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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之下》


 一、当今

陈煜左手按住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气，揉了揉眼睛后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凌晨两点。
“铁人打哈欠了”。棚内眼尖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样的工作强度对咱们都是家常便饭，陈总今天怎么了”？
“听说他最近的工作安排特别满，铁人连轴转了好几天了，精力再旺盛也够呛”。几个人一边聚在一起小声说话，一边拿眼瞄着陈煜，看他有了新动作后急忙散开，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陈煜轻揉太阳穴，用力眨巴着酸涩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还在进行的拍摄走出了摄影棚。看着他离开，棚内的工作人员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互相之间嘻嘻哈哈的也能扯上几句闲篇，原本只有低声交流工作的棚里也变的热闹了很多。
楼下的咖啡馆早已打烊，陈煜转身钻进了旁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员听到有人进来，瞥了一眼来人，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就低头忙别的去了。陈煜在货架之间走走停停的打量着各种商品，他平时并不喜欢闲逛，但今天，疲惫迫使他放缓了脚步，店里售卖的食物香气更促使他点了一杯咖啡。
咖啡是用那种软塌塌的塑料杯承装的，陈煜小心的捏住杯子上的隔热纸壳套，很怕一用力就把咖啡挤了出来。他好奇的端着杯子看了一会，才试着将咖啡送进嘴里。鲜明的速溶味在舌底晕开，就好像一个戒掉了味精的人不小心抿了一口味精在嘴里，过于冲击的舌尖味道不仅侵袭着他的口腔，也将过往的一些经历在他脑海里勾勒出来，陈煜皱着眉头。
那些被外人推崇为传奇的经历在陈煜心中是很不以为然的，甚至每当想起，都有一种厌恶与羞耻爬上心尖，即使随着时间久远而逐渐淡化，却从来没有消散。他已经很久不忆当年了，因为只有创造过传奇的人才能明白，由下至上的传奇，背面是什么。可能今天是真的累了，所以一杯廉价的咖啡就引发了他这么多的情绪波动，陈煜转身，将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丢进了垃圾桶。
电话响。
套着龙猫手机壳的手机被陈煜握在手里，一个以贩卖幻想为职业的人，不会轻易的迈进别人创建的梦里。手机壳是女儿给他套上的，即使很多人都说和他不搭，他也没取下来过。
陌生号码，陈煜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陈煜”？声音明显经过加工。
陈煜警觉的先让自己思考几秒，然后不答反问：“你哪位”？
“陈煜”！这次声音笃定还带着机械的冷硬。“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陈煜再次皱眉，嘴里的廉价咖啡味还没散去，心中就起了厌恶，很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了。
陈煜心里不爽却没贸然挂断电话，一个有他联系方式，并且直接命令他做事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底气那么就只能是个神经病了，但是在确定这人是个神经病之前，他宁愿相信对方是有底气的，“我们认识”？
“现在认识了”。
“既然刚认识，我凭什么要帮你做事”？
“查收一下工作邮箱的新邮件，稍后我会再打给你”。电话被挂断，陈煜立刻回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另一头，一个人身上搭着变声器，正握着剪刀坐在桌前，细细剪碎刚从手机里抽出的电话卡，桌子的另一边堆着成堆的新卡。
陈煜打开邮箱，一眼就找到了发件人为“ga”的陌生邮件。
“看到邮件内容了”？二十分钟后又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与上次的陌生号码不同号，看来对方连他看完邮件后的思考时间都算进去了。
“说吧，想要多少钱”？陈煜看过邮件内容后很冷静，这么多年他见多了这种下作手段，说到底都是为了钱。
“我不要钱，只想请陈先生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如果有钱都不能解决的事情，陈煜一般都很谨慎。
“麻烦陈先生用自己的真实信息在网上注册个新账号，然后用新账号发一句话，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删除帖子”。
“什么话”？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演戏，人品不提，专业不要，带脸就行。要配的图片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
“你让我发帖骂自己的艺人”？
“是的”
“我怎么能确定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将视频放出去”。
“抱歉，确定不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你现在不发我会立刻放出视频；你现在发了，我可能会晚些放出视频或者不放视频，在这期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你也可以选择报警，或者按我的要求行事”。陈煜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一时之间有些犹疑。“陈先生，我动一动鼠标，视频就会马上传遍全网。你的艺人有多红，这个视频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我想你比我清楚”。
“希望你说到做到”。
陈煜做事效率很高，依照对方的要求在网上注册了新号，并且按照他给的内容发了帖子。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他只能等着对方再次联系他，但并不代表他就只会守株待兔。
“小李，留意一下市面，看最近有没有人要高价出售消息。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对家，狗仔等一切竞争对手，看看他们那些人最近有什么动作，有没有拍到一些值钱的东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拦下来”。
陈煜虽然缜密部署，心里却没抱多大期望。因为这次对方的行事风格和要求都太不一样了。每次都用新号码联系他，号码的注册人都不相同，陌生邮箱的使用id也被层层加密。他是做娱乐产业的，手下的技术人员一时间根本解不开这么高级的加密。陈煜站在便利店窗前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突发事情很紧急，陈煜却很淡定，甚至有点兴奋。他在等对方行动，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就有抓到对方把柄的机会。陈煜觉的自己像一头狩猎的狮子，静默的等待躲在洞里的兔子冒头，准备着咬断它的脖子。
一篇毫无特色的帖子，在同一秒有成百上千帖子出现的互联网上，很快会石沉大海。网友们虽然喜欢热闹，热爱混乱，但是对出现的消息还是很挑剔的。在没有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没热度的事上，毕竟在广大网民的眼里，价值只取决于热度。陈煜的帖子除了被明星的几个狂热粉丝追着骂了几句，同样没激起半点水花，快速的被新出现的帖子吞噬。陈煜对问候他祖宗的几个网友表示理解，甚至很欣慰，有一种自己创造的商品被认可的成就感。
就在陈煜感觉到满足的几分钟时间里，在他的注视下，他的帖子里忽然涌入了大量的评论，转发，点赞。帖子热度被不断拉高，十几分钟就被推到了公众视野。然后大量的公众号、营销号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秃鹫，疯了似的跟上来转发评论，将一篇简单的帖子拆分、嚼碎、连标点符号都成了骨头渣子，总能砸吧出点别的味来。不明真相的粉丝像易燃易爆的**桶，横冲直撞的出现在营销号下方评论，反击，如同护食的野狗，噼里啪啦的乱咬一通。等着粉丝入局的人在这一刻立刻跟上，如同打响了一场反击站，开始与粉丝互撕。帖子热度在设局者、自媒体、粉丝、以及吃瓜群众的推波助澜下，热度高涨。
这种手法，陈煜太熟悉！
陈煜立刻打给助理，“让工作室马上联系大粉，要求他们约束粉丝，不要参与到网上那篇帖子的撕扯中”。
饭圈的纷争对陈煜来说其实无所谓，只是这段时间这个艺人有电影要上映，并且他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策划好了营销方案，他不想因为这些噪音横生枝节，影响路人观感，从而影响票房成绩，所以立刻让工作人员清除了网上的吵闹。在他的安排下，网上的热度很快就消了，除了少部分不受控制的狂热粉丝依然跳动的厉害，其他粉丝都听话的闭了嘴。
“脑残”！陈煜看着手机暗骂，心里也暂时失去了对上帝们的敬意。
“小李，去查查，这些冒出来的水军和营销号是收了谁的钱在做事”。陈煜一回到摄影棚就叫来助理，安排他做事，本来拍摄完陈煜打算睡一会，毕竟早上还要开会。但因为心里装着这件事，就算身体很疲惫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陈煜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仁跟着一蹦一蹦的疼。
微信提示音一响，陈煜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查不到人，这次做事的公司跟咱不熟，人家签了保密协议，嘴紧的很”。
陈煜听完语音汇报反而全身心放松了下来，靠回到椅背里。做事人的手法很专业，大概率是同行，只要是同行，一切就有了回旋余地，至少大家不会把事做绝。那么前期的一切威胁恫吓在陈煜眼里就成了为了提高筹码的手段，只要不是惹了那种一根筋，陈煜都不会过分担忧。心里一松，困意袭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煜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网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被撤了热度的帖子被快速顶到热榜前十，引起更多人的评论点赞，他私信信箱里的未读信息的标注数字快速攀爬，点开后都是粉丝的谩骂，铺天盖地的诅咒辱骂，花样百出肮脏不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相信打出这些文字的人居然接受过教育。
陈煜刚拿出手机时有些懵，倒不是因为这些污言秽语，而是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在他的掌控。
小李打了很多的电话和微信。
“陈总，快上网看看，乱套了”。
陈煜发布的帖子赫然被顶到了热度第一的位置，且讨论量持续走高，陈煜一目十行的翻阅评论，发现几个小时前被约束的粉丝突然像解了禁一样，在网上横冲直撞的参与撕扯，同时在一些所谓路人的煽风点火下，战况越发炙热，很多真正的路人也被吸引过来，一时间热度空前。
“怎么回事”？
“之前和大粉都通了气，他们也约束了粉丝，效果也还行。但是几个小时前，突然又有一批账号开始引战，不是活粉，是咱们养的那些号被盗了，引导着粉丝在撕。我已经动员大粉去维护秩序，并且逐步的降热度。只是咱们养的那些号的权重太高，在粉丝心中的地位不是几个大粉能比的”。
“咱们的号”？
“是”。
陈煜挂掉电话再次点进软件，搜索着他熟悉的那些账号名称，当初为了防范有心人挖掘出这些账号与工作室的联系，陈煜没让任何工作人员关注这些账号，这是他用来控制粉丝的底牌。绿头鹦鹉头像很快被加载出来，最新的一条信息就是对自己所发帖子的转发，并配文：“我置于心尖上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但请善良。一次次的容忍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陈煜连续搜索了几个账号，很多都在响应着绿头鹦鹉的号召，并且情绪逐层递进。
对方利用技术手段将他数年培养出的账号占为己有，还利用它们来对付自己，在陈煜看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威胁，而是挑衅。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些账号拿回来。同时联系软件公司，马上把热度降下去，半小时之内，我不想看到任何相关信息出现在任何热度榜上”。
“热度降的太快，会不会引起粉丝的逆反心理，到时不好控制”。
“粉丝而已，去忙吧”。
又是陌生号码，陈煜带着怒意接通电话，“喂”？
“爸爸，怎么了？又和谁生气呢”？
“没生气，宝宝，这是谁的号？你手机呢”？陈煜语气放缓，声音里都透着柔软。
“我手机落家了，怕你和妈妈找不到我着急，用朋友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你要是想找我打这个电话就行”。
“要不要让司机叔叔帮你回家取一趟”？
“不用了，一两天没手机也没什么，你不是天天让我好好学习嘛”，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让陈煜心里很舒服。陈煜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即使不做一个好人，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既然你这么乖，等爸爸过两天带你去迪士尼”。
“等你有时间，我都和朋友坐过八百回了”，陈煜无奈的笑了笑，“爸爸，不要总生气哦，对身体不好。好了，我要上课了，不和你说了”。
陈煜刚把备注为女儿同学的号码存进电话簿，又一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陈先生，热度降的够快，有钱真好”！
“你盗了我们公司的账号”？
“是，毕竟我没钱上热搜，只能靠技术”。
“你在玩火！”
电话那端传来呵呵的笑声，声线怪异尖锐，像被阉割的太监让人感到生理不适。“陈总的愤怒只因为那几个号”？
“还有其他的事”？
“看来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在陈总眼里实在不算什么”。陈煜一愣，“也是，我的这点雕虫小技在陈总眼里真的不够看，只是一直以来都是您引导别人去骂人，这回成了被骂的那个，心里没点其他感觉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总可以自己去找找，说不定顺便还能挖出来别的事，然后可以永绝后患”。
“那你可要藏好了，不要太贪心，否则鸡飞蛋打”。
“我可不怕一个人的言语恐吓”。电话在那种呵呵的尖锐笑声中挂断了。
“大部分的账号都追回来了”。
“还没被追回来的有哪些”？
小李递上一张名单，陈煜扫了一眼，绿色鹦鹉头像的账号最醒目，陈煜将单子放在桌子上，“对方好像很了解我们”。
“那就先从内部自查”。
“这样会不会影响同事们的积极性”？
“我会做好保密工作，不让同事们困扰”。陈煜对小李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很满意。
“小李，你跟我也有段时间了吧”。
“两年左右”。
“我记得你原来就从事数据方向的工作”。小李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看向一脸严肃的陈煜。
“我就是因为技术能力不行，升不上去才转行的，陈总您忘了”？
“总还有些旧友”。
“有些事，交给什么样的朋友才能放心”？
小李在短短两年内就深得他的信任，除了杰出的工作能力，做事的手段也让陈煜很满意，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也清楚小李是个什么秉性。小李很好查，他的所有时间差不多完全与陈煜重叠，根本没什么私人时间，更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黑这么多账号。
自查还没出结果，陈煜的个人信息就先一步被挂在了网上。正如小李前期提醒的，快速强硬的撤掉网络上的信息让很多粉丝心生不满，经过前一轮的热度发酵，部分粉丝认为爆料人背景强大，或者是人民币玩家，心里积攒怨气的粉丝人肉了发帖人的真实信息，他们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恶，而自己的行为是为了伸张正义，在不用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还能挥洒热血，这片江湖孕育了一群独特的“侠客”。经纪人匿名下场骂自家艺人的事也不多见，立刻再次在网上引发了腥风血雨，“侠客”们愤怒了，他们摔杯砸碗，揭竿而起。艺人的官方后援会联名上书公司，要求马上撤换陈煜艺人经纪人资格，粉丝群起而攻，他们骂经纪公司不作为，骂陈煜吸血鬼，没人性。还有很多粉丝将陈煜公开露面的一些视频反复观看剪切，用慢放的方式，拿着放大镜，逐帧窥探他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纹理变动都成了不耐烦的铁证。人不是雕像，总有困倦烦累的时候，何况此时陈煜本身在粉丝眼里就是原罪。
“我的部分信息泄露了，你带宝宝先去咱妈家住几天，陌生电话也别乱接，平时出门注意点安全”。
“你还好吗”？
“要是没有股东的问责，应该还不错”。
“那些老家伙们又为难你了”，电话那端传来笑声。
“怪我口不择言惹麻烦了，你在干什么”？
“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关于你的分析视频，看多了都有点被洗脑了，总觉的你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有暴力倾向，说不定还是个变态”。一段视频传了过来，“你看他们都在分析你在艺人背后的抬手动作，有人说你暗中掐人，也有人说你打了艺人的后背，现在正吵的不可开交，连我都好奇你到底当时做了什么”。
陈煜看了视频片段，回忆了一下当天情况道：“我只是去接助理递来的水”。
“这么平淡无奇”，他老婆的语气倒显的有些失望，“这么多种猜测里没一种沾边，但他们倒是有一点很统一，全奔着骂你去的，都觉的你不怀好意”。陈煜无奈的笑了笑，“找到背后的人了”？
“还没”。
“总会找到的，只是陈煜啊！女儿大了，明年还要出国，不能一直呆在咱们身边了”。
“放心，我有分寸”。
