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宋男儿志》 第一章出名的种衙内 六月的东京开封,初升的日头还没有午间那般炙热狂躁,暖暖地照射在楼阁瓦屑之间。朱雀门外的朱雀大道连接着城南的马行街,穿过马行街风中飘荡着淡淡绒毛燃烧的味道,不怎么好闻,确是马行街独有的味道。 在马行街临接外城墙的的洼地上坐落着一座不小的院落,院子地理位置其实不怎么好,但占地颇大,院内的装饰外加崭新的朱漆大门彰显着主人的不俗。院门的牌坊上写着鎏金大字“种宅”。 占地在整个开封府也能算中等规模的种家人丁并不兴旺,家主种朴是现任河州知州,掌管河州军事的他常年征战在外,家里也只有夫人和几个下人操持着。今天的种宅明显不同于往日的安宁,那就是种家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未来,种家夫人陈氏终于在大公子夭折后又为种家生下了儿子。他们在他出生前就算到会在夏天出生,所以早就起好了种炎的名字。 添丁自古以来都是一家的大事、喜事,然而作为这次添丁活动中的主角种炎,他很郁闷,非常郁闷。可能有人会问,新生儿怎么可能有这样丰富的情感。 是的,新生儿只会哭闹,而我们的种炎从某种意义上讲根本不是新生!没错他就像无数的狗血剧集一样穿越了! 本来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还在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高速发展,一夜睡醒就穿越了!前世他也看过很多的穿越剧,主角一朝穿越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把古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然而他一出生很难受,非常难受,他感觉全身都没力气,伸不出手抬不起脚,眼睛睁得开却完全看不清东西,微弱的光源让本身视力衰弱的新生儿更加恐惧。 初尝空气的种炎用止不住的哭声抵挡着对黑暗的畏惧,直到三天后他才在光线明亮的时候看清自己幼小的身体,和抱起他一脸爱怜的古装年轻女人,才打消了被外星人抓住做试验的怪诞念头。 女人每天温柔的歌声成了种炎来到这个世上最好的慰藉,不用女人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她的眼神和每一个动作无不透露出母性的光辉,只有亲生母亲才能带给人的感觉,两世为人的种炎能感受到自不用提。 但种炎内心还是恐惧的,那种恐惧不是直接的,理性上种炎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有人身安全,但对世界的未知、未来的迷茫、上辈子的留恋无时不刻的摧残着种炎的心智。还有无法忍受的是一个成年人的思维下那具不受控制的身体,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种炎每天努力的事就是思考自己的未来和控制失禁! 然而人最可怕的就是习惯,慢慢习惯了种家生活后,种炎开始接受了现在的处境,逐渐淡忘了过去的生活,沉溺在陈氏给予他的母爱之中,虽然种炎曾极力告诉自己她不是你的母亲,他只是被你占据了自己孩子身体的可怜女人,却还忍不住亲近这个善良的女人。 她给了我生命,我为什么不能像亲生儿子一样侍奉她呢。种炎这样劝解自己,本以为就要这样和自己的“母亲”度过了牙牙学语和阑珊学步的幸福时光,变故发生在种炎两岁这年。 从远方传来了让整个种家崩溃的消息,种炎的父亲种朴死了,死的既突然又不突兀。突然的是身为权知河州军事的种朴大大小小算是个将军了,情理之中不应该这么轻易战死,并且听说对抗的也不过是些刚放下刀的乱民。不突兀的原因种炎的父亲是一名将军,自古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他的父亲种朴当然也不例外,身先士卒才是军人本色。 种朴是中了西羌叛党的埋伏死的。种炎被带到已故的男人身边时尸体已经被处理过,纵使两世为人的种炎也不禁动容,男人的尸体被换上了全新的甲胄,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还是战时流了太多的血,露在外面的双手结满了血痂,右手连接拇指的虎口几乎是断着的,指甲也像是没了,不知道是太脏还是光线的缘故看不真切,这让种炎想起了“十大酷刑”。