我的衣服,并捣毁了我的其他东西后,我已所剩无几。我有一台新笔记99lib?本电脑,但是被她砸碎了。”
比尔没等警长开口就插话道:“她用什么东西砸的,中尉?”
阿克兰略微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一把锤子。我在她的公寓里放了只工具箱。”
比尔点了点头,就好像此事微不足道一样,“她很显然有暴力倾向,”他懒洋洋地说,“她有没有对你使用过锤子?”
阿克兰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没有。”
“你肯定吗?你刚才自喻为实验室的老鼠……你谈到按错按钮。你是不是直到太晚才发现,和你签约的是一个喜怒无常、报复心极强的瘾君子,而不是你幻想中的乌玛·瑟曼?”
杰克逊盯着下面暴露出来的木棒。她不是非洲艺术品的专家,但是这个打磨圆润的顶端让她想起了她曾看到的一张祖鲁圆头棒的图片。她没有理由赋予这个东西任何特别的意义——警方还没有与她分享他们的法医鉴定结果——但是她还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已在报纸上读到过足够多的有关那三个受害人都被“同性恋杀手”殴打致死的报道。
真正让她做出保留一切原封不动并迅速呼叫警方派人过来这一决定的,是两部躺在电枪旁边的手机,其中一部的正面贴着一条标签……写着“哈里·皮尔”。
琼斯放下二郎腿,俯身向前,“我想施虐的人是你,查尔斯。你生气时脾气可真不小,而且我们都知道,要靠包求才能得到性是多么有失尊严的事。”
阿克兰挪了挪手掌,使自己更好地靠在墙上,“对此你明显知道得比我多。”琼斯微微一笑,“我还从来没有下贱到因为无法以其他方式得到一个女人而要去强奸她。而且我也不会因为沉湎于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不幸中而去看什么大屠杀展览。看了展览让你感觉好受些了吗……让你的良心得到慰藉了吗……因为纳粹对犹太人的所作所为更加糟糕?”
阿克兰做了个浅呼吸,仰起头,“不是这么回事。”
“噢,是的,我忘了。你和莫利小姐有一笔交易……赔偿一台被砸碎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一位声称不在乎财产的男人的报复。”
“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表现得不像一个内心平和的男人。有什么让你感到羞耻的吗?你经常打她……或者你允许她经常打你?”
沉默。
“我猜你到这里是借酒浇愁来了……来思考一些事情。”他讥诮地强调了“思考”这个词,“你把目标指向了哈里·皮尔,因为他惹恼了你?怕老婆而把怒气撒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你并不是第一个。”
比尔准备再次插话。琼斯无情的贬低和挑衅把中尉逼向了崩溃的边缘。他脸色苍白,他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你必须停止,布赖恩,这太过分了。他需要医生。”
随着一声恼怒的叹息,琼斯站了起来,猛地把椅子推到阿克兰面前,“看在上帝的分上,在你还没有倒下之前坐下来。是什么让你觉得一个受过训练的军人比我们其他人更有能力对付一个粗暴的女人?是的,如果我们反击,我们给了她机会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受害者……但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却陷入了两肋插刀的危险境地。为什么你要为她辩护?”
阿克兰的舌头在嘴里面转了一圈,想产生一些唾液,即使如此,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刺耳,“我在为自己辩护。”
“辩护什么?”
“你下一个指控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他的舌头与干燥的上牙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次是塔丁先生……这次你从一个被谋杀的出租车司机开始……然后是一名公务员……现在,是强奸和羞辱。”
琼斯指着椅子断然命令道:“坐下!我绝对不会因为不得不强迫你而再与你打一架。”他看到阿克兰坐到椅子上,比尔则倒了一杯水,坐到床沿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回到柏蒙西,为什么会卷进此案的调查。”
阿克兰接过水,喃喃地道了一声谢,一口喝完,弯身向前,把杯子放在地上,然后用左手按住眼罩,“也许你应该打电话给坎贝尔医生,让她给你解释一下同步性。”
“我不懂。”
“如果你在一些偶然事件中寻找意义,你可能会找到它。”
杰克逊与卡恩接通了电话。卡恩边听她讲话,边对着显示器阅读一封电子邮件。
回复:紧急要求今天早上河中尸体的指纹身份确认。指纹与68岁的保罗·哈德利相符,因为猥亵、强暴未成年人取保候审中。登记地址:佩卡姆区阿尔比恩街23号。没有已知的家人。附照片。
他点开附件盯着保罗·哈德利的大头照。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杰克逊医生,我理解你的沮丧,但是首先如果你能确认一下我电脑中的一张照片,我将非常感激。我认为它和你在车上发现的东西有关系。你有3G手机吗?我想请你确认一下照片中的这个人是不是你所认识的乔克。”
“我为什么要认可这一切都是偶然的?”琼斯问,“你和哈里·皮尔在同一家酒吧喝酒……你手中持有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你在沃尔特·塔丁被袭的两小时之前和他说过话。我要找的是联系而不是意义。”
“结果是一样的。”
“在我这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事件发生后创造意义……这取决于你准备要多么无理性——我的工作是了解原因。”
“我并不知道你今晚会在这里,”阿克兰指出,“所以这次谈话完全是偶然的……而且全都对你有利。如果我让杰克逊带我回贝尔酒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你没有那样做?”
“我需要思考一些事情。”
琼斯脸上的讽刺仍没有消失,他低笑一声,像中尉一样身体前倾——警长坐在床上,中尉坐在椅子上——两人的头仅相距几英寸,但是他们看起来都深受相互尊重而非相互敌对思想的控制。“所以你决定把杰克逊医生的车导向皇冠酒吧。”
阿克兰耸耸肩,“即使我确实如此,我仍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时机针对不同的人存在着不同的偶然性,所以你和我永远不会从任何事情中找到相同的含意。”
“如果我们一致同意最终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则有可能。”
阿克兰略微抬起头,“如果不是这样的呢?”
“那种可能性发生的唯一前提是:如果你是我们要找的人,”警长合乎情理地说,“或者你在庇护某个人。”
阿克兰的眼中闪烁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或者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只是笼中的老鼠……你、督察和我……扮演着我们各自的阿尔法、贝塔和欧米茄的角色。也许我已厌倦了这一整套愚蠢的游戏。”
“你对老鼠很有研究。”
“只是笼中的。”
“那么,谁是欧米茄?你吗?依据是什么?是因为你在任何情况下都很被动……或者因为你允许阿尔法主宰你吗?”
“此时此刻你和督察在做一件很漂亮的工作。”
琼斯真心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我们做得很糟糕,查尔斯。欧米茄会在我们一进入这个房间就寻找庇护。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他们躲在律师后面,谎话连篇,我们一不注意,他们就会钻进最近的地洞里。”
“也许当你们盛气凌人时,我只是尽量保持低调,这是相当标准的欧米茄行为。”
“你是这样对待莫利小姐的吗?”
阿克兰与他对视着,“你为什么对珍这么感兴趣?”
“我对你更感兴趣,查尔斯。在某些情况下你的反应非常激烈,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是对发生在我和战友身上的事感到愤怒。”
“理所当然的……但是这并不至于使你一被碰到就发火吧。如果怨恨是你的推动力,你会永远冲突不断。”
“除非你已经把我从塔丁先生的袭击案中排除出去,我可以证明我在你提到的两个日期的傍晚都回到了基地。”
琼斯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等了这么久才肯为自己辩护。难道一切对阿克兰而言都是对他的神经的考验,他99lib?需要在发出挑战之前看看自己能承受多大压力?“这个我们当然会核实的,”他说,“你的军团大概留有记录,”他停下来,因为手机响了,“对不起。”他挺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打电话的是探员卡恩,但是在琼斯清楚地表明他不能够畅所欲言后,大多数时候是卡恩在说话。除了几个澄清信息的要求,警长最长的一句也是最后的一句话是:“同意。派几个人过来。我和督察会等着。只要确保在我们到达那里之前什么都不准动。我们最多30分钟就会加入罪案现场小组。”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注意力重新转向阿克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几秒钟,“杰克逊医生对你做过什么,查尔斯?”
“没有。我喜欢她……事实上很喜欢。她发现了一个袋子吗?”他看着琼斯的表情,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本来可以扔掉它的,你知道。在我把它放进杰克逊的后车座之前,我背着它转了24个小时。她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吗?”
“不能单凭声音判断。据探员卡恩讲,她因为不得不取消与病人的预约而非常恼怒。你为什么要留给她去发现?你为什么不在我到车跟前时直接交给我?”
“我没有准备好。”
琼斯勉强可以接受这个借口,“但你至少可以告诉杰克逊医生。”
阿克兰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地毯上,“我是打算那么做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我想如果是她自己发现的,她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惊吓。袋子里有一样东西是我的。”
“那么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的。”
琼斯站起来,“今晚我不会问你更多问题了。”他盯着阿克兰弯下去的头,“你的身体状况还行吧,可以在警察局的小牢房里呆一晚吗?另一种选择是在候审室的椅子上坐着,直到我为你准备好了。”
“一间小牢房也不错。”
“你不会被逮捕,但我会让两个穿制服的警员看管你。如果出于任何理由,你觉得你不适合坐警车过去——”
阿克兰挺直身体,“我没事,长官。你不必为我担心。”
琼斯无奈地叹口气,“你真是一个让人超级恼火的家伙,查尔斯。我不知道我是应该佩服你的勇气还是鄙视你的愚蠢。我在这里应该相信什么?你是另一个不幸巧合的受害者?”
阿克兰抿了抿嘴唇,显出微笑的样子,“看起来肯定是这样的。”他说。
第二十六章
琼斯和比尔在杰克逊的车后停下来时,她正靠在一个邮筒上,在手机上玩下棋游戏。她向他们点头致意。当他们花费了15分钟的时间与罪案现场侦查组的三名成员一起分析汽车后座上的东西时,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她之前的懊恼此时似乎已经蒸发了。
“我对此深感抱歉,杰克逊医生,”警长终于走了过来和她说话,“我意识到我们给你的生活带来了麻烦。”
“不是你们的错,”她说,关掉游戏,“也不是我的错……但是即使你们有另外的想法我也不会怪你们……我似乎总是给你们带来麻烦。”
“承蒙阿克兰中尉的好意。”
“他是除我以外唯一可以把袋子放进车里的人。我猜他是故意留给我的,否则他在酒吧里就会告诉你的。我几乎不可能不发现它。我只需要打开后车门就能看到。”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害怕?”她暗示道,“当我识别出阿特金斯的手机时,他吓坏了……想放弃报案的念头,因为他以为他会是第一号嫌疑人。我想,与哈里·皮尔牵连到一起,他的感受是一样的。”她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事实上他为什么不扔掉袋子。如果他让别人来发现这个东西,他可以立即远离这一切。”
“或者抛进泰晤士河,摆脱得干干净净?”
杰克逊点点头,“是的。我并不是说我很高兴背负责任,但是他做得对……即使是以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还是值得称赞。”
“他告诉我们在把袋子放进车里之前,他已行走了大约24小时。这个时间范围可能吗?”
她皱起了眉头,“你已经审问过他了?”
“简短地。这是一个重要发现,杰克逊医生。”
“这并不能成为你与一个病人纠缠不休的借口。”
“我同意,”琼斯以公然蔑视事实的口吻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问题降低到了最少。你昨天什么时候离开他的?”
“中午。”
“你确信当你晚上再遇到他时,他就拿着这个袋子?”
“很肯定。”
“他说里面有东西是他的。你觉得会是什么?”
