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中学时代的记忆碎片》 一、武侠小说 年代存在,是因着记忆。有的年代过去了,有刀凿之痕;有的年代平淡无奇,如飘浮流云,风来雨去,了无痕迹,只留一丝味道在其中。 宛如我中学时代的记忆,宽宽的一片,仿佛汶河的水流冲洗出的一方沙滩。眼光落去,细细腻腻,均匀有致,而那些刻在心底的故事便如沙滩上一个一个的圆的鹅卵石,于是,我伏下身子,捡起她们,仿佛把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放进我的口袋里,永不丢失。 这些个小小的立体青春故事,含血带肉,活生生的不时的浮现于我的脑海里。一有机会就钻将出来,在我梦里,在我休息时,在我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在我工作空闲时,甚至在我开车的时候……于是我突然想把她们一一整理出来,以作纪念我逝去的青春吧! (一)武侠小说 如果说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那么对中学时代的学生来说就是迈不过的一个话题。 我已经记不清我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的名字了,更记不清作者是谁了。我只记得这本武侠小说是我的同桌的。记不起的原因大概就是我只读了一部分便被同桌收回去了,所以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记,只是影影绰绰的记着有这么一回事。 真正令我开始入迷的是在我读了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之后。 那是初二的一个晚自习,课间同村的一位王姓同学(他读初三)找到我,急匆匆的塞给我一本书扭头便跑,边跑边回头:“先替我收着,下班后我过来取!”。说完便急切切的消失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从一位同学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那天晚自习班主任要严查读小说的学生,他考虑放在他那儿不安全,所以暂时交给我保管。 可能是那天的晚自习没有老师的监督亦或者我的作业早早的已经完成的缘故。反正不关什么原因,百无聊赖的我掏出了那本暂时让我保管的书。 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五个大字《射雕英雄传》赫然出现在眼前,作者是金庸。翻到正文想都没想就读起来。 阅读的后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武侠书。” 更为巧合的是,晚自习下班后,那位王姓同学却没有来找我拿书,这正中我的下怀。于是我便带她回家,我要熬夜读完。 那一晚我记着读完的时候已是深夜,窗外漆黑一片,静的吓人。娘来催我睡觉,我都以今天作业很多为由推过去了,娘哪里知道我是在饶有兴趣的读小说呢?我甚至都不舍得抬头,思想完全沉浸在武侠的世界里,原来武侠小说如此有趣,侠义情仇,男主角的奇遇坚毅,女主角的漂亮聪慧,紧张又吸引人的情节令我手不释卷。 待读完后我才知道这不是结局,还有第二本甚至第三本。 那一夜我很晚才睡的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小说的情节时时浮现我脑海里,我乐此不疲的回味着,同时也在想剩余的书会是几本呢?我的同学还有没有呢?如果没有他能给我借到吗?如果借不到怎么办?转而又想:男主角郭靖和女主角黄蓉后来怎么样了?他们这次会不会逃离魔爪?思来想去,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上完早自习,我立即去找我的同学,问他这套书还有几本?他还有没有?于是在我这位同学的供应下我幸运的读完了全套小说。 也就是在读完《射雕英雄传》这套书之后,武侠小说彻底把我带进了一个全新的江湖世界。 原来武侠小说如此好看,如此令人着迷! 每个人,当你惦念什么东西或者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关心什么。就如同你关注春夏秋冬的变换,你就会关心周围什么时候开花、结果、落叶一样,我从此开始惦念武侠小说,开始关心那位同学会看武侠小说。 于是在初二初三的日子里,我用借阅、交换等方式方法,利用空闲时间先后阅读了金庸、古龙、梁羽生、卧龙生等一大批武侠小说大家。知道了杨过和小龙女、陆小凤、张丹枫等的江湖成长经历和侠义情仇。 阅读了大量的武侠小说,幸好对我的成绩几乎没有影响。 读武侠,迷武侠,倘若搞到一本武侠小说只读了一本或者一部分,剩余的因着任何的原因没有读完,不知道结局,便如一个大大的烟鬼突然来了烟瘾而口袋里又恰恰摸不到一支烟一样。 我曾经清楚的记得,有那么一天,我的右前方一个同学——一个女生——突然在阅读一本武侠小说。 好奇心让我鼓起勇气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问读的什么书?她斜回着头悄悄的回答:七剑下天山。同时挪了挪身子,一只手掀起书的一端,赫然书写着“七剑下天山”五个大字。 碰到武侠小说若不阅读一番总感觉心里过不去一般,于是我试着问同学能否借我一读?肯定的答复令我为之一振。 可惜的是放学后,她就把小说收回去了,因为她也是借的别人的,于是七剑下天山便只开了头却无结尾。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想借阅到全套,但直到毕业没能实现。 读武侠,爱上武侠。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我的一个梦想就是长大后一定阅读完所有的武侠小说。无论是购买或者是借阅。 现在我并没有读完所有的武侠小说,但书架上却实实在在摆着一套金庸先生的全套武侠小说。闲来无事时,我总会随手抽一本下来,小读一段,让我那颗浮躁的心暂时淹没在武侠的童话里,聊以慰藉。让我那颗慵懒的心重新找到奋斗的理由! 也曾经无数次,无数次的在梦里出现仗剑走天涯的我,独自一骑,快意江湖! 中学时代的记忆碎片(二)入团 入团成为团员,便是无尚的光荣。 这是初一的语文老师孟老师告诉我们的。他还说要想成为党员,必须先入团。虽然我还没想那么远,当时也不知道党员是干什么的。但确实是他的话激起了我一定要入团并且成为一名团员的决心。 我的决心丝毫不亚于一个士兵发誓要成为一名将军一般,庄重而严肃。而且因担心自己不合格而处处检讨自己,检讨自己学习,检讨自己劳动,检讨自己纪律,检讨自己文明,并争取把合格变为优秀。 老师还告诉我们每个班第一批只能有那么几名同学成为团员。也就是说入团竞争激烈,每个人都有五十多名竞争者。如果你稍微落后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你就有可能落选,然后成为第二批。第二批是什么时候入团,老师没说,也就是说第一批如果不能成为团员,第二批有可能就遥遥无期。所以当老师一公布消息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要第一批入团。 想入团就要符合入团的条件。 我开始审视自己的学习,我想学习好了肯定优先入团。看了看排名,自己还算前半截的,好吧,继续努力。 然后就是遵守纪律,积极劳动,不旷课,不迟到,时不时提醒自己。 终于有一天,老师让我们写入团申请书了。 老师又说了,申请书是决定你能否入团的关键。 既然老师都说了申请书是关键,那就不能等闲视之。 怎么写?问同桌,同桌摇摇头。问前后同学,也都摇摇头。于是问其他同学,也是一脸茫然。 于是问老师,老师说了一个模板。 先申请加入,再认识自己不足,后立志如何去做,结尾。 开始写了,先打了一份草稿,然后再认真再三推敲,终于定稿。 开始抄写,以我自小到大最认真的态度,最端正的字体,紧张的书写着,终于写完了。对比一下同桌的,哎呀,我怎么落下了这句话?拍一拍脑袋,重写。 这次不能再落下什么了,一定不能大意,仿若手上捧着一个三世单传的男婴,唯恐有一点点闪失。费劲心力,终于写完了,长喘一口气。不行,老师说了这申请书是关键,关系着能否入团。再检查一遍。仔细阅读,一个字一个字检查。 哎呦,坏了,错一个字,不放心,问一下同桌,确实错了。咋这么不小心呢?划去吧?不行,划去多难看。总不能再写一遍吧,好不容易费尽心血抄完的,就一个错字,就这么废了?划去吧,于是划去了,一道多余的斜线,改的字就在错字的旁边。怎么这么显眼,怎么这么别扭,越看越别扭,好像全篇申请书就这个地方最是显眼。仿佛人脸正中的一个黑痣,第一眼就看到。再说了,我自己都看到了,老师会看不到,既然老师能看到这么大的错误,他还能批准我入团?干脆,再写一遍。 于是立下决心,绝不出错,又抄一遍。抄完认认真真检查了三遍,这次没有出错,总算长出一口气,摸摸手心,潮润润的汗。 于是,捧着她小心的交给老师,生怕弄出一点褶皱。 递交申请后,一开始的几天还是期盼,心里还想会不会出错了,是我粗心大意没检查出来,还是压根就不合格。转过身再想,不可能出错,都检查三遍了。也可能已经批下来了,兴许是老师太忙还没来得及通知我们。 日子终于久了,入团的事终于忘记了。 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老师站讲台上宣布:入团的人员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我成为一名合格的团员了。 兴奋,自豪!毕竟领先了大部分的同学,成为我们这一级部的第一批团员。我成功了,眼睛还有点潮润。 于是盼望放学,放学回家赶紧告诉爸娘,我成为团员了,而且是第一批。 入团后就对入团一事不关心了,因为我已经是团员了。