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雍京》 第一章一块玉玦 雍京夏日,酷暑难耐,家中但凡有点能耐和本钱的世家都会在京郊置办产业,以供家中女眷可以缓解夏日的炎热。 在京郊一处幽静的庄子中,有一片湖泊,因着靠近山林,所以夏日格外的凉爽,顾家的女眷到了夏日格外喜爱来这处庄子避暑。 在这庄子的里的湖泊附近有一个小院子,院门左侧的墙壁上,写着汀兰二字,从字迹就能看出主人的性情,自由洒脱和规规矩矩结合的十分的完美。 这里是庄子中最舒适的地方了,但平日里庄子里的人都不敢随意的来此,因为这里住着的是顾家嫡出大小姐,顾昭懿。 “小姐醒了吗?”这日下午,院中来了一位扮作男子的的女子,在庭院里来回踱步,面色焦急,不时询问着,里头的主子可起身了。 “还未,小姐刚睡下不久”守门的侍女牢牢的拦着门不让进。 “这可如何是好……” 问话女子懊恼的在院落中来回走动着,不时的望向紧闭的房门,刚刚若是再快一点就那么一点,也许就能赶在大小姐睡前见到。 虽然十分的焦急,却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吵醒了里头的主子。 但是没等女子在院中走上三个来回,那门便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位身着湖蓝色的顾家家生子的专属衣裙,梳着团髻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将门关好,几步离开门三人远。 她眉头微蹙,薄唇轻起,声音轻轻柔柔的,但是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你们在外面吵吵什么呢?”说着便看向那位来回走动的女子,“毓琉,你为何在此,不是让你跟着大少爷的么?” “回姑姑的话,毓琉正是为了大少爷的事而来,还请姑姑通报一声。”被点名的女子也就是毓琉诚惶诚恐的跪俯在地,可能因为太过焦灼,往日黄莺般的嗓子,有些许的沙哑。 妙龄女子还欲说些什么,房内传来声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声音的主人可能是还未睡醒,听起来有些喑哑。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大少爷院中毓琉,求见大小姐!”还未等湖蓝色衣裙的姑姑开口,毓琉便冲上前大声道。 “进。” “谢大小姐!”毓琉急忙上前,半路却被姑姑拦住,压低声音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清楚” 屋内—— 顾昭懿穿戴整齐,眼神清明,面色如常,珠钗翠环一样未除,不像是一个被打断午睡的人,倒像是刚和什么人见完面。 她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波光潋滟的湖水,醉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小几上铺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作,巍峨的高山绵延不绝,峡谷中的游荡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 “奴婢毓琉,见过大小姐。” “起吧,出什么事了?”顾昭懿拿着最细的毛笔,思忖着男子的面庞该如何绘制,听到毓琉的话,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整幅画毁了。 “大小姐,大少爷被抓进大理寺了,罪名是秽乱后宫” “秽乱后宫?哥哥能看得上那些胭脂俗粉?这理由未免太过于牵强!” “你仔细说说情况。” “昨日大少爷奉旨入宫,夜间也未回府,这样的事之前也有过,阖府上下皆未多想,谁知今日一早,便传出大少爷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 “整夜宫中都未传出消息?” “是。” 顾昭懿指尖轻点桌面,思虑良久,终将手中的笔墨放下。“毓琉,传讯西北,大少爷三日后启程前往。让顾飒来一趟。” “是” 若说顾家没有谋逆之心,那是假的。顾家老太爷当年是镇国大将军,以一己之力将先帝稳在了皇位上,有从龙之功,先帝登基后,老太爷便交了兵权,辞了官位,后辈子孙也不允许参军。先帝为了安抚别的功臣,封镇国公,世袭罔替。但是在最开始,老太爷便不看好先帝,先帝是幺子,自幼受尽宠爱,若非年长的皇子死的死、废的废,怎么也轮不到先帝做那个位置,若不是当时上位时机不够好,老太爷当时看先帝的长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还算一个好苗子,只要愿意慢慢来,顾家也愿意一直辅佐。老太爷说过,百年,只要百年之内,皇位上的是个有脑子有魄力的,顾家就全力辅佐,若是拎不清的那就让顾家儿郎来坐。 今年便是第一百年了,本打算是在今年花朝节开始全力辅佐皇帝,谁知道,这皇帝如此的等不及,不过登基三年,真以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向勋贵世家开战。 “小姐。” “有消息么。” “宫中的暗桩十之五六已经死遁撤离,其余的暗桩皇帝不知道。大少爷被关在大理寺,镇国公府并未受到牵连。” “他敢动哥哥,但不一定敢动镇国公府,我倒是很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的他。那个蠢货下一个想动谁?我么。”顾昭懿本来只是随便说说,但是看到顾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顾昭懿都气笑了。“他,元霍的脑子是水做的吗,之前读的书都变成浆糊了吧!” “顾飒” “属下在。” “戮苍军可准备好了。” “戮苍军时刻准备着。” “来人,回府,我倒要看看,他元霍到底想怎样。” —————— 镇国公府天一亮就收到了消息,但是国公爷不在府中,几位少爷也不在,大小姐在京郊避暑,城门未开,消息也递不出去,若是之前强出城也是有的,但如今可不能再如此逾矩,是以京郊迟了许久才收到消息。 顾昭懿的马车一路疾驰,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缩减到了一刻钟就到了,马车到了国公府门前没有人下车,马车直接进了国公府。 同一时刻,一个身穿月白色头戴帷帽的人进了太傅府。 马车一直到了内外院子的跨门前,才有一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是顾昭懿身边的贴身侍女,弄月,她的穿着打扮和顾昭懿十分的相似,从远处看,和顾昭懿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有近前的人才知道这是弄月,众人面色如常,就像马车上下来的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弄月一路不停的回了清妩院,换了衣裳才从屋中出来。 ——————- 【国公府一切如常】 元霍看着探子传回的消息,眉头微蹙,一双手从后面放在了他的额角,轻轻的按动着,元霍头也没回,将自己的手和那双手交叠在一起。 “珠儿“ “陛下” “珠儿怎么看?” “陛下,国公府一切如常才是正常的不是吗,顾老太爷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虽然我们用了计策让顾柏洲进了大理寺,只要顾老太爷还在一天,顾家就不会乱,顾家不乱……” “委屈珠儿了,朕定会让顾家付出代价的。” “只要陛下能够怜惜珠儿,珠儿就知足了。” 元霍与珠儿两人深情相拥,珠儿靠在元霍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元霍,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元霍一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陛下,太傅大人求见。” “陛下,臣妾先行告退。” “宣” 老太傅与珠儿在门口擦肩而过。 “老臣给陛下请安。” “老师快快请起。” “谢陛下”老太傅坚持行礼,且没有起身。“陛下,老臣今日冒昧前来,只为一件事。” “老师不必多言,那顾柏洲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只不过是将他押入大理寺,已经是额外开恩。“ “陛下同顾柏洲一同长大,岂不知他的秉性。” “老师,朕就是知道,才痛心,这么多年了,顾柏洲一直在朕面前装的清高,他喜欢珠儿,同朕说明,朕难道不会赐给他么,可他居然私下找到珠儿,对珠儿用强。”元霍痛心疾首,说出的话语竟带有哭声。 “陛下,打算如何?”老太傅当年在皇帝是太子是就是太子少师,元霍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但是,顾柏洲从五岁起就给他做伴读,这么多年,替他受过多少伤,抗过多少罚,就算要对勋贵下手也应当不至于如何。 “秽乱后宫本该赐死,但朕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将其革职流放。” “老臣告退。” “我送送老师。” “劳烦陛下了。” 送走了老太傅,元霍立即召来贺酩。 “今夜便让顾柏洲上路。” “是” “王路” “奴才在” “传旨,顾柏洲秽乱后宫,现将其革职,流放西南。马上去宣旨。” “奴才遵旨” ———————— “先生,元霍如何说。” “流放” “先生信了?” “信与不信,又有何干系,只看今夜。” ———————— 深夜,贺酩来到大理寺牢狱,狱卒打开牢门就快速离开。 “许久不见了,顾大公子。” “贺大人是来送我上路的。”顾柏洲端坐在地上,仿佛这里不是大理寺牢狱,而是顾家书房,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天一夜,对顾柏洲没有造成一点影响,还是那样的清风朗月。 “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费口舌,你自己选一样吧。” 顾柏洲看着面前的毒药毒酒,轻轻的笑了一声,没想到啊,元霍竟然真的这样做了,既然如此,就别怪顾家心狠。 他端起毒酒一饮而尽,酒内放的是穿肠毒药,瞬间就能致死。 贺酩看他喝下毒酒便转身离开了牢房,狱卒在贺酩离开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岗位。 “来人呐,收拾一下。” 狱卒见顾柏洲好好的端坐着,而地上还有一个顾柏洲五孔流血,没有半分的惊讶,只管做好的自己的事情。 接过狱卒给的衣袍,拾掇了一下,便从牢房中走了出去。 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畅行无阻,顺利的来到太傅府后门。后门早早守着的下人,一见顾柏洲便引着他往书房去。 “先生。” “元霍可真是好样的。”太傅见顾柏洲出现便明了。 “先生既然知晓元霍是一头养不熟的狼,爷爷百年前的计划是否该启动了。” “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下手狠,穗穗去给你哥哥把个脉。” “先生放心,哥哥没碰过那些东西。” “先生好好休息,穗穗和哥哥先行告退,给先生的礼物就在先生的卧房。” 老太傅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安排一切事宜,在听到顾柏洲在狱中畏罪自尽的消息后,难以置信的跌坐在座椅上,半天才缓过来。 摆摆手挥退老仆,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沉默的坐着。 管家见到了饭点,但迟迟不见太傅,寻来的时候,便发现老太傅自缢于屋中。 第二章二块玉玦 一刻钟前,早前来信要来雍京的本家表少爷和家眷到了,太傅昨夜吩咐明日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扰,因此管家一早送了早膳后就去前厅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表少爷想去见太傅,虽然多年未见,但是为人子侄,礼数不能少。 管家表示老爷昨夜就吩咐了无事不要打扰。 表少爷反问早上叔父可知道我来了,可有不让我前去拜见。 管家语塞,自家老爷确实没有说过。且表少爷执意要见太傅,管家心中想着自家大人能让表少爷进京,想必也是存了培养的心思,且顾家少爷畏罪自尽,让表少爷安慰一下大人也是好的,便带着人往书房去。 不曾想,一行人走至蓬莱院门口,就看见老太傅自缢…… 雍景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什么消息,若是有心总是能传的很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雍景的权贵勋贵就都知道老太傅在书房中自缢了,这时间未免太过巧妙,前脚顾柏洲畏罪自尽没死成,成了一个废人,在药物的作用下苟延残喘,后脚老太傅自缢于书房,前后脚的紧凑,让他们不得不多想,大家都心知肚明先帝早有对付世家的心思,但那个时候世家大多不是有从龙之功,就是有恩于先帝,其中唐家还是先帝的岳家,不论怎么动世家,皇室都占不了大义,可现在的这位和先帝不一样,不仅母妃不是世家女,登基以来还处处受世家掣肘…… 能想到这些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世家门阀的书房彻夜长明,后辈子弟耳提面命,整个雍景的上空弥漫着一股名为紧张的云团。 因着这件事,平民商贾的生活倒是好过了许多,少了这些纨绔子弟,每日都能多吃一碗饭。 而这些,身处乌云中心的镇国公府却是一无所知,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昨夜同顾柏洲促膝长谈后,顾老太爷连夜传讯顾国公爷和两位公子,雄关漫道真如铁。下一句是而今迈步从头越,这是顾老太爷的胞弟说的,当年也是他力排众议拥护先帝上位,为顾家换来这无限荣光。 顾津南自从先帝驾崩后就再也没有和这个胞弟见过,并非是他不愿见,而是顾津北生性逍遥自在,虽然不知道当初先帝和顾津北做了什么交易,但是顾津北在离开顾家之前曾说,五年期,西子湖畔,七月七。 半月后便是七月七…… “爷爷。” “穗穗到爷爷这来。”