杰克逊耸耸肩,“我还没有看到所有东西。我一看到哈里·皮尔的手机就后退了。有一只钱包吗?也许那是查尔斯的。”
琼斯摇了摇头,“我没有他向里面添加过任何东西的印象。我觉得无论他指的是什么,那东西本来就在里面了。”他瞟了一眼刚刚加入进来的比尔,“你同意吗?”
督察点点头,“他似乎认为你会被里面的一样东西吓坏。他说那是他的。”
杰克逊看起来很惊讶,“当然,他更应该担心的是你们的反应。”
“他回答了警长关于为什么他让你蒙在鼓里的问题。他说他本来打算一步步告诉你的。”
“高压电枪有可能吓到我,”她承认道,“任何人带着这种劣等货,我都会质疑他的动机。比起让一个女人在地上抽搐15秒,失去自卫的能力,你还能想到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来制服她吗?”
琼斯点点头,“我们感兴趣的是那把电枪。其他还有,一根木棒——我们认为是一根祖鲁圆头棒——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哈里·皮尔的——一包婴儿湿巾和一些润喉糖。这其中什么东西可能是中尉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可以给你一点线索的东西?”
杰克逊看了看他们,“他说过他把一些非洲艺术品留在了前女友的公寓里。”她慢慢地讲述阿克兰曾透过珍的窗户向里观望那件事,“自从发现了圆头棒,我就在想这件事。你认为他是不是想看看那个东西还在那里?如果他能在她的房间里看到,那就意味着那个东西,”她点头示意车上的东西,“与他毫无关系。”
琼斯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不是在陷害你,从而方便省事地重复他的谎言?在我看来,这是故意给人错误印象的行为。在伦敦有多少圆头棒?他难道不会一眼就认出他自己的东西来吗?”
“这不会阻止他查看。如果我发现我的东西在一部写着哈里·皮尔的名字的手机旁边,我也会查看的。”
“或者你会花24小时编造一个故事。中尉不是傻子。如果他说他把一根圆头棒留在了莫利小姐的公寓里——以你对他的行为诠释作后盾——而莫利说他没有,那么我们就没法向前推进。”
杰克逊好奇地看着他,“我很明显是偏离航向了,我还以为这是本·拉塞尔的袋子,查尔斯说乔克顺手偷走的那一个。”
琼斯也困惑地摊开双手,“我们和你一样糊涂,杰克逊医生。据我们判断,这个袋子一直归阿克兰中尉所有。”
她盯了他一会儿,“不对,”她突然果断地说,“如果不是查尔斯,你根本不会知道它的存在。首先他告诉你乔克拿走了它……然后他把它留给我来解决。如果这个东西把他和哈里·皮尔绑在了一起,他为什么要不断地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它上面来?”
“虚假的、故意给人错误印象的行为,”比尔重复着琼斯先前的话,“除非上周五你自己注意到这个袋子——但是你说你没有——它是不是曾经在你的后备箱里,我们只有查尔斯的证词。他指责本和乔克都碰过这个东西,但是搞清事实真相的唯一方式是看能否在这东西上寻找他们的指纹或DNA。如果我们找不到,”他耸耸肩,“如果只找到查尔斯的——当然,他可以声称是他昨天搜查袋子时弄上去的。”
这次轮到杰克逊怀疑了。“如果这是你们的大脑工作的方式,我一点也不惊讶他想让我来呈交这个东西。他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他本来可以扔掉它,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审视着他们的脸,“如果他有罪,为什么要玩命冒险?这说不通。”
“他喜欢冒险,”琼斯若有所思地说,“他痴迷于时机和运气,觉得偶然的事件中应该有特定的含意。”
“如果你在一次不分青红皂白、只瞄准于第一辆经过某个点的车辆的爆炸中,失去了你的眼睛、你的职业、你的团队,你也会一样,”杰克逊率直地说,“他非常了解邪恶的命运……可能是因为在过去几个月里他遭受了太多。”
琼斯好奇地打量着她,“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医生?你刚才差点要撒手不管查尔斯的……警探卡恩说当他在电话中和你说话时,你都快气炸了。”
“现代科技的奇迹。”她打开手机滚动菜单,把屏幕举到警长面前,“这不是乔克。脸太瘦……而且胡子和头发白的更多。我倒觉得这个人更像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教授,而乔克则更像一头北美灰熊……野草般疯长的胡子,特征鲜明的大方脸。我已经告诉警探卡恩,我会稍后在看完尸体后正式确认,但我保证这不是我在小巷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当时很黑。”琼斯提醒她。
“他在我的车上呆了20分钟。即使在他爬进我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时,我没有好好看过他,20分钟的旅途中他的侧面轮廓已非常清晰地印在我的脑子里了。乔克的鼻子被打破过。这个人没有。”
艾哈迈德·卡恩已经把这条信息传达给琼斯了。“我没有意识到你如此担心中尉会对乔克做些什么,”他喃喃地说,“你显然认为查尔斯有可能使用暴力。”
杰克逊把手机塞进口袋,“我知道他有这个可能,”她实事求是地说,“我见过他在警察局对你动手,在酒吧里对拉希德动手……但他并没有杀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他唯一的武器是拳头。”她把肉乎乎的胳膊肘放在邮筒顶上,盯向自己的车,“你为什么对电枪这么感兴趣?”
“与你给出的原因一样藏书网
。这一款型号的电枪可以产生高达100万伏特的电压。任何遭到袭击的人都会失去两三分钟的自卫能力……可能更久。在英国这种东西是非法的,所以它一定是从国外走私进来的……从这一点来看,本和乔克都可以排除在外。”
“这意味着它是查尔斯的?”
“有这种可能性。他声称袋子里有一件他的东西会让你担心……而你提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把电枪。你说你很怀疑,一个男人会为了强奸女人而使用电枪来征服她。”
杰克逊把注意力转移到警长身上,“你是在暗示查尔斯会做出这种事来吗?”
琼斯耸耸肩,“你告诉过我,医生。我所知道的是,他在谈到最后一次与莫利小姐相见时真的有问题……那是他从中东的一次训练演习中返回后不久。要在旅行皮包里隐藏一把电枪一点也不困难。”
几分钟后,比尔督察告诉杰克逊她的车必须要被拖到实验室进行受控条件下的检测,杰克逊很不高兴。比尔很抱歉地谈到污染问题,“两个有可能碰过袋子的人乘坐过你的车——乔克和中尉——所以我们需要非常精确地找到DNA证据。我们还需要在后备箱中寻找纤维。如果我们发现与袋子匹配的纤维,那将会在一定程度证实查尔斯所说的乔克拿走过它的事实。”
“只是一定程度?”
“他也可能在你走进酒吧时自己放进后备箱的。”
“然后再拿出来吗?”她嘲讽地问。
“有这个可能性。”
杰克逊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似乎是认定了查尔斯有罪。如果你和警长两个都与他作对,他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实在太难了。你们甚至考虑过其他人吗?”
乔克睁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手电光>正照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来,“我猜你是警察,你最好不是。我讨厌警察!”
探员卡恩把手电?
照向他旁边两名穿制服的警员,“我恐怕你运气不太好,乔克。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你是愿意与我们合作,还是我们不得不逮捕你?无论哪种方式,你都得跟我们走。”
“谁让你们进来的?”
“你的女朋友们。”
“这些两面三刀的荡妇!”下士提高了嗓门说,“你们听见了吗,你们这些蠢货!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助女同性恋了。”
艾薇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我看来,是我们在帮你的忙。只是顺手偷了点商店的东西,你说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么,我们怎么会被奉上一张搜查令的,呃?怎么会还有四个家伙守在楼下的大门口?你做过什么,乔克?”
他用手臂挡住脸以遮挡光线,“听信了一个混蛋军官的话,”他说,“自大的混蛋,早知道不能相信他的。”
警长和杰克逊并肩而立,看着她的宝马被一辆救援车拖走,消失在路上。“恐怕我们需要再耽误你一点时间,”警长说,“乔克——或者,一个我们相信就是乔克的人——十分钟前在面包街一处被擅自占住的空房子里找到了。还需要麻烦你帮我们确认一下。”
“那些女人占用的空房子?她们怎么会让你们进去的?”
“她们别无选择,”琼斯轻笑一声,“要么今晚交出一名男子,要么明天在一张正式搜查令下,她们的房子被搜个底朝天。她们交出了乔克。她们似乎并不很喜欢他。”
“掌管那个房子的女人不喜欢她不能控制的人……我猜想乔克喝醉后一定是她们的噩梦。”她弯腰去拿医用箱,箱子是她威胁要起诉警察局剥夺了她的生计后才被准许从车上拿下来的,“查尔斯还在皇冠酒吧吗?”
“不。大约一小时前他同意在小牢房里度过一晚。欢迎你来警察局看望他,他并不是被逮捕了,你与他谈话我没有意见。”
杰克逊若有所思地盯着警长,“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方?如果我把你对他的怀疑重复给他听呢?”
“我不建议这么做,医生。如果他现在改口,相当于他要为自己挖掘更深的坟墓。”
琼斯和比尔以及杰克逊一起返回警察局时,乔克已经在审讯室。他坐在那里谩骂着身边穿着制服的警员。他们在监视器上观察着他。“他不高兴,”卡恩说,“他声称我们认错了人……骚扰……非法关押……你能想象得到的任何罪名。我已为他提供法律代表,但他也不喜欢律师。”
琼斯转向杰克逊,“医生?”
她点点头,“这是我所认识的乔克。”
“他喝醉了吗?”琼斯伺卡bbr>99lib?恩。
“他说他没有。事实上这是他的牢骚之一。他说那些女人总是藏起她们的瓶瓶罐罐,他好多天都没有满意地喝上一顿了。”他停了一下,“除了中尉昨天给他的一瓶伏特加。”
“那么他承认见过中尉了?”
“没说这么多。他提到听信了一个自大的混蛋军官的话……之后又说了一点点,他说那个自大的混蛋用一瓶伏特加贿赂他。我们猜想他指的是中尉。”
“嗯。好吧,我建议在此阶段我们不再做任何猜想……除了他是清醒的事实。你不会告诉我不同的意见吧,医生?他在我看来足够清醒,完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想要在法庭上可以使用的专业意见,那么你就必须让我给他检查一下。”
“这个主意不错。看他对你是有什么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我不介意他知道是一个能认出他的人在给他做健康评估。”
房间里的气味来势凶猛。“你一点也不懂得要讲卫生吗,乔克?”杰克逊和蔼地问,“你比上次我看到你时更臭了。”
他怒视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中尉在哪里?他妈的混蛋骗我……他答应我不会泄露我在哪里的。”
“他没有。是我说你可能在那里的。”
乔克朝地上啐了一口,“多管闲事的女人……就不能让一个男人歇会儿……总是要和他作对……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里,但是康复得差不多了。”
“他才是他们应该找来谈话的人。我知道他妈的什么?你帮了一个小废物,接下来却被砰地扔到了讨厌的监狱里。这不公平。我正打算明天溜达着去布赖顿的……我需要到海边养养身体。”
“让我们希望你仍然可以,”杰克逊愉快地说,“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被逮捕。”
“有什么两样。、我和警察对许多东西的看法不一致。”
“那么你越早出去越好。他们让我来评估你现在是否足够清醒,是否适合回答问题。你的意见呢?”