我不需要写入团申请书了。 再往后,初三了。老师又说了,大家可以写申请,随时入团。 老师没有说入团的成败是入团申请书写的好坏。 而且老师的意思居然是只要你写申请书就能入团。就这么简单,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即便如此,入团的申请者却是寥寥无几。 哎! 入团,曾经强烈的渴望的难以企及的入团怎么会这样了呢? 中学时代的记忆碎片(三)走读生的吃饭乐事 初中的时候,我很是羡慕那些住校的学生。但学校是没有住宿功能的。那些能够住宿的学生不是本校的老师儿女就是老师很亲近的人。 倒不是因为在学校住宿是多么一件好的事,而是在学校住宿有很多便利,比如能吃到烫手的馒头、热乎乎的炒菜,并且可以坐在只有两个人的宿舍里慢慢的吃。 我们走读的学生就不一样了,由于大部分学生离家都比较远,近的二三里路,远的六七里路,还有更远的。就近的学生还比较好可以回家吃,我们家远的就不行了,来回太浪费功夫。夏天还好一点,近的可以回家吃。冬天就不行了,更不用说雨雪天气了,遇到这种天气全班同学几乎都在学校吃。 在学校吃也并不是去学校食堂打饭打菜。我们的食堂还不足以供应全校师生的饭食问题,只是供应热水。每当早自习课、上午课、下午课结束后,每天的值日生便抬着一只白铁皮水桶去食堂担热水,热水担来了,每个人来一大茶缸。 热水来了是要抢的,你落后了就很有可能没有热水,就需要自己去食堂接水了。谁都不愿意在雨雪的天气里再跑一趟,所以往往热水桶还没有放到地上,便有的同学开始抢水。因为用水舀的速度太慢了,于是便都用自己的茶缸直接伸到水桶里舀水了。 冬天,我总是把茶缸里的热水倒入带来的菜里一些,这样吃起来的菜就感觉热乎多了,吃到肚里也感觉热乎乎的。肚子热乎了,全身就不冷了,上课就有精神,效率也就跟着提高了。 每每到了吃饭时间,全班一大堆人吵吵嚷嚷的,有走来走去的,有找自己朋友去合伙吃的,有边吃边看书的,有边吃边聊天的……总之吃饭的时候花样百出,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空气里全是菜汤味道和热水的气息,那味道充斥着教室的角角落落,习惯的人还好,倘若有人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迈进教室,我估计他会皱起眉头,捂着鼻子,再也不愿多吸一口气,然后赶紧逃离我们的教室。 夏秋季节还好,吃饭时可以打开窗户,菜汤的味道便循着窗户跑掉了。但到了冬季就没法开窗了。 我还记着冬天的时候,基本都吃完饭了。由于教室内外温差大的原因,于是教室的玻璃上便有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此时便有好事的学生以手指为笔在玻璃上或题诗,或作画,或者写上某位同学的名字,名字后面再缀上大坏蛋或者王八蛋三个字,总之没有好话语。被写的同学便骂着追过去,写字的同学看事不好便早早的跑了,于是教室里便听见桌椅哗啦啦的移动的声音,整个教室顿时喧哗起来。男生还好,对于此事是司空见惯的,女生便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现在思来,当时如此条件下吃饭却一点没有感觉到苦楚。 人生的少年时代大约是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日子,除去学习的压力,围绕身围的基本是甜。待得成年以后,除了甜之外,苦辣咸便愈发多起来,迈出的步伐也沉重起来。但我们仍然要挺直身躯,迈着坚毅的步伐向前走去! 老嘎 老嘎打了一辈子光棍。见过老嘎的人都说老嘎不应该打光棍,都说老嘎人长得高大,宽泛,有把子力气,是一副好本子。 但最终是老嘎打了一辈子光棍! 老嘎嗜酒如命。 酒,老嘎是不计较的,不论是散的、塑料袋的、玻璃瓶的、陶瓷瓶的,还是芝麻香、清香、烧刀子、白干,只要是酒老嘎都能喝出一番滋味来,那滋味就如同阴霾的天空突然出现一朵硕大的喇叭花,那花带着光辉洒向四周,让人顿觉愁味一扫而光,舒爽无比! 老嘎喝酒的态度也与众不同,有的人一饮而尽,有的人慢慢品味,有的人越喝越快,有的人越喝越慢。 老嘎则不然,倒满酒,他先总是扯颈把头慢慢探到酒杯上,鼻子放在酒上深深的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边吸边抬头,生怕酒气漏一点点出来,慢慢撑开眼睛,嘴里嘟囔着:有劲,有劲。别人敬酒,他也不端杯,复又探头到酒杯边沿,上下嘴巴合拢成扁状,中间留一条缝隙,看似挨着酒杯,实则还有段距离,随着滋溜一声长啸,酒便魔法般被吸入老嘎嘴里,杯中酒便下去三至一,再看老嘎双眼紧闭,脸上的五官似乎被人揉在了一起,作痛苦状,顷刻间咽喉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会慢慢舒展,五官也各就各位。这时老嘎才会吧嗒吧嗒嘴,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嘴里照例是:好,有劲,有劲! 老嘎平日里话不多,酒后却是能说能拉。 八十年代初,听人说老嘎本来是能够娶到媳妇的,就是因为酒的问题,到手的媳妇飞走了。 老嘎相过很多亲,每次去女方家相亲的时候,到饭点后,女方的家人都会礼貌性的留老嘎吃饭,老嘎也不客气,女方家人也都夸老嘎人实在,还说实在的人本分,本分的男人才能过日子。过日子的男人才会招女人喜欢。 每次留下吃饭,老嘎都会经不起对方相劝,一劝就喝,一喝就多,一多就醉,一醉就会把拉不住舌根,满嘴胡说八道,据说有一次他把偷看王寡妇屁股的事情都吐噜了出来,而且讲的绘声绘色,还说那次偷看王寡妇屁股,王寡妇不仅没有骂他,还冲他抛了个媚眼,亏的媒人在旁赶紧制止住,要不指不定还会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呢。 媳妇自然是娶不成了,连媒人也不敢登门,生怕自己多年的保媒名声毁在他的嘴里。 于是老嘎的媳妇终于给耽误下来。 也有的人说老嘎不是喝酒的问题,是因为他太懒! 村里的六斤就曾经说老嘎不懒,说老嘎每天看到第一束阳光照进窗户就立即起床。 周边的人就哈哈大笑:那是老嘎的窗户朝西。 老嘎有一亩三分地,春天老嘎也会去播种,秋天也会去秋收,但往往是地里草都比人高,地里的庄稼可想而知。于是老嘎便把地给别人种,秋收了,种地的就会给他三袋两袋的收成,至于多或者少,老嘎也不计较。 虽然不种地了,但老嘎也照旧忙,谁家娶媳妇了,谁家死人了,村东王寡妇麦收了,村北潘二嫂收棒子了,他都会忙前忙后。用他自己的话说谁还没遇到个困难的时候。 也有人挑理:红白公事你可以帮忙,王寡妇自己带孩子过日子确实不容易,你也可以帮忙,你去帮潘二嫂是帮的哪门子忙,潘二哥又不缺胳膊缺腿,人家还有好几个闺女呢? 老嘎只是笑。 老嘎,我怎么看秋生越长越像你。有人起哄,秋生是潘二嫂的独子,上面五个姐姐。 我看不像,我看那谁家小青才像呢。另一个坏笑着说。 不像吗?你看秋生那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 我忽然发现老嘎的眼睛确实是一条线! 后来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村里也给老嘎申请了低保,老嘎也老了,也跑不动了,但红白公事中仍能看见老嘎的身影。 童年玩趣 小时候童年的乐趣和玩物总是在脑中影影绰绰,时而清清晰晰,与现在孩子的是截然不同的。而且总有那么几样玩具、玩耍带来的乐趣却是清晰可见,时常令我咋摸回味。 乡下的春似乎来的格外的早,也分外的热烈。春到时,小河冰融,遍地的树儿、麦儿,还有那邻家的狗儿、猫儿也都脱下了冬装,仿若是一股脑儿的听到了命令一般,所有的生命都积聚了力量,直愣愣的伸长了脖颈,个顶个的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直待令枪打出“嘭”的一声。便争先恐后的你拥我挤的跑出来,唯恐自己被别人落下,而被春姑娘嘲笑。 孩子们也跑上了街巷、田间、地头去感受春的气息,享受春的乐趣。 柳哨是孩子们玩耍的标配。就是用柳树嫩枝经过孩子们的灵巧的双手做成的哨子。柳哨可大可小,吹起来声音或清脆悦耳、或低沉闷声如牛叫、或高亢激昂如乐章。总之各相映成趣,令孩子们乐此不疲。 柳哨看似简单,任人可做,做的过程中却也含些许技巧。 柳枝要选春风吹过的,芽孢待发,此时的柳枝内部积蓄了一冬天的汁液。折下的柳枝去尾掐头,双手握住柳枝,左手总是紧挨右手下方,用左手固定柳枝不动,右手微微加劲,顺势旋转,手感里那柳皮脱芯而动,直到感觉完全与枝芯剥离。依次反复,直到整个儿柳皮完全剥离。 有的孩子总是掌握不好劲力的收发,劲大了柳皮出现裂纹,前功尽弃。劲小了柳皮岿然不动,无法脱芯。没有脱芯的柳皮也就没法做柳哨了。 脱芯后的柳皮算是半成品了,接下来就是打磨细琢。用小刀把两端切割整齐,割后的柳皮就是一个中空的圆筒。 然后根据自己喜好,可切割数段,也可整根作一。再在细端顶部进去韭菜叶儿宽的距离处,用小刀把柳皮最外部分刮去,露出白白的硬里,用拇指和食指稍一挤压,一个完美的柳哨便呈现于眼前! 我是喜欢做长哨的,因着长哨的声音低昂,如同古时的牛角,吹来的声音低低慢慢,悠悠长长,远远的传将出去。 成群的孩子便每人一个或几个,吹着,闹着,那春天便在指缝间悄然溜走了。 孩子们的夏天最为活泼,如同吹在脸上的热风,扑面而袭,热风被脸撞击而碎,瞬间变为多个碎片,片片化作沾截留(蝉)、狗刨、割草、放鹅等等的记忆,分散开来,又包裹而至。 这其中尤其以抓截留鬼(金蝉)令我最是喜欢。这几乎是我每晚必做的功课,倘若再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那收获更是令人欣喜。 村南园的林子更是找截留鬼的绝佳之地。此林最多的便是柳树、梧桐以及榆树,这些树也正是截留鬼喜欢的。 我抓截留鬼有三个办法。其一:晨落日未尽,带一个小铲子和桶。铲子用来挖,桶则装。