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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方》


 第一章

沉鱼有清晨散步的习惯。
沿着窄窄的斜梯步上甲板，她几乎和＂剪刀手＂撞个满怀。慌忙滑开一步，握住嫣然伸过来的手臂。
＂剪刀手＂是两具倾斜的**发射架，相互交叉着安装在＂**＂号驱逐舰中部。人们不知道这个外形科幻的发射架和电影《剪刀手与爱德华》有何联系，也不了解舰长经纬为它命名时联想到了什么。不可否认，架如其名，它的方形发射管像极了一柄打开的超级剪刀。这个钢铁巨兽想干什么，难道试图模仿爱德华在虚无的空间剪出一个魔幻造型吗？
公主，继续吗？嫣然问。
嫣然是家政公司的员工，数年如一日地照顾沉鱼的饮食起居。主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奇怪的是，却喜欢别人称她＂公主＂。
不用。
沉鱼摇摇头，慢慢踱向船舷。夜露打湿了不锈钢栏杆，透着些许凉意。薄纱似的晨雾笼罩了整个军港。月牙形的白龙山逶迤入海，犹如一位母亲张开了双臂，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舰船聚拢在一起。不远处，银蛇似的防波堤若隐若现……
去楼兰。
好的。要告诉经纬吗？
这句话没毛病，弃船登岸需要交通工具，而＂**＂号的舰尾刚好停着一架直升机。
不用。
一抹绯红色光影从海天相接处弥漫开来，像炽热的火焰。光影过处，雾霭急速散去。凭栏远眺，在美得让人窒息的晨辉中，湛蓝色的天空水洗过似的。祥云流动的白龙山苍翠欲滴。
沉鱼把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大山喊了一声：漫天飞雪
话音未落，苍茫的大山深处掠过一阵疾风。与此同时，蓝天白云间出现一只体型巨大的金雕。鸟儿白羽红喙，目光如炬，锋利的钢爪漆黑似墨，自带王者之气。
大雕徐徐落下。
漫天飞雪啊。
沉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鸟儿洁白如雪的羽毛，喜极而泣。梦遥远吗？轻轻咬了一下舌尖，痛并快乐着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拭去脸颊滑落的泪水，整理一下凌乱的裙裾，轻轻跃上鸟背，并招呼嫣然坐在身后。
出发啦。
大雕双翅一振，宛若一块绚丽的锦毯飘向空中。辨别了一下方位，径直向西飞去了。
耳畔风声呼啸，身下飘浮着大块大块棉絮似的白云。这里的高度是一般飞鸟无法企及的。身边偶尔有银白色的客机倏忽而过，宽大的机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暖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一架涂着迷彩的武装直升机从云中窜出来。相距数十米，直升机来了个霸气的悬停，飞行员示意大雕下降高度。
什么情况啊。沉鱼从机身编号上认出来了，它是＂**＂号驱逐舰上搭载的直升机＂飞鲨＂。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年轻的飞行员一一三等士官朔风。
马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她只能用手语。
帅哥，有事吗？
姐姐，舰长请您回去。
沉鱼明白了，自己虽然没有使用直升机，但是这里是经纬的一亩三分地。＂**＂号搭载了有源相控阵雷达，侦察能力独步全球，能同时发现并追踪数十个乒乓球大小的移动目标。
这样啊，帅哥，麻烦你转告舰长，我有要紧的事。
抱歉，您必须回去。
是吗。
沉鱼胸中燃起一股怒火。在漫长的岁月中，除了父母，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对方哪里来的自信？她扭过头，让人晕眩的光影下红日西斜，一掠数丈的鸟儿如同传说中逐日的夸父。
朔风哼了一声，熟练地拨动着操纵杆，直升机猛地一跃，再次悬停在空中。它的上、下两排旋翼又长又宽，呈反方向急速旋转，激起阵阵疾风。
处于下风的大雕东倒西歪的，像负着几座山。它顿了一下，身体急速下坠。有那么一瞬间，这只巨鸟产生了飘忽的、超脱了的感觉，远离尘世的喧嚣。
十米，五米，大雕洁白的羽毛几乎贴近地面了，忽然如一只弹起的皮球，类似武林绝学乾坤大挪移，完美地从机腹下穿越而过。
然而，大雕显然低估了对手。＂飞鲨＂除了隐形，还有出色的机动性，加上朔风高超的技术。它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出魔掌。
这是一场全面压制的争斗。
大雕的眼睛湿润了，虽是远古神兽，??辜负了祖辈威名。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昏黄的天地，那片挥之不去、深入骨髓的大漠戈壁，鲲鹏的猎杀让它命悬一线，是伟大的炽王使它重获新生。予人玫瑰 手有余香。从那一刻起，也赋予了保护沉鱼的使命。
炽王族没有降将。
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它发出一声嘶鸣，拚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直升机。
嗯，不按套路出牌。
大雕的举动把士官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游戏开始时曾设想过N种擒拿计划。他自信满满，欲擒故纵。
俗话说，人急烧香，狗急跳墙。
巨鸟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高速转动的旋翼。
突然，一道眩目的金光刺破空气，挟裹着令人心悸的丝丝声。仿佛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潜伏着一条吐信的毒蛇。
外形优美、线条流畅的武装直升机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撞击了一下，坚固的钛合金机身瞬间撕裂了。与此同时，四根旋翼齐齐折断。它作了最后一次悬停，然后翻滚着砸向地面，如玩具般四分五裂。
地面升起一团烟尘，尘烟之上，烈焰腾空



