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生死之门》 第一章 当卡伦·蕾丝蠃得美国重要的文学大奖时,她那颇受欢迎的出版商,竟然能够成功地说服她在公众场合露面,这使包括出版商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感到吃惊,因为卡伦·蕾丝历来被看作极端自负的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蕾丝小姐许诺,要在华盛顿广场她自己整洁的房子后面的曰本式庭院中举行露天聚会。 有许多重要人物都来参加了这次聚会。他们在人群中间,就像葡萄干镶嵌在蛋糕上,使得到场的每个人都非常髙兴。但这些人的高兴劲儿,没一个能比得上蕾丝小姐的出版商。他做梦也役想到,他所有财产中最难办的那部分,会同意把自己当作展览品,而且还是在她自己的庭院中! 而赢得文学大奖,对于这个瘦小、腼腆、文静而又漂亮的女性来说,似乎只是平常的事情。一九二七年,她悄然地离开日本以后,就一直在华盛顿广场后面的住所中幽居着,同时从她的避难所中送出那些有着不可思议的描写,并有漂亮装帧的小说作品。以前曾经见到过她的那些人,发誓说,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是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友好。 但人群中的大部分人,以前却从没机会见到她,这就使得这次聚会与其说是欢庆得奖,不如说是她的初次亮相。 因为女性通常被认为像小鸟一样容易受到惊吓,她也可能因此会经受痛苦的磨难。事实上,她似乎是在挑战那些对她的忽视。她身上穿着少女式样的华丽的日本和服,脑后那蓝黑色的头发梳成蓬松而光滑的日本式样。即使是现场那些眼光非常挑剔的贵族们也放弃了挑剔。卡伦透过这古雅的装束,把她的优美传送了出去,这使得那些人知道,挑剔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即使穿上十五世纪最流行的女装,也不可能比现在这身日本式样的装束更加悠闲大方。她头发中象牙和翡翠的发簪就像镶嵌了瑰宝的王冠,实在可以说,卡伦那天晚上犹如王室贵族一样。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显示出训练有素的平静,接待着她的客人,就像女王在加冕典礼上的表现一样。 《升起的八朵云》的著名作者,是一个柔弱得像羽毛一般的小生物,正如一位绅士诗人所评论的那样,一阵香风也会把她吹得摇摇晃晃,一阵大风就会把她的身体刮走。她的脸颊苍白而瘦削,上面小心地涂抹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事实上,她看起来是生病了,她在行走时,常常脚跟不稳,显示出她因神经衰弱而造成的疲乏。 只有她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活力。这双眼睛是高加索人的那种灰色,在紫罗兰色的眼底中闪闪发亮,就好像是在她那相当神秘的过去,在某些地方的打击中,学会了收缩。那些太太小姐们用罕见的宽宏大量,一致认同她是出奇的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青春永在;认同她像东方的瓷器,或者像她自己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奇妙的陶瓷制品。 每个人都认同,卡伦·蕾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因为她从不外出,像一个修女一样,把自己封闭在她的房屋和庭院中。同时她的房屋难以接近,她的庭院的围墙又高,所以有关她的生平的材料,就令人气馁的缺乏。她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美国移民的女儿,她的父亲在日本东京的帝国大学教授比较文学,并且在那里去世。她的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在日本度过的。而这些几乎就是人们所知道的一切。 卡伦站在外国样式的庭院中间的小亭子里主持着聚会,准备着她叫做“插.99lib.诺于”的日本人的仪式。她用悠闲的唱歌似的语调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与这种声音相比,就显出她的英语只是后天学习而得,而并非先天遗传而来。她的少女般的双手在忙碌地搅动着绿色的茶叶末,茶叶末放在一只相当粗糙的、朝鲜式的、厚厚的、陈旧的陶器中。一个穿着日本服装的非常老式的的妇女静静地站在她的后面,就像一尊保护神。 “她的名字叫可纽梅,”当有人问到这个老婆婆时卡伦回答解释说,“这是一个最高贵、最慈祥的人呵。她已经跟随我——嗯,有一个多世纪了吧。”在这一瞬间,卡伦的漂亮的、疲倦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可理解的阴影。 “她看起来像是日本人,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亭子里面那群人中有一个人说道,“她不是很小吗?” 卡伦发出嘶嘶声,人们把这些声音都当成了日本语,那个老女人鞠了个躬,就啪哒啪哒地走开了。 “她听得懂英语,”卡伦带有歉意地说,“尽管她从来没有学习把英语说得比较流畅……她并不是从日本本土来的,她出生在一个叫绿础的岛屿上。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是个群岛,位于东中国海的边缘,在台湾——你们称作福摩萨——和中国大陆之间。他们比日本人还要矮小,但身材更匀称。” “我也认为她并不是完全的日本人。” “关于他们的血统,人种学者还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绿础人具有阿伊努人的血统,他们身体多毛,鼻子比较好,脸颊不那么平板,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而且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温雅的民族。” 一个高高的戴着夹鼻眼镜的年轻人评论道:“温雅就是要有温雅的行动。蕾丝小姐,他们的温雅是什么样的温雅?” “问得好,”卡伦带着她那罕有的微笑回答说,“我相信在绿础岛上,三百年以来,那儿都没有过足以致人死命的武器。” “这样的话,我也完全赞同绿础人是温雅的,”高个子的年轻人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似地说道,“那是个没有谋杀的伊甸园!听起来真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我得说明,那并不是完全典型的日本模式。”卡伦的出版商插嘴说。 卡伦瞥了他一眼,接着她开始把盛茶叶的陶碗传上一圈。这时一个文学方面的记者提出了一个问题。 “尝尝……不,我不记得拉夫卡迪奥·海伦了。我才刚刚七岁时,他就去世了。但我的父亲比较了解他——他们曾一起在帝国大学教书……不是很有趣味吗?” 有趣的是这个反讽语,而不是茶。第一个接到陶碗的是那个戴着夹鼻眼镜的高个子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奎因,现在是一个还没有出名的侦探小说作家。 但奎因先生当时并没能够侦探出那个人话语中的反讽,当他有所觉察时已经是较晚的时候,在那不太愉快的情境之下了。在这一刻他只注意到茶的美味,尽管他心里认为这只是污秽的东西。他把陶碗传给了下一位,一个带着学生般谦恭的中年男子,但这人拒绝了茶叶,并把陶碗继续传下去。 “所有的事物我都将和你共享,”那个大块头的男子充满感情地对卡伦解释说,“但细菌除外。” 每个人都笑了起来,因为这是个公开的秘密,约翰·麦可卢医生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卡伦·蕾丝,并且确实地,他在很短时间内了解了更多。他的胖胖的身材上的锐利闪亮的蓝眼睛很少离开卡伦的脸庞。 “呀哈,医生。”一位曾经撰写过关于新英格兰的小说——一部平板乏味的作品——的太太叫道,“你并没有诗人的气质啊!” 麦可卢医生反驳道:“细菌也没有啊!”这使得连卡伦都在暗自发笑。 《世界》杂志的那个男人,就是刚才让人回想起拉夫卡迪奥·海伦去世的那一位,最后说道:“不要怪我多嘴,蕾丝小姐,你大概有四十岁了吧?” 卡伦开始搅拌另外的陶碗中的茶,并没有说话。 “值得注意,”奎因先生咕哝着,“有人告诉我说,四十岁才是生命开始的时候。” 卡伦把羞怯而谨慎的目光盯在麦可卢医生的胸膛上。 “那不过是一种巧合。生命会在五十岁开始,也会在十五岁时开始。”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当幸福开始时,生命才开始。” 女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品味着卡伦话中的含义。 因为卡伦已经在她们心中留下了印记,而且已经赢得了她们的男人的注意。她们中间的一个,怀着相当的敌意问麦可卢医生,他是怎样想的。 “我从来没有实习过妇产学。”他唐突地回答说。 “约翰。”卡伦叫着他。 “好吧!”他挥动着粗壮的手臂说,“我对生命的开始不感兴趣,我对它的结束感兴趣。”