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五十两贤书》 第一章、远行求医江湖骗子 【前言】 那年天下分崩离析,陆地上零零碎碎加在一起差不多二十五个国度。 正处南边的尧国还是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国,城里的百姓多到露宿街头,粮食也供应不足每天都有人活活饿死。 尧国的太祖皇帝郭泓祯,三十五岁登上大统。为了扩大疆土,联合周边小国攻打相对比较强大的国家。 再后来,郭泓祯越战越勇,一举合并了十三个国家,疆土辽阔。 二百多个光年过去,尧国的第五代皇帝还在年盛之时暴毙驾崩。 一没立储二没遗诏,膝下的皇子还年龄稍小,这前朝的战争也就由后宫野心勃勃的娘娘们打响了。 后来尧国经历了漫长而暗无天日的生活,六皇子在皇后的帮助下夺取到了王位。 当时的孝谨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同意帮助六皇子是因为她提出了一条只有六皇子肯答应的条件: 割出一块国土出来给自己为国,永远不得敌对。 那个国家成立了,取名为昱。 在这位史无前例的女皇的带领下,昱国越来越富饶,百姓越来越安乐。 相传,尧国皇帝郭鸿祯当年能成就如此霸业是因为一本红皮书,只不过现在流落民间。 可是如今天下太平,无数光阴流逝,人们逐渐把这件传闻淡忘了。 两国百姓和睦相处,共同信奉佛神群仙与祥瑞神兽。并且尧国自第一代帝王开展霸业以来,就有了赐兽纹的礼俗。 兽纹代表了一个人的权势,更代表一个人的身份,甚至更凌驾于官职之上。 天子为龙纹,皇室子弟为神兽纹,其余不论官民皆为百兽纹。女为飞禽,男为走兽。 即便是执有御赐百兽纹的九品小官若是跟没有兽纹的三品朝臣起了冲突,三品朝臣都只能退避三舍。 前不久,尧国在位的承嘉皇帝特赏御史大夫陆常生甪端神兽纹,从此以后他便一手遮天。 可惜一个人权力太大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章、远行求医江湖骗子。】 草长莺飞,花明柳媚。 这是个从春天开始的故事。 一辆三驾马车飞驰在一片白桦林里,驾车的小厮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皮鞭,看着十分焦急的样子。车轮滚滚,马蹄阵阵。 车里端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正值中年,一个刚刚成年。 老的名叫陆常生,年四十九。虽然如今已经年华垂暮,但是好歹年轻的时候也是扬名四海的天下第一美男。固然脸上青春不在,可还是个英俊的“老人家”。 实际上他是尧国御史大夫,正一品官职,是尧国史上第一个拥有御赐神兽纹甪端的重臣。 而那个小的名叫顾贤,是陆常生的表侄,年十八。虽然长相不及旁边的那位“天下第一”,但也总会让人忍不住的多瞧一眼。 这小子黑眸澄亮,眉眼间尽是英气,鼻梁高挺下颚尖细,整个人就好像是从玉石中雕刻出来的似的。 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材还是挺匀称的,风度翩翩一看便知是陆常生烘托出来的。 顾贤向来爱看书,这马车晃的不成样子还举着本书专心致志的看着。 他们千里迢迢一路奔袭不曾停歇,眼看着昱国的城门近在眼前。 “贤儿,把书收着吧,咱们该到了。” 陆常生合上车窗,正容亢色的对着眼前这个沉迷圣贤书的小孩儿说道。 顾贤闻声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把书收到怀里。 他们赶了七日的车不曾停歇,其实是为了陆常生的发妻李若笙的癔症求医来的。 十日前,李若笙深夜突然四处作乱,扰的陆府鸡飞狗跳,请来郎中以后发现她突然得了癔症。 陆常生老来得子不易,李若笙又是头次怀孕,现在又出这一茬子事情他自然警惕。 于是,陆常生把全尧国的大夫全都请进了府里为夫人医治,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可终究是无计可施。 宫里那位见识宽广的太医见陆常生爱妻心切,便告知昱国有位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名叫徐卿。 此人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更有传言说这徐卿只用了三日就治好了一个得了十几年癔症的村妇。 不过此人心高气傲,如果不亲自去请怕是请不出来的。 陆常生听了太医的话感激不尽,安排好府中事务就带着顾贤马不停蹄的奔向昱国,眼下终于快到了。 昱国渔阳城的城土虽然没有尧国甫京城那么大,但是这渔阳城富饶的多。 “x”形的运河将整座城池划分为四个区域,中间又被一座十字形白玉拱桥连接在一起。 每一个区域都有自己的特色,生活着不同的阶层。 东区有条出了名的百姓游玩之所,酒楼、戏楼、客栈、花舫、集市等各式各样的商铺一应俱全。 西区是昱国的富人区,那是块寸土寸金的奢靡土地,家里若没个几千万两银子当真不敢住在这里。 听说就连有着天下第一酒楼名号的广胜楼都在此地。 南区虽住的是些寻常百姓,房屋大多都是砖墙灰瓦,风景极好。不少文人墨客都隐居于此,享受着平淡生活所带来的乐趣。 皇宫坐落于北区,这一片都是行政单位和钦差大臣的居住之所。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多少都被皇宫**的气氛压抑住了,倒显得死气沉沉的。 车夫万福很快打听到了徐卿的住所,就在南区一所不起眼的一间砖瓦房里。 只是不巧,徐卿刚出远门采药,没个三五天的回不来。无可奈何之下,陆常生在东区的一间比较实惠的客栈落下了脚。 “表姑父切勿太担心,待我们把徐神医请回去之后表姑一定会痊愈。” 顾贤看着陆常生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有些担心,这一路上陆常生就没安心过。 “但愿。” “你初来昱国就到处转转吧,别跟我闷在屋里了。” 陆常生关切的看着眼前这个听话的小子,还没注意他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个子了。 顾贤自三岁起便由陆家收养,十五年了,陆常生视如己出毫无私心,从来只给他最好的。 这孩子也争气,凡是看过的书籍过目不忘,记忆超群可谓天才。 若不是这孩子亲生父母听信道士片面之词将其狠心抛弃,这福分自然也不会落到陆家。 顾贤的亲生父亲顾龙海是甫京城有名的皇商,因为家产雄厚在城里也算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顾贤当时还是家里的独苗,本该过着衣食无忧的阔绰生活,谁知那天府里来个了道士。 那个道士自称是傒龙祠的夤(yìn)天道长,前几日夜观天象惊现荧惑守心正悬于顾府之上。 荧惑守心是大灾之相,得知前几日正是顾贤三岁生辰后夤天道长更是笃定,并扬言: “这小儿今后长久居之所定将家破人亡,如若生平动荡,今后定将风云巨变,生灵涂炭。” 顾龙海闻之色变,可又好言好语的打发了道士。随后,又把年幼的顾贤叫来了。 他心里盘算着,好好的一个道士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登门拜访只为这番说辞。顾贤虽然是独苗,但是顾府的平安顺遂更为重要。 三岁的顾贤已经很听话了,可顾龙海还是咬牙要把顾贤送出去。 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若笙立马找来陆常生商量,希望可以收养可怜的顾贤。 陆常生本就是个无神论者,更不忍心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流离失所,便亲自将其带回。 这十五年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那个叫夤天的道士显然就是个撒谎不脸红的骗子。居然这般诅咒顾贤,就该给他引个天雷劫尝尝。 顾贤眼睛瞪的溜圆,抿着嘴点了点头,又对陆常生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了。 那孩子内敛,不爱说话,陆常生也习惯了。 这渔阳城可真大,人也挺多。顾贤对这个地方还是陌生的,就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了。 街上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些马车行过。到处都是商铺,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千奇百怪,琳琅满目。 转眼望去,东侧一处茶楼门前人头攒动围成一圈,好像生意不错。顾贤好奇,也就凑个热闹钻进人堆里去。 人堆的正中间是个茶座,座上坐着个身穿紫色麻衣的青年,看样子和顾贤差不了几岁。 此时他正在有声有色的跟着大伙儿推销着荷包里的药丸,说是能延年益寿。还说前不久一个刚要咽气儿的老头吃了一颗立马回光返照,悬乎的很。 “江湖骗子。” 顾贤噗之以鼻又喃喃自语一声,愣是没想到被那卖药郎听见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 卖药郎大声叫住了顾贤,像是要为自己辩解一番。顾贤无奈回头,也不知道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呀,公子。” 卖药郎随着众人视线快步跟上了顾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顾贤一顿乱摸,扰的顾贤心浮气躁。 “我看你面色发白,眼皮浮肿,双耳柔软,恐有疾患。” 卖药郎没正形的扯着嗓子喊着,巴不得整条街都听到。顾贤不愿意搭理这样的人,一句话都懒得说就扭头离开了。 “公子可有脱发、口咽干燥、潮热盗汗、五心烦热,每至午后身体发热,到了晚上夜尿增多?” 这话一出,顾贤止住了脚步。这卖药郎难不成真有点东西,自己最近这些毛病都被说了个遍。 “你可知为何?” 顾贤转过头问道,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哎呀呀,公子能迷途知返小生也替公子高兴。” “今日公子有缘与我相逢,我也缘于替公子诊治一二。” “实不相瞒,公子这些都是肾虚之兆啊。” 四首围观的百姓咧嘴大笑,公然的说人家肾虚可不得好好笑话一顿吗。 顾贤脸色有些难堪,又有些恼怒。他才十八岁,正值壮年,更不接触女流,怎么可能无故肾虚? “荒唐。” 顾贤甩手离开,不屑再和卖药郎纠缠。堂而皇之的就说自己肾虚,你才肾虚,你们全家都肾虚。 “公子留步!” 卖药郎匆忙追了上去,拦住了顾贤的去路,又伸手捧出那个墨蓝色的荷包在他面前。 “你到底要做甚。” 顾贤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昱国也有逼着游客买东西的无良商家吗 “公子,我这药丸可是取上好的零余子、三凌子、土芝、金蝉花、丰本、扇唇舌喙兰,共六味珍稀药材所制。” “吃上一粒,药到病除。” “保证公子今后在小娘子面前昂首挺胸!一展雄风!” 卖药郎嬉笑着脸,把手中的荷包对着顾贤晃了一晃。 顾贤好知书达理一男的,对于这些向来都是避之不及。怎料这个卖药郎这般口无遮拦,立马把泛红的羞容移向一旁。 卖药郎看着顾贤这番模样倒是愣了,这么大小伙子居然怕听这个?睁着大眼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场面陷入了一阵尴尬,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来往的人际匆匆,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看个稀奇了。 顾贤越陷难境,只想赶紧离开卖药郎的一再纠缠,扔给他几枚铜板就拿着荷包离开了。 第二章、六味娣慌西区闹鬼 顾贤越来越远,一路上只顾着赶紧离开就没注意自己走到哪里。等回过神来,又是一片陌生土地。 河岸边种着一排青翠欲滴的垂杨柳,微风拂过杨柳枝子随风摇曳,肆意的挑拨着粼粼河水。 商道都是用石板铺的,时不时还有几幅古铜浮雕画嵌在路面上。 接着就是一间间装修豪气的宅院,也不知道是哪些大人住在里面。 街上人来人往,有平民百姓,有高官达贵。 这里随处可见都是商铺,却不见一处散摊,想来这边有衙役时不时盯着,以免叫卖声煞了风景。 顾贤四处张望着,心想着此处应该就是西区了。 “嘿,公子。” 身后又传来卖药郎的声音,他轻拍顾贤右肩,小声叫道。 顾贤深叹了口气,今儿出门儿没看黄历啊,居然被江湖骗子缠了一路。倏尔,又转过头看着这张厌烦的嘴脸。 “你又要怎样。” 卖药郎难为情的一笑,又摊出右手,掌心下方还有一颗淡褐色的痣。 “诚惠,四两,您那点不够。” 卖药郎露出一嘴整齐的大白牙,他那一张童叟无欺的模样和他实际的行事风格简直是大相径庭。 “四两?” 顾贤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药郎,这些钱都够买一车的药材了。 “公子,我这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啊!您几个铜板给我打发了我没法交差啊!” “蝉花,所在皆有,七月采,生苦竹者良,花出土上。我徒步翻越崇山峻岭到竹林里搜集了好几日才捡到那么一只。” “你那些药材我闻所未闻,谁知是不是你瞎编胡诌出来的。” “不如这样,我物归原主,你把钱还我。” 顾贤从袖中拿出荷包,悬挂于食指上,跟着卖药郎商量道。 煮熟的鸭子到手飞了,卖药郎怎能就此罢休? 他一把夺过荷包,拿出那颗神乎其神的黑色丸药,举在了顾贤面前,又郑重其事的说道: “公子,我这六味娣慌丸是由——” “零余子、三凌子、土芝、金蝉花、丰本、扇唇舌喙兰六种珍惜药材所制。” 顾贤一脸无奈的抢答在卖药郎面前,虽然卖药郎自己说了一遍可是他也全然用心记住了。 其实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真的不想要。 卖药郎目瞪口呆的看着顾贤,这公子什么来头。 当时他报药名的速度极快,一气呵成就怕被人听出来。而且这些都是些不常用的药材,这货居然全记住了。 “对...” 卖药郎还没缓过神,愣愣地点了点头。 顾贤付之一笑,反正药也还给药郎了,他也不会再纠缠,所以转身再次离开。 心想着表姑父向来教导他要勤俭持家的道理,不过今天这钱怕是要不回来,就权当自己花了几个铜板认识点稀世的药材吧。 看着顾贤又要离开,卖药郎一把拽过顾贤的手臂,借势把药丸弹进他嘴里,又在胸口上点了几个穴位让顾贤咽了下去。 强买强卖这码事顾贤也不是没听说过,但是这逼着人吃“六味娣慌丸”可真是天下独一无二。 “公子吃了我的药,就得给我钱。” “宁可折本,休要饥损。” “四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带少的。” 卖药郎再次伸手要钱,这回顾贤可没什么话能说了。 顾贤扶着一棵垂柳俯着身子想把那不知真假的药丸吐出来,可再怎么干呕都是一场空。 “你这药里是不是有毒——呕。” 顾贤脸色铁青,自己怕是低估眼前这个江湖骗子了,他分明就是个人贩子! “诶?此言差矣,公子可别污蔑小生清名。” “此乃小生呕心沥血研制出来的上好补药,对于肾虚肾亏简直就是天降甘霖,美其名曰‘六味娣慌丸’。” 这下顾贤可跑不了了,卖药郎津津乐道的看着顾贤的囧态。 顾贤只觉得心火熊熊燃烧,胸口闷闷不悦,随即几点红滴在地上绽开了花。 他流鼻血了,止不住的那种。 顾贤痛苦哀嚎着,从袖中又掏出一块手帕捂住鼻子,仍旧不止。卖药郎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 嬉笑了片刻卖药郎把顾贤带到一家酒楼,点了一碗凉嗖嗖的绿豆汤。 顾贤哪儿管得了那么多,端起瓷碗就是一顿豪饮,不知其味。 果然,一碗下肚身心舒畅。 “好点了吗?” 卖药郎看够了戏已经笑不动了,托着腮打趣着顾贤。 “我说你卖药就卖药,逼着人吃做甚。” 顾贤才从火焰山脱险,立马就“兴师问罪”起来。 “你不吃我咋卖啊。” 卖药郎的话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不是真材实料,省得又被人叫江湖骗子。 “卑鄙!” 顾贤并不认他这个帐,愤然起身离开。店小二拦住要钱,顾贤指向身后的卖药郎说道: “他给!”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卖药郎就看着顾贤衣着不凡才上前纠缠,没想到这个人小气到一碗绿豆汤钱都不付。 捉鸡不成蚀把米啊!嗟乎! 顾贤强忍着怒气在东区转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医馆,二话不说就坐了进去。 “小公子可是来开药的?” 药柜前手忙脚乱的老医者停下手中的活儿,问向顾贤。 顾贤看着老医者手上的药臼眼了咽了咽口水,又抬头直面着他说道: “不是。” “在下有一事相问,烦请大夫告知。” “您可知道零余子、草龙根、海马、金蝉花、百味参、茶绒的药效吗?” 老医者眉头一皱,又伸手把住顾贤的下巴让其张开嘴巴。 “舌红苔黄,小公子是吃了六味娣慌吧。” 没想到这丸药在渔阳这么有名,随口一问就知道了。看来有望,顾贤难为情的对着老医者散发出求知若渴的目光。 “小公子不必担心,这药补是补了点,但是对身体没有害处。” “以后用药多小心点,有些药不是随时随地的想就口吃。” 老医者的话让顾贤哭笑不得,他也不想吃那玩意儿,当真无辜。一番彬彬有礼的谢过之后,这才放心离开。 这一晃都四个时辰过去了,顾贤还游荡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觉得过了一座十字桥又穿过了好几条陌生的巷道。 “夜半想到千条路,朝起醒来走原路。”? 话突然出现在嘴边,顾贤自言自语了起来。走着走着,又看见满目繁华景象。 还是西区,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顾贤心中有些惆怅,忘了记住客栈的名字是他的疏忽。 此时顾贤背后传来议论声,故意把声音压的极小,怕被人听见似的。 “哎?你怎么还在西区闲逛?没听说西区闹鬼了吗,也不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闹鬼?哪里闹鬼,我从未听过此事啊。” “先是广胜楼守夜的老李在大堂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吓死了。” “然后整片西区的商铺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这么玄乎?那走走走,快离开。” 望着刚才闲聊的二人远去的背影,顾贤驻足在原地。 他也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一切都是事在人为,只不过有心之人推脱到鬼神身上罢了。 顾贤不以为然的继续在西区游荡,正巧撞上了那家号称天下第一的广胜楼。 这广胜楼金碧辉煌的,光门面上就一定砸了不少的钱。纯金打造的牌匾高高悬挂,门两侧有两根白石所砌的石柱。 左边的石柱上雕刻着一只含利,右边的石柱上雕刻着一只当庚。 含利颬颬,北为仙车,骊架四路,芝盖九葩。曾有人记载:含利,兽名。性如今,故曰含利。 钦山有兽,状如豚,名曰当庚。其名似呼,见则天下大和穰,韩子曰和岁之兽。 左为金右为食,也是个好预兆。 也许是因为传闻闹鬼的缘故,这家广胜楼里没有多少人,怪冷清的。 既然来都来了,顾贤这好奇心的劲儿就促使着自己走了进去。 整个楼中的布景相当考究,一共有三层。每个楼层设有六个包间,每个包间都别有洞天。 整栋酒楼装修的奢华大气,正厅上悬挂了八十八盏琉璃走马灯,单看哪一盏都是价格不菲。 顾贤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这酒楼装修的红红火火的,怎么看也不像什么阴暗的地方。 “客官几位?” 店小二已经闲了不知道多久了,好不容易进来个不知情的人,自然拥了上去。 “啊,就我自己。“ 顾贤被安排在大堂正中的一处空桌上,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来也不能白来,要是这家店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吃,明天就带着表姑父来试试。 没一会儿菜就呈上来了,香烹狍脊、椒油银耳、三鲜羹,各个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菜量不大,别看是三道菜,顾贤一个人吃刚刚好。再等小二呈上米饭,顾贤开始动筷大快朵颐。 果然是天下第一酒楼,这每道菜都摆盘精致,咸淡适宜,鲜香可口,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顾贤正沉浸在美食在口腔中律动时,门外涌进大批官兵。 “都别吃了!” “官府奉旨查案,闲杂人等一律速速离开!” 第三章、昱国女相疑案再起 喊话的那个官爷叫董力,身型威猛气势汹汹。从面相看像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鼻下的一抹小胡子显得更加老成。 酒楼里最后的那么几个食客全都很识相的交钱离开了,只是顾贤仍然毫不顾忌的吃着。 他最看不惯当官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更何况菜都没吃完,怎么能说走就走,你们昱官查案可跟我这个尧人没什么关系。 “你,走!听不见嘛!” 董力站到顾贤身前大声呵斥,没好气的用腰间的剑柄敲打着桌子。 顾贤不以为然,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查你们的,我吃我的,有影响吗?” 看着这个小公子年纪不大涉世未深的模样,董力选择最后退一步。 “小孩儿,我劝你赶紧离开。你要不听话,你家大人可要跟着受罪。” 顾贤一听,忍不住的冷笑了一声。好大个口气,区区昱国小官还敢动尧国一品副相?可笑。 顾贤轻蔑的态度顿时激怒了这位官差,董力更是大手一甩,把桌上的菜肴一并打翻到地上。 盆倾饭倒,顾贤端着一小碗米饭,用手支着一双木筷,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心生不爽。 “你可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顾贤将木筷重重拍到桌面上站起,这是要跟董力好好讲一讲道理了。 董力也压根没带害怕的,为官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小兔崽子怕是还论不上个儿。 “你可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罔顾法纪,说重了就是要谋反啊。” 董力的声调升高,想以此威慑住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我又不是你们昱国人,你拿什么指认我谋反?” “我在这里好端端的吃饭你无缘无故的打翻我的饭碗,我是不是该控告你打破两国和睦呢?” 顾贤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已经没有兴趣再纠缠下去,直接放出杀手锏,速战速决。 “我自有我的说辞。” “来人啊,拿下。” 没想到董力并不吃这套,看着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孩子,他也并没有手软。身后窜出两三个官兵,立马出手把顾贤羁押住了。 顾贤的手被反扣在后,膝盖被人使劲踹了一脚使得自己跪在地上,疼的他是呲牙咧嘴的。 “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顾贤打算亮出身份,陆常生是尧国副相御史大夫,就光官职也足够令他们收手的了。 “你又是何人?” 顾贤的话正要脱口而出,门外竟传出幽幽的女声,声音婉转动听,听得人像是被小虫子舔了心间似的。 定睛一看,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渐渐进入众人视线。 此女一袭朱红色华服裹身外披红色纱衣,袖口上以黑色丝线刺绣着曼珠沙华的图案。 白皙的天鹅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之上佩戴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纹边红色宝石,妖娆至极。 三千青丝宛如黑色绸缎一般肆意披散着,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只增颜色,朱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整齐亮白的牙齿。 鼻尖上的一小点黑痣显得整个人风情万种。 好一个绝世美人。 董力闻声,脸色大变,转身对着女人深深行礼。 “梅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大人?昱国居然还有女子立身官场位高权重。 “没事,车上呆着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儿,看着屋里热闹就想来瞅瞅。” 梅姬摇曳着身姿走来,拍了拍董力的肩膀等他带着在场官兵下去以后看着有些狼狈的顾贤。 “回答我。” 梅姬冷冷的吐出三个字,和顾贤稚嫩的脸庞挨得极近。 顾贤咽了咽口水,眼看着耳廓变成红色。他从来没有和女子离得这么近,虽然这个美女阿姨比自己大了有十来岁的样子。 “我是尧国副相御史大夫陆常生的表侄……” 顾贤很少自报家门,他不想给陆常生添乱,但是眼下情势紧急,这也是无奈之举。 梅姬听后对顾贤也是另眼相看,陆常生是当今尧国承嘉皇帝的心腹大臣,大公无私政绩累累,在昱国也有点名气。 “御史大人现在正在渔阳城?” 顾贤点了点头,没想到梅姬这么给面子。平安无事的化解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现在在何处?” 梅姬的过分热情让顾贤措手不及,这是什么章程?不过,说到落脚的地方,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就记得在河边,是家两层楼的客栈...” 梅姬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疑虑,随后把查案的事宜交给了董力,带着顾贤沿河找到落脚的客栈。 吃了天下第一楼的饭菜一个子儿都没掏,倒是不吃亏。 “表姑父!” 顾贤一把推开门,看着站在窗前焦急万分,听见顾贤的声音急忙转过头。 “贤儿你这是去哪儿了,可让我好找。” 陆常生走上前去,又见顾贤身后的妖娆女子,有些不解。 “这是?” “昱国宰相梅姬参见御史大人。” 顾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怎么也想不到昱国的当朝宰相居然就是这个女人。 再想到当时自己还有些自傲的介绍陆常生就脸红。 “梅相客气了。” 陆常生闻声急忙还礼,心想顾贤出去这一趟怎么把这么大官儿招来了,莫不是惹了什么事? 语罢,陆常生点了客栈里最贵的一壶信阳毛尖,把梅姬请到楼下一叙。 “陆大人来昱国也不通知一声,哪能让大人住在客栈。” 梅姬脸上堆满和善的微笑,像是在聊家常。尧昱两国本就交好,当朝重臣相互着也友善些。 “劳梅相费心,此行只是私事不敢惊动梅相。” “私事?若是梅姬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大人,还请大人不要客气。” 梅姬提起冒着热气的茶壶先给陆常生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满上。瞬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多谢梅相,只是陆某此行是为了求医的。” 虽说这小妮子看自己年轻不少,可官位却高了许多。 “求医?”梅姬仔细端详了一眼陆常生,又道:“大人面色红润有光泽,目光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不像得病之人啊?” “没想到梅大人还懂些医术。” “陆某身体确实无恙,是府中内人患疾。” 二人一来一回聊了许久,顾贤只好坐在一边听着二人寒暄。他心里还是好奇西区闹鬼的事情,可眼下根本插不进嘴。 直到陆常生问起梅姬如何遇见顾贤。 机会来了。 等梅姬解释完顾贤立马接上话:“梅大人,敢问广胜楼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姬因为此事伤了不少脑筋,也正好跟顾贤随口抱怨抱怨。 “几日前广胜楼发生命案,本是庄不打紧的小案就交与府尹处理了。” “结果案子没破,西区的商铺接连着出现命案闹的人心惶惶。太后震怒,撤了府尹官职,把案子交给我了。” “查了好几日还是杳无音讯,命案还是接连不断。案发地点都细细查过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顾贤不知不觉的对这种案子都有些好奇心,听到这里更有精神了。 “原来如此,梅相都这般劳累了还要麻烦梅相送小侄回来。” 陆常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昱国的事情尧国可没什么权利插手。 “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渔阳,该怪我们没有好生接待才对。” 两个人又开始互相客气,官场上的这个风气真的让顾贤很不舒服。顾贤没再说话,闷着声好像在想些什么。 不久,陆常生送梅姬离开了,顾贤也非常客气的跟在后面,又是挥手又是道别。 第二日,顾贤记好了客栈方位再次出门。这回他的目的明确,直奔广胜楼。 路上听说东区又死了一个,顾贤他们就住在东区,那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整个西区被封锁住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十几个官兵守在桥头,董力坐阵其中。 “这是怎么了?” 顾贤走上前询问,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董力一看,这不昨天那小子吗,好像有个位高权重的爹,惹不起,好声好气的说道。 “西区死的人太多,封了。” “小公子还是速速回去吧。” 董力的态度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这让顾贤觉得有趣,看来这世道还是权势占些道理。 “官爷,可否容在下打听一二?” 顾贤这一声官爷喊的董力措手不及,急忙作揖连声说道使不得。 “被害的都是些什么人?” 董力抬眼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这么大孩子操心这事情干啥,若是旁人早都避之不及。 没办法,人家都问了,只好作答:“有高官有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被害群体很广泛,几乎没什么规律。