这种方式相当考验你的眼力,而且需要你弯下脊背,脊背与天平行,两只眼睛扫荡般仔细搜寻自己身围一平米见方的范围。不漏下任何一丁点儿地方,程度不亚于鬼子扫雷。眼睛所到之处,有眼有小窟窿的地方你就得注意了,这里面很可能就有一只,我认为定有截留鬼的窟窿眼有个明显的特征:窟窿眼口如黄豆般大小,看上去薄薄一层。这个定准有货,且屡试不爽。 其二:要带一个小锄或者镢头,用镢头在潮湿的地面上划开薄薄的一层,随着新鲜的泥土向左右分开,露出的新茬的土地上如果有一个或几个大拇指粗细的圆孔,这里面是十有八九有的。这个成功率是很高的,我曾经遇到过有三个圆孔的。这种兴奋不言而喻。当然看似这一个简单小动作,却是需要控制好力度的。用力小了,地皮是划不开的,自然不会寻见。用力过猛,但却容易伤到它,我就曾经因为数次因用力过猛而把截留鬼的头给刮掉而懊悔不已! 其三:带上手电筒,美名其曰:照截留鬼。天黑下来,林子里的人便陆续多起来,光照闪闪烁烁,光柱穿林照来照去,那光柱也必是往树干上招呼,这时你就会看到正往树干高处慢慢悠悠爬行的金蝉,这种方式最为省力,但我用这个方法少,一来娘担心我的安全,二来电池费电。 寻一晚上的截留鬼,带着满满的收获,睡一个美美的觉。第二天的狗刨也是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的天然乐趣。 一个个赤身裸体如泥鳅般,黝黑的皮肤很好的解释了太阳的无情。我们村没有河,所谓的狗刨也是在东南园的一个柳湾里展现。 频繁的雨水汇集在柳湾里,水不太深却也不浅。孩子是成群的,远远便 能听见欢乐的笑声,扑腾跳水声,捏着鼻子潜水的,人顶人后翻入水的,大多是自己发明的创意。会踩水的却了了无几,大多是狗刨,但也有旱鸭子! 玩水最是快乐,被挨打的风险也是最大。我总是在玩够以后悄悄潜进家门的,脸上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每次娘总是喝住我,先是问我去哪里了,我照样是撒谎去同学家里或者干某某事去了。娘却总是在我穿短裤的小腿上用指甲挠一把,随着一道白色印痕的出现,我知道挨打就在眼前了,侥幸也逃脱过几次,但每每总是反应太慢。也正是每次打得不是很重,才导致我在玩水上屡屡犯错,也屡教不改! 快乐的狗刨和截留鬼总是显的那么短暂,不知不觉秋到了。 秋的快乐,对于农村的孩子无边无延。 逮蛐蛐、掏鸟蛋、吃玉米秸、收花生……满坡的蚂蚱更是我们孩子追逐的对象。 捕蚂蚱是需要耐心和机智的。特别是蹬倒山。 对于玉米秸上的蚂蚱,你需要屏息静气,千万不能焦躁。眼睛紧盯猎物,身体的移动不能有一丝儿的响声,慢慢移动,突然,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双手扣过去,将它裹于手下,倘若有一点慢动作,等待你的就是前功尽弃。 秋天额外的惊喜也总是特别的多,偶尔发现的鸟蛋;叫声最响的蝈蝈;地里无意间发现的野瓜;还有那没有引飞的不知名的鸟儿。但我总养不活,最多不过几天,虽然我捉的是活虫子喂她,但她依然辜负我的精心抚养。长大后每每回忆至此我总会为我的淘气而自责。 如果说秋天的欢乐是肆意的,漫无目的的,那么孩子的冬天就像是白雪,纯洁、干脆又畅快! 我没有像鲁迅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在雪地里逮家雀,我们有的是洋火枪、吃冰棱子、打雪仗、滚雪球、滑冰、打懒老婆(陀螺)…… 小时候的雪下的漫无边际,村子里、田野里、田地间……连那乡间的小路都已经分不清方向,北风吹尽,天与地的雪混合在一起舞着蹈着。 待到天晴,阳光落下来,五颜六色的光躺在雪上,北风直愣愣的吹着,空气也变成一根根的寒丝,麻雀缩着头杵在电线上,寒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但我们是不怕冷的,挥舞着小手,不停的奔跑,雷锋帽子也歪三斜扭的松垮垮扣在头上,通红的脸上因着冷风的刀子的拍打而显的有点麻糙,偶尔也有冻疮的点缀。鼻涕是永远挂着的,没有人用手帕擦,代替手帕的是左右手的袄袖,看上去铮亮黝青,如生铁页般。 但我们似乎永远不怕冷,有的是永不奔竭的气力和脖领子那儿冒出的丝丝热气。 打陀螺的技术我是不落下风的,踩在柳湾的厚厚的冰上,我犹如跳舞,前后快速腾挪着,展开的左手保持平衡,右手的鞭子抽打着旋转的陀螺,节奏分明,啪啪作响,我不光会用鞭子打,还可以用棒槌裤裤打,我不光在冰上打,水泥地上也玩的不亦乐乎。 打得快,打得好,技术是一个因素,陀螺制作的好与坏更是关键,我的陀螺是邻村的表姐夫做的,他是木匠,心灵手巧,所以做出的陀螺即好看,旋转起来又稳当,这是其他小伙伴所羡慕的。 如今我虽已不再玩陀螺,但这陀螺却是好好的躺在我老家书桌的桌洞里,这也是我留下来的唯一完整的玩具。 我家二小子是不认得的。老大虽第一次见但却能猜到这是个陀螺,他已经十四周岁了! 手艺人 锔盆子 开乐是一个手艺人,也就是我们土话说的箍篓子。 开乐是红河吕家河人,离我们村有三里地。在我们村正南。 八十年代的开乐大约有40岁左右,身材不太高,不白的脸膛,爱说爱笑,对于开乐的特征,我使劲回忆也只能记到这里。 但他的手艺我却记得很是清楚——锔盆子,锔碗,锔大缸! 别看这个手艺不起眼,但在当时的日常生活中却离不开它。那时候老百姓生活普遍比较困难,不像现在,什么坏了再买。谁家的盆子不小心打烂了,谁家的碗不小心摔了,就需要锔起来再用,钥匙丢了也需要重新配一把,烧水壶底漏了就需要换壶底了。 开乐就是周四围村庄的这个手艺人,到每个村的时间也是穿插分开,看似毫无规划,实则是深思熟虑过了的。 我记得到我村大约是20天左右间隔吧。但也总有些人不合时宜的不小心打破了盆子,又恰恰开乐刚来过了,嘴里便总是盼望:开乐怎么还不来。于是在期盼中的某个夏日的下午,开乐终于来了。 开乐总是骑一辆大金鹿自行车,晃晃悠悠的驶来,他的身躯总是前倾的厉害,自行车在他和工具的压榨下负重前进,车轮也总是不沿笔直的路线向前滚动,略呈s形路前进,迎面望去,头部也随着车的摇摆而摇摆,看似要随时歪倒的样子,但我却始终没有见到他摔倒的样子。车后座上是工具和材料。自行车前大梁挂着两个帆布袋,左右各一个,也放满了工具和所用物品。 骑车进村不远,照例会喊上几嗓子:锔盆子,锔碗,锔大缸!金属般的声音带着着不紧不慢的节奏,抑扬顿挫,远远的传了出去。听起来没有任何的讨厌感,仿佛用羽毛抚摸你的脸,而你恰好在沉睡,盼望者会惊醒坐起,沉睡者依然享受睡觉的乐趣。 喊声过后,村里的小媳妇、老大娘便会带着自己盆,壶等走出家门。地点也像是约好了一般,照例是老地方——不是大树下便是屋东头的背阴处。 还是孩子的我,总爱听那有节奏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于是听到声音便早早站在那老地方。 开乐便停下车,放稳。有条不紊的把车上工具和用品放在该放的地方,摆放好后,穿上帆布护身,坐在马扎上,就算是做好了开工的准备。 不论是锔盆子还是换壶底,都是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开始工作,人们也总是把器具放下,接下来是等待,有特殊需求的就多说几句,但这种情况不多,对于娴熟的手艺人,拿到破裂的器具后,如何开始,如何补救,怎么补救到最好,我想他是胸有成竹的。 开乐就是一个这样的手艺人。他总是把破裂的盆子置于自己盘膝的双腿之上,仔细查看,放佛一个老中医号脉一般,也就几眼功夫,他已经把病号的病因,症状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如何用药业已了然于胸。 不管是轻微的,还是严重的病号在开乐的手中无不医到病除。 但我最喜欢的便是看锔盆子了。 锔盆子的时候开乐最常用的工具就是钻了。这钻也长得奇怪,仿若胡琴,使用者需左手握着琴柄,右手来回弹奏,底下钻头反复旋转,过不多时,钻头便在盆子破裂缝隙的两边上各留下直径3毫米大小的圆孔。圆孔左右对称,圆孔既不会钻透盆子,也不会因太浅而吃不住铆钉,圆孔的疏密取决于缝隙的长短。可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工具的大名。 这一步是做活的前奏,下一步才是关键所在,也就是打铆钉了,所谓铆钉是我自己做的称呼,我也不知道她的大名。铆钉大小不一,盆用大,大约三厘米长,铆钉左右弯下去是钉尖,正好放入圆孔。放入后经开乐手中小锤的敲打,钉子总能紧紧的抓住盆子的两边,使其牢不可分。看似不经意的敲打,实则是万次的做活的结果,劲力太小吃不住钉子,太大又伤其盆的筋骨,真正是敲的恰到好处,不差分毫。锔后的盆子可以说是严丝合缝,胜于当初,毫不为过。 完工后在缝隙和钉口处涂上白石灰,使其更加密不透风,这样一件完美的工艺品就呈现在眼前。 锔完的盆子,换过壶底的水壶拿回家再用几年是绝对没问题的。 而且价格不贵,童叟无欺。 开乐是开朗的人,找他的人自然也多。时间长了便每个人都熟悉起来,每每此时便总能听到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也总能听到开乐口中许多东西两村发生的红白喜事和奇闻趣事。 后来离乡工作,便也没有见过开乐,也没有见过这种锔盆子手艺。 我把自己活成了她 中秋节放假三天,我回了趟老家。 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竟然有了一次小范围的小学同学聚会,由于小学是在本村,所以同学也都是自己村子的。 聚会的同学不多也不少,正好一桌十个人,六男四女。 这十个同学有几个是经常联系的,有几个是不常联系的,剩下的则是工作后头次见面的。 虽说没有见面或者见面少。但却从其他同学嘴里早就耳闻的,某某家资千万,经营一家公司,顺风顺水,在当地颇有些名气。某某已是某局单位一把手,实权在握,官话连连,连笑声也似乎是为人民服务而笑。 剩余的大都是平平淡淡,朝九晚五,看上去也不过是如指间里流淌的时间样匆匆而前罢了。 聚会的流程照例是寒暄、入座、喝酒、高谈阔论。 