 第二章

楼兰，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处驿站。西部大开发的时候，这座塞外小镇在极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崛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然而使它声名鹊起的，并不是雄浑的大漠风光，而是一个名叫党归的豪门。有钱任性，党老板在这里挖了几条壕沟，建造了一座城中之城，取名＂炽王新宫＂，整座建筑金碧辉煌、美仑美奂，比传说中的＂炽王宫＂有过而无不及。
党归创立了一家制药公司，生产一种名叫＂千金片＂的红色药丸。严格来说，它只能称得上养生***，这种不起眼的药丸给他带来了巨额财富。财富自由了，内心却空虚了。正应了一句话：穷得只剩下钱了。
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把镇宫之宝《千金方》挂在大殿前的旗杆上。
夕阳西下的时候，大雕现身楼兰，立即被党归的目光捕捉到了。他像是一个憋得太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晚风中的空气清新甘冽，沁人心脾；暮色中的天空是如此绚丽，五彩缤纷。
大雕在宫殿上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之后螺旋下降。借着星星和灯火的光亮，党归看清了鸟背上的二位女子，一红一黑。坐在前面的红衣女子容颜绝世，衣袂飘飞。她的瞳仁呈猩红色，及腰的长发宛若燃烧的火焰。
党归倒身下拜。
公主，别来无恙。
沉鱼坐着不动，其实在空中就看见他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那个习惯抱着药杵的炼丹士还是那么瘦小，营养不良似的。
党归尴尬的笑了笑。
公主，流年似水啊，漫天飞雪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它还是一个雏??
沉鱼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为《千金方》而来。
公主，《千金方》本来就是您的，一切都属于炽王族，包括这座宫殿。
我只要《千金方》。
您也相信长生不老？
原来不相信，经历这么多变故，信仰改变了。
炼丹士叹了口气。
公主，您似乎是带着情绪来的，您在影射什么吗？地球人都知道，炽王族的灭亡是因为肺部感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瘟疫。是天灾而不是人祸。
那又怎么样？关键你是一位炼丹士，掌握全
城最好的医药资源。 
您的观点我不否认。但是我们面对的是一种全新的病毒，它狡猾而凶残。炽王族虽然天赋异禀，但是有基因缺陷。
根据《千金方》可以炼制延年益寿的千金丹，是真的吗？
炼丹士不说话了，似乎在斟酌词句。
公主，神马都是浮云。关于长生不老，人类探索了千百年。秦朝的方士徐福都办不到，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
这么说也没毛病。可是，炽王族消失了一个世纪，您却活着，且容颜不改，这是为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党归有时也会问自己。当年鬼使神差地炼出二粒丹药。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他气定神闲的站在炼丹炉前，控火、投药一气呵成，犹如神助。但从那之后，灵感像被魔鬼偷走了。如果这样回答，她会满意吗？
公主，这问题很简单，因为发明了驻颜术。科学家把人置于加压氧舱中，能够返老还童。
呵呵。
公主啊，生物衰老的二个关键指标一一端粒缩短和生物衰老的积累。抱歉，这是医学上的术语，你可能不明白。简单地说，通过面罩呼吸纯氧，可以使端粒生长百分之三十，而衰老细胞减少百分之五十。
既然没有《千金方》，也不用浪费您的宝贵时间了，再见。
见朝思暮想的人执意要走，他有些后悔过早祭出了《千金方》。
公主，没有《千金方》，但是有千金片。
关于千金片，也称得上一个传说。仅仅凭借一粒赤豆大的药丸，环球制药公司的市值跻身世界五百强，简直逆天了。这是什么概念？即使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
沉鱼心动了。对于一个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来说，衰老比死亡更可怕。退而求其次，千金片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伸出手臂，做出一个兰花指，并轻轻摇晃了两下。这是一个暗语，身后的嫣然捧上一只檀木盒，上覆鹅黄色绸缎，盒内放着一只硕大的夜明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不可否认，党归称得上豪门。他富可敌囯，应有尽有。可是眼前的夜明珠仍然把他惊到了。它显然是从宫廷中流出来的，尽显尊贵奢华的皇家之气。
公主，太夸张了，我怎么能要您的宝贝呢。
这是以物易物，货币没有发明之前，不都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收下夜明珠，我们怎么可能拿走千金片呢。
公主， 不分彼此，一切都属于炽王族。只要您愿意，我们可以重建炽王族，您是未来的王。
沉鱼渴望称王，期盼那种万人敬仰的感觉。但在这个世界上，唯独不能相信这个巧舌如簧的男人。
党老板，我们有要紧的事，行个方便吧。
千山万水的，来一次不容易，一起喝两杯吧啊。
不可以。
党归耸耸肩。
您真是个大忙人，比总统还忙。如果成了一国之君，岂不要累坏了？
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提千金丹和千金片，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沉鱼忍无可忍了，问了一个压抑许久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炽王国灭亡之前，已经炼出丹药了。
炼丹士举起右手。
没有，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如果欺骗您，天打五雷轰。
呵呵，来点创意好不好，连发誓都这么老套。
看着眼前这张令人憎恶的面孔，她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想从这里获得丹药，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快步走向鹰隼。



 笫三章

见沉鱼执意要走，从党归身后闪过一位黑衣男子。此人长发飘飘，身如鬼魅，瞬间挡在公主身前。
党归拍着手，笑出了猪叫。
公主，天色已晚，一个女孩子走路不安全。俗话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偌大的炽王新宫，难道没有您居住的地方吗？
炼丹士称得上一位表演帝，巧舌如簧。然而沉鱼去意已决，足尖轻点，身子如旋转的陀螺绕过黑衣男子。
陌生人轻哼一声，身体暴走，如影随形。
空中传来巨大轰鸣声，一架固定翼战机呼啸而来。这是一款名叫＂闪电＂的短矩垂直起降战斗机，尚未停稳，一道人影飞跃而下。
来人正是经纬。他一身戎装，肩头的两杠四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握着一支半自助勃朗宁。
他把枪口对着黑衣男子晃了晃。
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黑衣人一言不发，如一尊雕塑立在那里，脚下仿佛生了根。
小子，挺横啊，现在看看子弹硬还是你的身体硬。
话音未落，手中的勃朗宁喷出一团火舌，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黑衣男子虽然练成了鹰爪铁布衫，但并非钢筋铁骨，在每秒高达四百米的子弹面前不堪一击。身体颤抖了一下，猛然向后仰去，重重砸向地面。
现场一阵骚动，黑衣人胸口喷簿的鲜血像一朵绚丽的罂粟，让大雕异常兴奋，发出几声刺耳的嘶鸣。
如果把眼前发生的一切称之为风暴，党归此刻正处于飓风中心。他神色平静，漠然地看着场上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经纬身上。
这位军爷，您摊上事了。
是吗。
上校对着散发硝烟的枪口吹了口气，又看了看党归，眼神中充满了不屑。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太羸弱了，他的对手名单中没有这样的人。
他走向沉鱼，目光中充满爱意，口气也随之温柔了。
亲，下次离舰的时候记得招呼一下。外面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吧。
这位军爷，您可以走，美女留下。
嗯，经纬上下打量着党归，真是小瞧他了，何方神圣啊。
如果我不愿意呢？
您别无选择。作为军人，应该明白自己的天职。
看着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压抑许久的怒火忽然爆发了。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缓缓抬起手臂，小巧的勃朗宁依然余烟袅绕。
上校，住手！
随着一声怒吼，从宫殿深处闪出一位身材魁梧的白发男子。和经纬一样，此人一身戎装，宽阔的肩头绣着一支麦穗，肩章上的两颗金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将军！
上校双脚并拢，向来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随意地回了礼。作为三军统帅，指挥着全世界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有点膨胀了。
上校，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报告说损失了一架武装直升机，还牺牲了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是的，将军。
什么情况呢，是你下令击毁的吗？
没有。
将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就费解了，这款武装直升机刚刚列装部队，有着出色的飞控和作战系统，可是，它居然被一只鸟儿打败了。
上校站得笔直，明白解释也是多余的。对方是导演，也是演员和编剧。
在他这里找不到答案，将军把目光转向沉鱼。
有消息称，这位美女是整个事件的现场目击者。
是的。
我要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嗯，她叫什么名字？
上校如实回答了。
有人举报她一直住在＂**＂号上，是吗？
是的。
她是军人吗？
不是。
将军沉吟了一会儿，用肥厚的手掌在上校的肩上拍了几下，口气是悲天悯人的，也是居高临下的。
上校，不论是军营还是其他场所，都不是法外之地。遗憾的是，你在神圣的大殿中，在大厅广众之下，枪杀了一个合法的公民。
将军，我愿接受军法处置。
我们计划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这样吧，沉鱼留下，你可以回去了。
刚走出几步，将军又把他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根据卫星显示，大洋彼岸的流波国近来有些异动，舰艇频繁进出港，叫你的弟兄们悠着点。
说完，他返身进了宫殿。
四周恢复了寂静，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将军只不过是一个幻像。然而，躺在墙角的黑衣男子已经冰冷了，眼中的水汽凝结成了霜。上校望着沉鱼，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可以确信，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将与他擦肩而过，从下一秒开始，将永远失去了他的庇护。