最夸张的还是男人的脸,额头布满淤青,脸颊和下巴明显是被砍开过,后来又被修补上了,像是缝补过的布娃娃,整个脸肿的很厉害,种炎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能认出自家丈夫。 母亲还在一旁哭天抢地,种炎看着这个是他这辈子父亲的男人,竟然有点怅然若失。本还在为日后如何应对这样的封建家长而犯愁,封建家长就战死沙场了,戏文里都说“马革裹尸军人本色”,但亲眼看到男人的惨状,才更让种炎有点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他试着想象男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模样,和歇斯底里的狂吼,他开始对男人有些敬重,然后就是悲催的意识自己在这个没了男人的家里,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送丧来的黑脸汉子对陈氏还有小种炎表达了哀情,又命下属留下了朝廷的抚恤就告辞了。没出过门的种炎还不太能估算出六十万钱的购买力,但知道种朴月俸的他明白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心里也暗暗赞叹宋朝国力的兴盛和对将士的厚待。 是的这里是宋朝,一个称之为世界封建王朝巅峰的时代,也是被称为中国历史上最衰弱的中原王朝。种炎之所以知道是在宋朝,还是在半岁的时候听见丫鬟小环对他母亲痛斥契丹人对她的家人犯下的累累罪行时,结合自己的见闻猜测到的,后来也在上街时候被一声声官人、衙内而印证。 种炎其实对历史并不了解,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宋朝是赵匡胤黄袍加身窜国而立,是呈唐继元的历史朝代,是崖山之后无华夏的慷慨悲歌;有小说话本里的名将岳飞被奸相杨太师的栽赃构陷,有水泊梁山的群雄起义,还有“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悲凉无力。 种炎也实在想不起是中学课本还是哪里的闲谈杂录,给自己留下了“强唐弱宋”印象,但就种炎这两年的所见所闻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宋国的“弱”。甚至比相邻强国辽也领先不少,这是母亲陈氏经常抱着种炎上街的观察让他得出的结论。 种炎家就住在马行街上,这里通商发达,常年有辽人、党项人甚至连年交战的吐蕃商人来往行商,从他们还在用马匹、皮革等原始资源与宋国的陶瓷制品、丝绸棉麻间的交易,就可见一斑。 哪怕以种炎后世的眼光来看,宋朝或者说汴京的商业发展都是可圈可点,基本上你能想到都能实现。你说宋朝有商场吗?当然有,生活中只要用得到都可以买到,甚至还有后世那种专业订做的店铺。你说宋朝有外卖吗?当然有,很多有产阶级不想做饭都是去饭店打包,有些精明的店家为了招揽客源就给顾客提供了外送,如果你怕店里食品制作不干净,只要你能付足够多的钱,还能让酒家的大厨上门服务。因为种炎的母亲喜欢吃的缘故,种家就经常让下人去一开封有名的本地菜点餐,有次陈氏喝了点酒高兴的还给了不少赏钱,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值一贯者,犒之二贯。” 当然在往后,这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就再也没能这么大方过。种朴死后陈氏更加清瘦了,这样让种炎更加怜惜自己的母亲,这个少年丧母,青年丧子,中年丧夫却还是面对他挤出笑容的坚强女子。随着种炎的长大,他也把一开始订立做好衙内的目标,变成了成为一个能为母亲遮风挡雨的男人。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种朴的死让种炎意识到,他怕是根本没有成为骄纵衙内的命。 种家其实在家主死后过得也不错,光是种家的田产就足以让母子二人衣食无忧,再加上种炎叔伯和他母亲娘家的救济,理财有道的陈氏日后还积攒出了不菲的家财。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时的种炎开始为了种家的未来而读书。当然起初都是偷偷去自家的大书房,毕竟二岁多的孩子能捧起任何一本书都算是惊世骇俗了。