所有的聚会的所有的流程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不同就是高谈阔论的内容。 我们也不例外。 从老师聊到学生;从校草谈及校花;从一年级跨越到五年级;从学霸谈到最调皮的那个学生;从最好的事情说到最坏的事情……甚至于那看门的老大爷呵斥我们的声音都被我们学的惟妙惟肖。 时间如揉碎了的纸片般,随风而逝。 酒过五巡,菜过五味! 都有些醉意的我们自然而然的聊到了婚姻。 有人提议每个人说一句话,就一句话来形容自己婚姻。 话毕,有的人起哄,有的人深思,有的人醉意朦胧,有的人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敏感。 游戏开始。 “婚姻就是爱情坟墓”有人搬出了名言警句。 “婚姻就是油盐酱醋” “我的婚姻就是他娘的狗屁,受累!”说者明显喝多了,那酒嗝加手势已经毫无文明而言。 “我的婚姻就是游戏,戏水的戏!”家有千万,说话声音也大,嗡嗡作响。 …… 每个人都说了,毫不例外的大都是油盐酱醋和坟墓,末了再加一句还是青春好啊! “落了一个人,对,涛还没有说呢?”女生就是细心。 涛是我们的班的劳动委员,脸庞红红的,眼睛不大,上学时成绩不好不坏,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缓,也没有惊人的事件,所以都没有注意他。 据说现在一家企业作技术工人。 “对,对,涛没说,”我们也附和道。 “我说,我说——要我说婚姻就是我把自己活成了她。”涛的声音比平时大,他也有点醉。 我把自己活成了她?我们不懂,有的笑,有的看,有的揉搓着自己的已有皱纹的脸。 涛看着我们,平静的讲起来。 我结婚晚,三十岁才遇到了她,那时她才二十二岁,一眼就看中了她,身材如柳,皮肤白皙,笑眼如花。 我追的她,用尽了千方百计,后来我们恋爱、结婚、生儿育女。 她爱吃辣,从不吃辣的我学会了吃辣。为了表示这是真的,涛从容的夹起一块辣椒放到嘴里饶有兴致的嚼起来,满是享受的表情。我吃过,这辣椒能辣出人的眼泪来。 她受不了油烟,于是厨房就被我承包了。我发现涛有时也学会幽默了。 她爱吃家传的“油茄子”菜,我整整学习了二十多次,才得到了她的夸奖。一道菜也让我们其他男人知道了什么是线茄子;花椒有南北之分;八角如何更好的使用;猪身上哪块五花肉香而不腻;烧什么菜用什么火……涛是下了真功夫的。 她在秋冬之交最容易着凉咳嗽,最是难治。中医说凉病热治,我就研究生姜、杏仁、川贝……冰糖等,多年了,现在她基本没再犯过。 涛脸上是真实的幸福。 涛继续平静的说,我们继续静静地听,没有敷衍。 还有,她爱买鞋子,我就陪她看鞋子的质量。 她爱静,我也喜欢静了。 她爱干净,我们就一起拾掇的干净有序。 她爱吃火锅,我就陪她吃火锅,上街吃,家里也吃。 她追剧,有时间我就陪她追。 连儿子都说,我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涛说的还是慢条斯理。 我们听的也是慢条斯理。 是啊,我们总是苛求对方为我们做些什么,而不是想着我们去为对方做些什么。 涛说的多好啊。 “我把自己活成了她” 老家的房子 老家的房子是1984年春天盖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六岁。 在当时来说盖新屋可不是一件小事,定是经过父母亲的千思万虑以及多次请教我的爷爷奶奶和众多的长辈的。待得时机成熟,心里数次反复核算后,方才下定决心:盖。 说盖也不是立即下手,而是因着下定了决心,要提前准备的。准备的时间有长有短。影影绰绰的记忆中我家准备了大半年。地基石头用哪儿的既便宜又好,砖用哪个村烧的,檩条和门窗又如何准备,屋顶的麦秸要提前备好的,还得打听哪个施工队价格便宜盖的又好……关键是工钱和料钱攒没攒够,需要借吗?借又借谁的等等。在盖屋准备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晚都能听见父母亲关于盖屋的事情的商讨,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第二年春天新屋的建设便开始动工了。 施工队是埠南头村的,连老带少,有男有女,窑匠加小工共十多个人。 那时的我没有父母盖屋的忧愁,没有上学的压力。有的是天天穿梭于工地间的蹦蹦跳跳,哟哟呵呵。看他们把大块的石头破开,看他们推车装水泥沙子,看他们搅拌和泥,看他们搬砖上料,看他们扎架砌墙,看木工钉窗造门…… 屋的地基是用石头砌的,石头是用拖拉机运过来的,石头有大有小,大的一米见方,小的也不甚小。需要用工具破成一块块的略显方正的差不多大的石块方可好用。 破石头的是本村的一位我唤作大爷爷的本家长辈,还有一位是自己大爷家的哥哥。 破石头的工具也极为简单,小铳子,大铳子,小锤子,八磅锤(工具的名字是后来我又经过父母核实的)。 破石头的过程我是最喜欢看的,从开始到结束,我总是耐心的注目而视,生怕落漏一点点细节而留下遗憾。 哥哥是作为学徒而干的,当然我是不关心哥哥为什么学这个,我也不关心哥哥学这个好不好,也就更谈不上破石头这个活儿带给哥哥什么样的生计了。我关心的是他们干活的过程。 他们总是赤膊而上,全然不将那入秋的一丝丝寒气放在眼里。 哥哥总是寻摸一块大石头,把眼光洒落在上面,先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左看看,右转转,有时也把石头推翻一个跟斗,再仔细研究,似乎终于做到胸有成竹。尔后蹲在石头跟前探头吹去表面的灰尘,用手摸摸石头纹路,双眼凝视,仿佛在和一位老朋友交流一样,谈够了,谈足了,商量的差不多了。顺手扯过马扎,坐定后,伸手摸过大的铳子,大铳子长约20公分左右,一端尖尖的,一端已在铁锤的万次打击下,边沿已经弯曲甚至于卷了下来,表面微微透着光亮。手握的地方油亮乌黑,哥哥再次握上去。在早已看好的地方用大铳子凿了起来,边凿边吹,吹落凿下的石沫。凿声不大却清脆悦耳,铿锵有力,节奏有序,不紧不慢,均匀有致。虽有噪音却不烦耳。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大约3cm长,1cm宽的凹洞便显现在石头的表面,这个洞恰好放下小的铳子(小铳子约莫5公分高,3公分宽,薄薄的,上宽下窄宛如一个楔子,不知道我作这样的描述你们懂不懂),放进去即便不是严丝合缝,也必做到恰到好处。放好了小铳子,哥哥便稳稳地站起来,伸脚把马扎扒拉到一侧,摊平那双带茧的粗糙的大手,掌心向天,吐一些唾沫于手掌心,拽过身边的八磅锤,握住柳木锤柄正待用力的时候总是不忘回头向我大喝一声:闪开,可军,往边上靠。我习惯性的后挪几步,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头和哥哥轮锤的姿势。待我后退之后,伴随着哥哥的一声大嗨。锤便从他的后脑勺后面飞将出来,弧线圆般滑向头顶,柳木柄弯成弓状带动着铁锤呼啸着飞向石头上的小铳子,“砰”的一声闷声,石头应声裂为两半。两块石头伴随着轰隆隆声便倒地不起。 我为此紧张有序的过程总是喊声叫好,哥哥也对自己作出的成绩而面带满意的微笑。 破出的石块虽不周正,大小不一,但经过窑匠的妙手搭建,却往往显的那么和谐,那么规整,让人叹为观止。 地基垒完便是砌砖了,砖是一块一块扔上去的。 扔砖的活路我也是爱看的。扔砖和接砖是有相当技巧的。当年虽没有先进的机器,却练就了人们高超的技艺。木架子下站定一个人,木架上站定一个人,上下两人距离随木架的逐渐搭高而拉远,最高处有五米左右。下面人每次用双手抛一块砖给上面的人,木架子上的人每次总能稳稳的接住,且无一失手。每当砖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时,我总是担心上面的人接不住怎么办?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砸着头怎么办?但这些所有的我想象的担心却始终没有发生,而那些美丽的弧线照样是千万次的重复着,重复着,以至于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些一块块的被抛出的砖总能切断那一道道的蓝闪闪的耀眼的光,光被割断时,我的眼睛也会瞬间逃离于光线之外,瞬间光线复又重现,反反复复,复复反反,直到光线刺的我眼睛疲劳为止,我才会悻悻走开。 那些日子,我总是天天戏耍于工地间隙,看着新屋渐渐垒起了地基,红砖一层层加高,门窗也便安装上了,砌在设定的位置。架木也越搭越高,抬头望去,我总感觉他们会伸手就能采到棉花般的云团般一样,我便兴奋的喊上几句好高的话。 此时和泥的人恰好停下手中的活路,玩笑便每每冲我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爸爸叫什么?” “知道盖新房干什么用吗?” “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准备给你娶媳妇用的。” “我才不娶媳妇呢。” “娶媳妇还得管着我。” …… 每次说到这儿,他们照例是拄着锨柄,两手搭在柄的顶端,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手背上,边说边笑。我也是笑。爽朗的笑声直冲入云丛中去,惊得站在电线上休憩地家雀都扑棱一下子远飞而去。在湛蓝的天空里打个旋复又飞回来再飞回去,不几次便也不再害怕,又稳稳的落在枝头或其他地方,重新睡起来。 一月有余,四间新屋的框架便赫然矗立在眼前了,红砖新窗,那砖仿佛还散发着硫磺的香味,错落有致平整有序的勾合在一处。窗户齐整整的镶嵌在墙里,方方正正。确实美观高大,我于是开始艳羡这帮人的手艺,甚至于一度曾经把窑匠作为我长大后的梦想。 之后便是上梁,上梁时必定选个好日子,依旧是挂铜钱,放鞭炮,图个大吉大利。剩下的就是培屋顶的麦秸,修饰新屋的墙面,安装玻璃等等。 日子就这样悄然流逝,新屋在一群匠人的日日忙碌、父母和本家人的忙前忙后下,终于落成了! 