顾津南站在莲池边,向顾昭懿招了招手,“穗穗还记得你二爷爷么。” 顾昭懿想了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倒还真让她找到了二爷爷的存在,在她的记忆里,二爷爷就是神秘的代名词,二爷爷无所不知,还行踪成谜,但是在顾昭懿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论在哪里二爷爷永远会出现保护她。但是在先帝出现后,二爷爷就渐渐的变了,不再行踪成谜,也不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二爷爷的目光开始追随着元霂……顾昭懿想到这儿,冷笑一声,怪不得自己这般讨厌元家人。 “爷爷,二爷爷,我自然是记得的。不过,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二爷爷了。” “你二爷爷离家的时候你才十岁,如今你也十五岁了,当真是,炎瘴蒸如火,光阴走似车。穗穗,二爷爷离家前曾留信,五年期,西子湖畔,七月七。你可知什么意思?”刚刚还在感叹时间流逝,话锋一转就又要解谜。 “二爷爷早就料到如今的局面了。”顾昭懿一直知道二爷爷聪慧非常人,但是五年后的局面都能知道,脑力实在是太过人,不过太子是何秉性二爷爷如何得知? “爷爷,二爷爷同先帝是不是……” “是。”顾津南见小孙女已经想到这儿,就顺路透露一点消息。“曾想纳妃” “怪不得。”顾昭懿点点头,并更讨厌元家人。“元霂可真是恶心,顾家人一向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贱二爷爷和姑奶奶!” “其实,说起来,景安宫太后和你二爷爷也是有渊源的,当年,景安宫太后还只是一个官女子的时候被人陷害,是你二爷爷路过救了她,接着她爬上了先帝的床,并生下了当今圣上。” 一个又一个信息的接受,让顾昭懿对元家人的厌恶到了一个峰值,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元霂这么恶心,给他生下太子的景安宫太后也是一个恶心人,真不知道,姑奶奶在宫中是怎么在看到这两个人不吐出来的,自己果然还是修炼不到位。 思来想去,此事宜早不宜迟,顾昭懿唤来摘星弄月,表示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要让别人发现自己不在府中,二房和四房叔伯姨母都是明白人会帮忙遮掩,若是三房弟弟来了可以告诉他我的去向,三房弟弟很聪明的,会自己想通。还有别的府上递来的帖子一律拒绝,不论是谁,只说我醉心酿酒即可,还有就是这次去呢,就不带人了,你们在府中照顾好函杞和锦书,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安排好院子里的事情后,顾昭懿便乔装打扮成一个二流子的模样,随着出城的大队伍混了出去,到了城外十里处的一座小山上,躲在树上看着天子亲卫疾驰而过,等到天色如墨才沿着小路走到一个废弃的客栈,客栈马厩中拴着一匹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马,马上有盘缠、干粮和换洗衣物,足够一路所需。 顾昭懿换下身上的装扮,利落的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自言自语般的留下一句,“他们往南边去了。” 顾昭懿离开后不久,从废弃客栈的马厩顶上下来几个黑影,若不是他们动了,任谁都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人。 黑影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他们往南边去了,小姐也是要去南边。” “是追着小姐出去的。” “小姐刚出城没多久,他们就紧跟着出城了。” “看来是有人嫌府上的待遇不够高了。” “五六七跟着小姐去南边,其余的跟我回去捉鳖。” “是。” 黑影又重新融入夜色,只是这夜色看上去有点红。 —————— 顾昭懿自己的坐骑是一匹千里马,名叫寒酥,寒酥通体雪白在雍京附近骑行太过于显眼,只要寒酥离开镇国公府,所有人都会知道顾昭懿不在府中。 连夜的奔波,即使是千里马也受不住,为了不造无谓的杀孽,顾昭懿将马匹留在驿站,运起功法,悄无声息的到了顾家在外置办的房产中,休息一天再继续上路。 一路上都是如此,趁着夜色疾驰,白日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在第十天的时候,顾昭懿终于到了杭州府。 五六七也终于可以真正的休息一下。 —————— 而雍京这边却是让人怀疑皇帝的脑子是不是被灌了浆糊。 先是顾柏洲被关押,接着畏罪自尽没死成,成了一个废人,在药物的作用下苟延残喘,再接着老太傅李文自缢,世家门阀进入收敛状态,就在他们以为皇帝会继续动手的时候,一道圣旨到了镇国公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柏洲,先帝亲封镇国公世子,太子伴读,朕深知其秉性,倍感痛心,今,驳回其请封世子之位,顾氏子闭门思过三日,望诸卿引以为戒,世子之位请封,应三思而后行……” 顾津南代表顾家接下来这封圣旨,面色如常,甚至还能给前来宣读圣旨的公公赏银。但,罗柯可不敢接,他是伺候了三位皇帝的老人了,按理来说,以他的资历,宣读圣旨之后不给银子是不给面子,但这次的罗柯是真不敢接下,皇帝年轻气盛,极度自负,不仅搞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人家的嫡长孙搞死了,还要用圣旨羞辱嘲讽顾家,罗柯不想那么早死。 “公公收下便是,公公是什么人,我很清楚,皇帝是什么性子,公公也很清楚。”顾津南上前一步,嘴唇蠕动,罗柯会看唇语,知道顾津南在说什么。 “……咱家先走一步,还要给皇上复命呢。”是了,皇帝是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连陪伴多年的伴读都可以因为他是世家子,说杀就杀,自己一个在深宫多年的老人,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罗柯收下了那个荷包,顾柏宁在递上荷包的时候,指尖捏了捏荷包。坐在轿子上,罗柯在袖子里感受了一下,有一颗珠子,眼珠子转了转,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 “柏宁和爷爷来。” 等罗柯走后,顾津南便把顾柏宁叫到了和风院,一路上,既不说话,也不看顾柏宁,等到了和风院,一看顾柏宁的神色,心中点头,穗穗果然没说错,只是不知道在三房的独苗苗面前嚼舌根是什么用意。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 “有话就直说,在爷爷面前还要藏拙么。” 顾柏宁心里百转千回,自己的实力难道被发现了,是爷爷自己发现的还是谁告密了,是表姐吗,不,不会是表姐,那是曲生或者曲蘖吗。 “罢了,爷爷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顾家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胞,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顾津南知道自己对三儿子留下的独苗苗关注太少了,才会让小人趁虚而入,若不是穗穗,这孩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曙雀在朔风居,你要是想不通可以去看看他。”顾津南留下一句话就直接起身离开。 顾柏宁站在和风院的堂屋内,明明是身处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却觉得浑身冰冷,顾家太可怕了,自己该何去何从,他们杀了爹娘,还抓走了曙雀,连堂姐也不在家,自己还能怎么办,现在的我实在是太弱小了,该去借助那个人的力量么,那个说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 第三章三块玉玦 顾柏宁脚步虚浮的走出和风院,身后立刻跟上了几个尾巴。他在前面漫无目的的走着,尾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 顾柏宁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朔风居。 朔风居,位处镇国公府西北方最深处,被一片竹林遮挡,专门用来关犯错的人,里面的一切都是比照诏狱设立的,没有一个被迫进去的人可以完整的出来。曙雀被关进去,自己该怎么办……爷爷,是了,爷爷说可以去看看曙雀。 顾柏宁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表姐说了任何时候,顾家人都要有排面,不能失了顾家的脸面。 “宁少爷来了。” “我要见曙雀。” “宁少爷放心,人已经给您提出来了。” 顾柏宁跟着引路人往朔风居里面走去,这是他第一次来朔风居,他发现其实朔风居从外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诏狱,环境清幽,微风拂面,竹子的香味顺着石板路悄悄的钻进鼻子里,十分好闻。 “宁少爷,曙雀就在前面的屋子里,小的就不过去了。”话音刚落,引路人就已经离开。 顾柏宁几步上前打开房门,入眼是一张官帽椅和一个站在左边的黑衣男子,越看越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顾不上细究,他走至曙雀面前,刚想开口,就看见曙雀的右肩胛骨上纹着火焰纹。火焰纹是皇帝亲卫的象征,曙雀身上的纹印绝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弄出来的,也没有人可以在不经过曙雀允许的情况下对他进行烙印…… “曙雀,你是皇帝亲卫。“ “宁少爷,是,我是陛下亲卫。” “那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若不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为何派我来保护你。“ “是……” 顾柏宁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谁,若是表姐在就好了,对,表姐,那个人是表姐身边的人。 “顾飒。”顾柏宁回头看着黑衣男子轻轻的叫到。 顾飒听到顾柏宁叫他,点了点头,走了过来。而随着顾飒的走近,曙雀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牙齿都开始打颤,原本菜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 “顾飒,他说的说真的吗?”顾柏宁忐忑的问道。 “半真半假。”顾飒打量了一下曙雀,还挺能忍的,就是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最高标准还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吃了【诚信为本】,问什么就得说什么,一但说假话就会感受到极大的痛苦。 “你是顾家的人,顾三爷的亲生骨肉。”顾飒看傻子一样看的看着顾柏宁,很不懂为何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少爷难道不知道,顾家的功法不是顾家的血脉,若是练了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顾柏宁愣住了,这个事情没有人跟他说过,自从五岁那年,爹娘过世之后,大部分时间只有曙雀陪在自己身边,原本的老人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疏远或者赶出去了。 现在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顾柏宁觉得自己真的是傻透了,幸好,还有表姐,若不是表姐拉自己一把,自己可能就真的全听对方的话。 “小姐,让我留下便是为了这件事,宁少爷是不是和曙雀说了小姐的行踪。” “是十日前我去蘅芜苑找表姐的时候,恰巧碰上姐姐出门,当时曙雀也在。” “那少爷可知,小姐刚出城门不久,燚军便紧随其后。” “我错了,我不该轻信他人,不该在姐姐多次暗示之后还是相信曙雀……” “少爷既然知道问题所在了,就去寻老太爷去吧,曙雀就交给朔风居,他还有些事情没说清楚,等问出来了会告诉您的。” “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是爹娘的死?” “是,少爷还是别问了,等一切都清楚了,您自然会知晓的。” 顾柏宁恍惚的来,恍惚的走,飘飘忽忽的又回到了和风院。 顾津南就站在莲池边,若是顾柏宁那天也在的话,就会发现,那个位置和那天一模一样,就连表情都一样。 “爷爷,柏宁知错。” “知道错就要改,这么些年是爷爷忽视你了,对你不够关心才让小人趁虚而入,幸好,穗穗对你很好,没有让你一个人。” “是,姐姐很好。” “穗穗回来之前你就待在和风院,但是每日的课业不能落下。” “柏宁明白。”顾柏宁知道,顾家要开始清洗了,即使不把钉子拔出去也要知道是谁放的钉子,三房的大钉子不一定就一颗,此时此刻待在和风院是最安全的。 顾津南看着这个最小的孙子,目光慈爱,自从长房和二房四房的几个孙子长大,渐渐的都能承担事情,自己也开始退休生活,若不是元家欺人太甚,顾柏宁想必也会被交给穗穗带大。 祖孙俩一起在莲池边赏景,气氛十分的和谐。 “老太爷,小姐来信了。” “去书房,柏宁也一起来。” “是,爷爷。” —————— 一进杭州府,顾昭懿就径自往城中最大的客栈而去。 福瑞客栈,全国连锁,有人的地方就有福瑞。但很少有人知道,福瑞客栈的东家是镇国公府,且每一间福瑞客栈都留着三间上房、三间中房,以供顾家人不时之需。 顾昭懿向掌柜的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玉镯就直接上楼去了,五六七三人在顾昭懿上楼后才从外面进来,去了客栈后院。 连日奔波,每天的睡眠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五个小时,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终于可以放心的四人在房间内睡了个天昏地暗。 