不是说种炎有多迷恋读书,而是他发现自己这个年龄和这个时代他实在没有太多娱乐活动给他选择,看看杂谈笔录解解闷也是不错;有兴趣了再看看宋朝这个年代记录比较近的前朝历史和后世到底有什么不同;翻翻武备志看看老种的军略地图,研究研究为什么宋朝老是给后世弱宋的印象。久而久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就这样他一头扎进书堆里了很多年。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快五岁的时候发生的事让他在马行街甚至整个城南都出了名。 陈氏为种炎找了以为启蒙老师,那是一位岁数不小的古板老头儿,说话永远是之乎者也那一套,据说寒门出身的老头年轻时还做过小吏,只是不喜官场的阿谀奉承才选择了当个夫子。其实种炎并不反感老头做他的启蒙老师,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更何况种炎对一些晦涩难懂的古书早有请教的打算了。就是这个胡乱的思考导致了种炎在他的第一堂启蒙课上就劝退了自己的老师。 其实那天发生的事如果种炎认真回答,绝对不会有任何纰漏,坏就坏在昨晚看完王安石变法的纲要后,种炎就一直在思考变法的结果为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原因,心里就对皇权产生极大的反感。 “刚才我说太祖立国至今已历经七代你可记住了?”老夫子只是习惯性的发问,他也不会以为一个孩童能将复杂的庙号谥号一遍记住。 “赵宋得国不义。”种炎面无表情说完,“赵宋”老头的眼睛睁大一脸不可思议,当听到“得国不义”这四个字干脆要晕死过去了。 后来老头不顾陈氏好言相劝坚持请辞,走的时候还直言“种家衙内不可**!”。一向疼爱自己儿子的陈氏倒是没有责骂种炎,只是有点犯愁能不能请得起名师。种炎在气走自己第一个老师后,也是吓的一脊背的冷汗,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自己的行为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哪怕是无心之语,如若老头告官种家可能就要倒大霉了。 就这样种炎忐忑了三四天,发现家中没有什么变故倒也是放心下来。随即他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二位老师。 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听家里下人说是花大价钱从城南一家颇为有名的私塾请来的,种炎决定不再给母亲添麻烦,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学习能力。 “夫子好。”种炎礼貌作揖。 “好。”夫子还礼一揖。 种炎心道:多么友善师长的画面,这就是成功的开始。 紧接着夫子问:“种炎对什么感兴趣呢?” 看看这就是名师,懂得因材施教可比那一来就拍皇帝马屁的劳什子夫子强得多了。接下来种炎就根据自己所知对国家制度做了上万字的汇报总结,尤其关于宋朝繁复的官场名称和不合理权责划分。小到的官名叫法,免除虚职闲位,大到权责划分,加强中央集权和地方军队改革,说完他觉得自己发挥不错。就抬起头眼睛睁的大大得望着夫子。 但并没有收获到诸如天才之类的美誉,更没有意淫小说里那种纳头便拜的桥段。夫子先是目瞪口呆地盯了种炎几秒,继而又是高呼“夭寿”又是以头抢地的手舞足蹈,接着就一溜烟儿跑出了种府。 当天种炎就在马行街出了名,后来城南街坊间也都说起了河州种家衙内顽劣不可**的闲话。 第二章路见不平一声吼 我们的种家小衙内却并没有受到这些流言蜚语的困扰,还是每天自顾自的看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看到有趣的东西还能结合自己后世的看法畅想一番,即使是失去了父亲,即使是他表现出了对文化学习的极强兴趣。身为武将世家的一份子,他还是顺理成章地走上了学武的道路。 种家是一个真正的将门之家,几代为将者数不胜数,在野的武将也有不少,最出名的要数自己的堂叔种世道。当然种家几代子嗣众多,哪怕他是种朴一支的独苗,也没有得到种家的特殊青睐。 种炎的师父是一个黑脸汉子。