没有一个人去解释他话中的含意,因为麦可卢医生是死亡的撒旦,死亡的天敌。 有一段时间人们静下来。作为经常与死亡搏斗的麦可卢医生,他的强有力的话语有时会使人们缄默不语。关于他的一些事情,还有谜团需要清理,甚至那些足以致人死命的污垢,碰上了他都毫无危害,因而人们对他身上的白大褂和那石炭酸的气味都会感到有些不舒服,就像对一些神秘宗教中高高的祭司的感觉一样。于是一些关于他的传说就出现了。 对于金钱和名望,他毫不在意。也许正如一些嫉妒他的同行99lib.苛刻地评论的那样,他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这两者他都拥有得太多。对于他来说,大部分的人都好像是显微镜下的蠕动着的微生物,那些生物只有在实验室里的解剖中,才有适宜的位置,而这些生物如果惹恼了他,他就会用他那毛乎乎的、沾满防腐剂的手爪,不耐烦地把它们拍击下去。 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漫不经心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记起,他是哪一刻没有穿着他那件老式的褐色的外套,外套没有熨整,并且开始脱毛,边缘变成绒毛状,悲哀地附着在他的肩膀上。他是一个强壮的,又是一个疲倦的人,尽管他并不在意他的年龄,但他看起来好像有一百岁了。 这是一个古怪的充满矛盾的人,他使人们感到好像是个孩子,也许各方面他都是个孩子,除了他的工作之外。他是个愤怒的、无依无靠的、在社交上羞怯的人,而对于人们对他的看法,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现在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卡伦,就像小孩子在紧急状况下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停止了谈话。 “约翰,伊娃在哪儿?”卡伦赶忙问道,她的第六感察觉了他这片刻的困惑。 “伊娃?我想我看到她在——” “我在这儿。”高高的姑娘在亭子的台阶上回答道。但是她并没有进来。 “她在那儿。”麦可卢医生高兴地说,“你玩得愉快吗,宝贝?你——” “你一直在那儿吗,亲爱的?”卡伦问道,“这些人你都认识吗?这是奎因先生——是吧?——这是麦可卢小姐。这是——” “我想我们都见过面了。”伊娃·麦可卢带着礼节性的淡淡的笑容回答道。 “噢,我们还没有介绍过吧?”奎因先生如实地说,带着乐意地站了起来。 “爸爸,你的领带又蹭到耳朵下面了,”麦可卢小姐说,她不答理奎因先生,并且冷冷地瞥了瞥其他的人。 “哎,”卡伦叹息道,“想让他保持体面些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很好。”麦可卢医生咕哝着,又回到角落去了。 “你也写作吗,麦可卢小姐?”那位诗人急切地问道。 “我可什么事情都不做,”麦可卢小姐用悦耳的声音回答道,“噢,卡伦,对不起,我看到熟人了。” 她走开了,把那需要磨练的诗人留在背后,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人们正在享用着各种外国式样的食物,这是大批日本仆人为晚会提供的。但是她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话,当她往庭院尽头的小桥走去时,她的确是紧紧皱着眉头。 “医生,你的女儿很可爱。”一位俄国的女作家气喘吁吁地说,她的酥胸被紧缩的薄纱勒得一条一条的,“她看起来是多么健康啊!” “理应如此。”麦可卢医生回答道,他的领带随着话语颤动着,“完美的标本,并且保存完好。” “灿烂的双眼。”诗人并非理想化地说,“纵然对我有那么点疏远。” “这是伟大的标志。”卡伦的出版商说,对每一个人都微笑着,“医生,到底为什么你还没决定在十二月时去斯德哥尔摩呢?想想看,哪个人会冷落世界医学大奖的获得者呢?” “没时间啊!”医生叫道。 “他不能冷落他们,”卡伦说,“约翰从不冷落任何人。他就像个婴孩。”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嫁给他的原因吧,亲爱的?”俄国女士问道,她比以前喘得更厉害了。 卡伦笑笑:“再来点茶吧,奎因先生。” “如此的浪漫,”那位新英格兰小说家尖声地说,“两位大奖获得者,两个天才,你也许会说,他们两人的遗传基因结合起来的新生命——” “再来点茶吧?”卡伦平静地说。 麦可卢医生忍不住要对这位太太怒目而视。 事实真相是,对于这个好医生来说,生命是在五十三岁才开始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年龄问题,同样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关青春的问题,而青春却向他扑来,紧接着是青春的愉快和刺激。 