新屋的落成和后来的搬家自然让家人好一阵子高兴。后来我才听母亲说连工带料一共花费大约两千多元(不加院墙和南屋等,只有北屋的建设)。工钱是三百六十元,母亲始终记着。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父亲总是抱撼的说,因为盖新屋,第二年家里日子过的颇为窘迫,为了还债舍不得多吃油,节俭的母亲落下了结肠炎的病根,到现在偶尔还犯,隐隐作疼。一声声叹气,一句句遗憾,我的眼圈便红了 后来我们全家人一直生活在这所房子里,老房子见证了我们全家人生活的苦难、笑声、坚持、快乐……她为我们全家挡风遮雨,隔阴避日,目睹了大姐二姐的出嫁,目睹了我的求学生涯,目睹了父母亲的日渐老去。直到2006年父母亲搬去城里跟我一同居住,老房子才闲下来。 2013年老房子像个垂暮老人一样始终坚守着,于是我们对他进行了部分修葺。修葺后的她,腰杆又如从前一样挺拔起来,而且显的愈加厚重、从容、年轻。仿佛各个角落都写满了故事。是的,的确是每个角落都写满了故事。 我们全家每年都会回去住几次,躺在她厚厚的臂膀里,我总能找到以往的那种踏实、温馨和心底里忽然升起的一种自信。 老房子,一个见证者,一位守望老人,一层割舍不去的记忆! 打赌 贾大胆和王二麻子、三皮匠的赌约是在酒桌上起誓的。 当时的天已经是黄昏末尾了。光黄熏熏的,黄熏熏的洒在鸡、鸭、狗、屋瓦、街道、林树、山梁上……薄薄的光亮软弱无力、慵懒不堪,似乎大限已至。悄悄的,悄悄地所有的物事都被淋上了颜色——黑色——于是村子就走进了夜的怀里。 屋内烟雾缭绕、酒气熏天。 狠话便是自满嘴酒气的嘴里喷出来的,声音大的震耳发聋。声音带着箭,尾部喷着火冲破屋顶,直窜向天空里去了。 …… “我要是插……插上去了呢?”贾大胆说的话都带着酒。 “你要是真能把锨插到那……那道士坟顶,我就给你做一次大席,带四喜丸子的大席。四个大四喜丸子。”三皮匠反复的承诺,夹带着血脉,那血汩汩急窜,收刹不住般。 “道士坟听说有女鬼,三队的人见过。”王二麻子道。 “我大胆还就是不怕鬼,鬼见了我大胆都害怕。” “别光吹牛,有本事就把铁锨插上坟头。” “光吹没用。” “现在我就去插上给你们看看,是我大胆怕鬼,还是鬼怕我。” …… 贾大胆披上棉大衣。拉开屋门,大步迈进天井,顺带拿上栏门口的铁锨,一头扎进黑夜里。 风,静悄悄的。 村子东南二里地处有一座道士坟,此处林少鸟稀。 贾大胆深一脚,浅一脚的便到了道士坟不远处。 不远处仿佛听见了口哨声,亦或是风声。是风声夹杂着口哨声,口哨声断断续续。仿佛有人窃窃私语。坟头的柳树高高大大,干枯如僵尸般矗立在那儿。 大胆急切的打了个冷颤,瞅瞅四周,忽然感觉顶着脑袋的脖颈没有了先前的灵活,如轴承缺油一般,吱吱嘎嘎作响。大胆忽然想明白了,这是自己吓唬自己,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于是就忽的一下子就来了力气,拉着自己的身子往坟头挪去。 终于到了坟边,坟头顶部不知被谁用一块大的土坷垃压了一块黄表纸。黄纸瑟瑟发抖如大胆,刷刷作响,乱草直立。 月光半明半暗,穿过柳树,显现的影儿如人似鬼。 大胆在坟前站定,嘴唇微动,仿佛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握着锨的手开始潮润,似乎有些湿滑。 一咬牙,一踱脚,大胆两步跨上坟头。 管他什么风,管他什么人,管他什么鬼……大胆双手握紧铁锨,高高举起,一使劲,铁锨便直直插向坟头,似乎还有阻力,但终于是结结实实的插在了坟顶上。 也没有什么风,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鬼,就是这么简单。 大胆忽然骄傲起来,似乎完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回去等待他的就是掌声,人群的围拢和啧啧的赞叹,以及全村人那艳羡的目光。 铁锨是不能带回去的,插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走! 就要转身走的那一刻,大胆的棉大衣仿佛被人抓住了,大胆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于是顺势用右手拽住大衣的右下角一拉,没动,再用劲,还是未动。 这是人,是鬼? 冷汗瞬间就淋漓了,脑袋嗡嗡作响,大胆的魂魄似乎已经出窍,身子仿佛定住一般,耳边怎么有猫头鹰的声音?有人哭还是有人笑已经分不清了,又有风,好像还有很多人,好像也不是人。 跑! 腿脚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滚带爬,连爬带滚,毫无方向的逃,这简直是屁滚尿流的逃脱,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究是逃回了家,大衣是不能要了。 回来后,大胆就病倒了,话也没有,蜡黄的脸。任凭三皮匠和王二麻子以及周围人的审问,大胆就是不说话。 …… 于是,大白天,三皮匠和王二麻子等一干人去了道士坟,未到时便远远看见一根直直的锨柄立在坟顶,坟头上有一堆黄黄的物事,走近看时分明是一把锨插着一个黄大衣,就那样插在了坟头上。 哪有什么鬼,贾大胆用铁锨插住了自己的大衣啊! 注:这是听本村老人讲的一个故事,我把她记下来了! 那年春节,我在我村电影院看电影 春节看电影在当前似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且不说电影院设施如何豪华,电影拍摄如何精良,就是那同步上映的多部电影就会让你选择不暇,而且剧情还有喜剧,动作,爱情,科幻,看完之后也只是图个快乐,至于说留下什么特别深的印象或者说多年后还刻印于脑袋中,那更是少有的了。但小时候有一年春节,在我村电影院看的电影却至今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说是电影院,其实就是我们村大队的开会大屋临时改造而成。由于房子中间没有隔墙,五间大屋通着,东西大概有15米多些,南北7米左右。东面的山墙便是幕布,看得出是用石灰重新粉刷出了大约有八九平方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的白。座椅便是一根根的圆木横在地上,窗户也是用临时挂的早已忘记颜色的布给挡了起来。 大屋的最西面正中有张不大的桌子,正好放下电影机,桌子旁边有一个高凳,那是放映员坐的。 其时是1988年春节,那年我10岁。 我记得很清楚,初一凌晨3点多就起来拜年的我们,总是一大帮十多个人,而且我这一辈都是由我大伯家大哥带头,那时大哥22岁,我居末。 拜年前我娘照例会嘱咐我年年都要嘱咐的话,诸如见了长辈要有礼貌,要喊过年好,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等等,对于我则是频频点头答应,实则已经急不可耐的想出门了。 拜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兴快乐。 拜年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同龄伙伴炫耀各自的战利品,捡了多少炮仗,得了多少压岁钱,谁家的糖好吃,谁家去年给了二分压岁钱,今年却意外的给了五分。总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今年大街上的人格外多,有人喊了一句,大队放电影,不多时,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各个小伙伴都朝大队方向跑去。 我跑去时,大队门口的简陋的售票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我也找个空缺补了上去,轮到买票了,票五毛一张,还不算贵,我心里想着。赶紧掏出那早已数了不知多少遍的压岁钱,当然一元两元的大票是不能给的,这是炫耀的资本。抽出的是几张攥的有褶皱的略微发潮的毛票和分票,草略一数,便递过去,到手的是一张有卷烟纸大小的白条。白条上是一个红色方框,方框里印着无敌鸳鸯腿五个字。这可能就是电影的名字,我来不及多想便冲向了放映大屋。 检票也很简单,就是把票交给检票员然后放我进去。 我进去时,大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自己村的,大刚,小刚,大军,小军,大宝,小宝,都是平时的死党,一股脑儿的兴奋,赶紧挨着坐下。 放映是没有时间的,坐的人差不多了就会放映,当然后面还有很多人站着,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在我眼里那就是人山人海。 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无敌鸳鸯腿正中我们下怀。 电影开始了! 大屋里除了电影声音之外一切都那么静悄悄,有的也只是紧张,兴奋,呼吸,心跳。偶尔夹杂着些许嗑瓜子和电影引发的笑声以及惊讶声。 墙上的画面离地二三米,我们基本席圆木而坐,所以须仰视聚精会神。但我们没有抗议影院建造者和设计者由于布局问题而给我们带来的脖子不适。我们不会抗议因为大屋的简陋,屋外的寒风想方设法从各处缝隙偷袭入内,再时时刻刻钻入我们怀里,鞋里而造成的那比起电影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寒冷。 带着兴奋,上瘾,这部电影我连续聚精会神的看了三遍。 至今我记着那电影的武侠动作让我们这些个男孩子模仿了整整一个学期。 至今我记着电影里有一段剧情,是一个正义的老者用一枚铜钱把一个坏人的左脸打上了一个印记。于是我们男孩子差不多每人手中都多了一个乾隆通宝或者康熙通宝的铜钱暗器。 电影院是本村一个吴姓大哥带头搞的,可惜台东村电影院只存在了两年。 