是母亲在种炎七岁时找来的,其实种炎在父亲战死时就见过这个替朝廷来抚恤的男人,后来拜师了才知道,师父是种朴的副将,跟随种炎的父亲做了六年兵,从伍长开始一路被种朴提拔到了他的官,自从种朴战死后他就意兴阑珊,解甲归田在京郊做了个富户,一直感恩种朴的他,在陈氏一说出让他教导种炎武艺时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马不停蹄的开始了种炎的学武生涯,但学武的过程并不像种炎想的那样玄幻。种炎师父的教授没有太多的招数套路,更多的是体力的训练和力量的打磨。 教武方式在种炎眼里就和后世兵营里的教官无异,每天日出操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一开始还想偷懒耍滑的种炎被死板的师父教训了几次之后,彻底老实了。苦点累点也都咬牙坚持,每天想的都是早点结束离开这个魔鬼。 还是那句话,最害怕的就是人的习惯。渐渐跟上师父训练强度的种炎,也逐渐爱上了练武,就像后世那种健身狂人一样,享受着肌肉的锤炼。而种炎的理由就更加立体,他更清楚无论在哪个年代,武力都是保卫自身和家人的最后屏障。 当然还有个小插曲,让种炎体验到了一技傍身的安全感。十岁的种炎虽然两世为人,却也逃不过和同龄人上街嬉戏。马行街上一个叫刘正彦,一个叫苗傅的同龄娃娃,是种炎活到这么大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家中也都是行伍出身,这让三人在一接触就颇为亲近,然而不同于种炎的是,人家两人的爹还健在,这使得两人都更关怀这个年纪略小的小兄弟。遛狗斗鸟平时就是刘、苗这两个小兄弟的日常活动,种炎可以和他们谈天说地,但从不参加他们的恶作剧活动,两个十岁的娃娃哪怕是欺男霸女也是能力有限,但种炎实在不屑参加,而在两人眼里,种炎年纪还小,着实是没什么胆气。 这天刘正彦和苗傅找到种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种炎已经从刘正彦闪光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兴奋,这让种炎也有点期待。 当刘正彦神秘地从背后掏出一包袱炮仗,种炎的兴趣就马上消散了;但耐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加入了放炮队伍,走的时候刘正彦还振振有词,说是让种炎借这个机会好好练练胆气。 刘正彦带着两人走街串巷,虽然不是很远,但能找到这一片实属不易。种炎纳闷问道为什么来这么远放炮仗,要知道马行街上空地就颇多,马市不开的时候基本上就全是放炮仗的绝佳场所。而刘正彦只是神秘笑笑,告诉他到了就知道了。 又走了百步,三人来到了一个低矮的小院边上,发育不错的种炎甚至可以从篱笆墙的缺口看见院子里面的场景,破败的茅草屋,烂了半拉的水桶,没有一处不彰显的这户人家的贫苦。刘正彦也不说话,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力一吹,娴熟的拿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炮仗点燃,越过篱笆墙丢进院里,动作一气呵。做完一切的刘正彦露出窃喜,随着炮声响起大叫一声上来,就一跳扒上了篱笆墙。 种炎、苗傅两人不知所以,有样学样地扒上篱笆。 炮仗一响那破烂的茅草屋里就传出一声惊叫,一个满脸怒意的少女拿着笤帚冲出屋子,一眼看见三个趴在墙头的“罪魁祸首”,显然有些犹豫。 刘正彦跳下墙,把炮仗递给种炎,兴奋地让他快继续丢炮仗。 种炎明白了刘正彦“不远千里”来到这放炮仗的原因。心里有点好笑,刘正彦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就知道用这种方法引起女孩子的注意。种炎自然不原意做这种无聊的幼稚事儿,更何况院子里面少女虽然看着不大,勉强是刚及豆蔻的年纪,但古人一般早婚,看那女孩儿的发型,明显已经是个少妇,虽然面容姣好,但毕竟在种炎眼里她还是个孩子,一是对小姑娘还提不起劲儿,二就是他认为哪怕是调戏妇女,也要做的文雅点,哪怕不能像柳永那样诗词歌赋传烟花柳巷,也起码和西门官人一样强媒硬保才像点样儿。 种炎还在墙根下和刘正彦推辞,一队迎亲队伍也从街角出现,显然是是冲着这巷子里唯一的破落院子走来。 说这是迎亲队伍,着实有点牵强,一共四个人的队伍,要不是浓妆艳抹的媒婆和带着一朵大红花的“新郎官”彰显了他们的目的,光看一个敲锣,一个挑着担子的俩小斯,种炎三人可能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贩,过来叫卖呢。 