对于医学大奖,如果能够不丧失平静的生活的话,他是会接受的。得奖就意味着那些令人讨厌的事物,如报纸的访问、医学机构的邀请、荣誉学位的授予之类,总是要包围着他。他冷漠地处置了整个事情。他甚至没有去斯德哥尔摩,尽管在去年秋天,他接到了要他去那儿领奖的通知。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五月”基金仍然在纽约,在恶性肿瘤基础研究的领域,悄然起步。 但是陷入与卡伦·蕾丝的爱河,使他如此地惊骇和心烦,以藏书网致有几个月他走开了,陷于令人不满的寂寞之中,直率地自己与自己争辩,甚至直至现在,他仍然对这个问题非常敏感。这是一个该死的、不符合科学原理的课题——一个他已经了解了超过二十年的女人!他能够记起十七岁的卡伦,那是个沉闷的小女孩,在东京蕾丝的住所中——住所的东南方可以看到富士山像冰淇淋一样高耸的山峰——她用那些简直无法回答的有关莎士比亚的问题,去烦扰她那很有耐性的父亲。 那时麦可卢医生还年轻,在日本已到处乱跑,与早期的癌症研究有了联系。但是在这些岁月中,他对卡伦并没有什么想法,除了那些否定的评价之外。当然,对她的姐姐伊丝特,那就不同了——那时,他常常思念伊丝特,思念她那满头金发,思念那双玉腿,她就像传说中的女神一样。但是卡伦——噢,在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七年期间,他竟然一直没有见过她!那时真幼稚。自然地,由于感情的原因,当她离开东方到纽约定居时,他成了她的主治医师——往昔的时代,都是这类事情。一些东西证实了,坏的事情令人感伤。做了卡伦的主治医师后,就把他们分开了,剩下的只是职务上的关系…… 事实并不是这样。当他闲散地穿过日本式庭院里的人群时,他平静下来,自己暗自嘲笑自己。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改变,现在死去的是模型,他已经相当欣赏那种重新体验青春的感受。他甚至仰望着月亮,产生了一个疯狂的、不符合科学原理的想法,希望在这栽满了奇怪的、有强烈气味的、日本的花木的小庭院中,只有自己和卡伦单独在一起。 第二章 那座小桥是短而上翘的凸面,它凸出的式样很可笑,伊娃·麦可卢站在凸出的斜坡上,靠着栏杆,凝视着桥下的黑暗。 桥下的水很少,除了月光照射到的地方以外,都是黑色的。水是如此的少,如果什么东西掉在桥下水中间的话,所起的涟漪,只要三秒钟就能到达水塘的边缘。伊娃三岁时就知道了这一点,因为她曾经在心中计算过。 这里的一切都很小:桥边的阴影中,那多节的、矮小的、被称作柚李子的树上,长满了芳香的花朵;那池塘,卡伦客人们幽暗的身影之外的细细的嘈杂声,那多皱褶的日本式的灯笼,像小型的手风琴一样在空中穿成一串,显出无形的活力。在从础础矶、索部、富士和班塔扎丽等地方带来的精美的多彩浮雕宝石,以及莺尾、紫藤、芍药——所有卡伦喜爱的日本的花卉中,伊娃感到自己像是一个玩具王国里发育过度的女学生似的。 “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当她看到一圈圈涟漪在扩大时,她苦苦地思索着。 这是一个她不时要反问自己的问题。直到最近,她悄悄地成熟了,成为一个健康而又无精打采的年轻人。她并没有感到过真正的痛苦,也没有过真正高兴的感觉;她只是成熟了。 “把人们的头脑刺痛!” 这是麦可卢医生曾经提出的好想法。伊娃在南塔斯凯特的乐园中长大了,带着海风的盐味,夹杂着野花的丰富的刺鼻气味,使人感到活泼可爱。医生把她送到最好的学校——那些学校的情况,他事先都进行过周密的调查。他给她提供钱,优良的环境,所有的衣服,精心挑选照顾她的女佣。他使她那没有母亲的房屋变成了她真正的家。并且,他用那些同样确实的知识,影响着她的性格,指导她身体的卫生保健。 尽管在那些成形的岁月中,伊娃并没有经历过刺痛的情感。 她知道她正在成形——即使是一株植物,在其生长过程中,也必然会有一段茫然的感性过程。像所有成长着的事物一样,她感觉到生命的轨迹是通过她的身体,通过她在一些特别的事物中的活动,塑造并且成就了她;用非常新鲜的意味深长的事物充实她,使她完整。这样的目标很遥远,决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是令人兴奋的时期,甚至是有趣的时期,而且,就像一株植物仅仅是愉快一样,伊娃投入了热情。 但是那时,突然地,她的某些事物走入了黑暗,犹如一些可怕的轻有机体吞下了太阳,使世界淹没在邪恶的、不自然的色彩中。 快活、可爱、生活单调的她,变成了日日夜夜大部分时间都在忧心忡忡的人。