 第四章

＂**＂号是一艘**驱逐舰，长220米，排水量18000吨。它流畅、优美的外形像极了一条＂梭子鱼＂。如果从空中俯瞰，又似一头沙漠里的＂双峰驼＂。
经纬的房间位于船头主甲板左侧，也就是前面的那个＂驼峰＂下面，沿着斜梯直达驾驶室。沉鱼住在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通道。那是全舰最大最豪华的房间，甚至超过了作战指挥室。
如今人去屋空。他站在这间依旧散发着女子香的闺房中，禁不住鼻子一酸，想起一首诗：今年昨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的，忽又定格成一帧。浪花，竹筏，海风中的绝世女子，如火焰般的猩红长发。女子似从远古而来，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
通道中传来囔囔声，那是皮靴轻叩钢板发出的声音。一个洋娃娃般的女孩推门而入，挟裹着一股劣质香水味。女孩剪着齐耳短发，夸张的睫毛又长又密。
来人是二级士官盈，著名的零点军校的高材生，住在相邻的＂白鲸＂号护卫舰上，负责雷达维护工作。
小姑娘，什么事啊？
盈背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亲爱的舰长，请您仔细看看我的眼睛，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
您难道没有看到纷飞的雪花吗。一天到晚盯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头昏脑胀的，快疯了。
年轻人，不能贪图享乐啊，军人就是保家卫国的。要提高觉悟，更要提高警惕。
现在是和平时期嘛。
没有战争与和平之分，战士生来就是打仗的，否则要军队干什么？大洋彼岸的流波国和我国有岛屿争端，要时刻准备战斗。
盈撇撇嘴。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独孤求败，一个三流的流波国算什么东西呢？
舰长，嗯，我来不是和你交流工作，而是探讨人生的。
别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呀？
代沟。你睁眼看看吧，我的年龄可以做你的父亲了。＂**＂号上有很多年轻有为的帅哥，我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
不好玩。
盈绞着衣角，眼中有晶莹的液体在闪动。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我和沉鱼姐姐年龄相仿，并不妨碍你们成为好朋友啊。
二者没有可比性。
这句话太伤人了，像一支带毒的利箭。奇怪的是，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就像一个负重的人放下了包袱，轻装上阵了。
舰长，这么多年了，我们都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
一束眩目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梦想照进现实。舰船的舷窗和大多飞行器一样，呈圆形或椭圆形，这可能是基于数学或者力学上的理论。科学解释未知，却解释不了爱情。
舰长，我刚才在度娘上看到一则新闻，沉鱼姐姐恋上霸道总裁，即将嫁入豪门。
经纬的心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直达胸腔，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阵剧痛弥漫全身。虽然这是宿命，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对党归扣动扳机。突然之间，支撑天地的不周山倒塌了，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现在是沉鱼，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可是，据他所知，沉鱼不可能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如果情况属实，必然受到了胁迫。
他鼻子一酸，流下二行热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盈走了，悄无声息的。她似一只鸿雁，特意飞来传书的。
房间恢复了静寂。长期的军旅生涯，练就了经纬坚毅、果敢的性格。然而此刻，这位钢铁般的男子汉却显得一愁莫展。虽然肩章上的金星比将军多出二颗，但是二者不在同一个级别。对方是巍峨的高山，神一般的存在。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将军只需动动手指，他便灰飞烟灭了。
他甚至怀疑事件本身就是一个局，是将军下令击毁直升机，然后嫁祸于人。
从舷窗望出去，世界明晃晃的，目所能及的海洋变成了一个圆球，而他置身于钢铁牢笼之中。他取下水兵帽，踮起脚尖，把两鬓斑白的头颅从舷窗中伸出去，呼吸着清新甘甜的空气。
舰船四周，有银白色的海鸥在飞。
当天晚上，经纬带着两条轻型护卫舰，关闭了自动识别系统和应答机，悄悄出港了。



 笫五章

公主虽然栖身炽王新宫，与鱼果并无瓜葛。如果仅凭几粒千金片，便想让她委身于人，无异于痴人说梦。那些发布小道消息的人，只是想骗取点击和关注。一些与名人沾边的八卦新闻，总能上头条。
鱼果是谁，大名鼎鼎的环球制药公司总裁，荣登福布斯排行榜。虽是豪门，却极少抛头露脸。一位低调的亿万富翁，钻石王老五。而沉鱼貌美如花，风姿绰约。英雄美人，让人浮想联翩。
沉鱼住在宫中，就像三国时的关云长被困土山，她和党归约法三章：
1，要三份千金片。除了自己，经纬和嫣然各一份。
2，把将军扔进大海喂鱼。
3，建造一艘货轮。
前两个条件对党老板来说不是问题，立即安排人处理了。关于货轮，他有些举棋不定。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对于炽王族来说，这是忌讳的东西，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公主，您确定要一艘客货滚装船吗？
是的。
炼丹士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她之前居住的地方太小了，通道七拐八弯的，梯子又陡又窄。
相对于轮船，炽王新宫宽敞多了。
我只要货轮。
党归摸着下巴。女人真的不可捉摸。炽王族世代生活在沙漠腹地，与热火烈焰为伍，视洪水为猛兽。现在建造船舶，去拥抱海洋吗？太疯狂了！难道她不慬阴阳八卦，不知道五行相生相克吗？
建造一艘航母吧，又大又平稳。
货轮，货轮，货轮。
好的吧。
炼丹士让步了。如果能和公主共度余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也不枉来人间一趟。况且她并没有索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只要一条普通的轮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在军港的时候，时常听经纬谈起法兰船厂，它座落在大海中央的桃花岛上。这是一家军民两用船厂，建战舰，也造货轮，甚至建造游轮和液化天然气船。
事不宜迟，沉鱼立即下单了。去法兰船厂之前，她顺道去了一趟船级社。在船型和结构上，她需要一位专业人士。
法兰船厂的老板是一位中年男子，像一尊弥勒佛，眼睛小而聚光。肉嘟嘟的手掌总是抓着一把金质算盘，伸缩的五指不停拔打着亮灿灿的算子。
他见到沉鱼时表情有些夸张。
上帝，衣食父母啊。咦，您身边的美女是谁？
杜鹃博士，船级社的。我的委托人，您以后可以称她船东。
欢迎啊，美女船东。
弥勒佛的眉头不易察觉的抖动一下，和杜鹃礼节性地握了手。开始时他以为碰到了一条白鱼，可以在钢材及设备上大赚一笔。现在看来，这个美好愿望可能落空了。
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杜鹃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撂A4纸，那是船舶设计图。图纸上爬满了阿拉伯数字和蚯蚓似的线条，让人眼花缭乱。
船厂老板把算盘扔在一边，粗短的手指快速翻动着，锐利的目光从图纸上掠过。这些不起眼的A4纸，在他看来就是一堆堆金币。
看完最后一张设计图，他把算盘又抓在手里，五指不停地伸缩着。
你们确定这艘满载排水量三万三千吨的货轮，只有一个船舱吗？
是的。
船厂老板笑了。一般来说，长度超过一百二十米，排水量达到一万五千吨的轮船，都有两个甚至三个隔仓。内行人心里清楚，每增加一个隔仓，建造难度及工作量都呈几何级增长。
此时，杜鹃从图纸中抽出几张，放到弥勒佛面前。
老板，虽然隔仓减少了，但是我的委托人要求增加一个宽大的船头、直通的边舱和双层底。另外，海底门的截止阀用我们定制的产品。
可以，这都不是事。不瞒您说，我们有成熟的造船工艺，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关于海底门以及其他舱室，可以边修改边建造。造船是一门艺术，也是不断完善的过程。
签合同的时候，沉鱼提到了两个附加条款。一个是质量，另一个是进度。
船厂老板哈哈一笑。
二位美女，我是一个粗人，没有什么文化，但我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事情似乎到此应该结束了，但弥勒佛意犹未尽，提议为未来的货轮取个响亮而独特的名字。
＂炽王＂号。
沉鱼毫不犹豫地说。