顾贤从小读过些书,看过些古今奇案,本以为这案子不难,谁知会这样。 “小公子还是快回去吧,西区动荡不安全。” 董力再次好言相劝,顾贤要死在昱国,尧国肯定有话说。 “可否让我去现场看看?” 这么吊胃口的事情让顾贤就此隐忍了的确不是顾贤的风格,只是没想到这么直白。 “小公子胡闹不得啊,这里不是尧国,出了事可没人护您周全。” 董力再次阻止,毕竟这是昱国的自家事,把一个外人卷进来不合适。可他刚刚说完,远处再次传来梅姬的声音。 “让他去。” 第四章、腾黄神兽不知书局 顾贤闻声回头望去,梅姬以轻纱遮面,双手满是鲜血,看样子是亲自验尸了。 “大人,他是...” 董力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大个案子卷个小孩儿进去成何体统,话刚说出口就被梅姬打断了。 “行了,听我的。” “顾公子要是感兴趣就跟着我一同去。” 梅姬把死尸都运到了那日顾贤问药的那家医馆,医馆里也变了模样。满地摆满了尸体,最前方还有个开膛破肚的尸体躺在木桌上。 “送回府衙太慢,就近借了个医馆。西区的大人们都不愿意腾地方,只能暂时放在这里了,公子多担待。” 梅姬继续抄起药柜旁的小刀,朝着死尸走去。 顾贤没见过那种血腥场面,不想看也不敢看。书里记载这种场面经常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如今亲眼见证才觉得震撼。 还是没有勇气,顾贤侧着脑袋闭着眼睛。 “怎么了?怕了?” 梅姬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轻松,她一边打趣着顾贤,一边拿出了死者的胃。 “我从未见过血腥,站在这里远远看着就行。” 顾贤还是太嫩了。 “也是只丢了颗肾” 梅姬得出结论,随手把胃扔了回去。又移步到门口的水缸洗掉手中的血迹,走到顾贤面前。 “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梅姬虽然洗干净了手,可顾贤还是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他一边问着,一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毒死的、溺死的、撑死的、掐死的、吊死的、吓死的、让刀砍死的。” “花样挺多的。” “但是全都丢了左边的肾脏。” 梅姬看淡了这些死相,轻描淡写的像书里一样。 “如何被吓死的?我还是第一回听说。” “这些死者为何都被砍去肾脏?” 顾贤一个又一个问号蹦了出来。 “要是有我也不会在这里剖尸了。” 梅姬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顾贤的这番话也能证明他自己是懂点意思的。 “大人,又死了一个。”董力急匆匆的赶来,神色担忧。 “怎么死的?”梅姬一脸平静的问道。 “是欧阳何。” “城里那个卖丝绸起家的富商。今早迟迟没有醒,家里人觉得不对就进屋查看,一把脉已经咽气了。不知道怎么死的。” 顾贤望着两个捂住口鼻的官兵挑着个担架从自己身边走向医馆,被白布盖着看不出什么。 无缘无故的不可能痛下杀手,即便是嗜杀之人也不会一时之间想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方法要人性命。 如果入室杀人就一定会有所痕迹,除非真的是牛头马面来索命了。 顾贤提议去欧阳府上一探究竟,梅姬好奇这小家伙儿到底能看出什么来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还没到欧阳府,就远远的听见了欧阳夫人的哭声。真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顾贤没有一丝犹豫,跟着梅姬径直走了进去。 正房就是欧阳何丧命的地方,屋里供了尊腾黄雕像。 “腾黄之马,吉光之兽,皆寿三千岁。”顾贤张口就来。 自从住进陆府后顾贤就发现表姑父的一切用具上都印着一个图腾,后来才知道这是陛下御赐的神兽纹。 从那天起他就格外留意相关书籍,这次来昱国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随处可见神兽的痕迹。 “家里供着神像还遇害,看来真不是恶鬼所为。” 顾贤漫不经心的走向窗边的香案,看着这尊一尺高的神像。眼睛一瞥,看见了香炉里漏出一角的纸。 “这是何物?” 顾贤预感这一定是什么线索,伸手将其拽了出来,在空中抖落纸上的香灰。看着顾贤的惊人之举,梅姬凑上前来一探究竟。 纸条被小心翼翼的展开,上面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 梅姬还算警惕,遮住了口鼻。顾贤不然,居然细细嗅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梅姬露出失望的表情。 “其他死者府上可有这些?” 顾贤高举这张薄如蝉翼的宣纸,透过阳光仔细看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又不是谁家都供奉神兽,何必大惊小怪?” 梅姬觉得顾贤的举动有些过激,被一张纸搞得这么紧张又是何必。 “我看过很多书,写过很多字,但是从回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纸。” “寻常的纸,不会藏到香炉里面。” 顾贤言之凿凿,他确信这纸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梅姬沉思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顾贤所言也有些道理,接着吩咐董力去排查。 离开了欧阳府,梅姬把顾贤带回客栈,并在一楼的大厅等着董力回来。 几个时辰后,董力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个锦囊。 “大人,小公子的猜测没有错。属下带人查了所有死者的居所,他们家里都供了神像,香炉里都有纸条。” 顾贤激动的拍了下桌子,把梅姬吓了一跳。他高兴,自己的猜测没有问题。 梅姬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公子,又示意董力把锦囊交给自己。 锦囊一开,酸气四溢。 顾贤伸手拿出一张展开,果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空白纸张。更奇怪的是,这纸撕不坏。 “这是以何物所制?居然还可以这般坚韧!” 梅姬惊呼连连,她一代宰相啥场面没见过,这回是真给她开眼了。 顾贤摇头不知,拿鼻子贴紧了使劲吸气,这纸的酸味大有古怪,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麻烦官爷给我一支火折子。” 话音刚落,董力的火折子就呈了上来。 顾贤摘下火折帽子,鼓起腮帮子对着黑黑的一头使劲吹气,火光乍现。接着,顾贤端起薄纸,在外焰之上一阵烘烤,那张薄纸上才渐渐出现一个图腾。 “这是?” 梅姬现在真的有些佩服顾贤了。先是心思细致入微,接着就是一切问题在他面前都能引刃而解。 了不得!真的了不得! “官爷要是方便可以把剩下的这些都烤了。” 顾贤合上火折子后物归原主,开始研究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纸只有巴掌大,但是上边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好像是些妖魔鬼怪,还有些神秘的符文。 “梅大人,你们昱国有什么教会吗?” 顾贤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玩意儿来着不善。画这些东西藏香炉里边,肯定是什么邪教礼仪。 “从未听说。” 梅姬好歹也是个土生土长的渔阳人,并没有听过坊间有教会的说法。 顾贤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梅大人,临时给我找间宅院,再给我请尊神像进来,最后在宅院里藏些官兵,我保证今晚给你抓到凶手。” “这事情让董力来就行。” 这还是梅姬第一次拒绝顾贤,事关顾贤的小命,她容不得顾贤冒险。 “有几十人守着我,你何必担心。”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这来去无踪的凶手是如何行事的。” 在这方面,顾贤的固执可是出了奇了。 “我答应陆大人可不答应。” 顾贤劝了近乎半天,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终于心满意足的提着一个绣了神兽图腾的荷包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陆常生那边,梅姬自有说辞。 为了引起凶手的注意,顾贤特地晃悠着荷包在街上转来转去,东南西北四个区一个角落也没放过。 不知闲逛了多久,顾贤被眼前的一家不起眼的书局吸引住了。 这书局装修的十分简约,和附近那些富丽堂皇的商铺一比简直格格不入。 门口一块乌木牌匾还发着油光,金色的墨笔在上苍劲有力的写了四个大字—“不知书局”。 书向来是为人带来知识解除疑惑的东西,这家书局起了个相反的名字更引人不经遐想是何用意。 顾贤本就对书感兴趣,不假思索的就进去了。 一屋子书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还有不少泛黄的书卷、不知道什么朝代流传下来的竹简展示在书架上。 走入书局,扑面而来的就是沁人心脾的石墨香气。 这哪是书局,这就是天堂! “公子想买什么书?” 门口站着个好水灵的姑娘。披散着齐腰的长发,头上插着一支玉簪。 身着淡粉色烟罗裙,又用七彩丝线于裙摆刺绣翩翩蝴蝶,显得娇嫩俏皮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柳叶弯眉,明眸皓齿,五官小巧精致,琥珀色的眸子散发着微光,淡粉色的嘴唇犹如芙蓉花瓣一般。 顾贤心里有些纳闷,为什么昱国漂亮姐姐比尧国多。 尽管眼前的姑娘再多好看,只要和书站在一块儿瞬间黯然失色。 “你这儿书,贵不贵啊?” 顾贤把目光都投向了书架上五颜六色的书上,对眼前这个小美人丝毫没兴趣。 “公子第一次来?” 姑娘答非所问,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公子新鲜的很。 “是啊。” 顾贤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到书柜角落一本不太起眼的红皮书上,厚厚的一本很有分量。 女孩儿心里一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想看下去,瞧瞧这个陌生的小公子是会扫一眼就放回去还是细细阅读起来。 顾贤给她的反应是后者,而且一看就看了好半天。 第五章、瓮中捉鳖卖肾买书 这本书自书店开张就摆在那里,不少人拿起来粗略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 过了许久没有落灰,翻了那么多次没有泛黄。 女孩儿自己也看过,这本书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拼凑在一起了却不知所云。 多看了几遍后,女孩儿才知道这是一本奇书。 每次用不同的心态去读,就会有不同的感觉,越想弄明白其中的奥义就越读不明白,看久了甚至忘了自己在看什么。玄乎的很,也可能是自己和这书没缘分。 顾贤越看眉头就皱的越近,好像知道了些非常紧要的事情。 “这书多少钱。”顾贤决定买下它。 “五十两。” 姑娘也真是狮子大开口,一本书能卖到五十两这明摆着在抢劫。 “五十两?!” 顾贤受了不小的惊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也知道西区物价贵,但是也没离谱到这个份儿上啊。 “要买就买,恕不还价。” 女孩子脸上洋溢着和善的微笑,水灵的大眼睛变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顾贤吞了吞口水,盯着手里这本价值不菲的书内心纠结了许久,最后放回了书架。 五十两银子,地主家傻儿子都不见得这么花。 顾贤匆匆离开了,到达了梅姬给他安排的住所。 很快,夜深了。 到了晚上天气变冷了不少,外边刮起的大风仿佛要摧毁什么似的。 窗外传来树叶相互碰撞的沙沙声,北风呼啸而过的呜呜声。 不知道这古怪风什么时候会吹落谁家房顶的瓦片,什么时候会折断哪棵树的枝桠。 为什么所有的恐怖故事背景都发生在夜里?除了黑暗可以掩盖恶行,黑暗也带来恐慌。这是人的天性。 顾贤等了太久一不留神就睡着了,背对着门口搂着被子吧唧着嘴,好像在抱着个大媳妇儿。 突然一阵剧痛从袭来,把他从梦中拽回了现实。一睁眼回头看,面前站着一个戴着鬼面黑影。 “啊啊啊啊!!” 顾贤吓到惊魂,惊叫声冲破天际,几乎吵醒了这条街的住客。 屋外守候的官兵闻声赶来,剑拔弩张,将正房团团围住。 这一下瓮中捉鳖,满载而归。黑影没了退路,向后退去又触动了丝线,随后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其活捉。 “顾贤!” 梅姬守在外面眼睛都不敢眨,可万万没想到还是让那歹人潜伏了进去。看着顾贤受了重伤,梅姬捏了一把冷汗。 顾贤疼晕了过去,只听见外面越来越吵。 再一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顾贤见自己**着上半身腰间绑满了纱布,再一抬眼好像回客栈了。 “贤儿,你终于醒了。” 陆常生端着一碗汤药进了房门,神情有些惊喜,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表姑父...嘶—疼!” 顾贤想起身却被腰间强烈的疼痛感牵制住了。 “别乱动,你身体还有恙,这阵子不宜走动。” 陆常生放下汤药,扶着顾贤坐起。神色有些担忧,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表姑父...我怎样...” 顾贤最了解陆常生的一言一行和他的一些面部微小的动作了,陆常生的表情分明就是自己有事。 “这一刀很严重好在没伤及性命…只是…” 陆常生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怎么了表姑父,直说无妨。” 顾贤焦急如焚,这一刀下去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你左侧的肾脏受伤严重...损伤过多...怕是回天无力了...” 陆常生回天无力四个大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顾贤弱小脆弱的心脏,可谓字字扎心。 顾贤瞬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心中绞痛。 《黄庭经》中记载:“肾部之宫玄阙圆,中有童子冥上玄。主诸六府九液源,外应两耳百液津。苍锦云衣舞龙幡,上致明霞日月烟。百病千灾急当存,两部水王对生门,使人长生升九天。” 想到此处,顾贤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掉了出来。 他,顾贤,一个年仅十八岁正处青春年华的男人。 本该健全的身躯如今变成了残缺,因为失去的那家伙被好奇心杀死了。 他也许是个英雄,今天的历史将留下他的姓名。 “下次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你可记住了?” 陆常生端起药碗端坐在顾贤床边,又一勺一勺的吹凉了些再喂进顾贤嘴里。 这小子不知道该不该算命硬,那么一刀深深插进去,换个平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陆常生端着瓷碗就去开门,原来是梅姬。 梅姬向屋里一探,看着顾贤已经醒了才放下心来。对待这位功臣,她不知道该先感激还是先愧疚。 “梅相。” 陆常生彬彬有礼的作揖,要将梅姬领了进来,结果一眼看见梅姬身后的老者。 那是一个肩挎着一个红木箱子,身穿深蓝粗布麻衣的六旬老叟,白发飘飘慈眉善目的,看起来不像坏人。 “小民徐卿拜见大人。” 原来他就是徐卿! 陆常生又是深鞠一拜,日盼夜盼终于把这神医盼来了。 徐卿自然是妙手回春,给顾贤开了几副药又敷了点药膏。没一会儿,后腰上的痛感一下子全消失了。 “请大人放心,公子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下地生活了。” 徐卿说完以后顾贤和陆常生并不觉得高兴,因为远在尧国还有个得了癔症即将生产的李若笙还没人管呢。 “先生有所不知,我二人此次前来渔阳就是请先生到府中治疗我那怀孕的妻子才来的。” “如若再拖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可否把小侄一并带回去共同治疗?” 陆常生的额头挤出了三条竖线,目光聚焦在徐卿身上。 徐卿摇了摇头,说道:“顾公子刚刚失去一颗肾脏,元气大伤,经不然起一路颠簸。”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顾公子现在只需要安心静养,按时喝药。小民还有一个关门弟子可以来照料顾公子的日常起居。” “表姑父带着徐神医快快回府看看表姑吧,这么些时日我心里也不放心。” 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顾贤十分同意,表姑的病情可拖不得,他自己也想去看看那位夺肾凶手。 事已至此,陆常生点头答应了。 “徒儿,进来吧。” 徐卿对着门外喊道,接着门口站出来一个让顾贤永远忘不掉的人,那个“六味娣慌丸”的不良厂家——卖药郎。 “怎么是你!!!” 还没等诧异的卖药郎说话,顾贤先喊出了声。当初就是这厮大庭广众的说自己肾亏,如今好了,肾都直接少一个! 卖药郎惊慌失措,瞪大个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顾公子跟小民的劣徒认识?” 徐卿看出来些端倪,转头又看了看哑口无言的卖药郎。 “何止认识!” “徐神医的这位高徒妙手回春,我当时还在想世间为何还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原来是徐神医的徒弟!” 顾贤的话里带着刺,眯着个眼睛看着眼前的卖药郎。 “哈哈哈,公子谬赞。” “计伏成,还不快给两位大人行礼?” 徐卿果然没听出来,还笑脸盈盈的冲着计伏成招了招手。 师命难违,就算顾贤是狮子、是老虎,徐卿叫他过去,他也不敢不敢去。 “给梅大人、陆大人请安。” 计伏成巴不得像只鸵鸟一样把脸嵌进地砖里,乖乖,私自卖药的事情要是被告发到徐卿面前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不必多礼。” “没想到贤儿出去两天遇见这么多事情,回来还闭口不言。” “这要没出事,我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 陆常生的话听起来像是有些气愤,实际上还是以担心为主。他不禁有些后悔那日让顾贤出去转转了。 “陆大人恕罪,要不是我答应让顾公子插手,也不会落得今日之下场。” “此案,顾公子立了头功,我定会为公子向太后请赏。” 梅姬站出来说话了,听陆常生责备顾贤自己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梅大人勿需多礼,这都是小侄自己选的,若当时我在场怕是也没人拉得住他。” “他就是这样,想做的事必须亲自完成,不然十头牛都没有办法拽回他。” 又是官场上俗套的客气话,顾贤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徐卿递给计伏成几副药方,又吩咐了些什么。计伏成听得仔细,眼神也时不时的瞟向顾贤。 等徐卿嘱咐完,陆常生紧接着说道:“事不宜迟,徐老你我二人快快上路吧。” “贤儿,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病,哪儿也也不许去,我叫万福留在这儿看着你,免得你再好奇。” “等你能下地了就让万福立马把你送回来。” 顾贤喜提半个月软禁,其实就算表姑父不说他也哪儿都去不了。 “贤儿遵命,表姑父一路小心。” 顾贤苦笑着,望着陆常生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有些心酸。 哎,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幸运的是命还在,倒霉的是少了个腰子。 “梅大人,那个行凶的人查出来没有?”顾贤还是好奇,改不掉。 “你先别担心他,先养好自己的身子,等你要走前一天,我会安排你见他。” “想要什么奖赏,我替你去讨。” 梅姬冷艳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柔,像是一位“慈爱的老妈妈”。 “顾贤也不多要,正好有有个东西想买。” “梅大人要是真的要赏我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吧。” 顾贤也没狮子大开口趁机讹上梅姬一笔,只是还惦记着不知书局里的那本红皮书。 没了颗肾只想要五十两银子? 看着顾贤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好像也没有什么附加条件了,梅姬倒是觉得奇怪。 第六章、危机四伏痛失爱子 “你那日在广胜楼吃的那一顿都就二十两了,立这么大的功才要这么点?” 顾贤闻声虎躯一震,乖乖,他也知道西区物价贵,可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居然吃掉一个七品朝官半年的俸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幸亏那日梅姬来查案,不然就得押那儿洗盘子了。 “加一块儿不就多了吗,徐神医的诊金你也没让我们掏,也算是仗义。” 顾贤故作坚强,就好像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往往表面上越风平浪静的人心里越是波涛汹涌。 “行,我欠你个人情。” 梅姬也不想再等顾贤反悔了,毕竟昨天一天的相处,她也摸清楚这小子是个什么性情的人了。 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到顾贤床头后,梅姬嘱咐了计伏成几句就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顾贤和计伏成,计伏成站在原地不敢说话,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 “计—伏—成—?” “好名字啊,好!真是计谋好到令人诚服的制药大家!” 顾贤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背,不怀好意的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卖药郎。 “顾公子,对对对...不起啊,我...” 计伏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自己头回卖假药没想到还撞枪口上了。 这大千世界的迷人之处,根本不是得偿所愿,而是阴差阳错。 “零余子、三凌子、土芝、金蝉花、丰本、扇唇舌喙兰..” “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山药豆、野豌豆、芋头、蝉花、韭菜、单肾草。” “伏成兄弟的卖价好像比成本高出整整十倍啊,这可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计伏成越听越慌,当时就怕药方被剽窃才特地选了些生疏的别名,没想到一日就被顾贤戳穿了老底。 顾贤也并不是什么精通药理的人,听说昨日一整天都在帮梅宰相办案,没道理忽然之间茅塞顿开啊。 “顾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顾贤付之一笑。 昨日是匆忙,可闲暇之余去那“不知书局”瞥见了本旷世奇书,这只是看了几张就对药理上颇有收获。 计伏成那些小把戏瞬间就像脱光了的秀才一样,一丝不挂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也是想知道就自有办法知道。” “不过,你别太害怕,我没别的意思。” “只是你这骗人的生意别再拿出来祸害百姓了。” 顾贤念在计伏成是徐神医的得意徒弟,自己吃了以后也没出什么岔子才决定放过计伏成一码。 “顾公子,小生冤枉啊。” “六味娣慌真是小生呕心沥血数载的成果,那些药材也都是防止被人剽窃才胡乱说的。” “成本正好四两不多不少,小生沿街卖药只不过是想找人试药罢了,绝无敛财害命之意!” “其实说来也巧,公子是有肾亏不假,可常人根本受不住凶手这刀。若不是小生的药来的及时,公子怕是....” 计伏成喊冤叫屈,还把顾贤只是丢了颗肾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顾贤只觉得此人当真厚颜无耻。 “那我还得谢谢小神医了?” 顾贤心里想着,如若今天自己没能躺在这里,恐怕这小神医也没有这番说辞。 “不敢当,不敢当。” “公子为昱国除害挺身而出,小生力保公子出份力也是应该的。” 计伏成咧嘴傻笑,又把那两排亮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 “我敢夸你倒是真敢接啊....” 顾贤喃喃自语,斜看了眼计伏成又拿起床边的银子掂量。 这下好了,等一下地就去不知书局买书去。 二人闲聊之际陆常生的马车已经驶出城外,外雇了一名车夫,看起来也算老成。 路途上车马颠簸,其实四处还暗藏杀机。 一大片蒙面刺客早埋伏在陆常生的必经之路上,只要马车一出现瞬间剑拔弩张丝毫不留有余地。 周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只有窄窄的一条山道。 陆常生的车是快,那哪有飞来的箭快,没一会儿整辆车就被扎成了筛子,到处遍布了漏光的窟窿。 陆常生猝不及防,更是手无寸铁。面对这一波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丝毫没有防范的余地。 就在他们即将得手之际,大地猛烈的颤动着,地上的碎石不停的跳跃着,远处还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宛如雷声滚滚而来。 又是一批白衣蒙面刺客,这回阵仗可比山林里潜伏的大了多了。他们骑着战马手握长枪短剑气势汹涌的赶来。 今天他们要杀个痛快。 “头儿,这啥情况?” “白衣服是哪波的?来抢功的?” 林间一直潜藏的蒙面刺客挠了挠头,眼神中满是疑惑。 “不知道啊,杀个陆常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领头的也一头雾水,这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一点。 就在所有人都在好奇这波人是来干什么的时候,领头的白衣蒙面手持扎着红缨穗的长枪对着不知所措的黑衣蒙面就是一顿乱刺,鲜血飞溅浸染了他一身白衣。 陆常生的车夫也算鬼头,趁乱驭马飞驰,巴不得一下飞到天上去。 “糟了!给我追!” 黑衣带头的男人惊声站起,这时他才明白,这些白衣服的都是来救陆常生的。 可眼下还有谁走的开,白衣有备而来人多势众,把黑衣围得水泄不通,意思是今天谁也别活着回去。 那头儿觉得大事不妙,只身走了出去,对着拿着红缨枪的领头人双手作礼。 “这位好汉手下留情,我等是奉——。” 白衣并不给他这个面子,还没等他说完便将手一挥,手起枪落,只见黑衣的脑袋迸发这热血滚落在地。 “我管你奉谁呢,哪儿来这么多话。” 白衣没好气的啐了一声,骑马离去。随后血洗黑衣后朝着陆常生逃走的方向追去,山林终于恢复了宁静。 这些再也睁不开眼睛的黑衣刺客将会永远陪伴着山间的一草一木,用他们的鲜血浇灌着这片土地,染红了半片山林。 这才三月,叶却红了。 杀机四伏闹的陆常生心有余悸,生怕下一秒就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暗箭正中靶心。 他们不敢歇息,昼夜不停的飞奔在山野之间。用了三天三夜,在白衣们的护送之下,陆常生等人终于回了尧。 到了陆府陆常生夺门而进,院里回荡着夫人的惨叫声。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难产了!” 陆常生听后心力交瘁,整个人都快接近崩溃边缘。还好有徐卿在旁边,给陆常生喂了一颗护心丹便随其进了卧房 房里的场景当真是惨不忍睹,惨叫声不绝于耳。 四个产婆忙的不可开交,床上痛苦不堪的李若笙大汗淋漓,嘴皮子煞白。 徐卿赶了过去,替李若笙把了脉,看他的表情受了很大惊吓一样。 怕是李若笙不太好办。 “怎么样,徐大夫。” 陆常生站在门口坐立难安,若是可以,他宁愿替妻受过。 “夫人脉相虚弱,气血不足,而且.....”徐卿欲言又止。 “徐大夫什么时候了还犹豫,有何事你说便是!” 陆常生都快急疯了,几天没睡他的脾气也自然收不住,好在徐卿没怪罪。 “尊夫人中了毒,癔症、难产都因此毒所致。” 陆常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最软弱的一块仿佛被人狠狠的扎上一刀,连皮带肉的划上千道万道。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面部表情来表达自己内心。 李若笙生性温婉从不与人结仇,究竟是谁这么狠毒居然用如此阴险的手段来对待一个与世无争的柔弱女子。 “大人,可否让老夫去检查一下夫人的饮食汤药。”徐卿又问道。 “去吧...” 陆常生除了痛苦,几乎感受不到其它心情。 徐卿走进陆家厨房,厨房收拾的很干净,所有物件都井井有条的摆放着。 他先细细检查炊具,确认无误,又继续检查五谷和调理,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若下药,不可能不从口入。 一不留神,徐卿看见了藏在灶台里的药罐。再取出来一闻,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先生有何发现?” 陆常生的声音颤颤巍巍,要不是那颗护心丸他怕是已经急火攻心了。 “大人请看。” 徐卿将沾满草木灰的药罐递到陆常生眼前,将盖子打开后又是一阵扑面而来的药香。 “有何不妥之处?” 陆常生哪看的明白,更没心思听徐卿卖关子。 “老夫看了这药罐中残留的药渣,确实是安胎药无误。 可是,这个药罐却别有一番功夫。” “虽然药罐身被覆了些草木灰,但只要细细闻却能闻出川乌的味道。” “川乌虽有祛风除湿,温经止痛之效,但是孕妇忌用。” “按夫人一日三顿,连着喝一个月的情况来看,毒性足以引起神智不清。” 陆常生听着徐卿的话心中隐隐作痛,太阳穴好像被两颗长钉死死钉了进去,嗓子里仿佛被鱼刺卡住了。 