食物失去了滋味;流行时尚,以往总是令人兴奋,现在莫名其妙地变得呆滞无趣了;她与为她做女服的裁缝狠狠地吵了一架;她的朋友们,原先与她一起相处得非常美好,现在却变得令她无法忍受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其中的两位,就因为她对她们说出了她们自己的某些明白无误的实情。 这一切全都非常神秘。那些戏剧,那些她喜爱的书,那些富有魅力的凯劳威的演唱会和托斯卡尼指挥的交响乐,那些鸡尾酒宴会,那些在波士顿、纽约的商店里精心搜求而得的特价商品,那些闲谈,那些舞蹈,在这一切之中,她总是第一流的!所有这一切嗜好和活动,曾经充满在她那愉快的经历中,但不知何时,这一切都一起消失了,就好像有个串通的阴谋在针对着她。她甚至曾粗暴地对待她那心爱的宝贝——那是在中心公园的马厩中的她最宠爱的一匹马——以致她那宝贝如此地愤怒,非常无礼地在马道中间把她摔了下来。她身上摔着的地方,直至现在还在疼痛。 所有这一切令人惊奇的征兆,全部在一个异乎寻常的春天,在纽约降临了——麦可卢医生自从放弃了在南塔斯凯特的房屋之后,只是偶尔在周末才会来一次——如果麦可卢医生哪怕只具有一般人的观察力的话,也会给它们一个简单的诊断,真正地把这些征兆减小。但是这可怜的人,这些天来太沉迷于那些冒险故事中了,以致没有看到近在自己鼻尖之处的事情。 “啊,我希望我已经死了。”伊娃对着池塘中的小漩涡大声地叫道。而在那一刻,她真的要这样做了。 小桥吱吱嘎嘎地作响了,从它颤抖的那一面,伊娃知道有一个人正从她背后向这边走过来。她感到她自己渐渐变暖起来,变得比正常黄昏时要更温暖。如果是他那就太愚蠢了—— “为什么要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声问道。这不仅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而且更麻烦的是,这声音相当可恶地带着嘲笑。 “走开。”伊娃说道。 “你想使我在余生都良心不安吗?” “别自找不愉快,马上走开。” “看着这里,”那声音说道,“在你下面是水,而你看起来是相当的绝望。你想要自杀吗?” “荒唐!”伊娃发火了,周围发出噢噢的声音,“池塘中的水不过两英尺深。” 他是非常大块头的青年人,几乎和麦可卢医生同样大,并且他可鄙的漂亮。注意到这一点时伊娃有些懊恼了。并不仅仅如此,他穿着晚礼服,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会使事情更糟糕。与人们公认的麦可卢医生那带有皱纹的眼睛同样尖锐的眼光射在她的身上,而伊娃却完全觉得他像是个孩子。 她决定不再睬他,转过身朝栏杆走去。 “噢,现在过来,”大块头青年说道,“我们不能让她这样走了,我有一定的社会责任。如果不是淹死,那会是什么——在月光下用氰化物?”说着,这个令人讨厌的人向她靠了过来。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她仍然固执地一直看着水。 “你不是作家,”青年沉思着说,“尽管这里有成堆的作家。你太年轻,而且我还要说,太不顾一切。这种类型在今夜这个地方已经过剩了。” “不,”伊娃冷冰冰地说,“我不是作家。我是伊娃·麦可卢,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伊娃·麦可卢!老约翰的女儿?好吧。”青年看上去很高兴,“我很高兴你不属于那边的一堆人——我真的感到高兴。” “啊,你高兴啦,”伊娃嘲讽地说,希望自己发出的声音越阴沉越好,“真的吗!”声调变得越来越坏。 “令人憎恶的作家。艺术家的怪诞的偶像,所有那一群都是,并且没有一个长得漂亮。” “卡伦·蕾丝非常漂亮!” “没有一个女子过了三十岁还是漂亮的。漂亮是年青。在那以后就是做作。没什么是他们所谓的‘有魅力’。我对你说,你能给你未来的继母的,只是卡片和铁锹。” 伊娃喘着粗气:“我认为你最——最粗鲁无礼!” “我看他们是透过他们的外表,”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对我们中间其余的人也是如此——或者更深入。” “你——是谁?”伊娃气得有些结巴了。她想,她从来没见到过比这更可恶的人。 “嗯,”他一边说,一边琢磨着她的轮廓,“月亮,水,漂亮女孩在研究她在水中的倒影……尽管是悲观的见解,我说还是有希望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话,”伊娃用强忍着气愤的声音说,“我正在观察金鱼,我要弄清它们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什么!”那可恶的青年叫道,“那么,它比我想象的情况还要糟。” “真的吗——” “观察月光下的池塘,想弄清金鱼什么时候睡觉,这是个比你希望死掉更糟的信号。” 