陈煜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举着横幅满脸严肃的稚嫩面孔，心里也不禁感慨一下年轻还是挺好的。
“您卸任经纪人的事，已经以公司声明的形式发出去了。新的经纪人也都安排好了”。
“嗯”。
“要不要再以您的名义发一封致歉信，引导一下舆论，也让楼下这群孩子们心里平衡点”，小李试探着询问。
“不用费事了，只要还是公司旗下的艺人，当不当经纪人也无所谓，等过段时间他们自己就忘了”。
“您这么费心操持起来的艺人，就因为一个帖子被他的粉丝骂的这么惨，不觉得委屈”？
小李很少和陈煜聊天，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天气正好，还是因为楼下的那群人让小李有了聊天的兴致：“你给艺人再多资源，他的粉丝也不会感激你，都觉得是应该的。在粉丝心中，自己的偶像永远是最可怜的，公司不给力，团队废物，经纪人垃圾，全靠粉丝满满的爱和偶像实力。呕心沥血做对一百件事也抵不上做错一件事的责任，人心从来都是偏的，更何况眼瞎耳聋，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偶像的真爱粉”！
小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沉默，“想明白这点，就犯不着委屈，说穿了这本质上就是一门生意，你会对你的顾客发脾气吗？挑毛病的顾客才是真正有购买意向的优质客人。因为这事，艺人的商业价值受到影响了吗”？
“没什么影响，因为不是艺人本身出了问题”。
“那就行了，自查结果怎么样”？
“都没问题”。
“见鬼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发现的”。陈煜等着小李说下去，“被盗账号的历史登录id就在本市，我已经让技术人员锁定了登录地点”？
“找到人了”？
“只能说找到了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派人过去了”。这可能是从昨晚到现在陈煜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电话响，又是陌生号码。
自从隐私被泄露，陈煜用于注册账号的私人电话号码已经停止使用，骚扰电话和短信让他不胜其烦，好在他平时就有2到3个号码轮换使用，停了那个号码影响也不大。但令陈煜惊讶的是，对方这次联系他立刻换到了他别的号，就好像掌握了他所有联络方式一样，能随着形势马上调整，并且立刻找到他。
“喂”？
“陈先生，你手下的动作好快，虽然和粉丝的反应速度比起来还差一点”。
“看来我们要见面了”？
“我们终会见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本来我也有些东西要发给你的，既然现在你的人来了，那就让他们带过去，希望你能沿着线索尽快找到我，否则事情的发展可能会越来越失去控制”。
“既然你帮我卸下了这么重的一个担子，我就有了充分的时间找你，我应该谢谢你”。
“陈先生客气，这件事你得感谢广大粉丝。我们后会有期，到时你再谢我也不迟”。
三十多平的开间，靠窗的双人床占了半个使用空间，在墙壁和床之间塞着的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盆开的正盛的栀子花，屋内弥散着阵阵花香，一个简易支架衣柜放在床脚对面的墙壁前，挨着房门。床和柜子中间隔离出来的空间就是客厅，床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白色地毯，地毯前放着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与衣柜之间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的书还有一些手办。架子上方的墙壁被布置成了一面照片墙，书架对面的墙壁前放了一张宜家的桌子，与房门在一侧。桌子旁，卫生间门前有一个全身镜。陈煜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扒拉着桌子上被剪的稀碎，堆成一堆的电话卡。陈煜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照片墙上的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清秀的男孩，彰示着这间房的主人，照片墙上还挂着彩灯，小李按了一下开关，串串彩灯将整个照片墙点亮。
“我女儿的房间，她妈妈天天跟在屁股后收拾都没这干净整洁”。
“男孩子过的这么精致的也不多，我家乱的跟猪窝似的”，陈煜笑了笑起身在房间内四处走动，随意翻看着屋里的东西。“这小男孩长的斯斯文文，做事的手段倒是不一般。人溜的也快，一点有用的没留下”，小李在屋里转了一圈道。
“找房屋中介聊聊”，小李拿出在走廊墙壁上撕下来的小广告，联系这栋公寓的房屋中介。
房屋中介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泛着油光，眼里透着狡黠，给人一种随时可以讹你一笔的奸诈。
“不租房啊，那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中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缓步往办公室门外走，屋子里闹哄哄的，有来退押金的，有来聊租房的，巧言劝慰租客赶紧签合同和找各种理由不退钱的声音奇迹般的融合在一起。小李快步跟了出去，簇拥着对方来到了旁边的一家铜锅刷肉店。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交个朋友”。
中介不愧是做服务行业的，脸上的冷漠霎时间冰消雪融，推辞了几句后就半推半就的入了座，陈煜早点好了一桌菜肴。“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都来了点，您看看要再加什么”？
“够了够了，吃不了这么多”，中介客气道。
“看您喜欢抽烟，正好我车里有两条，我平时也不抽，浪费了，您别嫌弃”，小李掏出香烟，中介看了一眼牌子，笑的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抖。
“这不好，我可不能收”。
“交个朋友嘛，您不会是嫌少吧”，中国人间的送礼文化被小李揣摩的一清二楚，分寸拿捏的极好。中介满脸堆笑，在不情不愿中收了烟。
拿了人家东西，端了人家酒杯，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介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房子的新租客我就没见过，他年付，到期按时打钱，平时什么事都没有”。
“你们不是得签合同嘛，怎么可能不见面就把房子租给他了”。小李看着陈煜的眼色问道。
“这个房子吧，它有点特殊”，中介夹了一大口肉送进嘴里，卖着关子，小李赶紧给对方的杯里倒满酒，中介端着酒杯压低声音道：“两年前，这房子的原租客不知道抽什么风，在房间里自杀了，他他妈倒是一了百了了，我他妈的可惨了。这房子砸手里了，带去的客户一知道房子里死过人，没人敢租，我一个月一个月的往里垫钱”，中介愤恨的一口将杯里的酒灌了下去，又夹起一大口肉放进蘸料碟。
“现在这个租房的，不知道房子里死过人”？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明着和我谈了条件。说他人在外地，让我帮忙一切手续从简，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他就打了钱，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找过我”。
“你不怕这人来历不明，或者用你房子干些非法勾当”？
“怕，那也比赔钱强，我一个月拼死拼活的能挣几大吊，填不起这个窟窿。再说了，我就是个房屋中介，能有多大责任”。中介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醉意，说话带着飘音。
“那个自杀的男孩叫什么”？小李端着酒杯问道。
“我他妈也忘了他叫什么**玩意了”，中介涨红了脸，唾沫横飞的骂道，“他妈妈到这后嚎个没完，父母年纪都不小了，看的人心里也不得劲”，中介油晃晃的肥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眼神有些懵愣。
陈煜拿着从出租屋里带走的照片，盯着照片里笑的有些腼腆的男孩，死活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更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和自己过不去了。
“你今天过得不太好吧”，陈煜的老婆钱珂给他端来一杯牛奶，钱珂从陈煜手中拿过照片。“这人谁”？
“一个小黑客，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的人”。
“找到了”？
“找到了他住的地方，结果人跑了。不过这家伙很聪明，租了一间死过人的房子，将自己的消息藏的干干净净”。
“天天睡在死过人的房间里，他也不瘆得慌，看来预谋很久了”，钱珂放下照片感慨道。
“最起码有两年”。陈煜将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钱珂拽进怀里，头埋进她的怀中。钱珂伸手摆弄着陈煜刚洗完的头发。
“老头知道这事吗”？
“老人家们每天读书看报，不关心你这摊事”。
“老头看不上，不过也好，别让他们为这些事操心了”。
“我让阿姨这段时间注意点，不让这些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
陈煜满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老婆的怀抱。“我是不是老了，随便冒出个毛头小子都敢挑衅”。
钱珂笑，“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拿住你什么短了，让你吃了这么大个暗亏都不敢声张”。
“我有什么短让他拿，手下的艺人不省心，这可关系到公司的收益”。
钱珂拍了拍陈煜的脸笑道：“最好是这样，你现在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哄你的宝贝女儿”。
“宝宝怎么了”？
“她好几个朋友都是你旗下艺人的粉丝，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们因为偶像都十分讨厌你这个经纪人，迁怒你女儿呢”。
“那样的傻缺不交也罢”。
“这话你可别让她听见，现在正气鼓鼓的憋了一肚子火呢”。
“那我先不去惹她了，等她气消的”。
“这两天又要准备电影宣传，又要应付这些事，累坏了吧”。钱珂起身给陈煜披上毯子，安抚着让他睡了。
卧室里的陈星辰正趴在床上和朋友视频诉苦，男孩子哈哈的笑声让她心里舒服了很多。小李把陈煜送回家后又赶回了办公室，加班加点的查照片上的男孩。网络上不断出现新的帖子辱骂控诉此时已经安然如梦的陈煜。
“你说什么”？陈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个男孩，不是威胁您的人”！
“那他是谁”？
“他是”。
“不好了，陈总”，运营总监抱着电脑闯进了陈煜的办公室，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陈煜不悦的呵斥道。
“有人在直播，并且扬言十点钟会爆一个关于咱们公司艺人的惊天大料”。
陈煜心下一沉，他知道爆料人，也知道他要爆的料是什么，甚至爆料内容现在还躺在他的邮箱里，逼着他这两天东奔西走，受人胁迫。人在面临不好的消息时，只要没板上钉钉就都会存在侥幸心理，“他明确说是咱们公司的艺人了”？
“那到没有，但他明确说了是艺人不端，经纪人仗义执言，粉丝不明真相，他要打抱不平”。
“听起来像三流小报的新闻标题”，小李忍不住吐槽。
“还有十分钟就要十点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陈煜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电脑，言语上不免有些责备。
“他九点半的时候才开直播，而且用来直播的账号也不是很多人关注的大号，刚开始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是突然间被人发现，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引起全网热议，很多人开始挤进直播间等着十点钟揭晓答案”。
“把相关部门的人都召集到会议室，让他们赶紧想危机公关方案。你去联系这个直播平台，争取让他们能把这个账号封了，如果行不通，就退一步，想办法要到账号的注册信息”。
“要不要先问问市面上有没有人要卖爆料信息，也许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逼咱们用高价买”，运营总监问道。
“他要是真想卖，就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上线，打咱们个搓手不及，他完全不想让咱们有公关的时间”。公司因为这个插曲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在情感上陈煜现在很想找出来这个人掐死他，但是理智上他的首要任务是解决这个困局。
明明是工作日的上午，但是爆料人的直播间里比休息日还要热闹，成百上千条留言快速在留言区飞过，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写了什么就被新来的留言给顶出了画面，直播间的人数变化成倍数跳动，人越来越多，画面开始有些卡顿。
“陈总，直播平台不肯封号”。
“你和他们说了咱们的回报了”？
“说的很清楚，而且我还答应将公司未来一年的营销业务都给他们，他们就是不同意”
“这件事给平台引来了很大的流量，相当于打了一个很响的广告。平台软件的下载量，注册量都会激增，如果可以，我估计他们现在都想把爆料人供起来了。资料愿意提供吗”？
“他们说这是用户私隐，不方便”。
“来这套”，陈煜嘲讽道。再看看时间，距离十点钟还有3分钟，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只能坐以待毙的等着。
“直播间里骂起来了”，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陈煜抬头看向幕布上的投影。
“估计就是刚发声明换了经纪人的那个”。
“去你妈的，楼上的，啥料都没有就在这带节奏，你死了妈了，嘴这么贱”。
“我们哥哥不约哦，马上有电影上映了，请关注”。
“别挑拨好吗？踢走娱乐圈打工仔”。
“黑子别装路人，皮掉了一地，赶紧捡起来吧”。
“大家理智点，别被有心人利用，专注自家，相信哥哥”。
“这些人神经病吧，不是马上就要放料了吗，他们在那吵什么”。
“谁知道，脑残粉真可怕，还好我只吃瓜”。
“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明星被打下神坛，不过又有瓜吃了”。
“媒体天天都是一些娱乐圈鸡毛事，真正为国家做贡献的人却没人关注，真他妈娱乐至死”
屏幕上飞快滚动着各种留言，陈煜瞪大了眼睛才勉强读完上面几条，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播间里没出现任何人，黑底红字打着爆料的字样，一直循环播放着歌曲“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十点一到，故意压低声线的男性声音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各位，上午好”，屏幕里只有声音没有任何人入镜，“因为网络言论自由，所以我匿名，话不多说请看视频”。
三个小视频，一共加起来的时长也不过十几分钟，但是包含了太多需要消化的信息，总结起来就是如果视频是真的，那么陈煜公司旗下最火，马上要有电影上映的那位顶级流量立刻会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视频播放完毕，直播人就退出了直播间，但贴心的留下了视频的下载链接。会议室内的气氛一时凝结，“这个视频要不要找技术人员检测一下真伪，看看是否有人动了手脚”。宣传总监打破沉默提议道。
陈煜看向小李，小李也看了他一眼，当陈煜第一次收到其中一段视频的时候，就让小李找人验证过视频真伪，所以才在对方要发出视频的时候就马上集结人商讨危机公关，但是这件事陈煜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那是自然”。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网上接连爆了几条热评，前十的热评里有一半都是关于这个艺人的，各大平台都以自己的形式在讨论这件事，即使不关注娱乐的人，身边也有朋友在讨论。
“操，我家哥哥又挡了谁的道了，这么搞他”。
“事情还没清楚前，不信谣，不传谣”。
“爆料的人有病吧，是和我哥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这么毁他，祝你全家不得好死”。
“都他妈快锤烂了，还谣言呢，粉丝真牛逼，这么会自欺欺人”。
“你家哥哥最好了，不yp，尊重女性，拒绝违禁品，狗头保命，溜了溜了”。
“当初刚火的时候我就觉他看起来怪怪的，公司还立白莲花人设，翻车了吧，该”！
“不是，我就想知道，这他妈粉丝都是什么人，邪教吧，就说了一句，跟疯狗似的追着骂，祝你家正主糊穿地心，永远卖屁股都翻不了身”。
“放心，这回永远不能翻身了”。
营销总监带着公司里的人在想危机公关方案，陈煜却独自上了楼顶阳台，小李见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往阳台去了。“陈总，您这次好像很消极”。
“不是消极，只是知道大局已定”。
“不试一下”？
“这件事证据太充分。要么先发制人诬陷对方视频造假，然后雇佣大量水军洗地，撤热搜。但是现在视频的下载通道打开，很多人都能下载分析这些视频，网上那么多闲着无聊的人，总会有人去分析视频的真伪，瞒不住，只能留下很小一部分死忠粉。还有一条路就是坦率承认，然后诚挚道歉，但是这样的事一旦认了，也就相当于退圈，无论是哪种结果，这个艺人都对公司没有价值了”。
“您会选哪条路”？
“丢车保帅吧，毕竟公司旗下还有那么多小朋友要捧，我不可能为了一个艺人砸了公司的招牌”。
“真的有些残酷”！
“残酷？！”，陈煜冷笑，“自找的，人站到了顶峰，总觉的自己是无可取代的，忘了身后前赴后继的新人等着把他拉下来，也忘了现在的花团锦簇才是最值得警惕的敌人。懂得自省努力，并且能一直保持清醒的人很少，所以娱乐圈的常青树才显得尤为珍贵”。
“好在他挣够了，下半辈子不愁”。
“怎么今天这么有恻隐之心了，也没见你跟那个小家伙有什么私交”，陈煜古怪的看向小李。
“可能是因为我刚进这个行业的时候也是他刚开始走红，难免有些相惜之情”。
“当时他的第一部电影刚上映，电影题材好，他演的也不错”。陈煜也想到了两年前他刚接手这个艺人的时候。