要是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一个人站出来顶下所有。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付那么弱不禁风的李若笙。 很快,屋里的李若笙累了,面色苍白的晕了过去。 接生婆的面色也不太好,她站在门口看着痛苦万分的陆常生,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出口。 她怕这位平日和善的主性情大变。 “李婆,可保住了?” 陆常生的眼里夹杂着哀求,夹杂着希望,夹杂着悲痛。他希望李婆接下来告诉他的就是他想听见的。 “对不起,大人,老身尽力了!” “可…小公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啊!” 话音刚落,李婆老泪纵横。 陆常生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但是他还是经受不住现实的折磨。 光用心如刀绞已经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境了,现在的他仿佛被人活生生的用刀割成千片再丢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那种生不如死,那种痛不欲生,谁能懂,又有谁能看出来。 第七章、医者两面暗流涌动 “夫人…夫人可保住了?” 陆常生的嘴唇已经被他咬成了紫色,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爆发出来。 可嘴唇禁不住的在颤抖,血丝蔓延包裹着整颗眼球。 “保住了。” 李婆终于给了陆常生一条活下去的理由。 郊野外的小茅草屋十分僻静,屋子破落不堪,院子里还有一口大大的石磨。 院子周围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有些开的蓬勃,有的奄奄一息,看起来并没有人经常出入的痕迹。 但是此时此刻,门却敞开着。 蒙面男子慌慌张张的挎着几个沉甸甸的包袱逃出门去,巴不得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 “杨大夫。” 喊话的人特地换了一身便服,想来是不想被人发觉自己的身份。 蒙面的男子这才止住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拦路人。 他缓缓拉下面巾露出真容,他就是毒害李若笙的大夫——杨宝泉 “这是你的报酬,拿好了赶紧跑的越远越好。” 拦路人朝他扔过一沓银票,怎么看都至少有数百两。 “多谢大人,也替我谢过那位大人。” 杨宝泉收了银子美滋滋的跑路了,看来他也心中没有什么愧疚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李若笙才缓缓抬起眼。 曾经的李若笙美若天仙气质脱俗,出生名门世家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与陆常生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可谓男才女貌。 她素来喜欢穿着那件用银丝花纹点缀的飘飘白裙,身上没有佩戴金银首饰却显得仙气飘飘宛如仙女下凡。 眸如星辰眉如黛,一颦一笑甚是勾人心弦。 如今,真是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已然疯魔。 陆常生就坐在她身边,可她却依旧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丈夫。 清醒过来,李若笙犹如一只山鹰一般飞下了床,疯疯癫癫的令人不敢接近。 她疯狂的嚎叫着,像一只野兽。 细长的胳膊在空中肆意挥动,那就是她的翅膀。她任凭头发散乱着,任凭面目狰狞着。 陆常生拼命追赶过去紧紧搂住李若笙,可她歇斯里底的喊叫着,挣脱着。 这一切陆常生都看在眼里,也都疼在心里。 闹了好久,李若笙终于安分了些。 徐卿在屋里焚上了强效安眠香,就怕李若笙一梦魇又得折腾半天。 对方下的死手实在没办法,徐卿虽然解不了李若笙的毒但是能还李若笙的神志。 再怎么说,也得让陆常生送走真正的李若笙吧。 “老黄。” “待会儿你悄悄替我跑趟大雁塔。” 陆常生语重心长的嘱咐着些话,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 黄管家也毫无疑问的答应了,他年纪虽大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 等黄管家离开以后,陆常生低垂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 “什么?!” “让他活着回来了?” 王府里,郭谨居高临下的坐着,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灰尘仆仆的孟枭。 郭谨七尺男儿二十有三,眉形粗犷好似浓墨肆意在脸上勾勒两笔,鼻梁坍塌显得整张脸毫无精气。 不过一双凤眼像极了他爹。 可以说,郭谨把他爹妈所有的缺点都毫无保留的继承了下来。 “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赎罪。” 孟枭跪在郭谨脚下,头都不敢抬起。 “本王派遣数百个暗杀侍卫去埋伏区区一个文官,杀人的都躺路上了被杀的的那个还好端端的回来了?” “孟枭你好大的胆子啊!” 郭谨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书案上的和玉砚台就往孟枭眼前重重一摔。 刹那间清脆的响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做工再是精细的和玉砚台也变得四分五裂,散落的哪儿都是。 孟枭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自然不怕这些,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殿下,陆常生此行有一群训练有素的白衣战士护送。”孟枭稳足了底气。 “白衣战士?!” “郭宏的兵可有回来的?” 郭谨稀疏的眉毛拧在了一块儿,那双没有精气神的凤眼显得更小了。 “回殿下,来之前属下还去查阅了一番,大皇子的白风将士还未有调动。” 白风将士是陛下感念大皇子救驾有功特别钦赐的一千私兵,只要郭宏不谋反就终生享有持兵大权。 郭宏和陆常生关系甚好,能救陆常生的除了他应该没人了。 随后,他不停摩拭着左手拇指上的碧玺指环,在脑中把有兵权的大臣翻了个遍。 思来想去一点苗头都没有,他不耐烦的伸手一扫,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下子推到了地上,叮铃桄榔一片狼藉。 “殿下息怒,暗杀不成那就明杀。” 御书房一角的屏风后站出来一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陆常生的亲信儿徒萧权。 他一直在暗中辅佐郭谨,郭谨摄政以来陆常生渐渐失去圣上的信任也都多亏了这位户部侍郎不留余力的出谋划策。 正因为他对陆常生的品行了如指掌,每次都能让这位精明的师傅才毫无回转的余地。 孟枭有点惊讶,这个萧权不是陆常生的人吗,怎么反过来害陆常生了。 “你的意思是,时候到了?” 郭谨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权,布了五年的局难不成就要收网了? “还差一点,殿下。” “陆常生去昱国这段时日微臣又给他布了个局,眼下假造些人证物证就可以把弹劾奏本交给圣上了。” 不得不说萧权真的是好狠的心,陆常生待他不薄对他更是倾囊相助把毕生所学也全都一丝不落的教给了他。 他就是这样孝敬他的恩师的? “本王再给你几日时间,你想办法把这种种罪名坐实!” 郭谨甩袖离去,看来心情好了点。 又过一日,陆府因为李若笙流产一事变得沉闷了起来,平时爱说说笑笑的家丁丫鬟各个都变得垂头丧气的。 府里的池水不再涌动,石道边的野花不再绽放笑颜。 今天的天幕没有一丝点缀,抬头望去只有看不见底的黑。 府里点了几盏幽暗的灯,勉强照亮了府中的景象。 灯火虽摇曳,此刻也失了神。 陆常生的手背上多了好几道不浅的牙印,一圈一圈嵌入他的肉体。 翻过手来一看,腕部又多了几道血红的划痕,下手不轻一刀见血,看着就让人后脊一凉。 手背是他喂李若笙喝药时咬的,手心是拿自己的血当药引子划的。 要能治好李若笙,硬是划走他的两只胳膊他也在所不惜。 看着梅若笙这个模样,当真是要了他的命。 黄管家站在门口看着这对苦命鸳鸯,不由得叹气。 他也是有些自责的,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怎么说他这个做管家的都有些责任,现在眼巴巴的看着眼前一幕固然难受。 陆常生招了招手,示意让黄管家进来。 “明日一早你派人去找杨宝泉,要不是他所为就继续查。” 陆常生对自己的府里的下人还是十分放心的,有跟自己二十几年的,也有一家三口都靠陆府维持生计的。 身边都是可信之人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也就爱妻怀孕期间请了个杨宝泉,中毒跟他八成也脱不了干系。 “是。” 黄管家还是那样雷厉风行,陆常生吩咐的事情他多拖一秒心里都不踏实。 其实也不用陆常生吩咐,出事的时候天见派人出去着杨宝泉了,只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徐卿今早说两日后若笙就能恢复神智了,陆常生坐在床边搂着昏睡的李若笙发呆。 经过几日的相处顾贤终于和计伏成化敌为友。 顾贤一手端着白瓷碗,仰面畅饮的把那刷锅水似的汤药一滴不落的吞进肚里。 徐老的药应该是顾贤喝过最苦的药了,没有之一。苦水顺着舌根涌入肠胃,接着口腔里回味无穷。 “真苦。” 顾贤的眼睛和嘴巴都被苦成一条线,舌头伸出来感受空气的甘甜。 “良药苦口嘛顾腰花,要不然你多喝几碗?这样就不觉得这碗苦了。” 计伏成给顾贤起了个外号叫腰花,想必也是顾贤少了颗肾脏的缘故。 “你等我能下地了,旧账新账一起算。” “小生恭候!” 这两人关系越来越好,计伏成也越来越胆大妄为。他一个转身躲到顾贤够不着的地方伸手去捏顾贤的鼻子,还不忘做个鬼脸得意一下。 两个人打闹半天,计伏成有些累了,直接躺到顾贤脚底下。 “伏成,你能告诉我那日你为何偏偏追着我卖药吗?” 顾贤道出心中疑惑,这两天的接触让他感觉计伏成本性并不坏,就嘴碎了点。 “挣银子。” “我当时看你是穿织锦的,花四两买个药应该不难,谁知道你这么小气。” “再加上你本就肾虚,我这药从未给肾虚之人尝试过,所以更不能放过你了。” 话音刚落,顾贤抄起身后的软枕朝着计伏成的门面用力砸去。一边砸还一边说道: “我就知道你那娣慌药成本绝对没有四两!还敢骗我!” “而且我就只剩一个肾了,你嘴上留点情面吧。” 计伏成嬉笑着用双臂挡住了脸,笑容格外灿烂。 “二两成本半两包装半两给你问诊,最后一两辛苦钱,哪儿骗人了,腰花你也没给钱啊。” “我要知道你有这劫,还不往你嘴里塞了,浪费。” 计伏成还了顾贤一个白眼,二两银子换来一顿社会人的毒打,怎么说都不值。 “你为何要挣银子,徐神医的徒弟到哪儿都应该好混饭吃啊。” 顾贤再次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刨根问底拦不住。 计伏成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眯着一只眼睛故作深沉的说道: “只要怀中银两暖,不觉心中八分寒。” “得了吧你,你是什么人我这两天看得清清楚楚。” 仅仅相处两天,顾贤就如此信任计伏成了。看来同龄人打交道就是方便,多余的事情不用多想。 “我要挣好多好多银子,买好多好多药材,给好多好多的可怜人治病。” 计伏成不愧是徐卿的弟子,不止继承了衣钵,也发扬了初心。 徐卿的医术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昱国皇室出重金要把徐卿招入太医院,却被他一一回绝了。 济世救人,渡世人病痛。 这是徐卿时刻铭记在心的行医初衷,他更是一刻也不敢忘怀。 “名师出高徒啊。” 顾贤忍不住的感叹,这回真的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丝掺假。 “那腰花你呢?” 一直以来都是顾贤问自己,这回轮到计伏成问顾贤。 “良友仍相随,来日得久爱,游历天下景,家眷永安康。” 顾贤微微一笑,眼中含着憧憬向往的神情。 第八章、血海淘天声东击西 今天是李若笙最后一天喝药的日子,本来应该皆大欢喜。谁能想到在朝中根深蒂固的陆家,眨眼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日早朝,户部尚书萧权与诸多大臣向当今圣上纷纷递上了奏章,皆是指认御史大夫陆常生的种种罪名。 对于昔日的重臣,皇上早已没了信任,一气之下就把陆府抄了家。 一向太平的陆府如今血气冲天,再加上今日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整片天空都被昏暗笼罩,放眼望去宛如人间地狱。 放眼望去,地上堆满了家丁的尸体,就连前来诊治的郎中也没有幸免于难。 陆府上上下下四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凉亭里,箫权津津有味的品着手中一盏上好的信阳毛尖,还很新鲜。 “师傅,啊不对陆大人。” “下官也是听命行事,请大人勿怪。” 箫权合上茶盏,对着吊在亭梁上的陆常生讥笑着。 陆常生那张英俊的沧桑的脸,惨遭酷刑之后整张俊脸已经毫无生气。 “我早就知道是你...” 陆常生语调中掺杂了许多绝望,身子也越来越虚弱。 “陆大人何出此言啊?” “大人若是问心无愧,下官也不可能挑出刺来。” 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倒是让人看得好生厌烦。 陆常生也预料到今天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五年来,萧权联手三皇子在朝中处处与自己作对,朝里的同僚也渐渐与他为敌,可谓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今天,就是他陆家倒台的日子了。 陆常生哽咽了一阵后,仰头叹气。 “五年了…” “你们步步为营的筹谋 “二十年了,你就把这个误会藏在心里一字不提。” “如今恩将仇报,实在是令人悔恨。” 萧权看不得曾经的授业恩师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心中有却无一丝不忍。 “误会?”萧权甚至有些不可思议,老大不小的人死到临头居然还找托词。 陆萧二人的恩怨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深秋季节。 那年嬴呈皇后生下四皇子不久就撒手人寰,太医院验尸后发现皇后是被毒害身亡。皇上得知后盛怒,下令彻查此事。 可偏不巧,陆常生恰好得知事发之后太医院萧峻霖匿名潜逃,便趁机将此人捉拿归案,再一顿顺藤摸瓜后最后挖出了幕后指使竟是三皇子的生母嫱嫔,萧晗。 她害怕皇后生出嫡子与三皇子抢夺皇位,所以把自己的远房表亲安插到皇后身边趁机下毒。 这接连不断的事情对于当今皇上而言,简直就是**裸的挑衅。 皇上怒不可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萧晗和萧峻霖二人。 萧晗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总不能押到天牢处置。皇帝一令之下把她送进了冷宫,最后被太监活活勒死。 萧峻霖没这么幸运了,直接株连九族,罪无可恕。 陆常生立了大功一件,可有一事令他万万没想到。 太医萧峻霖居然和户部尚书萧远黛是一家的,株连九族把自己的挚友萧远黛也带上了。 这一下,陆常生后悔也晚了。 二十年前的萧府,可比如今的陆府凄惨的多。 萧远黛被抄满门之前听见了些风声,便秘密将自己八岁的大儿子萧权寄托给了陆常生。 可是他没有记恨陆常生,还说这一切都是萧家自找的,只希望他一定要保住萧权平安。 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这十年陆常生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这个孩子,萧权感恩戴德,乖巧听话。 萧权十八岁那年秋天,陆常生把他带进了朝堂,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之后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十年,如今才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也算是子承父业。 陆常生自以为弥补了过错,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亲手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那你师娘和她腹中的胎儿有错吗?” “你在府中十年,她对你最好。” 陆常生的目光移向凉亭后的池塘,眼泪夺眶而出。 池塘里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凌乱死相狰狞。那正是李若笙。病未痊愈,就已经溺死了。 萧权却笑了,反问道:”那我萧氏一族上上下下七十口人,他们有错么!他们有错么!” “他们只因为姓了萧,就应该死了么!” 萧权顺着陆常生的目光,一同看向池塘,调整好呼吸又道:“我这叫杀人诛心。” 说出这话他不过只想激怒陆常生罢了。 他与李若笙无冤无仇,这十年来对自己又是关怀有加。 对于这位师娘,他恨不起来。可奈何她是陆常生的妻子,她必须死。 陆常生泪流满面,泪水混杂着血水滑落至衣襟。 好一个杀人诛心…就这样断掉了两条无辜的性命。 想着想着,陆常生居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又像是在讽刺萧权的无情。 萧权看去陆长生已然状如疯魔。 “你倒是还能笑得出来?”他问。 陆常生没有回答,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苦笑着。 直到最后整个人更加虚弱了,身体里的血液不知不觉已经流了一地,他的手脚渐渐变冷了起来。 “昱国求医的一切变故都是我一手策划,老师可还满意?” 萧权透了个底。他简直忍不住想听见陆常生的“夸赞”了。 “这二十年你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今天吧。” 陆常生的眼泪到现在还没止住,萧权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他痛心疾首。 “这是你的报应。” 萧权恶狠狠的瞪着陆常生无力的双眼,他真的恨透了陆常生。 他闭着眼,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到达了极限,倏尔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罢了。” 陆常生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他也曾是皇上的心腹、尧国的重臣、又是甫京第一美男,如今……却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手上。 萧权向后退了几步,盯着陆常生的遗体想着些什么,倏尔转头要离开。 “记住,一个活口也别留。” 话音落下,萧权也离开了陆府。他以为大仇已报,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个开端。 冤冤相报何时了,陆常生指的并不完全是萧权。 萧权自立门户之后基本没怎么来陆家串门过,所以有件事情他不知道。 就在他离开陆府的那年,李若笙把自己六岁的表侄接进陆家,照拂近十二年,事发时他被安排在大雁塔才逃过一劫。 等顾贤回来了,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远在昱国的顾贤并不知道尧国发生什么了,更不知道陆常生和李若笙已经要做来世夫妻了。 顾贤已经可以活动了,只是有些费力。他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门外站岗的万福,心想着该如何才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腰花,想啥呢?” 计伏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站在八仙桌旁边。 顾贤又把目光聚焦在计伏成身上,看得计伏成怪害怕的。 “伏成,你过来。” 顾贤小声招呼道,生怕被万福听见。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你小声点儿!!” 计伏成端着放下汤药蹑手蹑脚的溜到顾贤床前,蹲下身来侧着耳朵。 顾贤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再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计伏成。 “你确定??他要告状你我可就得挨骂了。” 顾贤应该有了计策,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计伏成不知该不该帮。 “你信我的。” 计伏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就走向了门口,将房门合上。 万福警惕的回头,计伏成平静地说道:“我给顾公子上药,不能着风。” 万福又把头转了回去,抱臂靠在墙上。 计伏成舒了口气,又装腔作势的说道:“顾公子啊,你这伤最近好的很快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顾贤扶起来,给他穿上靴子换好衣服。 “那还有劳你和徐神医啊,这么重的伤说好就好!” 顾贤将手臂穿进袖子里,又把裤子轻轻提起,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口。 “顾公子客气了!济世救人就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二人这一唱一和全是念给外边儿那位听的,这招瞒天过海用的有些僵硬。 顾贤在床边换好了衣服,缓缓跪在地上,生怕闹出动静出来。计伏成看着腰花跪在自己面前,喜笑颜开。 “顾公子啊,还有多久过年啊?” 计伏成话里有话,意思是过年再磕头也不迟,你现在这么着急磕头我也没红包给你。 “我不知道啊。” 此时顾贤已经趴在地上准备钻到床底下了,一听计伏成占自己便宜,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计伏成笑的合不拢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出来,双手合十对着顾贤致歉。 顾贤这才作罢,接着像一条老乌龟慢慢藏到床底的最深处,大气儿也没敢喘上一个。 床底下都是灰,熏的顾贤睁不开眼。 计伏成看万事俱备,推开窗子闹出极大的动静。 “顾公子!不要啊!别跳!” “呃啊!” 计伏成把自己甩出了门外,吓得万福一激灵。又指向空荡荡的卧室房间哭诉道: “你家表少爷跳窗户逃跑了!你还不快去追!” 第九章、结交贵人娇嗔车夫 万福冲进屋里四处张望,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再从窗外俯视下去,顾贤早已不见踪影。 “那么大个人说跑就跑了你还趴地上干啥!” “一起追啊!” 万福抓起计伏成的胳膊就把他拽走了,一阵风驰电掣就飞到了官道上。 顾贤一看,大事不妙。他身上有伤单凭自己爬不出来,计伏成一被带走这岂不是困在床底下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顾贤强忍着剧痛匍匐前进,每一次移动都能感受到腰间的线被崩开了。 挣扎了许久,顾贤才得以脱身。踉跄的扶着墙下了楼,再慢悠悠的挪向门口。 求书之路不容易啊,顾贤有些后悔,那日在不知书局为何没有当机立断,咬牙把那本“五十两”买回来呢。 哦...对...他没钱。 这一路上,顾贤一瘸一拐的向西区前进,好在一路谨慎没有碰见万福,八成是计伏成把他往南区带了。 走走停停好几个时辰,顾贤挥汗如雨,也终于到达了心心念念的不知书局。 “不知书局...”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块牌匾发呆,这求知之路跟唐三藏西天取经有什么区别,顶多算唐三藏还有个肾。 “公子腰间是受了伤?” 书局里站着的那人脸型狭长,双颊深陷,颧骨凸出,天庭饱满。 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眼神中流露着些许关心来,两瓣土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不得不说那颗长在牙龈外边的虎牙十分抢眼。 但是有一点顾贤敢肯定,此人定是非富即贵! 他这一身湖蓝色的长袍马褂是由一寸万金的浮光锦制成的,穿在身上只觉得蓝色的柔光浮现。 就算是尧国,能穿得起这一身的也是屈指可数。 “昨天不是个……” 顾贤觉得奇怪,昨天还是个姑娘今天怎么就变成一个公子了。 “那是我替我看管书局的帮手,公子是找他有事?” 那公子声音低沉语调温柔,倒像个娘们儿似的。 “不是,我来买书。” 顾贤径直走进书局,心无旁骛的直奔那本红书去了。 “还好,还在这里。五十两给你!” 顾贤如获至宝一般将那本沉甸甸的红皮书搂在怀中,将那两锭银子呈到了公子面前。 那公子摇了摇头,付之一笑。 顾贤没看懂他的意思,难不成五十两也不卖了?! “公子是第一次来我这里买书吧。”那公子问道。 “前几日来过一次,看了一眼此书谁知难以忘怀,今日就算是割肉卖血也想将此书买回去。” “还望老板成全。” 顾贤的双眼仿佛被水洗过了一般,顿时放出光来。 “不必客气,不知书局向来卖书只看缘分。” “这书自我开这书局以来便在这里摆着,从未有人能将其带走如今我看你与这书有缘,便赠予你吧。” 那公子把银子还了回去,冲着顾贤微微一笑。 顾贤站在原地,一手搂着书一手捧着钱,心中满是感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人,还有这种不图赚钱的书局? “顾贤谢过公子美意,但我与公子素昧平生不敢白拿。” “顾贤…好名字!” “既然素昧平生,以后来我这不知书局多多走动,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顾贤不得不感叹,穿浮光锦的就是出手阔绰。 “恭敬不如从命,公子既然要送,顾贤也没有强买的道理。” “敢问公子大名,以后顾贤一定常来。” “在下晏勋,就住在这附近。” 晏勋自报家门后,轻轻合上了手中的折扇,比较期待顾贤的反应。 “在下顾贤,尧国甫京城人。”顾贤十分有礼貌的介绍道。 “顾公子原来是尧国人,我竟没有看出来。” “不过,公子这伤....” 随后晏勋亲自把顾贤带到附近一处医馆好好包扎了一遍,路上两人一来二去居然聊了起来。 路上谈天论地,小到生平见闻、诗文史籍,大到国家政事、治国谋略。 两人高谈阔论,吟诗对赋,欢声笑语,好生快活。 久聊一番后才发现他们是一拍即合甚至相见恨晚。 顾贤欣赏晏勋的见多识广,仗义执言。 晏勋赏识顾贤博览群书,才华横溢。 最后二人更以兄弟相称,晏勋大他几岁自然为长。认了这么个兄弟,两人心中自然欢喜的很。 相聊甚欢,顾贤居然把还在四处搜寻自己的万福抛之脑后。 “腰花!!” 街巷里传来计伏成的呼唤声,顾贤听见之后拍腿起身大喊糟糕。 聊的太忘我,居然忘了自己是偷着跑出来的。这几个时辰弹指一挥间,计伏成他们肯定已经急的焦头烂额的了。 “晏兄!请恕小弟失陪失礼,实在是忘了还有要事在身,待小弟过些时日定来赔罪!” 顾贤行了一礼,等晏勋点头答应又急忙跑出医馆。 “伏成!”顾贤急忙叫住即将离开的计伏成,又道:“对不住,伤口又裂开了。” “万福都急哭了,这事儿啊怕是瞒不住了。” 计伏成找了半天顾贤,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宛如黄豆般大小,就连嘴唇也干的微微起皮了。 不过看这神色居然挺高兴的。 “....他哭你乐什么。” “这趟咱们没白来。” 计伏成贼眉鼠眼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左右张望一番把顾贤拉到了一条没有人的僻静小巷。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顾贤不明所以,还在不停注意着四周的景象。 “我啊,刚才找你的时候在西区宽巷捡到个宝贝。想着你顾腰花见多识广的,可以替我掌掌眼。” 计伏成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做工考究的汉白玉佩出来。 顾贤接过玉佩,细细观赏起来。 这玉佩做工精细,用材考究,玉璧上还浮雕着一条蜿蜒的小龙。 一看就不是凡物,计伏成这是捡宝了。 “我不知道你们昱国有没有定义兽纹的习惯,但是这个龙纹一定非等闲之辈可有。” “那我要是把它卖了我是不是就发了!”计伏成双眼放光。 “确实是块好玉,但是建议你自己留着,说不定能做传家宝。” 顾贤小心翼翼的把玉佩还给了计伏成,又建议道。 “我传家宝才不拿捡来的东西呢!” “要不我留着,你以后要是娶漂亮媳妇儿了生个千金,我到时候让我儿子拿这玉来娶你姑娘?” 计伏成还是没有正形,直到顾贤一啧嘴才乖乖把嘴闭上。 也是,就这一颗腰子,能不能娶到媳妇儿都是问题呢。 顾贤无奈的看着计伏成这幅无赖模样十分无奈,要是能把他嘴巴缝上该多好。 随后到了客栈,万福先“扑通”一声跪在了顾贤面前,这让顾贤措手不及。 “表少爷,您能不能不要胡闹了!体格子都这样了还非得瞎晃悠!” “我那家中的老小全指望着我养活,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过啊,真的是,呜呜呜呜呜呜。” 万福哭的好大声,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能委屈成这德行也是挺难的。 “不不不...不是,我就出去买点东西,然后路上出了点事情。” 顾贤手足无措,感觉身前跪着一个受了委屈跑回家的小娘们儿似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您瞅瞅!您在道上都受伤了!这得亏是表少爷命好没出啥大事儿,不然小的拿什么去交差啊!” 万福越哭越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低落在地上。 顾贤看着,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没早些发现府里还有万福这号人物。越劝越闹的厉害,越不管越得哭。 “我保证没下次了好不好?” “你别哭了,我耳朵疼。” 顾贤用着哄小孩儿的口吻劝慰道,她终于知道表姑父为啥留他坚实自己了。 跟其他纨绔公子不同,顾贤从来不会苛待下人,遇见死搅蛮缠的压根没招。 “说话可算数?不可以乱跑了!” 万福的泪眼婆娑,巴巴的望着一脸黑线顾贤,居然还嘟起腮帮装可爱。他要是个女的,也许顾贤还不会这么难办。 顾贤诺诺连声,急忙扶起万福。哎,这表姑父真是的,怎么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萧权弓着背坐在太师椅上,手上展开着一本奏章,双肘夹在双腿之上。从小陆常生就这么教他的,这么久了也改不回来。 “大人,陆府处理干净了。” 杨好攥着把配剑跪在书房正中。 “嗯,好,下去吧。” 萧权轻哼了一声,眼神丝毫没移开手中的走章。 “只是...”杨好话还没说完。 “磨蹭什么,有话说就是了。” 萧权轻轻皱了皱眉头,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另外的一本。 “属下听说陆府应该还有位小表少爷,收尸的时候并没有此人。” 萧权抬眼一怔,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一概不知?难怪陆常生临死之前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查啊,查到了就杀了。” 萧权没兴趣看下去了,把奏本扔到书案上再拿起一块圆形的和田墨玉,就靠在椅子上等着杨好的下一句话。 “属下问过陆府门口的案探了。” “那位表少爷同陆常生一并前往的昱国,可却没有一起回来。” 萧权剑眉一竖,这事情难办些了。 只要陆常生的表侄苟活在尧国境内,萧权要他命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可一下子闹到昱国了,那就不好办了。 萧权一手攥着圆玉一手托住下颚,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此人留不得,我即刻入宫向陛下请旨,一定要亲自前往昱国将此人就地正法。” 第十章、梦中惊醒牢狱之灾 顾贤看了一宿的“五十两”,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整个人摇摇欲坠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万福。” 顾贤打着哈欠对着门外喊道,又伸了个懒腰缩进被窝里,没想到少了颗肾脏精力一下子就不如从前了。 “怎么了表少爷?” 万福推开门,左脚一步先迈了进来,好一个随叫随到的架势。 “一会儿如果万福来了就跟他说一声,让他先回去等着吧,我要补觉不想被打扰。” “然后你把门儿给我带上。” 顾贤说完,转身把脸埋在被子里闭眼睡觉了。 万福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把门关上了。 “又有画本书看咯!” 那是一座并不陌生的府邸,一个三岁的稚童把一本蓝色的画册高高举过头顶,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院子里撒欢。 慈祥的***在书房前,轻轻捋着下颚上的一撮山羊胡,宠溺的看着正在疯跑的男孩儿。 这个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拿着拂尘的老道士,白眉飘飘,仙气凛然。 男人匆忙走上前去,对着老道士行了一礼,将他领进了会客厅。 小男孩倚坐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上,翻开那本比自己的脸还大的书,里面画着各式各样的神兽,张牙舞爪神态各异。 看了不知多久,那老道士居然被府里的家丁拿着木杖轰了出去。骂骂咧咧的,脸气的通红。 男人也拿出自己的威严,对着道士破口大骂,口水在空中绽放成一朵莲花。 然后老道士居然把手指向了自己,愤慨的说着: “这小儿今后长久居之所定将家破人亡,如若生平动荡,今后定将风云巨变,生灵涂炭。” 男人大喊一声:“放你的屁吧臭道士!” “老夫管你是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东西,还敢造老夫儿子的谣?好大的胆子!” “你若再敢来我府上,我定把你脑袋上的毛都拔光了,让你出家当和尚去!” 面对着男人的大言不惭,老道士没好气的甩脸离开。 两个老爷们儿这般不注意颜面,像个市井泼妇一样争吵倒也是稀奇。 后来,男人平复好了心态走到自己面前,看着表情应该十分难过。孩子还沉浸在书中的画卷,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画面一转,小男孩跪在宅院的门下,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可怜极了。他抓住男人粗壮的手臂哀求着、哭诉着。 男人一狠心把孩子甩了很远,最后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道再也敲不开的门。 男孩跪在门前哇哇大哭,鼻涕泡泡一个接着一个。路过的人都觉得这孩子惹人心疼,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的。 再后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站到男孩面前,温柔的替孩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又牵起孩子柔软的小手离开了那里。 男子后边还站着一个出尘脱俗的女子,面容姣好,体态婀娜。 顾贤记得,那是表姑父和表姑年轻时候的样子。 天有不测风云,街道上突然来了千军万马将三人团团围住,陆常生把孩子藏在身后,紧紧的攥着那只小手。 带头的那位大人长着一张长须方脸,狰狞不堪。胸部到腹部,空心透明,像水晶一样,还能透过它身上透明的地方看到身后的东西。 胸口身后的军队宛如从阴曹地府里攀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双眼猩红,身边还伴着有两个穿着青衣的丑陋的小鬼作为手下。 那是空心鬼。 空心鬼一声令下,箭雨倾盆而下,箭头上还燃烧着火焰。眼看着自己要被那势如破竹的兵器伤中,顾贤从梦中惊醒。 “啊啊啊啊——!” 顾贤惊呼,额头上汗如雨下,寝衣也湿了一大片。 万福闻声又是一脚把门踢开,焦急的看着惊魂未定的顾贤。 “还好是梦....” 顾贤拿袖子擦净了额头上的汗珠,感激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这个噩梦做的太真实,太可怕了。 “怎么了,表少爷?”万福问。 “无妨...”顾贤咽了一口口水,平复好了心情后又问:“伏成来了吗?” “表少爷睡了四个时辰,计伏成并没来过。” 这几日计伏成都是越来越早,所以没有道理迟到,更不可能不来。顾贤紧蹙眉头,又对万福吩咐道: “你快去找伏成,兴许他是遇见什么事。” 万福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说出来刚刚在一楼听见的事情。 “刚才...小的听楼下吃茶的兄台说,徐神医的徒弟盗窃昱国皇上的龙玉,今早被官衙的人抓走了。” “小的觉得计伏成不是那样的人,就当作谣传没怎么在意。” 顾贤心中一惊,回想到昨日计伏成捡到的那块龙纹白玉。坏了,这家伙摊上大事了。 “快给我换衣服,备车,我要去北区。” 顾贤急忙爬了起来,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抓着床架走到一旁。 救出计伏成刻不容缓,偷盗圣物在尧国是死罪,谁知道昱国会不会一模一样。 “表少爷,就算咱家老爷官儿再大也没办法插手昱国的家事啊。” “您清醒清醒啊!” 万福又开始撒娇了,不过这次顾贤并不上当。 “不行,我不能放任伏成不管。” 听见好兄弟出事了他怎能置身事外,表姑父在昱国不好用,可梅姬肯定还用。 “万福,你立马去请梅宰相去府衙。” 万福倔强的摇摇脑袋,他不允许顾贤冒这个险。陆大人要知道自己几次三番的放任顾贤东奔西跑,回府可是要扣俸禄的。 “他要不在谁给我上药、煮药,我要客死他乡了你的下场比扣俸禄还惨!” 顾贤瞪着眼吓唬道,他相信万福会把他的生命安全放到第一位的。 万福愣了几秒撒腿就跑,连衣服都没帮顾贤穿上。也不知道这种遇慌则慌的性格是怎么进的陆府。 罢了,眼下救人要紧。 顾贤换好了衣服,理清思路便朝十字桥赶了过去。北区他也没去过,只能走一步问一步了。 刚到桥头,顾贤就被北边的一架云锦马车拦住了。 拦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晏勋。 “贤弟这是要去哪儿?”晏勋撩开车帘问道。 “晏兄,我有些急事眼下不大得空,还请见谅。” 顾贤目光焦灼,巴不得腾空飞赶过去。 看着顾贤眉头紧蹙,晏勋问:“究竟是何事,也许我能帮上忙。” 顾贤显得有些张皇失措,还是忍住耐心解释道。 “计伏成,就那个许神医的徒弟。如今被关在你们的牢狱,我得去救他。” “正巧,我也得去衙门一趟。你随我一同去便是,你的事情我能解决。” 晏勋胸有成竹的说道,招呼顾贤上车。顾贤使劲的点了点头,钻进车中。 此时,计伏成瘫坐在柴草堆上灰头土脸,头发杂乱,整个人都生无可恋。 “伏成!伏成!”牢房里居然回荡着顾贤的声音。 计伏成先是一喜,起身抓着牢门上的铁栏,仔细一想又放弃了。 万福怎么可能放顾贤出来,顾贤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被抓了。想想就后悔,早知道听顾贤的把玉留着了。 就在此时,狱卒出现在门口打开了那把深灰色的铁锁,也解开了计伏成手脚处的镣铐。 “随我出去吧!” 计伏成抬头,满眼泪光。 真的是顾贤!活得顾贤! 顾贤身边还跟着个有些面熟的公子,只不过一时忘记在哪见过。 “腰花你是如何说通知府的?!我那可是死罪!” 计伏成觉得眼前一切如做梦一般。 “我说自然没用,还是晏兄的金腰牌好使,一句话便乖乖放你走了。” 顾贤乐呵呵的解释道,本以为这件事会多棘手,没想到晏勋这么好使。 早说就不惊动梅姬了。 “晏?” 计伏成鄙夷的看向晏勋,大脑飞速运转一通后忽然脸色大变。接着没有一点预兆,“哐”的一声跪在地上行叩拜大礼。 “不是吧,放你出来还行这么大的礼。” 顾贤打趣道,上前扶起计伏成,然而计伏成并不想起来。 “草民拜见皇上!皇上的玉佩是草民无意捡到的,不知道是皇上的东西便拿去典当了!” “还请皇上赎罪!” 计伏成跪在地上面对着晏勋,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原来,计伏成那日捡到的玉佩是晏勋的玉佩,也就是说晏勋就是皇上。 顾贤真的懵了。 晏勋穿着浮光锦身份不低这自然不假,可他也万万没想到昱国皇上已经闲到开书局了! “快快请起,这也不是宫里没必要管这些劳什子。” 晏勋上前扶起计伏成,计伏成一惊,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得了,这件衣服说啥他也不洗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璞圣皇帝....” 顾贤脸色苍白,这与皇帝称兄道弟的是不是要治个大不敬什么的啊.... “贤弟也没问我,我自然忘了说。” 晏勋的理由是有些冠冕堂皇,但是他笑的倒是挺坦然。 “贤弟....?” 计伏成惊魂未定,腰花不会真的傻白甜到跟皇上结拜兄弟吧。 顾贤吞了吞口水湿润自己冒青烟的咽喉,他恨自己为啥不多问几句。 “行了,牢里怪阴冷的,咱们快点走吧。” “我做东请你们吃一顿,咱们去广胜楼再说。” 晏勋非常潇洒的转头离开,只留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章程? 第十一章、八宝琉璃梅相召见 自从顾贤帮忙抓到了作祟凶手后,西区恢复了安宁。如今的广胜楼和前几天的坚实是天壤之别。 进了楼首入眼帘的是十来个仙女般的姑娘在台上各展风姿,舞的美妙绝伦,奏的余音绕梁。 好似身处神仙居界,让人乐不思蜀。 整个楼中的布景相当考究,只有一楼供百姓见见世面,其余三楼只为王公贵族提供消遣之处。 每个楼层设有六个包间,每个包间都别有洞天。 再看一楼人声鼎沸,伙计们忙的不可开交。桌上的食客有说有笑,桌上的菜肴色味俱佳。 “几位爷,里边请。” 招呼的伙计每天见着形形**的人物,眼力劲儿自然不差。 偶然瞥见晏勋身上那件浮光锦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眼球。又一眼瞥见了那日被梅宰相带走的顾贤,更是一惊。 伙计心知肚明,这一行人来头不小,定不能怠慢。 “天字号雅间。” 按理说御膳房的伙食应该也算是聚天下美食的地方了,可晏勋下馆子却轻车熟路的好像并不少来。 “好嘞爷,请随小的来。” 小伙计也是勤快,半勾着腰身,肩上背着条白色的汗巾。 “蹭蹭”窜上三楼,还不忘中途等着三人跟上。 这包间的门槛之上钉着一个木制的牌匾,端端正正的写着五个大字。 “八宝琉璃阁” 顾贤站在门口,心想这屋到底能给自己带来多大震撼。 小伙计推开了门,顾贤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此屋名唤八宝琉璃阁,四壁皆由琉璃所制。富丽堂皇,晶莹剔透,仿佛置身天界仙宫。” “屋内有八块奇石坐落于八方,故名八宝琉璃阁。” “还有临河观景台,可供各位一边赏景一边饮酒作乐。” 小伙计声情并茂的介绍着,从事这么多年来这段也算是倒背如流了。 这满屋装潢堪比尧国一套房。 晏勋倒是挺满意的,顾贤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讶,计伏成已经看愣了。 昱国的有钱人真的太会生活。 这屋子也不小,至少可容纳上百人。桌椅茶具也皆为琉璃所制,倘若拿出去都能买不少价钱。 “二位兄弟可有何忌口?”晏勋关切的问道。 “晏公子做主即可。” 自从知道晏勋就是璞圣皇帝后顾贤再也不敢称他晏兄了。 虽然自己好歹也是个异国友人但是也不敢乱来,怎么说自己也是跟着来的。 若是要治罪,尧国肯定不保自己。 “小民也这么想的。” 计伏成是坐了凳子的一半,不敢太懈怠。要是一不留神把这看着脆弱的琉璃凳坐碎了,就算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那就甲字吧。” 晏勋说完小伙计就匆匆退下把门带上了,屋里陷入了一片尴尬。 “贤弟已知晏某身份,晏某也不再遮遮掩掩了。” 晏勋突然发话打破僵局,对着顾贤和蔼的说道。 “草民谢皇上不杀之恩!” 计伏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晏勋又磕了一头。 “哎!你那么客气干什么!” 晏勋再次扶起计伏成,倒是觉得有些不耐烦被人磕磕拜拜的。 计伏成也会看脸色,既然不让拜那就不拜,免得适得其反。 “我在朝中没有什么政权不过徒有个皇帝名字罢了,也希望你们不要因此有什么隔阂。” “因为自幼在宫里长大,所以从小就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平时喜欢看些书,就开了家书局玩。” “可自从那日贤弟来到我书局来,才知生活可以这般有趣。” “伏成兄弟的事情顾兄也跟我提过,晏某此生最为敬佩的就是胸怀天下的医者。” “也希望伏成兄弟可以放下心中的戒备,拿我当朋友亦或兄弟。” 晏勋字里行间都是诚恳。 他的确厌恶帝王身份为他带来的孤独,也真的希望能和顾贤、计伏成毫无顾虑的结识。 顾贤这也才明白,为什么梅姬前几日张口闭口只提太后了。 “可陛下是九五至尊,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相提并论有失身份。” 顾贤还是放心不下。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知道了晏勋的身份又怎么可以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的管晏勋叫晏兄? “这又不是在宫里,你们只管把我当成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就行了,何必在乎那些规矩。” “那我还是叫你晏兄?” 顾贤试探的问。晏勋不喜欢太多规矩,再这般生疏他真得生气了。 “那是自然!”听了顾贤这么说,晏勋脸上添了几分喜色。 “小民出生低微不敢与陛下称兄道弟,今日能与陛下结识,可谓幸哉!” 计伏成也赶紧表态,他没有顾贤那么好的家世背景自然不敢跟“纨绔子弟”的晏勋当兄弟,做个朋友还是可以接受的。 此时梅姬正坐在阴暗潮湿的讯问室中,今日她一身黑色的纱幔长裙,远看像是身上围绕着一团烟雾。 长着这么一张妖艳的脸,是不太适合什么清嫩的颜色。不过,她今天的造型很应景。 “等你想招了点点头,你要不想就继续捆着。” “本相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梅姬倚靠在木椅上,一只手指挑逗着耳旁的发丝。 那凶手被摘了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长相。 眼睛小的像绿豆,鼻子大的像牛头,嘴唇丰厚像被马蜂蛰了似的,额头上纹了一个神秘图腾。 梅姬怕他自尽,往他嘴里塞了个拳头大的木球,手脚都捆在十字桩上严严实实。 也许是这样生不如死的让他很不舒服,也可能是梅姬的扮相太恐怖。沉思了许久,使劲的点了点头。 梅姬一看,事情终于有了进展,示意周边的衙役给他递上纸笔。她还是很警惕,怕凶手出尔反尔。 凶手的右手不停的颤抖,嘚嘚搜搜的拿着毛笔在鹅黄色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我要见那个男人。” 梅姬很快想到了顾贤,勾勾手指头跟身旁的衙役嘀咕了几声继续神情自若的盯着凶手。 他找顾贤做什么?都这样了还想着报仇?这些问题看来还是得等顾贤到了再说。 八宝琉璃阁内,顾贤乖乖的像从前一样和晏勋闲谈。 计伏成单手托着腮,听二人讲话听得入神,仅听了那么一会儿就感觉自己长了不少知识。 顾贤很快就不注意晏勋身份了,就像前天那样与之闲谈。 计伏成做不到,因为他是昱国人,晏勋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皇帝。 “公子,上菜了。” 门被推开,不知何时门外排了见不到尾的两支长队。 站在最中间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第一天在书局那个看店的女孩子。 常来广胜楼的人都知道“伶牙俐齿”——五蝶音,年仅十八岁仅凭一张嘴就在这地界站稳了脚。 每当有人点了甲字号的宴席,就由她亲自上阵报菜名。平常官宦下血本只是为了一睹五姑娘芳容,而晏勋是真的喜欢吃。 “晏兄,这不是不知书局里那个姑娘吗?” “难不成...她还做兼职吗?”顾贤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惑。 “她那日是给我帮忙的。”晏勋忙着解释道。 五福音没理会,张口就要报菜名。 晏勋早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关键是八十八道菜若是等报完了最少都要两刻钟。 再看看顾贤和计伏成,早都饿的等不及了。 “五姑娘不必再报了,呈上来便是。” 五蝶音一笑了之,转头离开。 这四人合抱都抱不住的桌子一下子被八十八道菜摆满。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里长的,应有尽有。 “晏兄,我们就三个人...是不是有点多了。”顾贤小声劝阻道。 “此言差矣!昱国不比尧国,还请贤弟将就。” “你们就敞开了吃,不够我再点一桌!” 晏勋到底是财大气粗,这一桌甲字号宴席再加上天字雅间,少说都得要五百两。 等菜上齐了,该说的客套话也都说完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顾贤觉得新鲜,好些菜都从未见过。 计伏成只管大快朵颐起来,他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吃到广胜楼的甲宴。 晏勋习以为常了,每道吃了不过三口,细嚼慢咽的不失风范。 再宫里吃饭都要规定食不过三,尽管现在不在宫里,这个习惯也改不掉了。 他倒是羡慕计伏成狼吞虎咽的模样。 吃了不知多久,雪蛤汤都凉了。 计伏成长这么大,第一次把肚子吃这么圆。他要仅是吃饱为止那剩一桌子多少有些心疼,与其浪费掉不如装进肚子里。 撑死也就撑死罢,总比当个饿死鬼强。 三人比肩下楼,有说有笑。 就在门口,官府的人把路拦着了。 “顾公子,梅宰相邀您前往獬豸殿一趟。” 獬豸殿是昱国高层直接管辖的机构,专门羁押普通官衙管不了的人,也就是犯了错的高官。 只要进了獬豸府,除了死了的人以外压根没有人能啥都不吐就离开。 不过跑腿的衙役哪儿见过昱国的当今圣上,直接把人家当成空气一样无视掉了。 顾贤倒吸口凉气,幸亏晏兄不讲究这些,不然这个小伙子脑袋肯定要被砍掉了。 “那,二位兄弟,我先行一步了,改天再会。” 顾贤作揖连声招呼,随后跟着衙役的马车就去了。 第十二章、獬豸地牢巫咸小鬼 獬豸殿**肃穆,外围围墙以白墙筑金瓦铺,金光闪闪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曾经有古籍中记载:“獬豸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义。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之,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角圣兽,助狱为验,故皋陶跪座事之,则神奇瑞应也。” 顾贤也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机构起名的用心。 衙役走在前带路,顾贤带路东张西望只觉得有趣。走着走着画风越来越奇怪了,和表面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衙役殿羁押犯人的地牢叫虚耗关,藏在地底密不透风。地牢里幽暗只有摇曳的几点烛火摇曳着,仿佛置身阴曹。 顾贤进去后觉得不寒而栗,拐了不知几道弯终于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暗室。 那是一间扇形的暗室,弧形的石墙上有一排铁做的手形灯托,各个做工精致,像是真的一样。 梅姬坐在东侧,悠闲自得的品着一壶香茗。茶香四溢,遍布整间暗室。看见顾贤来了立马起身迎接。 “顾公子身体可好些了?”梅姬关心道。 “有劳梅大人挂心,恢复的不错。” “不知叫顾贤过来所为何事?” 顾贤的视线向里探去,看着十字架上凝望自己的男人,血迹斑斑的有些瘆人。 “凶手执意要见你,不然什么也不说。” 梅姬把顾贤领到凶手面前,期待着这块硬骨头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果然,一看见顾贤过来了他就不老实了。 他嘴里喊着木球,嘟嘟嚷嚷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着表情应该挺着急的。 “来人,把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 梅姬说完就把顾贤的脸背对着十字桩,想来是知道他见不得太残忍的手段,怕接下来的事情吓着顾贤。 董力走上前去,将手扣在凶手嘴唇上,两手一使劲将其嘴巴掰的更大,伴随着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将木球取出。 梅姬见完事儿了再让顾贤转过来,终于可以开始了。 “我只和他说。” 凶手恶狠狠的瞪着梅姬,眼神中透着阴暗的气息。话都这么说了,想来是嫌梅姬碍事。 梅姬觉得颇有意思,反正这家伙被捆的严严实实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看看。 整间暗室只剩下顾贤和凶手,气氛被这阴暗场面烘托的淋漓尽致。 “你叫什么。” “我叫顾贤。” “哪里人。” “尧国甫京城人。” “多大了。” “十八。” 没想到画面一下子变成了凶手审问被害者了,顾贤还是太老实了,不过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被牵着鼻子走了。 “你问我这些做甚?还想逃出来再杀我一次不成?” “我不会再杀你了。” “也是,你这辈子也无法从这阴暗角落逃出去来了,能不能活久些都是问题。” “你身上有煞气。” “我身上还有怨气呢,少了颗肾脏心生不爽。” 顾贤双手抱臂,对凶手神神叨叨的话题压根没感兴趣。 “十五年前尧国曾出现荧惑守心你多大?” “好像刚满三岁。” 顾贤沉思片刻,那时候顾贤还是个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记得那么长远的事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贤话锋一转,他又不是凶手为什么要被反过来质问。 “你可知巫咸国。” 说起巫咸国还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的尧国太祖皇帝郭泓祯,第一个攻打的就是巫咸国。 那时候天下百姓都信奉佛神群仙与祥瑞神兽,皆是光明的象征。可巫咸国偏偏与众不同,信仰妖魔鬼怪和凶恶神兽。 在其它国家的眼里,巫咸国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国度。只因为它们格格不入,所以它们就必须灭亡。 天下被尧国合并之后,一切回归正常。 二百多个光年过去,六皇子借皇后之势,力战群雄,顺利登基。事成后夜并未失约,正好把寓意不祥之地的巫咸国送给了孝谨皇后。 在这位史无前例的女皇的带领下,昱国越来越富饶,百姓越来越安乐。 可是时过境迁,再看这个凶手的所作所为,这片乐土恐怕会不得安宁了。 “所以你屠杀供奉神明神兽的百姓就是为了让昱国人心惶惶?” 顾贤当时的猜测并没有错,这凶手果然是信奉邪神的。 “是,可我万万没想到天生凶煞天命之人居然信瑞兽。” 顾贤给了凶手一个白眼,什么凶煞天命,老子一生平安顺遂。 “我什么都不信,要不是为了把你钓出来我才懒得挂这些。” 凶手眉头一皱,原来那日顾贤是有意为之,那为何让他有可乘之机? 可是要不是这一刀下去,他根本发现不了顾贤是天命之人。 “你是天命,巫咸国的未来。” 顾贤觉得无语,巫咸国八杆子跟自己打不着关系,这家伙居然为了开脱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注意你的人措辞,我是我们大尧的未来。” 顾贤指着天一本正经的说道,看起来很严肃。 凶手努了努嘴,只听见一声咔嚓断裂的声音,最后叼着一颗黑珍珠似的智齿。 “你这是什么绝活...” 顾贤目瞪口呆,居然不上手就能拔牙,真是闻所未闻。 凶手冲着顾贤的方向用力一吐,智齿轻轻摔在顾贤的衣服上最后掉落在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贤低头凝视着这么散发着微光的牙,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捡,万一有毒可怎么办。 “如果以后再有巫咸百鬼来找你,你把这颗黑鲛珠齿拿出来就没人伤害你了。” 顾贤听后半信半疑的捡了起来,毕竟他只有一颗肾了。 “那你为何要割掉我的肾脏? 凶手眉头一皱,好像有点难为情的说道:“个人爱好...” 顾贤一听,雷霆大怒。 “只因为你的个人爱好,我痛失一颗肾脏!!” “你这是什么怪癖!轻轻一刀毁了我的后半生!方才说那么多就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顾贤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被这奸贼玩弄于鼓掌。 “我没有骗你,一足蛇刃插入你肾脏之时在吸食你的血。” 凶手仍不改口,斩钉截铁的语气让顾贤差点又信了。 顾贤还在仔细盘问,梅姬那里也有了新的信息。 “什么?满门抄斩?” 梅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探子,双眸闪动着。 陆府满门抄斩的事情已经飞鸽密函赶来了,主管此事的那位大人已经出发些时日了。 顾贤在昱国他们自然不敢肆意妄为,可是昱国不可能不交人。 “尧国的使者还多久到渔阳?”梅姬又问。 “按照他们的速度,不出意外三日就到。” “行,一会儿你......” 梅姬悄悄走到探子身前小声交代了些什么,等他走了后又冲进了扇形暗室。 顾贤还在盘问,余光瞟见梅姬急匆匆的向自己赶来便迎了上去。 “梅大人,他都招了。” 顾贤还在暗暗自喜,没想到自己的破案才华如此高超,今后若是可以不如去当个知府天天判案。 可是梅姬给他的反应并不是很欣喜,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梅姬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顾贤讲实。他现在身体还需静养,可经不得什么动荡。 “你。” “想活命吗。” 梅姬把头瞥向一边,看着十字桩上注视着自己的凶手。 “我该说的该做的已经全部完成了,是死是活无所谓。” 凶手高傲的抬起头,做出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 “你若是按照我说的行事,我可以网开一面不治你死罪。” 顾贤一听,先慌了神。 “不可啊梅大人!此人阴债累累,若网开一面,死去的人不能安息啊!” “只有他能救你的命了!” 梅姬着急的看着顾贤,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什么叫...他..能救...” 顾贤吞吞吐吐的,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伤,难不成这厮刀上有毒? “你府上的家丁在门口等你,你快去看看吧。” “待会儿我再找你。” 梅姬特意把顾贤支开,想和凶手单聊。顾贤也很识相的走了,外面那个八成就是哭的梨花带雨的万福。 “你刚才的话是何意?” 凶手先发制人,看得出他很在乎顾贤的生死,这让梅姬感到很意外。 “尧国要杀他,尧国皇上下的旨。” 梅姬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凶手已然急不可待。 “你放我出去,我去把那皇帝杀了。” 梅姬有些诧异,这一会儿他们就化敌为友了?居然能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凶手舍命救人。 “你叫什么名字。” “地羊鬼——野垚。” 放到现在,野垚多少有些中二,不过每一个巫咸国的孩子降生都会被赐予一个鬼名,这是巫咸国的礼俗。 “过几日,尧国的使团会到渔阳要人,到时候我需要你告诉他们,你已经把顾贤杀了。” 野垚也非常爽快的答应了,顺便还问了一句用不用他把使团的人都杀了。 “你若是真有那么高强的武功,也不至于被抓到这里来了。” 梅姬噗之以鼻,转身离开。 野垚并没有口出狂言,他既然能毫无声响的潜入戒备森严的府邸刺杀顾贤,就有那个本事杀使团。 