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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殇夜》


 第一章黎黎梦里的人

“我梦见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下雨天，一个男生会从窗外经过，穿着黑色外套，低着头，头发淋得湿漉漉的。透过窗玻璃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黎黎把笔放下，那个男生已经被班主任领到了讲台上，个子很高，头发邋遢得半遮住了眼睛。
他叫祁一，自我介绍里没有一句话，名字也是班主任代为介绍的，是个刚从外地转过来的学生。
排座位的时候，他就径直一步步向黎黎这边走了过来。聚着全班同学的目光，表情平淡得像是一具尸体。和黎黎再次对视那一眼，他眼睛多了一些色彩，黎黎就知道他认识自己。
他走到黎黎旁边，黎黎就抬着头认真地盯着他。梦里没有后续，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去观察他的长相。很年轻，也很丧。
这是黎黎对他的第一印象。
黎黎低下头拖着单人椅移开了一个身位，挪开桌上的书，身体又尽量往墙边缩了缩，才对旁边已经坐下的祁一打了招呼。
“你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转过头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黎黎，直到察觉到黎黎的不自在后，才晃神般的移开视线。
班上对于新同学的讨论在上课铃里慢慢消散，直到上课的时候，黎黎也没见他拿出书来，只是和她隔得不远不近的坐着，看着黑板发呆。
黎黎也看着书页失神，身体因为情绪而在微微抖动，她很确信，这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神秘男生，现在就真切的坐在她身边，而且那一股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让她很想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犹豫了片刻，她给旁边的祁一递了张小纸条。
“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初也有男生向她搭讪时这样问过，但现在，她只是目的很单纯地去问他。
黎黎见他又准备盯着纸条发呆，看了看，拿出另一支笔放在了他的面前。祁一还是没有回应，楞楞看着纸条，像是失魂落魄的呆子。
黎黎也没着急再问他了，那个答案近在咫尺，她只是有些激动得不知所措。正苦着脸回忆，一张纸条就被推到了自己面前，上面规规正正的写了两个字。
“见过。”
她深吸一口气，把回忆翻了一个遍，再次确信自己没有失忆的经历，但记忆里实在翻不出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画面。除了那个梦。
黎黎正要下笔，旁边的祁一就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不小，沙哑晦涩，像是嗓子里面塞满了东西，让人听着难受。
“二妮……对不起……”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黎黎皱起了眉，偏过头来见他没了后话，就盯着他审视了很久。一头湿淋淋的头发，侧脸还留有雨渍。头发都快遮住了眼睛，像是学校里那些不加规整的二流子男生。穿着一件与身材不符的宽大黑外套，身下牛仔裤长得拖沓下来盖住了鞋面。
整身打扮，像是一个偷穿爸爸衣服的男孩子。
“你是谁？”黎黎微往墙边靠了靠。
他还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动静，整个交流过程，黎黎像是在和一个将死之人对话。
“祁一。”
他只是说了名字，但黎黎此刻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我……”
“你告诉我的。”
她接着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祁一就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就准备伸手从包里掏东西，黎黎紧盯着他，身体又往身后靠了靠。最后见他居然自顾地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火机，微微颤抖着手就要往嘴里送一支。
黎黎睁大了眼睛，再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出声阻止了祁一。
“你在干嘛？你……”
“后面说话的两个同学，站起来一下。”
老师的话让教室里空气静止了下来，黎黎咬着牙，自认倒霉就要站起来认错，还没行动，最左边教室后排的一男一女就腾一下站了出来，身子还没站直男生话就出口了。
“哎呀呀！老师，我也忍无可忍了，这前排尹萱上个课还转过身来叽叽喳喳的摆弄我，你看看，这书都给我拐跑了！”
“你放屁！你……”
黎黎没有理会那边两家伙的争闹，乘着环境先夺下祁一的打火机，声音稍大了些问：“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若不是那个梦，她不会有这个耐心去和这个人说话。“
“你梦里边，雨里的那个人是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黎楞了一小会儿。
“你跟我来。”
黎黎一把拉起祁一，无视一片不明所以的目光，跟老师请了声假，一分钟后就把祁一逮到了天台。
黎黎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从出生到有意识开始，她十几年来都会做一个梦，辗转反复永不休止，而梦里雨里的那个男生，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两个人站在天台的细雨里淋了很久，直到祁一掏出烟叼在嘴上，黎黎才收回目光把打火机还给了他。
“我已经问了第三遍了，你是谁？”她有太多太多疑惑，但归于最后开口都是这三个字。
清脆的打火声穿过雨幕，一股烟雾逆着雨缓慢飘起。黎黎下意识退了两步，就听见祁一的回答。
“我是来找你的。”
黎黎没有搭话，也不知道该对他的话作何表情。
“按照时间，你第一次见我应该是一年以后。”他的声音很沉，听不出几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音色。“所以，你可以把我当作从未来回来的人。”