 第六章

本蜷曲在宽大的藤椅中，形容枯槁。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位流波国的司令官往日的神彩不见了。长期的肺部疾病使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距离上一次战争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似在昨天，又恍如隔世。俗话说，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本似乎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曾经的他是一个精力充沛，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和平时期，他钢铁般的身体却垮了。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视死如归和苟且偷生共生。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将生死置之度外。而现在，已经年近古稀，却开始畏惧死神了。
本收罗了各种长寿偏方，买来千金片，维系并修复他千疮百孔的肺。对于那些即将面见上帝的人，才感觉到生命的短暂。人生百年，弹指一挥间，犹如白驹过隙。他的一生有太多遗憾。英年早逝的父母，有缘无份的红颜知己千百惠，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千金方》。
要想得到那本医学典藉，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派出突击队把党归抓过来。可是他也有顾虑，这样明火执仗，可能会引起外交纠纷，甚至发生局部或全面战争，流波国多年来的韬光养晦就白费了。
他像一只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在等待捕食的时机。
机会终于来了。
午夜时分，经纬率领的舰队跨越国际变更线，进入流波国地界。四周阴森诡异，让人怀疑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界。哪怕刮一阵风，或者飘几滴雨，也能让人感觉到生命的迹象。
要有光，就有光。上帝是仁慈的。
在经纬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前面突然射出几道刺目的光束。光线是从一艘排水量四万吨的直升机航母上发出的，宽敞的甲板上停放着几十架鬼怪战斗机。它之前一直潜伏在暗处，像一条巨大的海蛇。
双方舰队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清对方主炮的口径了。
此时，直升机航母上的喇叭发出警告，提醒经纬已经进入对方领海。与渔船不同，军舰闯入意味着战争。
上校说不要战争，他们是来交朋友的。他的回答似乎让对方非常满意，一位自称考夫的上尉又问了几个问题。接下来双方的沟通出奇的顺畅，既没有缴械也没有关禁闭，上校仍然驾着自己的战舰，跟在直升机航母后面，驶向对方的军港。
流波国面积不大，国土狭长，没有防御纵深，在现代战争中明显处于劣势。他们和邻国的上一场战争是在半个世纪前，战后一蹶不振。开始休养生息，卧薪尝胆。
进入军港，踏上码头，考夫带着经纬去见战区司令官本。这般操作让上校感到惊讶，有点受宠若惊了。对于一位军人来说，能够聆听本的教诲，称得上一大幸事。他心目中有二个偶像：一位是已经去世的近代军事家尧，一位是远隔太平洋的本。功勋卓著的司令官曾在北非和欧洲战场上创造太多奇迹，令对手闻风丧胆。
那是一个整洁而朴实的房间，面积不大，四周屏风上画着苍松古柏和游鱼飞鸟。柔和的灯光下，时光似乎慢了下来。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藤椅，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老人蜷曲在上面。
考夫向老者鞠了一躬，身体几乎达到了九十度。
司令官，这位是经纬上校。
老人示意考夫搬了一把靠背椅，让上校坐在对面。他眼窝凹陷，但目光敏锐，让人想到回光返照。
一将功成万骨枯。
久经沙场的司令官此刻显得平易近人，像一位邻家叔叔，他让上校坐在对面。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本说二战期间他在远东地区生活了几年，也算得上半个华夏通。那里的寒冷天气冻坏了他的肺，为了印证所言不虚，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本是一个健谈的人。从天文地理到上下五千年，从诸子百家到秦砖汉瓦。作为一名军人，自然绕不开军事著作。从黄石公的《三略》到姜子牙的《六韬》，以及影响后世、至今仍在引用的《孙子兵法》。最后，他谈到了孙思邈的医药典藉《千金方》。
本的渊博学识把经纬折服了，像是遇到了知音。
司令官，《千金方》记载的长生不老的药方，可能是个传说。被誉为药圣的孙思邈只活了102岁，已经故去一千五百年了。
本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一次蜷曲在藤椅中。示意上尉把经纬带出去。
上校有点发懵，他做错什么了？总之对方的态度忽然变得冷淡了。回到码头，他就被领去直升机航母，作为朋友，需要熟悉一下舰上的环境。
依然是蓝天白云，依然是散蛋黄似的朝阳，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一切都在变。
是的，离初升的太阳更近了。而那个生养他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航母似乎是驱逐舰的扩大版，舱室大同小异，甲板上停满各种战斗机。上尉向经纬简单介绍各式战机的性能，之后，沿着斜梯进入作战指挥室。
重金打造的指挥室处于全舰正中心，左右两侧设置了疏散通道。在舰船受到敌方攻击时，起到缓冲的作用，不至于一击毙命。钛合金大门密不透风，具有抗辐射的作用，甚至连核弹也轰不开。
屋里摆放着一圈电脑桌，宽大的液晶显示器闪烁不定。考夫来到其中一台电脑前，随意搜索一下，设置了座标。
屏幕赫然显示一艘舷号110的护卫舰，蓝底白字，正是盈所在的＂白鲸＂号。它似乎就停在眼前，伸手可及。经纬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画面，亳不夸张的说，连对方肩章的星星都一清二楚。
恐怖的是，这种不知名的神秘武器像一台爱克光机器，能穿过二十毫米厚的钢板看清船舱。下一秒，＂白鲸＂号被锁定了，目标是盈所在的雷达室。而此刻，那位皮肤白皙的女孩正坐在电脑前面。
经纬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演习，而是实战！他的慌乱让考夫觉察到了，他向上移动一下靶点，对准舰上的驾驶室，启动了按钮。
一道金光划过空气，像一条游鱼掠海飞行，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浩翰的太平洋为它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瞬息之间，耀眼的光芒已飞抵白龙山上空。它在军港外一分为二，一束飞向楼兰，一束击向＂白鲸＂号。
毫无征兆的，＂白鲸＂号的驾驶室被重重撞击了一下。甲板之上，那些用厚度达二十毫米铝合金焊接成的上层建筑，瞬间碎裂了。灰白色的铝板如同腐朽的木块，飞向四面八方。
什么鬼？经纬感觉喉头发涩，差点吐出来。＂白鲸＂号难道没有人值班吗？那些安装在舰船顶端的相控阵雷达呢？
显然，考夫使用的是一种新武器，是光和气的集合体。它不需要动力，本身也不用携带战斗部。只有在飞临目标上空时，集聚空气中的能量，瞬间发生化学变化，给对手致命一击。