直至晚膳时间,四人才醒转,顾昭懿的房门外,掌柜的一直关注着,一见她醒了,连忙吩咐小二把准备好的膳食端上去。 吃饱喝足睡好之后,顾昭懿懒洋洋的躺在窗边的长塌上,听着楼下的喧哗声,感叹着生活的气息,若是没有这些事情,住在江南一带倒也不错。 【笃笃笃】 顾昭懿也不出声,只摇了下手腕上的铃铛,铃铛的暗语懂的人自然懂。 “小姐。” “你们都休息好了。” “还请小姐吩咐。” “你们这几日轮流去西湖边观察一下,那些人和事还有周边的房子。” “是。” “对了,把这封信送到爷爷手上。” “是。” “下去吧。” 顾昭懿双手放在头后面垫着,三千青丝随意的散着,二爷爷会在哪里呢,当年二爷爷留下那样一句话,只有地点和日期,却没有时间和位置,该怎么找二爷爷呢,若是自己遇到危险,二爷爷是不是会自己出现,算了,不给戮苍军增加额外的工作了。 —————— 雍京这边,终于收到顾昭懿信件的祖孙俩一同回到书房,倒是比刚刚更像祖孙。 “穗穗一路平安,柏宁也该放心了。” “我一直相信姐姐。” “那就好。”顾津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意味深长的说。有之前的前科在,顾津南也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孙子,就是因为太相信了,顾家的后辈每一个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能装,能藏。 “爷爷,柏宁该去写功课了。” “行,去吧,你以后就住在东偏房。” “是,柏宁告退。” 顾津南看着手中的书信,头也不抬的对来人说,你觉得这孩子如何,和你小时候挺像的。 来人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可比这孩子讨人喜欢的多,不过这性子倒是适合去天衡门,我同那门主有几分交情,找个时间问问这孩子愿不愿意,要是愿意我就写封推荐信。 顾津南知道来人说的话的分量,他写的推荐信,就算顾柏宁是个傻子,也是能进的,只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东西找到了么。” “放心,穗穗是我看着长大的,拼了这身修为,我也得让她安然无恙。” “说点儿吉利的。” 来人挥了挥手,我还有事,要找个容器装药,国库有个白玉瓶用的是上好的汉白冷玉,想个办法把那东西拿出来。 顾津南嘴角抽了抽,从身后的博物架上拿下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交给了来人,这里面是柏洲制成的幻药,吸入者可以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不论有多强的意志力都会中招,第二天醒来会用别的事情代替这件事,无副作用。 来人接过盒子只留下一句,我会和宝宝一同回来。 估摸着时间,顾津南去了东偏房看看在和功课奋斗的小孙子。 “柏宁,你可愿意去天衡门修行。” “我……” “没事,你不必急着回答我,等穗穗回来了,你在告诉我答案。” “好。” “柏宁对于现在的局势有什么看法,可以直接说,和风院很安全。“ 顾柏宁想了想,终于愿意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他说元霍只能守成不能建业,若是外邦发现边疆守将被换下,必然会发起进攻,且元霍这次以莫须有的罪名害了大哥,看似威慑了世家,实际上是让世家起了防备之心,元霍这辈子都不会赢过世家,只是为他出谋划策的人,要注意,因为,这一招虽然十分的鸡肋,在元霍的眼中也是一次胜利,无论后面那个人再说什么不可思议的计策,元霍就算不照办,也会采用其中十之七八的意见。 “爷爷,我想习武。” 顾津南很欣慰,顾家儿郎果然都是好样的,顾家的血性深刻在骨子里。 “可以,明天起,顾飒会亲自指导你,直到穗穗回来。” “谢谢,爷爷。” “夜深了,早些休息。” “是,爷爷慢走。” 顾柏宁在刚刚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是不是顾家人,自己的弱小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不敢接触除了姐姐以外的顾家人,和叔叔伯伯们十分的生分,和哥哥们的关系也不好,练习心法的时候,遇到问题也不主动去问,一直挨到姐姐发现不对劲,若不是那心法和顾家的血脉十分的贴合,自己可能长不到这么大,回忆过去,真真是十分的可笑。 他想清楚了,从今日开始,要做一个有实力有排面的顾家儿郎。 就像堂姐常说的那样。 第四章 顾柏宁在家中立志成为一个有实力有排面的顾家儿郎的心理路程,顾昭懿一概不知也暂时不是很关心,她现在正烦心着该如何找到二爷爷,二爷爷在她小时候便时常如此,把一些东西藏起来让她找,美其名曰锻炼心智。 但总归会有一些指向性明确的线索,哪像现在,只有一个大概,惆怅。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福瑞客栈的位置非常好,在楼上可以看到西湖的夜景。顾昭懿将手中的酒杯端起,对着窗户就想倒下去,余光一瞥,酒杯上似乎有字。 顾昭懿将酒杯拿起对着月光仔细辨别着,在杯壁上有一行小字【烟笼寒水月笼沙】,是个字谜,洃消?有这个地方吗?罢了先看看附近有没有这样的景色吧,附近有这样景色的应当不多,不若让五六七去打听打听,自己去问,目标太明显,燚军被引开,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在宁波府,距离七月七只有几日,要加快速度了。 一架纸飞机从窗口飞了进来,降落在桌上。 一看见那架纸飞机,顾昭懿就头疼,这是她师伯的传讯方式之一,而没有一次,传讯过来是好消息,每一次都要耗费许多精力和财力,纵使她救过自己一命,这么些年,就是两条命也还清了。 顾昭懿将火油浇上去,点燃的瞬间,启动机关到了另一个房间,算了算时间叫人上来处理,免得将客栈烧掉。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顾昭懿就将五六七三人叫了过来。 “你们去问问附近可有一个叫洃消的地方,还有有没有那座山或者那片林子,有湖水的可以看到月亮的,但是又没什么人去的,若是问你为什么打听,你们会遮掩么?” “小姐放心,我们是专业的。” “那还不快去。” “是。” 一个时辰后,他们回来了。 “小姐,据可靠消息,在距离西湖边半日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荒山,山顶有一片湖泊,荒废之前一直是杭州府远近闻名的景点。” “嗯。还有话就说。” 三人眼神交战,最终顾五败在了两人的合击之下。 “……我们在路上听到,有传言,大少爷品行不端,才会变成废人,顾家家风有问题。” 顾昭懿白了一眼,真真是无稽之谈,不过,元霍将哥哥关起来的理由是秽乱宫闱,但实际上,这个理由只有一品大员和一些勋贵知道,外头连哥哥获罪都不知道,连圣旨都是很低调的宣读,杭州府和雍京隔得这么远,是怎么知道的? “罢了,这些话暂时不去理会,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们去做,五六七还是留在杭州府,十三十四十五去一趟宁波府找一个人,今晚就出发,接头暗号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十里不如你。” “都去休息吧,不用留人。” “是,属下告退。” 顾昭懿摆摆手,走向博物架,从架子上拿下来一套金镶玉的棋盘和棋子,有点富呢。 对照着棋谱,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进入沉浸式的状态,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等顾昭懿回神的时候,已经子时了,外面的声音只有风声和打更人的声音。 Bang!Bang!天干物燥,小心火烛。Bang!Bang! 捏了捏手中的棋子,选了一颗随意的扔回棋碗中,叮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的明显。 比这更明显的声音是隔壁房间突如其来的打斗声。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整个客栈只有打斗声,仿佛客栈已然废弃。 啧,听着那声音,顾昭懿觉得有点心疼那些家具,真真是太惨了,还没见过世面就被无情的粉碎。 一刻钟后,顾昭懿面对着的那到墙壁,慢慢的出现了一道裂缝,接着裂缝变成了一道门,刚好供一人出入,而随着变化的还有愈来愈近的锁链声,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格外的瘆人。 顾昭懿应景的摸了摸手臂。 从对面过来了两个人,一黑一白,搭配着手里的锁链,活像七爷八爷正在营业。 “你们……”哪怕是顾昭懿在此刻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缓解现场的尴尬,当然,她的表情也不是特别的友好。 以至于,对面的黑白双煞,对视一眼,手中锁链一甩,三个被弄晕的蒙面人就落在了她的面前,接着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顾昭懿嘴角抽了抽,看了看那个完好的门,也不是很懂他们一个个喜好从窗户进出是个什么癖好。 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她侧头看向那个半盏茶时间之前从窗户进来的黑衣面具人,以非常友好的面部表情问出了这个问题。 黑衣面具人表示,不想说话,别问,问就是轻功太好。 行叭,顾昭懿决定有机会也体验一下。 “听说陵王世子这几日要回京了。” “是么。” “你不是他未婚妻兼师妹么,难道不知道?”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怪不得,据说这次陵王世子回京,是皇帝下的密旨。” “思路很清奇,逼死太傅,秘召太傅徒孙回京,有意思。” 陵王世子,姓孟,名江沅,字长源,弱冠之年。师从当朝丞相越辞同顾柏洲是师兄弟。其父为当朝唯一异性王,其母不详。总角之年因身体原因长期在苏州府静养,而在孟江沅居住的宅子隔壁,就住着同样身体不好的顾昭懿。 “你何时回京?回京后要找他么。” “急什么,这边事还没办完呢,再说了,我们陵王殿下可是个体面人,唯一的嫡长子忽然回京,必然是要见见世面的。” “哈哈哈,你这嘴啊,若不是你身份高,怕是要被人在小巷子里套麻袋的。” 顾昭懿斜睨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走,再不走烟花该炸了。 而地上之前被弄晕的蒙面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跟蛆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发现顾昭懿在看着他们,默默地停了下来,并开始疯狂扭动。 ??????? 这不会是傻了吧,那得退钱,怎么着也得退一半,顾家家大业大的,不能乱花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 “你们……想说话?” “嗯嗯。” “我只听一个人说话。” “你?行吧。” 顾昭懿将那人的哑穴解开,往后退了退。 “我们无意冒犯顾小姐,之前都是误会。” “误会?” “是。” “你们大半夜的拿着刀剑往我房里钻,你说是误会?” “之前不知道是顾小姐,若是知道目标是顾小姐,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接单子。” “呵。” “既然误会解开了,顾小姐可否给我们解药?”三个蒙面人一脸恳求的看着她。 “……什么解药。”三个壮汉用星星眼,着实恶寒。 “烟花散。”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三人发现是顾昭懿后开始疯狂表现的原因,烟花散顾名思义就是死的时候和烟花一样绚丽,但是死亡的过程也和烟花点燃的过程一样,全身的血肉被一点一点的点燃,直至心脏。而烟花散是顾昭懿大师兄的独门毒药。 “这个解药我有,也可以给你们,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不论是下油锅还是上刀山,我们都可以。” “不用你们这么牺牲,只需要告诉我,雇主是谁就可以。” “这……” “你们慢慢考虑。”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蒙面人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行规就是不能暴露自己和雇主的身份,因为前者暴露了,就是全家玩完,从此除名,后者暴露了,雇主玩完,自己的声誉会有些影响,但是,这次的生意是秘密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了这个单子,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具体是谁我们没有认出来,他带着面具,是一个男子,身长八尺,体型不胖不瘦,说话有北方的口音,还有他腰间的玉佩上刻着双鱼纹,走路姿势像是个练家子,手上有剑茧。” “还有么,你说。”顾昭懿将左边的那位也解开了穴道。 “我看到他耳后有一颗红痣!” 顾昭懿一脸惊奇的看着他,观察相当的仔细啊。 “行了,这是解药,每三天和水冲服一粒,重复三次就可以了,下次有机会的话,请你们到雍京做客。” 三人接过药瓶,忙不迭的道谢,听到她下一句脸都白了,但是也不敢反驳,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着他们从房门出去后,顾昭懿又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双鱼纹的玉佩,耳后有红痣,练家子,使剑……这一条条的线索加起来,很明确的指向一个人,但太明显了,而且耳后这个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刻意观察和显露又怎么看得见。 