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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那头狼》


 嫉妒

关于童年的记忆，那座朱红色屋顶的小房子，里面住着普通的一家三口，父亲是位园丁，每日辛勤的工作，母亲是家庭主妇，温柔又体贴，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安东。安东自幼失去父亲与母亲，母亲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父亲自从与母亲离婚后就音讯全无，这么多年来从没回家看过他一眼。安东躺在床上抽着烟，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他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到屋子后院，父亲的工具室里解剖小动物，大人们非常讨厌他这么做，包括父亲母亲，父亲好像就是因为自己杀了邻居家的狗，所以才离开这个家。
安东扭头望着床头柜上摆放的白色小狗油画，那只被他杀死的小狗碰巧跟画里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安东女朋友买来的画，她说安东的床头柜有些空荡荡的，需要弄点装饰品，真是个细心的女人。
她叫卡罗尔，除了安东的父母，卡罗尔是唯一知道他特殊癖好的人，她并不觉得安东可怕，安东与卡罗尔在一起后，他虐待小动物的次数减少许多，但只有安东自己清楚，他永远戒不掉本性，那是他发自内心深处的欲望。卡罗尔睡在安东身旁，貌似被安东吵醒，卡罗尔揉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压在安东的手臂上，抚摸着他心脏周围的肌肉和皮肤。
“怎么啦？”安东抖掉香烟燃尽的灰，“怎么突然醒了？”
“亲爱的，你昨天晚上说梦话。”
“猜我昨晚梦到什么？”
安东将卡罗尔拥入怀中，卡罗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猜不出来。”
“我拆解一只鸟。”美梦带来的甜美还未完全消退，每次吃完都会觉得口渴，安东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
“什么样的鸟？”
“红隼。”
卡罗尔被手机设置的闹钟铃声吓到，她迅速关闭闹钟，显示着七点半，备注是“重要会议”。
“亲爱的，你忘记今天要开会！”
她跑去厨房给安东煮泡面。安东坐在床上又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扣上衬衫的扣子，他面对镜子系领带，眼白布满红血丝，凑近镜子，扒拉着眼睛下方的眼袋和黑眼圈。
“唉……”
安东把西服外套挂在衣架，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叹了口气，吞咽咀嚼着泡面，眼镜被热腾腾的雾汽蒙住。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卡罗尔吃了一半泡面，就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社交软件提示有新信息。
“你记得我的同事，那头白狼吗？”
“嗯。”卡罗尔找出白狼的博客，在安东面前晃了晃，头像的自拍照引起安东的厌烦，“你同事问你什么时候去上班，今天开会不要忘记了。”
“我最讨厌兽人，别给我看他的照片。”本来难吃的泡面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你怎么会有他的博客？”
“那次聚会啊，你忘啦？你没有通过你同事的朋友申请，所以他只能加我的，方便有事联系。”
安东抢过卡罗尔的手机，强制把白狼给删除。
“删掉。”
“哎呀，你干嘛，人家很热情啊。”
“犬类兽人不管对谁都这么热情，他们就是这副德行，没有原则。”想到那头狼在公司里人气颇高，那张亲近的笑脸让他感到恶心，“这次开会注定不会愉快。”
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兽人，他们种类繁多，文化各异，原本他们只存在于人类的传说之中，突然之间成长为世界上另一个与人类数量相当的种群，兽人就像播洒在人类社会的孢子，无声无息的生长着，人类不得不学会如何与他们相处，部分人类却担忧着接纳新的种群是否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们选择不接受兽人，拒绝与他们分享生活。安东属于“反对派”，他隐藏着自己曾经参加过“反对兽人”的游行，在一半都是兽人职员的公司里上班。
安东的邻居是位年老的啮齿类兽人，她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提着垃圾袋，她看到安东进入电梯，想让安东稍微等等她，安东不耐烦的关闭电梯门。啮齿类的兽人邻居长着老鼠似的耳朵。安东爱上解剖动物，就是从一只白色花枝鼠开始，那是父亲给他买的小宠物。
时间仓促，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安东不得不多花钱去乘坐出租车，司机是猫科兽人，应该是一头猎豹。出租车行驶到十字路口，恰逢上班高峰期，堵车让每个人都心烦气躁。
“喵呜，客人这里堵车了诶。”司机毛茸茸的大尾巴甩来甩去，不小心扇到安东，他皱了皱眉毛，“请问你赶不赶时间啊。”
“不。”安东板着脸，暗自辱骂司机为臭猫，这是对猫科兽人的蔑称。
比预期时间还晚六分钟，安东提着公文包匆匆忙忙的挤进公司电梯，有几个未接电话，他很熟悉这是谁给他打来的。白狼里克焦急万分的在安东办公桌旁等他，见到安东，低垂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扑上去搂住他，安东毫不客气的推开里克。