种炎三人也不争执了,就死死盯着这四个人的迎亲队伍,新郎脸上长满了癞子,本身不高的身材穿着有些宽大的红袍子,更显出这人的猥琐。就看他咧着满口黄牙对着地上的水滩装模作样的正了正衣冠,就开始敲起破落小院儿的门。 门敲了半天,院里也不见有动静。一旁浓妆艳抹的老媒婆开始叫门了,躲在一旁听了半天的种炎三人也明白了,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娘子竟然已经做了半年寡妇,这个满脸癞子的猥琐男人是城东的屠户,颇有身价,就贪图这新丧小娘子的美貌。按理说以屠户的身家,已是寡妇的女人即使是有点姿色也不难拿下,但这个小娘子似乎颇有气节,就是不从。 “给我把门砸开!”不能得逞的屠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矮墩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媒婆声音更大地劝着屋里的小娘子。屠夫等不及屋里的应答就一脚把那破旧的木门踹开,显然打算用强的。 种炎虽然有点生气,但是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一转身的功夫,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聚了不少,左右张望发现刘正彦跟着迎亲队伍正要进院子,还不等种炎叫住刘正彦,身后的小斯就发现了他。 “哪里来的捣蛋娃娃。”屠户听到小斯喊叫,一转身提起刘正彦往院外一丢,刘正彦当即就摔了个狗吃屎。 种炎本就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赶忙跑过去扶起刘正彦,开口就骂道:“好你个屠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就想强抢民女,我兄弟没招惹你,你就动手打人,我看你比那皇城司里的使官都要威风啊,这汴京城里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儿吗?”种炎是看准了周围这么多人,管他红的白的先往这屠户身上一搁,占了舆论支持再说。 果然周遭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开始交头接耳,黑脸恶像的屠户和娇滴滴小寡妇的故事更能激起围观众人的兴奋点,这样场景和暴躁的屠户似乎印证了种炎的话,而且一个十岁孩童骗人的可能性极小,大家都信了种炎描述的始末,开始对着屠户一行指指点点。 被种炎揭开了“丑事”的屠户脸色由黑转红,彻底变成了猪肝色。大步就朝着三个孩子走了过来,脸上抖动的横肉证明了他的愤怒,刘、苗两人显然有些惧怕,哪怕是从小练武,十岁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和成年人的差距。种炎见状在两人耳边快速低语两句就向后退了两步,竟然一下跑进了围观人群就没了踪影。 在围观观众眼里,这三个孩子看样子就要倒大霉,两个站在前面的孩子看着结实,但神态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畏惧,至于那个刚才指出屠户“罪行”的少年更是不堪,怕是一看要动真格的就溜之大吉了。 屠户片刻已走到刘正彦身前,伸出他粗大的黑手抓向刘正彦的脖领,刘正彦慌张地伸出双手抓住屠户的手腕,一旁的苗傅也栖身上来抱住了屠户的另一边腿。别看苗傅也不过十一岁,虎头虎脑的他一身下来也有六十多斤,抱住屠户的他往地上一沉,一时根本挣脱不开。 刘正彦害怕屠户用另一条脚踢他,索性抱着屠户的胳膊贴上了他的身子,用双腿锁住了屠户的另一条腿。 本来还有点留手的屠户没想到两小子这么难缠,也不顾什么以大欺小,左手握紧就锤向了刘正彦的小腹,刘正彦也是行伍家出身的孩子,这一拳全力出击也险些把他的苦水打出来。干呕两下,大喊:“你要把我打死了,等下皇城司的人来了更饶不过你。” 要说屠户也是有家有业的大户,不想就这样吃上了官司,犹豫之下力就松了大半。这正是刘正彦想要的结果,此消彼长,刘正彦拧拧身子,把肚子也贴在屠户身上,锁的更死了。 这时候屠户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屠户刚觉察不妙撇头去瞧,就看见一个半大小子飞身扑向自己,来人正是刚才落跑的种炎! 