可真是烦恼,不过是出来找二爷爷,怎么还有这么多事找上门来,她都特地伪装起来离开雍京了,一路上的虚假消息也都一直在布迷魂阵,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找到她,这该是什么天赋?  第五章五块玉玦 第二日一早,趁着众人还都没起床,顾昭懿悄悄地去了城北的定远寺,又顺着入城的人群去买了城东的糕点。 慢慢悠悠的走回客栈,远远就看见客栈门口,掌柜的在焦急的扭动着。 顾陆心心念念了一晚上要把杭州府的顶尖美食介绍给小姐,好让小姐在国公爷面前美言几句,将自己调回雍京。 虽然,杭州府位处南方,又是水运的必经之地,油水多的是,但油水太多了,且离权力中心太远,养老倒是不错。 谁知,一大早起来就没见着小姐,房间里还有打斗的痕迹,脸都吓白了,又不敢声张,只好在门口等着。 终于看见了小姐,顾陆差点儿哭出声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 “闲着无事,去买了点儿点心。” “这点小事让小的来就是,劳累您走这么远,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一大早湿气还是很重的,您披风也不带一件……” 顾陆一路不停的叨叨叨,顾昭懿已经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当年在苏州府静养的时候,顾陆的父亲就是当时的管家,那个时候的顾陆才10岁,小时候就跟个小老头似的,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动。 “好了好了,顾陆哥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下次一定和你说一声,就是不和你说我也会带披风的。” “你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没有下次。” “我先回房间休息啦。” “嗯……等等。”顾陆将顾昭懿拉到一旁,悄声问到,“你房间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没事,昨儿晚上,我睡在隔壁呢。” “那就好,我已经收拾过了,你好好休息。” “嗯嗯嗯。” 可算是应付过去了,要是让顾陆知道自己昨晚上还和蒙面人面对面了,今天可别想再溜出去。 熬了一个通宵,顾昭懿回房间后沾床就睡。 —————— 而远在雍京的元霍又有新的想法。 乾清宫内,屏退左右,元霍同珍妃同榻相拥。 “爱妃觉得,顾柏洲真的废了吗?” “陛下不是说那是穿肠毒药么。” “明日,爱妃随朕去镇国公府走一趟。” “全凭陛下做主~” “睡吧。” 早朝—— “顾爱卿。” “臣在。” “朕今日想去你府上做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自是欢迎至极。” “那就这么定了,朕同珍妃去你府上吃午饭。” “臣遵旨。” ……………… 还未散朝,镇国公府就已经收到了皇帝要来的消息。 “爷爷。” “灿灿来了。” “皇帝想做什么?想看大哥的笑话?还是想找机会羞辱镇国公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他想做什么,镇国公府都不能提前接招,只能见招拆招。” “是,孙儿明白了。” 顾津南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有个偏文的孙子真好,和顾柏恒顾柏恒两兄弟完全比不了。 元霍退朝后就换了常服,带上珍妃,跟着顾霈安一同回府。 一下马车,镇国公府门房就认出了来人,刚想行大礼,就见元霍摆摆手,示意自己微服私访。 “朕今日不声张,就当我是顾卿的朋友,你们自便就好。” “是。” “顾卿,其实朕今日来是想见见柏洲,虽然朕之前将他关起来,但也不曾想要他的性命,这么多年,朕也是才知道柏洲的性子如此刚烈。” “陛下的意思,微臣一定会转告犬子,让他早日走出阴影。” “朕想去见见他。” “犬子,如今心情不太好,就连昭懿都很难见上一面。” 全雍京谁不知道,顾柏洲是一个妹控,而连顾昭懿都难得见上一面,顾霈安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就差按住元霍的肩膀告诉他,顾柏洲现在谁也不见特别是你。 但元霍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顾大人,陛下不过是想安慰一下小顾大人,您怎么推三阻四的。” “朕要见顾柏洲。” “请陛下随微臣来。” 众人走过一道小桥,才到了顾柏洲的院子前。 “顾飒。” “大人,大少爷正在休息。” “去叫叫他,陛下来看他来了。” “是。” 顾飒转身就走,知道旁边那位的皇帝也没有行礼的意思,这让元霍觉得面上过不去,刚想发怒,就听得顾霈安说。 “陛下息怒,这顾飒是小女在郊外捡来的,见到他的时候浑身是血,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么多年了也只能说点简单的话,大夫说是伤到了脑袋。” “原来如此,穗穗心地善良,容易心软,朕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了。” “臣代顾飒谢陛下隆恩。” 顾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他正在帮忙。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顾飒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请。”顾飒维持住了人设,高冷的沉默寡言的痴呆俊男。 “陛下请,娘娘请。”顾霈安看着元霍想生气却又不能生气的样子就想笑出声,但是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的职业素养得到了完美的升级。 元霍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顾柏洲的凄惨模样。 原本清风朗月的顾柏洲是一众未出阁女子的白月光,成日穿着不是月白色就是湛蓝色的儒衫,手里摇着一柄折扇,行走在大街小巷,爱慕者多如过江之鲫,连他的老师李文那个老古板都称赞他是眼中有星辰,手中有经纶。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元霍嫉妒到面目扭曲。 而现在,他面目丑陋,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靠着药物苟延残喘,元霍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 他突然转头看向珍妃,见珍妃的眼中充斥着震惊、不可思议、难以相信,心中更觉畅快。 实际上,珍妃心里想的是,这是谁的手法,伪装的也太好了吧,仿佛床上就是顾柏洲。有机会定要结交一番。 虽然心里的想法十分的恶毒,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柏洲……你,不要害怕,御医治不好你,朕就为你找民间神医,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嗬嗬嗬。” “犬子说,谢陛下。” “只要柏洲愿意治疗,朕就安心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太后娘娘说要与您共进午膳的。” “好吧,那朕就先回宫了,柏洲好好休养。顾卿,不用送了,多陪陪柏洲。” “嗬嗬嗬。” “微臣恭送陛下。” 确定周围都是自己人之后,顾霈安敲了一下墙上的暗格,一个入口显露了出来。 顾飒随着顾霈安一同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密室,但是里面一切用品一应俱全,和外面的摆放一模一样,就连床上都坐着一个和外面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见到顾霈安和顾飒进来,将手中的书籍一放迎了上来。 “父亲,顾飒。” “嗯,感觉怎么样。” “父亲放心,孩儿现在感觉好得很。” “幸好,你二爷爷有先见之明,否则……” “孩儿现在不是没事么,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穗穗。” “穗穗去杭州府找你二爷爷去了。” “是这样啊。”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顾飒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吧。” “那爹就先走了。” “那我就不送父亲了。” 顾霈安不禁感叹,儿大不由爹啊。 “小姐十二日前就离开了雍京,燚军有内鬼安插在宁少爷身边,导致了小姐的行踪泄露,但好在小姐机敏,一路上都是迷魂阵,将燚军引到了别的州府去……宁少爷现在住在老太爷的院子里,由老太爷亲自教导……” “倒是没想到,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原来,当时顾柏洲并没有喝下那杯毒酒,倒地的是一个傀儡。但是没想到元霍在很早之前就给他下了****,经年累月的,若不是因为一直都有服用解毒的药丸,平日的熏香和身上的香囊都是有解毒的功效,只怕活不到加冠。 顾柏洲和元霍相识于总角之年,元霍比顾柏洲年长三岁,自从顾柏洲被指为伴读之后,元霍就一直很照顾他。是什么时候,元霍对他起了杀心,顾柏洲已经不想在追究,如今,顾家的大计已然启动,顾家和元家不死不休,这表面的和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顾飒,你先回去吧,明日,带着柏宁来找我,我有话和他讲。” “是,少爷好好休息。” 待人走后,顾柏洲端坐在桌前,手中的笔迟迟不曾落下,墨水凝成一滴珠落在信纸上,晕开了一大片墨迹。 若是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那个位置,就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将元家拉下来,时间么,多得是,十年之内,那个位置必将由顾氏儿郎坐。 第六章六块玉玦 雍京虽说酷暑难耐,但是八月的清晨却是有一丝的凉爽,从中能感受到秋天逼近的步伐。 昨日傍晚,顾柏洲让顾飒第二天将顾柏宁带来。这天才蒙蒙亮,顾飒就把顾飒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顾柏宁一脸的绝望,这个点,连鸡都还没起呢,他就醒了。但他又不敢说什么,一个顾飒都打不过,再加上一个大哥,想想都为自己的实力心酸。 敢怒不敢言的跟在顾飒身后打着哈欠,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 等他们走到的时候,顾柏洲已经起来练习剑法了,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日清晨,练习基础剑法三遍,接着再练习自身功法。 顾柏宁看着神色清明的顾柏洲,心中深感羞愧,人家这么具有天赋都早起练剑,自己有什么理由偷懒呢。 “少爷。” “大哥。” “你们来了,怎么这么早,灿灿还没睡醒呢吧。”顾柏洲收了剑,侧头看向顾柏宁。 “大哥我错了,我明日一定早起。”顾柏宁连忙站直身子。 “哈哈哈,无妨,倒是不用这么早,这个点,就是穗穗都起不来呢。” 顾柏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说道,我哪能和姐姐相比,我是要保护姐姐的,自然是要早起用功。 顾柏洲爽朗大笑,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记住你的初心,以后才不会迷失自己。 顾柏宁拱手作揖,坚定的承诺,此生以保护姐姐为己任,绝不让姐姐掉一滴眼泪。 “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去办一件事……明白了么?”顾柏洲贴近顾柏宁的耳朵旁边说的,旁人连他的嘴都看不见。 “保证完成任务。” “行,去吧。” 顾柏宁匆匆忙忙的从里面出来,还不忘了叫顾飒进去。 “少爷。” “你即可点上十五人,跟着他。” “少爷不放心,又何必让他去。” “曙雀死了,不代表梧桐院的钉子拔了,不过是一个弃子,还指望他能够威慑谁。” “话虽如此,但宁少爷心思敏感,贸然派人,怕是会有反效果,得不偿失。” “灿灿是个好孩子,他会明白的。” “是。” 知道和顾柏洲争论没有结果,顾飒也就不再说其他的,毕竟连顾昭懿都无法让顾柏洲改变主意。 顾柏洲也不理会顾飒的心理活动,将剑放回剑鞘之中,甩了甩衣袖,就回到了密室,现在还不是他现身的时候。 顾飒在原地站了会儿,就去城郊点人去了。 而顾柏宁在顾柏洲的指示下,禀告顾津南后,策马奔驰,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州府。 燚军探子紧随其后,十五位戮苍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远在杭州府的顾昭懿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找二爷爷。 “来人呐!人呢!都去哪儿了!”顾昭懿站在荒山顶上,环顾四周别说线索了连个能藏的地方都没有,空旷的山顶回荡着她的叫喊声,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已经枯萎的树影像鬼手一般显现出来。 顾昭懿坐在崖边,随意的晃荡着双腿,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怎么还没人……十四颗,十五颗,我有点饿了……二十……三十……是不是耍我!!!算了,不等了。 顾昭懿唰的一下起身,扭头就走,突然,从从天而降一个重物,将她撞到了山崖下,在昏过去之前,顾昭懿表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出发前顾昭懿就把人都支出去了,等他们回来也要个三四天,所以顾昭懿在崖下昏迷了一夜都没人来找。 “嘶……”顾昭懿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抬不起来,手断了。