“主要是营销做的好”！听到小李的恭维，陈煜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有拍马屁的时候。“我是真心的！就因为那场天才般的营销方案，我才决定转到这个行业”。
无论什么人听到真心的赞扬都会开心，陈煜也不例外，只是他性格一向不外放，嘴角微微向上，说话的语气倒是轻快了几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在外面逍遥，咱们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得找到他，聊聊”。
“我正要和您说，出租屋里照片上的男孩不是放料人”。
“他是”？
“他是两年前在出租屋里自杀的那个男孩，叫田汉”。
“你是说，放料人将这个房子承租过来以后，屋子里还贴了满满一墙原屋主的照片”？
“是的”。
“咱们不是遇到变态了吧”？陈煜脑中想着这个人住在那间房里的场景，觉得有些恶寒，对于不清楚的事情小李一向喜欢保持沉默，“你查到那个男孩为什么自杀了吗”？
“找了在警局的朋友了解了一下情况。卷宗记载，两年前出事的时候是他邻居报的案，警方通过证件和死者的电话记录联系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的父母表示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想不开，他比较亲近的朋友倒是说他因为离职的事压力很大，至于为什么离职死者一直都不肯说，只知道他那段时间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寻短见。警方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人的痕迹，最后以自杀结的案”。
“听起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是的”
“那么放料人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就是个变态吧”？小李板着脸，一板一眼的吐槽：“如果不为了钱，会不会是想要博关注”？
“太麻烦了！如果只是想要博关注，没必要提前给我放料，逼我发帖，做这些奇怪的事。他现在所有的行为看起来毫无逻辑，实际上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是想把我从幕后扯到人前来。我现在想的是，他是和艺人有仇，还是要针对我，还是他要对付咱们整个公司”。
“如果只是和艺人有恩怨，他可以到此为止了；如果是和公司，我想应该有更好的方法，例如资金、税务等方面”，小李迟疑的看向陈煜。
“所以他就是针对我”，陈煜抽着烟嘟囔着，“我总觉的那个男孩的事没这么简单，或者说他的死没这么简单，不想活了，也是要有充分理由的，自杀，也是要有动力的”。
“我会想办法联系那个男孩的父母朋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去他原公司查查他为什么辞职”，陈煜手指敲击着栏杆，嘴里默默嘟囔道：“两年前自杀，两年前，两年前”，脑中仿佛灵光一闪猛然掏出手机，点进浏览器开始搜索，“马上找出那个男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小李定睛看着陈煜的手机屏幕，一个男人的证件照铺满全屏，“江达”。
“知道他”？
“两年前的营销案例我研究了很久”。
“那就去吧”。陈煜掐灭烟头回了会议室。
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脑显示屏上的光映出了一片亮色，男子滑动鼠标，逐条品读着满屏的咒骂诋毁，一条条的猜忌非议，这些肮脏的字眼仿佛是上等的珍馐，他品着，尝着，表情满足。看了好一会才满意的挺了挺身子让自己放松一下，然后手放到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串文字，读了两遍修改了一下后点击发送，帖子前方的绿头头像上的鹦鹉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
“看什么，都是你常做的事啊”男子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一个头像对话。
手机响起，又在这浓稠的夜里开辟了一点亮色，“哥，小景姐要走了”。
“知道了”，男子沉着声音回道。
“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说”。
“她说她高估了你也低估了你，她帮你做了这些事，以后就两不相欠，后会无期”。
男孩听到电话那端的喘息声加重了，他屏住呼吸等着对方调整情绪。男孩心里有一丝期盼，希望对面的人能问一句她什么时候的车，最差骂一句谁的娘也能让男孩心里好过一点。然而一阵沉默后，电话那端依然沉着声音回道：“知道了”。
“哥，你说在学校里给我安排了帮手，他怎么一直没来找我”。
“他会在必要的时候出现的，平时你们不用有什么联系”。
男孩挂了电话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叹气，他又想起小景姐临走前给他的那个拥抱，还有她不化妆时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这两年他们这些人都不好过，背着包袱过日子的人都觉的只有自己过不好，才对得起心里的愧疚，唯独和小景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喘一口气，他们怀着共同的秘密，她理解他甚至待他很和善，有时候还会像姐姐一样宠着他，他由最初对她的愧疚厌恶到如今的依恋不舍，也不过才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也曾想开口挽留，却深知道没有资格，更何况如果能忘记这段日子，谁又愿意想起。走吧，多好的事。小景姐在临走前还特意来见他一面，他就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她还会拍着他的脑袋说：“无心的过错是可以被原谅的，就算你心里不好过，也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弥补。你还小呢，不要把自己变成那些连你自己都讨厌的大人，这样不好”。
“潘迪，你在这坐着干什么”？陈星辰蹦蹦跳跳的跑到他面前，两手分别拿着两瓶饮料，伸手就递给他一瓶。
潘迪接过饮料，陈星辰坐到他身边，“看他们打球”。操场上一群少年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你来我往很快意。
“你怎么不上去和他们一起玩”？陈星辰看了一会无聊的问道。
“抢不过”，潘迪拧开饮料喝了一口。
“你可真怪，每天独来独往的，对什么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陈星辰心直口快的说道。
“那你找不怪的人玩去”，潘迪不冷不热的回怼。
陈星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道：“本小姐偏不”。然后没话找话的问道：“你平时就时好时坏的，尤其最近对我特别冷淡，身上跟装了制冷机似的，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不是说我怪嘛”。
陈星辰噘嘴道：“你不会也喜欢我爸公司的那个艺人吧”。
潘迪冷冷的回道：“你知道我不追星”。
“也是！再说了，他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可喜欢的。前两天不理我的那几个朋友又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说他们粉圈的一些大粉都说我爸是仗义执言，碍于经纪人身份才不能公开表态，但是一直看不上自己的艺人胡作非为，才匿名diss”。
“这些粉丝变的倒挺快”，潘迪嘲讽道。
“他们也是受人蒙骗嘛，一时糊涂。我就说我爸不会无缘无故干那样的事，你看吧”。
“你不天天抱怨你爸忙，说你和你爸不熟”。
“是啊，不过我爸除了没时间陪我，其他都完美”。潘迪看着陈星辰天真无邪的笑脸，神情有些复杂，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神里的明朗却黯淡了很多。
“走吧，回教室，快上课了”。
陈星辰理解不了潘迪心里的想法，也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没在意潘迪的情绪变化，依旧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周末活动咱俩一组呗，听说那边晚上有萤火虫，你和我一组，我们偷溜出去也方便”。
潘迪沉默不理，陈星辰就当他默许了，又问道：“你说我还理不理那几个家伙啊”。
“不理”。
“可是他们也是被人骗，很可怜哎”
“理”
“那他们让我受的委屈怎么办”？
“那就不理”。
“可是……”，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陈煜看着网上新一轮的风向变化，右眼跟着跳了两下，“陈总，您出名了”，营销总监端着电脑给他看网上的留言。
“之前他经纪人匿名怼他，是因为看不惯他的这些事吧”！
“这上哪说理去，现在咱们是不是要开始不粉艺人粉经纪人了”。
“哇，这么正直的大叔上哪找去，大叔，爱你哦”。
“额的天那，这是什么霸道总裁人设，正直总裁不畏强权直言不讳嘛”。
“之前网上还人肉人家，打脸不”？
“脸都快打肿了吧，什么样的艺人就有什么样的粉丝，还去公布人家的隐私，经纪人真是好脾气，都没告他们”
“一群2B，都他妈一丘之貉，天天跟在一起，他经纪人能好到哪去”。
“也许我们哥哥就是被经纪人带坏的呢，身为经纪人都看不好自己的艺人，吃屎去吧”。
“说不定艺人这些料都是他经纪人放出来的，谁还没点脾气”。
“可不是，经纪人才能掌握这么详细的黑历史吧，娱乐圈的都是人精，谁也不是傻子，粉丝那么对经纪人还有好”。
陈煜合上电脑，心中没有一丝欢喜，反而有一种危机临近的感觉，“陈总，要不咱们包装你吧，看起来能火”，宣传总监苦笑道。
“小李回来了吗”？陈煜没闲心和他开玩笑。
“没有吧，我这边都快忙疯了，没时间帮你看着助理”。
“那还不赶紧滚”，营销总监已经很累了，对着他的下属就想发脾气，调侃几句老板心里舒服了很多，高高兴兴回去工作。
“陈总，我查过了，自杀的男孩和江达不认识”，小李满头大汗的冲进陈煜办公室，嘴里的文字像子弹一样突突的蹦了出来，小李跑累了。陈煜给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慢点，小李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然后自己又去倒了一杯。“我又去找了警局的朋友，从他那知道了田汉父母的电话号码，以田汉好久没联系的朋友的身份和他母亲打听了一些情况。他生前一直在咱们市的市委宣传部工作，他母亲说他父亲对他一直很严格，他很小就在外上学，毕业后就留在这边工作了，平时有什么话也不愿意和他们说，并且一直强调他很乖很听话”。小李又喝了一口水补充道：“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电话刚打过去的时候是他父亲接听的，一听我是田汉的朋友就挂了，再打过去他母亲接听才和我说了这么多。如果自己的儿子死了，作为一个父亲会对他生前的朋友这么冷淡吗”？
“你问他妈妈他当初为什么离职了吗？毕竟是国企单位，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
“他妈妈说她是在田汉死后才知道他不在宣传部干了。我尝试着搜索过田汉的社交账号，想看一下他生前的只言片语，只是很多社交账号两年未登陆已经被注销了，也查不出来什么”。
“你怎么知道田汉和江达不认识”？
“我通过他妈妈联系上了他生前的一个同事，还有田汉的一个发小，他妈妈说那个同事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寄东西，很有人情味。同事和发小都说田汉离职是因为组织内部调整，田汉干的不开心，所以就走了，而且他妈妈、同事还有发小都说不认识江达，没见过，也没听田汉提过这个人”。
陈煜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
“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小李喝了一口水感慨道。
“没有”，小李跟着陈煜来到办公桌前，陈煜一边摆弄鼠标一边说道：“我请人将那三个视频的马赛克去了，又反复看了很多遍，你看，这是谁”？
在角落里一个女人的侧脸漏了出来，在三段视频中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镜头，一看就是故意在隐藏自己。只是视频模糊，小李一下子并没有看出来对方是谁，他疑惑的看向陈煜，“这也看不清啊”。
“我让人做了图像比对”。
“跟谁比啊”，话音还没落地，电脑上完全匹配的人脸让小李一惊。
“他们那种场合也不用指望还有谁能记得在场的人，靠技术手段会更靠谱一些”。
“看来咱们接下来真的要找江达了”，小李握紧手里的手机，陈煜点头。
“星辰，你爸出名了”！课间几个人围在陈星辰的书桌旁，拉着她嘻嘻哈哈的打闹。
陈星辰看着满屏的称赞心里也觉得喜滋滋的，嘴上还是谦虚着说着：“还好，还好”。
“怎么是还好，叔叔今天的热度比一般明星都高”。周围都是迎合的声音。
“哎，星辰，回家让叔叔帮我签个名，等叔叔大火了，我就是原始股东”，前排的胖子扔过来一个签名本。
“我去，胖子你把叔叔当股票了？搞投资呢”？周围哄堂大笑，陈星辰也跟着笑了起来，余光瞟到邻座的潘迪，他静静的看着窗外，对他们的话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未知电话。
“江达”，陈煜在这段时间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占了上风。
“呵呵呵呵”，机械刺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陈先生，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怎么样”？
“你是为了两年前的事”？
“是”
“你不怕我找到你女朋友，对她做点什么”？
“前女友，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能这么绝情”？
“你可以试试啊”。
“现在因你而红的艺人已经被你毁了，我也知道了你的身份，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你还想做什么”？
“见你，聊一聊”。
“你手上已经没牌了，我为什么要去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牌了”。
“虚张声势是没用的”。
“你敢赌吗”？
陈煜沉默片刻道：“好，时间，地点”。
“不急，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随后江达挂断了电话。
“老婆，最近你亲自去接星辰，让小吴陪你一起，早点回家”。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按我说的做”。
“星辰这周末学校活动，要和老师说一声取消吗”？陈煜想了一下，当初他给陈星辰选这所国际学校的原因就是因为安保措施不错，而且注重学生隐私，即使在陈煜被人肉期间，陈星辰的信息也基本没被透漏太多。
“让她去玩吧，这些事也别和她说，你最近出行都让小吴陪着”。
“你也注意安全”。
“我想江达应该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吧，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利用互联网兴风作浪”。小李坐在茶几旁端着餐盒，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鳗鱼饭，说话含糊不清。
陈煜给他开了一罐汽水，“有备无患，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有一丝危险”。然后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三文鱼，放到碟子里饱吸蘸料后放入口中。
“查到江达的情况了吗”？
小李一手托着餐盒，一手敲击键盘，“两年前的事情我帮你重新梳理了一遍，他辞职后，所有社交软件上就没了痕迹，他好像故意把自己藏起来了，用了两年时间”。
“从江达联系我到现在，也不过三天不到的时间，他经过充分的准备不断给我找麻烦，让我没时间去找专业人士破解他的信息，甚至没时间思考，他就是要出奇制胜”。
“如果时间拉长，无论财力还是人脉他都没法和咱们比，这小子够聪明”。
“是个人才”！陈煜由衷赞赏。“他说还要送我个礼物，你猜会是什么”？
“搞垮公司，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能力，那就只有对付您了”。
“让人密切注意他的直播账号，整理出两年前，他在那件事中的所有时间线索”。
“又有动态了”，运营总监冲进陈煜办公室，看到两个人正在吃饭，尤其满满一桌子的新鲜日料，二话不说拿起多余的筷子就往嘴里塞寿司，食物送进嘴里他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我们为了给艺人收拾烂摊子，到现在都还没吃呢，你俩可倒好”。
陈煜给他也开了一罐汽水，笑着宽慰道：“能者多劳嘛”！
“艺人完蛋了，代言、电影等合约的相关赔偿之后会陆续找过来，艺人这几年赚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赔。公司损失惨重啊，不过你前段时间发的那条匿名帖子，倒是帮公司挽回了一些声誉”。
“你刚才说什么又有动态了”？陈煜对那个艺人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上午的爆料号又有了新动态，说晚上还有料”。陈煜看了一眼小李，小李立马放下手中的饭，打开电脑登录了直播间。这回这个账号没用时间聚集人气，一有动态就立刻被平台送到首页最显眼的位置，直播间内的人数不断攀登，这要是在现实场景里，真担心会发生踩踏事件。
屏幕依旧是黑底红字配着熟悉的歌，只是这次更简单，连字都懒得打，只显示了一串时间数字20:00，并且在数字下方有秒表计时，屏幕外数以百万计的人都在盯着这些数字的变动。
“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运营总监端起味增汤往嘴里扒拉。
“用了两天时间让一位顶级流量陨落，他还真是个人物”。陈煜放下筷子点了根香烟，运营总监伸手掐掉。
“楼内禁烟”！
陈煜笑，“至少以后他爆料的可信度增加了很多，你看账号的关注人数，第一次见一个直播账号的粉丝涨的这么快”。
“一战成名”，小李补充。
“靠泄露别人的隐私博取关注，以出卖他人来满足私欲，这样的人被这样推崇，这可不见得是好事”，小李和陈煜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心里却很认同对方的观点，江达越被大众信任对他们越不利，。