伊娃转过身来,给他一个最冰冷的凝视:“我可以问问你,你到底是谁吗?” “好,好,”那年轻人用满意的语调说,“我们总是拥有积极的情绪,像发怒,在病态的情况下,它就是好的信号。我是一个叫做斯科特的人。” “或者你走开,”伊娃粗鲁地说道,“或者我走,斯科特先生!” “你没有必要如此趾高气扬。斯科特,理查德·巴尔,这是我曾经有过的惟一的名字,而且是个‘博士’,当然,你尽可以叫我迪克。” “噢,”伊娃小声地说,“那个斯科特。”她曾经听说过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博士。除非她离开了巴塔哥尼亚这地方,否则她就不可能不听到有关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博士的事情。 有些时候,她的朋友们谈起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博士来,会谈得嘴上起泡,并且,在许多女性的寓所中,谈论拜访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博士在帕克大街的豪华办公室的情形,成了一种时髦的嗜好。人们已经知道,甚至一些有了孩子的妇女们,带着复杂的病痛,也会突然地精力充沛,穿上晚礼服,去参加斯科特博士在豪华旅馆举行的鸡尾酒会,至少她们想让人们以为是这样。这些传说,传到喜怒无常的伊娃耳朵里时,已经是十分的狂热了。 “所以你应该明白,”斯科特博士说,眼光若隐若现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会担心,纯粹是职业的反应。是骨头和狗那样的业务关系。请坐下。” “请你再说一遍!” “请坐下。” “坐下?”伊娃咕哝着,想知道她的头发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为了什么呢?” 斯科特博士挑高了一只眼睛。除了无数的萤火虫以及远处传来很小的嘈杂声之外,在日本式花园的这一部分,他们俩是单独相处的。 他把坚硬的凉手放到伊娃的手上,而她很恼火,就像感触到了鹅掌上的丘疹。她绝少感触到鹅掌上的丘疹。于是她再一次冷落了他,把自己的手拿开。 “不要再像个孩子,”他安抚地说道,“坐下九九藏书,脱掉你的鞋子和长统袜。” “我不做这类事情!”伊娃气喘吁吁地说,对有损她的尊严感到震惊。 “把它们脱下来!”大块头的年轻人突然带着威胁地吼起来。 伊娃服从命令,转瞬之间,她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小桥旁边池塘边缘的石头上了。她想她肯定是在做梦了。 “现在,”斯科特博士在她旁边蹲下,精神勃勃地说,“让我们看看。啊!可爱的腿,可爱的脚,可爱的足弓。我看出他们还没有堕落。它们要……把它们放在池水中,请。” 为着她全部秘密的苦难和精神错乱,伊娃开始享受这种情境了;它疯狂,而且浪漫,就像一些内容空洞的书中所缺乏的事情一样。他确实是个不寻常的医生,她勉强地暗自承认了这一点,那些传说并非都是夸大其辞的。 “真可爱,”斯科特博士若有所思地反复说着。 伊娃为感到有嫉妒的剧痛而震惊了。他以前肯定做过这类荒唐的事情,肯定是的,那肯定是确定无疑的。这是他职业技术的一部分。一个上流社会的医生!伊娃发觉后,失去了一些享受的感觉。她知道所有有关斯科特博士的事情。精明的青年们都会用这种方式,临床的方式。寄生虫——麦可卢医生这样称呼他们。英俊,当然英俊——这是被俘获的愚蠢女性的弱点。他们对于社会是个威胁,伊娃认为这一点是没有什么可争辩的。 她将向他表明。想想他又抓住了另一条鱼,是这样的吗?麦可卢医生的女儿!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绝佳的广告宣传,悬挂在他的办公室,就像——就像一具皮货……当伊娃觉得他握住她的脚
踝时,感到了震惊,想要夺回长统袜,却把长统袜抛到了池塘里,溅起了水花。 “真可爱,”斯科特博士心不在焉地又说了一遍。 水的凉爽包封了她的赤脚,通过她那发热的皮肤,扩展到她的双腿。 “凉吗?”斯科特博士问道,仍然是心不在焉。 伊娃虐待自己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全都很温顺:“嗯——是。” 斯科特博士好像被自己的想法震动,清醒起来。 “很好!现在,年轻的女子,你回答一些个人的问题。” 伊娃即刻变得强硬了,但下一刻,由于水的感觉让人如此愉快,她又松懈下来,而后片刻又被自己激怒了。 他点了点头,这完全像他期待的那样。 “热的脚,短的脾气,并且反过来也是这样。在温暖的天气中不会有错误的治疗。” “这是通常为考试所做的准备吗,斯科特博士?”伊娃刻薄地问道。 “什么?” “我是说——在你的办公室中,你也有个水池吗?