她郁闷的看着折了的左手,想了想,夸了夸,毕竟它保护了自己的头没有被石头撞到。 看了一圈,这边似乎已经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边是哪儿,自己又是怎么掉下来来着? 啊,是了,有一个从天而降的…… 她转头看向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不明物体,慢慢的挪过去,喔,是个人,再看看,是个男人,仔细看看,还有点眼熟。 又挪到水边,把袖子撕下来,打湿了,拿过去把那人脸上的血污擦拭一下。 嗯,是个美男子,不过,这真的有点眼熟,视线转移到他腰间的玉佩,认出来了,这是孟江沅。 也不怪顾昭懿认不出,就算是孟江沅干干净净的站在她面前,没人告诉她的话,她也是记不得人的,两人都已经多年未见。 况且,顾昭懿脸盲,平时都是靠着声音和肢体语言还有身边的摘星弄月顾飒他们提醒来分辨人。 现在这孟江沅,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血污,擦干净了,还有划痕和淤青。 看起来相当的的惨烈,也不知道是谁,不顾江湖道义,打人往脸上打,这样一张脸,也下的去手,实乃豪杰也。 怎么说,孟江沅也算是自己的师兄之一,出于道义,她还是得把他弄醒才能要求赔偿。 挪动着堪比乌龟的缓慢步伐,在附近搜寻着草药。 直到日落西山,顾昭懿才将草药弄好,把东西放在一旁,仔细探查孟江沅的内力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才把已经处理过的草药一点点敷在伤口处。 做完这些,顾昭懿也抵挡不住困意,躺在一旁睡着了。 第二天,孟江沅先一步醒来。 看到身旁的顾昭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明了,是自己把人撞下来了。 想起来探查一下,一动,腿部就钻心的疼。也许是周围没有外人的缘故,孟江沅没有忍耐痛楚,叫了出来。 顾昭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你醒了啦,嗯?腿断啦?哼,让你把我撞下来,现在好了吧,你断了腿,我折了手,就在这里住着吧。 “我也不是故意撞你的,黑狼帮的副帮主给我下黑手,我一时不察中了招。” “是这样,那我勉强先原谅你。”顾昭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型的圆筒状的物品,从底部扣扣搜搜的掏出一截线头。 “这是穿云箭,等晚上我把它放出去,就会有人来找我们。” “我之前忘了,可能是脑袋撞到了吧,你等着赔吧。” 孟江沅哑然失笑,这么多年没见,穗穗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只要能出去,你说了算。” 两人分别多年,即使孟江沅再想和顾昭懿交流,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顾昭懿并不想听。 夜幕降临,顾昭懿点燃了穿云箭,蓝白色的烟火在黑夜中格外的诡异和显眼。 半个时辰后,顾陆带着人到了涯底。 要不是孟江沅伤了腿,顾昭懿本想自己上去的,叫来顾陆,别的不说,烦都要烦死,还让他担心。 “好了好了,我的顾陆哥哥啊,穗穗手好疼啊~”顾昭懿说手疼一方面是想让顾陆转移注意力,另一方面是因为手真的疼,且顾陆是从小陪着她的,算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顾昭懿从来不会强势。 听到顾昭懿说手疼,顾陆连忙止住话头,让人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穗穗别怕啊,手会没事的,大夫在客栈等着呢。” 孟江沅眉头一皱,怪自己粗心大意,连穗穗手受伤了都不知道,又生气顾昭懿不和他说。 感受到担架上的人所散发的危险气息,二十三十二十五十八加快身法,将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压缩到一炷香。 客栈中,济世堂的两位大夫带着药箱,等在大堂中,其中一位穿着白袍的大夫,一见顾陆回来便急匆匆的走上前去……扶住了顾昭懿的手臂。 “疼……”顾昭懿眼泪汪汪的看着来人。 “活该你,你这手再迟一点,就等着废吧。”白袍大夫说着最硬的话语,做着最轻柔的动作。 “那我不是发信号了嘛~”顾昭懿试图挽救自己的错误。 “哼,顾大小姐是第一天和我认识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三表哥就原谅我吧。” 白袍大夫正是镇国公府四房的嫡子,顾柏澍。师从传说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越明,这次正好在附近免费行医,看到那个蓝白色的焰火,赶了过来。 顾柏澍包扎完抬头看着孟江沅,也觉得十分的眼熟。 “这是孟江沅。” “啊,怪不得。”顾柏澍恍然大悟。 “你认识我?” “不,他不认识你,他只是认识你爹。” “咳,都是误会,误会。” 原来,一月前,顾柏澍将喝醉酒后的陵王误认为登徒子,给他来了一套棍棒泻药连击,也因为这样,才外出义诊。没想到,又碰到了人八百年没回过雍京的儿子。 这就是孽缘啊,怎么就和孟家人过不去了呢。 顾柏澍百思不得其解。 第七章七块玉玦 顾柏宁日夜兼程,马匹都换了好几只,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到达了苏州府。 一到苏州府,顾柏宁就将马匹丢弃,只身进入,灵活的穿梭在巷子之间,在穿过几条幽暗的小巷子之后,他看见了乔府的匾额,但他并没有直接上前去。 这里太不对了,就算是宵禁,乔府也不可能会这样寂静,就好像没有一个活人存在般的死寂。 从左边过来了几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就站在乔府大门处。接着从里面出来了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刀剑,一条条血痕从上面划过滴落在地上。 顾柏宁心中一紧,还是来迟了,没想到,元霍竟然连自己的乳母一家都不放过。 等那群人离开后,顾柏宁翻身上了身旁房屋的顶上,仔细观察着对面看似无人的乔府,果不其然,在乔府还藏着几个黑衣人,若是刚刚贸然进去,镇国公府必然会暴露。 想了想,顾柏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哨子,只有中指长短,这是出发前顾柏洲交给他的,可以联系顾家的私人卫队。 一声类似于猫叫的声音过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趴在了顾柏宁的右边,向他问好。 顾柏宁吓得一抖,再仔细听听,才发现是顾飒。 因为不方便说话,顾柏宁用手小幅度的比划着,顾飒也依样画葫芦的回应。 [里面有人。] [几个。] [大概……四五个。] [知道了,你先在这里等着。] 比划完最后一句,顾飒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像个鬼影一样。 顾柏宁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对自己的抗惊吓能力有了显著的提升。至少,当下次再有一个人从边上飘出来的时候自己会比现在镇定许多。 顾柏宁趴在原地看着顾飒带人从乔府四面八方摸了进去,动作利索的解决掉埋伏的桩子,直到顾飒打了个手势,从顶上一跃而下,快速的跑了进去。 [分头搜索。] [嗯。我去后院。] [可以。] 顾飒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顾柏宁也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两个木头凑在一起在这个场景下十分的和谐。 顾柏宁目标明确的往后院掠去,沿途快速的搜索着。 越看越心惊,地上的尸体多是一击毙命,可以看得出来行凶者的目的很明确。但是这样零零碎碎的躺在地上,还是有冲击力,对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的顾柏宁来说。 比起镇国公府,乔府小的可怜,一点也不像一个富甲一方的世家,倒像是个普通的书香门第。 很快就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乔府主院。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期盼着里面有活口,有一口气在也成。 丫鬟随从七零八落的倒在房门外的地上,正厅中乔氏夫妇趴在血泊之中,尸体上布满伤痕,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两人的身子都朝向着对方,乔臻的手奋力的伸长,在临死前,他们希望可以有最后的温暖。 唉,顾柏宁长叹一声,准备离开。乔氏夫妇已死,乔家的秘密将只能继续埋藏地下,直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里间发出来的声音…… 思忖片刻顾柏宁还是暂时放弃了直接进去的打算,先不说里面是敌是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等他回来,若是里面是乔家子嗣那是最好的结果。 乔氏夫妇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虽然乔家的仇恨足够的强大,但谁也不清楚燚军的手段到底有多少,若是东西被毁,那可真的是乔家的当家人和主母和几个孩子都活着也翻盘无望。 顾柏宁招手叫来一个戮苍让他守着这里,自己则快步走向书房,将桌上的凹槽加入水,桌子后面的墙壁缓缓打开,一个黝黑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顾柏宁略微松了一口气,将袖子中短剑准备就绪,往里走去。 据大哥的说法,进密室后,直走三步,地上有一个小凸起,踩下去会有一个楼梯出现,若是其他人这么说,顾柏宁还会犹豫一下,找个东西试探试探,可说话的是顾柏洲,而顾柏宁对于顾柏洲的话那是当圣旨听的。 一脚下去,楼梯是出现了,不过是出现在自己的脚前,只要他再稍微往前半步,现在就已经滚下去了。 掏出荷包中的三颗夜明珠,固定在自己的额头和手肘上,慢慢的往下走去。 顾飒就站在密室门口,静静地看着顾柏宁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没有任何东西和表情。 直到顾柏宁彻底隐入黑暗,才叹了口气,他能理解顾柏洲的想法,如今已经不是没有实力傍身的世家子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行事的时候。 但……顾柏宁毕竟是三房的独苗苗,且从小就不像其他几房的少爷一样在老太爷的院子里训练,又被悄悄的送到边关,从尸山血海里走回来。 贸然看到这些,若是承受不住,只怕会适得其反,到时候不说给镇国公府一个助力,就是保全他自身,不给镇国公府添麻烦都是好的。 “来人。” “属下在。” “守着这里,直到少爷出来。” “是。” 顾飒来书房之前,有戮苍禀告正房还有活口。 “大人。” “嗯。” 两位戮苍对视一眼,表示自己去库房帮忙,就一溜烟的跑了。 顾飒径直走到里间,衣柜从中间裂开翻倒在地,桌子被掀翻,床榻也有刀剑戳刺的痕迹。 想了想,顾飒开口说,我不是好人,我是来救你们的人,若是信我就出来,不信我就在里面待到明天。 也许是被顾飒的话语给震惊到了,原本十分细微的响动戛然而止,接着那个被刀剑戳刺成大型筛子的床板被掀开,一个看上去也就八九岁模样的男童从里面爬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童。 两人想问些什么,被顾飒一个手势制止,表示你们有话等回去再说,这里不是一个聊天的地方。 两个孩子乖巧的点点头,怯生生的站在一旁。 顾飒将怀里的干粮和水递过去,刚开始两个孩子还不敢接,推拒来推拒去,顾飒眼睛一瞪,周身气势不再收敛,血腥气直接把人吓呆了,他说,我若是要杀你们就不会给你们吃食,况且你们是自己主动出来,现在还怕什么。 两个孩子才接过东西,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和喝过水,狼吞虎咽,幸亏,这些是特制的糕点,既能饱腹也不会干硬。 过了一刻钟后,顾柏宁从密室中出来,怀中多了一个小包,他急匆匆的走向正房,看到顾飒,才松了口气。 [走吧,东西到手了。] [嗯。] 进来两位戮苍,一人一个将两个孩子提溜了出去。众人马不停蹄的连夜赶路,期间抽空检查过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确认后,放心的一路狂奔。 之前来的时候跟着的燚军探子已经留在了路上。 四天后,一队从南方来的镖队来到了雍京。 “你们是什么人!车上什么东西!” “大人,草民们是怀远镖局的镖师,车上是锦绣坊的绸缎。”带头人将路引拿出来给城门军看,悄悄递了碎银,随口打探道,这怎么严了许多,草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肃呢。 城门军看过路引没有问题,和检查车辆的同僚确认后,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敷衍的解释说,这几天陵王世子要回京。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人。” “行了,进城吧。” 带头人坐回马车上,大喊一声,进城咯。 将马车赶进锦绣坊的后院,绸缎有序的从车上卸下,随着绸缎的搬下,里面的空间一点点的显露出来,在最深处藏着两个孩童。 这一队人马正是连夜奔波的顾柏宁他们。 三天前,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发现守卫比之前严了许多,就又退回了附近的一个州府,联系了最近的暗桩,假做镖局混入城中,当然这些绸缎都是真的,路引也是真的,只是人是假的。 几人抄了近道回府,将两个孩子暂时安置在蘅芜苑,这里是添置新的孩童衣服首饰,最不会让人怀疑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顾昭懿最是心软,时常要救些稀奇古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摘星、弄月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宁少爷放心。” 