晚上八点，直播间的画面有了变化，“大家晚上好，废话不多，直奔主题”。
画面变成丝丝的条状动态，是音频。
“陈煜”？
“你哪位”？
“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
“我凭什么帮你做事”？
“查收一下邮箱的邮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看到邮件内容了吗”？
“说吧，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只想请陈先生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
“麻烦陈先生用自己的真实信息在网上注册个新账号，然后用新账号发一句话，且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删除”。
“什么话”？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演戏，人品不提，专业不要，带脸就行。要配的图片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我怎么能确定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将视频放出去”。
“抱歉，确定不了，只是现在主动权在我”。
“陈先生，热度降的够快，有钱真好”！
“你在玩火！那你可要藏好了，不要太贪心，否则鸡飞蛋打”。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运营总监惊讶的看向陈煜，陈煜身体微微僵硬。整段音频时长不超过三分钟，是这段时间江达与自己联系的电话录音剪辑，江达有意删除了威胁陈煜的部分，只保留了让陈煜在网上发帖diss手下艺人的要求，以及他对江达的威吓。
“陈总，您之前被他威胁才发了一篇那样的帖子”？陈煜点头。“为什么不和我们提前打个招呼，毕竟您被威胁也是件大事”，运营总监问道。
“陈总也是两天前才收到视频，这两天一直在找这个人，只是对方太狡猾了”，小李解释道。
“不，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只是个讹钱的无赖”。陈煜并没有推脱责任，虽然他在这期间做了很多工作，并且尽到了一个职业经纪人该尽的义务，但是结果是坏的，那么在陈煜看来，他之前做了再多都没什么意思，他从来都是以结果为导向的人，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
运营总监叹了一口气，“我先回去了，又有的忙了”。
网络上再次沸腾了。
“我之前就说吧，都是一丘之貉，娱乐圈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去，原来是被人逼着才发了那样的帖子，还以为真有正义感呢”。
“这个陈煜，就是之前被人肉的那个经纪人吧，听他说话的口气，恶狠狠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看来没人肉错，该，亏我之前还同情他”。
“妈呀，这不是我爱豆在的公司吗？太吓人了吧，我说他怎么资源那么差都不解约呢，原来老板这么牛逼哦”。
“之前那个艺人的粉丝还攻击他经纪人呢，看看人家为你们爱豆做了多少事，真他么糊的应该”。
“悄悄问一句，爆料人这样做算不算威胁恐吓啊，这不犯法吗？声明非粉，路人”。
“上面说恐吓威胁的，人家是要钱还是要色了，就是让发个帖子好吗，还恐吓威胁！音频里的对话明显经纪人更加嚣张吧”。
“这种刺探人家隐私的事，怎么都不道德吧”。
“隐私？给爷整笑了，他们是公众人物，拿的就是牺牲部分隐私的钱，想保护隐私，退圈啊。现在不用了，反正也糊了”。
“别在这装白莲花，我们还没说他们欺诈消费者呢，装的跟个人似的，背地里什么肮脏事都干了，呸”。
“我说前段时间怎么热搜突然没了，原来是人民币玩家啊，我等屁民真是卑微，连看啥都是资本选好的”。
网民们热情高涨，一版又一版的评论像雪花一样落了下来，也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陈煜从让人敬佩的萌叔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到半小时，陈煜妻子的热搜也被顶到了前几，陈煜点开发现妻子被一群记者围着，身边的小吴一路护着往车上走。
“请您谈一谈您的丈夫陈煜先生”？
“您知道您丈夫最近的热搜事件吗”？
“很多网友说您丈夫两面三刀，您怎么看”？
他妻子带着墨镜，原本低头快步往车上走，听到这句高声质问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个记者。墨镜挡住了她的眼睛，可她的愤怒与坚毅却让人一时间望而却步。
“我相信我丈夫，相信他的专业性，更相信他的为人”。
“嫂子还真给力”，小李默默关上视频。
陈煜的表情很木然，像一尊雕塑没有惊喜感动，只是眼中划过的一丝温情让他有了人味：“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比我清楚”。陈煜起身，网上的贬损他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但也不会真的让他怎么样，陈煜从衣柜拿出最好的一件外套，换上出席活动时才穿的皮鞋。
“您要出门”？
“江达要见我”。
“现在没有必要去见他，过两天抓到人，你要是想见再带过来见看看行了”。
“他手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都这样了，虚张声势罢了”。
“他虽然卑鄙，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骗过我，他说有底牌，我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 陈煜穿戴整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发油，开始打理头发。
“他会不会再使什么手段对付你”。
“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看着小李脸上的担忧，陈煜笑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一直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说明他还挺爱惜自己那条小命的”。
“嫂子那边要做点什么吗”？
“派人好好保护起来，别再让那些人去打扰她了”。
“嫂子是不是最好去放松一下”？小李拿出手机一边安排陈煜交待的事，一边随口问道。
陈煜仔细审视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伸手将领带扯了下来，“也对，星辰也不在家，那派人送你嫂子去美容院按按摩吧”。
“好”，小李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按陈煜的要求将文字发送出去。


 二、过往

陈煜走到他曾经来过的那栋公寓，他们派人一直守着，可谁都没想到，要抓的人就在田汉公寓楼下的房子里。
门虚掩着，陈煜心里反而有些紧张，还有点兴奋，轻轻一推，门开了。
房间里的格局布置和楼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很多日常用品，因此多了些人生活的痕迹。门口前的书桌旁坐着一个男生，面前放着一桶泡面，一瓶可乐，桌子上还堆着各种咸菜酱料的罐子，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纸箱，里面堆着很多吃的，大部分是方便面。泡面桶前有一台开着的电脑，他身后的书架上放着很多电子设备，陈煜都不认识。
男子听到开门声，抬头望了过来。他的脸不大，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显小，鼻子上架着一架黑框眼镜，下巴还有细微的黑胡茬，穿着蓝白条纹的短袖，肥大的灰色齐膝短裤，盘腿坐在椅子上。陈煜预想过他们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这么平淡，“来了”。男孩像和朋友打招呼一样的招呼陈煜。“不好意思，因为最近忙着剪辑音频，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吃饭，你不介意我边吃边聊吧”。
“当然不介意”。
男孩咧嘴笑了，他一笑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大大的笑容甚至让人感觉很亲切。江达起身让出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在桌子上翻找了一袋榨菜，端着泡面坐到了床前玻璃茶几前。
“你是想听故事，还是想讲故事”？面桶里氤氲的热气扑到男孩脸上，他摘下眼镜征询着陈煜的意见。
“如果不耽误你吃面，我来问，你来讲”。陈煜在坐下前解开了外套扣子，他西装革履的坐到了那把塑料椅子上。
“可以”。
“两年前我接手了一个艺人，他还挺红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所以一直有不小的争议。我接手他的时候正好他第一次主演的电影要上映，所以我为他做了一场营销方案”。陈煜坐在椅子上微微低头，看着坐在地毯前呼呼往嘴里送面的江达。
随着陈煜的声音，江达在氤氲热气里似乎还能看见两年前的自己。
“都闭嘴吧”。江达上身套着宽大的灰色短袖，下身穿着一条黑色大裤衩，汲着一双夹脚拖鞋，蹲坐在小区楼下的一条长椅上。他眼底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七八糟的支楞着，像是脑袋上顶着一窝鸟巢。江达神经质一般的突然伸手死劲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的说着上面的话，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来往行人的侧目。大家像约定好了一样，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握紧手里或肩上的包，快步从他身边经过，眼神又好奇的往他身上瞟，眼神里露出好奇或厌恶，甚至还有恐惧和鄙夷，最终都会像一阵风一样的从他身边一晃而过。
江达也是正儿八经的受过素质教育的人。平时打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形象的蹲坐在长椅上，即便在家里放飞形象做个抠脚大汉，也没真想做个傻逼在外发疯。让他突然神经紧张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平日里爱不释手的联络工具手机。
此时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的震动个不停，一明一暗的光亮引着草丛里的蚊子嗡嗡的往他身上扑，江达生平最恨的生物就是蚊子，然而此刻不断震动的手机让他觉得蚊子也不是不可忍耐，他神经质一般的掏出手机，看着各种软件上标注的未读信息，心里发紧。对江达来说，它们不像简单的数字，更像洪水猛兽，江达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触碰着开屏密码。
锁屏打开的瞬间，一层接着一层的谩骂扑面而来，层层叠叠的架势要将网络上的那个他吞没，恶毒的言语涵盖了他本人的各处身体器官，一般都是从脑子开始，最后落实到下体里的子孙后代，当然有血缘关系的祖宗十八代，亲朋好友必然也要遭到口诛笔伐。他一个近一米八的糙老爷们，却被这群躲在屏幕后，不知道年龄性别的生物骂的神经紧张。在人类史上，人们畏惧也推崇着各种杀伤性武器，可谁能想到，随着科技的发展，粗俗的谩骂在某一天也有了这样强大的破坏力。
“操，你在哪呢”？电话里的声音让江达安心了很多。
“楼下”，江达老老实实的回答，没像平时一样和对方互骂几句当问候。
“你躲楼下去有个屁用，他妈的，虚拟世界的事，现实世界能解决？现实世界能解决的事，那就不是虚拟世界的事了，赶紧滚回来，哥几个快撑不住了”。
江达刚想说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对方却完全不等他解释，毫不客气的挂了电话。江达看着层层叠叠越积越多的信息，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一样的手脚发软，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拿着还在不断震动的手机往回走。
打开防盗门，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的江达差点背过气去。屋里没开灯，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两张电脑桌，电脑屏幕上的光是整个屋子的光线来源，其中一台电脑桌前坐着一个神情枯槁的男人，胡子拉碴的状态和江达差不多，只是满脸的愤懑躁动，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飞快打字。一直呆在房里，江达也没发现屋里的空气这么浑浊，出去一趟回来后才觉得这屋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江达走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房间通通气。
“都他妈这样了，你还有那闲工夫”，江达的室友瞥了一眼江达，眯着眼，嘴里叼着半支烟，手指不停的在打字。
“别打了，让他们骂几天这事就过去了，兄弟们都累了”，江达站在窗边，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背上，他的脸隐在屋内的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语气里是满满的疲倦。
“操”，江达的室友一把摔开键盘，盘腿坐在椅子上大骂了一句，显然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砸自己手边的东西泄愤。
江达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给室友一罐，两人沉默着拉开易拉罐，冰凉的啤酒给这闷热的夏日傍晚带来了一丝清凉，也让两人烦躁的内心稍得解脱。
“算了就算了吧，我和哥几个说一声，不回了。说实在的，我们也就四个人，他们像蚂蟥一样，实在应付不过来，就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口冰啤酒下肚，舒爽的打了一个嗝，室友的满腔愤懑似乎也随着这个嗝散了出去，平和了很多。
江达笑了，挠着身上刚刚被蚊子咬的包调侃道：“你说我也是，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多好，非得手欠的去网上瞎掺一脚，现在惹的一身骚”。
“他妈还不让人说话了！这操蛋的世界，只容得下廉价的赞美，得捂住耳朵，蒙上眼睛才能苟且的活下去”。
江达又灌了一口啤酒，苦笑道：“不至于，这也就是娱乐圈的事”。
“就是因为连娱乐圈的事都说不得”，室友瞥了一眼江达满脸的倦容“行了，这事翻篇了，不提了。我饿了，点点外卖吧”。室友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浏览着店家，“你吃什么？卤肉饭还是板面，这里有两家满30减18，看起来还挺合适的”。
“都行，你定，我去洗个澡”，江达一口将灌里的啤酒喝干净，然后把空啤酒罐随意放在桌子上往卫生间走，“一会你点完外卖，帮我把那几个软件卸了”。
“账号用不用帮你注销了呀”，江达的室友调侃的打趣他。
“也行，你看着办吧”。不一会卫生间里响起了水流声，室友从椅子上站起来跳下地伸了个懒腰，在电脑上随手点进了播放清单，听着相声拿起手机给另外两个兄弟发微信，说明了一下情况也表示了谢意。
“谢就不必了，下次打游戏的时候多给哥几个打点好装备就行”，微信那边传来愉快的声音。
“都是小事，过两天咱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江达的室友爽快答应道。
“操，这是要面基啊，容我打扮打扮自己”，另一个人哈哈大笑着回答。
“滚一边去，老子爱好女，你打扮出花来也不上你，留着你的屁股给别人吧”。江达的室友丢下手机瘫倒在沙发上等外卖。
两人吃完饭打算好好睡一觉，这两天因为这件事成宿成宿的没怎么休息，本来是项目结束了拿到的假期，结果这假期过的比做项目时候还糟心。
“明天出发去北戴河，还有五天假，离这最近的海就剩北戴河了”。室友趴在沙发上，又拿起手机打开携程刷着页面。
“北戴河都去多少次了，换个地方”，江达收拾着桌子上的餐盒反驳道。
“就剩五天了，我可不想回来后第二天就要去上班，怎么着也得留下一天过度，四天时间不想把大把时间全浪费在路上，北戴河是绝佳选择”。
“要不去北水古镇”？
“别整景，那地方不适合两大老爷们，留着和你女朋友去吧”。室友抱着半个西瓜边挖边吐槽。
“你能不能把西瓜切了吃，你这样我还怎么吃”，江达收拾好东西一屁股坐到了室友身边。
“用刀切没灵魂，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江达的室友拿起遥控器随意的换着台。“你怎么有空陪我去旅行了，不用陪你家祖宗吗”？
“你怎么对小景的意见越来越大，当初同事介绍给我的时候你不还说不错”，江达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起来。
“我可不敢有意见，那是姑奶奶，用钱堆出来的，金贵着呢。再说了，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室友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不停的将西瓜塞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小景又和我吵架了”，江达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真搞不懂女孩子天天都想些什么”。
“她又看上什么东西了吧”，室友嘴角微瞥，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哪了，放着那么多好姑娘不要，非要在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江达有些憨憨的笑起来道：“女孩子嘛，喜欢的东西多一点也无可厚非，她又赚的不多，我作为她男朋友为她分担一点也很正常”。
室友放下怀里的西瓜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江达一眼，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多女孩子也没见几个像你家小景这样的”。见江达又要出言维护，室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要怎么说，不耐烦的回道：“行了行了，反正你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给他人做嫁衣”。