种炎看着屠户从院里走出来,就让苗、刘两人锁住他,自己再从后面偷袭。现在机会来了,种炎虽然身小,冲起来的力量却也不可小觑,再加上屠户的双腿都被锁着,受力之下,就大头朝下栽倒下去。苗、刘两人虽然也摔得不轻,却还是死死抱着屠户。 种炎知道一个成年人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失去战斗力,屠户到底的一瞬,他就把右手从屠户脖子前环过,另一只手死死攥住绞住脖子的手。这个有些类似后世裸绞的格斗招数,几息间就让种炎手下的汉子瘫软了下来。 种炎喘着粗气,脱开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苗、刘两人还是保持着姿势看着种炎,一脸的不知所措。 “放开他吧,看看他还有气儿没?”种炎也不管他俩的眼光说道。 刘正彦像是得了行动方向,松开屠户,一轱辘也不急爬起来,先用手探了探屠户的鼻息。 “还有气儿。”其实不用刘正彦开口,种炎从他松一口气的表情就看出屠户没死。 种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又一手一个拉起还在地上的伙伴。三个人刚起身,周围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不管青红皂白就叫起了好,什么“少年英雄”、“惩恶扬善”的词儿都蹦出来了。种炎有些鄙夷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十几个人里男子也不在少数,遇到恶霸不知道惩治,现在倒叫起好来。 苗、刘二人却是很受用,特别是刘正彦,竟然头一昂,一脸得意地拱手对向四周老少男女,嘴里还振振有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马行街三兄弟最见不得这种强人鱼肉乡里。”苗傅表现的要好的多,但同样一脸得意的享受着掌声和称赞。 种炎不想再逗留,但也一拱手:“老少爷们儿们,今天的事儿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人强抢民女在先,恼羞成怒打我三人在后,等差役来了还得大家给我们做个证。” 一圈人都连声应是,就连和黑脸屠户一起来的小斯,也都应承着。种炎得了回应,就不做停留拉着苗、刘两兄弟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三章是你呀金莲 种炎还是低估了自己那招“裸绞”的杀伤力,也高估了屠户的生命力。屠户还是死了,种炎是到了官府才听人说屠户被抬回城东的时候已经能说话了,但不知怎的当天夜里就一命呜呼了,屠户的夫人带着一家老小披麻戴孝地到开封府衙里哭天抢地。 种炎以为自己摊上了人命官司,即使不死也是下狱的结果,心中不免有些惶恐。然而事情的发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提刑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询问了种炎几个问题,种炎甚至连受害人的家属也没见到就回到了家。 种炎到家一推门,刘正彦竟从院里迎了上来。 “你可回来了!”刘正彦有点释然又有点兴奋道。 种炎不解问他为什么来自己家里。 刘正彦竹筒倒豆子一般解释道:“昨个儿咱们打死了那黑屠夫,晚上家里下人就听到消息了,这可把我吓丢了魂。我也来不及找你们商量,人是你生生勒死的,我担心你摊上人命官司,就赶紧找到我那在马军司的老爹。你也知道我是我们刘家独苗,他给我打包票,说你不会有事儿我才放过了他。我不放心,今天过来听你们家里的马夫说,看见你和几个差人走了,可把我急坏了。幸亏是你没事,不然我可怎么向你母亲交代啊。” 种炎一下有了明悟,怪不得提刑对自己只是简单问询,完全不符合正常的刑事流程就将自己放了回来,半天是刘衙内使了力气。种炎也对这人情关系有了新的认识,命案竟然也能用人情解决?这让种炎有点不敢相信:“那屠夫家里人能愿意?” “嗨,给些钱粮就歇停了,再不行那小寡妇不还在么,人是我们为救她杀的,抓了她去抵罪也不是不行。”刘正彦回答。 种炎听了刘正彦的话眉头一皱,杀人赔钱就算了,随意拿人抵罪,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他顿时觉得朝廷这法度已经糜烂到了骨子里,如果哪天得罪的是比他们强的实力,抑或是没人再去保他,说不定死的人就是他。 