他透过窄窄的眼帘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知道清醒是什么感觉……已经20年没有清醒过了。我的状态不能回答问题。”
“你可能会发现不清醒的结果更糟,”杰克逊警告他,“如果警方决定把你拘押在狱中,直到血液中的酒精排出来,你会遭受戒断症状的痛苦。你在我看来非常清醒,我愿意给他们放行的信号,但是如果你宁愿拖延,我也同样高兴为你做血液酒精测试。”
乔克举起手掌与桌子平行,“像他妈的树叶一样颤抖。我需要的是酒精。告诉他们这个。给我一滴酒,我才会更清醒,我会给这些混蛋想要的……合情合理。”
当卡恩和另一名探员审问乔克时,无论是有意的还是纯属意外,琼斯竞允许杰克逊一起观看监视器。之前她刚去小牢房看过查尔斯,他睡着了。她返回来时,观察室的门是开着的,她静悄悄地走了进去。调查组的另两名成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比尔不在那里。即使有人注意到了杰克逊的到来,他们也是视而不见。
乔克的陈述包含滔滔不绝的冗长牢骚,针对警察,针对专横的女同性恋,针对撒谎的军官,针对忘恩负义的小青年,针对“拒绝让人喝酒的”不人道的暴行。但在本质上,有关小巷和随后去往圣托马斯医院时发生的事情,他的故事证实了杰克逊和阿克兰的说法。
“你还记得本随身带了几个包,乔克?”
“只有两个……一个黑色帆布背包和一个龙迪斯袋。”
“中尉有几个?”
“估计他也有两个……一个旅行皮包和一个粗呢行李袋。”
“你确定吗?”
“你说我是个骗子?”
卡恩摇摇头,“只是确认几个事实。你拿走了龙迪斯袋,是吗?有人告诉我们里面有香烟和酒。”
“如果是又怎么样?那孩子带到医院去又不能用。下一次看到他我会偿还他。”
“那个粗呢行李袋呢?你也拿走了吗?”
“当然没有。那不是我的。”
“那到哪儿去了?”
“中尉拿走了。”
卡恩紧盯着他片刻,“什么意思?他从来没有从医生的后备箱中拿出来过?”
乔克看起来好像又要往地上啐一口,结果改变了主意,没那么做。“不要问我,老兄,”他漠不关心地说,“我没有看……但是那个的确在中尉的手里。它肯定与我毫不相干。”
卡恩点点头,“我们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那我在这里干什么?”乔克一副要交战的样子,“我这种人也有权利!”
“我们知道,我们感谢你的协助。你已经为我们证实了一个重要证据。截至目前,行李袋是不是曾在后备箱里,我们只有中尉的证词。我们只知道,医生从来没有见过,中尉杜撰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袋子。”
乔克眉头紧锁。
“我没有证实任何事情。”
卡恩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笔记,“你为什么要在面包街躲起来,乔克?”
“不关你的事。”
“你是打开过行李袋,并且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吓坏了,是吗?”
“我需要律师。否则我不会继续回答任何问题。”
“当然,”卡恩爽快地说,“你有自己的律师吗,或者你更愿意用一个值班律师助理?如果你选择一个律师助理,他一两个小时就能到这里。我们很欢迎你坐在这个房间里先喝杯茶,吃点饼干,等他过来。”
“我要喝啤酒。”
“这里不是希尔顿酒店,乔克,我们没有含酒精的饮料。”
他弯腰驼背,伏在桌子上,“我本该把那东西扔到河里算了的,”他咕哝着发起牢骚来,“事实上我差点就那么做了。我拿它只是因为我开始以为里面有一瓶酒。你们应该问那个孩子。他脑子进水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一个邪恶的小混蛋……不久前还让那些女孩子们踢了我一顿。”乔克用力拉扯着乱蓬蓬的胡子,“因为我告诉那些女孩,如果没有一个毫无用处的皮条客靠她们为生,她们会生活得更好,他不高兴。”
“皮条客是本?”
“对。”
“那你为什么还让他到小巷里和你一起睡?”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刚刚挨了一顿揍。他告诉我那个揍他的家伙是专门寻找男孩的同性恋……但我估计他是敲过人家的竹杠,之后就摆脱不掉那个人。他只要想到有人在追他,就会躲到小巷去……这也是他不让别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唯一原因。”
卡恩交叠双手放在笔记本上,“他攻击你以后你不害怕他吗?”
乔克厌恶地咆哮道:“他和婊子们趁我熟睡时袭击我。我告诉他如果他再敢这么做,我会拧断他的脖子。此后我再没见过他的影子,直到那天晚上为止。中尉估计他病了……而我,我还以为他是刚挨了一顿痛揍……在我和医生分手后,我打开他的袋子看了看,我更这么想了。”
卡恩努力理解他的话,“那个粗呢行李袋吗?你之前看见本拿过吗?”
“我看没看见过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这就意味着那是他的。”
“你为什么要一直留着呢?”
乔克审视地扫了他一眼,仿佛是在掂量他有多么容易上当,“因为我看报纸,这就是为什么。你认为一个酒鬼就不知道在你们这群蚂蚁的世界里发生着什么事情?军队也好不到哪儿去——当你为女王和国家效完力,他们就把你当作烫手的山芋扔掉——但是如果你很愚蠢,他们甚至都不会雇用你。我认出了那人是谁,不是吗?”
“哈里·皮尔?”
“就是他。连同医生告诉我在这个孩子的背包里发现了一部被害人的手机……我当时就明白我踩到地雷了。我应该只拿走烟和酒,把行李袋单独留下。”
“更有理由把它扔到某个地方。”
“如果你有良心你就不会这么做,不是吗,”乔克用受伤的语气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比你们更喜欢杀手?”
“你从来没有给我们带来证据的事实,”卡恩淡淡一笑,“我打赌你以为本会付钱把它找回来。”
第二十七章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在一直停在路边的货车旁停下。珍·莫利从出租车上下来,朝公寓楼的大门走去。比尔伸手拿起无线电对讲机,低声说:“上!”他记下了时间——03:17——然后轻轻打开丰田车门。
两个便衣警察从大楼侧面的阴影里走出来,会合在大楼门厅节能灯照射过来的灯光下。他们挡在珍的前面,阻止她进入大楼,并出示了证件。“我有强奸报警器!”她警告说。
“伦敦警察厅,莫利小姐,”其中一个警察说,“我们正在调查上周五发生在盖恩斯伯勒路的一桩袭击案,我们相信,你也许能够协助我们回答一些问题。我们很乐意在你的公寓里面谈,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陪我们到萨瑟克城东警察局走一趟。”
她以惊人的冷静盯着他,“我看起来像额头上贴着‘傻瓜’的标签吗,”她低声道,“在这里我甚至都看不清你们证件上写的是什么。”
听从上级的不准逼迫她的指示,两个警察都呆在原地不动。“如果你有手机,”那个警察又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号码,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们验汪我们的身份。”
“我唯一要拨的号码是999,”她说,从口·袋里取出一部超薄手机,“你确定要我这样做吗?”
“千真万确,莫利小姐。”比尔出现在她身后两码处,“要求转接比尔督察,你会发现自己在跟我说话。”他举起自己的手机。“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几天前刚说过话。”
她突然转过身来,后退几步,面对比尔。“你靠我太近了,吓我一大跳,”她厉声说道,“我想回到公寓,从那里打电话。”
她看起来比比尔预计的样子要好——脸上化的妆还在,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他在想,她的嫖客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值吗?
“这不成问题……只要我们陪着你进去。”
她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把三个陌生男子带进公寓?我已经说过你们让我很害怕。让我一个人进去,否则我要以胁迫罪起诉伦敦警察厅。”
比尔和气地笑了,“这么说你的确认识我?”
她耸了耸肩,“不管怎样,在半夜三更包围一个女人只是为了问她问题,任何法院都会认定这是不合理的。明天我会和你们约个时间谈谈。”
“我恐怕不能这么做。一名女警员在场会让你放心吧?”
她在脑中迅速地盘算着,掂量如何取舍,“如果这意味着我要站在这里等着她就不行。我又冷又累,我需要坐下来。”
比尔再次举起手机,“如果你现在拨打999,我可以非常迅速地解决这个问题,莫利小姐。我理解你的忧虑,但我们相信你掌握着有助于我们破案的信息。”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在破什么案。”
“上周五在柏蒙西,一位老先生在自家门口遭到了殴打。”
她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像小女孩一样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你是指那个被送往医院的老人?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任何信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的惊讶看起来很真诚,比尔想,“中午。”
“那时我甚至都不在柏蒙西。我大约11点半就离开了这里,去伦敦市中心与一个朋友吃午饭去了。”
比尔愉快地笑了,“没有人暗示说你与这次袭击有关,莫利小姐。问题涉及到几样东西,可能与调查有关。我们相信这几样东西曾经在你手上。”
“什么东西?”
“我有照片给你看。”他指向公寓大门,“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她似乎在不停地计算着不同的行动方案,据此判断,她的公寓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尔想。她尝试着露出疲惫的笑容,“今晚不行,”她把修长的手放在腹部,“我已经遭受非常严重的痛经两个多小时了,我敢肯定,我的律师会说在这种情况下问我问题是不公平的。”她再次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真藏书网的很乐意稍后去一趟警察局。”
“这是拒绝合作吗,莫利小姐?”
“只是因为你们的要求不合理。”
“那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启用拦截和搜查权力了,莫利小姐。萨瑟克城东警察局警探瓦格斯塔夫和希克斯——”
她的态度立即发生了变化,一副暴怒的神情,“这是卑鄙的威胁,”她愤怒地说,“你们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我携带毒品。”
“莫利小姐,只要有人告发,我们就有权力拦截嫌疑人,并要求其接受搜查。午夜前,一个名叫列马·威尔逊的人,又名杜安·斯图尔特,被拘留了。他的话让我们相信你持有A类毒品。警探瓦格斯塔夫在搜查开始前将解释你的权利。”
“你在撒谎。”
“一个女人昨晚8点半左右在他那里买走了500毫克可卡因,他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女人的样子。在他那里,你的名字叫卡斯。”比尔微微一笑,“你的外貌非常与众不同,莫利小姐,太与众不同了,在你买完毒品后,我本人就看见过你。正是你引导我们找到列马·威尔逊的。”
她的眼中闪烁着类似恐惧的光芒,但是她努力镇定下来,“我会在警察局回答你的问题。这就是你们过来的目的,是不是?”
比尔不理会她的问题,“如果在你的身上发现A类毒品,你将会被逮捕,莫利小姐。此外,根据逮捕延伸的权力,..你的住所也会受到搜查。”
“我可以拒绝被男人搜查,”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应该带个女警过来。”
“对于法律你只是一知半解,莫利小姐。不过,”他举起手,向车内招了招,“女警巴纳德将会执行这次搜查,只要你把你的包和口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走开几步就行了。”
珍看着女警走过来,突然转变态度,满面笑容,“嘿,”她轻松友好地说,“我对此深表歉意,我不喜欢被你的男同事在身上拍来拍去。”
女警带着一个小手提箱,在比尔身边停下来。她是一个身体强壮的40岁女人,已经有15年的警龄,她饶有兴趣地盯着珍。“各有利弊,”她淡淡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男人,同性搜查会查得更彻底。”
比尔对警探瓦格斯塔夫点点头,他开始对珍宣读她的权利,读完后督察说:“请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地上,莫利小姐,包括你手上的东西。”
珍伸开手掌,“这只是一个强奸报警器。”她打开皮革单肩包,把报警器放进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巾放进去,然后按好扣子,把包放在人行道上,“都在这里。”她说着向后退去。
女警狠狠盯了她一眼,跪下来,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块正方形的塑料布铺在路面上,然后戴上手套,用一个一英尺长的抓钩,挑起珍的单肩包,放到塑料布上。
“大多数这种枪支即便是透过厚重衣物的包裹仍然能发挥效力,”她告诉比尔,“所以皮革根本不会防止意外走火放电。”她避开金属挂钩,抓住包的边缘,巧妙地翻开它,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绝对是一把电枪,”她证实道,“这一款叫小鱼儿,但是电压高达100万伏。红灯意味着它是待发状态的,准备放电。”她的身子倾向一侧,让比尔越过她的肩膀看过来。
“怎么把它关掉?”