这次纯属是自己想要束手就擒罢了,因为顾贤的缘故。 第十三章、溜之大吉突如其来 顾贤坐在獬豸殿门口的台阶上单手托腮,万福已经跟他哭了好半天,听得他耳朵疼。 “退下。” 梅姬遣去万福,要跟顾贤单独聊聊。万福委屈的擦擦眼泪,悄悄躲到一边。 “问出什么来了?” 梅姬没有先说明自己知道的事情,反倒先问起顾贤。 “他是巫咸国的后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信仰,切肾只是因为乐趣。” 顾贤话音刚落,梅姬眉头拧成一团。两百年了,居然还有巫咸国的余孽。这个人,留不得。 回过神来梅姬话锋一转:“这几日你待在客栈哪里都不要去,听见了吗。” “难不成是那个什么什么蛇刀上面真的下毒了?!” 顾贤惊恐不已,他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看刚出世的小弟弟,怎能客死他乡! “嗯,是。” “不过你要是老实在客栈里待着,毒就不会侵入你的五脏六腑,就没有性命之忧。” 梅姬正愁该怎么跟顾贤解释,没想到他倒是先给自己台阶下了。 顾贤摸了摸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野垚果然在撒谎,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拖时间。 “你,把你家表少爷看好了,倘若他再跑出来一次,我就把你脑袋砍下来。” 梅姬转头瞪着一旁偷听的万福,侃然正色的让人不敢抗拒。 万福躲在门口的獬豸雕像后,怯生生的探出个脑袋,麻利的点点头。 这两人的性格简直安错了身子,梅姬行事果断,为人雷厉风行、精明能干,要不是长的好看丝毫不觉得是个女的。 万福是个爷们儿,却扭扭捏捏、软弱不堪,动不动的眼角就泛起大泪珠子,撒娇卖萌也是一把好手。 顾贤也乖乖回客栈待着了,事关重大他再不羁也得缩着脖子。 风平浪静的过了好几天,顾贤一直在研究那本“五十两”,计伏成天天过来送药。 初看此书时,只觉得前几页讲的是寻常的故事,如今细细品味一番却能感悟出一些从未知晓的道理。 只是囫囵吞枣了几页居然对为人处事的相处之道有了多一层的见解,了解大道理之余还顺道学会了些药理。 这几日闭关研书更让他受益匪浅,药理、暗器,都学了些皮毛。 写这书的人,真的绝了! 第四天,计伏成端着瓷碗来了。 “行啊腰花,四天没出门儿了。” 计伏成打趣道,看着顾贤现在喝药跟喝水似的痛快,心里还有些骄傲。 “哎,惜命,没辙。” 顾贤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瓷碗递给计伏成后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现在惜起命了,前几日还调虎离山,你这转变有点大啊。” 计伏成推测,那日被梅宰相叫走一定经历了什么事。难不成是万福求大人恐吓了顾贤? “那日刺伤我的那把刀上抹了毒,我若是再走动就会死。” 计伏成闻之一惊,立马走到顾贤床前将指腹轻轻搭在顾贤手腕上。 屋内鸦雀无声,一呼一吸听得一清二楚。 “恐怕这毒不是我能解的范畴...我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记得有种毒药跟你的情况差不多。” “书上曾记载有一种毒药,名唤止步散。” “毒入骨髓以后若是下地行动,立马毒发而亡。” 这种毒计伏成听他师傅说过,说不清药理,总之邪门得很。 “原来如此...” 顾贤的目光移向窗外,好像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师傅好像会解。” 徐卿又会了。在计伏成嘴里,天底下就没有他师傅治不了的病。 “徐神医人在尧国,千里迢迢,估计还在诊治表姑,八成抽不开身。” 顾贤又陷入沉思。其实在屋里呆着也无妨,只是就怕万一没有遵医嘱.... “我记得那年找我师傅解毒的人是被人抬着轿撵送来的,除此之外全程被人背着。” 梅姬要是知道这小子这么给自己找事,肯定要把计伏成捆在耻辱柱上鞭笞一番。 “你背我?”顾贤斜视计伏成,像是有些期待。 “那必须的!” 正好,约莫着表姑这阵子就要生产了,回去了正好不耽搁。 说罢,计伏成兴高采烈的把门推开,却见到万福很难得的爷们儿了一把。 他站在门口当中,双手抱臂,一脸不悦。他猜到了,顾贤又要跑。 “表少爷,你啥时候玩都行,可眼下命最重要!可不要再糊涂了!” 看着万福委屈的八字眉,顾贤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灵光乍现,又道: “我坐床上哪也没走,你又何必如此惊慌。” “不过...我有点私事想告诉你。” 顾贤故弄玄虚,伸出一只手指勾引着万福。 万福有些动摇,但还是不敢离开岗位。 “让伏成外边儿站岗,说完了就换回来,我保证不跑。” 计伏成听的一脸懵,这临时变动他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不过腰花都这么说了,也就乖乖门口站着去了。 万福进去了,侧着耳朵俯着身子等着顾贤的悄悄话。可事与愿违,谁知道顾贤一掌劈向自己的脖子,眼前一黑。 这招刚跟“五十两”学的,看样子实际运用的很不错。 “伏成!快!进来!” 顾贤冲着门外大喊一声,计伏成随后冲了进来。 “好家伙,你怎么给他弄晕了!” 计伏成一边欣喜若狂的感叹着一边把万福扶起。 “快,给他绑上,咱们这就走。” 顾贤立马换好鞋站起,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做成绳子。 两人大功告成,计伏成背着顾贤缓步下楼。 计伏成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嘴巴也被塞了一团。 梅姬并不知情,还坐在书房里翻阅关于巫咸国的书籍。董力守在一边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根木柱子。 “大人,咱们不派人盯着顾公子没事吧。”董力问。 “过两日尧国的人来了我们交不出人,万一他们不相信私底下调查呢?” “咱们的人藏在四周肯定会被查出里,到时候可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放心,顾贤不会瞎跑的。” 放心?梅姬还是把顾贤想的太循规蹈矩了,等她发现人走茶凉了哭都找不到地方。 天还蒙蒙亮,万福睁开惺忪的睡眼。奇怪,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没缓过神,刚想翻身却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了。刚想喊出声,嘴里居然堵着一团棉被。 顾贤!!咱们跟你没完!! 梅姬也刚醒没多久,还在府里吃着早餐。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尧国的人提前一天就来到了渔阳。 “什么?!” 听完董力的禀报,撇下半个馒头就向门外跑去,嘴里的馒头突然不香了。 尧国的使团就停在城门前,浩浩荡荡,还带了不少礼物。梅姬也换好了朝服赶了过去,亲自接待远道而来的使团。 “想必这就是昱国的第一美人梅宰相了吧。” 萧权恭恭敬敬的朝梅姬作揖。奔波数日,即便是再劳累他也会强忍着。 “大人谬赞,不过请问大人是....” 梅姬的脸上再次堆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面对外交她已经习惯了。 “尧国户部侍郎,萧权。” “哦哦,萧大人。” “大人此次出使并未告知昱国,这才把大人怠慢了。” 梅姬明知故问,想着把面儿上功夫说过去了就完事了。 “哦?是吗?我记得派人八百里加急来送信了,怕是偶遇变故了,还请梅相多担待。” 梅姬有来言萧权就有去语,梅姬知道,这个萧权不好对付。 昱国礼部尚书匆匆赶来,看来对尧国的来使也一概不知。一把年纪了,还跑的跟个兔子似的。 “卑职参见宰相大人、外使大人。” 老头对着二人深鞠一躬,双手合十平直端起。 “诸位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国陛下送给贵国的小小心意,还请大人过目。” 萧权说罢,身后的杨好递上一份清单。这次为了抓顾贤居然下这么大的本? 其实这是承嘉皇帝的意思。一边儿先把陆府的余孽给抓了,另一边儿还能跟老太太拉近点关系。 梅姬接过礼单递给了礼部尚书,又微笑着看着萧权。心想着萧权送完东西赶紧走啊,后边的话别说了。 “哦对了,梅大人,外臣还有一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件私事。” “我朝御史大夫陆常生陆大人特地让我一同接小侄回去,不知大人有没有见过?” 该来的总该来了,不过萧权换了个口吻真的很容易让人上套,好在梅姬早就知道事情真相了。 “哎...请大人恕罪...” 梅姬深深叹了口气,萧权眉头紧锁。 “就在前几日,令公子为渔阳百姓铲除了一个杀人如麻的狂徒,就在收网之际,令公子他...” “本来遣人前往贵国告知陆大人,没想到使者路上也夭折了。” 梅姬低下头掩面,现学现卖,好像一切是真的。 萧权一脸懵,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 “啊...竟是如此!” “凶手可有抓获?” 萧权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仿佛听见了至亲的死讯一般。 “大人放心,离开之前给您送来。” “大人可否让我把小公子的尸骨带走,落叶归根!” 萧权眼角泪光闪烁。不得不说,两个人演的真像啊,放到现在拿个奥斯卡绰绰有余了。 “那是自然,一定把公子送回去。” “令公子舍身相救,造福渔阳的数万百姓,只可惜英年早逝....” “还请大人转告陆御史,是梅某失职,梅某对不住大人!”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相信陆公子魂归九幽后来世投个好胎,平安顺遂。” 陆公子? 梅姬抬眼看了看猫哭耗子的萧权。看来此人并不知道顾贤叫什么,那偷梁换柱这波操作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大人请随我入宫吧。” 梅姬让出一条道,带着浩浩荡荡的使团队伍朝着北区前进。 萧权使了使眼色,身后的两个不起眼的小侍卫悄悄离开。他也有心眼儿,他也不傻。 第十四章、探清虚实表面文章 没一会儿,街上人多了之后这两个侍卫也游荡在街上。 早点铺早早地开了门,门口支棱着一长条的笼屉,袅袅炊烟缭绕,香味扑鼻。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点了点头,毅然决然的坐在了门口的八仙桌旁。 “哟,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小二热情招待着,手上还不停地擀着面皮。 “小二你一早蒸这么多包子卖得出去吗?” 侍卫没有开门见山地问,还算谨慎。 “您有所不知啊,不是小的自吹,半个渔阳的人一大早起来就吃小的蒸的包子!” 小二笑的很爽朗,话语中还掺杂着些许骄傲。 侍卫不信他的邪,就要了两屉包子。反正大部队进宫还要周旋一段时间,他们可以慢慢来。 “两屉?我看两位客官这个身型共吃一屉即可。”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马上上上来!” “你放心,我王震就算撑死,从城门上跳下来,也不会剩下一点包子。” “三屉!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气吞山河!” 王震一手指天,夸下海口。可是直到小二呈上三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这才后悔。 “您话已至此,小的也不好意思让您退回来。” “客官,您慢用。” 小二喜笑颜开,他就是喜欢这种作死的样子。 一般的包子有巴掌大的还有拳头大的还有一口一个的,可这包子的确让二人开了眼界。 一屉就一个,满满当当的比脸还大。这么一个足够一家三口吃一顿的。 王震木讷在那里,拿着筷子不敢下口。要是能重来,他一定会选从城门上跳下去。 旁边吃一屉的侍卫已经笑到趴在桌子上,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怎么忽然间就转瞬即逝了呢。 士可杀!不可辱! 王震扔下筷子两手合抱住偌大个白玉似的包子,面香味扑鼻,他二话不说一口咬了下去。 肉汁瞬间在口中炸开,包子皮甘甜可口,蓬松柔软。王震的方海阔口被塞的满满的,一口下去居然只是冰山一角。 馅儿是猪肉大葱,咸淡适宜,边吃边流肉汤,看的就有食欲。 王震大快朵颐,吃的那叫一个香。旁边的百姓路过也纷纷围观,还能吃一男的! 过不久,这一间不起眼的包子铺门口排满了人。 “给我个素包子。” 老妇挎着个竹屉扔下了几枚铜板后,侧着身子看着这个白猪吃相的男子,啧啧称奇。 这么半天才吃下一半,这小二用料可真够足的,一个包子居然用一斤的肉馅,也难怪他家生意好。 “嗝——” 王震的饱嗝惊天动地,悠远绵长。仿佛狮子在咆哮,仿佛惊雷在轰鸣。 “嚯!震兄才半个就不行啦。” 刚吃下一下半的侍卫看戏不觉得事儿大,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挑衅。 什么时候吃东西也这么痛苦了,何况还是这种用料十足美味可口的大包子。 这两个下肚,保证王震精神百倍,元气满满! 看着自己的同僚这样落井下石,王震不甘示弱。一手撕开面皮,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王震一副“走着瞧”的模样死死瞪着讥笑的同僚,嘴巴不停咀嚼着。奈何嘴已经装不下了,面团还露出半个脑袋。 香,真香。 吃了不知多久,一个包子已然下肚。王震两手揉着腮帮子,只觉得又酸又疼。 另一个侍卫也匆匆赶来,不知从哪儿买来一个竹筐子。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一边悠哉悠哉的念着诗,一边把包子的残骸装进篮子里。 吃不了带走这个道理,王震这个傻大个儿怎么就不明白呢。 “小二,多少钱。” 王震扶着桌子捂着肚子艰难的走到小二面前,说完又打了个饱嗝。 “客官真是胃大如牛!小的佩服!” “三个包子三百文。” 听见这个数字,王震再次后悔了。祖母的,小半个月的俸禄完没了。 “哦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嗝。” 王震这顿包子不能白吃,他必须打听到陆家表少爷还在不在渔阳。 小二收了一袋子铜板美滋滋的看着王震,钱到手了说啥都好说。 “你可知——嗝。” “最近城里有没有人见义勇为丧生的” 一打嗝满满的葱臭味弥漫开来,好在王震已经麻木了。 小二不经意的向后退了几步,又摇摇头,说:“客官,那您真是问错人了,小的今日才回的渔阳城。” 王震就站在原地瞪着小二,你祖母的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吃一早上的包子,还坑了老子三百文钱。 小二挤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继续擀着面团。 另一个侍卫笑的好大声,就好像这件事情跟他毫无关系似的。昱国的百姓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笑屁!事儿不办完脑袋别要了!” 王震铁青着脸朝着街巷深处走去,他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吃包子也再也不会从城墙上跳下来了。 “客官,以后常来啊!” 小二热情的挥手告别,真希望这种客人多一点。 “要我说,你直接问吧。不然这么吃下去,肚皮都得撑破了。”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并肩漫步在东区,一个扶着肚子一个提着篮子,都像是两个妇人。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咯——!” 小贩肩上扛着一个秸秆架子,上面插满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 “给我来俩。” 王震挡住小贩的去路,掏出两枚铜钱。 小贩笑脸相待,非常麻利的取下两串递了过去。 “问你个事儿。” 王震故作神秘,把身体凑近了些。 “这位爷,您请说。” 小贩呲着一嘴参差不齐的大白牙,眼睛还没嘴大。 “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 王震故意把大字说的用力了些,整张脸都在用力。 “您别说,还真有!” 小贩一副八卦脸的样子,搂着比自己还高的桔梗架子。 “前阵子西区闹鬼死了不少人,撤了府尹官职还让宰相亲自查的案。” “那鬼怪吃人肉喝人血,长相何其凶残!凡是见过它的人全被活生生吓死了!” 他挤眉弄眼的讲述着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声情并茂的像是亲身体验过似的。 “后来,那怪物又盯上了一个尧国来的小公子,光天化日的就把公子摁在了地上生吞活剥!”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梅宰相脚踩飞云手持尚方宝剑从天而降,与那怪物大战七七四十九回合。” “当天的惨象别提多吓人了!那凶猛异常的怪物居然被大卸八块了还能活动!” “梅宰相收了这妖怪后御剑飞行直上九霄,满街都是绿色的鬼血还有被削下来的肉糜!” 王震听愣了,没想到刚才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位仙女宰相居然如此凶猛,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那小公子死了?”王震又问。 “可不得死了嘛!那怪物第一口就咬碎了他的肾脏!整个人咬的稀巴烂!” 这个小贩以后要去说相声,一定比他承包冰糖葫芦挣钱。 王震点点头,道了谢后继续闲逛着。不能仅听一面之词,多问几个才知是真是假。 于是王震二人在街上一问就是好几个时辰,关于恶鬼食人的故事听了十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吓人。 居然还有人说那凶手就是獏?所化,舌头一丈长,喜欢吃人脑,指甲锋利如刃。 獏?,西荒之中有人焉,长短如人,著败衣,手虎爪,名獏?。伺人独行,辄食人脑。或舌出盘地丈馀,人先闻声,烧大石以投其舌,乃气绝而死,不然食人脑矣。 虽然版本不一,各有千秋,不过他能确定一件事:陆常生的表侄去当了诱饵,早已经客死他乡了。 没一会儿,使团队伍圆满离开,停留在城门外等着顾贤的棺材。王震二人也悄悄回归队伍,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萧大人,公子我给您送过来了。” 梅姬话音刚落,身后运着棺材的马车行了过来。 萧权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微微一鞠躬。又问: “那...凶手呢?” 梅姬一招手,董力押着浑身是血的野垚走上前去。 王震看见浑身锁链的野垚虎躯一震,脑海里浮现着各个版本的恶鬼故事。 “是你杀的陆公子?” 萧权正颜厉色的质问道,眼神里充满着愤怒。 野垚昂首挺胸,以更大的气势回应道:“是我又怎样!” 萧权恨的咬牙切齿,脸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装的简直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破绽。 “梅大人,外臣有个不情之请!” 梅姬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萧权想把野垚带走,不过她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萧大人请讲。” “外臣想把这恶人带回尧国,当着陆大人的面,诛!” 萧权义愤填膺的喊着,气势磅礴。 “萧大人请便!” 梅姬坚定的直视着萧权,眼神丝毫没有闪躲。接着,董力把野垚身上的铁链递到了杨好手上。 “多谢梅大人!今后上天定会保佑尧昱国泰民安!” 萧权跪在地上朝着昱国的城门磕了一头。 “天佑昱昱,国泰民安!” 梅姬也跪在地上行了一礼。 此礼是昱尧两国道别的大礼,是互相对两国尊重的体现。 礼罢,使团队伍浩荡离去。 等萧权走远后,梅姬才班师回朝。 “他们查了吗。”梅姬问向一旁的董力。 “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进城之后是有两人离队潜入市井,四处询问城中可有大事发生。” “那些百姓也按照大人的吩咐,胡编乱造。” 梅姬薄唇轻抿,微微一笑,又道:“什么叫胡编乱造,小心我砍你的头。” 董力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梅姬前往客栈。 第十五章、开棺验尸以一敌百 行了有一段路程了,萧权命令队伍停下。 “大人,是要安营休息吗?”杨好骑着马上去询问道。 “把那两个问话的叫来。” 萧权怕是看出来些端倪,只是没有当面戳穿罢了。 “大人。”王震二人领命上前。 “可打听到什么?” “回大人,陆公子确死!” 萧权本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壮实的男人,可听到他的回复以后却面露疑色。 “你在街上问的谁,怎么问的,他怎么答的,答的什么,全部一一道来。” 于是王震毫无保留的说了,什么梅宰相上天入地,一个小女子一拳打飞了八手八脚的雌雄双煞。 萧权听完点了点头,虽然这些故事千奇百怪,可是万变不离其宗,结果都是陆常生的表侄子死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确定,这种事情还是多谨慎些的比较好。 萧权满意的点点头,等王震退下之后再让杨好开棺验尸。 棺材盖子一掀,棺材里躺着一个死相狰狞的青年男子,看样子十八岁了。 萧权没见过顾贤,也不知道那小子长得什么样子。现在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顾贤,他也一概不知。 “把那怪物带过来。” 萧权低声对着杨好吩咐道,目光寸步不离棺材。他倒要看看,这怪物能给他什么反应。 杨好把野垚拽来,立在了棺材前。 “这人,你杀的?” 萧权再一次质问。不过这野垚实在是丑的令人发指,他是看都不想看这个怪物一眼。 “是我杀的。”野垚回答的很爽快。 可正是因为野垚的反应萧权的疑心才没有消散。 “杨好。” 萧权的话刚说出口,杨好的剑锋就落在野垚的脖颈旁。 “你不如实交代,我就让你躺进去。”杨好再一次吓唬道。 “那你不妨试试,咱们——到底谁先躺进去。” 野垚口气不小,不过还是那句话,他有那个本事。 萧权右眉轻挑,好像在嘲笑这怪我好大的口气。 “看看这具尸体多久死的,因何故死的。” 他又吩咐道,同时目不转睛的瞪着野垚。 梅姬不愿意残害百姓,就找了个已经过世的男尸体替代。可是没想到,萧权谨慎到如此地步。 队伍里跑出来个侍卫,到了棺材旁一阵查看,不一会儿又得出结论: “大人,此人看起来像被一刀抹了脖子,其实是得了绝症已经过世了。” “好啊...偷梁换柱玩到我眼皮子底下了。” “这个人不用留了,一起抛尸吧。” 萧权一笑了之,连头都懒得回了。眼看着杨好举着配剑要动手了,野垚自然不会任人鱼肉。 他一把攥住从空中砍来的宝剑,用巧劲将锋利的剑刃破为碎渣,随后冲着杨好怒吼一声,身上繁重的铁链立刻碎了一地。 杨好震惊,旁边的侍卫也都看呆了。尤其是吓到颤抖的王震,对昱国百姓的谣传更加深信不疑了。 这绝对不是人!他肯定是个怪物!现在他急眼了要变身了! 刚要钻进马车的萧权听见异声止住了脚步,看着这个怪物要反抗了眉头一蹙。 “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杀了!” 听见萧权的一声令下,随行的官兵蜂拥而上,对着野垚就是一顿乱刺。 野垚赤手空拳,以一敌百。 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在剑与剑锋之间来回穿梭,大臂一挥,铁链一甩,几个官兵就被打倒在地,捂腹哀嚎,痛苦不堪。 萧权在一旁蹙眉观战,心想着这怪物好强的功夫,当真是恐怖如斯。若是可以收至麾下,来日朝中必是必将无人能敌。 官兵倒了一大片又接上一大片,野垚杀痛快了不想再纠缠下去。 只见他横腰抱起冲来的王震往地面上砸去,借着力平飞在半空。再使腰劲一转后踩着官兵高举起来的剑刃立起身子,最后一把抓住高处的树枝得以脱身。 “爷爷不陪你们玩了!”野垚的声音回荡在天外。 这把众人看傻了、看呆了,这样好轻功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个仰着脸傻看着野垚消失在树顶。 “属下失职,让那怪物给跑了。” 杨好第一时间冲上去请罪,只盼着萧权不要当众发飙。 “知道你尽力了。” “回尧之后撤去陆府看守的侍卫,尸体都原封不动的摆回去,再在坊间发布陆常生惨死的事情。” “我就不信那小子不会回去。” 说罢,萧权一步迈进马车。 就算没有验尸,光凭着野垚刚才的种种反应就能看出些问题。 最开始向梅姬要人纯属是担心此人是梅姬找来的托,可梅姬居然毫不含糊的交人了,这才让萧权打消了念头。 后来开棺时,那怪物却是不屑一顾。按理说若不是陆常生的表侄作饵,就凭他一身本领也不可能被梅姬抓获。 所以当野垚看到害他被捕之人就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不应该一点表情都没有。除非是他不易袒露情感,再或者是他压根不认识此人。 萧权更愿意相信后者。 此时梅姬那边慌了手脚,推开房门只见万福被拴在床边,涕泗横流。 杨好上前替他松绑之后,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身不由己。 梅姬捂住眼睛觉得头疼,她当初就不该那么信任顾贤。 眼下萧权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已然无法自保。本想着藏在昱国命会长些,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往刀尖上撞。 “立刻派一队潜骑赶到甫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顾贤带回来。” 也不知道这梅姬堂堂当朝宰相为何要对一个毛头小伙爱护有加,难不成也把顾贤当表侄了? 又过了好几日,顾贤的车马已经到了甫京城门外。 “有些阵子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贤坐在车前,一手拿着“五十两”一手攥着把野莓子津津有味的吃着。眼看着就要进城了,路上突然站出个人来。 顾贤定睛一看,这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而是是他的发小——大雁塔德修主持的亲传弟子,忘尘。 这小和尚生得一双丹凤眼,和这秃秃的光头搭在一起居然丝毫不冲突。 粗犷的剑眉随着眼势轻微上挑,贵气中又带了些霸气。 虽然是个和尚,可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锐利深邃目光,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他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站在门口定是来接顾贤的。可这就怪了,忘尘是如何知晓顾贤要回来的。 顾贤哪想得了那么多,许久不见老友心中自是激动。刚想冲下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想起自己身上的毒就不敢动摇。 马车悠哉悠哉的驶到忘尘身旁,忘尘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从表情上来看能为顾贤安然无恙到回来感到高兴。 “忘尘,你怎么来了!” 顾贤笑容灿烂,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让忘尘上来。等忘尘坐稳后马车又缓缓前行,这街景还是这么热闹。 市井喧嚣,最抚凡人心。 “得知你这几日就回来了我就特意在门口等你碰碰运气——这位是?” 忘尘看着顾贤身后的计伏成,好生疏的面孔。 “这是我在昱国结交的朋友,叫计伏成。”顾贤又转身对着计伏成介绍道,“这是我的发小忘尘。” 计伏成彬彬有礼的向忘尘合掌行礼,态度和对待顾贤简直天壤之别。 “忘尘小师父好。” “计施主有礼了。” 两个人以礼相待,谦逊平和。果然,人与人的第一次相识总是最美好的。 寒暄几句之后忘尘才奔向主题。 “顾贤、计施主,你二人这几日与我同住在大雁塔如何。” 看来忘尘是收到了陆常生的嘱托,才会连着几日守在城门外等着顾贤回来。 “想不到你居然会提议这种要求,不像你平日里的作风啊。” “伏成我跟你说啊,有一回我在他房里看书看得入迷,看完才知已至深夜。心想着天黑路远,不如在他禅房里住一宿等天亮了再回去。” “谁知这家伙居然死活不肯,摸着黑把我送回府。” “今日突然性情大变,其中怕是有诈。” 顾贤开玩笑似的说着,可旁边苦笑着的忘尘却听得胆战心惊。 “可是不巧啊,忘尘,我中毒了,而且表姑就要生产了,我不能滞留在外。” 忘尘一听,让顾贤回府这是万万不可的。 陆府门口现在重兵把守,萧权扬言一旦有奠念者就当场绞杀,何况顾贤还是条漏网之鱼。 顾贤要是回去,那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不可!你不能回去!” 忘尘连忙制止,眼神中满是惊慌。 “你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我表姑父的意思?” 看着忘尘极力反对自己回家,顾贤夜看出了些端倪。忘尘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有数,如今这样定是受了表姑夫所托。 忘尘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副极难为情的模样。 顾贤愣了几秒以后点了点头,再强硬的挤出一抹笑颜。 “想必是表姑父怕我扰了表姑的清闲,表姑初次有孕总归要小心些。” “也罢,我再熬几日便是。” “就在你那儿闲散几天,我正好要给你讲讲我在昱国发生的趣事。” “伏成,前面那个路口拐弯一直走到头,然后再左拐,去大雁塔。” 顾贤自己就把话给圆了,他知道忘尘估计自己的感受,也没让忘尘太难做。 第十六章、草芥微尘雷霆震怒 顾贤一连在大雁塔里歇了好几天,陆府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躺在卧榻上仔仔细细的看着那本“五十两”,这书看了这么几天才翻了几页,可见书中奥妙无穷。 没一会儿,计伏成出去买药材回来了。不过看这表情好像遇见什么事了。 “怎么了伏成,今日怎么愁眉苦脸的。” 顾贤的目光还倾注在书上,看似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把计伏成叫的缓过神来。 “我...” “无妨..” 