江达也知道自己的兄弟虽然说话不好听，但都是为自己好，笑了笑道：“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这两天累坏了”。
江达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冲了进来，他这段时间太累了，整个人都睡的很沉。他以为在做梦，感觉眼睛沉的像有一千斤重的铁块压着，睁也睁不开。
“醒醒，江达”，江达的室友猛烈的摇晃着江达的身体，着急的时候还顺手往他身上扇了两巴掌。
“怎么了”？江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满脸焦急的室友，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
“他们把你的隐私发布到了网上，现在事大了”。
江达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身份证，电话，甚至还有家庭信息都被公布到了网上，任凭陌生人传阅转发，他有一种被人扒光了扔在街上裸奔的感觉，虽然这只是虚拟世界。底下的留言更是不堪入目，谩骂嘲讽的一茬接一茬，甚至还有威胁恐吓，口口声声的要他好看。就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江达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江达犹豫着是否接听。室友看他脸色不好，一把夺过手机按了接听键。隔着这么远隐隐约约都能听到电话里的辱骂。
“操，你他妈的有本事就过来，看老子会不会弄死你。偶像！偶像个屁，你的偶像就是个娘炮，也就你们这些人当祖宗供着，你们是家庭多不幸啊，甘愿做一条咬人的疯狗”。室友声音很大，显然也是被对方的污言秽语气到了。
“老子就怕你他妈的不敢来，有本事你就当面过来，你看我会不会说到做到的弄死你”。在江达的室友接电话的功夫，不断有骚扰电话打进来，也不断有污言秽语的短信发到手机里，室友一气之下将手机关机扔的远远的。
“就因为闲着无聊在网上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屁话，就卷入了你的营销方案中，隐私也被挂了，祖宗十八代都被骂了个遍，我们去报警，你猜警察说什么”？
陈煜没说话，江达笑了笑。
江达活了二十来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要报警，这些人这么做属于泄露个人隐私。
“报警有什么用，信息都发出去了，就算找到私自泄露隐私的人，大不了要求他删帖道歉，也没用了”。
“没用也要报警”，江达平时虽然好说话，但一旦固执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主。室友与他这么多年的同事朋友，自然了解江达的性格，看着江达气急败坏的脸，闭上嘴起身收拾电脑手机换了双鞋跟他一起去警察局。
“你说你个大小伙子，没事去网上惹那些脑残粉干什么？闲的没事干？网上都是匿名，再说这些粉丝大部分说不定都是未成年，骂你，就算做了更过激的事，国家法律基于对未成年的保护也不能将未成年人收押审判，最多就是收容教育”。
“我们两个就这么丧眉搭眼的从警察局出来了，事情没解决，心里更窝火”。
“你们没有善罢甘休，而是自己去查了”，陈煜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江达。
“不能总等着别人喂，容易饿死，这是我室友跟我说的”，江达吹着面碗里的热气喝了一口汤。
“警察不是说给咱们找发帖人嘛”。
“都没立案，谁帮你找”？
江达嘴上虽然那么说，心里其实也没底，被室友一抢白，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室友瞟了江达一眼，换了口气缓和道 ：“就算警察有心帮你找，他们天天那么忙，等查出个子丑寅卯的时候，事情都不知道发酵成什么样了。咱们找朋友挖出发帖人应该也不难，找到那个人后直接让他删帖，赔礼道歉，省得之后还要掰扯”。
江达咬了咬牙，觉得室友说的有道理，把心一横道：“好，就这么办”。
室友的动作也快，江达一松口，他立马开始联系相熟的朋友，都是混迹职场几年的人了，又在相关行业混饭吃，总有一些白客、黑客的朋友，两个人经过这么一折腾都没了睡意。
“吃点宵夜，喝点啤酒”，江达丧丧的看着室友忙完建议道。
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依旧灯火通明，一些白日里见不得光的小摊小贩推着东西驻守在马路边上。几个灶台几口大锅呼呼的冒着热气，三五张简易小桌，六七把塑料矮椅，浓油酱赤烟熏火燎才是中国人自己的深夜食堂。
“老板，二十个羊肉串，二十个牛肉串，十个板筋，一份烤金针菇，一份烤茄子，再来两个鸡爪，四瓶冰镇啤酒，加一盘毛豆和花生双拼”。江达的室友连菜单都没拿，刚一落座就轻车熟路的点餐。这些午夜不归的晚归人在烟气袅袅中边吃边聊，阵阵肉香伴着热热的炉火炭气飘了过来，连恼人的夏夜热气似乎也变的不那么难忍了。
室友接过啤酒，用牙齿砰砰的起了两瓶大绿棒，“喝点，哥们陪着你呢，肯定帮你把事都办好喽”。
江达也拿起瓶子对瓶喝了一口啤酒道：“等这事完了，我好好请你吃顿饭，咱们放开了喝顿酒”。
“行，爷们等你这顿酒”。
“你消息准吗？这么巧还在一个城市！他妈的是个高中生吧”。江达的室友一边撸串一边高声讲着电话。
“没错，所有ID账号都能对上，就是他往网上散布的你哥们隐私”。
“怎么这么快就查到了，我一顿饭还没吃完呢”。江达的室友就着啤酒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肉。
“这算什么，都小意思，他们这种水平的密码设置对我们来说就如同裸奔一样，你这是杀鸡在用宰牛刀”。江达一口酒一口肉静静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你这么牛逼，能不能帮着把网上的信息都删了”，室友听着电话那边的人吹牛，顺嘴就提出要求。
“滚犊子，你以为网络平台我家开的，我要是有那水平，早他妈不在这干了”。江达的室友嘿嘿的笑着挂了电话。
“吃完了咱们回家睡个好觉，明天就去找这**崽子算账，老板再加一碗鸡丝凉面”。室友手里拿着筷子，向忙忙碌碌的老板招手道。
“好嘞”
江达不像室友这么乐观，默默的剥着面前的毛豆吃，他强行忽视掉心里若隐若现的不安，期盼着这件事早点结束。
“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我只是想找到人肉我的人，然后让他把信息删除并且道歉”。
“我想他应该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这么固执的人”。
陈煜面前的桌子角处放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江达指着那顶帽子介绍给陈煜道：“我就是戴着那顶帽子去抓人的”
江达戴着黑色棒球帽，坐在学校对面的一家冰淇淋店里百无聊赖的刷着室友的手机，江达的室友拿着店里的游戏机打的专心。
“你看”。室友顺着江达指的方向看过去，学校围墙上正趴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男孩很瘦，猫着腰跨坐在围墙上，鬼鬼祟祟的打量着周围环境，查探好情况后翻身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地后直起身正对着咖啡厅的玻璃。
“就是他”，江达的室友扔下手里的游戏机，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江达没来得及过脑子也跟着奔了出去。
男孩刚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咖啡馆里跑出来两个人，面目狰狞，等他站定看清楚后面跟出来的江达的时候，想都没想的撒开腿就往远处跑。
整整跑了三条马路，两人才气喘吁吁的抓住了这个男孩。三个人累的满头大汗，江达的室友将男孩死死压在身下，趴在男孩身上大口喘气，江达扶着街边的栏杆瘫坐在地上。
“小兔崽子，让你跑，累死你爷爷了”，江达的室友刚缓过来一口气，上去就给身下男孩一拳，男孩受不住力闷哼了一声，满脸惶恐的看着江达的室友。
“你跑什么”？江达扶着栏杆站起来。
“他把你的信息发布在网上的，现在看到你这张脸，还不吓坏了，是不是？小兔崽子”。
“放开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放开我”，男孩在江达的室友身下扑腾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控制。只是两人力气对比悬殊，他扑腾起阵阵灰尘却动弹不得分毫。他的喊叫倒是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很多人好奇的打量着这三个人，却没人愿意驻足片刻或上前询问一下情况。江达的室友和江达互相对视一眼，拽着小男孩躲到了一边的角落。
“小兔崽子，认识他吧”，小男孩心虚的看了江达一眼，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不认识”。他低声嘟囔着，只是语气神态都显的底气不足。
“小子，我们能找到这，就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你既然敢做就拿出敢当的样来，是不是你把他的信息发布到网上的，说”。江达的室友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别说他一个还没入社会的学生，连江达都吓了一跳。
小男孩眼泪喷了出来，抽抽噎噎的被吓哭了。江达的室友没想到现在小孩这么不经吓，反而有点手足无措，江达拉开江达的室友道：“你别哭了”。
男孩靠着墙边立正站好，伸手揉着眼睛将眼泪抹掉。
“不去学校找你老师”。
“我总逃课，老师也不管我，你们找了也没用”。
江达被噎了一下，转念一想道：“我们也不去找你父母”。
“平时我都见不到他们”，小男孩眼睛红红的低着头。
“那你哭个屁啊，害怕进局子”？
“我才十七岁，属于未成年，警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他妈的，懂得还不少”。
“那你还哭”，江达拦住又要上手的江达的室友，男孩快速护住脑袋怯怯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我怕你们打我”！
江达的室友被逗笑了，“我们成年了，打你犯法”。
小男孩偷偷看了一眼江达的室友，“你也不像遵纪守法的人啊”。
“哎呀，我操，你说谁呢”？
“行了行了”，江达拦住又要动手的江达的室友，“我们不打你，就是想让你把消息删了，然后和你们那群人说一声不要再骚扰我”。
“删信息没问题”，男孩偷瞄了一眼江达，“可我管不了其他人怎么做啊”。
“你明知道控制不了局面还随便往网上发别人信息”！江达的室友抓起小男孩的前襟一使劲将他提了起来。
男孩抓住江达的室友的手惊恐的看着他，嘴里连声解释道：“我们有群，大粉的qq群。我去那里请大粉呼吁一下，说不定能起作用”。
“那个男孩是真想帮你们”。
“是，虽然是个小脑残粉，但好歹心地不坏。可惜结果不好，而且在这期间对我的网络霸凌进一步升级了”。
“是牵连到你女朋友了吧”。江达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找了一家街边小店坐下，男孩噼里啪啦的打字。“我已经和他们说了，让他们呼吁粉丝理智，别再骚扰你。今天是我们偶像的电影路演，他们应该都在忙这件事，可能回的慢点”，男孩将手机递给江达，屏幕上是他刚打的一段话。
江达点点头，看着小男孩的狼狈模样给他叫了一杯橙汁，小男孩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喝着橙汁。
“你叫什么”？
“潘迪”
“你逃课也是要去看偶像电影”？
男孩看江达一直很和善，也愿意和他多说点，“是，这是我哥第一次拍电影，所以要去支持”。江达点点头表示理解，潘迪没想到江达居然很平静的接受了他逃课追星的行为，不仅没有说教甚至连一丝诧异都没有，一时间对他好感倍升。
“大哥，你也别怪有些粉丝行为激进。我哥拼搏这么多年才接了一部男主电影，大家都希望能成为他的代表作，所以容不得别人说一点不好，才对你这样的”。
“啥？你逗我呢吧，能不能成为代表作得看你们偶像自身实力够不够，要是真有那本事，还要用控评这一套”？
潘迪对江达的室友很打怵，虽然想反驳但又害怕他，只能不甘心的低头喝橙汁。
“他偶像演了个啥电影”？江达的室友好奇的问江达。
“好像是关于霸凌的吧，我也不太清楚”，江达看着潘迪的电话屏幕回道。
“切，真有意思”！？江达的室友冷笑道。
“是很有意思，这个题材的电影在国内挺少的，这就能看出我哥真的想做个好演员，而且为了拍这部电影牺牲特别多，之前看过电影的都说演的很好，演技在线。而且电影关注霸凌特别正能量，好多人都看哭了”。潘迪满心欢喜的向两个人安利自己偶像，完全忘了对面这俩人是来干嘛的。
“你偶像作为演员有演技不是应该的吗？就像程序员会写代码，医生会开刀一样，他靠这玩意吃饭的，什么时候演员有演技成为值得吹牛逼的事了？咱们中国演员堕落到这种程度了”？
“你不懂，我哥不是科班出身，都靠自己努力，现在已经进步很大了”。潘迪情绪激动的反驳道。
“我管他是啥出身，能力不行就靠边站，我凭什么要等他进步，让他一次次的折磨我，就因为长的帅，脑残粉多”？江达的室友很不以为然的怼潘迪，潘迪到底还是个弟弟，被怼的面红耳赤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还演了个关于霸凌的电影，啧啧，你们人肉江达的事闹这么大，你偶像不知道啊？也真好意思舔着脸去跑路演”。
“这和我们偶像没关系，都是粉丝行为”。潘迪彻底被江达的室友激怒了，拍着桌子冲江达的室友喊。
“你坐下，喊什么喊”，江达的室友一瞪眼，潘迪立刻意识到了此刻所处的环境，乖乖坐下喝橙汁。
他们还没等到所谓大粉的回复，倒是先等到了江达隐私被进一步泄露的消息，江达和女朋友的合影被发到了超话，一群粉丝蜂拥而至对小景的长相品头论足，然后迅速被营销号转载散播全网，随后不知道又是哪个有心人整理出许多关于小景的信息。
“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配狗，hhhh”。
“就凭她找的这人，就说明没啥眼光，活该被喷”。
“小姐姐也是惨，赶紧和男朋友分手吧，不是谁的粉丝，纯路人”
营销号下面的评论成百上千的开始堆叠。
“你们过分了”！江达拿着手机刷着网上漫天飞的留言，冷冷的看向潘迪。
“哥，这回不是我干的”。潘迪见江达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如同一匹饿狼盯着一块肉，浑身汗毛倒竖的赶紧解释。陈飞拿过潘迪的手机，沉默的刷着网上的情况。
江达强压下心中腾腾而起的怒气，拿起江达的室友的电话走了出去。江达的室友放下手机掏出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有些担心的打量了一眼潘迪。潘迪赶紧拿过手机，匆忙的往群里发消息，只是这次他的消息没有顺利发出去，屏幕上显示他被移除了群聊。
“怎么会这样”，潘迪抓狂的握紧手机，无助的看向江达的室友。
“我联系不上小景，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江达坐立不安的追问江达的室友。
“应该不会，你作为当事人还好好的呢”。
“那她是生我气了”？
“那就更没事了，之后多买几个包就什么都有了”。
“你看看，看看你们这些脑残干的好事，我女朋友要是因为这个事和我分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哥，这个事不是我干的，你不应该找我啊”。潘迪弱弱的反驳道。
“不是你最开始把我的私人信息发到网上的吗”？江达不淡定了，冲着潘迪吼道。
“他都被他们那个群踢出来了，你现在弄死他也没什么用”，江达的室友掐灭烟头嘲讽的说道。“你个小兔崽子，逃课支持电影，钱没少花，精力没少投入，现在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图啥。既然你已经联系不上那群人了，我们也不难为你，滚吧”。
男孩一句话没有反驳，默默的背起背包推门出去了。
“你们就这样放他走了”？陈煜怀疑眼神的看向江达。
“那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那时我只想保护隐私，解决问题。你担心我美化自己？放心，今天在这个屋子里我能做到开诚布公”。
“潘迪走了，你们接下来怎么做的”？
“潘迪是个心地善良的脑残粉，而且还有少年的担当”。潘达笑的有些欣慰。
“现在咱们怎么办？”江达的室友试探着问江达。
“去找他们这群人里的大粉，我还不信解决不了这事了”。江达将自己杯里的冰饮一饮而尽，态度坚决。
“他们骂了你三天，都没见你情绪这么激动，现在就说了小景几句，你就这样了？那女的真值得你这样？”
“人家跟着我不是为了挨骂的，现在小景都被逼的不得不关机了，我要是无动于衷不做点什么？我他妈的还算个什么男人”！
江达的室友和江达之间的气氛很不好，有点剑拔弩张的苗头。
“那个，我能帮你们找那些大粉”，潘迪单肩挂着书包，手指揪着裤子缝站在门口弱弱的插嘴道。
“你他妈怎么回来了”？江达的室友看着潘迪在电脑上忙活，好奇的追问他。
“我想了想，这件事的起因在我，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而且现在的情况有点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万一事情真闹大了，对我哥也不好”。
“你还挺忠心，一心向着你家偶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哥呢”。
“那是，我很早就喜欢他了，看着他从十八线开外走到今天的，吃过不少苦依旧不忘初心”。
“一个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才爬到今天这样位置的人，你说他依旧纯洁如兔，我可不相信，莫非他是唐僧”？江达的室友笑的依旧讽刺满满，一句好话没有。
“你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妄自非议的做法很不好”。
“这话从你们这群人嘴里说出来是不是很可笑，怎么？立场变了，标准立刻跟着改吗”？
潘迪自知理亏，况且这也不是在网上，只好埋头接着做手里的事，不想再搭理江达的室友。
江达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坐立难安，拿着手机不断的往外拨电话，发微信，但一直没有回复，他既泄气又急躁。
“江达，坐下歇会”，江达的室友主动招呼江达。“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怎么蹊跷了”？江达放下手机好奇的问。
“为什么他们偏偏抓着你不放？我觉的网上说他们偶像不好的肯定不止你一个人，但是他们现在的架势是咬死了你不松口，不觉得完全没必要嘛，都骂了你这么多天了，也该完事了”。