“侧面应该有个开关——但是我把它倒到塑料布上会更安全。我可不想把手放进去再期待有个好下场……甚至变成莫利小姐的笑料。”
她抓住塑料布的边缘,轻轻一抖,皮包朝珍的那一侧翻过去,电枪掉了出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强度电子警笛声尖厉地刺破夜空。看到珍连连后退,女警咧嘴笑了,“大多数有些理智的男人听到警笛就会逃跑,”说着她俯身向前弹掉开关,“那些不跑的,结果就是躺在地上十分钟起不来。”
她用抓钩抓住皮包的底部,把里面其余的东西全都抖落到塑料布上。从各种零碎的东西中,她分离出一支空圆珠笔管和一个镀金小粉饼。“不是想象,”她说着弹开粉饼,向比尔展示里面的白色粉末,“十个女人中有九个会用化妆品掩饰她们藏匿的东西。”
她站起身示意珍走上前,“请把两腿分开,双臂向两侧伸出来。在我检查完你的衣服里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后,你会被带到警察局,在那里你可能被要求接受更亲密更彻底的搜查。”
有一会儿,珍看起来好像是要遵从女警既活泼又严肃的态度,接着她突然抬起手,朝女警挥过去。这一次女警的微笑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她轻而易举就抓住了珍甩过来的手,并拧到了珍的背后。“我告诉过你,你应该挑个男人的,”她喃喃地说,抓住珍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上了手铐,“他们可能蠢到吃你这一套。”
杰克逊第二次去看阿克兰时,他已经醒过来,正盘腿坐在床头一角,背靠在墙上休息。看到杰克逊出现在敞开的小牢房门口,他点点头,“对不起。”他简单地说。
“对不起什么?”
“一切……损坏了你的车……那个行李袋……又把你给卷进来,这对你和你的病人都不公平。”
杰克逊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叠抱在怀里,“那你为什么那样做?搞得我现在连车都没了。它被拖到实验室检测去了。”
“对不起。”他欠起身想站起来,“你不坐下来吗?”
“不用了,谢谢……不要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这是一个最让人怒火中烧的词语。它只是一个廉价的托辞,让人可以在有了不文明的行为举止后,把责任推到 4e00." >一边bbr>..,让另一个无辜者背负起宽容的责任。”
他现在已足够了解她,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不是故意的,”他说,“我被那个该死的袋子缠住了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交到最近的警察局?一个正常的人都会这么做。”
“一个正常的人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去找它。”他的好眼中闪烁着一丝自嘲的光芒,“如果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也不会去找它。”
“你以为是什么?”
他耸耸肩,“我多半以为是本的财产,他否认知道这么个东西让我很生气。”他把脑袋靠回墙上,盯着天花板,“乔克还没来得及迅速摆脱它。那时我就应该怀疑有问题的。”
“那它仍然会落在你手上,”杰克逊说,“你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太好奇。”
阿克兰点头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不会付钱买过来。”
“多少钱?”
“50镑。”
她突然笑了,“真不应该允许你单独出去。乔克说你用一瓶廉价的伏特加换走了它。那些女同性恋怎么会再让你进去的?”
“我没有要求再进去。我只是守在那排房子外面,等着乔克出来。没等多久。他说他已经12个小时没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我们在那里时,我在走廊里听到另一间房里传出男人的咳嗽声,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是乔克,但我觉得值得一试。”他与她对视片99lib?刻,“谢谢你告诉警察他在那里。”
“你本来可以自己做的。当警长在皇冠酒吧外和你说话时,你有很合适的时机。”
“我答应过乔克不告诉警察的。”
杰克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就和本丢·彼拉多的矛盾一样,查尔斯。你打算在选择一个立场前,要坐在这个袋子上多久?”
“我不是在选择立场。我是在努力搞明白,”他停顿一下,叹了口气,“乔克说这个袋子是本的。他是这么告诉警察的吗?”
“可以这么说。他的看法似乎是本把袋子带进小巷的,所以那一定是他的……法律的判断法则也是谁是持有者谁就最可能是真正的拥有者。”她看到阿克兰脸上的怀疑,“警察并不相信。”
“我不指望他们会信。”
“那么我建议你想出一些可信的答案,关于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袋子的。我记得你告诉警长说你只是以为有那么个东西。”
珍的起居室是开放式的,厨房就在起居室的一端,除了桌子上一根可卡因玻璃吸管,好像珍没什么理由不让警察跟进来。如果她先进屋,一把把吸管握在手中,比尔觉得他们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房间里有些凌乱,各式各样的衣服随意地扔在沙发背上,好几双鞋散落在地上。
“看起来她好像想不好到底穿什么衣服,”瓦格斯塔夫说,“如果她不得不拿到客厅来选的话,我很好奇卧室会是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到底有什么让她这么忸怩?如果她愿意和我们一起进来,我们有理由走进来的也只是这一间而已。”
靠墙的一张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探员希克斯对屏幕点点头,“她的电脑还开着,我可以听到风扇在转,她可能在离开前没来得及关闭。”他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碰了碰鼠标,“真是见鬼!”他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如果她得这样欣赏自己的照片,那真是自恋到了极点。”
比尔和瓦格斯塔夫走过来,注视着屏幕上全裸或半裸的图片。图片全是标准的软色情的姿势——或赤裸裸的,手和膝盖着地,屁股挑逗性地撅起来;或裸胸坐在椅子上,穿着性感撩人的高跟鞋和比基尼。
照片旁边的文字写着:
卡斯的明星特写
卡斯是美丽的,她是传说中的电影女神。与她约会,体验优雅和尊贵。她纯正的欧洲血统和柔软的意大利口音让她更加魅力四射。
卡斯是诱人的,不可抗拒的,但是你可以拥有!她充满激情的拉丁天性会令你终身难以忘怀,你的身体会久久地,久久地,渴望她。
坐台
1小时:150英镑
2小时:280英镑
出台
1小时:200英镑
2小时:350英镑
“柔软的意大利口音?”比尔问,“当巴纳德给她戴上手铐时,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河口英语。没有人管管这种网络垃圾吗?”
希克斯咧嘴一笑,“要我往回翻一页吗?可能把我们带到她的代理公司主页。”
比尔点了点头。
侦探用戴着手套的拇指和食指抓住鼠标,把光标指向“后退”的箭头,按下“点击”按钮。
他掏出笔记本,记下“完美聚会”这个名字及其电话号码。他对着页面上滚动着的其他女孩的照片点点头,“看看这些名字,我看大多数人是东欧人……除非她们使用的是假名。”
“试试最小化,”比尔告诉他,“让我们看看下面还有没有打开着的窗口。”
希克斯移动光标到屏幕的另一侧,再次点开。“微软邮件收发平台Outlook。收件箱中有三封邮件。你要我打开它们吗?”
比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刚长起来的胡茬子,寻思着这次搜查中他们有多少回旋余地,“不是现在。点击‘联系人’。我们有寻找列马·威尔逊或杜安·斯图尔特的权力。”
他们三人盯着显示出来的页面。左上角是“罗伯特·艾伦”,右下角是“蒂莫西·盖恩思”,第二栏三分之一处是“凯文·阿特金斯”,第三栏往下一英寸是“马丁·布里顿和约翰·普伦蒂斯”。
希克斯指出屏幕底部的一个图标,“她用一个手机同步软件通过手机添加信息,这就是为什么很少名字有电子邮件地址。她记下的都是电话号码。”
“布里顿的连电话号码也没有,只有他在格里纳姆路的地址。”
“也许她只知道这么多。”希克斯点击字母“P”,“没有哈里·皮尔。”
“试试T,看有没有出租车服务电话,”比尔说,“如果上帝冲我们微笑,我们还会发现沃尔特·塔丁的名字。”
第二十八章
本·拉塞尔清晨6点就被叫醒了,要被带去萨瑟克城东警察局审问,他对此大吵大闹地抗议了很久。他说警察是法西斯,他是个病人,他需要医生,他需要母亲,他需要律师。
他把愤怒转向病房的护士,厉声说道:“你应该他妈的阻止他们!”他举起“手枪手”,指向两个穿制服的警员。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她告诉他,“奠纳汉医生认为从医疗角度来讲没有理由阻止你去。你已经得到了控制病情的所有工具和手段,这几天你已经成功地学会了自我管理,并且做得很好。如果你同意与你母亲住在一起的话,我们昨天就让你出院了。”
“婊子!”
护士无视他的粗鲁,“警察局有一位医生,在你接受审问时他将监督你的生活起居。你母亲和你的律师也会在那里。他们允许你定期休息一段时间,医生和你母亲都将确保你按照指示进行血糖水平的血液测试以及按照教给你的方法管理你的胰岛素。”
他执拗地盯着自己的手,“如果我不想去,你就不能让我去。”
“你反正今天早上该出院了。你还在莫纳汉医生的名单上,你会继续参加门诊治疗,但是社会公益服务会在一个青年宿舍进行,在那里会有一个合格的工作人员看护你。这些昨天就对你解释过了。”
“我才不去什么青年宿舍。”
“你还需要几个月的公益支持。”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得到支持。”
“你会的……作为门诊病人……但是不能因为你有糖尿病就要一辈子占用医院的床位。这一切你都懂。莫纳汉医生已经告诉过你几次,如果你拒绝接受你母亲的帮助,青年宿舍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喜欢在这里。”
护士微微一笑,“你本来可以愚弄我的,”她说,“我还以为你在一个‘婊子和混蛋’掌控的地狱里呢。”
“我们会给你的当事人提供他所需要的所有自由。”琼斯警长告诉皮尔森。
律师坐在桌子对面,早上8点的他和晚上8点的他一样,衣冠整洁,干净利落。
“如果他坦率诚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谈话时间就不会那么久,他也不会感到那么大的压力。如果本明白这个道理最好。”
皮尔森俯身向前看看琼斯桌上的口袋中装的那些东西,“你问过他有没有带过一个粗呢行李袋到小巷去,袋子很软,不可能是帆布做的。”
“那时我们只能根据阿克兰中尉的描述判断。他和特伦斯·布莱克——那个本所知道的叫乔克的人——都已确认这就是你的当事人带进小巷的那个袋子。”他停顿了一下,“否认这个事实对本并没有好处,皮尔森先生。两部手机上,以及包着圆头棒的塑料袋上都发现了他的指纹。”
“我可以看到其中一部手机上有哈里·皮尔的名字。你已经确定是他的了吗?”
“是的。”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另一部是谁的?”
“马丁·布里顿。”
“如果加上那部你声称是在本的背包里找到的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就是个满堂红了。”
琼斯罗特韦尔犬的个性显现出来,他侵略性地俯身向前,“这件事不是‘声称’的问题,皮尔森先生。你的当事人从来就没有否认他曾持有那部诺基亚,他说那是他在入院以前的两到四个星期前偷来的。”
律师点点头,“我们都知道他在撒谎。”
“的确如此。”
“你能告诉我你认为他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吗?”