有了这样想法,不怎么热血的种炎却也发出感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希望钱能消灾便好了。” 刘正彦看着种炎,表情很是古怪,想笑却又强忍着的样子调笑:“种大衙内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寡妇,不如就帮人帮到底娶进门来得了。” 种炎倒是不在意他的言语,这年头的人大都早熟,更别说刘正彦这种官宦子弟,刘家的丫鬟婢女,哪个没被他欺负过;倒是那小寡妇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开始有些担心,担心小寡妇会像刘正彦说的那样被人拉去顶罪。不理会刘正彦叫嚷,种炎径自走进了里屋,取出了十几两散碎银子,拉着刘正彦离开了种府。 “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去?”刘正彦被拉着走急急问道。 这时候大户人家一月的日常开支不过是四、五两银子,显然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手里拿出近二十两银子,称的上是巨款了。 刘正彦被种炎带着一路走一路问,可不管刘正彦怎么询问种炎就是不答话。 “你不会要带我去逛窑子吧?那些个可都在东城,你往这走干什么?”刘正彦不改衙内本色猜测着。 种炎还是不答话,继续拉着他走,快到了小寡妇院儿的时候,刘正彦终于猜到了一半儿。 刘正彦有些不可思议:“你还真想娶了这寡妇是怎的?不说别个,种婶子不得打断了你的腿?” 种炎听了这话停住脚步,转头笑着答:“不要说我没那个心,就是我真有那个心我也不会去干这种荒唐事,我担心她这无辜的人替咱们顶了罪,给她送点银钱,让她逃命去罢了。” “你什么时候还有这菩萨心了。”刘正彦听了一乐。 种炎解释完来意就不搭理他了,只是闷头走,还是左拐右拐来到了破落小院儿门口。刚一敲门发现门没锁,种炎一推门就大步走进院子。边走边喊道:“有人在吗?” 种炎喊了三声还是没人答应。 “嘿嘿,我看你种炎平时精明这时候傻,你想的到的,人家就想不到了?我看那小寡妇也是怕被牵连,早早跑了的。”刘正彦认定出了这种事儿小寡妇早就跑了。 种炎不疑有他,却也不放弃,推开土墙的小屋门,入眼的是一个干净的小屋,与其说是干净,不如说是家徒四壁,房中间有副破旧的木制桌椅,墙边有个高高的几案,上面摆满了坛坛罐罐,除此之外就再无它物了。 “哐当。”一声瓦罐碎裂的声音从唯一的内屋传来。种炎和刘正彦对视一眼,都紧了紧拳头,跨步走到内屋门口。种炎一掀门帘刘正彦就先冲了进去,种炎紧随其后。 进去的两人都傻了眼,这制造出声响的不是别人,正是种炎找的那俏寡妇。 说是寡妇,但种炎眼里只有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只见身穿麻布裙衫的少女,身体蜷缩蹲在床与墙的夹角处,紧握着黑色的剪刀的双手有些发抖,死死地盯着种炎两人的一举一动。种炎有心上前安慰,谁知刚迈出一步,女孩儿更加剧烈的抖动劝退了种炎。 担心女孩儿误会,种炎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地说道:“还记得我们俩吗,那天屠户要来欺负你,是我们打到了他。” 种炎见女孩儿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我们来不为别的,那屠户被我打死了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怕官府找来牵扯到你,就想来通知你去外地避避风头。知道你可能没有路费,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当盘缠,离开京城去投亲戚吧。” 谁知道种炎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竟哭了起来,从无声到有声,从有声到嚎啕大哭。少女的变故让种炎和刘正彦两个少年也一下失了分寸。种炎最见不得女人哭,小心翼翼地走近少女身前,一面温言劝慰,一面卸掉了少女手中的剪刀。身边的刘正彦倒是非常吃惊,看着少女渐渐平息下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什么时候有了这哄女孩儿的功力。 