江达不以为意道：“网上戾气一直这么重，一点小摩擦就能骂爹骂娘的，反正也不用负责，何况我这次得罪的是一群被洗脑的人”。
“我不这么认为”，江达的室友反驳道。
“心里龌龊的人看谁都像怀着阴谋诡计”，潘迪一边敲着键盘，一边低声嘟囔道。
江达的室友笑了，喝了一口橙汁道：“我这叫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揣度人心，毕竟人性最经不起试探”。
“妖言惑众”。
“年少无知”
江达看着他俩斗嘴笑了，潘迪怂横怂横的暗搓搓反驳江达的室友，江达的室友毫不在意的句句扎在他的痛点上，还真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味道。
“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粉头，说一句话都一呼百应，我现在查到了他的住址，咱们直接上门去找他，让他规范一下粉丝”。
江达看着潘迪推过来的信息简介，头像还是只绿毛鹦鹉。
“别又找个你这种级别的，还没说几句话就被踢出来了，害我们白跑一趟”，江达的室友不以为意的张嘴喷道。
“不会的，很多工作室的内部消息都靠他提前传递给我们，比如我哥的一些行程，我们什么时候去接机，最近又接了什么新资源，需要粉丝应援啊，所以大家都很相信他”。
“他不会就是你哥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吧”！江达的室友咬着吸管。
“不是，有粉丝扒过，感觉他应该是个程序员，总出差。不过他自己透漏过，因为他追我哥的时间比较长，以前我哥不火的时候就总去接机，和我哥的工作人员比较熟，而且我哥也知道他，偶尔还会和他互动，就是特别幸运的粉丝”。
“他住哪”？江达看了一遍资料问道。
“我刚查到，就住本市，而且是住在科技园区附近，看来果然是程序员行业”。
“怎么这么巧，都聚在咱们本市了”。江达的室友吐掉吸管好奇的问道。
“一线城市嘛”，江达放下平板，“那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请他规范一下粉丝，别再让他们非议小景了”。
“你是走火入魔了”，江达的室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现在吗？天都黑了，要不咱们明天再去找他吧”，潘迪犹豫的看了一眼窗外。
“就现在”！江达一锤定音。
“天儿也不早了，你回家去吧，我们去找这人”。江达的室友认命的将桌上的冰饮喝光。
“不，我和你们一起去，这事没彻底结束之前，我就跟着你们帮帮忙，也算弥补我犯的错”。
江达对于潘迪的回答感到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开始接触就表现的有些怯懦、胆小、甚至脑残的少年会有这样的担当。江达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赞许道：“你能有这个心，我已经很高兴了。希望你以后上网发信息前能三思而后行，别以为互联网是法外之地，匿名就找不到你了，也别仗着自己是未成年就为所欲为，就算法律现在管不了，总会有被激怒的人教你做人”。
潘迪的右手死死的摩挲着裤沿，在江达语重心长和他说这番话之前，他不过抱着自己的小心思应付面前的这两个人，即使有歉意也被江达江达的室友的恫吓吓没了，心里剩下的都是拼死维护偶像的信念。他从前在网上看过一篇研究追星心理学的文章，说是在青春期痴迷某个人是因为自己情感的投射，他虽然没学过心理学却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愿意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孤独时，委屈时，都是靠听偶像的歌，看偶像的剧度过的。虽然他喜欢的人离他山高水远，摸不到，碰不着；可潘迪心里总有一种偶像陪他长大的错觉，他真情实感的付出自己的金钱与感情，偶像取得成功他与有荣焉，偶像受伤受挫他也跟着难过。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这个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而卷入到风波里的男人根本称不上坏人，甚至仅凭几个小时的接触都能发现他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可是因为自己，此时正遭受着铺天盖地的谩骂与侮辱，甚至牵连到他珍视的感情，而这个大傻子在这种时候还能语重心长的劝诫自己。潘迪心中第一次对偶像的崇拜发生了动摇，他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所思所言有了反思。
“这小子才不会有这么好心，估计是怕咱们上网去说他偶像的坏话，才想着跟着咱们监视，说不定就是个敌方小间谍”。
“你少说两句，他一个孩子，你和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江达的室友撇撇嘴道：“还是带着他，咱们去找那个所谓大粉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他好歹比咱们了解他们圈的事”。江达稍作犹豫也就答应了。
“你们大粉住这”？江达看着遮掩的大门，灯火通明的高楼，也怀疑的看向潘迪。
潘迪反复查看电脑上的信息后也一脸茫然的点点头。江达的室友默默的拿出手机，开始给熟悉的朋友打电话，江达和潘迪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气氛有些怪异。
“就这，房间号查出来了”，江达的室友收起手机面露难色道：“只是这地方是一家专门做人工智能的公司，不是个人”。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三人心中同时蔓延，只不过三人想的不是一个方向，潘迪率先打破沉默道：“他应该是在这家公司任职吧”，他的样子很像我们小的时候做错事被家长追问，明明心虚的不行还要嘴硬不肯招供。
没人回应，江达的室友默默掏出一根烟，点上。江达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高楼，如果只是粉丝行为的谩骂诋毁，他可以找到这些人私了解决，但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并不是，他心里也没底到底最后会走到何种境地，他满腔的怒火和坚硬的态度无处安放，仿佛重拳出击后打在了一团巨大无比的云雾中，不仅无能为力还让他茫然失措，他想不明白，这事，他没错！可为啥想要个说法就变的这么难。
江达接过江达的室友手里的烟，猛吸了几口，大口的吐出眼圈才觉得心口不难受了，他在心中盘算着现在这种情况小景会不会和他分开，又想着即使删除了网上的信息他又有几分把握留住她。时间不早了，科技园区本来就位置偏僻，此时马路上来往的行人不多，江达望着黑黝黝的马路焦灼不安。明明在炎热的盛夏，他有一种手脚发凉的错觉。
“要不咱们回去吧，想好对策再过来”。江达的室友心里清楚，今天他们不走进这栋楼，未来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走进这栋楼了，江达固执爱面子，他只能吧台阶给他搭上，让他有个退路。
“原来你们在那个时候就找到了那”。陈煜听着江达的讲述，一时间笑的有些勉强。
“是，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里的意义，因为中间出了个插曲”。
“什么插曲”？江达看向陈煜，眼里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分。陈煜不明白江达为什么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只是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江达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江达本来打算回去了，却发现一直盯着电脑的潘迪此时在偷偷看自己，发现江达在看他立刻心虚的移开视线，并且快速的关掉了电脑。江达心中疑惑，趁着潘迪还没反应一把抢过来他手里的平板，还没看几页，就红了眼睛，眼神中的怒气仿佛要吃人，然后一句话不说的转身就走。潘迪无助的看向江达的室友，江达的室友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平板打开，随后脸色煞白，拉着潘迪追了过去。
潘迪跟着江达的室友跑了一处又一处的地方，关于要去哪他心里是有个大概的，却不敢多问江达的室友一句。在江达的室友的带领下，终于在一个小区楼下找到了江达，江达红着眼，咬牙切齿的满脸狠厉，与初见时的他相差很远。他面前站着一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女孩，女孩纤腰丰臀大长腿，对江达脸上的煞气视若无睹，手中夹着一只细长的香烟，女孩脸上泛着驼红，看起来喝了酒。
“你说，这是不是你”？江达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拽着女孩的胳膊高声质问。
女孩满脸不耐烦的想要挣脱江达的禁锢，“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吗？你松开我”。
“你贱不贱，老子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让你这么作践自己”，江达整个人都很癫狂，怒发冲冠的高声吼叫，全然失了生而为人的礼仪素养。
“你嘴巴放干净点！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那分手吧”。小景翻脸无情，对江达丝毫不留恋。
“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说分手就分手”！江达扣住小景的手腕，咄咄逼人。
“江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拿钱给我买东西，不过是为了你的虚荣心而已。你想让所有人都羡慕你，羡慕你找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所以不惜血本的打扮我，你买给我的东西有多少是我真正开口向你要的？你爱的是你的面子，是你自我沉浸的感动，你们男人哪个不是自私自利又自大自负”。
“**，贱人”，江达疯了一般的扯住小景的头发，伸手就给了她一嘴巴，不知道是因为被刺痛了心里最底层的私隐，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带给他男人最难容忍的背叛。
江达的室友和潘迪眼见形式越来越失控，急忙跳了出来拦住还要继续上手的江达，小景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巴掌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疼的厉害。
“别拦着我，你个贱人，你看我不打死你”，江达的室友用尽浑身力气才抱住张牙舞爪的江达。
潘迪吓坏了，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小景，即使知道她做了什么还是心生不忍的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小景擤了一把鼻涕，带着血红的纸巾被她随手丢在了地上，显然她在身体上遭到了重创，可是在她缓过神后却没露出丝毫软弱，小景眼神冰冷的看着上蹿下跳的江达，连最后的一丝不耐烦都没有了，只剩下不屑。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江达，我和你说过好多次分手了，是你紧抓着不放手。不过说起来我之前名义上的确还是你女朋友，所以这一巴掌就算我还你的，咱们以后也没必要再见了”。
“江达，你冷静点。你也少说两句吧，别再激他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你放开我”。江达冲江达的室友大喊大叫道。
“江达，别让我看不起你，你他妈的好歹是一个快一米八的爷们，再大的仇也不是你欺负弱小的理由。打女人这样的恶心事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江达的室友紧紧抱着江达沉声呵斥。
江达在江达的室友的呵骂声中平静了几分，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江达的室友，把脸埋进江达的室友的怀里久久不愿抬头。潘迪看着江达眼眶红了，他的心里也很难过，还有阵阵自责。虽然是小景背叛了他，可如果不是因为粉丝的存在，这种事永远都只是两个人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公布天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江达做了乌龟，这对男人来说如同奇耻大辱。想到这些潘迪放下扶着小景的手，还偷偷的瞪了她一眼。
小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情况，默默拿出一支烟点上，边吸边嘲讽道：“还真是兄弟情深呢！江达的室友，你和你朋友来找我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你对他有这么深的感情啊”。
整个世界静了，所有人都在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的含义，尤其是江达，他一把推开江达的室友，眼泪鼻涕都来不及擦的指着江达的室友道：“你也和她有一腿，你也背叛了我”？
“我没有，我没碰过她”，江达的室友急忙解释道。
江达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了，“你没碰过她！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找她干什么”？
江达的室友眼神躲闪，转过头避开了江达灼人的目光，他心虚了。“我把你当兄弟，江达的室友”。江达喃喃自语着，他眼睛发直的看着这些人，心如死灰。
“我真的没碰过她，我找她是为了别的事，我发誓”。江达的室友想要解释，可又不能提供有力的证明，使得他的解释显得欲盖弥彰。
“我说你怎么从来不找女朋友，我说你怎么总是劝我和她分手，原来不是你看不上她，而是你看上了她。江达的室友，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小景对他们兄弟反目成仇的场景感到满意，慢悠悠的抽着香烟注视着眼前的表演，“他的确没碰过我”，小景弹掉烟灰继续补充道：“是他和你的另一位同事雇我给你当女朋友的，只是没想到你当真了，我只好继续陪你玩下去，反正我也不损失什么”。
江达的室友额上青筋凸起，心里恨不得将小景生吞活剥。就在他转头的功夫，江达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达的室友猝不及防间被江达一拳打趴下了，江达走上前疯狂的踢打江达的室友，一边动着拳脚一边质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江达的室友蜷缩在地，任凭江达的拳脚落在身上，却不还手。直到江达打累了瘫坐在一边，江达的室友才爬着坐了起来，他的衣服很脏，都是地上的污泥，脸上身上还有踢打留下的伤痕，很狼狈，可是他完全不在意，顺手从兜里摸出香烟和火机，靠着墙坐在地上抽，一根接着一根。
江达瘫坐在另一边，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也顾不上擦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潘迪被吓坏了，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只有小景旁若无人的站在一边抽烟，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就打完了？”小景吐出一口眼圈，声音里满是嘲讽还有一丝愉悦，仿佛这兄弟互殴的场景是那赏心乐事。
“你闭嘴”，江达的室友拿下嘴里的烟，眼含警告的看着小景。小景冷笑一声却还是听话的乖乖闭嘴了。
江达木然的转向江达的室友：“你该给我个解释”。
江达的室友吐出一个烟圈，“她是我找来的，原来只想整蛊你一下，谁想到你认真了。这女的看你好说话，出手大方也假戏真做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
“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哪对不起你了”？
江达的室友笑了，又猛的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按灭在地上。“论能力，我一点不比你差，凭什么你一直压我一头？你偏执情商低还死要面子，哪次外出见客户不是靠我周旋调停，就因为你技术比我好一些就适合做管理了？我不服”！
“你有不满可以当面和我说清楚，何必耍这样的手段”。
“我原本只想让你丢次脸，谁成想事情越闹越大，我多次劝你和她分手，就是想终止这件事，可你不听”。
江达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人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兄弟，女朋友，合力给我编织了一个楚门的世界，你们太厉害了，只有我是个大傻子，彻头彻尾的傻逼”。潘迪觉得江达的笑让他身上发冷，明明他笑的很欢快却让潘迪觉得有些悲伤。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江达停住笑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小景。
“有过”，小景弹掉烟灰淡淡的答道，“不过自从你带我出席你的那些聚会，向你的朋友炫耀我这个女朋友的时候，我就一点都不喜欢了”。
“女孩子不应该很喜欢男朋友以自己为荣吗”？江达的声音里已经没了波澜，就像是单纯的和小景讨论问题。
“是，不过我还分的清你是把我当一个值钱的物件，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炫耀”，小景嗤笑。
江达对潘迪招了招手，潘迪觉得此时的江达比江达的室友更让人畏惧，“把平板借我一下”。