“我不明白？”她硬着声说出这句话。
“你总会明白的，黎黎。因为让我来见你的人，就是你自己。”祁一抽完了烟，声音照常低沉：“我答应过你。”
“你把话说清楚！”
“两年后世界将会遭遇一场灾难……世界变成了末日，会死很多人，黎黎。”
“所以这和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黎黎冷着脸盯着他。
“世界已经开始悄然变化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东西正渐渐被腐蚀着。总有很多超乎常理的事，已经存在于你的生活中。”祁一说着话，伸出右手向上接着雨滴，下一秒手心之上的雨滴落速渐渐慢下来，最后都悬空停在他的手心之上，顺着祁一的手掌转动在空中左右漂浮。
黎黎滞着呼吸看着这一幕，在原地傻傻楞了很久，左右微动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你来找我的目的呢？带我去拯救世界吗？”
祁一眼神有些恍惚：“是……”
这时黎黎反而扬起头来，声音却是低了几分：“我……我不懂……也不在乎。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女学生，即将毕业，还要高考。我只是……只是好奇这么多年来梦里的那个人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对不起，我没有超能力也不会武功，对拯救世界没有兴趣。”
祁一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情绪愈发激动的黎黎，雨大了些，雨珠聚集在她脸上，顺着清稚的皮肤滑了下来。祁一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黎黎，却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女孩子。
祁一下意识想上前去安慰她，黎黎却像是被吓着一般退了一大步。
祁一收回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清澈柔了几分：“抱歉，之前经历的一些事让我神智有些低迷。”他抬起头来，黎黎看见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光亮，“其实再见到你我应该笑一笑的……不管怎么说，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二妮……我，嗯不怎么习惯这么叫你，之前都是你逼着我这么称呼……嗯，所以无论如何，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答应你，但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再去做决定。”
“我的决定很重要吗？”
“我也只是履行和你之前的约定。”
祁一说话像是还魂过来的尸体，终于是带了些人味。语罢后他看了黎黎一眼，就自顾往楼梯口走去。
黎黎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曾动作。在听见祁一的脚步声快要消失时，她问了句话：“这些话，是我让你告诉我的吗？那个未来的我。”
“嗯。”
“为什么？”明明她清楚自己不会是，那种有宏伟抱负的人，也没有那份实力。
祁一那边没有搭话，黎黎气得大喊了一声：“说话啊！”
“你说你很讨厌后知后觉。”
黎黎没有听懂这句话，也不想去理解未来的自己再给自己打什么谜语，她现在只想回家闷头睡一觉。


 第二章黎黎雨中惊魂

黎黎第二天来上课时没看见那个男生，她坐在自己的位置，盯着旁边空荡荡的桌椅，有些怀疑昨天那些，是不是都只是她出现的幻觉。
“黎姐姐，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喜欢这么称呼她。
黎黎微微笑了笑，回答了前排的女生：“没事，身体不舒服。”
“啊这个，其实有个问题我很好奇。”女生面色有些犹豫。
“以前见过。”
“你们还真认识啊？他什么人，看起来好酷！！我看你昨天还把他拉出去了？不会是嘻嘻……”女生八卦的表情展露无遗。
黎黎不想解释什么，只是问，“他人呢？”
“不知道啊，昨天和你出去后就没回来过了。”
黎黎也没再问，只是烦躁地趴在桌子上，用书盖住脑袋。现在的情况是，她数十年来梦见的那个男生来找她了，目的是带她拯救世界，但她完全想不出这事和她有任何关联。
上课铃响起，黎黎抬头时左边还是没人，她郁闷地望着窗外，外面还在下雨。雨季来临了，这雨该是要长久些的。
黎黎回过头来时就被吓了一跳，那个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她旁边。
“你是鬼吗？”黎黎瞪着眼瞧他。
“不知道。”
黎黎懒得和他搭话了，只是照常往墙边靠。早自习到一半黎黎就不和自己犟了，她实在没办法集中精神看书。不止是因为旁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怪人，而且教室左边的那两个人又闹呵起来了。
黎黎转眼去看，尹萱这糟心孩子又拿橘子皮往路其眼睛鼓弄。“尹～萱～！”黎黎朝那边喊了一声。
“好的班长，好的。”
那边消停了会儿，只是黎黎发现祁一在看着自己。“我们很熟吗？以后。”黎黎问。
“很好的朋友。”
黎黎有些怀疑，自己以后脑袋到底是扭了哪根筋。
“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
“和现在一样，但更成熟一些，坚定一些，也高一点。”
黎黎无奈地看着他：“和现在一样的话，就是也没有超能力变异什么的？”
“没有。”
“那我怎么……”黎黎有些说不出那些较中二的词，“你说的末日，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莫名失落。
“对。”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
“之前也是。”
黎黎把脑袋趴进臂弯里不说话了。直到十分钟后她的声音才闷闷传出。
“我怎么信你。”
“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在我亲眼所见真相后再做决定吧。”
下课时间里黎黎一直把头闷在臂弯里，隐约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你！”
“呃……班……班长，赵丽儿没来上课。”