计伏成看似心有余悸,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哎,表姑何时才能把那孩子生下来,我这身上的毒快把我憋死了。” 顾贤把书往床上一扣自己也摊在卧榻上,摆成一个“大”字。 计伏成浑然不在状态,只是闷声不坑的收拾着药材。 “伏成,你明日去府里问问表姑父我何时才能回去吧。” 顾贤盯着天花板,眼神里向往着自由。 计伏成愣了几秒,木讷的点点头。 忘尘在旁一直默默的观察着,计伏成天天出去买药材,想必已经听见一些风声了。 “计施主,请随我来一趟。” 忘尘攥着手里的雷击木佛珠,先行一步,计伏成紧跟着也去了。 顾贤看这样子还有些纳闷,他们俩什么时候有话背着自己说了。 寺门外,计伏成看着忘尘,好像也有话说。 忘尘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发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计伏成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感,一束火光在睁大的瞳孔里若隐若现。 今日他照例去药铺买药,偶然听见陆府被尧国皇帝满门抄斩的事情。还有萧权扬言,吊唁陆府一律杀无赦。 满门抄斩,那就是他的恩师徐卿也难逃一死了。 他远远的站在陆府门口看了一眼,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恩师死于非命,他这个当徒弟的居然连收尸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计伏成忍了一路,沉默着嚎啕大哭了一路。 他瞒着顾贤,是知道顾贤一旦知道了就会冲动行事。陆常生委托忘尘城门拦路,想必也是料到了后果。 忘尘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前两天计伏成才讲过自己的身世,要是没有徐卿,他也许早已化为尘埃。 计伏成对徐卿的感情不只是师徒,更多的是父子。 “你就让腰花一辈子都困在庙里?” 计伏成潸然泪下,伸手指向禅房的方向。 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无可奈何。如果把它们交织在一起,就会变成一段崭新的人生。 “我想等这阵子的风波都过去了再慢慢跟他说。” 忘尘直面着逐渐失控的计伏成。 他的眼神像清澈的池水,又像连绵不断的山脉,能让人在发疯的边缘清醒过来。 计伏成的情绪真的被压制住了,他绝望的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为何平民的性命就如草芥,生死两道全都掌握在权势的手里。生来逆来顺受的苟活在世上,只为了吃饱穿暖奔波一生。 为什么人生来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连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场面是忘尘最不愿意见到的,他一心向佛自然以慈悲为怀,悲天悯人。 看着世人被世故折磨的喘不过气来,他真的不知道能做什么。 人生下来,就是见证每一场离别的。 “我希望你进去之后可以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最近顾贤变得很敏感,不要被他发现。” 其实忘尘也有些自私。顾贤的感情需要被保护,那计伏成的感情呢?只因为他只是一介平民,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吗。 忘尘收拾好心态再次步入禅房,顾贤平静的侧躺在卧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书。 “忘尘,过两天我想你们带我出去转转。” “最近有点闷不住了。” 忘尘什么也说不出口,也不知道顾贤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有意无意的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 “伏成驮着我,没事的。” 顾贤看来执意想出去,再拒绝下去可能就会显得忘尘刻意了。 “计施主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我记得皇上赐过师傅一架椅车,不如我去借来。” 借轮椅还可以拖两天,等他打听打听街上的风气再带顾贤出去也不迟。 “真的啊!我还没见过!” 顾贤两眼放光,看来是真的想出去遛遛。 这两天可把忘尘跟计伏成忙坏了,又得瞒着顾贤四处闲逛找到一条人少的街,又得伺候顾贤日常起居。 终于到了可以出门的那天了。 计伏成推着轮椅,顾贤倚靠在椅背上,忘尘手持佛珠跟在旁边。三个人就好像是个和谐的一家子。 “怎么来这条街,这条街可不热闹。” 顾贤尽管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腰花你知足吧,再啰嗦让你自己推椅车。” 计伏成像往日一样跟顾贤开玩笑,最心酸的不过就是捂着伤口绽放笑颜了。 顾贤嘿嘿笑着,看着街巷上零星分布的小摊。 忘尘选的是一条辅街,街上来来往往的有那么些人。不过顾贤依稀记得这条街有家**稚童玩具的店铺,正好给那未出世的小弟弟买点,也是他这个当表哥的一片心意。 “诶对对对,就是这里。” 顾贤看着这不大的铺面,门上悬挂着不少逗孩子用的风铃挂件,瞬间勾起了顾贤的童趣。 后面那两位面面相觑,当时光顾着看过往的百姓忘了注意两侧的商家了。 没辙,来都来了,买俩东西就走也没多大的事儿。 计伏成用力将轮椅抬成一个弧度,再使脚尖卡在车轮下稍一发力,便把顾贤连人带椅推了进去。 这一屋的玩具千奇百怪,大到两臂长的纸鸢小到拇指大的挂件,瞬间让人挑花了眼。 “现在的小孩儿可真享福,我刚出生那会儿顶多玩个拨浪鼓。” 顾贤把玩着手中小小的一只拨浪鼓,两侧的弹丸敲打着羊皮鼓面发出咚咚锵锵的响声来。 “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儿,我居然从未见过。” 放下拨浪鼓,顾贤又拿起一个大了四个小孔的黑陶球,摇晃起来沙沙作响。 “这是陶响球。”一旁的老妇解释道。 “哦哦...” “这个我认识,蛐蛐罐!” 顾贤又拿起一个竹筒,上面雕刻着几只蛐蛐的图案。 顾贤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从小就爱读书,长大了也是,于是现在看这些玩物都觉得新奇。 顾贤“卖肾”得的五十两银子还揣在兜里正没地方花,拿点给孩子买玩具一点没带手软的。 一五一十的买了一大堆东西,只怕计伏成和忘尘一人拿一些都拿不完。 “腰花,孩子刚出生还用不到这些东西,现在买还太早了。”计伏成劝阻道。 “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买的,早早备着表姑夫也不用再掏这个钱了。” “老板,可否帮我送到府里,我这儿不方便。” 顾贤这回虽然大出血了,但是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当然可以,请问公子家住何处啊?” 老妇掂量着手中的碎银满心欢喜,答应的也很痛快。 “南號街的陆府。” 顾贤自报家门,嘴角微微上扬,心想着终于有他回报陆常生的时候了。 可是身后的计伏成和忘尘还有对面的老妇表情都不太好。 “可是前些日子满门抄斩的陆常生的陆府?” 陆常生满门抄斩的事情满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这小生居然毫不知情,老妇怕耳朵要背听错地方,所以又问了一遍。 顾贤的笑容僵硬了,当朝御史这么大的官儿,这老妇应该没胆子造谣生事。 “你说什么?满门抄斩?” 顾贤心里一惊,难怪忘尘和计伏成这两天鬼鬼祟祟的,还避开主街走辅街。 “你们...早就知道了?” 顾贤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计伏成和忘尘,二人沉默,顾贤怒火中烧。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二人居然还瞒着我!” “亏我把你们当兄弟!” 顾贤直接起身立在二人面前,怒不可遏的吼叫着,声音如同雷鸣一样滚动着。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如何发起脾气来是何等的恐怖,如同温顺的兔子突然之间猩红着双眼满身是血的啃食着活人的骨肉。 “顾贤!你以为我好受吗!” “我师傅被拉着陪葬!他又做错什么了!” 憋了这么久计伏成终于把这句心里话说出了口,满目哀思,热泪盈眶。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谁让你瞒着了!是谁!” 顾贤狠狠的瞥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忘尘,眼泪滑落脸庞。 “顾贤!你别闹了!” “这一切都是陆大人的意思!” 忘尘难得一见的发了脾气,看着眼前这个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如今这般不留情面,他的心里怪难受的。 顾贤苦笑着看着二人点了点头,深知自己再一次被命运玩弄。 “好,都瞒着我,全把我当傻子看。” 他迈出了第一步,没有死。再一次,还是没有异样。再三再四,越来越快,依旧没有毒发身亡。 他顿时恍然大悟,什么中毒,全是梅姬胡编乱造,她显然是知道表姑父遇害了。 顾贤甩门而去,发了疯似的跑向陆府。所有人都在瞒着他,都以为自己在保护他, 可结果呢?他们所谓的保护就是往顾贤的心上插刀子!刀刀见血! “糟了!” 计伏成追了出去,忘尘拿过一只纸鸢后也追了过去。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顾贤不被尧国官府的所害,如今还是竹篮打水。 第十七章、悲痛欲绝巧言脱险 南號大街荒无人烟,空气里还弥漫着酸腥味儿。 而陆府的门口惨不忍睹,黄管家的尸体躺在大门口,鲜血撒了一地。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表姑!表姑父!” 计伏成追在后面,望着眼前的陆府心头一颤,不禁摔了个趔趄。 顾贤慌忙走进陆府,所有的落脚之处都整整齐齐的铺满了尸体,好像是有意为之。 所有人都死于快刀之下,一抹红刃划的他们的咽喉处皮开肉绽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陆常生吊死在后院凉亭的大梁上,双手被麻绳勒成紫色。身子已经发臭,到处飞满了蝇虫。 他的尸体直接被人开膛破肚,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依稀可见陆常生身后的景色。 仔细一看,他的心脏居然被人挖出放在了肚子里。 顾贤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这种场面,再加上冲鼻的气味多少有些把持不住。 不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他急忙跑到池塘边想要吐个痛快。 可往池塘走近了以后,他更难受了。 女尸趴在池底,三千发丝向一滴石墨绽开在水中似的,随着水中波纹摆动。 “呕!” 顾贤没有忍住,趴在地上就是一阵狂呕。 计伏成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转眼一瞥只见恩师徐卿死不瞑目的靠着回廊的支柱,被人一剑穿吼。 “师傅!!” 计伏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死相,一时不知该怎么哭才能表达心中的痛。 徐卿一生济世救人,行善积德,可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到底是奸人可恨,还是好人活该绝种! 顾贤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为什么!”顾贤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自己跟了陆家十五年,陆家的人就是他最后的亲人。 为什么陆家被灭门了自己还可以苟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他!为什么到了最后表姑父还要护着他! 往事种种浮现在脑海,只觉痛彻心扉。 谁也没有设想到今天的局面发生,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萧权在与户部少卿一同对弈,黑子把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显然是萧权正处上风。 这时杨好走上前,在萧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萧权脸色大变。 “楼之相,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楼之相闻声,放下手中白子起身对着萧权又行一礼。 离开户部,萧权直奔陆府。 官兵已把陆府围的水泄不通,顾贤等人在里面插翅难逃。 “萧大人!”众官兵行礼。 萧权大手一挥径直走了进去,酸臭味弥漫开来,当真令人作呕。 到了后院,看见了泣不成声的顾贤和计伏成 钓了这么久的鱼,今日终于落网了,他萧权也终于可以安稳的睡觉了。 “你们谁是陆常生的表侄?” 萧权的声音低沉浑厚,有一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力量。但是计伏成和顾贤压根没心情搭理他。 “大人恕罪。” 忘尘不知何时出现在陆府里面,手上提着一只沾了血的纸鸢。 “你是...” 萧权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恐惧的小和尚,总感觉此人在哪里见过。 “小的是大雁塔的小沙弥,这二人是寺里的居士。今日两位施主看着天气不错就外出放纸鸢,可没想到纸鸢飘落在这陆府里面。” “居士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就自作聪明翻墙进来了。没想到看见这等惨景,这才被吓得眼泪汪汪。” 忘尘把前因后果解释的找不到任何瑕疵,再加上他临危不惧的神情当真让萧权信以为真。 “小小年纪就当居士了?” 萧权还在狐疑,心想着大雁塔的人可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就会引火烧身。 “他们二人若不是居士,小僧怎会陪同左右。” 忘尘的表情从未掀起一丝波澜,就好像是一个答疑解惑的得道高僧。 “这么血腥一片,你好像一点也不惊鄂。” 萧权又问。毕竟这沙弥岁数看着也不大,不可能这么平静。 “这些亡灵今生受尽苦楚,死亡对他们而言更是最好的解脱。” “来路不由己,来日尚可期。人间走一趟,终究归尘埃。” 忘尘看得很透彻,活得也很明白。 萧权不得不对这个小沙弥刮目相看,城中除了德修大师竟然还有如此造诣精深的僧侣。 “大人,外边有人求见。”杨好急匆匆的上前禀报,看来来头不小。 忘尘抬眼,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他的人来了。 陆府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看起来有些铜臭味。不是别人,正是顾贤的亲爹。 他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银丝绣着华丽的图案,那衣服远远一瞥竟能感觉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下颌方正,剑眉斜飞。算下来他也该有四十五六岁了,可还依旧英气逼人。 刚才忘尘进府之前特地跑了趟顾府。 “顾龙海?” 萧权斜眼看着,这个无商不奸的怎么跑来了,难不成要接机推销笔棺材生意? “草民参见萧大人。” 顾龙海深鞠一躬,面目和善。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不会是想借机敲我一把棺材钱吧。” 萧权这话像是开玩笑,但是确实是这个意思。 “大人说笑了。” “草民虽然视财如命,也不是什么钱都敢赚的。“ “陆氏一族恶行令人发指,纵使曝尸在外草民也不会动容。” 陆家好歹跟顾家是个亲戚,顾龙海欺负萧权啥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只怕陆常生泉下心寒啊。 “那你近日来做甚?” 萧权左眉轻挑,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顾龙海不为财还能为什么? “草民是来寻子的。” 顾龙海话一出萧权更不明白了,找儿子能找到这儿来?难不成是屋里那几个? “去,把那三人叫出来。” 萧权转头对着杨好窃窃私语着,又整整截截的盯着顾龙海。 计伏成和顾贤互相搀扶着出来,好像已经被吓得浑身发软。忘尘紧随其后,颇有深意的偷瞄了顾龙海一眼。 “儿啊!!爹终于找到你了!” 顾龙海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顾贤的手臂,眼眶顿时红了一圈。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顾贤陷入哀思久久不能自拔,再加上亲爹前来相认,心绪乱成一团。 “这是你儿子?” 眼前这码戏演的萧权一头雾水,也不知这是什么章程。 “回大人,正是。” “当年草民听信道士的谗言狠心将年仅三岁的儿子赶出门外,事后悔恨交加,再开门时,孩子已不知踪迹。” 好一出苦情戏,顾龙海声情并茂,热泪滚滚。若不是被陆府收养十五年都无人问津,顾贤自己都差点信了。 “那你这消息也够快的啊,我前脚刚进你后脚就跟上来了。” 一切来的太赶巧,萧权不得不有所猜疑。他这个人心思重,不然怎么反嗜陆常生一口。 “不瞒大人,自从这孩子没了踪迹后,草民这十五年来都在探寻孩儿的踪迹。” “今日若不是他出现在陆府,草民也无从得知。” 萧权沉默许久,联系着之前小和尚的话,思前想后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若不是被抛弃了,谁这么点岁数就去当居士。 再看看顾龙海和这孩子的长相确实很相像,那今日算是闹了个乌龙了。 “竟然如此我给你个面子,放人吧。” “快把你儿子带走回家团聚去,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 萧权松口了,这件事算是瞒过去了。 “多谢大人!” 顾龙海又行一礼,真是感恩戴德。 “行了,今日误会一场。以后离这儿远点,再有下次一律不轻饶。” 萧权留下一句话甩袖而去,要不是先有大雁塔再有顾龙海,这两个不知情的小儿早被他就地正法了。 等萧权的人手全部撤净了以后顾龙海才撒开顾贤的手臂,画风大变。 “看来那道士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顾龙海背着手话里有话,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出来。 “你为何帮我。” 顾贤的眼眶湿润,倘若他刚才听见顾龙海说什么了肯定不会这么跟他说话了。 昔日父子如今陌生成这个地步,旁人看了难免不觉得揪心。 “受人之托。” “今日帮你保命,你我也算两不相欠了,好自为之吧。” 顾龙海悄悄看向一旁的忘尘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顾贤忍不住了,哭的更加伤心。论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落井下石,心里也不会太好受。 计伏成看着觉得心疼,当初觉得顾贤只是个天天乐呵呵的公子哥,没想到比起惨来自己竟不及他十分之一。 顾贤郁郁寡欢了数日,茶饭不思,天天把自己闷在禅房里。 计伏成为徐卿做了副牌位,天天搂着难受。 这个时候,忘尘领来了一个人。 “哎哟我的天,表少爷!!” 远处传来万福的声音,快马赶了数日终于找到了顾贤。 顾贤一看他来了,也就知道昱国已经发现自己逃回来的事情了。 “节哀顺变呐表少爷,老爷也是为您好。” 顾贤一听,更恼了。 “连你都早就知道了还这般沉得住气?表姑父对你可不薄!” “你良心呢!” 顾贤话音刚落,万福的双膝直直的向地面砸去。同时,他也泪眼滂沱起来。 “小的知错,表少爷明鉴!” “小的也是在路上听人说的,哭了一道想着不能让表少爷再难过了才强忍成这样的!” 顾贤恨的牙根痒痒,好端端的陆家怎么就被满门抄斩了呢?他可记得皇上最看重表姑父了,实在想不通。 “表少爷,小的刚才在路上听说夫人是被人给毒死的。” 这一切好似晴空霹雳一般击中顾贤,既然是被毒死,那陆家的死就离奇。 顾贤闭着双眼好像在仔细回想什么,所有人都死的利利索索的,可唯独少了一人的身影。 “杨宝泉!” 表姑这胎从怀上就一直让他护理,陆府所有下人几乎都是亲信,只有此人有下毒嫌疑。 再加上府里就连徐卿都没放过,杨宝泉若不是早逃出生天了不可能幸免于难。 第十八章、乌桕蜡烛蚺蛇兽纹 “腰花,我随你一起去找他。” 计伏成这时候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只想为徐卿顾贤还有陆府的亡魂出一口恶气。 “小的也随公子一起去。” “我也去。” 忘尘和万福也站了出来。 很庆幸顾贤可以交到这样的朋友,即便是陆家落寞也没有谁说离开的。 一行人整理好情绪,几经波折找到了杨宝泉的住所。不过,这间茅屋已经空空如也了。 “看来他早就跑了,如今再想找到他就是大海捞针。” 忘尘小心翼翼的用指腹在八仙桌扫过,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顾贤叹了口气,环视四周。 杨宝泉老奸巨猾,这屋里也就除了最后这么几件木头制的大件没搬走了,当真是一点痕迹都不留。 “我记得杨宝泉原来是表姑父从城南医馆聘请来的,不如去那打听打听。” 顾贤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关于杨宝泉的一点线索都不能落下。 城南医馆也早早的关门大吉了,心里要没鬼何必把这几十年的老字号说关就关。 “表少爷稍后,小的这就把这破门砸开” 计伏成话音刚落就卯足了劲向前,想要撞开店门,却被顾贤拉住了。 “我们刚引起那位大人的注意,如今再在这街上闹市恐怕就不能像上次那样全身而退了。” 顾贤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着。 这街离主街不远,街道上人来人往,稍有点动静立马回引来围观。看来得偷偷摸摸潜进去了。 “忘尘、万福,你们二人在门口把风,以防万一。” “伏成,你同我进去。” 顾贤谨慎的绕到医馆后方,正好二楼有块凸出的小廊台可以进去。 “过来,搭我一把。” 伏成得令,站在廊台下方扎了个稳实的马步,等顾贤站稳之后他再缓缓直起腰身。 顾贤的指尖勉强能够到最底部的栏杆,此时如果再能高那么一点就可以进去了。 “不行啊伏成,你再高一点。” 顾贤艰难的延伸着手臂,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计伏成颤抖着身子,艰难的踮起脚尖。顿时觉得脚掌要裂开了似的,下一秒就快皮开肉绽。 顾贤的第一指节终于完整的扣住了围栏下的那根方木,再使双腿用力一蹬终于够着了更高一截的栏杆,最后双臂一紧终于翻了上去。 差点拉伤旧患,顾贤坐在地上捂着侧腰抿嘴强忍着。 眼下顾贤是上去了,可计伏成犯了难。 顾贤俯视着束手无策的计伏成,转身把门推开。 霎时轻烟如缕,袭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腐臭味。这才一个月,医馆残余的药材居然都坏了。 顾贤一手挡着鼻子一手拽下门口的窗帘,隔一段距离打一个结做成了一股绳,接着把另一头扔了下去。 顾贤哪有计伏成那么大力气,把他拉上来的过程显得格外吃力。 最后好不容易把他拉上来了,一个踉跄眼看着计伏成飞了进去。 再看医馆内,一片狼藉。 计伏成飞下去砸坏不少东西,直接堆成一座小山。 “没事吧?”顾贤关心道。 “放心吧腰花儿,这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垫着呢。” 计伏成艰难的爬了起来,揉了揉胸口。再等顾贤追下来,他也缓和了一些。 医馆用的竹篾纸,屋朝阳,光透进来把屋里照的一清二楚。 计伏成好奇,刚才若不是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八成摔骨折了,他倒要看看什么东西弹性那么好。 心里想着,手上就开始掀开一块又一块的木板木柜子。 直到最后探出个死人头出来。 “啊啊啊啊!妈呀!” 计伏成被吓得虎躯一震,身体不由得朝顾贤身后躲过去。难怪这屋子一股子腐臭,原来是有人死在屋里了。 顾贤眉头一皱,幸亏是白天进来不然晚上真的容易被吓得半死。 不过这人头,看着有点眼熟。 顾贤见证了陆府的惨象之后胆子壮了不少,他渐渐走上前去,不顾计伏成的劝阻,轻轻将死人头抬了起来。 这是他陆府的家丁,最爱捉蛐蛐的那个苦丰。 陆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杨宝泉的医馆里,难不成表姑父生前还派人来查过。 顾贤再移开了几块板子,看着苦丰手里还攥着半截蜡烛。硬着头皮掏出来后顾贤仔细端详了一番,也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妥。 “伏成,你看看这可有何不妥?” 顾贤转身把蜡烛端到计伏成面前,可计伏成的脑袋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还停不下来。 “你一个学医的还怕死尸不成?”顾贤又反问道。 计伏成哪是害怕,陆府那么大场面他都见识过了这算啥,是不会是刚才一不小心压着人家了,怕遭报应罢了。 也罢。 跪在冲着苦丰的尸体磕了三个头,多有冒犯实在是无意为之。再起身后,他才接过蜡烛。 看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异样,计伏成又把蜡烛凑到鼻尖使劲闻了闻。 “只不过是普通的乌桕油脂做的蜡烛罢了...” 计伏成漫不经心的把蜡烛还了回去,接着东张西望了一番。 “再翻翻,再找找。” 顾贤把蜡烛放入袖口,也跟着四处张望了起来。 皇宫内,陆常生没了以后宫里的局势动荡了不少。向来见风使舵的诸位大臣们眼看着风向变了就着急忙慌的投靠新主。 如今朝臣首屈一指的就是宰相大人刘伯涛了,他又恢复了尧国第一权臣的名号。 但是看着他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多高兴。如果刘伯涛是第一,那么萧权可以算是第二了。 萧权是陆常生的儿徒,又是给陆常生执刑的人。这件事办的干净利索,皇上虽然没给他升官但是给他赐了蚺蛇兽纹。 书中曾有记载:“蚺蛇长九十丈吞蚁,六十丈吞象,三十丈吞虎豹。凡蛇盘处,必在壬地。” 虽然只是个百兽纹,比陆常生那个神兽纹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但是萧权也知足。 毕竟一个人权势太重难免树大招风遭人惦记,陆常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反正蚺蛇寓意不错,他宁愿点到为止,是个意思就行了。 此时萧权正美滋滋的躺在府里后院的凉亭里,看着家丁把陆府运来的尸体扔进池塘里。 最近不少朝廷重臣巴结他,金银财宝送啥的都有。 唯独大将军栾高哲送了自己一个新奇玩意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运来的时候是拿马车拉过来的,那家伙身上盖着一层蘸湿了的麻布,长度大概有五臂之长。 再一掀开这东西的神秘面纱着实给萧权吓了个够呛。 好家伙,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蚺蛇!天底下居然有这么长的一条蛇! 它浑身暗绿,蜷缩在一块儿宛如一块祖母绿宝石,褐色的花纹勾勒其中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栾高哲又解释道,这是真正的蚺蛇,在水里生活,喜食生肉。如果怕它上岸就在岸上撒些雄黄就没有事了,死了以后还能做药材。 正好陆府的尸体在太阳下晒了一天又一天,南號街都没人敢进了,差点引起民愤。 这不正好有了新去处了嘛?这下就把那些酸臭的东西喂他近日新得的宝贝。 萧权千恩万谢,这回可终于有人知道他的心意了。 哎,没有陆常生的日子,萧权过得异常的舒坦。 顾贤和计伏成先把医馆翻了个遍,又把苦丰在后院埋了。怎么说也算是陆家出来的,顾贤不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落了一身的泥灰,二人回到正门碰面。 “你们可有发现些什么...” 忘尘眉头微微一皱,他有洁癖,见不得这些。 顾贤摇摇头,又从袖中掏出那一小截蜡烛出来。 “我府上的家丁死在里边,手上还一直攥着这半截蜡烛。”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线索怕是断了。” 万福看着蜡烛倍感亲切,等顾贤交到自己手中又掰开了验查了回,这才敲定结论。 “这是乌桕油的蜡烛,看手艺是峤州那边的。” 顾贤听得惊喜,又道:“没想到万福居然连这都懂。” 万福欣然一笑,多少有些小骄傲。 “我阿爹以前做过蜡烛,小的时候跟在旁边帮过忙,知道些门道。” 万福笑的很好看,顾贤也才发现这个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男人如今笑起来居然有两个酒窝。 “那也可能只是峤州买来的啊,这又能说明什么。” 计伏成不以为然,这件事情在他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峤州在尧国的正南方,以山水著名。冬暖夏凉,四季常青。放眼望去层峦叠嶂,此起彼伏。 每每到了盛夏时节,就成了避暑乘凉的好去处。皇家在峤州也有一处避暑山庄,听说奢华至极,远远望去就让人叹为观止。 “我倒觉得峤州可以一去。” 忘尘的建议并不是心血来潮,空穴来风。 陆家从不可待百姓,所以不可能与杨宝泉有所恩怨。可杨宝泉这么做一定是受人指使,拿人钱财。 如果他是杨宝泉,做了亏心事一定会跑的越远越好,抱着这么大堆赏金必定会消遣一番。 再者说,再过阵子就要入夏了,去峤州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必然是上上之选。 如果他是杨宝泉,他一定会把自己藏在视线之外。 在场其他人听了忘尘的推断觉得有些道理,不然苦丰也不会死前平白无故的攥着一截蜡烛。 次日他们就出发,目标前往峤州。 第十九章、甫京武松怨婴讨债 长途跋涉了三日有余,顾贤一行人等终于到了避暑胜地——峤州城。 正处胜春,峤州城内花团锦簇,家家户户都被花丛围绕,人与自然融为一体。蜂飞蝶舞,连空气都变得格外香甜。 峤州的屋宅偏向白墙灰瓦,颇有些烟雨气息。 