 第七章

签完合同，沉鱼把货轮建造总价的三分之一一一共计五千万元一一打入船厂老板的帐户。根据约定，货轮下水及交船时，付清剩下的三分之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公主成了船厂的常客，甚至比船东杜鹃还要忙。从钢铁采购、加工、电焊、打磨、油柒，分段检验，事必躬亲。
＂炽王＂号分段上船台那天，弥勒佛出动了加长版路虎揽胜，亲自驾车把她接到法兰船厂。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清晨，和风轻拂，洁白的玉兰花在枝头恣意绽放。宽敞、整洁的厂区大道两侧，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旗迎风招展，从厂门口一直延伸至船台。
如果说船厂的平台是制造分段的场所，船台则是拼装分段的地方，把无数个豆腐块一样的分段焊接起来，就成了一条船。
悠扬的丝竹声中，路虎揽胜的中门打开，两位身穿白色旗袍的美女搀扶着沉鱼拾级而上。船台最高处，架子工用数十根粗大的柏木搭起一座检阅台，四周花团锦簇、旗帜飘扬。
船厂老板请沉鱼在检阅台正中央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他则垂手侍立。有些人对待上帝和衣食父母，常怀有敬畏之心。
美女，讲两句吧。
沉鱼愣了一下。造船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祝一切顺利吗？自己确实有许多心理话，那是秘密，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讲。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炽王＂号早日完工。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下一个话题。
嘉宾发言是一个细节，早就写进剧本了。如今，沉鱼抽掉了那个细节，把弥勒佛的大脑抽成了真空。他四下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有趣的东西。
呈五度倾角的船台上空荡荡的，似乎刚刚经过鬼子的洗礼。目之所及，仅有二根轨道似的枕木逶迤入海。
弥勒佛举起了右手。
这是一道命令，船台下方铺开的大地红忽然炸裂了，无数支冲天炮腾空而起。船台两侧的钢轨上，四台吊车像两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步调整齐划一。胳膊粗的钢丝绳吊着一只重达二千吨的巨型分段，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经过礼宾台上方时，发出急促的喇叭声：一长二短。
分段在船台正中央落下来。
如果钢铁也有生命的话，不妨把分段称作一个受精卵，或者一个胚胎。成千上万个工人将见证历史，见证一个生命诞生及成长的过程。放眼望去，浑黄的海水从前方奔腾而过。沉鱼的眼睛湿润了，仿佛看到了九天之上的母亲，以及身后千千万万个子民。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华夏历史上最后一个母系氏族一一炽王族一一又满血复活了。
历史就像一条船。
开料，装配，除锈，电焊，打磨，周而复始。正如弥勒佛所说，他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鱼和熊掌兼得，要数量同时也要质量，就像哥德巴赫猜想。船厂老板开创性的把手下员工分成二班，每班十二小时。搞车轮战，人停机器不停。在弥勒佛这里不谈劳动法，只讲效益。偌大的法兰船厂，到处弧光闪闪，烟雾弥漫，像凭空刮起了沙尘暴。
吊车走马灯似的，分段陆续上船台。一周之后，＂炽王＂号已经初具雏形。
一切按步就班。在完成焊接、涂装油?之间，有一道舱室密性的工艺。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关键要保证船体不漏水。
负责密性的作业长身材瘦长，像插在地面的一根旗杆。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刚过而立之年，头发已经花白，牙齿也掉了好几颗。一张口，露出亮闪闪的银牙。
货船外围已经搭起了脚手架，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的。作业长走在最前面，手里拎着一只装满了肥皂水的喷壶，一路走一路喷。
一个老玩童。
沉鱼和杜鹃紧跟在作业长身后，仔细检查每一条焊缝。刚刚除过锈的钢板亮晶晶，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因为仓室已经充了压缩空气，如果出现夹渣或者漏焊的地方，便会泛起连续不断的气泡。
金无足赤 人无完人。弥勒佛的工作团队即使再优秀，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气孔和夹渣再所难免。每当出现漏气的情况，作业长便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天才指挥家。关气，补电焊，打磨，一气呵成。
查漏的工作是枯燥乏味的，但要求每个人必须有耐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如果等到交船以后发现漏水，就不是修补那么简单了。
在一次中间休息时候，作业长踱到沉鱼面前，欲言又止。
师傅，有什么事吗？
作业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老板，你们严格苛求每一道焊缝，近乎变态了。但是有没有发现船舶设计上的失误呢？这么大一条船，只有一个舱，而且边舱和双层底都是前后贯通的。恕我直言，如果船底进水，瞬间便会沉没。
沉鱼微微一笑，谢过了这位尽职的作业长。不可否认，在船舶设计之初，她就耍了小聪明。＂炽王＂建成之后，不是自杀就是用来杀人。然而，这种简单的后门只能骗骗党归那样的外行。在弥勒佛及作业长面前，它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览无余。



 第八章

＂白鲸＂号被击中的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炽王新宫＂中，睡梦中的将军身首异处。也许生前讲话太多了，死亡来临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据身边的卫兵说，出事时只看见一道金色光芒。
突发的变故让党归又惊又喜。生活是丰富多彩、迭荡起伏的。有猪队友，也有神助攻。公主提出的三个条件，已经达成了二个，其中最棘手的一件事，居然有人代劳了。可是，这个人是谁？这个神秘的暗中操盘手想干什么？炼丹士的前半生见惯了刀光剑影，也不惧先进的现代化兵器，但他仍然希望把幕后人物找出来。
各路私家侦探闻风而动。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党归对心上人沉鱼日思夜想，就像着了魔。如今，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思念却更胜以往。两人的世界像两根平行线，没有相交的地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她明白，如果没有《千金方》，公主是不会现身的。没有千金片，她也不会留在炽王新宫，两人之间唯一纽带，是那粒赤豆大的药丸，必须抓住这根线，才能钓上大鱼。
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沉鱼，拥她入怀，孩子似的哭了，哭泣的声音甚至把自己惊醒了。而那只填充苦荞壳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虽然会生出一丝羞耻之意，但实属无奈。炼丹士走火入魔了，心头始终萦绕着她的一颦一笑，沉迷于那融化人心的甜美声音。公主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在她面前，骄阳也黯然失色。
和沉鱼一样，他也养成了清晨散步的习惯。
碰巧的是，他们总是不期而遇。开始时礼节性的招呼一下，一起走一段。久而久之，几乎无话不说了。
一个世纪以前，华夏历史上最后一个母系氏族一一炽王族的王，即沉鱼的母亲鹫病危之际，闭月开始行动了。闭月是党归的夫人，痛恨丈夫把仅有的一粒千金方给了沉鱼。这个小骚货有什么资格长生不老，就因为她是公主吗？感谢瘟疫，真是一场及时雨。闭月觑视王位很久了，她要取而代之。
炽王族的人天赋异禀，不怕刀砍斧劈，更不怕火，但惧水。闭月命令侍卫长狄水葬沉鱼。狄领命而去，在海边，这个年老的侍卫长把沉鱼放上木筏，看着它飘向海中央，直到视野里出现一盏气死风灯，那是一个晚归的打渔人，公主转移至渔船上后，狄以袍襟掩面，纵身入海。
这个世界容不下公主，也容不下侍卫长。
之后的日子里，沉鱼一直辗转于各大港口，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有时候出海钓鱼。她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餐风宿露，颠沛流离。
炼丹士的鼻子酸酸的，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闭月。
公主，这一切都是闭月的错，老天有眼，她也没有逃过那场瘟疫大流行。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我们应该消除成见，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谈什么？
公主，对您的伤害会作出补偿的。
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党归出人意料地提议为沉鱼拍一部电影。
莫名其妙。
我是认真的，一部歌舞片。
其实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电影和千金片一样重要。沉鱼贵为公主，精通音律，对音乐和舞蹈有很深的造诣。她故作矜持。
炼丹士，你几个意思？
我记得您小时候酷爱舞蹈，曾经把偌大的宫殿当作舞台。我还记得您擅长胡旋舞。
回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往事如汹涌的潮水，她记起自己身着紧身皮裙，在热烈欢快的打击乐中急速旋转的场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把它遗忘了，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压抑的，总有一天会反弹。
党归趁热打铁。
电影名字叫《胡旋舞》，行吗？
《胡旋舞》又名《霓裳羽衣曲》，是一种从塞外边关传入的舞种，以欢快的节奏，刚劲的风格见长。沉鱼自幼活泼好动，旋转的速度和时间无人能比。
好的吧。
公主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也算勉强答应了。党龟喜不自禁，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当即吩咐助理联系音响和灯光师。至于导演，他想到获得奥斯卡奖的蒙太奇，第七代导演的新锐。他不差钱，特效必须用最好的。