现在春节每每提起似乎还有当年的兴奋,但那时看电影的感觉却早已不复存在! 人生路上要做一颗飞地瓜 国庆放假,想来在此也无意思,索性便携一家老小回家待了几日。 每天早晨,已然没有了小时候的鸡鸣狗叫;父母在耳边的唤醒。但我却能每次早早醒来,披衣出门,往那熟悉的田间地头踱去。 踩在田间的地垄上,秋风还是儿时的味道,潮润润的夹杂着甜滋滋的细腻,忽然就一下子扑向你的怀里,让人应接不暇。 我拢拢额前略微有点湿的头发,把慵懒双臂使劲的伸向天空去。 我把目光扔出去,收获的是暂未收割的玉米,顶着红缨穗儿挺立立的站在那儿。 大姜和芋头油绿油绿的叶子为收获前作最后的冲刺,仿若能听见齐刷刷的生长声。 远处还有一块不大面积的地瓜地,这肯定是主人为自己所种,我知道地瓜的经济收益颇为低下,所以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为她耕种。 记得小时候,地瓜是我们这儿常种的农作物,培秧、栽秧、翻秧、收获。 培秧、栽秧自不必细说。 翻秧则是关键一环。翻秧就是用竹竿或细长的木棍把生长到一定长度的秧子统一翻到地垄的左边或者右边,翻完后,得过几天,再翻到另一边,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防止秧子生须扎根吸取养分,影响果实生长。自栽秧到收获大约翻三到五次。 期间的过程我最喜欢的便是收获了。收获中我最爱的便是看父亲用镢刨“飞地瓜”的场景了。 所谓的飞地瓜就是远离地瓜的主根结实部位而在瓜秧上生出根须长成的果实,即使翻秧后还会有飞地瓜生出。我也总是佩服它们的执着与坚强。且大都在地垄底处,飞地瓜往往都比一般地瓜要大要长且深入地里,挖出也颇费一番周折。 我总是站在父亲的身旁,父亲总是叮嘱我靠远点站,我知道他是生怕他的工具伤及到我,随着他口中喊出的一声“嗨”,就见他抡圆了双臂,镢头被高高扔起,随着一道美丽的半圆弧线划过,镢也在父亲双臂用力的惯性下结结实实的被钉在了飞地瓜边上,镢头瞬间隐没入土,力量拿捏恰到好处,距离更是尺毫不差,距离远了白白浪费力气,距离太近则伤到地瓜,甚至于一分为二,劈为两截。于是我总是钦佩父亲的这手刨飞地瓜的本事,既不会浪费多大力气,又完整无缺的把飞地瓜刨出来。 刨出的飞地瓜总是比主根的地瓜又大又长。我也照例是每每发问: “飞地瓜多吗?” “不多”父亲回答很肯定。 “为什么会长飞地瓜?” “也许它们不愿被落下吧”父亲总是如此回答。 “它们怎么长得又大又长呢。” “或许它们不愿意认输吧” “它们为什么不愿意认输?”对此父亲一直没有给我答案,而是蹲下身子抚摸着我的头说“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现在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飞地瓜,为什么它们不愿意认输,为什么它们长得又长又大。它们是在追求自己的生命,是在与命运抗争啊。 趁未翻秧之时,迅速生须并扎根成长,把根系深深的钻入地底汲取养分,牢牢抓住,人们翻不动那生有飞地瓜的秧子,便象征性的挑动几下,也就任由它去,于是飞地瓜便快速生长起来,又怕自己难逃翻秧人的命运,也就只有长得又大又长深入地里,此时任人如何翻动也自喟然不败了。 我们的人生路上何尝不是如此,人生没有完美,有的却是太多的挫折,高考的失意、失恋的打击、生意的挫败、家庭的变故……倘若此时你便由天不由命,那你就成不了一颗飞地瓜。 我们需要的是自身的不断完善、执着、坚持、强大,等你达到足够的强大的时候,相信那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的困难奈何于你。 所以啊,人生路上我们要做一颗飞地瓜。 秋日的村 秋日的下晌,日头已经没有了夏日的骄横跋扈,嚣张的气焰已经偃旗息鼓,只剩下一点点的没有威胁的骄傲还在向人们展示着她的余威。 村子被整个的秋包裹着,凉风习习,风中夹杂着一点儿温暖,感觉更加温润、柔和。村子的大街上刚铺上了一层新河沙,河沙灿黄黄的躺在那儿,风吹过,仿若还能嗅到河的气息,潮润润的,干干净净。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层层的陷下去,瞬间把你的脚包围。树叶打着旋儿的落下来,悄无声息的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仿佛知道这是在为春天的重生积蓄着力量。路边稀疏的菊花,月季一股脑儿的开放,展开臂膀欢迎秋的收获。 房屋也整整齐齐,没有一个掉队,红瓦白墙,干净利索,更显的秋的殷实和饱满。 天瓦蓝瓦蓝的,就如碧蓝的湖水倒置过来,没有一丝尘埃。纵或有成团的白云飘过,也如棉花般柔软、洁白,低低的,矮矮的,你要多看两眼,她便又娇羞的逃走了。 街上忽然冒出来很多人。不大的村子瞬间热闹起来。 有的人站在门口,有的人依在自家门框上,有的人在街上或站或坐。不一会儿如听到命令般聚集在一起,三五一群,四五一组。 那小媳妇大姑娘聚在一起,坐着的就在那儿纳鞋垫儿,手中的针线上下翻飞,站着的也蹲下来,不知是学习人家纳鞋垫儿还是窃窃私语其他的,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汉子们也聚集在一起,大声的说着话,没有一丝的顾忌,爽朗的笑声远远的传将出去。刚走出家门的汉子,便寻着笑声找过去,边走边把双手伸向天空,打着懒,嘴里直喊着一个放松的响声,那响声直捅向蓝天里去了。 老奶奶、老大爷坐在门口的青石条上,翻来覆去说着那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往事。手里总是握把蒲扇,为枕在自己腿上的饶有兴致的听故事的小孙子驱赶着蚊蝇。可爱的小孙子总是坐不住,小蛐蛐也故意和他捉迷藏,每每不等小孙子站起,就是侧耳的倾听,也会让蛐蛐响亮清脆的叫声嘎然而止,犹如绷紧的皮绳突然断去一般。家雀也来凑热闹,背着手在街当中欢快的舞着蹈着,还没等人们走近,便警惕的一下子冲向天空,或落在树杈上,或落在屋檐上,或落在电线上。 秋日的蝉也不再叫的那么急,挺着胸脯,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听上去倒有些受用,已然没有了夏日的烦躁。 “咚咚咚——,当当当——咚咚当……有废铜烂铁牙膏皮,拿来换洋火、洋红、缝衣针;有塑料鞋底、大姐长辫子拿来换头绳、顶针、小孩爱吃的山芋糖疙瘩哦……” 这时货郎便来了。 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扔到了路口处。 那货郎便裹着秋风轻盈盈的走来,肩上的扁担也随着肩膀的跳跃而上下跳跃着。扁担两头的笼子也轻悠悠的荡着。铁笼子里盛放着大姑娘、小媳妇,老奶奶、小孙子的期盼。 走近了,找个背阴宽敞的地方,货郎把扁担卸下来。用古铜色的胳膊擦一把额头的汗珠。不紧不慢的把两个笼子并排放在一起。把那笼子上盖子掀将开来。满笼子的物品琳琅满目,尽收眼底。有针线,洋火、纽扣、扎头绳、孩子玩具、白布染料等等,有的放在木格格里,有的挂在笼子边上,俨然就是一个微型超市。 笼子盖打开的同时,大姑娘、小媳妇、老奶奶、小孙子便围拢过来。手也在里面翻挑起来。 大姑娘、小媳妇找的是丝线,红的、白的、蓝的、鹅蛋黄的,每种来一点,她要亲手为自己的心上人纳一双鸳鸯鞋垫,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丝线而是爱情。 老奶奶找的是白布染料,家里还有块老白粗布需要染染,给老头子穿上,冬暖夏凉,可带劲了。 小姑娘找的是扎头绳,火红火红的那种,扎上她,蹦蹦跳跳如一对火红的蝴蝶,让同伴们羡慕去吧! 小孙子找的玩具可多了,竹哨子、气球、小泥人,还有一个个光彩夺目的玻璃蛋儿,日头里观看每一个里面都裹着立体的不同图案,颜色各不相同,让人爱不释手。 男人们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有的看到自己的媳妇在挑着选着,那心里便如倒入了一罐蜜,更甜了! 挑选的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树上的知了有意无意的唱一小曲。三三两两的家雀窝在树上,打着盹儿的,卿卿我我的,更增添了许多乐趣。 货郎也赚了个盆钵满赢,乐哉乐哉的挑着担子消失在村口。 村子的秋更浓了! 清泉岭 我说的清泉岭不是山也不是岭,是一段路,这段路像楔子,横放在台东村和清泉村之间,长约里许地。平日里我们都称呼她为清泉岭。 站在岭顶,俯视远眺,路面皆入眼底,俯冲而下,下到底处后平坦而行,延伸而去。杵于岭底折弯处,须仰视而望,路面坡陡,自有一股气势,不由勾起路人的征服欲望。 清泉岭不是山也不是岭,是一段路。她没有蜿蜒崎岖的美,更没有气壮山河的势。她籍籍无名,默默无辈。 清泉岭承受过无数人的踩踏,无数车轮的碾压,无数车马的蹂躏。 我喜欢这段路。 还是孩子的我就特别喜欢这段路。路不长,俯冲而下,河沙铺就,薄薄的一层,阳光下的沙子细细的、黄黄的。走在上面,沙沙作响,踏踏实实。 无论是去红河镇上赶集还是去办别的事情,人们大多爱走这条路。那时我总是坐在爸爸的大金鹿后座上,双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襟,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紧张,爸爸也总是叮嘱我一句:抓紧我的衣服。等待的是耳边伴着风声的急冲而下,路边的杨树快速的后退着,衣服也被风扯的呼呼作响。 爸爸双手平稳的驾驭着车子,双脚踩着刹车,这样的结果就是车子即平稳又保持匀速行驶,不至于失去控制。刚学会骑车的我,总是羡慕大人骑行这段路,我也有心一试,但我知道爸爸是决不允许我这样做的。 走清泉岭最惬意的莫过于刚刚立秋的那些日子了。不论你是单独骑行还是约伴而走,那身心的愉悦不言而喻。