其实种炎哪有什么功力,他还在愁怎么继续安慰少女,少女纤细的声音响起。“两位恩人,你们的好意,奴家谢过了,但奴家这世上已再无亲人了!” 少女说这话时带着些坚决,但说完就又要哭起来。种炎赶紧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才止住女孩儿的泪水,一番交谈后才知道了女孩儿的可怜身世。 少女本来有个和睦美满的家庭,可是几年前父亲的离世让家中突生变故,在这个时代寻常人家孤儿寡母要想生存下去只能依附别家,迫于无奈母亲带着她改嫁到汴梁的一个小商贾家中,一开始的几年这个小商人对母女二人确实关爱有加。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年前女孩儿的母亲也得了肺疾离开了人世。母亲一死女孩儿的继父就原形毕露,刚满十二岁的女孩儿虽然还还没有完全成熟,但也已是亭亭玉立,继父多次逼迫女孩儿与他同房,都被女孩儿以死相逼拒绝。这无伦的商人开始打骂女孩儿,最后索性给她说了媒,虽然女孩儿也不想嫁给这个年过半百的病老头,但急于离开继父魔窟的她也就答应了下来。谁知道命苦的女孩儿厄运还没有完,年过不惑又逢小登科的病老汉让街坊四邻艳羡不以,可惜短命的他还没享受上这个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媳妇儿,就一病不起,女孩儿仓忙找了安济坊的郎中来,也不过是空耗家财,用着最名贵的药材吊了几天的小命后,干脆撒手人寰了。病老汉死后弟弟一家就来霸占家业,女孩儿也不愿和小叔子住在一个屋檐下让人倒弄闲话,索性带着自己要了些钱买个这个小院,靠着给人缝缝补补倒也能够度日。 因为人长得好看,知道她过往的四邻就开始倒闲话,嫁到夫家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寡妇,街坊间就有了张金莲是狐媚儿说法,说是专用那股媚气勾引男人,三两天就能吸光男人的精气,就是这么死的。 当然种炎也知道这就是长舌妇说的些嫉妒话,其他男人自然也是这么认为;三天两头都是些地痞流氓过来骚扰,过来调笑两句都是轻的,投些鲜花的示爱的也有不少,更有甚者还往院子里丢炮仗。当然最过分的还是那黑屠户,死缠烂打,强媚硬保就要直接洞房。亏得是被种炎他们误打误撞救了这次,才没被人玷污。女孩儿左思右想一夜刚想的一死了之,还在酝酿情绪呢,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她还以为进院子的又是什么色中饿鬼,想死却一时下不去手。还在酝酿情绪呢,就被种炎他们进来打断了。 听完女孩儿的话,种炎有些唏嘘,如果不是他突然间的“良心发现”,今天怕是这城里又多了一具冤魂。一旁的刘正彦头低得像是要钻进裤裆里了,估计是女孩儿说到“丢炮仗”的时候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阅尽人世多凄苦,终老不过入黄土,纵是人间情未了,奈何故人已归去,情难堪,泪如雨,料得年年肠断处。”种炎听了女孩儿的故事,不禁将后世贴合的歌词念了出来。 谁知道听了这话的女孩儿又开始抽泣起来,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儿,女孩儿第一次有了被人理解的感觉,反复咀嚼着种炎念的诗,眼神也渐渐有了神采。 种炎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叫种炎,家住在马行街南头,既然你无处可去,我家中正好却个使唤丫鬟,你要是肯来,我家里倒是能保你一时无忧。” 种炎不忘补充道:“你放心我家里的男丁也只剩下我了,不会再有人骚扰你的。” 女孩儿没想到种炎是这种大善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再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种郎也是没了父亲的人吗?那我和种郎都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呢。既然种郎愿意收留奴家,那是奴家的好运到了。” 种炎终于松了口气,女孩儿能在自己身边起码不用担心她会寻短见,他随口问道:“还没问小娘子芳名?” “奴家名叫金莲。”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