你为月亮做了些什么?” “噢,”斯科特博士有点茫然不解地说。 “我猜想,”伊娃高兴地扭动着足尖,感叹道,“这是从吃日本式火锅,或其他什么东西而来的。” 斯科特博士感到奇怪地凝视着她。然后他再一次清醒起来,并且说:“你知道,当年轻的女子有自杀的冲动时,我们必须怀疑有很多的原因。”他在她旁边的水泥地上坐了下来,“你多大年龄呀?” “没有表格吗?”伊娃反问道。 “什么?” “二十。”伊娃顺从地说了出来。 “消化得怎样?” “非常好。” “食欲呢?” “直至最近,”伊娃灰暗地说,“我像母猪一样能吃。” 斯科特博士审视着她挺直的背部,圆滑的双臂,以及随着月光在轻轻摇曳的、整洁的、模型般的轮廓。 “嗯——”他说道,“那是清爽的。最清爽宜人的。” 伊娃在银色月光的阴影中笑了。大部分她的朋友,都是不断地与食欲这个共同的敌人作斗争,睁大双眼担心着她们自己的体重。 “你体重多少?”斯科特博士继续问道,仍然在观察着。 “一百一十八(磅),”娃回答道,并且邪恶地加了一句,“脱光了秤的。” “好,好!做不做大量运动?” “仅仅骑马多一些。” “在早晨起床时,有没有虚弱的感觉——骨骼疼痛吗?” “都很好,不痛。” “有没有记忆力衰退——注意力难以集中的问题?” “一点也不,”伊娃拘谨地说,但下一刻,她再一次对自己发怒。保持娴静!她到底怎么了?她紧紧地闭上了双唇。 “你的新陈代谢方.99lib.面没有什么明显不妥的地方。睡得好吗?” 伊娃叫喊着,把脚从池塘中拿出来。一条金鱼非常自然地一点一点地咬着她扭动着的足尖,像在食饵。伊娃狠下心来,又把双脚放回了水中。 “睡得像死人一样。”她断然地回答。 “梦多吗?”斯科特博士问,假装没注意到伊娃的动作。 “非常多,”伊娃说,“但是,不要问我梦见的是什么,因为我不会告诉你。” “你已经是这样了,”斯科特博士冷冷地说,“好吧,让我们看看。得到患者自己的诊断,在精神病学的病例中,经常是很有帮助的——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体质方面的问题。你认为你有什么毛病?” 伊娃以明显的动作从池塘中拖出她的双腿,用手抚摸着她们,冷冷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现在,请不要为难。你误解了。我在排练一出戏剧的台词——在下星期为我的居住区的孩子们演出的戏剧。” “‘我希望我死了’,”斯科特博士重复了这句话,“我认为对孩子们来说,这有些病态。” 他们的眼光像锁在了一起,而才过一会儿,伊娃又把双腿放回池塘中,她感到忽冷忽热,冷、热以使人惊恐的速度飞快的交替着。 “有关金鱼什么时候睡觉的说法,全都是胡扯,”大块头青年慢吞吞地说道,“不要给我说这些。你有没有可以说说知心话的女性朋友?” “一大群。”伊娃僵硬地说。 “举个例子?我想我知道一些你们那伙人。” “好吧,有卡伦。”伊娃说,同时努力去想出一些不同的人来。 “胡扯。她不是女子。她是一朵云!并且她年龄也是你的二倍。” “我不再喜欢别的女子。” “男人怎么样?” “我憎恶所有的男人!” 斯科特博士吹口哨了,就像巨大的光源降落了。 他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用双手支撑着他的头:“不安静,嗯?”他对着斑斑点点的天空评论说。 “有些时候。” “就像你想踢一个人时,有时候你要收束你的双腿?” “为什么?” “你居住区的儿童们,会突然让你的神经紧张?” “我并没有那样说——” “梦中的事情使你感到羞愧?是的,我知道这种情况。” “我从来没说过——” “对着明星画像发呆——霍华德,山形墙的威吓?” “斯科特博士!” “并且当然了,”斯科特博士朝月亮点点头说道,“这些天你常在镜子中观察自己,比平常更多些。” 伊娃如此惊恐,她开始哭了。 “你怎么知道——”但她随即咬住了嘴唇,感到非常地羞愧,就像被剥光了衣服。任何一个人怎么能和医生结婚呢?她猛烈地责问自己。同一个——一个带着人性听诊器的人在一起生活,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个人了解你的每一瞬间。这是真的。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正因为全都如此真切,又如此令人发窘,所以伊娃恨他了。她从没有想到过,她会恨一个人恨得如此强烈,就像恨他一样。如果一个年老的医生剥夺了你神圣的秘密,那是足够坏的事情,而一个年轻的医生呢……她听说他的事情是在他刚刚过了三十岁的时候。那他又怎么会有任何的尊敬呢。 “我怎样知道的呢?”草地上的斯科特博士梦幻般地说道。她感到他的目光在她光着的肩膀上游荡,她肩膀上至少有一处在像刀口一样的刺痛,“原因呢,那正是生物学。正是它使婴儿成为可能。” “你——你真正——令人毛骨悚然!”伊娃叫道。 “像你一样令人震惊。