“安东！你终于来啦，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还给你女朋友发信息，你怎么不回复我。”
“里克，我说过别碰我。”安东拍打着自己西装上粘着的白毛，所以他讨厌动物，它们总会把干净的衣服弄得全是毛，“都被你弄脏了。”
“对不起，可是我太激动。”大尾巴以不敢置信的速度摆动，“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对了，里克，以后不要再发信息给我女朋友。”
安东可以肯定，里克知道自己把他删除了。
大尾巴再次无精打采，“噢……好的。”
他看起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心机，给人的感觉直白又热情，里克在公司很受欢迎，但安东最看不惯他这点，他让安东浑身不自在，安东讨厌里克时刻博取着他人的同情心，就像安东小时候，在杀死那只白狗之前，它还朝着他摇尾巴。
会议室气氛不太好，boss嘴角向下，见谁都阴沉着脸，投影幕上的报表统计图，用红色圆圈画出错误的部分。
安东的人类同事李小姐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凑近他的耳畔悄悄说：“boss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估计是财务统计报表有问题。”
安东扭头瞟了眼里克，那是他跟里克负责的任务。
“安东，这部分好像是你和里克小组负责，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清楚，统计图是里克负责制作。”
“谁是组长……”
boss重重拍打会议桌，会议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咳咳！”boss用激光笔指向错误的地方，“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下属，也为我工作有些时间，我不相信你们还会像实习生那样犯小错误。”
整理数据的工作由安东负责，里克是组长，负责制作统计图表，boss指出的错误是图表与财务科给出的数据不符合，问题出在安东和里克负责的两个环节，到底是安东整理的数据出错，还是里克制作的图表有问题。安东其实心里很清楚，可能里克把B组的数据弄错，在A组数据处填上了B组数据，安东做为B组数据整理的负责人，面对里克犯的错误，选择闭口不谈，boss这次生气，估计是对里克小组团队合作的成果不太满意，尽管这只是个小问题，任何报表最终都会经过boss审阅。
里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轻微抖动的耳朵表明他此刻内心的紧张，安东嘲讽地偷笑，boss这次很生气，不会这么容易放过粗心大意的老员工，他倒要看看里克这次如何博取别人的同情。
“李小姐，这次财务报表由谁来负责？”
突然被点名，李小姐慌乱之中差点拿错笔记本电脑的鼠标。她清了清嗓子，把记录好的资料读给boss听，力求吐字清晰。
“这次的财务报表统计图制作由里克担任总负责人，里克的A组和安东的B组共同分工完成。”
“里克先生，安东先生，我想听听你们的解释。”
安东抱紧双臂，身体微微向椅背后靠，他看着里克蠕动的唇角嗤笑，他一定在考虑怎样的解释才能让boss满意。
“不知道该怎么说吗？安东先生，你呢？”
“boss，里克是组长。”
安东抬起下巴，伸手指了指里克。
里克尴尬十足的挠挠后脑勺，耷拉着耳朵，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boss，那天A组制作完报表后提交给我，我没有认真审查，我刚加完班，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
“这就是你的理由？”
boss脸上的表情更不愉快了。
“是的，我下次绝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保证。”
“呵，希望你的保证有效，而不是空口白话，不过，安东先生一直保持沉默。”boss不怒而威，安东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好的预感由心而生。
“你是觉得你没有责任是吗？”
整个会议室的同事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安东，安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抬手擦汗，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流汗。
“不是，我负责整理数据。”
“我知道你负责B组工作，在这个统计报表提交给我之前，为什么不帮助里克先生检查审核？我说过团队合作的目的是降低错误概率吧？我严重怀疑你们的团队合作能力，而且我记得，你比里克更早来到公司上班吧？身为前辈难道不应该多帮助、教导后辈嘛？”
安东能听到同事们对他的窃窃私语，里克也在凝视着他，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安东羞愧万分的低下头，他不敢与里克有视线接触，更不敢看boss。
“是，boss，我也有责任。”