黎黎定眼一看，是班上一个性格腼腆的男同学，那个没来上课的赵丽儿是他的同桌。他此刻正被黎黎的过激反应弄得傻了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抱歉，我知道了。”
“好……”
黎黎处理完这些的时候，路过祁一看他头顶还湿润着。她有些怀疑祁一来这里，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打伞。
“你怎么混进来的，混到这儿当学生。”
“校长答应的。”
“你威胁他？”
“没有。”
“那你靠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特殊能力？”黎黎认真地望着他，脑海里零散的迸发出电影里那些飞天入地，或是变异超能奇奇怪怪的场景。
“预知未来。”
黎黎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盯着他，见他实在没了后话，就开口问：“没啦？”
“没了。”
黎黎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感觉心里很膈应。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不会预知未来，那就只能是记性不好。
黎黎还想问些什么，就突然听见外面的一连串声尖叫，声音由远至近，在清晨至静的教学楼间游荡，直到一个男生从窗边跑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声音吸引了班上的人，即使上课铃已经响起，但还是有人好奇地跑到外面去看热闹。黎黎走出去的时候，见侧边走廊尽头已经堵满了人，从人群的间隙里可以看见地上那个男生惊恐的脸，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听着外围男生们的讨论，都在说遇见鬼什么的。黎黎只是听得迷迷糊糊，转身望着楼外的雨幕淅沥下着。雨季的天总显得有些阴沉，天空总还有些发黑。
那边的人弄清了事由，都说这个男生在操场那边遇见了鬼，人群稀散开来，大家脸上抑制不住兴奋好奇，一路说说笑笑就往操场那边赶。
黎黎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后边的祁一说了句过去看看，她就估计这件事不简单。
到操场的路不远不近，来到跑道的时候这里已经站了很多同学，撑着伞像是一顶顶屋檐，人群都在朝着远处角落的一个身影看去。
学校建址地势很高，整个学校建在一处高地。操场处于一处山势的险坡之上，边缘围上了高高的砖墙，地势之上透过围墙只能看见远处大厦的半个身子。在围墙之外，就是一处人工悬崖，下面是还在开发的工地。
整个操场异常开阔，天空显得辽阔出奇，黑压压的乌云伴着细雨，远处眼底是望不到边的围墙，围墙中部下站着一个打着伞的女生，呆呆地背对着大家，撑着伞一动不动，场面有些诡异，也没人敢上前去。
黎黎看着那个女生背影有些眼熟，像是今天没来上课的赵丽儿，她也没想太多，迈出步子就要走过去，刚动身就被祁一拉住了。
“说。”
黎黎等了他十多秒，他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表情还是那副死鱼样。黎黎就没理他了，有同学劝她等领导过来，她还是向那边慢慢走去，但心里还是留有余悸。待走得近了，确定那人就是赵丽儿，撑着一把黑伞，面对着墙一动不动。
黎黎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边呼喊赵丽儿的名字，一边慢慢走近。
“赵丽儿。”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面前的赵丽儿身体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这个动作也把黎黎吓得停住了脚步。
“你……你怎么没去上课。”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屏着呼吸走到了赵丽儿身后，见她穿着校服披散着头发，身体开始微微晃动。黎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去牵她的手腕，声音放低很多，“乖，我带你回去。”
黎黎去挽她，手掌碰到她身体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冰凉，她视线上扬，刚好看见赵丽儿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像是一个黑窟窿，一下子就把黎黎拉进了深渊。
黎黎眼睛一迷糊，恍惚间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就看见面前的赵丽儿变了一张人脸，脸上有个流着血的肿瘤，这张脸正狰狞地对她说着话：“所有人都得死！”
黎黎吓得脸色苍白，退后几步倒在草坪上，前面的赵丽儿也随之一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群随着祁一之后赶了过来，祁一牵起她的时候，见她红着眼胸口不断起伏。
“怎么回事？“她问祁一。
祁一盯着她颤抖的右手掌，想笑一下缓解气氛但终究还是没笑出来，还没开口，黎黎又见他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不曾太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凶意。
几道呼喊咋咋咧咧传了过来。
“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随着那边的大喊，声音刺破雨幕，所有人的神经都像被捏住一般，有那么一瞬间的滞楞。
黎黎趴在桌子上的时候，祁一自觉往后面移开了一大段位置，不断有几个人过来关心黎黎的状况，她回来后就趴桌上一句话没说了。
“赵丽儿怎么样了？”她问一个女生。
“晕倒了，刚送医院去了。”
“嗯。”
“班，班长，吃个橘子？”尹萱咧着嘴给黎黎递了一个橘子。
“谢谢。”黎黎对她笑了笑，这孩子像是被老师夸奖一般笑笑嘻嘻地就准备跑开，黎黎赶紧补了一句：“上课别闹了，糟心。”
“哦。”
因为一些事，班上的课改成了自习，但讨论声还是在此起彼伏。黎黎继续趴着的时候，总听见远处的讨论中谈及到一点，刚刚跳楼的，是高三的一个女生，人已经死了，刚刚她妈妈来的时候，哭泣声整个教学楼都能听见。他们说，那个女生跳楼是因为自卑，平时在班里就没什么朋友，时常还遭到同学的嘲笑，因为她的脸上长了一个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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