那将要秋收的果实的气息也随风而来,直直的钻入你的鼻坑,让你迎接不暇。合着让你一股脑儿的心醉。有玉米抽穗的甜甜的气息;有红薯嫩芽的娇娇欲滴;有花生的饱满清香…… 秋蝉也变的不再那么急躁,躺在树上,歌声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似小溪缓缓流淌,又如在倾诉一个古老的传说。 下得岭来,你才恍然大悟,犹如人生的得意戛然而止,让人回味不穷。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由原来的爱骑车下行变为愿推车上岭。也已经由小时侯的宁愿骑车以s形路上岭变为推车而行。 那时我总不理解那些大人总是慢慢的推着车,不急不缓,一步一步,低头而行,踩着脚下的细沙,数着前行的脚步,偶尔抬抬头望望洁白的蓝天,稀疏的云彩。甚至于眼前路上跑过的野兔,他们都不愿意多看两眼。只剩下的是一份享受、放松和眼前人生的期盼。 但我肯定的是他一定在想念家中的儿女妻子。想着回家后可爱的儿女盘桓膝前,追逐打闹,笑声翩翩。想着妻子的忙碌奔前忙后,不一会儿便有几个简单的热菜端于桌前,一壶烧酒也已烫好,这其乐融融的幸福不正是我们每个人所向往的吗! 清泉岭! 在我心里已不单单是路,而是人生,得意时你要刹刹车;失意时,你要挺挺背,说不定,这个坎你就轻松的过去了! 木梁台记忆 木梁台在我村的正西面,离我家一里地。 记忆中的木梁台实则是一座不大的土山,方圆大约一里左右。山上周围基本都是松树,间或有酸枣树、柿子树、槐树等,还有其他我叫不上名字的树。 小时候台的四周灌木丛生,绿草茵茵。秋天到了,远远看去那柿子树虽结果不多,加之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的摧残,真正成熟的果实少之又少,但那坚强的成熟的红红的柿子在秋风中摇摇曳曳,如红色灯笼,也颇为看看。我们一群孩子总是爬上爬下,到顶的小道被我们踩的溜光甚滑,爬上去是很容易的的,下来则有一定难度,我总怕滑倒,所以总是蹲下,用双脚慢慢小碎步连走带滑而下,于是总不免伤及裤子的臀部部分,每每裤子的臀部总是先于其他地方而破,在那个物价稀缺珍贵的年代,我也为裤子的早早牺牲没少被大人喝骂甚至挨打! 木梁台是我们孩子喜欢的地方,且不说那酸枣、柿子还有许多的我不知的野果。还有许多家雀等鸟儿。而我印象最深的是蝎子和长虫。这两个都是我所害怕的,即使没有见到,光从别人嘴里吐出这两个名字,我都会有股莫名的紧张,甚至于头皮发麻,手心出汗,眼睛也不由自主的低头环顾一周生怕真有此物在我周围。 虽然害怕,但却总是在孩子们当中生怕落后被人嘲笑,于是我也跟随他们强作勇气般去掀起那些毫无章法杂乱堆就的石块或砖头来寻找蝎子。当然,长虫我是绝对没那个胆量寻找的。 砖头下偶尔是有蝎子的,那蝎子张牙舞爪,大尾巴令人生畏,有时一个,有时公母一对。但我们从来不会拿它来吃或者入药,我们是拿它玩耍,最后总是丢弃或者弄死。 对于蝎子的真正的敬畏是我一个外号被唤作老鹰伙伴的被蜇。随着那撕心裂肺的杀猪般的叫声,摔着那不知哪根手指被蜇的右手,连跳带蹦的发疯似的逃下台去,继而没命的往家奔的惨状彻底把我惊呆了。我傻傻的看着,那一连串动作让我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自此,我再不敢掀石块瓦片来寻他了,至今心有余悸。我也不知我的小伙伴——老鹰同学——你还记不记着? 台的顶部坐落着一个不新不旧的庙。庙里空荡荡的。莫说佛尊,便是画像也没有。庙前有两棵大树,矗立左右,名字我已忘记。还有两块破旧的石碑我是不会忘记的,那是我们骑马的地方,其中一块记有四个大字——霜麦碑记,其他小字则记不起了。据说木梁台是姜子牙墓地,大抵是也没有确凿的正史记载。 木梁台正东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台东官庄——我的家乡!改革开放那年出生的我,打小便和木梁台有浓厚的情结。 木梁台是我们经常玩耍的地方。那时的孩子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放学后,假日里,一吆喝一大片,大家共同商议去玩耍的目的地,其中木梁台尤为多。此时的木梁台在玩耍的孩子们心中也显得颇为单纯,敬重更是谈不上的了。倘使非得要找出一点敬畏来,那也只是进入空荡荡的庙里感觉到有点不合时宜的怕感,但因此以后我便极少进入。 木梁台最为热闹的是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和九月初九的庙会了吧。每逢此时善客如织,香火鼎盛。这也是除却寒暑假我们孩子最为盼望的日子吧。孩子们对于庙会的人来人往的善客集市似乎是不大关心的。关心的却是家里总有几个客人来,在父母的呵斥下我们被动的叫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称呼——姨妈妈,姨姥姥,而姨妈妈姨姥姥们每每都是说上一句年年类似的话——瞧这孩子一年不见又长高了。对于姨姥姥姨妈妈等称呼我们也是叫后即忘,我们在乎的是姨姥姥们带来的点心等等,那才是我们真正关心的。 直到读初中和高中,大约是在外地读的原因吧,我似乎都不怎么关心木梁台的事了,即使偶尔登上一次,我的心里也隐隐的感觉有股敬畏,所以登台的欲望便越来越淡。 参加工作后,更是一次没有登上过去。 后来听家里的三哥说木梁台由**拨款重新修葺了,我没有去看。反而小时候的木梁台却更加清晰了。 老家的方言 因工作需要走遍了山东各县市,每到一个地方最直观也最先接触的便是当地的方言了。省外暂且不提,单省内方言便不下于数十种,虽同属一地市,然而方言也不尽相同。 比如我们常吃的“水饺”,各地方言也是不同,胶东称之为“箍扎”,济宁、菏泽、聊城、临沂等地唤作“扁食”,淄博、济南又称为“包子”,我的老家(昌乐台东也称为“箍扎”),也有的地方字面一样音却不同,如此等等,可见方言确实杂而不同。 在我听来方言甚是有趣,甚至于酒桌上因着一句方言而展开讨论的比比皆是,各个不同地方的人拿出自己的方言来说同一事物或者同一意思的话,相互了解一下,也颇有趣味,当然这是有个前提的,须酒桌的人不是同一个地方甚至几个地方的人方能说起来,要是一个地方的便不会有此话题了。 我现在说话也偶有方言,尤其推微信语音时,客户听来自不会说什么,我的媳妇总是抛给我三个字:讲土话。可见方言基本省内人人能懂的,就是威海那一带委实有些难懂。 本着兴趣,于是我便查度娘,翻书等查来了下面一部分老家的方言。 有一种窘迫叫草急,有一种吝啬叫嘎古腚眼,有一种赞美叫刚好来,有一种关系叫嘎活,有一种姿势叫估地,有一种摔跤叫卡古鲁子,有一种调皮叫反登,有一种疲倦叫怪使得(di)慌,有一种前额叫也了盖,有一种膝盖叫勃勒盖,有一种鸭子叫扁嘴,有一种麻雀叫家臣子,有一种喜鹊叫野巧(瞎咋子),有一种乌鸦叫老鸹,有一种较量叫对活,有一种傻子叫潮巴,有一种疯子叫野巴,有一种早上叫醒起来,有一种晚上叫侯杭,有一种昨天叫夜来,有一种今天叫今门,有一种饥饿叫饥困,有一种忍无可忍叫治不得(di),有一种治病叫扎过,有一种窄路叫夹古道,还有一种吝啬叫狗逼,有一种土豆叫地蛋,有一种花生叫果子,有一种上学校叫上学务,有一种蚂蚁叫蚁痒,有一种蝉叫截溜,有一种蝉幼虫叫截溜龟,有一种饺子叫箍扎,有一种板凳叫梧扎,有一种马扎叫交叉子,有一种馒头叫卷子,有一种稀饭叫粘煮,有一种媳妇叫家里,有一种奶奶叫嫲嫲,有一种牛车叫地排子,有一种货郎叫头发郞,有一种茅房叫栏,有一种高粱叫秫秫(shu发二声音),有一种水桶叫筲(shao),有一种柳条框叫苑子,有一种摊煎饼的锅叫奥子,有一种看不清楚叫看不群,有一种娶媳妇叫将媳妇,有一种不同意叫白酿啊囊,有一种不舒服叫不大娱作,有一种时候叫左怎,有一种委屈叫瓦古,有一种熬粥叫插粘煮,有一种恶心叫以赖,有一种没时间叫不隆过,有一种不结实叫卓聊消,有一种凉叫扎过凉,有一种无聊叫造杀……(感谢度娘,也许有些字不对,意思我想是表达到了)当然还有太多太多,估计一天我也写不完。出于懒的缘故索性我也不写了,咱们自己琢磨琢磨吧。 还有种应该不算是方言的,而称之为习惯的。就是“东灯,红恒”不分了,我老家有这么说的,不知道外村有没有。 当然我估计随着年轻人学识增多,学历提高,“东灯,红恒”是不会再出现了,但方言会不会消失呢?我猜不出来。也许会吧。 炉火烧 我吃过泰山火烧——油香味里透着酥脆;我嚼过潍坊杠子头火烧——面的硬度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我也吃过淄博的锅饼——与炒鸡的汤合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些火烧也只有在我吃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她们的味美,也只有在吃的时候才能对我的味蕾来一个不算惊喜也偶尔有惊喜的刺激。当然我也往往会在吃的时候说一句评论的话——挺好吃的。 至于硬要让她们在我心里留下一点点甚至于永不难忘的痕迹,那却是断然不行的。 因为我早已把此处的记忆的位置留给了我家乡的火烧——平原炉火烧! 平原炉火烧! 对于正宗的吃货来说,肯定对我的话持有不同的意见,甚至于说我内心偏颇,说把平原炉火烧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依然不妥。 我总归有自己的理由存在的,先不说那外焦里嫩,咬一口麦香四溅的口感,单就那白里夹杂的黄灿灿的色泽,便让我艳羡不已。 当然这些表述也只能存在于火烧本身口感的品尝。 于我本人品尝的更是那火烧的魂,魂里有我梦魂牵绕的汶河;有我时时刻刻想念的那山、那岭、那水、那树,还有那朴实的父老乡亲。 小时候的炉火烧对我们来说可以说是奢侈品也毫不为过。对于制作过程我则是略知一二,就是这一二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至于亲眼所见则更是没有的事了。 