“我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boss张开双臂，撑住会议桌的桌面，居高临下的视角，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会议室又再次安静下来，“不管是实习生还是老员工，我希望你们搞清楚，团队合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时间就是金钱，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错误上，我让你们团队合作，就是为了提高你们的工作效率，这次确实，仅仅是个小错误，但发生在实习生身上或许还有改正机会，至于老员工……”她的眼神掠过里克和安东，“那就是态度问题。”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我们的工作需要做到一丝不苟。”boss又拍了下会议桌，这次所有人都敛容屏气，立刻推开椅子立定站好。
“都听清楚了吗？”
大家异口同声得说：“是的，boss！”
“唉……”boss搓揉着额头两边太阳穴，试图缓解紧绷的神经，接过秘书递给她的文件夹，眯起眼睛，仔细阅读文件内容，“好了，就这样吧，各位回去好好工作。”
同事们将里克包围住，里克乐观的微笑，表示不用为自己担心，他还开了个关于boss的玩笑话，引得众人发笑，吵吵嚷嚷地回到各自的办公桌。安东冷眼看着这一切，捏紧自己的拳头。
安东去休息室为自己泡杯咖啡，里克紧随其后，休息室里有四台咖啡机，两人并排站着，里克小心翼翼地向他搭话。
“安东？”安东没有理他，里克稍微把说话音量提高，“安东，不管boss怎么说，我觉得跟你合作挺好的。”
“……”
“我喜欢和安东前辈一起工作。”
安东恶狠狠地甩开休息室的门，关门的声音太大，引起办公室其他同事的注意。
里克端着咖啡，跟在安东身后碎碎念，在同事们眼中是亲切的关怀，在安东眼里却是吵闹的苍蝇。
“安东……”
“行了行了！闭嘴好吗？”
里克情绪感到沮丧时，头顶那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就会耷拉着，尾巴也不再晃动。
面对像只小狗般的里克，安东依旧不会心软，“不要再说话了！要不是你没有好好检查报表，我也不会被你连累，然后被boss教训。”
同事们劝解安东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里克像受了委屈的狗狗那样呜咽着，融化了女同事的心，她们抚摸着里克的耳朵安慰他，这让安东激动的心情更加难以平复。
李小姐拍了拍安东的肩，温柔地说：“安东，别生气啦，这事儿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安东不近人情的冷哼着，“呵！这是我的错吗？”
“没人怪你啊。”李小姐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别这么小心眼。”
此话一出，同事们看安东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又是这种怪怪的眼神，安东甚至能猜到他们会在背后如何议论他。
“没事，我没关系的，大家工作都累了，下班我们去喝一杯吧。”里克为了活跃气氛，提出下班后到商业街新开的酒吧聚会，成功转移同事们的注意力。
李小姐话里有话得问：“安东要去吗？”
安东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参加同事之间的聚会，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安东根本不会去，也庆幸性格阴沉的安东影响不到聚会的氛围，但毕竟大家都是同事，礼貌上还是要邀请他。
“不，我不去。”意料之中，安东摇头拒绝。
他缩缩脖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额……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当主播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伴随着斑马FM电台结束一整天辛劳的工作。马路上拥堵着各种品牌的汽车，地铁站和公交车站挤满了人类和兽人。安东在下班的人潮中随波逐流，任由自己被挤来挤去，地铁车门打开，安东顿时精神抖擞，冲破人群组成的围墙，为自己选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卡罗尔正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综艺《猫猫大进攻》，安东黑着脸把公文包随处乱扔，软弱无力的瘫倒在卡罗尔身旁。
“亲爱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差。”卡罗尔按摩着酸痛的肩膀。
安东把今天公司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卡罗尔。
“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的白狼同事？”卡罗尔捂着嘴偷笑。
“我说过我讨厌动物。”
“可他们是兽人，不是蠢动物。”卡罗尔指着电视里蹦蹦跳跳唱着歌的猫娘，“你那白狼同事性格真的挺不错。”
“连你都这么说？”安东愤愤不平的拿起遥控板换台，“兽人和蠢动物没什么区别。”
“干嘛啊！看得好好的。”
“或许只有我才能看透他虚伪的本质。”
卡罗尔用安东的手机点了常吃的那家外卖。
“算了，不说这个了，外卖马上就到。”卡罗尔环住安东的脖子，红唇微启亲吻着他的脸颊，“吃完晚饭，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可以享受美梦。”
女友卡罗尔永远知道安东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光是美梦的名字，足够扫清他积累一天的疲惫，尽管再怎么不愉快，此时此刻也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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