正巧他们进城的时候,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但是街上的峤州居民仍旧络绎不绝,像是在感受着上天的滋润 一路奔波,大伙儿也都疲惫不堪,压根没有什么赏景的雅致。顾贤挑了家地段不错的客栈开了间上房,以便大伙儿休息。 房间的卧铺从东墙延伸至西墙,再睡上十个人都不成问题。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再讲究什么,横七竖八的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就忘尘洁癖有点重,隔着一张桌子侧身躺着。 一觉睡到午后,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简直是宛若新生。 养足了精气也就该干正事了。 他们四人兵分四路,走街串巷的打听杨宝泉的下落,可这一找就是一下午。 “这位施主留步,可容小僧打听一番。” “这里可有一名叫杨宝泉的大夫?” 忘尘彬彬有礼地问向街旁抱着孩子的妇人。 “从未听说过此人,师父还是再别处问问吧。” 妇人还礼,抱着孩子对着忘尘微微一鞠后离开了。 询问了一整个下午,居然查无此人,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的预判出了岔子。 忘尘还在沉思,街的一头传出争吵声。 “小娘子,陪谁不是就不能陪陪大爷我吗。” 市集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如狼似虎的盯着眼前这个绝色美人。 只见他丝毫不用力气就抓住了女孩儿纤细白皙的手腕高高举起,银白色的手镯晃晃悠悠,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壮汉颇有兴趣的挑逗着自己的猎物,看着女孩儿极不情愿的模样起了歹心。 女孩儿怕极了,将清秀的面孔侧向一边,不忍直视眼前这个骇人的巨兽。她只能颤巍巍的不停挣脱着,可一切都是徒劳。 街坊四邻都在看戏,没人乐意站出来替小姑娘开脱。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勇气,也不怕遭雷劈。 “住手。” 清亮的嗓音从人群中响起,众人纷纷给喊话的男子让出道来,原来是忘尘。 对,没有错,老掉牙的英雄救美桥段。 姑娘缓缓抬起头,也在好奇究竟是谁会出手相救。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呢,原来是个臭和尚,怎么着,经念不下去了开始当街抢娘们儿了?” 壮汉兴致勃勃的打趣道,手中还紧紧攥着姑娘的玉臂。 “佛法威严岂是尔等俗辈能亵渎的?” 难得忘尘面露凶光,那双凤眼透露出的杀气直直冲向壮汉。他气势汹汹的朝壮汉逼近,一步掀起一阵气浪,这是忘尘第一次发飙。 “你等着大爷待会儿办了你。” 壮汉玩味的看着手中娇弱的丫头,一把甩到地上,自己迎面走向忘尘。 姑娘被甩在一旁,没有人敢出手扶她一把。 “你可知道大爷的名号?” “峤州双面虎,陈一鸣!” 壮汉装腔作势故意吓唬道。 其实也不算吓唬,他的名号是个峤州人都听说过。 恶霸陈一鸣,***些不要脸的勾当,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在市集上称王霸道的。 “那你可听过小僧的名号?” 忘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脸鄙夷的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陈一鸣。 陈一鸣盯着忘尘发愣,自己混江湖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峤州有什么武功盖世的和尚啊。 趁着他发愣,忘尘上来就是一脚直冲陈一鸣门面,踢的他是措手不及直接摔了个狗吃那啥。 接着学着计伏成油腔滑调的模样,一字一顿的说出几个字:“甫京武松。” 围观的人不知是先惊叹还是先笑。 这小和尚仅用了一脚就把这么多年无人能敌的峤州恶霸踢成这样,又被“甫京武松”的名号逗得不由自主的捧腹大笑。 武松打虎,原来是这个模样。 “你祖母的。” 陈一鸣突出几颗零碎的白牙还混杂着些血水,狼狈极了。他踉跄的站起,准备朝着忘尘一阵拳打脚踢。 而忘尘亦如一道闪电似的凌空而起,对准陈一鸣光秃秃的天灵盖又是用力一腿,陈一鸣直接嵌在了石板路上。 只用了两招,陈一鸣再无回击的余地,只好捂着腮帮子狼狈而逃,今天这脸可是丢大发了。 众人惊叹的眼光纷纷投向一脸平淡的忘尘,只觉得这个高深莫测的小师傅好生厉害。 忘尘走向被万福搀扶的女孩儿,淡淡的吐了句:“施主快回去吧。” 丫头这才反应过来,收住了婆娑泪眼,对着忘尘屈膝一礼:“多谢小师父救命之恩。” 这个时候从人群外赶来一些健壮的侍卫,看样子是私家雇佣的。他们把围观的百姓遣去,将忘尘等人团团围住。 忘尘心想,看来又得打一架了。谁知这是从侍卫人堆里又钻出来一个与众不同的侍卫,看样子是带头的。 “在下邹承业,多谢师傅出手解围。” “你们都把凌小姐送回去!” 带头的对着身后不动声色的侍卫命令道。看样子是跟那丫头一伙儿的,忘尘松了口气。接着心平气和的说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多礼,还是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可有受伤吧。” “师父误会,她本是潇湘楼的清倌头牌凌潇湘,在下只是奉主之命护在左右。” “谁知一个不留神人就不在了。还好有师傅,不然在下回去定要挨板子。 邹承业与忘尘攀谈着,接着又行一礼,问:“不知高僧在何处修行?” “甫京大雁塔” 忘尘话音刚落,邹承业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睁大着眼睛看着忘尘。 “竟是大雁塔的高僧!那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高僧可否一听?” 忘尘自是来者不拒。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原来也是甫京人士,来到峤州休养生息。” “可是这阵子总是心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怕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在下斗胆还请师父移步,为我家老爷诵经驱邪。” 听邹承业这么说来,他背后的主子应该在峤州有些人脉。诵经念佛倒是小事,趁机打听一下杨宝泉的下落可能有点希望。 忘尘爽快的点头答应了,随着邹承业几经折转到了那位老爷的府邸。 “杨府?” 忘尘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甫京来的还姓杨? 应该没有这么巧。 “对,我家老爷杨永宁,是甫京来的草药商。” “师父,您在此稍后,我去通报老爷。” 邹承业点头哈腰后匆忙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又兴高采烈的出来了。 “师父久等,老爷请师傅到正厅一叙。” 忘尘点了点头,跨过一尺高的门槛进入杨府。 杨府内到处贴满了符咒,而且还有重兵把守。这杨永宁到底做了什么,何故害怕成这样。 忘尘一边走着一边四处留意,看来杨府并没有那么简单。 到了地方,坐在厅房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衣冠华贵,却掩不住一丝土气。 那正是杨永宁,他看着忘尘来了,立即起身迎接,不敢怠慢。 “这位便是大雁塔的高僧了!” 忘尘行了一礼,又道:“见过施主,小僧法号忘尘。” “忘尘师父快快请坐。” “邹承业,叫丫鬟快把茶水呈上来。” 杨永宁像是看见救命恩人似的,遣散左右后坐回太师椅上。 “师父在街上出手相救一事我已然听说,真是感激不尽。” “此次请忘尘师父来府,是为了给鄙人治一治心病。” 这杨永宁神神叨叨的,眼神里都倾注着哀求。 “天地有因果,引生未来世的善恶果报反作用到自身。还请施主讲明起因何在。” 忘尘一说起佛法就是张口就来。 “我曾是甫京城内一个大夫,数月前有个朝中大臣家眷生产的诊。可是我的一时疏忽用错了药,害得胎死腹中,产妇疯魔。” “那位大人没有追究,我因惭疚离开甫京,隐姓埋名在这峤州城中。” “如今心中惶恐,每至夜深人静时总觉得屋里的角落有双眼睛在死死的瞪着我。” “等我睡着了,就连做梦都是那个孩子血淋淋的站在我眼前!” “所以,还请师父治我心病,摆脱深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杨宝泉化名杨永宁。永宁,原来寓意在此。 没想到这个庸医这个时候了还遮遮掩掩,只是下错药,医馆里怎会有陆家家丁的尸体。 杨府侍卫重重,忘尘若是自曝身份怕是会被灭口。先得稳住杨宝泉,出去以后再找顾贤商讨。 “敢问施主是否还隐去了些细枝末节?” 忘尘抬了抬眼,目光投向杨宝泉,语气慢条斯理但却让人不敢再胡说。 杨宝泉一看,这果然是位高僧,这么快就看出端倪来了。 “师父聪慧...” “那施主就实话实说。” 忘尘的眼神凌厉,看得杨宝泉连呼吸都变轻了不少。 “我本是甫京小有名气的大夫,受朝中陆大人所托照料其夫人头胎。” “就在待产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的亲兄弟让我给陆夫人下死胎药...如若不肯,杨家九族抄斩!” “我等本就是草芥微尘,能在世间苟延残喘已是不易,为保全家性命只好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待陆夫人生产最后一日,他们给了我一笔丰厚的回报让我逃出生天,永不回甫京。” “我这是头回做此等不韪之事,心中揣揣不安!可我若是不从,泉下之人就是我杨家上上下下八十口人啊!” “陆大人体恤百姓,要是知道可以用自己儿子一条命换我杨族八十多条命应该...不会怪罪我等的吧。” 这话说的让人火冒三丈,忘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难道就是人善被人欺吗?!世间可还有公道可言? 忘尘眼神变得更凶狠,要不是门外一百多号私兵守着,他肯定要替天行道把这杨宝泉吊打一遍才行。 第二十章、设计埋伏鼎全上位 “既然施主认为那位陆大人不会反对,为何不亲自询问而是直接下药。“ “杨施主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然也更不会做梦都是怨婴讨债。” “当初既然选择做了,也就选择了良心一致受愧。” “苍天会如期让犯错者偿清所有债务,人人都是债主,亦是欠债者。” “施主要想让心里的愧疚少一点,就多抄些佛经吧,图个心安。” “小僧还有事,失陪。” 忘尘甩身离去,懒得再跟杨宝泉多说一句话。想必也是深恶痛绝,快控制不住情绪了。 出了杨府的时候天已经沉下来了,忘尘赶紧回到客栈与众人汇合。 打开门,顾贤计伏成和万福围坐在八仙桌,看着表情好像是在为忘尘这么晚没回来着急。 直到忘尘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表情才缓和。 “发生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顾贤焦急的走上前,眼神里的担忧丝毫不减。 “杨宝泉化名杨永宁,现在就住在峤州城东路的杨府。府里重兵把守,光凭咱们几个进不去。” 忘尘知道了那么多却只说了这两句,他怕顾贤听见杨宝泉说了些什么之后再次控制不住情绪,白白送死。 “那我们就在他门口守着,我就不信他十天半个月都不出来。” 顾贤语罢,夺门而出。 这深更半夜的就这样一个人跑出去了实在让人害怕,再加上野垚的事情不禁让人后脊一凉。 众人虽然紧跟了上去,也没有把顾贤要拉回来的意思。因为只要顾贤想做,七八十头牛都不可能给拉回来。 摸着黑到了杨宝泉的牺身之所,一处不错的宅院。 “看来这个庸医收了不少昧良心钱。” 万福感叹,这一座小小的府邸得用多少冤魂搭建而成。 顾贤顿时怒气冲冲,攥紧了拳头,指甲巴不得嵌进肉里。 此时正好遇见杨宝泉刚喝完花酒回来,醉醺醺的搂着两个红尘女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府门,刚要摔倒从门后窜出不少侍卫搀扶,少说都有十来个。 “好啊这个杨宝泉!害得我陆家家破人亡,自己却躲到这里逍遥快活。” “他不是爱逛窑子吗,咱们就在窑子里瓮中捉鳖。” 顾贤的主意来的也快,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腰花,你要让忘尘进去?” 计伏成缓缓看向一旁的忘尘,出家人要是上青楼,那不得传遍大街小巷。 “到时候我在外边候着。” 忘尘无奈的把脸移向一边,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不是能把女子带回家吗,咱们到时候假扮成女子把他灌醉了带到车里打晕了便是。” 顾贤的想法太过前卫,计伏成和万福瞬间石化。 女装大佬?这也太荒谬了。 “万福,到时候你和忘尘在车里守着,我和计伏成化成红倌进去灌倒杨宝泉。” 顾贤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工作,的确,万福那长相去当倌,怕是嫖客都被吓得再也不近女色了。 “腰花你说的轻巧。” “峤州府青楼那么多,我们哪知道是哪家?” “就咱们这模样想混进去,你把青楼买下来都比这实在。” 计伏成抱怨道,只觉得顾贤在痴人说梦。 “万福,明天一早你去街坊打听杨宝泉一般去哪个青楼。” “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顾贤灵光一闪,很快就有了计划。 不得不说,读了几篇“五十两”以后,顾贤在各方面的见解都有了不小的长进。 承嘉三十一年,承嘉皇帝郭占阳病重。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长跪于锦华殿外敛声屏气,等着一代帝王归天之时。 偌大的锦华宫内,郭占阳病卧于龙榻。 这个两鬓斑白的君王面带愁容,气息微弱。整个人毫无血色,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皇上,四皇子迟迟未到....” 龙床旁候着的是郭占阳的贴身太监王福。 看他鹤发童颜身强力壮,站在郭占阳身旁二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老太监在宫中已经陪伴了两代君王了,今年居然快奔七了。 郭占阳伸出苍老的手颤微微的指向远处立于大殿正中间的青龙鼎。 “宣...遗诏...立..四...” 老天不给他机会,还没等他话说完就撒手人寰了。 一旁的王福倒是显得有些释然,宫里只有他俩并无他人,那么帝王之位的传承他说是谁那便是谁。 郭占阳身为一代君王,傲睨万物,放眼天下无一敢与之相较。 可如今这九五之尊,怕是连继位之人都不能自己做决定了。 “皇上,驾崩。” 王福整理好情绪对外喊道,话音刚落殿外哭声好似早已准备好似的传了进来。 皇宫四处都挂满了白绫,众人也都换上了白帽白衫,一个个哭天抹泪泣不成声简直辨不出真与假。 王福站在锦华殿外,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并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郭谨,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监国有方。上敬天地宗亲,下爱黎庶万民。禀圣贤之命,忧国思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声罢,王福慢条斯理的合上圣旨。 抬眼一看只见殿前跪拜人等一片哗然神色各异,看样子都对这位新皇帝不太满意。 不满意又能如何,圣旨在这儿摆着呢。 郭谨上位,年号鼎全。处心积虑的计划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 新皇上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过峤州偏远,还不知道。 “你先把药喝了。” 计伏成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走到顾贤面前。 顾贤趴在桌子上发呆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整个人就好像被抽了魂似的,怎么叫也叫不动。 “打听到了!” 万福功成归来,推开了门就是一嗓子。 顾贤闻声立马坐起,却险些被汤药洒一身。计伏成不肯让路,顾贤若不把这药喝完就不准离开。 “行行行,真服你了。” 夺过汤碗,顾贤大口吞咽,倏尔站到万福面前。 “这杨永宁自打来了峤州城就天天光顾城西的湘玉楼,喝完花酒还会搂着两个回来。” 万福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自己一早上打探来的消息。 “嚯,他肾够好的。” 计伏成不禁感叹,转头看见顾贤满是杀气的眼神才知道戳中某人的痛点,乖乖闭了嘴。 “可还打听到别的什么?”顾贤收住对计伏成的目光继续追问道。 “据说杨宝泉看上了湘玉楼的清倌头牌凌潇湘,但是人家门槛高,消费够了才有资格点,所以杨宝泉这才玩命逛青楼。”万福自己说出来都想笑。 忘尘的目光稍微有些变化,可没一会儿就转瞬即逝了。 “凌潇湘就是突破口。” 顾贤深思熟虑了半天,得出结论。 “顾公子的意思难道是也要斥巨资点到凌潇湘然后再打晕了冒充她吗?” 以计伏成的智商来看,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顾贤以一个白眼回了计伏成,怎么以前没觉得计伏成是个创世之蠢材呢。 “我们得先去湘玉楼探个究竟,如果容易混进去那就进去跟凌姑娘说清楚,要是不容易就另辟蹊径。” 听了顾贤的解释,计伏成两眼眯成一条缝。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上青楼,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场“艳遇”呢。 “万福你和忘尘在客栈里等着吧,这种场合忘尘不适合。” 顾贤留下一句话,拽着计伏成的手腕就夺门而出。 湘玉楼共有四层,整栋楼是由白砖而砌,红木为柱,红瓦为顶。 楼底下有几池鱼渊,还有几片开的茂盛的荷塘,可谓一幅画卷。 “腰花,我看这地方,应该不便宜。” 计伏成巴在窗口,看着眼前这栋宏伟的建筑,不禁咽了咽口水。 “咱们就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顾贤不知什么时候就蹿下了车,整理好了衣装漫步走向湘玉楼。 “他就一个腰子能扛得住吗...” 计伏成这句话真的是发自肺腑,他怕顾贤一下子没搂住就折在这里边儿了。 这花柳之地顾贤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看着满屋子的姑娘心中好不自在。 好端端的丫头不在家里织布绣花干这行当干什么,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看着就觉得轻薄。 “哎哟小少爷好眼生啊,第一次来吧。” 迎面而来的是湘玉楼的老鸨玉妈妈。 四五十岁了还浓妆艳抹,穿着深红色低胸裙,露出深邃的事业线,看着就让人禁欲。 “你是这儿管事儿的?” 顾贤一开口就像个外行人,倒像是来挑事儿的。 “正是,正是。” “小少爷要点清倌红倌啊?” 玉妈妈对这种问话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语气说话的可不止顾贤一人。 “我想见见你们清倌头牌。” 顾贤也是开门见山,他快受不了这屋里呛鼻子的胭脂味了。 “哟,小公子好眼光的呀。” “我家清倌头牌可不是随便能见的,公子还是多来些时日再说吧。” 玉妈妈对顾贤动手动脚的,想必是动了老牛吃嫩草的心思。 “那你带我见见你们其他清倌吧。” 顾贤心想着用排除法找到凌潇湘在哪个屋子里,到时候趁乱进去和凌姑娘讲讲道理。 “小公子胃口蛮大的呀,行呀行呀,只要你吃得消,我一定速速给你安排上。” 玉妈妈眉开眼笑,拿着丝织的团扇遮住半边脸,扭捏的身姿带着顾贤二人上了楼。 她是不知道,自己默默的往顾贤心口插了刀。 令顾贤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老鸨居然把姑娘们都叫到一个屋去让顾贤自己挑选。 这跟顾贤所计划的大相庭径,他的脸色也瞬间难看了些。 “呀,小公子没有喜欢的吗,不如再看看红倌?” 玉妈妈在这风月场所待久了,看人脸色的功夫自然不差。顾贤稍露难色她立马把清倌都轰走了。 “你们家所谓的清倌头牌是不是压根没有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贤被逼无奈,想试试激将法管不管用。 “哎呀小公子消消气嘛,头牌要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那岂不是全点头牌了啦?”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小公子还是消消气吧。” 玉妈妈很会做生意,安抚人心的功力也不差。 “那要是等我能点头牌了,头牌就来这屋了?” 顾贤刨了个坑,就等着玉妈妈来跳了。 “那倒不是,头牌有自己的屋子的呀,只有消费到了才可以去四楼的呀。” “我们家清倌头牌可是峤州花魁,还请小公子多花些银两再来吧。” 果然,这老娘们儿能上这个当。 “算了,我走吧。” 峤州花魁?顾贤不再盘问,抓着身后一脸懵的计伏成速速离去。 第二十一章、花魁游街蚺池水榭 “腰花,咱们现在去做什么?徒手爬到四楼吗?” 计伏成被顾贤拉到马车上,对于顾贤的打算一概不知。 “我看《大尧民俗录》上写过,尧国各个州府每至盛春都有花魁游街,那是个机会。” 顾贤驾着马车赶回客栈,欣喜不已。 “花魁游街众目睽睽,你哪有跟她接触的机会?” “难不成你会隔空传音啊。” 计伏成自始至终都觉得顾贤女装进青楼的计划不太现实,简直痴人说梦。 再说了,人家头牌素不相识的,为何会帮顾贤这个忙,难不成顾贤要花钱收买她? 开玩笑,头牌缺那二两银子吗。 “这我再做打算,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见到那个凌潇湘!” 马车在街道上奔驰着,街边的风景一闪而过。 萧权此时站在自家蚺池岸边,杨好推着一车生猪肉在旁边候着。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把蚺蛇引到池边,好让池中乘着木舟盖水榭的工人能赶紧把活儿干完。 “各府的大人可都通知了?” 萧权一边说着,一边把捡起车上的一大块猪肉透入河里。 不一会儿,水面渐渐出现一颗蟒蛇脑袋,最后张开血盆大口把猪肉一口吞下。 “朝中有点权势的朝官已经尽数通知完毕,过阵子就把府上十六岁的女眷送到大人府上。” 杨好办事让人放心,质量速度没什么问题。 “这可是给咱们的新皇上选妃,别什么歪瓜裂枣都带上,我也懒得看。” 郭谨也是够相信萧权的眼光的,后宫选妃这么大的事儿都让萧权代劳。估计也是新皇上位,忙不过来吧。 顾贤一连在客栈等了好几天消息,正发愁时屋外突然起了动静。 峤州城内最繁荣的浔阳街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峤州百姓堆满在道路两旁,名门显贵们在附近的酒楼里也早早订好了桌,可谓是人声鼎沸。 为的都是一睹花魁的芳泽。 “潇湘姑娘来了!” 一男子惊呼,众人的视线也纷纷向街的尽头投去。 花魁队伍浩荡来袭。 先是八九个清秀的姑娘挎着篮子随风抛洒着淡粉色的月季花瓣。 接着就是四个吹唢呐的小厮鼓着腮帮子抑扬顿挫的吹着欢快的曲子。 随后又是四个身上挂着腰鼓的、四个手里举着两个大镲的爷们儿顺着节奏敲响着自己的乐器。 等队伍渐渐走近了,坐在最中间花椅的姑娘就是凌潇湘了。 那姑娘戴着半遮面的白色面具再以红色的火纹做点缀,宛如一只千年狐狸。 下又把那张樱桃小口用妖艳的红色胭脂一点,更是娇嫩的像是能滴出一滴红浆子来。 乌发绾成朝天髻,头戴一朵似火的红牡丹又插了一只七彩鎏金蝴蝶簪,华贵不失美艳。 一席黑红相错的花软缎华服宛如月光流动倾泻而下,小露香肩勾人心魄。 她迎着众人的欢呼声斜躺在插满鲜花的乌木藤椅上,二郎腿一翘,纤细的双腿在裙摆之中若隐若现。 玉柄团扇微微扇动,手腕处的银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颊边的一缕秀发随风摇曳。 “花魁游个街还整这么大动静。” 计伏成站在酒楼的望台上,疑惑的挠了挠头。 “机会只有一次,伏成。” 顾贤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看样子是要下楼沿着队伍的痕迹追下去,再找机会下手。 计伏成反应慢了半拍,随即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 整个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顾贤每行一步都被挤压的喘不过气。 眼看着队伍渐行渐远,顾贤卯足了劲从夹缝中钻了出去,冲破重重障碍才追了上去。 这大庭广众的,顾贤确实不好下手。 万般无奈之下顾贤急中生智,顺势捡起地上的一颗瓜子仁儿大小的碎石子,朝着凌潇湘脸上的面具绳子精准一弹。 顿时绳子断裂,面具也掉落在地,花魁的面容展现出来。 那姑娘面容姣好,把脸擦的雪白,一双柳叶儿弯眉用石黛轻扫,晶莹明澈的眸子上又画了几条夸张而蜿蜒的黑色眼线。 说是倾国倾城不足为过,就算梅若笙那种妖艳的可人儿与之相较都略显逊色。 凌潇湘惊慌失措,以玉柄团扇遮住绝世美颜,身旁的随行人等也都警戒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暗器!” 计伏成瞠目,这阵子天天跟顾贤呆在一块儿,从未发现他有这等功夫。 “别废话了,快跟上。” 看着凌潇湘下轿慌忙离开,顾贤拽着计伏成速速追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失败了再想近凌潇湘的身可就不容易了。 凌潇湘在众人的掩护之下逃离到就近的一处湖边凉亭,还是不忘了以扇遮面。 顾贤藏身在一棵粗壮的杨柳树后,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你待会儿给我把风,要有人来了你及时通知我。” 还没等计伏成意识过来,顾贤随手抄起一把石子对着守卫花魁的侍卫逐一飞去。 那小小的石子直击他们的太阳穴,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顾贤一个飞身就冲了出去,及时拦住了想要逃跑的凌潇湘。 “你想干嘛。” 凌潇湘依旧遮住半张脸,可身子不由得往后退。 “你别怕,我只想请你帮个忙。” 顾贤好声好气安抚道,双手伸出示意保持距离给足了凌潇湘安全感。 “哪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 花魁还是机敏,并未放下警惕。 “你可认识杨宝泉?”顾贤试探性的问道。 “原来你是他的人,” 凌潇湘放下了团扇,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的顾贤。 “湘玉楼的规矩玉妈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今公子还这般作为也不怕终身难进湘玉楼?” “我不是他的人,我是想请你让我混进去,我要拐走他。” 顾贤也懒得拐弯抹角,一点没忌惮的透了底。 “公子真是胆大妄为,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奴家可是百口莫辩。” “公子恕罪,这个忙奴家可帮不了。” 凌潇湘没给顾贤好脸色,这些年自己好不容易在湘玉楼站住脚,可不想自毁根基。 “你若不帮我,我就只好那你卖到深山老林给年过半百的老叟当妻。” “反正你消失了,我就正好找人冒充你替我办事。” “我只图你的身份,又不图你这个人。” 顾贤竟然学会威逼利诱了,想来也是因为“五十两”的关系。 看着他正颜厉色的吓唬着凌潇湘,居然还挺像一回事的。 “公子自便。” 谁知道凌潇湘也是块难啃的骨头,顾贤这番恐吓都演的那么真实了,凌潇湘居然还是临危不惧。 “哎?忘尘你们怎么来了?” 计伏成躲在树后环视着四周,没想到忘尘跟过来了。 “我不太放心,特地前来查看。” 忘尘看着远处正在谈话的二人,在说什么完全听不见。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暗器了,几颗石子就把这些人打成这样了。” 计伏成还觉得新奇,指着满地躺着的侍卫显摆道。 顾贤发现了异样,转头看向计伏成那边,却见忘尘跟来了。 凌潇湘也随着目光看去,还以为是救兵来了没想到是顾贤的同伙——那不是前几日的“甫京武松”吗! 前几日悄悄溜出湘玉楼闲逛,险些被恶霸欺凌,那时她已然心生绝念。 可就是这小和尚站了出来,两下便救了自己,这几日脑海里都是小和尚的音容相貌。 如今一想来,脸上又多了一抹红晕。 看来这公子是和小和尚是一起的,那这件事她义不容辞。 “我答应你。” 凌潇湘突然变卦搅得顾贤也是一头雾水,现在女孩子都这么捉摸不定吗? “你怎么突然变卦了?”顾贤还是不理解。 “我乐意。” 凌潇湘画风突变,顾贤当真措手不及。 “那,说好了,待会儿我们一直在你楼下等你。” “看见那个人了吗,到时候他会在一架马车前等着。” 顾贤指向忘尘身后的万福,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懒得管那么多了,既然她答应了倒是给自己省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凌潇湘点了点头,又不经意的把目光瞥向远处的忘尘。 “那咱们可约好了,可不要抵赖。” 顾贤见远处有异动,想来是救兵来了,撂下一句话带着三人匆忙离去。 “哎呀!怎么都倒了!” 玉妈妈及时赶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侍卫大惊失色。 “潇湘你没事的吧。” 这丫头现在就是她的摇钱树,她可不允许凌潇湘有个三长两短的。 “放心吧,玉妈妈。” “刚才是有人想袭击我,但是好在玉妈妈来的及时,他们全跑啦。” 凌潇湘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童叟无欺。 她虽然是个清倌,但在玉妈妈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孩子。 “你呀,下次小心点。” 见凌潇湘没事,玉妈妈悬着的心终于才放下。 潇湘这幅乖巧可爱的模样使得嘴里那些责怪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然后也没再说什么,牵着潇湘的小手离开了。 慌忙逃走后,顾贤按照约定把车停到了湘玉楼下,让万福坐在外面等着凌潇湘赴约。 计伏成躺在车里呼呼大睡,忘尘盘坐在一遍转着佛珠,顾贤也侧着身子托着脑袋看着“五十两”。 “你何时学的暗器,我们怎么都不知。” 忘尘缓慢的吐出一句话,却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喏,我跟你说过,就这个。” 