 第九章

歌舞剧《霸王别姬》一经推出，万人空巷。这部在色彩和构图上富有开创性，颠覆传统的影片引来一片叫好声，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不出意外，导演蒙太奇摘取了电影界最高奖一一奥斯卡最佳导演，捧走了小金人。
突如其来的荣誉把蒙太奇闹懵了。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觉醒来，跑完了全程马拉松。
他打电话叫来了秦腔，两人是酒友，兄弟，也是合作伙伴。从某种意义来说，没有这个爱好文字的兄弟，他不会有今天。
他在稻花香酒庄订了一个包间，过了好一会儿，秦腔跚跚来迟。
恭喜大哥啊。
导演举起了酒杯。
别说了，干了。
一仰脖，蒙太奇又干了一杯。
多年前，他从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先是在片场打杂，端茶倒水，干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的报酬，凡事仰人鼻息。
十年寒窗，他自矜为一个读书人，自命清高，却被现实打了脸，社会及时给他上了一课。这个行业看似光鲜亮丽，却隐藏着太多潜规则。没有资源和人脉，便没有一切。
在片场呆了一年又一年，眼看已至而立之年。同学以及朋友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有的上小学了，他仍然孑然一身。世界五彩缤纷、灯红酒绿，可他像个局外人。
他曾拍过纪录片，拍过广告。那些求爷爷 告奶奶争取来的机会，都反应平平。有时候他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选错专业了。
直到有一次在朋友聚会上，偶遇秦腔，就像遇见了知己，事业慢慢有了起色。秦腔爱好文字，他笔下大多是小人物。他的轻松、调侃，嬉笑怒骂的文风引起了共鸣。之后两人合作了《霸王别姬》，这部影片颠覆了传统认知。导演对色彩的大胆运用，秦腔对历史的戏说，不出意外，作品一鸣惊人。
蒙太奇也有一丝遗憾。
可惜没有获得最佳编剧，委屈兄弟了。
哥，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杯子又见底了，斟满。
兄弟啊，有一条大鱼，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环球制药公司知道吗？那个名叫党归的董事长，邀拍《胡旋舞》。
歇歇吧，哥。
秦腔懒散惯了，手里有一个铜板，他都不想去工作。
两人碰杯。
兄弟，我也有同感，只是对方的出价??
多少？十万？一百万？
后面加个零。
七位数？
嗯。
财神爷啊。秦腔敬了自己一杯，说话也不利索了。
《胡旋舞》？一个舞种还是一场舞蹈。
如果仅仅是一场舞蹈，直播就可以了。关键是细节，对方要求叙述一个故事，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秦腔搔搔头发。他之前写过几个短篇，描述的都是市井商人，狭街陋巷。党归的身份摆在那里，容不得半点马虎，据说女主角也是他钦定的。
他的大脑快速过了一遍历史。
哥，杨玉环怎么样啊？
就是唐明皇身边的杨贵妃？
是啊。
蒙太奇拍了一下大腿。
靠谱。一位公主，一位贵妃。都精通音律，能歌善舞。
对于历史上的四大美女，秦腔一直怀着好奇心，对她们的评价褒大于贬。一个女人，在男人专权的社会里，如果没有过人之处，怎么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存下来。
环肥燕瘦。
杨玉环是一位歌舞俱佳的奇女子，她和唐明皇的爱情故事传颂了千百年，酒后的李白也不吝溢美之词。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秦腔干了杯中酒，脑中已经有了剧情。



 第十章

《胡旋舞》的开机仪式定在凤凰镇。
凤凰镇离楼兰并不远，但风格迥异。它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保留几处唐宋时期的建筑。蒙太奇命人把整条街道修缉一新，并在镇中央搭起一座舞台。胡旋舞来至塞外，服装明显带着异域风情，但街景及舞台布置依旧是盛唐时期的风格。
据史书记载，儿时的杨玉环并非住在皇宫，甚至不是宦官之家。她慧心兰质，自幼精通音律，能歌善舞。因为一次庙会上的出色表演，声名远扬，长大成人后得以进入皇宫陪王伴驾。
第一场戏从庙会开始。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街市。
蒙太奇早已置身片场，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牛仔马甲，头戴红色遮阳帽。乐队和舞蹈人员各就各位，导演喊了一声：开拍。
丝竹悠扬，唢呐声声，爆豆般的打击乐响起来。舞台上的红色帷幕徐徐拉开，李玉刚唱起了《新贵妃醉酒》。梦幻般的灯光下，头插紫翎、身着绚丽服装的沉鱼上场了。舞蹈展现美，也是一种肢体语言，运用每一个动作展示内心的喜怒哀乐。
步态轻盈，身体柔若无骨，或进或退，或前后摇摆，姿态千变万化。
忽然，沉鱼饰演的杨贵妃足尖轻点，飞身跃上一面红漆大鼓。她用纤足作鼓槌，由缓至急的鼓声在片场响起来。时而如爆豆，时而如狂风骤雨。就在人们惊愕之时，她慢慢抬起右脚，高举过头，而那直立如锥的左脚，已在鼓面上由缓至疾转动起来。
与急风似的鼓声相比，沉鱼旋转的速度更快。身如陀螺，衣袂飘飞，身上的饰品间或发出悦耳声响，最终融合为一道光影。
场上的人都看懵了，他们张着嘴，伸着头，几乎忘记了呼吸。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导演拍拍手，这条一遍过。
不光蒙太奇，场下的党归也心潮激荡，欢乐的情绪忽然升华了。这样的场景像回到多年以前，他坐了一回时光穿梭机。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那个身材矮小的宫廷炼丹士，踮起脚尖，向舞台上的公主投去仰慕的目光。 
一夕百年。
舞台上的沉鱼慢慢停止转动，飘逸的长发和洁白的裙裾也恢复如初。炼丹士热血沸腾了。台上这个仙女般的人儿，像一道幻影，稍纵即逝。他从片场花蓝中抽出一枝玫瑰，红彤彤的花朵开得正艳，沾着水珠。他举着玫瑰花，像圣火采集者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种，快步奔向大鼓，一跃而上。他单膝跪地，高举着娇艳的花朵。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公主，嫁给我吧。
沉鱼愣了一下，她心中的求婚方式似乎不是这样的。应该有一位王子，骑着白马踏空而来。
可党归没有骑着马，甚至不是帅气的王子。
出乎意料的是，沉鱼笑盈盈的接过了玫瑰。他们之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难道仅仅拍了一场《胡旋舞》，便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蒙太奇被感动了，一个完美的插曲。他让摄影师把画面记录下来，让经典成为永恒。
接下来，谈婚论嫁的事情被提上日程，沉鱼建议把婚期定在＂炽王＂号下水的那一天。
大婚，处女航，双喜临门。



 第十一章

接二连三的受到攻击一一先有死亡的朔风和坠毁的武装直升机，后有被削去上层建筑的＂白鲸＂号护卫舰，最恐怖的是身居高位的将军被定点清除了。即使如此，大洋彼岸依然像一潭死水，激不起一丝涟漪。本真的困惑了，难道要把他们的首都金陵变成一片废墟，对方才会作出反应吗？当然，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在将军之后又换了一名将军。
新晋将军名叫夏，兼任副国务卿。他是将军中年龄最小的。虽然是零点军校的高材生，却醉心于化学和物理的硏究，称得上是一个另类。
本整日郁郁寡欢，平生第二次有了挫败感，进攻和等待都收效甚微，他简直手足无措了。全力击出的一拳，却似打在松软的海绵上，扑了空。
他考虑主动出击了。
考夫建议司令官投石问路，择机出访华夏。
十二月下旬的一个清晨，本乘坐专机飞越太平洋。相对于宇宙，人类真的太渺小了，飞机就像扇动翅膀的蚊子。时隔半个世纪后，他再次踏上华夏土地，胸中感慨万千。与几千里之外的满洲里不同，初冬的金陵依然绿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
前来接机的是将军夏，以及流波国驻金陵的使馆人员。
握手的时候，夏说自己的父亲经常提起过司令官。
本非常开心，也很诧异。
你的父亲是谁？
尧。
本想起来了，在满洲里的那些岁月里，他和尧棋逢对手，难分伯仲。就像当年的诸葛亮和司马?，雪原上留下二人卓越的军事艺术和智慧的痕迹。如果在和平时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们也许可以成为知己，在林下对奕，把酒言欢。记得那时的尧还是一位中校，血气方刚，现在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如果自己有个孩子，也该成家立业了。
你父亲好吗？
家父去世了。
对不起。
本没有问起尧染了什么病，斯人已逝，世上再无知音了。本的心情忽然沉重了，如果当时有《千金方》，能否让尧起死回生？
夏把司令官在国宾馆中安顿下来，本毕竟年纪大了，加上远途劳乏。至于外交上的合作和签署一些文件和声明，可以先放一放。
作为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大国，华夏一直把自己看作世界的中心，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接受四方朝拜。
下午，夏和本签署了一份后勤保障协议，协议规定战机和舰船可以在对方机场和港口休整及补充水和燃料。这也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两国将结成战略联盟。
不到长城非好汉。夏建议本去看一看华夏古代的烽火台，那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司令官欣然同意了，老人计划去看西安兵马俑。
可以。
夏命令身边侍卫去安排了。但他心里清楚，本前来并非为了签协议和游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过两天＂炽王＂要下水了，那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另外，夏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流波国胆敢再次发起改击，一定叫它有来无回。