琼斯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叠放在下巴下面,盯着律师,“如果这会有助于你选择劝诫他的方法,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认为他参与了任何谋杀。”
“但是对于沃尔特·塔丁的袭击案,你并未排除他的参与?”
“此刻还没有。”
“这意味着你的决定将取决于他是什么时候、如何得到这个袋子的,”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圆头棒,“或者,更具体地说,这件武器。”
“这当然会有助于澄清一些细节。”
“本已经告诉过你多次,他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警长。他的医生也同意说在他昏倒之前有深度意识模糊的可能性。”
“这一点我知道。”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否认曾把袋子带入小巷。如果他不知道有这个袋子,他不会承认你给出的描述。同样的原因,他可能不记得袋子是怎么来的。”
琼斯耸耸肩,“那么我不得不假设,有关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他所说的是事实。对于是从谁身上偷来的,他记忆模糊,但他曾背着这个东西达两个多星期之久,对此他一点也不模糊。”
皮尔森淡淡一笑,“我认为我们已一致同意对于诺基亚一事他撒了谎。我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吗?本在上周五下午的某个时候获得了袋子,偷偷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把他觉得唯一有价值的那部手机转移到了他的背包中。哈里·皮尔的那部贴了标签,马丁·布里顿用的是‘即付即打’系统,必须先充值才能使用。我的当事人进入小巷时仍然还带着袋子的事实最好地证实了你有过的推断:他当时思维不清晰。如果在头脑清醒的任何时候,他都会把它扔掉。”
琼斯摇摇头,“你不可能两全其美,皮尔森先生。如果本的神智清醒到可以识别出一部还算体面的手机……然后对于它的来路又害怕到给我们胡诌出一个海德公园的人来……我很有把握的猜测是,他很清楚地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有谋杀案的嫌疑人吗?”
“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问如果你的当事人撒谎我们会知道吗?”
律师笑了,“也许。”
“劝他要对我们坦诚交代,皮尔森先生。”
伦敦警察厅证人陈述书
证人:本杰明·拉塞尔(16岁)
审问人:比尔督察,探员卡恩
旁听者:H.皮尔森先生,B.赛克斯夫人,J.杰克逊医生
日期:2007年8月16日
事件:2007年8月10日沃尔特·塔丁袭击案
本人,本杰明·拉塞尔,同意以下是比尔督察和探员卡恩与我谈话期间所作陈述的真实记录。
我已与沃尔特·塔丁相识几个月了。我们成为朋友是因为我过去经常去他常去的酒吧附近闲逛。我认识的一些女孩经常去找附近的一个毒贩。沃尔特很孤独,他喜欢我,因为我和他的孙子同龄。他告诉我,自从妻子去世他就再没有见过孙子。
起初我还以为沃尔特喜欢的人是我,但是当我告诉他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时,他说他喜欢的是那些女孩。他想知道,其中有没有谁愿意陪陪他。他告诉我,他常拨打色情聊天热线以打发孤独寂寞的日子,但是有一个能够搂抱着的女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沃尔特已经非常老了,所以我是费了点工夫才说服了一个女孩跟他走的。一开始她们没有人对此感兴趣。跟他去的那个女孩回来说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想聊天,完了还给她30镑。之后,她们便都纷纷想去。我自己也去了几次。有一天晚上一个女孩主动帮他手淫,他给了她100镑。
他总是遮遮掩掩害怕别人看见我们到他家里去,他说他的女儿如果发现了会不高兴的。我们常常偷偷溜进他房后的小胡同,从后门进去。他总是很高兴看到我们,甚至告诉我他的银行卡密码,这样在他的手头没有现金的夜晚,我们就能取钱。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总是他说多少就多少,我没有多取过一分钱。我也常给他买香烟和酒。
大约一个月前一切都变了。沃尔特开始把后门锁起来,并叫我们走开。女孩们觉得很不爽,因为她们喜欢沃尔特。有一天她们让我在盖恩斯伯勒路等着他,看看到 5e95." >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发生了一点小口角,因为他说我们在偷他的钱。我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说他女儿已经发现了,并打算把他送到养老院去。我认为他的脑子有点问题。他说他女儿再不许他让任何人进家门了。之后我们就没再理他。>
8月10日,星期五,当我醒来时,我感觉病得很重。我已经好几天不舒服了,我还以为只是流感。我在下面河边过的夜。我知道盖恩斯伯勒路有个救助中心,我决定去那里,找个医生。一个女孩说要跟我来。要到救助中心我们必须沿哈里斯路走过去。
大约11点左右,周围没什么人。我们看到一个女人从一栋公寓大楼走出来,站在人行道边,看起来是在等着搭便车。她身高5英尺左右,体形偏瘦,但我们看不到她的脸。她戴着棒球帽,低着头。我觉得她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她背着一个粗呢行李袋,我一把从她身上抢了过来,撒腿就跑,跟着我的那个女孩把她推倒在地;免得她追上我们。
我知道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是我们以前也做过此类的事情。当周围没人时,这种事很容易得手。我把袋子塞进外套下面,拐到了西街。和我一起去的女孩与我分开,朝相反的方向跑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尖叫,因为是带病奔跑,我的身体吃不消,没办法注意任何其他的事情。
我真的很愚蠢,不该跑到沃尔特家附近的,但是他住在盖恩斯伯勒路旁的一条死胡同里,我认为在我去救助中心之前那是一个打开袋子看看有什么东西的好地方。唯一值得一拿的是那部诺基亚手机。我把它塞到了背包里,其他东西没有动。我需要找个地方把袋子处理掉,沃尔特家门口有几个花盆,我想把袋子塞到一个花盆后面。
我刚开始动手时他回来了,当时我跪在地上,他抡起手中的手提袋砸到我头上。我把手提袋抢过来,并与他扭打了一通。我说他已经老得不中用了,这让他更加生气,他拿出钥匙插到门上,说要打电话报警。?99lib.
那时我已经病得非常厉害,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我想可能是我转动钥匙把门打开的,然后我把他推进门厅。我们都很生气。沃尔特用拐杖打我,我于是把粗呢行李袋朝他身上甩过去,我抓着袋子的挎带,但是我知道第一次我没有打中他,我想随后我打中了他两次。
当他倒在地上时,我感到非常惊慌。我从来没有打算伤害沃尔特·塔丁。如果不是他先动手,我不会奋力自卫的。我相信在8月10日,那个星期五,我的大部分行为是因为我正遭受着一型糖尿病的痛苦。我记得在离开沃尔特的房子时,我身上有我的背包,沃尔特的手提袋,还有那个粗呢行李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可以证实,警方给我看的袋子正是我从哈里斯路抢过来并随后带到沃尔特·塔丁家的那个。我可以证实,沃尔特·塔丁的手提袋就是那个龙迪斯袋。
对于那些哄骗沃尔特·塔丁钱财的妓女,我并不知道她们的真实姓名。那个在我抢夺粗呢行李袋时和我一起的女孩,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哈里斯路那个女人的名字,也不能给出一个更准确的描述。如果我再看到她,我也不能认出她来。
签名:本杰明·拉塞尔
第二十九章
皮尔森问杰克逊是否会陪同本一起去少年法庭,杰克逊摇摇头。“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她说,“如果到那里后你或赛克斯夫人有任何疑虑,你必须通过法院系统提出要求。你们不会有问题的。法官已知道本的身体状况,他们同意尽快举行听证会。”
赛克斯夫人的表情很阴郁,“不应该让他们这样做的。这个孩子病了。”
“还没有塔丁先生病得厉害。”杰克逊说。
“我的孩子只是在自卫。”
杰克逊与律师对视了一眼,“看看光明的一面,赛克斯夫人,”她轻松地说,“至少本同意用你的住址保释。如果法官允许的话——因为他的病情他们肯定会允许——等到审判时,他应该已经能够很好地对自己负责了。当然,在你的帮助下。”
女人的嘴撇成一个倒置的马蹄铁,“不应该让他们这样做的。”她又说了一遍。但究竟她指的是她的儿子被指控严重的人身伤害罪,还是作为母亲,她将要为他的健康和去向负责的事实,医生或律师都不清楚。
琼斯在监控室。看到杰克逊走进来,琼斯俯身向前关掉了显示器。“你能定罪吗?”杰克逊问琼斯。
“不.99lib.太可能。太多的‘如果’。如果沃尔特有能力举证……如果他肯承认因十几岁的妓女而兴奋……如果他的女儿允许……如果他反驳本的正当防卫请求,”他中断片刻,“我深信自然公义。这个孩子每次为自己注射胰岛素时,都会记起沃尔特。”
杰克逊摇摇头,“我不会寄希望于此。有一天我在报纸上读到一条消息,巴西的科学家们正在为一型糖尿病研究干细胞疗法。如果本幸运,他将在十年内不再需要注射胰岛素。”
“你真是一缕阳光,医生。中尉怎么样?”
“安于漫长的等待中。”
琼斯点点头,“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事你觉得可以说给我听听的?”
“我很高兴重复整个谈话,但是对你已经知道的东西不会有什么补充。”她停顿了一下,“我已经搞明白了他为什么如此反感被触摸了。”
警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都明白了。”
“我看他不会谈论这个,”杰克逊警告道,“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拥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剥离了,自尊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
琼斯摇了摇头,“我的猜测是,他的沉默更多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不是因为受伤的情感,医生,他想知道在告诉我们任何事情之前,珍会说些什么。”
“或者他认为自己负有部分责任。尼克说每.99lib?次在那几个男人被打死之前,他都和珍有过争吵,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在良心上背负沉重的包袱。”
“你是在叫我为他感到难过吗?”
杰克逊微微耸了耸肩,“至少要认识到,这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容易。”
“我希望我可以这样宽宏大量,”琼斯坦率地说,“但是我需要查尔斯的证据。我想知道他既然声称不知道袋子里有什么东西或者属于谁,却为什么要去追踪它。”他致以杰克逊同情的微笑,“他在昨晚之前就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了,医生。”
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珍可以把责任推给查尔斯,她就会这么做,她完全有能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虐妇女。查尔斯需要懂得这一点。”
杰克逊叹了口气,“想象一下一个需要不断吸食可卡因的自恋狂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威力很强大的组合。一个需要不断被人仰慕的女人……她沉迷于自己是多么特别的幻想……张狂地感到自己是多么重要。她对任何拒绝她的人都反应恶劣,不只是查尔斯。”
之前心理分析师詹姆斯·斯蒂尔在电话中也或多或少地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我有机会看到她,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建议,布赖恩,但同时,我建议你集中于她显而易见的信念,即她有权按照自己惯有的行为方式行事。她对女警的反应让我很感兴趣。让高压电枪开着,并试图抽她的耳光,这些行为暗示她对他人的蔑视,这是不正常的。”
琼斯抬起头看着杰克逊,“你有没有见过莫利小姐?”他问。
“没有。”
他伸手把监视器屏幕重新打开,“她在等她的律师,”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她看起来一脸无辜的样子?”
杰克逊打量着她精美细致的面孔,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天真神情,以及稍带困惑的笑容。“只是因为她有婴儿般的容貌特征,”她实事求是地说,“大眼睛更容易得到关爱的回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称她这样的女人是美丽的。关于这个主题值 5f97." >得探讨的东西太多。”
“你不觉得她很诱人吗?”
“没什么特别的,”杰克逊诚实地说,“太纤细了,不合我的胃口。我会害怕把她弄折了。”她停顿下来,看着珍用手捋平裙子,“她一个人在那儿吗?”