听说须支一个大大的烤炉,用炭火把火烧烤熟,这样烤出来的火烧,自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麦香。 制作火烧的关键必是面了,据说那面须用木头杠子压硬,手工揉是不行的,劲力达不到,那面经千百次的压,千百次的揉,便活起来,有了生命,赋予了魂灵。一旦有了灵性,再经过炉火的烤焯,淡淡的麦香味就洒满各个角落,更是直直的钻进你的鼻孔里了。 刚出炉的火烧最是好吃,拿在手里略微发烫,闻起来麦香淡淡,咬一口更是刺激你的味蕾,那香瞬间填满你的口腔,直入胃里心间。倘有条件再就一口辣疙瘩咸菜或者花生,那就是一个字:香! 后来随着生活品质的提升。平原炉火烧也升级了,有加糖的,有加鸡蛋的等等。而且也早已不是炭烤的了,用的是电或者煤油炉子。 升级的炉火烧我也偶尔吃过,那麦香依然在,却没有了小时候的浓郁。只有那家乡的山、水、那树、那父老乡亲依然清晰可见! 红旗标兵 火化厂厂长贾人五获得了年度红旗标兵,这是火化厂的大事。这也是建厂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此荣誉的人。 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正好是冬至,人们忽然感觉好像到了三九天一样,天上飘着细丝雨,根根如针,西北风如刀子,在地上刻出了一道道裂缝,家雀也被冻的晕头转向,扑棱乱飞,天寒地冻,放佛把大地用冰罩子裹了起来。 厂长获得红旗标兵,全厂上下都在意料之中,认为厂长应该获此大奖。 人们都说是贾厂长拯救了厂子,拯救了全体员工,让厂子重新看到了希望,让全县人民看到了希望。 三年前贾人五担任火化厂厂长。 这是一个怎样的厂子啊,全厂只有三个员工,虽然说卫生倒是可以,但环境也太简陋了。工人福利也是少的可怜,几个职工也怨声载道。说天天面对死人也就罢了,还他妈环境差,还说你看其他单位,哪个不是高楼大厦,窗亮几洁,哪个不是绿树丛荫,鸟语花香,哪个不是高高兴兴上班来,欢欢喜喜回家去! 这当口贾人五来了。 贾人五第一天上班就看到了厂子存在的大大小小的问题,以及眼前的困难,也看到了阻碍厂子发展的弊端。 改革,必须改革,而且要大刀阔斧的改革。新任厂长擂着厂子唯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也是办公桌——叫吼着。 人们都说贾人五确实是人物。 三年后,就是厂长叫嚣着改革的三年后,厂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厂子已经焕然一新,新厂子面积扩大了50倍,一座十八层大楼拔地而起,高入云端,厂内外柏树环绕,绿荫习习,笔直的柏油路还散发着沥青的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员工也由原来的三人增加到现在的三百人,人们行色匆匆、忙忙碌碌,井井有序、各负其责。 据内部职工透露,贾厂长可不是盖的,有两把刷子。 贾厂长刚上任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就火化问题进行了动刀。原来火化的时间是一定的,厂长上任后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根据每个火化对象的大小、年老等进行了针对性的时间调整,也就是说大的老的可以时间长一点,小的年轻的可以时间短一点。为此贾厂长花重金把自己的大姨子——年年获得幼儿园数学教学能手——从别的单位特聘过来专门负责时间调整,为的就是不差一丝一毫,让家属放心,而且一再叮嘱这是关系到全县人民的大事,不能轻视。据说第一年就为厂子节省电钱——三千八百六十九块七毛八。不要小看这三千多元,用厂长的话说就是如果全县五百多个企业每年都节省三千元那就是一百五十万,全市企业都节省三千元,全省企业都节省三千元,全国企业都节省三千元呢,说不准我们至少可以提前一百年实现全国人民富裕。 贾厂长还根据人民的需求进行了改革。以前老厂长在的时候,所有东西几十年如一日,鲜有改变。就连那盒子也是半陈半旧,毫无新意。据说有的顾客满腹牢骚。生者死前没有享受到,难道死后就不应该享受吗?这心是有多狠啊! 贾厂长来了,不惜重金,亲自在设计上把关,用不了一天一个漂亮的盒子做出来了,价格虽然说是贵了点,老百姓认同啊,贵点就贵点,老百姓也不差那几个钱,而且做到了全县全年无一起质量事故投诉!这可是奇迹啊! 以前没有花圈这项服务,上,虽然说价格贵了点,但是顾客零投诉啊! 没有灵车,上,贵是贵了点,零投诉啊! 纸钱,上,贵是贵了点,零投诉啊! 没有手机、电视、轿车、房子、家具等等,也都上! 所有等等,凡是能想到的,都上,贵是贵了点,零投诉啊! 厂长还锐意创新,退出了vip卡服务,豪华套餐服务。只要买卡充卡充钱,烧二送一,还推出了月卡,年卡,一生卡,贾厂长还带头买卡充钱。据说一时洛阳纸贵、一卡难求! 于是,厂子效益红火了。 大楼起来了,职工福利好了。 厂子忙了,职工就多了,部门也多了! 于是想进来的人就多了。贾厂长招人也有一手,先面试,后笔试!招聘员工一律要漂亮帅气。理由是死者生前如何如何,我们管不着,我们也管不了,但我们有义务让死者对着最漂亮的人离去。职工信服了,人们挑起了大拇指! 贾厂长也偏爱女职工,女职工工资低,厂长压力小,而且做事温柔,工作认真细腻且负责,况且漂亮也是对这份事业最大的尊敬。 于是贾厂长在选人上亲自把关,层层筛选,常常加班加点的面试,甚至于通宵达旦! 没有荒废的童年 我们每个人都是形色匆匆的去追赶时间的脚步。我们总想把时间这位老人不择手段的挽留下来,让他的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仿佛我们每个人还没有认真的看清楚这个世界,还没有认真的去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还没有认真的去把未来的路打个草稿,时间——这位老人——便忽悠的一下子来到你的跟前,不同你做一丁点儿的商量,拉起你不管愿不愿意的手便走。老人总是千篇一律的走着,时间便如绸缎一般划过。 于是为了抵抗时间这只无形的手,成年的我们便焦急的思考人生,规划我们的未来,生怕我们的未来走的焦急,走的慌张,走的弯弯曲曲。 只有童年,只有童年。这是一个很少因着我们自己的规划而去行走的一段路。倘若硬要说有路的话,这条路也大多是我们的父母给我们设计的。 我的童年也是如此。亦或者那个年代——八十年代——的父母规划的路大都相同,设计的水平尚有欠缺,于是造就了我们的童年不是玩耍便是玩耍,偶尔来点a、o、e、大、小、多、少那也得看自己父母的水平。那个年代的不识字的父母不在少数。小学水平的占大多数,中学水平的便少的很多,高中更是凤毛麟角,大学水平则是遥远的传说。 我的童年从现在来看很是充实,玩耍的时间很是充足,但她却不是全部。剩余的还有烧水、抱柴、端饭、拿碗筷、剥花生、剥玉米、拾瓜干、捡麦子、看猪吃食、喂鸡、浇菜、择菜……而识字却是极大的诱惑着我,后来我听父亲说,简单的几个字我只学了一遍,都记住了。 最让我难忘的是三爷爷家的三叔给我讲故事。大叔是在煤矿上工作的,因着工作的便利,三爷爷家的灯不是昏暗的煤油灯,而是嘎斯灯。长长的火苗直直的窜上去,燃烧的声音让人兴奋,光亮亮的,照亮每个角落。特别是冬天,我们几个差不多年龄大的孩子总是趴在炕沿上,如嗷嗷待哺的小鸟般等待着鸟妈妈的喂食。初中毕业的三叔总是给我们念一些听了无数遍的故事,次次都令我们捧腹大笑或者紧张的屏住呼吸,虽然这个故事我们早已烂熟于心。时至今日我还能说出几个故事的大体内容。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是犯原则性的错误,父母是从来不多去关心我们,好像任凭我们自己去折腾。他们从来不关心我们学会了几个字;我们学会了弹几首曲子;学会了几个素描笔法;学会了几个舞蹈动作……,从来不会。 他们关心的是今天我们去哪儿了,打架了吗,为什么打架,见到伯伯为什么不喊,为什么欺负姐姐,吃饭前为什么不拿碗筷,为什么对于父母的吩咐无动于衷,为什么砸了张家的玻璃,为什么偷了李家的黄瓜,为什么偷了母亲的零钱,为什么弄湿了棉裤,为什么划伤了胳膊,为什么下河…… 而此时我是不能狡辩和顶嘴的。 我的一句顶嘴甚至都能引来父母的责骂和长篇大论的呵斥教育。我的父母总是以养活我们姐弟几个不容易作为教育的开篇。这篇教育的长篇大论大都会从清朝说起,说我的曾祖父如何如何,说到我的祖父如何如何。进而讲到自己因为年代的无奈而没有读多少书,要是能多读两天书的话,也不至于让我们姐弟几个吃如此多的苦。话里头总是塞了满满的遗憾与叹息!并每每举例我村某某某因了读书的好处,自己给某首长干事或者是在鲜亮的地方工作,于是全家都在城里。眼神和话语里无不流露着艳羡。 此时,我的心里早已含了千万个道歉,怪自己惹父母生气。更多的是心底的里也暗暗的发誓,我也要多读书,我也要长大后去某个首长的身边做事,我也要去一个鲜亮的地方工作。 于是我的童年便是在没有规划的日子里流淌着,玩耍似乎成了我们的主题。 我们整日整夜的疯玩,貌似缺少了很多童年的规划,缺少了学前教育,缺少了画画,缺少了音乐的开发,缺少了英语的早教,缺少了很多很多。 这很多的缺失好像荒废了我的整个童年。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她带给了我太多太多。带给了我健壮的身体,让我不知打针吃药的痛苦;带给我看似浅显的礼貌和做人的道理;带给我对知识的渴望而不是害怕;带给我对长大的憧憬而不是迷茫;带给我无限的勇气而不是退缩;带给我对自然的探索而不是躲避。所有的所有的一切不正是我整个人生的最好的规划吗? 我感谢那个年代的童年,是年代让我的童年没有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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