 第十二章

999年12月31日，千禧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人类携手迈入新世纪。
例行的班会结束后，员工们陆续登船。此刻，一辆吊车粼粼着开过来，把连接船台和货轮的梯子被吊走了，那些蛛网似的水管、气管以及电缆线也一并拆除。远远看去，整条船像一个孤儿，连接它和桃花岛的脐带被剪断了。这时，有人在船头挂上一只绸布制成的彩球，球的底部垂着长长的飘带。它旁边挂着一瓶香槟，连着一根绳索，如果绳子抖动，香槟就碎裂了。船舶下水不放鞭炮，祭酒，难道河神每天也要喝二两吗？
当然，瓶子碎了，预示着岁岁平安。
弥勒佛在船台上走来走去的，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在货轮下水后，还将举办一场规模空前的世纪婚礼。
潮水在慢慢上涨。由于月亮的引力，地球产生了潮汐变化，每个月都有一次大潮，当潮水达到最高点，也是船舶下水的最佳时机。
一位胖胖的安全员从海边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脸上满是汗水。从袖章上的二道红杠可以看出来，他是主任，安全科的。
领导，潮水达到最高点，正在缓慢下降。
好的，谢谢。
弥勒佛举起手臂，晃动手中的绿旗。
香槟猛地撞击一下船体，瞬间碎裂了，酒液随风飘散。与此同时，船台上的＂炽王＂号发出一声长鸣，顺着船台上的枕木滑向大海。下水前几天，工人们在船底垫板和枕木之间，抹了厚厚的石蜡，它们在磨擦引起的高温下熔化了，升腾起白色雾气，看起来像是一条腾飞的巨龙。
＂炽王＂号刚刚入水，从四面八方驶来几艘拖轮，或拉或推，把它移向码头，远远望去，仿佛蚂蚁拖着一只体积数倍于自己的昆虫。
靠岸。
泊船。
搭建登船梯。
清理现场无关人员。
一条条指令传达下去。
弥勒佛脚不沾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从船台下来，一口气跑到码头。今天是党归和沉鱼大婚的日子，船下水和婚礼要做到无缝对接，绝不能发生什么意外。为此，他把厂里所有的保安和消防人员都集中到码头维持秩序。
厂区外，一列迎亲车队飞驰而来。
沉鱼一袭白纱，头上覆盖着火焰般的红头巾。都说穿上婚纱的女人最美，那是一生中最隆重的日子，是一场盛宴。
红地毯从码头一直铺到船头，婚礼现场布置在锚链仓的下方，靠近油仓和空调机室，连接左右边仓，向下直达双层底。
党归战战兢兢的，手心里全是汗。自从走上登船梯那一刻起，腿就不听使唤了，这让公主憋不住想笑。
老板，你都活了一个世纪了，还怕什么呢？
没有啊。
炼丹士挺了挺身子。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而自己和心爱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比闻道重要千万倍，有什么可怕的呢。



 笫十三章

从甲板步入船仓，沉鱼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虽然长期居住在船上，但直到此刻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 
临行前，借口有婚庆公司提供服务，把嫣然留在＂炽王新宫＂。公主购买了一张单程票，有去无回。
结婚，对此时的沉鱼来说就是一个繁琐的仪式，人的一生有很多这种伤心劳神的东西。值得庆幸的是，随着社会分工细化，有了婚庆公司，一切迎刃而解。
丝竹声声，笙箫悠悠。张灯结彩的婚庆大厅里，身着白衫黑裙的服务生在餐桌间穿梭。今日的宾客大多是党归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他们高谈阔论，频频举杯。
司仪宣布新郎新娘上场。
众人的目光聚向舞台入口，那里静悄悄的，像天堂的入口，又像万丈深渊。让人意外的是，他们没有等来二位新人，却等来船仓进水的消息。
说的具体点，海水来自海底门。
大厅里一阵骚动，有人夺路而逃了。几位年轻人跳上桌椅奔向斜梯，那里有唯一的安全出口。然而，当他们爬上斜梯口时，却发现通向甲板的水密门被焊死了，焊缝锃明瓦亮，没有气孔夹渣，显然是一个高级工的杰作。
这要干什么，关门打狗吗？一行人返身向下。
逃命的人蜂涌而来，和后撤的人撞在一起，大厅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司仪也哭了，带着节奏感，像哼唱一首哀乐。
船体剧烈晃动一下，随后发生倾斜了，大量海水使货轮失去平衡。更糟糕的是，已经有海水从脚下的梯道和盗门洞喷涌而出。
一道白光闪过，不，那是党归的身影，只是太快了。据说物体的移动达到光速时，时间就停止甚至倒退了，他想抓住时间的尾巴。
公主，走吧。
炼丹士的声音柔柔的，丝毫没有迁怒的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吗？
这完全是一句废话，试想党归的势力无处不在，什么事能瞒过他？
是的，船厂老板和作业长告诉我，你动了海底门。
为什么要举办这场婚礼？
党归笑了，人畜无害的那种。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能和你在一起，知足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为＂炽王＂报仇了。
都是因为你拿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是的，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让我再作一次选择，我将毫不犹豫地把丹药给你母亲。
走错了一步，便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沉鱼觉得行事有点鲁莽了。
脚下的海水在慢慢上涨。
他们身处船头，党归知道船尾还有一条梯道直通甲板，但要穿过边仓那长长的通道。来不及多想，他矮身背起沉鱼，生怕心上人被飞溅的水花伤到了。
不要管我，你快走。
公主使劲扭动着身体。炽族人惧怕水，炼丹士的选择意味着死亡。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他只是服用了一粒千金片，只是生得矮小一些。金无足赤 人无完人。那些白富美就值得托付终身吗？心中的白马王子愿意为自己建造一艘船，投拍一部电影吗？甚至为自己献出生命吗？
几个起落，他们已进入边舱，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前行。两边粗大的透气管和头顶的电缆托架撞击着党归的身体。渐渐地，盗门洞涌出的海水已经漫过膝盖，炼丹士只好把沉鱼放在肩头。
公主，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不说，可能要带进坟墓了。
说吧。
千金丹的药性每逢千禧年归零，也就是说，它的效果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千年。
沉鱼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亲，午夜的钟声响起，便进入新千年了。
嗯。
前方出现一丝亮光，那是全船唯一的逃生梯道，窄窄的像一口井，仅容一个人通过。
党归气喘吁吁的，开始手脚并用。
求求您，放我下来吧。
党归回报以微笑，如一抹春风拂过。
美女，坚持一下，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二米，一米，终于到达梯道口。让人意外的是，金雕早已等在洞口，它伸出漆黑如墨的钢瓜，一把抓住了主人。
脚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炼丹士趴在方洞口，感觉全身酸痛，近乎虚脱了。忽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泰山压顶般直击洞口，劈向一脸懵逼的党归。天谴吗？他松开双手，望了一眼这个美好的世界，急速向下坠落。
电光火石间，炼丹士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那是医药典藉《千金方》，猛地向上抛出，卷轴如一颗流星，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沉鱼目睹下坠的党归，也看到了飞出的卷轴，急忙伸出手。公主快，金雕更快，它扔掉主人，牢牢抓住《千金方》。修炼多年的大鸟已经有了思想，当初主人向党归索取了三份千金片，唯独没有自己，人类太偏心了，难道鹰隼一族就不能长生不老吗？