“门口有名女警。”
“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被监视吗?”
琼斯点点头,“她已经攻击过一名女警,所以她被告知她受到了闭路电视监控,以防止她再有这样的行为,结果自从进入观察室后她一直表现得无可挑剔。”
“她发脾气时是什么样子?”
“据尼克讲没有太大的不同,没有明显的引起人警觉的、要发脾气的信号。”他再次关闭了屏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查尔斯的证词,医生。如果我们知道是什么触发她的愤怒,我们将知道怎么开展工作。”
“你是在叫我劝告他?”
“他会听你的。”
杰克逊摇摇头,“我对此表示怀疑。上次提到珍的话题时,他让我的车撞到了行人安全岛上。”
第三十章
阿克兰仍然坐在床角,没有挪动过,还是同样的坐姿,毁容的半张脸对着门,盯着对面的墙壁,对于外面的人来人往,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杰克逊看了他几秒。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定力,她想。
“你是一生下来就这么有耐心,还是在军队培养了这种能力?”她问道。
他把目光转向她,“我孩童时就学会了这点。独自坐在房间里激动或生气都没有意义,反正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什么不同。现在,这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的情形。”
“你知道是我在门口吗?”
他点点头,“我听出了你的脚步声。”
她走进房间,“有没有人告诉你,珍被拘留了?”
他再次点点头。
“他们正等着审问她。”杰克逊指指床头,“可以吗?”她把他的沉默理解为同意,在床沿坐下来,俯身向前,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警长想先问你。你觉得如何?你需要我来搪塞他一会儿吗……给你再多一点时间?”
“为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决定你愿意怎么合作。琼斯先生需要知道一切,我恐怕——每一点每一滴的细节——他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直到得到他想要的。”她朝旁边瞥了一眼,“我们都已明白为什么你在被触摸时会有那么强烈 7684." >的反应,查尔斯。我怀疑你没有多少秘密了。”
“这个我可不敢打赌。”
“珍对你使用高压电枪多少次了?”
“这取决于你是否把反复按压放电按钮算在内,”他说,“如果她每隔五分钟电我一次,她可以想让我躺在地上多久就是多久。”他的好眼幽默地皱了皱眉;“一个不止一次被击倒的男人是不是很愚蠢?”
“这就是让你觉得难堪的地方吗?你认为你很愚蠢?”
“这说明我在军队的训练不怎么样。士兵应该时刻准备遭到突袭。”
杰克逊笑了,“来自敌人的袭击,也许……不是来自朋友。”
“她第一次使用时,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会有这种东西。她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并且只电了我一次。第二次,我们本来应该出去时,我却在椅子上睡着了,她说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教训,谁叫我不把她当回事。”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是在我去阿曼前不久,她说那么做只是因为对我要走的事实很生气……所以我把那个该死的东西从她手上抢了过来,用锤子砸坏了。”
“但是你走后她又买了一把?”
阿克兰点点头。
“这些东西很容易搞到,查尔斯。戴西有好几次在后街碰到有人向她兜售。你不应该因为这个东西把自己打败了。”
他没有说什么。
杰克逊直起身子,“发生了什么?”
“我告诉她我在阿曼时有时间好好思考这一切,我们的婚约结束了。她不能理智地接受这个事实。”他轻声一笑,“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很天真,是不是?”
“电了你多少次?”
阿克兰摇摇头,“我数不过来。每次我想站起来,她就会再按一次。电荷对你的头部发挥作用……使你失去协调能力。反复的电击夺走你的一切行为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这种东西在英国是非法的。在珍这样的人手中,它可能杀了你。人的身体受不了这么频繁的电击。”
“她觉得很好玩。”
杰克逊听到了他声音中的仇恨,“你怎么阻止她的?”
“她接了一个电话……持续时问比她意识到的要长。当她回来时,我成功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把枪指向了她。”他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本来可以杀死她的。我可以轻易地做到,她也明白。”
“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因为我没有那么坏。”
和你的父亲一样,她想,“除了高压电枪,珍还对你使用过其他东西吗?”
“没有我想谈论的东西。”
杰克逊摇摇头,“琼斯先生不会接受这种回答的。他需要知道她是否曾用圆头棒打过你。”
阿克兰有点犹豫,“她没有必要先把我电倒后再使用圆头棒。那足她最喜欢的武器。一开始只是个玩笑……如果我迟到了,轻轻敲一下我的手腕。7月份左右,当我告诉她关于我在阿曼为期一个月的训练时,她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有一次她差点打断我的手臂。”
杰克逊又看了他一眼,“第一次使用圆头棒是什么时候?订婚之前还足之后?”
“我不完全是个白痴。之后。”他再次苦笑一声,“在那之前,她一直很好,”他停顿了一下,“我还以为也许是我逼得她做出了一些她本不想去做的事情,但是当我说我们的关系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时,她变得更糟了。每当她开始胡闹,我就会悄悄溜走……但是这样她也不喜欢。”
“在皇冠酒吧Ⅱ马?”
他点点头,“我告诉过警长我从来没有和那个出租车司机说过话,但我想我可能说过。我记得他给过我一张名片,我转交给了珍。她不论到哪里去都要乘出租车。”他陷入另一段沉默。
“那么是什么使珍恼怒了?”
“同让我母亲恼怒的事情一样……没有如她所愿。只要你同意她的想法,一切都很好。当你说‘不’时,麻烦就开始了。”
“有些人如果得不到一贯的赞成就不能正常思维。任何异议都会被视为排斥,他们的反应是愤怒,因为他们觉得被降低了人格或遭到了背叛。这种描述适于珍和你母亲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你漏掉的东西。”
“比如什么?”
“她们生活在自己是多么甜美可人的幻想世界里……你给她们越多的赞赏,她们就越糟糕……她们其实根本不在乎别人,”他停下来,叹了口气,“你知道,珍并不总是那个样子。刚开始她表现得非常好。”
“而且可能仍然很好,如果她愿意的话,”杰克逊平静地说,“有人格障碍的人并不缺乏个人魅力。如果??他们想要操纵某种形式以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他们就会利用个人魅力……尤其是如果他们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很特别。”
阿克兰的好眼幽默地眨了眨,“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
“好吧,”她同意道,“你的父亲值得你的钦佩,而不是你的蔑视。从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实来看,他似乎一直都在巨大的麻烦中,企图挣破家庭虐待的怪圈。一方面对于你母亲的侵略性,他需要控制自己的反应;另一方面,他还要保护你,不让最坏的一面暴露给你。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克兰淡然地说:“然而,没有用,不是吗?”
杰克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告诉我。我只知道有两次你对珍进行了反击——最后一次你去她的公寓时,还有她那天去医院看你时。还有吗?”
“三次,如果你把使用电击枪的那次也算上的话。”他一只手紧握着另一拳头,挤捏着,“如果我更像我父亲,那些人会仍然活着。那些日期都吻合。”
“这并不意味着你对此事负有责任。她同样可以让你无助地躺在地板上,这赋予她一种变态的权力感,她重新制定权力,因为这样让她觉得很享受。”她看着他扭动的双手,“你说我不该打赌说知道你bbr>藏书网所有的秘密。她还对你做过什么?”
他避免直接回答,“如果珍不是为了羞辱那些男人,她不会带着那个圆头棒。”
羞辱?“怎么做?”
他的表情是暗淡的,“和她羞辱我的方式一样。”他说。
琼斯和比尔默默倾听着杰克逊的陈述。“他昨晚告诉我们,作为惩罚,他强暴了珍,”琼斯等杰克逊讲完后说,“现在听起来更有道理。那就是他回到珍的公寓的真正原因吗?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她?”
“我猜差不多是这样的。他说他给珍发了一条短信,警告她走开,但我敢肯定,他知道珍不会注意他的警告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感到自己有责任?”比尔问。
“我想是这样的,”杰克逊带着淡淡的嘲讽的口吻说,“他不是出于宗教原因才变成一个修道士的。”她停顿了一下,“无论如何,他的良心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三个男人的死亡。”比尔同意道。
“两个,”她纠正道,“他的装甲兵……不管怎么说,这些总在他的脑子里。我不认为他会对皮尔、布里顿和阿特金斯有哪怕一点点的自责感。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珍会把愤怒发泄到陌生人身上。”
“他仍然发挥了作用,”琼斯说,“即使是无意的。”
“那么你也可以这样说哈罗德·希普曼、的妻子。与一个心理失常的人有关系并不意味着是你把他们送上了犯罪的道路。”
琼斯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查尔斯做的某些事似乎触发了一种精神病反应,三起谋杀都发生在他与珍见面后。”他停顿了一下,“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既然你有一个现成的随时可以调用的解密高手,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
“比起其他人,你与查尔斯关系更亲近。”
“即便如此,你需要搞明白的人是珍,对于她我了解的一点也不比你多……除了查尔斯告诉我的那些事。”
“我在听。”
杰克逊摇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临时代理医生,不是审判心理学专家。”
“如果说你有什么普通之处,那么我真是干错了行,”琼斯讽刺道,“我要的是你的想法,医生,不是一篇社会病态学论文。”
杰克逊咧嘴笑了,“如果是论文,我可能会做得更好。”她举起手,摆出和平的姿态,“好吧,好吧!”她想了一会儿,“很明显的触发器是查尔斯对珍不断的拒绝……但是能让一个男人无助也让她很兴奋。以前她曾两次对他使用高压电枪,所以很显然她很享受这个东西给她的力量。”
“第一次他就应该离开她。”
“你以为查尔斯不知道这一点吗?一切都是在事后才会看起来非常容易。他极端不了解女人。他的教养教给他唯一一点关于女人的事就是不要与她们争吵……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适合珍的个性。在某些方面,他是珍完美的伴侣。”
“珍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吗?”
杰克逊耸耸肩,“也许。我怀疑珍对查尔斯的感情比查尔斯意识到的要强烈得多。”
“那她为什么要以那种方式攻击查尔斯?”
“使用高压电枪?因为查尔斯给她下了逐客令,她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
琼斯看起来很怀疑,“她认为用一根圆头棒砸他的屁股就会说服他改变主意?”
“她很生气,她想伤害查尔斯,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看到琼斯疑惑的表情,杰克逊再次耸耸肩,“你看,我到底知道什么?也许查尔斯是正确的,她所有的怪念头只不过是想要羞辱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
“两种观点并不相互排斥,”比尔说,“愤怒通常表现为把对手打倒的形式……或言词上或身体上。”
“那么,当她让中尉失去反抗能力时,她为什么没有把愤怒进行到底?”琼斯问,“为什么她还让他活着?”
“因为她爱他,”杰克逊说,“家庭暴力的多样性既在于强烈的依恋性,也在于强大的控制力和操纵力。”
“你似乎很相信珍的感情是真诚的。中尉是否同意你的看法?”
“不。他认为珍只是把他当作一张饭票。”
“为什么你不这么认为?”