在路上也问过了,这两个孩子就是乔氏夫妇的双生子,也是现在唯二幸存的乔家人。 两人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自己的双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若说是心中毫无阴影,那是谁也不信,这也是为什么安置在蘅芜苑的原因,摘星弄月最是擅长揣摩人心,让漂亮大姐姐来开导他们,比看上去十分帅气实际上冰冰凉的木头要好的多。 顾飒对于这个形容不置一词,别人怎么看他无所谓,反正他又不会少块肉,他对于陵王世子回京的消息比较感兴趣,不知道小姐有没有收到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远在杭州府的顾昭懿不仅知道,还和人在悬崖底下共患难,还打算一起顺路回京,一个明路一个暗路。 第八章八块玉玦 杭州府—— 顾昭懿醒来便觉得有些吵闹,好像在庆祝些什么。费劲的睁开双眼,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白影坐在自己床前,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弱弱的往里面缩了缩。 “二……二爷爷?” “许久不见,穗穗怎的又如此不小心。”白影伸出手来怜爱地摸了摸顾昭懿的脑袋。 “都是意外……是穗穗的警惕性下降了。”顾昭懿自然的用脑袋蹭了回去,辩解的话语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你啊,起来吧,后日我们一起回家。” “真的吗?太好了。”顾昭懿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是和孟江沅一起吗?” “你若是想,我们便一起。” 顾昭懿沉默了,顾津北见状也不再继续,而是换了个话题。 “穗穗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的尝过杭州府的糕点,你先起来洗漱,我去给你打包点回来,喜欢那个,就让厨子跟我们回去。” “谢谢二爷爷,二爷爷最好了~” 等顾津北离开房间后,顾昭懿又躺了回去,眯着眼睛,思索起雍京现在的形势。 雍京的上层分为朝臣、世家、皇亲国戚,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基本都是姻亲关系。一部分走仕途的世家子又和朝中的一品大员是师徒关系。门生、姻亲、好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总体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且这几年在镇国公府的有意纵容和帮助下,皇权已经有了压过世家的意味,而元霍在处理朝政方面也隐隐有着当年开国皇帝的架势。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一旦元霍表现出他的愚蠢,例如擅自决定对世家出手,那……雍京的勋贵们又不是笨蛋,每一个叫得上名号的爷,都是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怎么可能还会和之前一样没有芥蒂的继续帮助元霍。 元霍会这么突然,大概率是因为南方的世家松口和最近的开恩科。南方的世家多是前朝的遗民,平日主要是经商为主,好几个都是有名的皇商,专为皇室进贡绸缎、珠宝、粮食等物品,不过,琅琊王氏和岭南段氏最是注重正统,怎么突然松口?其中定有猫腻。 前朝在读书这方面虽然没有做什么歧视,但是有书院的地方大多在一些州府,在乡村之中甚少能够见到像模像样的书院存在,且父母也不愿意让家中的劳动力去读那劳什子书,将家中的田地置于末尾。这样一来不说寒门子弟饱读诗书参加科举,就是能够让孩童读书写字,都是好的。 本朝在前朝的基础上大加改进,在全国各地依照品级设立书院,要求孩童五岁必须入学识字,男女皆可读书,家中苦难者考中童生后,束脩可由在书院中帮忙抵扣。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终是有了成果,越来越多优秀的寒门子弟能够在科举上脱颖而出,比之世家子不遑多让。 女子入朝为官也逐渐的成为一种优秀的象征。 顾昭懿慢慢悠悠的梳着头发,回京后要不要……罢了,太麻烦,不如在家自由,能够调动的人手也不如家中的多。 在这些暗潮涌动中,皇亲国戚们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因为前朝的覆灭很大的原因就是皇亲国戚手中掌握的权利过大,大到他们的野心和自己身份匹配不上。 陵王之前一直是比较安分的,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嫡妻仙逝,嫡子不在京中,续弦又多年无所出,庶子庶女年纪也不大,人家想攀关系让陵王站队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因为元霍可以接受陵王保持中立,却不能看到陵王倒向世家。 现在不一样了,孟江沅回京,就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 虽然之前陵王妃还在的时候和镇国公府有过口头的婚约,本打算等自己十六岁就成亲,但是现在……元霍必然会赐婚,只是不知道孟江沅的想法如何。 当时就不该救元霍,若是不救元霍,就没有现在的这么多事,说起来,当时貌似元霍是不是看到了一点点那个石碑的内容…… 【“哥哥,你快来,这里有个石碑。”三岁的小穗穗偷偷的跑到城郊避暑山庄的后山上。 “来了,来了,你小心一点。”八岁的小柏洲牢牢的跟着小穗穗。 两人身后不远处还悄悄的跟着府上的两个护卫,以防两位小主子出现意外。 “这是什么?”小柏洲用树枝刮了刮石碑上的字,只能看见一点点,顾、年、夺位等字样,想在看清楚一点的时候,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救命啊!有人吗!” “谁?” “我是十皇子,我在这边。” “哥哥,我们去帮帮他吧” 小柏洲让小穗穗待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去查探情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元霍救了出来,原来,昨夜下大雨,山上的泥土被冲掉了一些,小元霍贪玩上山,脚下一滑摔到了这里。 “那……我带你下山吧。” “哥哥,这是谁吖。” “这是十皇子,这是我妹妹穗穗,就是她听到你的声音的。” “你好,我是元霍。” “你好,我是穗穗。” 这是元霍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顾昭懿,此前宫宴上,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并不能接触到镇国公府的嫡小姐。 “穗穗,我们回去吧,十皇子要看大夫。” “穗穗不要回去,穗穗要看住这个石碑。” 元霍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石碑,那个时候已经十岁的元霍也是识字的。】 顾昭懿将簪子插进发髻,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今天也是一个美美的穗穗。啧,都是被自己捡回来的,怎么元霍和顾飒的差别这么大。 【还是那天。 拗不过小穗穗的小柏洲只好妥协,不过走之前让穗穗一定要待在原地,不能够乱跑。 “哥哥,我知道啦~” 两个护卫分了一个出来跟着小柏洲下山,另一个待在原地保护小穗穗。 年仅三岁的小穗穗还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年纪,小柏洲一走,她就开始撒欢了,直直的奔向不远处的小河,拿出小包中的小船,放了进去,然后跟着走。 忽然,小穗穗停住了,在她的面前有一头狼和一个小男孩,一人一兽正在搏斗,小男孩已经落了下风,短暂的失声后,小穗穗尖叫出声,同时,护卫释放信号,并出现在小穗穗面前,与饿狼搏斗。 杀死恶狼后,将人带回了庄子,在了解过顾飒的情况后,顾霈安将人留下来做了小穗穗的贴身护卫。 顾飒也因为这个对顾昭懿忠心耿耿,即使,小穗穗和他说过救他的人是府中的护卫。】 回忆完毕,顾津北也带着糕点回来了。 “哇,好香,二爷爷的眼光也太好了。” “你喜欢就多吃点,几年不见,你都瘦了。” “嘻嘻嘻~”顾昭懿给了顾津北一个甜甜的微笑,腻的人心都化了。 【叩叩叩】 “谁?” “我是孟江沅。”听到顾昭懿房中男子的声音,孟江沅眉头一簇。 “进来吧。” “你是谁?”孟江沅看着坐在顾昭懿身边的白衣男子,眼中有着防备和敌意。 “世子爷,这位是我二爷爷。”抽空抬头的顾昭懿介绍到。 “……晚辈孟江沅见过二爷爷。” “世子爷不必多礼。” “我是来向穗……昭懿辞行的,家父来信。” “那我们就此别过。”顾昭懿已经吃完了糕点,认真的看着孟江沅。 “京城见。”孟江沅抽空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 “二爷爷,云瑰坊的糕点不错。” “那就带云瑰坊的厨子回家,穗穗下楼消消食,二爷爷去给你挑厨子。” 说实话,顾昭懿听着最后一句,感觉二爷爷是要去给自己挑夫婿。 福瑞客栈门口—— “二爷爷去哪里?不若由晚辈代劳。” “不用了,我去给穗穗挑厨子,你一路好走。” 孟江沅听着也感觉这是给穗穗挑夫婿去了,心中突然就有了些许不安,比刚刚在楼上还要强烈的感觉,但还有事要去做,便将不安强行压下,最后看了一眼顾昭懿房间的窗户,策马而去。 不管孟江沅心中如何想法,顾昭懿已然决定,镇国公府与陵王府的婚约就此作罢。 昨夜,戮苍截获雍京来的信使,信中要孟江沅去宁波府拿东西,看到这个,戮苍就连夜出发了,而那封信,在一个时辰前才送到孟江沅的手上。 陵王已然投靠皇帝,幸好截获的早,若是那东西被元霍得到,多少戮苍的性命将不再有定数,那里面记载的江湖秘宝,足够让皇帝痴狂。让燚军去探路,元霍定然不会做,那边的东西已经换成假的,趁着这个机会,戮苍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去拿真正的东西。 元霍啊元霍,真以为我们和你推心置腹呢,真是太可惜了,真的和你推心置腹的时候,你不信,说一点藏一点的时候,你是深信不疑。 太祖皇帝的骁勇善战不学,善用臣子不学,学阴谋诡计,还学不到家;学能屈能伸,只学一半,能伸的时候使劲伸,屈的时候只屈一半。 想着想着,顾昭懿忽然笑了出来,她从未轻视过元霍,但也无法将元霍摆在一个劲敌的位置上,真正的劲敌还稳稳的藏在水面下,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第九章九块玉玦 金吾卫巡城,三人成队,手持长戢,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建康坊的商贩和路边的小摊贩,一个个的都夹起尾巴做人。就连王府的采买奴才都不像往日那般颐指气使。 刚刚进城的时候,就被严密的盘问一通,从何处来问到进城所谓何,这城中又如此架势。 顾昭懿眉头微蹙,手指紧密快速的点着车壁。 “穗穗。” 顾津北从浅睡中醒来,就看见自家小孙女儿又在想东想西,轻轻的叫了她一声,拯救了车子被戳出一个洞来的命运。 “二爷爷……” “别着急,回去说,相信他们。” “嗯。” 顾昭懿定了定心神,现在的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她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马车停在了福瑞客栈的后院,二人换上镇国公府的奴仆的装扮,随着府中的管事回去。 摘星弄月早早的收到消息,从辰时便开始忙活,将蘅芜苑上上下下,从里到外都修整了一番。先在顾昭懿的房间内点了味道极淡的熏香,再把寝衣拿出来熏染一番,接着吩咐小厨房将糖蒸酥酪做起来,又让那个被提前送回来的杭州府厨子去准备点心。 两人可是心疼坏了,自家小姐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府中谁舍得让小姐去做事情,什么时候吃过这些苦头,这回独自一人去杭州府,竟是伤了手臂还吃不上一顿好的吃食。 顾昭懿和顾津北从角门进来后,便都回了自己院子休息。不管现在雍京如何了,只要和镇国公府无关,都和他们没关系。 当晚,镇国公府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参与人员都是住在镇国公府的家人。 “二叔。”这是大房二房四房的当家人和当家主母。 “二爷爷。”这是几房的小辈们。 “回来就好。”这是爷爷在说话。 “今天是家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是二爷爷的声音,应该在笑。 “好。”大家一同应声。 “巧巧,我让人挖出来的酒呢……” 后面的话,顾昭懿没听清,可能是要拿出来给二爷爷喝吧,她半躺在屋顶上,手边放着一壶桃花醉和几叠小糕点,看着西边的灯火阑珊,听着下方的推杯换盏,心中的紧迫才感到一阵放松。 信手拿起手边的桃花醉,一口喝下。 “穗穗。” “哥哥怎么上来了。” “叔父他们要开始拼酒了……”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在夜空中特别的明显,听的出来,笑声的主人心情很好。 “穗穗,是想通了。” “嗯,我想通了,眼前的才是真实的,才是最重要的,过去如何,未来如何,又与现在的我,有何干系。” 顾柏洲轻叹一声,伸手抱住了顾昭懿。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最担心的不是未来,而是自己的妹妹,穗穗心很软,他一直都知道,对她好的人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元霍自从十二年前被他们救回来后,和镇国公府就没断了联系,又什么都想着穗穗,穗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考虑过,设法保住元霍又或者辅佐元霍…… “穗穗,我从不后悔入局。” 本来静静地靠在顾柏洲怀中的顾昭懿,听到这句话,泪水冲出眼眶,她反抱住顾柏洲,埋在他心口哭泣。 “哥哥,我说过我会一直追随你,不论你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顾柏洲轻轻的拍着顾昭懿的背脊安抚着她,看着往日千娇万宠的宝贝妹妹在自己怀里哭到抽搐,他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远方的坊市灯火阑珊,府门外的街道上还有人在走动,下方的厅中,家人们在推杯换盏,在此时此刻,顾柏洲缓慢的坚定的向顾昭懿承诺,永远不会丢下她。 “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自然。” 顾昭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拿出镜子照了照眼睛。红的不成样子,回去又要被摘星弄月念叨了。 “这些就留给哥哥了,我先回去了。” “好。” 目送顾昭懿走远,顾柏洲拿起酒壶闻了闻,桃花醉,这是小女孩儿的酒,摇了摇头,伸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酒囊,对月独酌。 昨晚放肆的哭了一场,回到蘅芜苑被摘星弄月一边念叨一边处理,第二天还是眼睛干干的。 顾昭懿躺着伸了个懒腰,将头发理了理,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着被踹到一旁的玩偶。 摘星弄月很贴心的没有将帘子拉开,有意让顾昭懿多睡会儿。 纱帐隐隐约约的将外部的阳光透进来,房内的熏香是很淡的林木香,怀里的玩偶是娘亲手做的,顾昭懿静静地窝在床上,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这两个多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察觉到有人靠近,顾昭懿一下子睁开眼,坐起身,手穿过纱帐一把掐住来人的脖颈。 “什么人!” “……小姐……我是……是大夫人……院子里的……” “是么。” “……是。” 顾昭懿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力道慢慢的放松,“原来是娘亲院子中的啊~” 来人看着顾昭懿的笑容呆了一下,感受到脖颈上的钳制有放松,使劲儿的点头。 “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摘星弄月。” “小姐醒了。”摘星弄月一人端着一盆水,一人拿着绸布。 “处理掉。”顾昭懿从床帐中起身,赤脚踩在地上,由着二人动作。 “是。”从外面又进来两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主仆几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没有任何兴趣,而让旁人闯进她的卧房这种错误,倒是可以清理一下蘅芜苑。 “今日谁当值。” “是春风细雨。” “杖责十二,逐出府。” “是。” “小姐今日喜欢什么颜色,这个蓝色的玛瑙手串可以吗。” “……你们决定就好了。” 摘星弄月相视一笑,自家小姐果然还是不喜欢考虑这些。 摘星将顾昭懿的头发盘了一个小团髻,其余的头发都编成了辫子,只有一个流苏发冠做装饰。 眉心贴上雍京时兴的金色花钿。 耳朵上戴着珍珠耳铛。 月白色的长裙,外面一件同色的立领长袄,左手手腕上是蓝色玛瑙手串,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看似朴素其实价值连城的戒指。 顾昭懿原地转了一个圈,眉眼弯弯。 “走吧。” 刚到院门口,远远就看见从和风院方向快步走来一个人。 “六小姐,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好。你们回去吧。”顾昭懿一边应声往外走一边让身后的摘星弄月回去。 路上也不和来传话的人打听,传话人心里直犯嘀咕,别的少爷被老太爷忽然叫去,都会旁敲侧击一番,怎的这六小姐这般镇定。 盖因这传话人是新进府的,此前一直是在外奔波,因为受了伤,老太爷让其进府做差事,顺当养身体,这还是他头一回叫着传说中的六小姐。 “六小姐请。” “多谢。” 顾昭懿笑了笑,慢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爷爷~” “穗穗来了。” “早上那个是穗穗思虑不周,请爷爷责罚。”顾昭懿忽然跪下请罚。 顾津南能因为一个细作就对顾昭懿发怒吗,自然是不会,他抬了抬手,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顾昭懿的额头。 “爷爷,雍京城出什么事了?” “就在你回来前两天,有刺客闯入皇宫,元霍没有受伤,死了一个妃子,就是新晋宠妃——朱珍” “怪不得。” “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你不问问是不是我们做的?” “爷爷啊,这种手法太假了,不适合我们。” 顾津南欣慰的点点头,穗穗也想通了,不再束缚自己,也不再怀疑自己,这是一个好兆头。 “是了,但是现有的线索指向性很明确,目标就是皇后。” “刺客行刺后没有来得及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活捉。” “大理寺连夜刑讯,口供足足有三页纸。”顾津南说着,从镇纸下拿出三张纸来递给顾昭懿。 顾昭懿接过仔细看着。 “这……人犯自称姜家护卫……早就藏匿宫中……对珍妃娘娘是……误杀?” “穗穗以为如何。” “爷爷要保姜皇后吗?”顾昭懿不答反问。 这件事和镇国公府没有太大的牵连,想要破局也不是不可以。 “穗穗想救人吗。” “姜皇后,姜月,姜舒文大人的女儿,自小名满雍京城,是有名的才女,及笄之年便入宫做了皇后,兄长是边疆守将之一……” “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好,来人,开始。” “爷爷果然已经预备了一切,就是想让穗穗多说几句。” “哈哈哈,我顾家的孩子没有差的。” “那……要是没有别的事,穗穗就先行告退了,糖糖还在花满楼等我呢~” “行行行,去吧去吧,有消息了会告诉你的,多带几个护卫。” “是,穗穗晓得了。” “真是被娇宠惯了……镇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千金,娇宠一下怎么了,完全合情合理。” 顾津南一个人在书房又一次完成了心里建设。 第十章十块玉玦 淼淼全名,姓唐名静嘉,是镇国公府隔壁邻居宁国公府的长房嫡出的幺小姐。 在雍京的地界,阶层、嫡庶十分分明,即便顾昭懿再心软再和善,她也不会和庶出的小姐玩到一处去。 因此,同为国公府嫡出幺小姐,又是隔壁邻居的两人自然而然成了闺中密友。 正是用膳的时辰,花满楼上下一共三层,一层是大堂,二层是包间,三层是长期的包间。 大堂和二层的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热闹至极,顾昭懿等人上到三楼才没有了那些喧闹的声音。 “穗穗~” “淼淼~” 一进房间,两人就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死你了。” “我也是。” “锦书,让他们上菜。” “是。” “摘星弄月,你们也去帮忙。” 顾昭懿配合着唐静嘉将人都支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穗穗,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无奈之举。” “说吧,特地将我叫出来,又将人支开,有什么事。” 唐静嘉看着顾昭懿良久,忽然跪了下去。 “穗穗,我求你,救救阿朗,救救他!” 顾昭懿都懵了,怎么个回事,阿朗又是谁,只不过是一个月不在雍京罢了,怎么这个世界都变了。 “淼淼,有话起来说,你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半年前,唐静嘉在郊外游玩时,遇上了一个书生,两人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起来,时常约着一起出外踏青。后来,才知道,这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书生,是御史台的人。前两天,刺客入宫,在皇后宫中杀了宠妃,皇帝一看证据就直接要废后,御史台的人早就看那个毫无根基的宠妃不顺眼,且姜家和御史台交好,自然是要出分力。 皇帝不能直接动御史台,就选了底下的小喽啰,好巧不巧就是这个阿朗。 顾昭懿听完,不发一言,就这样坐在那里,唐静嘉站在一旁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再出声。 “淼淼,我只问你,那阿朗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我心悦他。” “我再问你,那阿朗是谁的人,接近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这些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我没问过。” “淼淼,此事你是不是和你哥哥说过,你哥哥不帮你是不是。” “是。”唐静嘉怔怔的看着顾昭懿,面露委屈。 “此事我也不会出手的……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唐静嘉一听这话就要跳起来,幸亏顾昭懿的威严还是有的,直接镇压住了。 “唐静嘉,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和你说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否则,我们朋友也别做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城内的事情,真是阿焕哥太由着你了,什么都不让你知道,才会被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耍的团团转。” “你知道不知道,若是阿焕哥开口求情,就是把宁国公府送到他手里折辱。” “就连那御史中丞,只怕也是他派来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就那个阿朗相遇的情形,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唐静嘉听完,呆呆的坐在位置上,许久…… “穗穗,我知道错了。”唐静嘉扑过来熊抱住顾昭懿,就像一只大型的狗狗一样,在顾昭懿的颈窝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你能想明白是最好的,是不是那个阿朗让你来找我的。” “……是。” “你啊,自己回去和阿焕哥讲清楚。” “恩……”唐静嘉眼巴巴的看着顾昭懿。 “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绝交的。” “我就知道穗穗不会不要我的。”唐静嘉欢呼一声,招呼人快快上菜。 二人直到傍晚才各自回府。 唐静嘉一下马车,便问门房,哥哥在家吗。 “回三小姐的话,大少爷今日一直在府中。” 正巧,唐祉焕身边的小厮得了吩咐来看看三小姐回府了没有。 “我去见哥哥。” 兄妹二人在书房中谈了一个时辰有余,出来时,两人和好如初,后面几日,唐静嘉也比之前安静了许多。 而顾昭懿回府便直奔和风院。 “爷爷……诶,哥哥也在。” “穗穗,哥哥要出远门了。” “那……哥哥一路顺风,路上小心,不要忘了和我通信。” “好。” 顾昭懿看着顾柏洲一路走远…… “爷爷知道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那个名字有朗的吗?” “有,杜朗。” “听起来略微有些耳熟,淼淼被此人耍了一道,我要报复回来。” “杜朗是五年前的状元郎。” “你想怎样都成,别伤着自己。” “原来是五年前的状元郎,怪不得能骗到淼淼。” “谢谢爷爷,我知道啦,我先走啦。” “二爷爷,下午好~” 生动的诠释了来去如风,顾昭懿想通之后,愈发的活泼了。 “二弟。” “大哥。” “穗穗倒是开朗了许多。” “这是好事情,原本还担心元霍那小子给穗穗下了迷魂汤,现在凭着穗穗的眼光不会轻易的被人骗走。” “哈哈哈,我听说,段老头的孙女儿给一个御史中丞耍了一通?” “是有这么一回事,穗穗就是去找那个御史中丞麻烦去了。” “哈哈哈哈哈,穗穗和淼淼的关系还是这么好。” “可不是么,还特地回来装模作样的探探我的口风。” “这种损招都用,可真是丧良心。” “你跟一头白眼狼讲良心?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逍遥太久,脑子转不动?” “……大哥,兄弟刚见面,要不要这么怼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顾昭懿带上摘星弄月与顾飒还有一众奴仆,浩浩荡荡的往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卿符江和大理寺少卿陈玙听说顾昭懿要来着急忙慌的将人和东西都准备了起来。 “六小姐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你说呢。” 符江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你可是镇国公府的六小姐,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正想开口,陈玙上前一步……被一抬手按了回去。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杜朗是不是关在这里。” “如果六小姐说的是御史中丞杜朗杜大人,那么他确实在。” “我要见他。” “是,下官为六小姐带路。” “多谢。”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往牢房而去。 大理寺的牢房虽说比诏狱好上不少,但也不能说是一个好地方,因为常年不见光,阴暗潮湿是最基本的搭配。 