顾贤举起手中崭新的红皮书,在忘尘面前晃了晃。 “药理也是从这书上学来的?” 忘尘不太相信,这世上的书千种百类,记载的东西也是形形**。 他读过的书少说也有上百册,也没听说过有哪本书可以同时教两项技能,还能学的这么炉火纯青。 “是啊,不信你自己看咯。” 顾贤是实事求是,忘尘不相信的神色让他觉得很意外。 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能让博览群书的忘尘小师父意外的东西,也算难得。 第二十二章、巧夺霓裙裆下生风 忘尘的确很有兴趣,还没翻开书页就开始自习端详朴实无华的书封。 “怎么没有书名?”忘尘问道。 “买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给它取名‘五十两’。” “你倒是会起名字。” 忘尘斜瞥了一眼扬扬自得的顾贤,又继续专注的看了起来。 细细品读了一番后发现这书的内容明显和顾贤所言大相庭径。 这分明就是册话本,而且越看越觉得扑朔迷离,甚至是不知其所云。 顾贤一直在观察忘尘的变化,可越往后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深,想必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忘尘没有说话,轻轻合上书本又还了回去,满腹疑团的摇了摇头。 “我都说了,顾公子那本‘五十两’根本没他说的那么玄乎,他就是平常隐藏的好。” 计伏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我要隐藏的好我至于丢一颗肾?” 顾贤白了他一眼,把书藏在怀中。 心中感念着当初若是早点看了这本书,也不至于被野垚害成这个样子。 后腰处那一道长长的疤,成了他过不去的一道坎。 “腰花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管你叫腰花吗?”计伏成突然说道。 “我哪知道,你叫我应便是了。”顾贤懒得去猜。 “都说五行缺啥拿名字补啥,你身体里缺个肾我就管你叫腰花,这都是为你好。” “你难道没发觉‘贤’与‘肾’字就差几笔吗?” “倒不如以后改名叫顾‘肾’好了。” 计伏成果然一张嘴就没正经话,挤眉弄眼的挑逗着顾贤,反正顾贤开得起玩笑。 “你再说风凉话试试,倘若哪天我想不开了定先把你的肾也给摘了,做个‘患难’兄弟也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顾贤目光如炬,盯着瑟瑟发抖的计伏成吓唬道。 看着二人打闹忘尘已经习惯了。 自从计伏成加入了他们以后顾贤的话比以前更多了,不像以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气氛活跃了不少。 “几位公子聊的甚是开心啊。” 车帘被缓缓掀开,凌潇湘换了一身轻装卸掉了花里胡哨的胭脂,就像那日初遇忘尘一般清水芙蓉。 然而忘尘无动于衷,继续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凌潇湘可按耐不住了,两颊泛起红晕。 “呀,居然来的这么早。” “快请进。” 顾贤踹了计伏成两脚让他赶紧坐起来,接着让出一块儿空地。 然而凌潇湘并不给顾贤这个面子,只是做到了忘尘身边。 “这位小师父好面熟,可是在何处见过奴家?” 凌潇湘洋溢着笑脸,很显然在明知故问。 “见过凌施主。” 忘尘答非所问,举了一躬又继续转着手里的雷击木珠子。 “公子,您说这忙奴家该怎么帮?” 凌潇湘直奔主题,看来她这个小丫头也是挺直爽的。 “姑娘可知道杨宝泉还有多久就能翻姑娘的牌子了?” 顾贤该严肃的时候脸上找不到半分喜色,皱着眉头谈事还挺像陆常生的。 “听玉妈妈讲,这个杨宝泉每日在湘玉楼都会花上一百两,要是不出差错,大致三日之后吧。” 每天一百两,杨宝泉好大的手笔啊! 他这钱他怎么得的在座除了凌潇湘谁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只想知道他挥霍着良心不会痛吗? “那就三日后行动。” “我和伏成假扮成你的丫鬟在你屋里守着,等杨宝泉来了你尽管灌醉他。” “最后灌到他不省人事了我们再假装是他带回去的红倌把他捆走。” 凌潇湘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应该是脑补到湘玉楼里美女如云,仪态万方,突然窜出来穿着石榴裙且浓妆艳抹的顾贤和计伏成。 那场面定是相当滑稽了。 再看顾贤依旧面不改色,继续展现给她一张严肃的脸。 “抱歉抱歉,小公子,是我失态了。” 凌潇湘尽力憋笑,倒是十分可爱。 “你那可有,多余的裙装。” 顾贤不太好意思的问着,毕竟朝一个女儿家借衣服恐怕是不太成体统。 “有是有,但是你二人穿不进去。” 凌潇湘体型娇小,娉婷袅娜。顾贤他们两个老爷们儿光骨架子就比人家大了不少,想塞进去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要不,咱们去裁缝铺?”计伏成小声试探道。 “俩大老爷们儿进裁缝铺量身定做裙装,你是想一夜火遍峤州城吗。” 顾贤绝望的看着计伏成,叹了口气。 “也不是全无办法。” 凌潇湘不怀好意的笑着,两个酒窝深深陷在里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趣爱好,有些高官达贵就是以胖为美。湘玉楼为了照顾到每位官爷的喜好,也有不少体态丰腴的清红倌。 凌潇湘让顾贤二人在荷塘边的窗台下等着,自己蹑手蹑脚的溜回了湘玉楼。 这会儿来的客人不多,大多数倌人都在屋里呆着。 潇湘端着一杯盛满葡萄汁的鎏金酒樽四处闲逛着,正好碰见了两个丰乳肥臀的红倌人在廊道间闲逛。 一个叫春潇瑶一个叫尹潇涧。两个人都是刚来不久的新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不敢刁钻。 事不宜迟,两位姐妹多有得罪了。 “哎唷!” 凌潇湘被空气狠狠的绊倒在地,葡萄汁随即洒落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再一看,这两姐妹的洁白无瑕的纱裙上顿时多出了两块显眼的斑驳。 “潇湘姐姐没事吧。” 对她们而言,凌潇湘摔了可比这两件衣服脏了严重的多,她们哪还有心思顾着自己的衣服,一个个赶了上去扶起凌潇湘。 “不好意思啊两位姐妹,方才走路走神了把你们的衣服弄脏了。” “这葡萄汁子也怪不好洗的,不如两位姐妹回去换身衣服,这身交给奴家处理好了。” 凌潇湘的精致面容上堆满了不好意思的笑容,目光时不时瞟向被葡萄汁浸染的地方。 “不打紧的,潇湘姐姐没事就行。”尹潇涧温柔的说道。 “是啊,怎么好意思劳烦潇湘姐姐呢。”春潇瑶附和道。 “奴家正好认识一个浣衣匠,每次身上不慎沾染葡萄汁都能洗干净,不如....” 凌潇湘实在编不下去了,心中默念着求求你们快把衣服给我吧。 没想到她一代峤州花魁,居然会为了两件旧衣服拼命了。 好在两个红倌通情达理,既然凌潇湘非得要,那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贤他们在楼底下等了半天,好在地方隐蔽没多少行人路过,不然肯定被误会成不怀好意。 接着听见空中发出开窗声响,再一抬头两件衣服临空而下,好似天罗地网紧紧罩住了张牙舞爪的顾贤和计伏成。 两个红倌的体香、胭脂香扑入鼻腔,呛得顾贤干呕不止。 这下终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三日已过,杨宝泉挥金如土数日终于等来了与凌潇湘相会的日子。 如果他要是知道湘玉楼等他的不止只有凌潇湘,怕是打死都不肯来。 顾贤和计伏成早已换好了裙装,身后的葡萄印子被凌潇湘提笔勾勒成了一幅山水画。 胭脂不要钱似的往脸上胡擦,头上插满了金银珠宝。因为喉结突出,又在颈上缠绕了好几圈纱幔。 这哪是清倌?这简直是来唱戏的! “等待会儿让杨宝泉撞见了你们这幅模样,杨宝泉怕是得跳窗寻得一线生机。”凌潇湘打趣道。 计伏成穿着裙子极不习惯,一脚蹬在板凳上一脚耷拉着,呲着牙津津有味的嗑着瓜子。 顾贤羞涩的捂着下半身守在门前不敢动换,如果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他的这次初体验,那么他一定会脱口而出的四个字就是—裆下生风。 随后,敲门声响起,计伏成慌忙收了一桌子的瓜子壳儿站到门的另一边,低头不语。 “潇湘姑娘,杨老爷来了。” 玉妈妈今天赚了个盆满钵满,现在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杨大贵人请吧。” 凌潇湘拂袖一甩,倚坐在圆桌旁,又摆出了清倌头牌该有的模样。 杨宝泉开心,又赏了玉妈妈一锭白银,待她离开后轻轻推开闺门。 一开门就看见画的面目全非的顾贤和计伏生一左一右的站在门旁,差点以为自己进了鬼门关。 “潇湘姑娘...这是....” 杨宝泉像是见了鬼似的,始终不敢进门。 “这是给贵人的陪酒助兴的小丫头,花样多的很。” “她们啊本是一等一的绝世美人儿,为了迎接贵人啊特地画成这样。” “待会儿和贵人做游戏,输了自会洗掉浓妆,献给贵人倾城容颜。” 凌潇湘巧舌如簧,一边解释着一边向杨宝泉接近,小手轻轻勾住他的腰带,便将他领了进来。 “哦~,原来如此,小丫头心思挺多。” 杨宝泉当真信了,轻轻挑起顾贤的下颚,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顾贤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恶心,昨夜吃的那碗小米粥险些要吐出来。对面的计伏成在旁暗自窃喜,这一幕真是够他拿出来讲一辈子了。 “春潇、夏潇,还不快关好房门陪贵人玩乐。”凌潇湘冲着门口木讷的二人使唤道。 二人先是一愣,又是默默无声的合上房门。 春潇夏潇...怎么不叫大黄二黄。 忘尘和万福在楼底下等着接应,忘尘坐在车里冥想。 万福闲来无事就坐在车旁赏着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 来峤州城一直都在忙着抓杨宝泉根本无暇赏色,也不记得冷落了这绝美的夜景多久了。 谷雨时节的甫京城干燥闷热,就连晚上都不见得有多少人会出门闲逛。 这峤州城果然是避暑好去处,夜景灯火阑珊,街上熙熙攘攘。 小风一吹惰意油然而生,再找一处置上一把摇椅,那真是惬意啊。 第二十三章、大闹青楼摆脱追杀 “表少爷就说过‘世事浑浊不堪时,抬头望月。’,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忘尘师父,今夜月色甚佳,不如出来瞧瞧。” 万福好心提议道。 “出家人出现在风月场所附近不成体统...”忘尘在车里回答道,又掀开车帘。 “不过小僧只是偷看一眼,不碍事。” 碍不碍事不知道,反正远处闲逛的陈一鸣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那个臭秃驴吗?” 陈一鸣站在远处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的皎洁的月光,一双神采奕奕的凤眼盯着月亮。 “这几天老子正烦没地方报仇,他祖母的,老天爷真给我面儿啊!” “都给我跟紧了,要干仗了!” 陈一鸣撸起袖子,朝着忘尘所在的马车大摇大摆的走去。 忘尘的余光瞥到有什么东西接近了,只觉得来着不善,再低头望去,居然是陈一鸣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糟了。” 忘尘轻声说道,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看见你爷爷我来了被震慑住了吧?” 陈一鸣笑的无比猖狂,一步一步逼近了马车。 “忘尘师父,这些人可...可是冲咱们来的吗..?” 万福颤巍巍的坐在车底的小凳子上,被这么大的阵仗吓了一跳。 忘尘眉头一蹙,看来今天这场架不得不打了。 大雁塔高僧湘玉楼下痛殴小混混?这个新闻标题好。 “小僧奉劝虎施主还是惜命些的好。” 忘尘故意如此称呼陈一鸣,就是让他别忘了前几日受得那份屈辱。 陈一鸣听后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直冲上去,大手一抡直击万福门面。 千钧一发之际,忘尘出现在了陈一鸣的身后,拽住了陈一鸣比大腿还粗的胳膊。 “阿弥陀佛。” 忘尘看似很轻松,不急不喘的说了一句。 陈一鸣蔑视的看了忘尘一眼随即把手臂挣脱开,侮笑道: “老子就说你这秃驴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你祖母的居然是个花和尚。” 忘尘出现在青楼底下,自然会让人想入非非。 “你再这般大言不惭,小僧可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为何,忘尘每次与这个莽夫见面心中都会莫名的不爽,就好像陈一鸣前世欠了自己债一样。 “那日让你钻了空子老子心里就很不爽了。现如今苍天让老子再碰上你了,定要亲手灭了你这个给出家人丢人显眼的假和尚。” 陈一鸣专挑难听的骂,这回是真真的把忘尘惹恼了。 忘尘火冒三丈,死死的瞪着不知死活的陈一鸣,是可忍孰不可忍,武松打虎的戏码再次上演。 “都给老子往死里打!” 陈一鸣一声令下,身后七八个喽啰奋身冲向前去,对着忘尘就是准备一场拳打脚踢。 忘尘反应灵敏的俯身躲过众人的拳击,再使侧身一腿将其中几个击倒在地。 又使弓步转身手臂向里一合再用肘部灵巧向外一拉正中陈一鸣胸腔,顿时痛的他大张其口喷出一朵水花。 小喽啰也不好对付,直直一飞腿冲着忘尘扫去。 忘尘借势将其粗壮的大腿扛至肩头奋力往地面砸去,石板路上凹陷住了一大块,看的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陈一鸣不甘示弱掏出背后哦的一柄流星锤来,朝着天空抡了几圈又狠狠甩向正与其他小喽啰厮打在一块儿的忘尘。 而忘尘余光瞥见了陈一鸣的异动,拽着身旁喽啰的衣襟手指一发力,小喽啰毫无防备的迎面撞上了满是钢刺儿的流星锤。 瞬间,红光四溅,地上淋遍了血。 陈一鸣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又将手中流星锤甩向了背对着自己的忘尘。 忘尘蓄力一跃竟跳到了连接着流星锤的铁链上,再向后一翻便是飞身一脚。 陈一鸣击穿了湘玉楼的砖墙,狼狈的滚了进去。 湘玉楼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四处逃窜,数百来个衣冠不整、浑身酒气的男女都逃荒似的从门口挤了出来。 谁知道这个杨宝泉这么能喝酒,顾贤差点让他灌趴下。 万般无奈给他下了**,如今正和计伏成合力把他扛走。 谁知道出了这码子事情,楼下慌成一片,他们想速速离开想来会难上许多。 二楼,一个精瘦的小伙儿披着外套敞胸露怀的站在廊道上。 他左手搂着尹潇涧右手抱着春潇瑶,俯视着底下狼藉一片。再一抬头看着两个人妖似的女人正搀扶着杨宝泉下楼,身后还跟着头牌凌潇湘。 “你们湘玉楼,什么时候连这种货色都招了?” 男子十分好奇的仰视着,又问向怀里的香玉美人。 那俩姑娘定睛一看,人妖认不得,可是人妖身上的衣服她们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我们的衣服吗!”尹潇涧指着干脆背起杨宝泉的计伏成惊呼道。 “是啊,潇湘姐不是说给咱们洗了吗?”春潇瑶也不安分了。 眼看着杨宝泉要被人趁乱带走,男子又看见计伏成突出的喉结虎躯一震,又道:“坏了!” 他就是被派来监视杨宝泉的探子,防的就是有人查李若笙中毒的真相。 这要在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不保。 连衣服都来不及系上,探子翻过围栏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冲着门外大喊:“抓住杨宝泉!” 原来湘玉楼附近都藏匿这不少侍卫,探子一嗓子直接喊出三五十人来,各个操着大刀凶神恶煞的。 “坏了,被发现了!” 顾贤左右观察了一遍,这帮伏兵就要追上来了。 情况紧急,他抓住杨宝泉两条腿,计伏成提着他两条胳膊,咬牙切齿的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忘尘还在马车前与喽啰们厮打,看着顾贤来了跳上马车将车帘掀开,顺势又踢倒两个喽啰。 二人一人抓手一人抓脚,像是扔麻袋一样晃悠两下之后,再把昏睡之中的杨宝泉扔进了车里。 此时追兵已经赶来了,这个架不得不打了。 顾贤伸手扯断计伏成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朝着追兵一颗一颗弹射出去,摔得摔倒的倒。 忘尘也冲了上去和诸多持刀侍卫们对打了起来。 “快驾马!” 以少敌多固然不是什么良策,他忘尘功夫再好也打不过这么多追兵。 忘尘回头冲着万福喊去,继续抵挡着攻击。 凌潇湘也躲进了车,但是看着忘尘独当一面她实在放心不下。 这个时候马车也开始移动了,忘尘见势奋力击退了就近的追兵,向着马车赶去。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忘尘一个飞身就要跳上马车却被陈一鸣的流星锤拴住了腿脚。 “不!” 凌潇湘急哭了,不顾一切的把身子探了出去伸出手正好抓住了忘尘的手。 顾贤急忙从头上抓下一把珠钗,朝着陈一鸣扔去。 珠钗好似一支飞箭划破长空,直直插进了陈一鸣的一只眼睛,这才使他撒开了流星锤。 凌潇湘一个小女子哪有这么大力气能把忘尘拉起来,尽管双手都在颤抖,她依旧不肯撒手。 最后等顾贤和计伏成共同搭把手,才把忘尘拽上来。 就在此时,凌潇湘的余光瞥见一支真正的飞箭朝着忘尘后背杀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将身子一转,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替忘尘挡了一箭。 “潇湘姑娘!” 忘尘这才动容,焦急的扶起凌潇湘,担心她的伤口。 “我...没事...” 凌潇湘一个小姑娘怎能抵挡住这个,直接虚弱的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冷水猛的泼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杨宝泉。 不得不说,这个天气能享受一股子从脑瓜皮子透彻到脚后跟子的凉水浴实在是很不错的。 杨宝泉使劲眨了眨眼,不再被滴落下来的水滴模糊住视线。 他这才明白,昨天被自己搂在怀里灌酒的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债主顾贤。 “你你你你,别杀我!” 他想要挣扎,可却被五花大绑在一处茅屋的大梁上。 “你害我表姑,杀我弟弟,我不杀你难道还要放了你吗!” 顾贤越说越激动,紧攥着拳头冲着杨宝泉的鼻梁上就是一拳,疼的他眼泪直冒。 “好汉饶命,我也是被指使的,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嘛。” 杨宝泉声泪俱下,好像真的委屈极了。 “你被逼无奈,我表姑难道就应该吗?” “我陆家亏待过你吗?你良心呢?让狗吃了?!” “还大摇大摆的去嫖?” “你逍遥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表姑腹中那个还没见过爹娘的孩子!” “他该死是吗” 顾贤赤红着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恨杨宝泉,打骨子里深恶痛疾病这个披着救死扶伤外衣的杀人凶手。 “对不起!是....是萧权逼我干的!他说要我毒死陆夫人腹中胎儿,不然死的就是我全家啊!” 杨宝泉情绪失控,他也害怕过。 自从来到峤州后夜不能寐,晚上不得安寝,总觉得冥冥之中陆夫人和那未出世的孩子站在角落盯着他。 所以他才会去青楼喝花酒,一喝是一宿。 “萧权...?” 顾贤想起那日陆府门口的画面,那日情绪失控没有注意情势,稍微动点脑子就该猜到。 萧权喊着陆家表侄说明他熟知陆家满门抄斩跑了一个,既然他知道也就说明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对!萧权!陆大人的儿徒!” “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好汉你放我走吧!”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杨宝泉的表情笃定,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没理由撒谎下去。 萧权...对,是表姑父的儿徒,听表姑父提起过。 那可是他最骄傲的人,为什么萧权会对表姑下手..... 第二十四章、人心难测辣手摧花 一件件谜团在顾贤心里展开。 他对此人了解颇少,也只有在陆府门前才与他打了个照面,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夹杂了什么恩怨。 “他为何要害陆大人。”计伏成看着发呆的顾贤,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要杀了那腌臜。” 顾贤的语气降到了冰点,他没有在说大话,更没有再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他不允许这种背信忘义的杂碎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个世上。 “顾贤,三思。” 忘尘伸手抓住顾贤的手腕,试图让他稳定下来。 “我们四人把杨宝泉抓回来都是九死一生,何况萧权一个当朝大臣。” “萧府一定比杨府难进得多,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忘尘冷静分析,笃定的看着近乎狂躁的顾贤。 “那我该怎么办。” “认命吗?” 顾贤压抑住怒火,缓缓将头转向忘尘。这也是忘尘与他相交十七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顾贤这么可怕。 “小僧看来,强攻不易,不如智取。” 以卵击石并不是什么好点子,忘尘不想看见顾贤白白送死。 “所以呢。” 顾贤死死瞪着眼前的杨宝泉,如若现在他的手里有把刀,此人定会被他碎尸万段。 “此时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冲动行事。” 忘尘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能先稳住顾贤的情绪。 “行,那这个人,是不是没有什么用了。” 复仇的欲望侵袭了顾贤的全身,理性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忘尘知道顾贤心里难受,像杨宝泉这种人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因得。 他也不想劝顾贤大度,在这个世上如若对敌人大度,那就是把刀递了回去让他们再捅一刀。 “你们把凌潇湘带出去吧。” 顾贤想来是要动手了,让凌潇湘看见怕吓着她一个柔弱女子,何况她身上还有伤。 计伏成搀扶着凌潇湘离开,忘尘和万福紧随其后。 后面的血腥场面,他们不敢看。 “你喜欢嫖,是不是。” “那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问君能有几多愁。” 面对杨宝泉的乞求声连连,顾贤没有一丝回应,接着随手抄起一把残旧的斧子猛的砍去。 茅屋发生剧烈的震动伴随着杨宝泉惊动天地的惨叫声回荡在天外,门外的人不禁回头望去。 顾贤先是一斧子把杨宝泉变成了太监,斧头深深嵌进木桩,混杂着新鲜的血水。 杨宝泉疼晕了,顾贤也并没有收手。 他拔出斧头,又用斧刃在他身上划开,从左侧后腰延展到腋下,血淋淋的,就如同顾贤曾经的伤口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顾贤这样做会觉得心里很舒服。 他将手伸进杨宝泉的身体,感受着五脏六腑触碰着自己的皮肤。滑嫩的手感,是它了。 随后顾贤离开,地上凝积出一滩血水,上面还躺着从杨宝泉身上摘下的两件宝贝。 “你把他杀了?” 计伏成不敢相信,平时与自己嬉笑玩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的顾贤,居然会有今天这般恐怖模样。 其实,那就是他心里压抑许久的巨兽,只是顾贤在他们面前把它藏起来罢了。 “没,留的活口,那样活着比死了痛快些。” 顾贤一边向前走,一边拿白手绢擦拭着身上的血痕。 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而忘尘若有所思的站在远处看着顾贤离开。 顾贤啊,是谁把你变成这般模样。 相识十七年,今天却感觉你变成了我们不认识的一个人。 昨天是飞钗刺眼,今天鲜血四溅。是因为陆家被灭门,还是因为那本我们看不懂的“五十两”。 “但愿你不为人知的这面,永远被埋藏在心底。” “接下来怎么办。” 忘尘快步追了上去,问着顾贤。 “先回甫京等着,找到击败萧权的方法。” 顾贤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没有一点迟疑。 “大人。”杨好得了加急的密信,转而送到萧权的手里。 萧府比陆府大,大了不知多少倍。 奇花异草在他的院子里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奢华大气堪比皇家林院。 他只知道把最好的东西摆在家里,不懂该如何像陆常生一样把整个院子修整的错落有致。 萧权坐在花园一池深水湖旁的亭子里,湖的正中间修建了一个偌大的水榭台。 想要到达那里必须要乘船,不然就会被湖里的蚺蛇活生生的吃掉。 而水榭上站着一排亭亭玉立的姑娘,那长得一个比一个秀气端庄。各个都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如今被萧权放在台上,如同玩物一般。 总之从台上那些姑娘小姐怯生生的模样也不难猜出来,是让萧权给吓的。 萧权这是在给郭谨选妃。 这几天他陆陆续续的送了三十来个绝代佳人,每一个都是他精挑细选亲手培养出来的红颜祸水。 萧权教会她们不少手腕,就是为了让郭谨无心朝政,让自己独揽大权。 可这郭谨真是难伺候,再如何精致的丫头给他送宫里不到三天就没了兴趣。 万般无奈之下萧权采用人海战术,不等女方同意就直接拐来**了。 要是遇见脾气冲的驾驭不住的,那就喂湖里的小宠物吧。 萧权接过杨好递来的密信,舒展开一看。 “杨宝泉被抓,凶手为此人。” 短短几个小字依附在旁边,最主要的是计伏成的画像。 “这是男是女啊?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啊?” 萧权看着计伏成的女装画像,一脸鄙夷。 这么丑,应该跟陆常生家里攀不上关系吧。 “大人,是否需要属下派人抓捕。”杨好弓着身子问道。 “既然他碰了他不该碰的人,就让他永远闭嘴吧。” “哦对了,找找杨宝泉还活着呢吗,要是活着问问可说了不该说的。” 萧权把密信扔给了杨好,替皇上选妃的心思荡然无存。 “都喂了吧。” 最后留下一句话,萧权转身离开了。 水台上的小姐们都不明所以。 还在面面相觑之时,水台发生剧烈的晃动,突然翻转了一面把台上所有姑娘都扔进了河中。 过了几日,顾贤一行人马匆匆赶回了甫京,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贴着计伏成的女装像,最顶上“通缉”二字尤为明显。 “消息还挺快。” 顾贤拉上窗帘,继续冥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谁看得出来,大可不理他们便是。”计伏成暗暗自喜,好在自己那天穿着女装,要不然还真麻烦。 顾贤、忘尘、计伏成、凌潇湘回到大雁塔,万福被派到萧府盯着萧权。 凌潇湘为了帮顾贤这个大忙,湘玉楼都回不去了,花魁也不当了,也算是舍身取义吧。 如今要和顾贤四处飘荡,也不知道是错是对。 “表少爷!” 万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跑得通红。 “可打听到什么?” 顾贤贴心的倒上一杯茶水递了过去,看着万福着急自己也跟着着急。 一缕醇香入口,躁动的心也平缓了些。 “承嘉皇上驾崩,传位螭吻三皇子郭谨,年号鼎全。” 众人皆惊,没想到离开甫京城短短数日,居然出现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忘尘的反应有些异于常人。 他只是沉默,沉默的一言不发。 “忘尘...你怎么了?”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凌潇湘。 凌潇湘心里有忘尘,不知不觉的也就对望尘多注意了些。 众人闻声,纷纷将目光移了过去。 陆家满门抄斩忘尘都没这么大反应,听见皇上驾崩了居然会低沉不少。看着忘尘这个架势,像是在极力忍住内心深处的感情。 “忘尘,你怎么了。” 顾贤最先开口问道。他与忘尘相识十五年,这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难受。 “我不太舒服,失陪了。” 忘尘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起身离开,走后生起一阵风来。 “腰花,忘尘这是怎么了?” 计伏成来回摆动着脑袋,不知到底该看向哪边。 与这小和尚相识了这么久,一直以为他有超乎他本身年龄的沉稳和练达。刚才突然态度转变,实在是令人费解。 “我不知道,我感觉他跟皇上有什么渊源。” 顾贤盯着房门发呆,整个人像个雕塑一样。 相识十五年,忘尘一直默默的做一个倾听者,以至于顾贤对他的事情知道的少之又少。 忘尘到底何故如此,究竟这背后又隐藏了什么秘密。顾贤想知道,特别想知道。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呢。” 话再一次脱口而出,顾贤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计伏成与万福面面相觑,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 “表少爷,还有一件事。” 万福的话让顾贤回过神来,顾贤重新做好,让他赶紧讲。 “今日我还听说,新陛下一上位就提拔了萧权担任御史大夫之职...让那个奸人接替老爷的位置....” 万福的声音越来越小,凭他这几日对顾贤的了解,他语音刚落顾贤就急眼了。 果不其然。 顾贤一手拍响桌案,桌上的陶瓷茶杯也跟着颤动了一声,吓得凌潇湘一激灵。 再看顾贤的神色,怒气冲天,满眼杀气,眉头上的疙瘩都快掉地上去了,可见不是一般的生气。 如此说来,表姑父被斩首背后定有文章,萧权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顶替表姑父的官职。 顾贤盯着桌上的茶壶青筋凸起,拳头攥的死死的,后槽牙恨的直痒痒。 天不尽人意啊,如今他势力见长,再想近他身可不是件易事。况且他与萧权已经打过了照面,想亲自动手几乎不可能。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