“因为是查尔斯先失去热情的。他想要的是一个平等的伴侣——与他所理解的他父母的关系不同——当意识到珍的苛刻要求后他开始失去兴趣。也正在此时珍的侵略行为浮出水面。她一心想要把查尔斯留住。”
“也许只是在戴上戒指后她的真性情才显露出来。”比尔说。
杰克逊点点头,“那也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问题是她吸毒的事实。在他们刚开始交往时她可能尝试过戒掉毒瘾,但是在认识到军人生活的现实后,她又开始复吸了。查尔斯经常长时间远离的军旅生活本质上并不适合于一个渴望得到持续关注的女人。我相信她去伯明翰探望查尔斯的目的就是向他证明他的生活不能没有她。她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她就不会去了。我无法想象她能预料到仇恨的回应。”
“当他强奸她时他就表现出了仇恨。”琼斯指出。
“你和我可能会这样想,但我怀疑珍不这样想。那是一次性行为,是她所熟悉的领域。你需要站在她的角度想。她是美丽的,性感的,查尔斯的行为表明他仍然需要她,否则他根本不能成功勃起。”
“他说他是花钱这么做的。”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那么性感。有些男人会为了与她睡一觉而付出更多的钱。”
“最近没有,”比尔说,“我们只发现了一个中介公司还在网站上帮她打广告,而且几个星期都没有人点她。显然消息传开了,她在客人中的口碑很不好。手法灵巧,不太温顺。”
杰克逊皱起了眉头,“查尔斯说他看到过她和一个日本人在一起。”
“我们也看到了……可能是同一个人……但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个曾经雇用过她的男人与她的私下约定。我们认为现在她的大部分工作都是那样来的。她的毒贩说,从过去的六个月以来,她的谋生能力突然下降了许多。”
“那么也许查尔斯是对的。他坚信珍去医院的唯一原因是想占有他的伤残补偿金。”
“为什么你不这样认为呢?”琼斯问。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带着一脸的懊丧和忏悔的泪水出现在查尔斯面前,乞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但是恰恰相反,她是带着他最喜欢的幻想去的,甚至还穿着她对他使用电枪那天一样的衣服。”杰克逊悲悯地扬起眉毛,“而且,你知道圆头棒并不是查尔斯遇到的最糟糕的问题,大多数的时候,她会拿着面包刀,对着他的生殖器,威胁要阉割他。”
“说下去。”
“我能从这里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珍认为查尔斯和她一样因为她这种母夜叉的施虐行为而兴奋。”
琼斯玩世不恭地笑了,“这是一个想象力的大飞跃。”
“我并不是说这是合理的,警长。我是说一个具有强烈自我本位意识的女性可能会这么想。”
“然而,据坎贝尔医生讲,珍告诉查尔斯在伯明翰的心理医生,她希望他的失忆症涵盖了他们关系结束的那部分。在她给查尔斯所发的一系列情书中,她甚至都没有提到强奸,更不用说他曾几近被阉割的事了。”
“但是他没有阅读,也没有回复。”
“那又怎样?”
杰克逊再次耸耸肩,“如果你是珍你会怎么想?”
“查尔斯从来都没有收到那些信。”
杰克逊点点头,“书信的内容纯粹是情感的安慰,只提到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美好事情,你怎么看待这个事实?”
“她希望他已忘了吗?”
“或者她害怕护士舍读给他听,因为她不知道查尔斯的伤情。”她停顿了一下,“更有趣的问题是,为什么查尔斯愿意未开封就把信交给他的心理医生,而当时他是强烈抵制透露有关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的。”
“说下去。”
“他知道珍会像他的父母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一样……严守他们之间的秘密。他更情愿保持那个样子。他所知道的唯一处理伤痛的方法就是吸纳它。”她叹了口气,“他说,自始至终你们都在力求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如果你强迫他上法庭去支持诉讼,你也等于是当众羞辱折磨他。把所有的这一切拖到法庭这样的公共场所,他需要背负的包袱太沉重。”
琼斯摇了摇头,“你小看了他,医生。如果说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们已经了解到关于中尉的什么事情,那就是,他比你我都能够更坚定地面对自己的恐惧。”
伦敦警察厅内部备忘录
致:局长助理克利福德·戈尔丁
自: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日期:2007年8月20日
主题:审讯程序
长官:
现就珍妮弗·莫利的法律代表的担忧作以下回复。
随信附有莫利的拘留记录副本,副本显示我们在《警察与刑事证据法》允许的范围内,按照司法程序,在36小时的时间范围内,完成了对她的指控。
按照审讯官和我自己的看法,莫利的法律代表所提出的“崩溃”之说是决意消磨拘留时间的企图。莫利利用不时发作的昏厥、惊恐等把戏不断请求医疗援助,以干扰对她的审讯。尽管这些事情造成的拖延,她在2007年8月17日,星期五,11点45分,受到了谋杀哈里·皮尔和凯文·阿特金斯的指控,在32小时15分钟的拘留时间内完成了审讯。她三小时之后出现在了法官面前,并被押回霍洛威监狱等候再审。
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拘留莫利,并且所有的审讯都是按照法定程序进行的,对此拘留警官完全满意。其间她被允许休息了好几次,包括一段睡眠。除了恰当的协助和监护,我们还定期为她提供了食物和饮料,虽然这些东西大部分被她柜绝了。我们已为她的法律代表备好了拘留记录副本。
以下是事件摘要:
按照詹姆斯·斯蒂尔(心理学家)的提议,比尔督察和探员卡恩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其目的是让莫利相信她具有审讯的控制权。正如斯蒂尔所料,这致使她很轻易就提供了案发周末她不在犯罪现场的具有争议性的证明。在头两起案件中(皮尔和布里顿的),她声称她在伦敦与查尔斯·阿克兰中尉在一起,在第三起案件中(阿特金斯的),她声称她在伯明翰的一家酒店,之后去探望了在医院的阿克兰中尉。
莫利的第一次昏厥发生在比尔向她出示了阿克兰中尉基地的记录并宣读了他的部分证词后,证词详细列举了她对中尉的暴力行为。此后,这种“崩溃”随着新的证据被披露而变得愈加频繁。鉴于她的法律代表的坚持,每次事后莫利都被给予了恢复时间。
在她的下一个审讯环节,她否认曾经袭击过阿克兰中尉,并提出了反指控,声称是中尉为了强暴她而把高压电枪和圆头棒带进他们的生活中的。她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受虐待的“配偶”,身患受虐妻子综合征的痛苦。当被问及这是否让她产生了对男人的恐惧时,她表示同意,但是她的电脑中采集的信息则表示她愿意继续以妓女的身份把自己暴露于男人的危险之下,对此她拒绝发表评论。这些信息包括皮尔、布里顿和阿特金斯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以及地址等。
在她的律师的请求下休息了两个小时后,她提出是因为对毒品的依赖才导致她去卖淫的。她进一步申诉了她的受害者地位,作为一个受虐待的配偶,她不得不进行自我治疗,克服她的抑郁症和低自尊。
她指责阿克兰中尉,声称是他造成了她对毒品的依赖,使她长期生活在他的暴力和嫉妒行为中。至于说她电脑上皮尔、布里顿和阿特金斯的详细联系方式,她解释说她在兼职做色情聊天热线工作。
在詹姆斯·斯蒂尔的建议下,比尔督察和探员卡恩没有质疑她的这些陈述,并“奖励”莫利一个通宵的睡眠。她在6点半被唤醒,并被给予了基本的洗漱和化妆机会。早餐供应被她拒绝了。
莫利的态度依然乐观,直到从她的两套衣服中获取的法医证据摆在了她的面前。通过一件深色外套上的血点DNA检测,将她与阿特金斯联系到了一起,一双鞋上类似的DNA检测,把她与皮尔联系到了一起。此外法医鉴定中心从莫利公寓的一条羊毛围巾上提取了纤维,发现与阿特金斯的住所发现的纤维相匹配。99lib?
在又一阵“崩溃”以及与她的法律代表冗长的协商后,莫利承认与皮尔和阿特金斯的死亡有关。她辩解的理由是“受虐妻子综合征”,说两个男人均在酒精的影响下挑衅她。她声称是由于恐慌,她随手拿起了伸手可及的东西猛击过去。在皮尔那里,是台灯基座。在阿特金斯那里,是未开启的葡萄酒瓶。
接下来我们把行李袋放在了莫利面前,让她对其中的高压电枪和圆头棒做出解释。在她的法律代表的建议下,她拒绝继续回答任何问题。我决定指控她犯有针对皮尔和阿特金斯的谋杀罪。.99lib.
对莫利公寓财产的详细调查仍在继续,法医鉴定中心有信心找到她与马丁·布里顿的住所以及与谋杀有关的证据。
在行李袋里发现的三缕头发中提取的DNA与莫利相符,虽然这肯定会在法庭上引起质疑。头发也有可能是几个月前粘在阿克兰中尉的衣服上的,后来被无意粘连到袋子中去了,即便这不太可能,但也是合理的。
对莫利的电脑及手机(也包括皮尔和布里顿的)的进一步检测正在进行中,新的证据不断产生。到目前为止获取的信息显示莫利与这三名男子均曾有过接触。
哈里·皮尔的角色是出租车司机——莫利偶尔搭他的车。
马丁·布里顿是通过合作伙伴约翰·普伦蒂斯与她相识的——莫利曾两次接受委托,在布里顿和普伦蒂斯的家中一间中国艺术风格的房间进行丝绸服装的照片拍摄。(普伦蒂斯认为她苗条的身材、酷似乌玛·瑟曼的面孔正适合他公司的设计。)
凯文·阿特金斯的角色是建筑工——他的公司在2004年负责莫利所在公寓大楼的维修工作。
莫利的电子邮件文件夹和手机地址簿中的所有联系人,正在被跟踪调查。从迄今为止进行的调查问询来看,她的反常行为已有多年了。2001年她曾攻击自己的妹妹,在对妹妹进行了一顿拳打脚踢后,她就再没有与家人有任何联系。她的母亲坦言很害怕她。
她曾有两个分别与她约会不足一个月的男友。他们描述了与莫利分手后她死缠烂打的行为——威胁、深夜探访、骚扰电话等。一个剧团因为“愤怒问题”两天后就解雇了她。三家三陪中介公司因为客户投诉而把她从名单中删除。
莫利电脑中记录的许多电话号码已无法打通。有三个人,包括前男友,已经通过服务器跟踪找到,并进行了问询取证。他们都声称莫利的骚扰是他们中断连接的原因。住在纽卡斯尔的那个人承认在伦敦出差期间接受过她的服务,“我告诉她说她不值那个钱,她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给我发送了50条淫秽短信。”
尽管莫利说是皮尔和阿特金斯找到她寻求“性服务”的,但并没有证据支持她的说法。两个男人的手机都有一个名为“卡斯”的号码,该号码大约在莫利遇到阿克兰中尉前后中断使用。我们相信初次接触是莫利主动的,或是通过公用投币电话,或是“投机”出现在他们的房子里,对钱的需求是推动力。(斯蒂尔认为,莫利对毒品的依赖和渴望在遇到阿克兰中尉后已变得很严重。)
如果她的意图只是寻找一个夜晚的客户,她在接收到受害者的许可前可能还尝试过其他联系人。(这也许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要使用投币电话,这样可以避免她的名字出现在对方手机上,从而给对方忽视她呼叫的机会。)
斯蒂尔的理论是,这三起谋杀统统都是“机会主义的”——即各种因素相碰撞而创建了一个“杀戮”环境。他提示会出现以下情形:
莫利很生气/不稳定,因为中尉拒绝继续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拒绝从经济上支持她。?t>
如果莫利被多个潜在的客户拒绝,这将导致三个结果:第一,阻挠她对现金的需求;第二,助燃她的愤怒;第三,促使她采取不同手段。
作为一名出租车司机,她的第一个受害者,哈里·皮尔,非常容易接近,并只接受现金。莫利一定了解这一点。如果她最初的请求是出租车服务,他不太可能拒绝她。
她的第二个受害者,马丁·布里顿,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布里顿的哥哥认为,马丁邀请莫利进屋是因为她与他伙伴的关系。通过前几次的来访,莫利可能知道这两个人的住所都放有现金。
莫利的第三个受害者,凯文·阿特金斯,可能是唯一一个接受性服务的人。他的前妻说:“他痛恨自己一个人呆着,特别是在周末。我们过去一家人常常一起做些事,他非常怀念那样的日子。”因为“增值税和其他税务原因”,阿特金斯喜欢接受现金支付。在去银行存起来前,他喜欢把钱卷成“捆”放在家里。
斯蒂尔认为,尽管是他们邀请莫利进屋的,三个人之后都反应消极,或是质疑她的叫价,或是拒绝付款要求。
阿克兰中尉的证词提供了莫利如何使用电枪行使控制权的模式。她告诉他只有服从她的命令——“像狗一样赤身裸体在地上爬行”——她才会放过他,任何的不服从都会导致另一次电击。
木阿克兰中尉拒绝服从,但是身体不再健壮的老年男性是否能够像他一样让人怀疑。他们也可能认为按照指示穿着浴袍躺在床上只是为了防止他们在她离开后跟上她的手段。
因为她的受害者都独自生活,莫利的行为没有受到阻碍。她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她可以做到。
结论:
在对这些案件的调查中,我和我的团队对哈里·皮尔、马丁·布里顿以及凯文·阿特金斯都已有所了解,他们是善良正派的人,凶手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所有的努力都证明莫利的动机是获得金钱,她准备杀害受害者是因为他们认识她,能够指认出她来。
我相信这正是你关心的事。
最美好的祝愿!