潘迪赶紧掏出平板，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江达打开平板滑动着新闻：“我上热点了，各大网站开始有人开贴讨论这件事，托各位的福，我当王八的事情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平板电脑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在黑色的夜晚显得惨白。江达滑动着屏幕仔细的看了好一会的内容，看到有趣的还会和他们分享，“你们看，某乎点赞最高的前三篇文章都借着我被绿这事提到了潘迪偶像的电影，义愤填膺的指责爆料人侵犯他人隐私。后面还有很多粉丝说我活该，因为自己没事找事，才被挖出这样的大料。还有人说我得感谢爆料人，否则我现在脑袋上都能喂马了还不知道。网络这个东西真是有意思啊，每个人甭管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到了网上绝对都换了一副模样，也不知道它是帮助人类解放天性了，还是一面照妖镜，让所有人都现了形”。江达说这段话的时候冷冷的看着其他三个人，小景红肿着脸颊同样冷冷的看着江达，江达的室友瘫坐在地上沉默着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潘迪紧绷着一张脸惴惴不安的等着。
“既然现在兄弟不是兄弟，情人也没有情意，那咱们就不讲人情，公事公办”，江达关上平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继续说道：“我现在的境况都是拜各位所赐，通常情况下咱们应该桥归桥路归路了，但是你们都知道我要脸，现在你们一起将我的脸面撕下来摔在地上，还上去踩了几脚。有心也好，无意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而你们每个人都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不是因为你被人肉。况且现在你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好走不送”！
“你说我要是将网友整理的这些信息发给你父母，再和叔叔阿姨聊一聊交往期间你一共花了我将近二十万的事，两位老人家会有何感想”。
小景停下脚步，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威胁我”。
“我们交往的这段时间，除了长相你唯二的优点就是孝顺，如今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顾念旧情？这不像你，这么天真”。
小景恨恨的看着江达，她后悔小看了这个男人。江达不理小景，转而看向江达的室友。江达的室友扔掉手里的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直视江达，“我很好奇，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咱俩朝夕相处，工作生活都在一起，我还是你的直属上司”。
江达的室友也笑了，“这么多年，我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那个”。
“你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而已”。
“兄弟决裂，情人背叛，一时间我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这些都要拜那些粉丝所赐”。江达将已经冷掉的泡面收起来扔进垃圾桶，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分别给自己和陈煜倒了一杯。
“亲人背叛，兄弟决裂都是因为你自己识人不明导致的。而且从你的讲述来看，你本身还是个很虚荣的男朋友，还会动手打女孩”，陈煜满脸的不认同。
“我从没标榜过自己是一个圣人，甚至是一个很棒的男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虚荣，心机，软弱。但是这些缺点不是你们侵犯我隐私，对我造成伤害的原因。都是普通人，谁没说过脏话，没干过一些不能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的事，将你放在放大镜下，不也总有那么多的问题，甚至是被曲解的问题吗”？陈煜想到了前天他被人肉时的境况。“我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从希望解决问题变成了一定要讨个说法，所以我才会发现那么大的一个真相”。
午夜场的电影院里只有江达他们几个，管理也没平时那么严格，江达将腿搭在前方的椅背上，肚子上放着汉堡薯条，懒懒的刷着手机，有时也回复一些消息。潘迪嘴里咬着披萨，手指不停的在电脑上忙活，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大屏幕，眼神有些复杂。潘迪旁边的江达室友也在忙碌着，飞快的查询着各种网站信息，看起来很熟练。
“这电影还挺好看的”，江达咬着吸管，盯着大屏幕幽幽说着。潘迪也瞄了一眼大屏幕，他的偶像此时正被欺凌的人按在地上暴打，而他怀中的电脑上满屏都是粉丝铺天盖地的心疼，以及呼吁要重视霸凌的宣传，光热搜在两天时间里就上了五十几个，全网都难见到说不好的人，平日里指天骂地的各路影评人要么集体失声，要么将片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是潘迪心里一点都不开心，看着那些因为说了一句不喜欢就被各路粉丝围剿的网友，再看一眼身边的江达，他觉得这可能会是他今年经历的最讽刺的场景。
“看各大网站评分，还有各位影评人的影评，我以为这片得横扫奥斯卡，成为华人之光，然后入围百大必看电影名单。看完电影觉得这电影能得个白莲花，毕竟白莲花影帝影后给过有水的人”。江达大口嚼着汉堡，面包碎掉在衣服上他也不在意了。转头发现潘迪正盯着自己看，“怎么，又想为你偶像说几句”？
“没有”，潘迪咬了一口披萨将嘴堵满。
“咱俩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看午夜场电影”。江达扔给室友一听啤酒。
“可不，这片注定咱俩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室友打开啤酒看着屏幕。
“这人，我这辈子也喜欢不起来了”。


 三、尾声

清晨三个人回到住所，都换上得体的衣服，尤其江达，因为网上铺天盖地的争议更是好好的把自己伪装了一番。早早的去了昨晚去过的科技园区，在附近找了一家早餐铺吃过早点，又完善了几点注意事项后，抬头挺胸的往他们查好的公司走。
“先生，请问你找谁”？前台小妹妹声音甜甜的，满脸微笑的拦住了他们三个人。潘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被小妹妹看的心里更加忐忑，小心的往江达室友的身后缩了缩。
“我们和马总约好了，早上十点”，江达室友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专业，完全不见了私下里的粗鄙模样，江达沉着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哦，马总今早就特别交代了，这边请”。小妹妹一脸毕恭毕敬的将三个人引入会议室，不一会又送来了茶水。
“自信点，你这样的举动就算是真的，也有人怀疑你是假的，你把自己当成是真的就没人敢说你是假的”，江达的室友拍了正在喝水的潘迪一下，难得鼓励道。
“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成真”，潘迪紧张兮兮的小声嘀咕。
“等过几年你年纪大了，在社会上走一圈就明白了，很多时候都是真真假假，没谁能说明白”。
“你找谁向他们公司引荐的咱们”？
“去年给咱们公司提供基础数据的那家公司总监”。
“你怎么想到找他的”？江达微微皱眉，看起来对那个人印象不太好。
“我在朋友圈发了一个动态，询问谁认识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想谈点业务，他就自己找上来了”。
江达点头。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从外走进来一位秃顶中年男士，穿着条纹衬衫，满脸堆笑，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下属。几个人相互寒暄着递了名片，落座后就是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的客套，同时带着各自的目的互相试探。潘迪一直以为江达的室友是个满口脏话，行为粗鲁的白痴，没想到他除了会偷看屋里漂亮女生的风起云涌，还真的是一个商务涉外高手，撒谎骗人草稿不打，阿谀奉承张口就来，听到最后连潘迪都觉的自己真的是来洽谈业务的。
“这几套系统很受欢迎，很多广告公司都有购买”，马总指着电脑屏幕展示成果，江达室友翻看着电脑上的内容，看完后就推给了江达，潘迪坐在江达身边，伸着脖子过去也想瞅瞅。
趁大家都在等江达浏览材料的间隙，室友状若不经意的翻着手机喃喃自语道：“最近网上可真够热闹的，这个明星谁啊”。
“您还追星”？马总搭话，同时瞥了一眼江达室友的手机屏幕。
“无聊的时候吃个瓜，这事都闹了好几天了吧，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这才哪到哪，还早着呢”。
江达室友放下手机看着含笑不语的马总道：“呦，看来马总知道内情”。
潘迪本来还在看电脑，一听到江达室友和马总的对话，心思立刻就飞了过去，竖起耳朵听。
“您真看不明白”？
“那个圈的事离咱太远，谁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到也是”。
“马总可不像是不知情的”。江达的室友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我也是因为业务往来，知道一些情况，皮毛而已”。
“说说呗，反正现在也没事，我也好奇”，马总顺着江达室友的目光看了一眼还在审阅文件的江达。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公司给一些营销公司提供技术支撑，他们从我们这**一些程序用于刷评价什么的”。
“水军呗”
马总笑了笑，算是默认。“早就知道铺天盖地的评价不可能都是人力，那还不累死了”。
“累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人气泡沫太大了，另外一天天什么都不干，一门心思扑在偶像身上的人，在一个偶像的整个粉丝基数中的占比其实是很少的，所以就需要外界助力了”。
“也是，大多数正常人就算喜欢哪个明星，也不过是多看两眼他演的剧，或者偶尔维护两句，现在网上展示的情况跟进了传销组织似的”。
马总笑，“现在的人啊，太好煽动了。网络传播迅速，做事不过脑子”。
“这次这件事被单拎出来的这个人也是倒霉”，江达室友叹息道。
“这可不是倒霉，这个人被挑出来不是偶然”！室友猛然抬头望向云淡风轻的马总。
“此话怎讲”？江达室友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江达的呼吸也在这句话中加重了。
“这个明星的新经纪人是我们公司的老顾客了，他现在有一部电影正在上映。他这个新经纪人一直在营销上很厉害”！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一场有预谋的营销活动”？
“当然，这事刚出的时候我就了解了，他们选的这人满足好几个设定指标，他们团队在我们这采购的系统我很了解，其中一项系统就是
有意识的采集恶评对象，然后对评论者进行数据分析。”
“你们都设定了什么指标体系”？
马总哈哈大笑，“详细的就不方便透漏了，简单说两个吧，例如不属于任何粉丝团体，避免引起和其他粉丝团的纷争；再比如最好是男性，没有反抗能力，不懂他们这些弯弯道道的”。
“他拍的电影不是反对霸凌的嘛，这么做对他的电影口碑没好处吧”。
“怎么没好处，有热度啊，你看这两天牵扯出来的这些事，几天得有几十个热搜了吧，哪部电影有过这么大阵仗的宣传。但是我估计这个策划的制定者都没想到，他们选的这人这么有料，只是可怜了这位兄弟，被绿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马总嘿嘿的笑着，显然对这套营销方案很满意。
潘迪觉得自己手脚发凉，浑身僵硬，他偷偷在桌子下面拉住了江达的衣角，他很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到底还是贵公司研发的系统好”。
江达室友嬉笑着拍着马总的马屁，马总心里受用，话就越发多了起来，“过奖了，不过说到给他们制定的那套系统，我们还是很满意的，除了上面说的那部分分析系统，还给他们养了一个号，听说现在已经是他们粉圈有名的大粉了”。
“为啥还要专门养这种号”？江达室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马总。
“工作室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向粉丝传达的消息，通过这种类型的号就能传达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还牵连不到工作室身上，就是俗称的职粉”。马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绽开笑容补充道：“那个号是我们一个同事帮忙弄的，那家伙养了一只绿头鹦鹉，就把头像换成了鹦鹉的头像，有时候懒得弄了，就让鹦鹉随便在键盘上敲两下发出去，下面一堆粉丝就在那猜是什么意思，揣摩分析的比比皆是。你说他们也够厉害的，就是些四六不通的鸟语他们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然后更加相信这个账号，还觉得这个账号忍辱负重，高深莫测”，马总说完哈哈大笑，仿佛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天我走在马路上，想了很多事”，江达看着脸色微白的陈煜，陈煜没敢和他对视，低头喝酒。
这几天的桩桩件件，逐渐将江达挤压到了一种境地，他愤怒，发狂，自嘲，嬉笑怒骂都是为了发泄这些无形的压迫。潘迪和江达室友紧跟着他，陪着他沉默的、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游荡。他瞅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觉得这些人都像变异的怪物，摸到键盘就脱下了这身人皮，摆脱了规则束缚后将心底的恶意无限放大。他们将胆小怯懦隐藏在屏幕后，在网络上自封为王为所欲为，当虚拟世界的伤害化为锋利的刀剑，越过网线伤害到现实中人的时候，同一拨人又立刻化身卫道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人，他们善变，他们虚伪，他们刻薄，他们不明是非，所以他们成为目的操作者最好的帮手。江达从来不认为自己多了不起，但是也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傻子，然而事实上他就是那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笨蛋，那个被大数据圈定为软弱可欺的家伙，江达的自尊心，自信心被这样的现实碾压粉碎。
江达突然停下脚步，他惊觉自己原来这么孤独，虽然此刻他身在闹市，身边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哥，你没事吧”？潘迪小心翼翼的询问。
江达摇了摇头，潘迪坐到江达的身边递给他一瓶水，也望着马路出神，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潘迪才又开口道：“哥，我这次真错了，对不起”！
江达露出苦笑，大手在潘迪的脑袋上拍了拍，明明是这个小家伙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到头来却只有他真心理解江达的境地。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江达心里反而对潘迪没了怨恨，尤其在经历了今天的事后，因为江达心里清楚，就算没有潘迪，也会有李迪，吴迪等其他人打开这个魔盒，毕竟魔盒旁有那么多的花团锦簇，蛊惑着、引诱着、召唤着。
“其实咱俩才是一条船上的”。
潘迪默然，“我刚刚又上网看了看，好多好多人还在网上四处安利着电影，呼吁着霸凌，不允许说偶像一句不好，不允许对电影有一声批评，平时常看的打分网站，分数都爆了，与它同一评分的其他作品都是世界公认的佳作。可我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觉的恶心，以前咱老祖宗还有百家争鸣的场面，怎么现在信息更开放了，技术更进步了，言论反而变的越来越不自由了！本来用于消遣的网络平台变成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些，毕竟我也曾是这个角斗场里的马前卒，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脑残”。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对付我的原因”？陈煜问，江达摇头。
“这是我恨你们的理由，被当作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操控人心只为了自己的私欲，我衷心希望你们得到惩罚。但这远不能支撑我甘愿花两年时间，放弃一切对付你们的初衷”。
“田汉和你是什么关系”？陈煜瞥了一眼对面的照片墙，中心位置贴着一张单人照，正是楼上已经自杀的房主田汉。
江达也看向墙上的照片，“说实话，我并不认识他”。因为江达一直以来的耿直，陈煜已经比较相信他所说的了，只是这句话他还是很怀疑的，“不过听说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某些人可能不这么认为”。
“既然不认识，怎么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
“我也不认识你，不也知道你不怎么样嘛！其实你应该记住他的名字的”。江达对着照片敬了敬，喝了一口酒。
“他是自杀”？
“形式上是”。
“那非形式上呢”？
“不可说和疯狂粉丝的容不得”。
“他也是两年前事里的”？
“我室友找了两个游戏伙伴帮我在网上发声，纯网友的关系，不过因为聊的来，关系一直很好，原本还约着抽空面基。只是后来事件逐步升级，我们这边被搅的天翻地覆，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了。后来在我查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本想公开曝光为自己讨回公道，却在那个时候，我室友接到了其中一个游戏伙伴的电话，田汉死了，就因为他们两个人在网上替我说话，被粉丝人肉扒皮”。
陈煜的手脚一瞬间冰凉。再看那张照片，男孩很年轻，他腼腆的笑永远被定格在了那个时刻。“网上的人说两句难听的，忍一忍总会过去的”，陈煜的声音发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江达听的。
“他们凭什么可以说两句难听的？他们又凭什么把他扒光强行拖拽于人前？不是所有人的脸皮都像我这么厚，也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是所谓的主流。总有一些人是揣着心底的隐秘小心的活着，他们平时已经活的够难了，还怎么去承受那些恶意的攻击辱骂”。