不过,夏日来此,倒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外头的炎炎烈日,一进那道门,只剩下阴冷。 “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 “放我们出去!!” “大人,大人……” “贵人,贵人,求求你救救我!” “贵人……” 顾昭懿眉头一蹙,顾飒上前一步,星眸微眯,身上的气势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腰间的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扫过那些人,还在乱叫的人犯,全都一一噤声。 “六小姐,到了。” “嗯,你可以回去了。” “六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叫本官。” 陈玙将牢门打开后,将钥匙交给狱卒,自己便回到了当值的地方,继续今日的差事。 “谁?” “呵,杜大人撺掇静嘉去找了谁呢。” “六小姐!六小姐救我。” “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救你。” “六小姐,我是静嘉的夫婿啊,我同静嘉已有了夫妻之实,静嘉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说的是真的。” 顾昭懿越听越气,真真是泼脏水不要本钱,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要不是她查验过,现在说不定还真信了杜朗的鬼话。 “杜朗!你好大的胆子!进了这大理寺还敢攀咬国公府千金,是不是要进诏狱才会说实话!” “六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宁国公府不想认下那个孩子,才不救我。” “杜朗,我今日来不是听你狡辩的,你别忘了,你是因为无故弹劾陛下,劝诫无度,才会被打落到大理寺,和宁国公府又有什么干系。” “……是罪臣无状了,想不到,六小姐一个深闺小姐,都是这样巧舌如簧,我落到这步田地,怨不得谁,只能怪我学艺不精。” 顾昭懿走近杜朗,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说,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告诉我,我就救你出去,让你摆脱控制,不论是什么控制。 杜朗虎躯一震,双目放大,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昭懿。 那没有说清楚的控制之法,实在是太可怕了,能够控制人的心神,还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若非如此,杜家满门忠烈,怎么会出了一个这样的杜朗。 “……你……你真的……” 顾昭懿背着光,似乎笑了笑,也可能没有,杜朗只看见她点了点头,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终于同意照射到他。 “是……是元霍,是他。你答应我的,你!不能忘了!” 顾昭懿轻轻的在杜朗的肩膀上拍了三下,又指了指牢房深处。 “放心。”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顾昭懿满意的弯了弯唇角,摘星叫来狱卒将牢门重新锁上。 众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理寺。 马车上—— “顾飒,过几天你把人弄回来,放到朔风院。” “是。” 第十一章十一块玉玦 马车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负责整个雍京城的日常安保工作,平日里有些什么小偷小摸的事情,在雍京城都是直接告到京兆府。换言之,京兆府就是一个名字很好听的保安队。 最重要的是,京兆府府尹是顾昭懿的大堂哥——顾柏溪。 顾飒从马车上将脚凳拿下来,用手扶着顾昭懿下车,一阵微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起了几缕碎发。 顾昭懿侧头发现有人在看他,盯着她看的人很多,毕竟是雍京第一美人,但这人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看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了,是南边一个画人像出了名的画师。 也不多想,顾昭懿带着顾飒进了京兆府。 “摘星弄月,我想吃金盏糕。” “奴婢们这就去。” —————— 那位在南方画人像出了名的画师,盯着顾昭懿看了许久,顾昭懿一进京兆府的同时他也回身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一进宫就开始作画,不出一刻钟,寥寥几笔,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像跃然纸上,再加亿点点细节。 半个时辰后,画纸上赫然是刚刚顾昭懿在京兆府门前停留的模样,栩栩如生,长裙上的纹样丝毫不差,就连被风吹起的碎发都是一个位置。 画师双手捧至元霍的面前。 “陛下。” 元霍睁眼看了看那副画卷,满意的点点头。 “赏。” “草民,谢陛下。” “明华先生,不若在宫中多留几日。” “草民遵旨。”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自由,这就是皇权。 纵使千般万般的不愿意,也不可能开口,更不能表达出来。 —————— 顾柏恒昨天下午,借着寻医问药的名头光明正大的坐着马车带着家仆离开了雍京。 临行前一晚,他坐在雍京最高的建筑——浮华云月楼的顶上,俯瞰整个城市。 直到太阳慢慢升起,才回到了密室之中。 谁也不知道,顾柏恒那天晚上想了什么,又是怎样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在最显眼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顾柏恒离开雍京后,便从躺着的状态变成了靠坐的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蓝色的锦囊,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纹。 “慎之,你此去前途未卜,要多加保重,这个锦囊在生死攸关之时再打开。” 把玩片刻,顾柏恒又将锦囊重新收好。 同一时刻—— 一辆外表看上去十分的普通的马车,高速在官道上行驶着,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撩起帘子,又很快放下。 但仅仅是那么一眼就足够看到的人浮想联翩。 这辆马车的行进方向是雍京…… —————— “小姐,陵王府请咱们三日后去参加品膳宴。” “嗯,府上的公子小姐都有份?” “是,还请了宁国公、唐王郡主……” “阵势还挺大的,陵王当真是个体面人。” “可不是么,之前亏损了那般多的银钱,这才几日有举办这样大的宴会。” “慎言,那不叫亏损,是花钱消灾。” “是,奴婢省得了。” “行了,你在这边等二少爷回府。” “奴婢明白。” 顾昭懿站在京兆府的大门口,周围的百姓都在自以为悄咪咪的看着她。 这些百姓如此好奇,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顾昭懿及笄之前都是极少出现在人前的。 作为一位出生就拥有封号与封地的郡主,顾昭懿实在是过于低调,但也是因为这些身外之物,顾昭懿才借故去了苏州府,一待就是七年。 十四年来,顾昭懿亦或者荣郡主,就好像只是存活于传说中。 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向来喜欢热闹的大昱子民定是要细细欣赏。 顾昭懿向来敏锐,且周遭的视线已经火热的让人很难忽视,她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走下了台阶。 沿着雍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安祚大街,漫无目的的闲逛。 夏日傍晚的微风悄悄吹过,还带有一点点暑气,它轻轻的吹起白色的衣袖,金边海棠随风摇曳,伴随着金银玉石的叮当声,仿佛闻见冰凉的水汽。 原本热火朝天的集市因着她的到来而变得祥和有礼:准备破口大骂的商贩,调整了更为温和的话语;偷奸耍滑的小奴仆,呆滞的看着她走过身边,而被主人家抓住…… 顾昭懿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尾巴,一边漫无目的的放空自己,一边悄无声息的耍心机。 然后走进了一个小胡同。 清脆的巴掌声与粗俗的辱骂声,使得顾昭懿回了神。 “臭娘们,大爷我花了钱,你在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 壮汉蒲扇般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打在半躺在在地上着装低俗的女子脸庞,顿时那脸颊就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女子滴泪横流,慌张的辩解,一个转头看见了顾昭懿。 “贵人,贵人,救救我!救救我!” 顾昭懿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头上的发冠因此晃动了一下。 壮汉一回头,先是被顾昭懿的脸惊了一下,又被发冠晃了眼。心一横,使了个眼色,从小胡同四通八达的出入口出来了五六个同,壮汉一般体格,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们呈包围之势,将顾昭懿牢牢围住。 紧接着,一个个壮汉的脖子上都出现了大刀…… “大人来的真是及时。”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哼,我竟不知,在雍京地界,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微臣定当严查。” “那本郡主就不打扰大人了……来人,将那女子带走……大人应当不会介意吧。” 顾昭懿嘴角带笑,眼睛微眯,艳丽的五官在这昏暗的胡同之中,也显得光芒四射。 “微臣认为,这女子为受害人,应当受到良好的照顾,由郡主带走定是比大理寺好上许多。” 来人正是大理寺少卿符江。 “那就多谢符大人了。” 镇国公府家仆将人带走后,刚进府门迎面便遇上了顾飒…… 而顾昭懿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又继续在城中闲逛着,时不时的甩掉身后的小尾巴。 直至夜幕降临才从城外回到了镇国公府。 知晓人被顾飒带走后,撇了撇嘴角,迈着略显无趣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往朔风院而去。 在看见那个场景的时候,顾昭懿就已经发现不对了,哪里虽然是西城但还算是北城的范围,不然大理寺的人马不会这么快到来,而且,太巧了,一切都是那么合时宜…… “六小姐。” “乔叔,顾飒在里面吗?” “在的,第三个房间。” “那我过去了,乔叔慢走。” 顾昭懿推开房门迎面就看见一个衣不蔽体的人形物体,称之为人形物体是因为除了能大体看出来是个人以外,已经分辨不出是谁了。 “……顾飒。” “小姐。” “你真是越来越……好趴。” “人在里面。” 往里走了几步,傍晚在小胡同里带走的女子,衣着得体的站在窗边,远远眺望。 “你是什么人。” “六小姐让人将我带走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么。” “……你应当知道,我常常捡人回府。” “你……我是夏国公主,芮姬。” “哦豁,顾飒!我又捡到一个不得了的人呢!” “那小姐可真是太棒了。” 两人旁若无人般的嘲讽对话,让芮姬的脸色变得比夜色还黑。 “芮姬对吧,说说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平白无故的被你们带到这种地方,还没问你们想怎样,六小姐倒是抢先一步。” “诶,这样嘛,那……让人送你回去如何?” “夏国公主呢,可威风了。” 顾昭懿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坐下,沏了杯茶。 “求郡主救救我,救救夏国。” “你说说看。” 芮姬听到这句话仿佛吃下了一个定心丸,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芮姬是夏国公主,但是和夏国现任国君并没有血缘关系,现任国君是造反上位,十分凶残。 芮姬被前任国君的旧部秘密送出了城,历经千难万险,才到了雍京城。 芮姬说只要能够击败现任国君,夏国愿意向大昱称臣。 顾昭懿听完,笑了笑,然后礼貌的表示,芮姬殿下可以走了。 “顾昭懿!你什么意思!你说了要帮我的!” “我不过是让你说说看,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芮姬一时语塞,顾昭懿确实没有正面回应过她的诉求。 “顾昭懿,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呜呜呜……” 顾飒抬了抬手,叫来护卫,蒙住芮姬的嘴拖了出去,扔到了大门外。 人刚被丢出去,各个势力就都得到了消息。 看热闹的有,伺机而动的也有,但没有一方派出一个人来接近芮姬,就连上头那位都没有动作。 芮姬趴伏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镇国公府,发誓,有生之年定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辰时,城门大开,芮姬跟随出城的人群,踉踉跄跄的走向未知的地方。 “小姐……” “无妨,不过一个亡国公主,翻不起什么大浪。” “好啦,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记着,过段日子要选秀了吧。”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