侦缉警司布赖恩·琼斯
第三十一章
戴西悄然出现在阿克兰敞开的卧室门口。他正在收拾行囊。他所拥有的一切整齐地摆放在床上。像其他人一样,看到这么一点点东西,戴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金属饭盒,一只圆筒水杯,在戴西看来,这是最让人辛酸的东西,它们凄凉地诉说着他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的生活。
她轻轻变换了一下姿势,以引起他的注意,“杰克逊不希望你走,”她的声音很轻柔,以免传到楼下去,“但我想她不会自己告诉你的。”
“她确实是这bbr>..么说的吗?”阿克兰正在叠一件T恤。
“没有说这么多……但我确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带着真诚、温暖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我不这么认为,戴西。杰克逊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她知道我不可能突然重新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无名的付费客人……也不可能让她永远看护我的偏头痛,让你永远照料我的吃喝。”他把T恤塞进皮包,“尽管如此,感谢你能这么说。”
“你会和我们保持联系吗?”
“当然。”
戴西不相信,“我知道你认为杰克逊是个意志坚定、个性强硬的人,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她从心底里关心、在乎一切。她会担心你的。”
阿克兰把T恤推到皮包底部,“她总能从警察那里找到我的。我需要每周报告一次。以防他们还需要我协助进一步的调查。”
“我看你也不会那么做,”戴西突然坚定地说,“你会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让每个人陷入疑惑.99lib.中,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阿克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乔克。”他说。
阿克兰的保释条件解除了,他又可以自由地旅行。星期一早上,阿克兰找到琼斯,告诉琼斯他决定第二天离开贝尔酒吧的计划。琼斯表达了与戴西一样的怀疑,“你是打算从这里溜掉吗,中尉?”
“不。”
“你说话算数吗?”
“和从前一样算数。”
警长点点头,“但我想确信你真正懂得这里的利害关系。没有你,我们也能定下某种罪……但我怀疑判决的公正性。如果你不出庭捍卫自己的话,珍选择的任何针对你的指责将不会受到挑战。”
“我不会是那个要接受审判的人。”
“但你的好名声会,还有珍的三个受害人的名声……而且,死人没有声音。她把你抹得越黑对她越好。”
阿克兰犹豫了,“也许没有我你们会做得更好,”他说,“让加西莫多与乌玛·瑟曼较量,陪审团更愿意相信的不会是加西莫多。”
琼斯被他逗乐了,“你的体形可不像加西莫多,查尔斯,吸血鬼德库拉还差不多。”
“同样的问题——美女与野兽的对决——我不确定我的名声对我有多重要,警长,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那么我们就在此分手吧,”琼斯说,“因为我非常尊重阿克兰中尉。”他看着年轻人的脸,寻找回应。看到阿克兰依旧面无表情,他摇摇头,“医生说得没错。你太热衷于殉道了,我的朋友……这是你的最不具吸引力的特点。你的特长是战斗。”
“我不再被允许这么做了。”
“剥猫皮的方式不止一种。挑起一场合法的战争,成为胜利者。”
“关于什么?”
“三名死者只是一个开端。正义不是自动来的,你必须争取。”
阿克兰想知道琼斯是否意识到他现在使用的语言,与那些政客们用来辩护战争的语言一样。到最后,唯一的满足感不过是报了一己私仇而已。“伸张正义难道不是警察的工作?”他淡淡地问。
“当然,”琼斯同意道,“但是不能光靠我们。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会被作为证人受到传唤。一旦我们选定她,你与她的联系就会受到监视。”
“只是因为我把她送给了你们。如果我没有回到柏蒙西,你们仍然在黑暗中。”
琼斯微微一笑,“我们最终会到达那里。我们在阿特金斯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个叫‘卡斯’的人。”
“那也是我给你们的……还有那个行李袋。”
“你不知道是珍的。”
这是阿克兰所剩下的唯一的秘密了,他想最后一次保守住它,但是杰克逊敦促他要公平。她曾对他说:“你不能消灭所有的证据,至少给警方一个机会,看看哈里·皮尔的照片……即便你不太喜欢琼斯。”
对于这一点她是错的。阿克兰非常尊敬警长。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认识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一种力量,就像他认识到杰克逊的力量一样。带着一丝将要失去琼斯的同情的遗憾,他摇了摇头,“当本抢走她的包时,我正在马路对面,”他承认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
警长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当时你知不知道本是谁?”
阿克兰点点头,“我认出他是那个唆使女孩袭击乔克的孩子。珍并没有呼叫,只是爬起身来,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这让我很好奇被抢走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说过。我说过好几次,我想还有一个袋子。”
“你知道有这么一个袋子,查尔斯。”
“不是很确定。本到达小巷子时我看不出他背的是什么。他几乎立即就昏倒了,天那么黑,我甚至都不确定他就是那个我要找的孩子,直到我把手电照到他脸上查看他的呼吸时才发现是他。我想就是那时候乔克把袋子埋到他自己的行李里面去了。”
琼斯的双手食指轻叩着,“你原本可以告诉我们你目睹了一起抢劫案。”
“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因为我以为本抢走的不过是一堆杂志。”他看到了警长脸上的恼怒,“我希望袋子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是我去小巷的唯一原因,我想乔克也许能告诉我那孩子通常在哪里出没。”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阿克兰犹豫着,“这些。”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把两只U盘放到桌上,“并不是珍砸坏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是我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两个星期后会回到她的住所。她下载过一些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照片。我希望一切到此结束。直到我去伊拉克的那天,她给我发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其中的一只U盘。”他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着太阳穴,“她说在我毁坏笔记本之前;她已复制了里面的东西。”
琼斯看着这两个矩形小玩意,“你为什么觉得它们会在行李袋里?”
“我没有……只是有这种可能,就这么简单。珍来到医院时她的手提包里也装着一只存储卡。我取走了,第二天我在苏珊·坎贝尔的电脑上浏览了一遍。”他对着琼斯探询的表情摇摇头,“是些宣传照。”
“上周五你在她的公寓外面做什么?”
阿克兰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研究怎样才能进去,如果她没有因为那次抢劫而变得容易受惊,我是可以很容易进去的。一辆出租车几秒钟后出现了,但是她没上去,又回到屋内。这让我更加好奇袋子里面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我根本不知道还关系到其他人。我真的相信只是和我有关。”
琼斯不为所动,“当你在本的背包里发现凯文·阿特金斯的手机时,你一定有过疑惑。”
中尉摇了摇头,“那时还没有。我认为与那些iPod以及黑莓一样,都是本偷来的。如果他把电枪也转到了这个背包里,我可能会这样猜测。”他陷入了沉默。
琼斯盯了他一会儿,“也许你不愿相信这之间有关联?”
阿克兰摇摇头,但这到底是表示同意还是否认,琼斯看不出来。
出于习惯,他用笔尖把U盘拨向自己,“你从皇冠酒吧那里被带到这里时被搜查过吗?”
“是的。”
“为什么那时这些东西不在你身上?”
“我把它们放在卧室的床垫下了。在上交之前我需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一个是空的,另一个有某个人的一些照片,这个人可能是哈里·皮尔。我想可能是在我毁坏笔记本之前珍复制到它上面去的,如果她拍过布里顿和阿特金斯的照片,那肯定在她自己的电脑上。”
“我们还没有发现。”琼斯再次无所事事地把玩着U盘,“你本应该信任我的,查尔斯。我们是不会公开你的照片的。如果你破坏了证据,这些东西一点用也没有。”沉默。
“你是用谁的电脑下载和删除你的照片的?杰克逊医生的?”
阿克兰摇摇头。
“你是要逼我向她发送传票吗?”
“你是在浪费时间。你绝对不可能再找回什么东西来,无论是从U盘还是从硬盘驱动器上都不可能。这一点你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阿克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照片,长官。你绝对不可能看到它们。我要的是你的尊敬,而不是怜悯。”
“你可真是个难缠的人,中尉。不管怎样我都会尊敬你。”他突然站起身,伸出手来,“你能向我个人承诺你会出庭作证吗?”他看到阿克兰脸上的犹豫,“你告诉比尔督察你从不背叛朋友。如果你不拒绝与我握手,这表示我们是朋友了吗?”
“不一定。”阿克兰抓住琼斯的手,“我更喜欢敌人。至少与他们在一起,我知道该站在哪里。”
杰克逊叉开双腿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低头看账本。当中尉背着旅行皮包出现在门口时,她带着愉快的表情瞥了他一眼。看到她并没有为他的离开而表现得很伤感,他舒了一口气。
“你还欠戴西5镑的早餐钱。”她轻轻拍了拍首页,“否则你要被记账了。”
阿克兰掏出钱包,“她强行让我饱餐了一顿,生怕我会饿死。”
“这是她的告别方式。”杰克逊说,把他递过来的钱折起来。
“那么你的呢?”
她伸手打开装钱的抽屉,“我不得不格式化我的硬盘来彻底清除你U盘上的东西,因此,50镑罚款。你很幸运我是电脑高手。”她看着他整理剩下的钞票,“再仔细考虑考虑,也可以罚你100镑。整个周末我几乎没怎么睡觉,因为这之后我不得不重新整理自己的数据。”
阿克兰拿出五张20镑的钞票放到那沓钱上面。他想自从上次挨罚后,这个抽屉的钱还没有被动过,“你计划把这些钱送给谁。”
“我是一个商人。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这些钱当礼物送出去?”
“直觉,”他笑了,“我发现我也有女性 7684." >的一面。”bbr>99lib?
“有进步。”她看见他把旅行皮包甩到肩上,“你要我到门口送送你吗?”
阿克兰摇摇头,“你只会纠缠我,问我是不是会保持联系。”
“不是我的风格,”她坚定地说,“联不联系都在你……但我绝对不会问你这个问题来讨好你。”
他的笑容更深了,脸上的伤疤因此被拉一长,与眼角幽默的笑纹连成一体,“据戴西讲,如果你时常听不到我的消息,你会担心。”
杰克逊把5镑纸币放进抽屉,“你最好相信。”她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