 第十四章

沉鱼曾经向党归问起过《千金方》，后者矢口否认，并对天发誓。试想苍天放过谁，被雷劈了也在情理之中。
俗话说，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炼丹士从方形洞口坠落的一瞬间，＂炽王＂号发出一声巨响，从中间的克令吊处一分为二。毫无疑问，它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这是造船史上最短命的一艘货轮，尚未试航便沉没了。
货轮折断的那一刻，寒冷彻骨的海水蜂涌而入，占据了船仓的每一个角落。党归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像结了冰，从脚底开始，慢慢失去了知觉。
就像五行中的相生相克，海水对炼丹士的伤害是致命的。那种无助的和对生的渴望，只有濒死的人才能感觉得到。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麻木的感觉正顺着脚踝一点一点向上移动。阎王爷今天可能喝多了，临时换了阎王奶值班。女人就是磨叽，还有太多的小心机。活着很难，死也不给一个痛快的。世界上最不人道的惩罚，就是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远处飘来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像一块木板，又像一个救生圈。老天有眼，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径自向他游过来。距离二米远，炼丹士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青蟹，而且是一只母蟹，腹部附着大片大片的灰褐色蟹籽。它似乎成精了，钳子像巨型剪刀，可以轻松把他剪成两半。
之前住在＂炽王新宫＂时，炼丹士不止一次享用过这种海鲜。公蟹的膏母蟹的黄，堪称人间美味。每当服务生端上热气腾腾的青蟹时，他便抓过一柄形似钉锤的餐具，在蟹壳上敲开一个洞，挖出里面的膏黄，蘸上用山楂和醋熬制的调料，百吃不厌。
吃了一生青蟹，今天将被对方吃了，它正是补充营养的时候。
这似乎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不出所料，那个大家伙贴上来了，把巨大的钳子放在党归的后背。它又不是中医，还搞望闻听切吗？它究竟在摸索什么？人又不是蟹，腹中没有膏和黄。
蟹精似乎明白这个道理，但又不死心。耳听为虚，没有打开怎么轻易放弃？它的钳子像一柄开山锤，很随意的砸下来。
水上一条龙，水下一条虫，此刻的党归已处于濒死状态，神游在阴曹地府。蟹精轻描淡写的一击，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五脏六腑移了位。
这还没完，青蟹又把巨钳举起来了。就像猫鼠游戏，并不急于置对方于死地。
一只大鼋从远处游过来。和青蟹相比，它实在太过庞大了，像一座移动的山，小眼中射出二道猩红的光芒。
蟹精修炼了几百年，不希望此刻被打回原形，恋恋不舍的丢下猎物，遁水而逃。
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时，在通天河遇水受阻，是这只大鼋助他们渡河。一千三百年后，它为党归度劫。



 笫十五章

鸟不为已，天诛地灭。
漫天飞雪抛弃了沉鱼，抓着《千金方》飞向北冥。兔死狐悲，党归被雷电击中的画面犹在眼前，挥之不去。没有炼丹士，《千金方》就是一部无字天书，它穷其一生也无法穿凿。但大鸟存在侥幸心理，相信子孙青出于蓝，将来能破解这部医学典籍，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丹药。
有资料显示，人类的祖先最初是生活在海洋里的，经过了千万年，沧海桑田，慢慢进化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有说漫天飞雪属于鲲鹏的一支，关于这个远古神兽，先秦的庄周是这样描述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若垂天之云。
万物皆有灵。
金雕一路向北，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真的疲倦了。此刻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跨入北冥。
经过白龙山上空时，大鸟发现身后尾随着一个奇怪的飞行器。它形似磨盘，四周吐射着火焰，类似传说中的飞碟。
那是本的座驾，绰号＂幻影＂。司令官远涉重洋，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目的是得到《千金方》。据说这只鹰隼斗败了一架直升机，那又怎样呢？他玩味地望着窗外的大鸟，决定玩一场猫鼠游戏。
如果用机载**去攻击，无异于大炮打苍蝇，他移动一下手指，点击干扰弹发射按钮。
干扰弹又称***。海洋里的章鱼遇到危险时，便喷出一团墨汁似的液体，迷惑敌人的视线。四十四管干扰弹齐射，犹如天女散花，漫天飞雪立刻置身于一片暗黑中，类似催泪瓦斯的物质让它眼睛酸痛。此时，＂幻影＂伸出一只机械臂，抢走了那支卷轴。
相控阵雷达发挥作用了，军港里的登陆舰上起飞一架固定翼飞机。然而，即使这些刚刚服役的战机开了加力，和＂幻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警告无效，飞行员发射了四枚＂地狱火＂**。
速度高达五马赫的＂地狱火＂也仅仅追了首尾相连。此时，机械臂又伸出来了，它避过弹头，抓住了**的尾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这场战斗中，夏被结结实实羞辱了一下，输得连?裤都不剩了。然而这还不算完，本又轻点座椅边上的黄色按钮。
一般来说，世界各国把部队分为海陆空三军，但流波国增加了天军和地军，地军类似于《封神演义》里的土行孙，擅长土遁。
毫无征兆的，苍翠的白龙山塌了大半，地壳深处的强烈震动引发了海啸，数十米高的海浪扑向军港，把舰船冲撞得东倒西歪的。



 第十六章

巧取了《千金方》，本的内心一阵狂喜，当即命令＂幻影＂返回基地。速度五马赫的＂地狱火＂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使对方发射二十马赫的高超音速**，也能轻松应对。
回到司令部，本像换了一个人。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军，此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给考夫下了二道死命令：
一，立即召集教授及以上职称的军医。
二，大量采购炼丹所需的各种药材。
是的，司令官。
上尉领命而去。
流波国是一个半岛，形如一只不慎踏入海洋中的战靴。独特的海洋气候带来了充沛的水汽，岛上多珍禽猛兽，奇花异草。
考夫不负众望，很快组织了人员和药材，同时建造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实验室。他对那些头发花白的教授说，第一个炼制出千金丹的人，司令官将奖励一颗上好的夜明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实验室里没有一丝消息。
什么鬼？本沉不住气了。水土不服吗？他可没有时间和精力，他耗不起。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想要得到满意的答案，需要尽快找到《千金方》的主人。
*                 *                  *
初冬的海水寒冷彻骨，大鼋驮着党归一直向南，在临近的码头爬上岸。它似乎熟悉这里的环境，径直进入桃花林中的一间石屋。
由于呛了几口水，加上受到惊吓，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使党归处于昏迷状态。如果此刻去见上帝，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双下肢已经麻木，从足底开始石化了。
炼丹士身体上这种缓慢改变的过程类似于＂渐冻症＂，又称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状和疾病的名称相似，就是肌肉逐渐不能动弹，像被冻住了一样。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党归终于苏醒了。作为精通医理的人，对自己患了渐冻症并没有太多悲伤。就像日出日落，四季更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霍金也曾患过和自己同样的疾病，前者是一位享誉世界的物理学家，而自己是一介平民。
况且，炽王族的人在水中能活着便是一个奇迹。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又打开了一道门。
一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如果对生活尚存一丝信念，内心便变得平静了，慢慢开始学会了思考。用头脑而不是四肢，用思维而不是动作。把内心中桀傲不羁的马驹驯服得像一头温顺的绵羊。
党归有自知之明，不再去想沉鱼。如果之前配不上那个仙女，现在的差距更大了。一旦懂得放下，便心静如水了。
大鼋每天给他带来食物，都是不重样的海产品。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生食这些无污染的海鲜后，吞咽和肌无力症状虽然没有好转，但石化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桃花岛堪称世外桃源，人间天堂。长久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最大的心愿便是回归大自然，过上田园生活。这看似可望不可及的人生终极目标，炼丹士一不小心就达到了。
大海风平浪静，有驾着小舟的打渔人，有三五好友在垂钓。党归没有去海上，也不敢去，只想在有生之年炼出几粒千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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