陈煜身体僵直的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突然有点不知道脚该往哪放，手该往哪摆。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江达愤怒的目光，更多的是源于墙上那个瘦小男孩。“我并不知道这件事”，陈煜的解释是事实却没有一点力度，连他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都觉得没意义，可是他还是想说。陈煜即使不是个名义上的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他没办法，也不想担负一条人命的重量。
“操纵舆论，引导粉丝泄露他人隐私，却不能保证舆论的发酵范围。达到目的后就撒手不管，这，才是最深的恶意。更可恨的是，你们做着最坏的事，却能在事后打着”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会这样”的理由安然苟活下去”。
“你现在站在这，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指责我的行为，可是你用来报复我的手段是什么？你胁迫我在网上发帖，然后将帖子热度炒高，引导不理智粉丝人肉我的私人信息，将我推到台面上，在我被万人唾骂的时候放出艺人的不雅视频，利用艺人的污点来抬高我的名声，最后再利用剪辑的音频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你用的这些手段，哪一种不是引导舆论，利用舆论来为自己牟取私利，难道就因为你是受害者，所以就能不择手段”？陈煜有些激动，他大口喘着粗气，心情却轻松了一点，一连串的审问也带出了心里的怨气，心情也没那么压抑了。
面对陈煜的指控，江达平静的回复道：“我的行为本来就脱胎于你们，我从来没觉得因为出发点不同自己就变的高尚了，我们一样的恶心肮脏。只是，我们都还活着！即便现在，那个男艺人依旧有粉丝支持，你仍然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这从来不是一个对等的战场”。是的，他们中间横亘着一条人命，陈煜在他面前是硬气不起来的，“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天才营销方案伤害了哪些人，只要在中途你能有一次记起田汉这个人，我都会停下来。可是在整个过程中你只记起了我，因为我是你们选择的目标，也因为我是热度最高的那个，而他，连死激起的水花都不大”。
“网络上已经没有他的消息了”，陈煜感觉有些疲惫，喃喃自语道。
“被覆盖了，可是在当年他因为骂战被人肉，被尖酸刻薄辱骂的时候，还是有的，而且很多”。
陈煜被江达一顿责问，虽然张口结舌，脸色也不大好，但是他毕竟久经沙场，如果不是忌惮江达手里其他的底牌，他不一定愿意和他这样两方对质。“把你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吧，再谈一谈你到底想要什么”。
“又是这句”，江达闭上眼睛微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你不图什么，但这件事总要有个结局”。
“是的”，江达看向陈煜，拿着激光笔指向照片墙上田汉的照片，在激光笔的照射下，一个小小的，隐藏极好的针孔摄像头现出原形。此时此刻，全国数以千万的人正通过各种工具围观了这场直播，陈煜一个健步起身，塑料椅子应声倒地。他两步奔到照片墙前，一把扯下了针孔摄像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田汉是谁，我也要让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永远记住这件事”。
“没用的，这件事只会成为一时热点，然后变成一些人的梗。你唤不起任何人的良知，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行业里依然会有人为了热度不择手段，网民还是会无脑跟风，谩骂诋毁，只要有一天他们能躲在互联网的面具下，他们就会把心里最黑暗的东西释放出去，这不是一种现象，这是人性”。陈煜手里抓着针孔设备，因为一时情急，田汉的照片也被扯了下来。陈煜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收拢五指将照片连同设备一同揉搓在掌心。
“你一定觉得我太天真了，但比起你们这些凡事只计较得失的人，我宁愿天真一些，这样让我觉的这个世界还有温度。我从没指望这件事能改变什么，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听进去，在网上发言的时候愿意想一想，对我来说就够了”。
“神经病”，陈煜将手里的针孔摄像头连同被揉皱的照片摔在地上。
“我要你以公司的名义发声，承认两年前的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营销手段，承认田汉的死是你们一手造成的悲剧，并且向他及他的家属道歉”。
“这不可能，这件事我可以一力承担下来，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江达转身从床上被子下掏出了一个手机，然后飞快的输入了一串号码。随后陈煜的手机就响了，陈煜有些莫名的看着江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备注为女儿同学，陈煜脸色霎时惨白，颤抖着手按了接听键，“陈总”，电话里的声音和对面的声音很快重合在一起，震的陈煜气血翻涌，眼前有些发黑身体跟着打晃，他伸手扶住了身边能扶的东西后才勉强站住。
“你他妈的找死”！陈煜稳住打晃的身体和心神后，暴怒着冲向了江达，一记重拳将他打翻在床上，陈煜跳上床将江达压在身下，伸手掐住江达的脖子，“说，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弄死你”！陈煜瞪圆了眼睛，嘶吼着像一头狂怒的狮子，江达毫不怀疑他会立刻撕了自己。
“你女儿现在很好，只是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陈煜一边听着江达的回复一边颤抖着手指给女儿拨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你他妈试试，你敢动我女儿一个指头，看我不弄死你，我一定会弄死你的”，陈煜听着手机里的回音脸色更白了，掐在江达脖子的手指变的冰冷潮湿，陈煜此时怒气上涌，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儒雅气度。
“来啊，我他妈就没想过会有好结果”。江达被陈煜按在身下，嘴角的伤口还在流血，然而脸上的戾气、眼神中的狠绝像换了个人，抹下了一脸的质朴纯真，让人看着害怕。
两人对质的几分钟里，陈煜先害怕了。他松开江达，慌乱的从他身上跳开，嘴里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放了我女儿，她是无辜的，你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放了我女儿”，陈煜眼眶发红，声音颤抖带着哽咽的哀求。
江达从床上坐起来，咳嗽着抽出一张纸巾抹掉了嘴角的腥甜，“条件不变，现在，立刻办”。
“好，好，好，都听你的”，陈煜连声答应，颤抖着手机给小李拨电话，交待他立刻以公司名义发表声明并向江达道歉，“如果有人阻拦，你完全不用理会，一切责任我一力承担”。
江达起身拿起早就打包好的背包，对着一脸哀求急切的陈煜说道：“我走后的半小时，你女儿会给你打电话的。别耍花样，除非你愿意拿你女儿冒险”。
陈煜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达气定神闲的离开了房间。他颓然的坐在床上，呆呆的盯着手机出神，心里千头万绪却又茫然无措。
在陈煜度日如年的半小时里，网上已经沸沸扬扬的闹了起来。千万人一边盯着被强制停播的江达账号动态，一边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在网络上不断发言，各种相关的平台因为承载不了过多的讨论而接连崩溃，许多程序员被迫加班。
“这回开大了，都涉及人命了”。
“真是一场大戏啊，不过谁能帮我普及一下两年前的事，这些人都是谁啊”？
“这家伙也太狠了吧，隐忍两年就为了报复？好可怕的人，还是希望人心向善，冤冤相报何时了”。
“上面的人，别他妈的装圣母，刀子没割在你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一天天就知道营销，我们看什么说什么都被带节奏，真是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这他妈操蛋的世界，然后还有那么多傻叉愿意追随，没一个好东西，一群刽子手”。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干净的吧，各位键盘侠们”。
就在网上讨论正酣的时候，江达的社交账号再次有了动态，并且第一次直播出境，留言区成群结队的欢呼着英雄！英雄！“两年前的事，各位已经通过直播了解清楚了，陈煜和他的公司固然可恨，但是现在屏幕前的诸位，你们中是不是就有曾经逼死田汉的帮凶，而你们现在的行为会不会再创造出一个田汉”？
留意区的评论由一水的英雄赞颂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朋友，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谁不说的呢，在这教育谁呢”！
“你们说的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以前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是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坏家伙。可是直到现在，我做什么了？我只不过让陈煜发了一条无足轻重的帖子，是你们在水军的引导下让帖子的热度空前，还是你们其中的某些人私自盗取他人的个人信息发布出来，又是你们随着事件的发展将陈煜捧上天，踩下地”。
“他想说什么”？
“谁知道呢，因为成为受害者开始装可怜了，并且觉得此时的自己有资格教育其他人了”。
“大叔，说点有意思的，能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吗”？
“这些事堆在一起，甚至两年前的一条命都不能唤醒某些人嘛，真是可悲”！
“是很可悲，因为总有人一直装瞎、装聋，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不在乎真相，因为别人的悲惨不幸就是他们心头的欢乐颂，成为他们黑暗人生得以为继的支柱。对于这样的人，死一百个田汉，他们也无动于衷；所以对于这群人，我自认凭一己之力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祝你们在肮脏邪恶里腐烂凋零，最后自食恶果。对于其他人，我只是希望你们做任何事前都想一想，不要人云亦云可以吗？不轻下评论就那么难吗？哪怕只是思考一分钟再发言也可能会避免一场悲剧，那是人命！田汉不仅仅是田汉，他也代表着和你不同的存在，这个世界应该求同存异，因为不同就扼杀的行为是可耻的”！
“我走了，不想再上德育课，各位拜拜哦”！
“自己这些行为不知道合不合法呢，在这说什么说，真是奇怪”。
“就是，什么东西，老子还用你教”。
“其实他说的是有道理的，谨言慎行也适用于网络的”。留言区快速更新变化，一波又一波的参与讨论。
江达看着留言区苦笑，“说这么多其实都不如做点什么，毕竟只有事情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人才有深刻的记忆。凡走过，必有痕迹，那些带了血的账号，我帮你们记着呢”。然后江达就从屏幕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表格闪现着出现在视频里，每一张表格的抬头都是一个账号名称，而下面记载的内容科目分别是账号所属人的真实姓名、性别、联系电话、所属公司、还有在两年前事件中的言论，而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些表格中的真实信息被打了马赛克。整整几百个表格密密麻麻的贴在屏幕上，像定时**一样让全网的人陷入了危机，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翻查自己以前发过的帖子，想确定是否参与了关于田汉的讨论，田汉成了网络上最多的搜索词。网络上一时间争议四起，有些人高举隐私保护的大旗，指责江达私自盗用个人信息的行为属于违法，希望有关部门重视并且将他依法逮捕；有些人觉得江达的举动极具正义感，且狠狠的教训了一些人，将他推崇为自己的偶像，还有一些人觉得两方都有问题，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与此同时陈煜公司带有公章的声明也出现在了官网上，公司负面新闻缠身，股票大跌。
“爸”？陈煜听到女儿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
“哎”！
几个月后，田汉事件的热度才慢慢降了下去。
“哥，对不起”，潘迪坐在椅子局促不安的道歉。
“对不起什么”？江达室友正帮江达系上男生纱巾，然而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脖子上的掐痕。
“我没按你说的做”。
“戴着，能挡点是点”，江达室友威胁着想要拽下丝巾的江达，看他住手才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以为他真想你对那个小女孩做那种事”？
“我真以为你们想让我对陈星辰动手的，还纠结了很长时间”。
“陈星辰是无辜的。我们也不希望你参与太多，你还小”。江达倒了一杯果汁递给潘迪，又倒了一杯酒送到室友面前。
“我其实更担心你们发现我没按约定好的做，会派另一个人来对付陈星辰。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
江达和室友相视而笑，“没有那个人，你以为你们学校那么好进的”！江达室友喝了一口酒继续补充道：“和你接触这么久，你的性格还是了解一点的。越是让你对陈星辰凶残，你越不会下手。如果不让你知道你身边有一个替补存在，你又怎么会在最后把她藏起来，保护起来”。
“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想要陈煜在那段时间找不到陈星辰而已”？潘迪此时才恍然大悟。
“没错”。
“那你们直接告诉我就好了，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再说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会相信学校里有人帮我这件事”。
“因为这两年，除了这件事是假的，其他所有的事我们对你都是坦诚且真实的。人都是这样的，我和你说了九十九句真话，就说了一句假话，冲着那九十九句真话，你也会相信这一句假话的”。
“傻小子，我们就算计划的再好，也没法保证事情一定会按计划进行。如果最后事情出现偏差，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潘迪刚开始还因为他们的隐瞒有些生气，现在却只有感动了，“你们在保护我”。
“别整那些肉麻的”，江达室友打着寒颤坐到了一边，“我们只是因为你这两年天天哥长哥短的叫着烦了而已，不想万一进去了还得听你叫”。
江达笑着看他俩互相斗嘴，“陈煜就算之前没反应过来，现在也一定反应过来了，你这个内应真的就平平安安的离开了公司”？
“我也挺奇怪的，陈煜没找我算账”。江达的室友倚靠在椅背上，轻声呢喃道，“陈煜辞去了公司所有职务，也没再出现在公众视野。田汉爸妈接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匿名捐赠。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只是他为什么要放过我”？
“陈星辰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她爸好像也没跟她说。那个小公主现在很伤心，毕竟她把她爸一直看成英雄”。
手机消息提醒，“哥，都说了咱们在一起的时候要关机的”。
“忘了忘了”
“你总这么说，你要请客”，潘迪不依不饶。
“请请请”，潘迪本来还要不依不饶，“是陈煜给我发的信息”。三个人都安静了。
“他说什么”？
“他说：李飞，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想去查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交新朋友了，你是唯一一个我比较信任的同事，我是真的欣赏你，现在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我让你失去了朋友，所以你和你的室友江达联合起来对付我，我能理解！但是当我理清前因后果的时候，我还是很生气。在江达开始对我发起进攻的时候，你一边在我身边引导着事件的进度，一边将我所有亲近的人剥离，防止在最后直播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提醒我。我很愤怒，尤其是在星辰失联的那半个小时里，你们不会知道一个父亲当时的心情。我已经做好如果星辰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去毁了你们的准备。可是当我看到星辰的时候；当她笑着对我说她去看了萤火虫的时候；我突然不恨你们了，甚至心怀感激。因为你们没伤害我的家人，我可能是真的老了！不要误会，这不是忏悔书，虽然你们让我身败名裂，但是我是做幕后的，从来都不靠网民生活。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我不想继续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潘迪看向李飞和江达，不解的问道。
“意思就是你小子还能继续骗小姑娘”，李飞收起电话笑着打趣道。
“你能不能正经点”，潘迪恼怒。
两个不正经的哥哥露出大白牙笑的开怀，“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江达将杯里的酒干掉语气轻松的感慨，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餐，“中午煮面条”。
外面天空正蓝，阳光也好，潘迪盯着江达的背影嘟囔道：“我要给小景姐打个电话，告诉她，她的确低看了江达哥”。
电视里正播放着娱乐新闻，李飞点了一根烟，玩味的看了一眼潘迪，“年轻真好，不当脑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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