春天——二十岁——她说她憎恨男人……啊,我的舅妈!” 伊娃偷偷地观察着水中的自己。某些事物正在她的身体内部发生——在胸隔膜一带有点沸腾,又热又在跳动。 “当然了,从来没有恋爱过。”斯科特博士小声说道。 伊娃赤着脚弹跳起来:“现在我要离开!” “啊,神经受到了触动。坐下。”伊娃坐下了。那种沸腾真是最奇妙的事情。他知道她的不幸,并且自然地,他是那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人了。可是,那沸腾的区域正在扩大,到达了她的胸口,并且开始使呼吸困难起来,“那么,那就是你需要的,那就是你想得到的。斯科特博士为年轻女子开的处方,爱,或者你们女子称它为别的什么东西。好好地做吧。” “再见。”伊娃说道,她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是,她没有走开。 “你有麻烦了,”斯科特博士说,并且以她知道的奇怪的方式,看着她的脑袋背后,“你被你的环境压得透不过气来。智囊,天才,名望——全都在你周围,压抑着你。给你自己两千美元一套的新衣服,并且找个丈夫,那么你就不再会感到另外的疼痛或痛苦了。” 最令人窒息的沉寂落下了。它并不是那种在医生和患者之间落下的沉默,而是在日本式庭院的水边,医生在难得的月光下,指导女青年的一次测验。 更加奇特的是,伊娃突然感到她不再是患者了。就像他的自信心传给了她,使她充满了力量,而他却有点空虚了……这种感觉的到来,就像闪电的一击。不一会儿日本蝉的叫声离去了,接着这世界都顺从地头朝下了。几个月以来她内心的绝望,全部奇迹般地消失了,溶解在那沸腾的区域,而这种沸腾现在已经在她的全身搅动着。 另一个奇特之处是,现在那男青年沉默了。她希望她能够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并且,在这同时,她对一种奇妙的力量很清醒,就是说他能说话,而且由于她的缘故,那将是一种不同的声调。 伊娃以前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危险的时刻。但是,她本能地知道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而且,这种危险是她从来没有体味过的最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听到了他在她背后草地上的呼吸,呼吸声那么响,超过了一个医生应有的程度。而她却感到高兴,在解放的幸福即将喷出之时,她知道这种奇妙的力量,这是一个有力的女子的感觉——在恰当的时刻,在恰当的男人身上,而以前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力量。 于是她用手掌去握住了他。她冷静地知道,尽管他在她旁边躺着,而她的背笔直,对他来说难以理解。她知道她只要转过身去,就会做些甜蜜的事情,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现在,她有她的时机,她感到了一种不可抵抗的推动力要去抓住它,使它走投无路。她慢慢地开始了,背仍然转向他,却故意地把扔掉的长统袜放到了他的腿上。他没移动。然后她集中地做了件事,就是套上了她的鞋子。萤火虫在他们中间和四周闪烁着。一切声音都像是行星那么遥远。池塘中的喘息声打破了这一切——这静寂,这紧张,这甜蜜的敌意。 医生! 于是伊娃的懒散上升了,仅仅是在这时,她才转过身去看着他,让他知道她的苗条的身材,在薄纱中扭动的腰枝,是多么美好。而现在,她是在他上面,并且他必须仰视她的细长的高度,她的冷漠,她的愉悦,以及她心灵深处的震颤。 伊娃感觉好像是一个淑女骑士战胜了龙的庞大身躯,并且,她抑制着咯咯的笑声,以及把脚放在他胸膛上的冲动。但是,她觉得好像是做了疯狂的事情。她以前从没有感到如此的强壮,而且无责任感。 “好吧,你是医生。”她看着正面的他说道。 他睁大男人的眼睛,向上凝视着她,好奇而又有点气愤。那片刻保持着寂静,她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胳臂的坚硬,以及她会有的震颤。这庭院中的薄纱,声音,生命,以及黑暗,都把他们推下清醒的边缘。她甚至高兴地用她的知识,品味着他的生气,她感到惊讶的是他的防御……她能够看到他身体的收缩,准备好了从草地上跳起来。 “伊娃!”麦可卢医生喊叫的声音。 伊娃感到浑身冰冷。斯科特博士用他的脚爬起来,开始用力地拂去他自己身上琐细的杂物。 “啊,你在这里,”麦可卢医生咆哮着,把桥踏得吱吱响。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男青年,并且停了一下。伊娃抓住她的手帕,站在他们之间。 寒冷消失了,并且带着沸腾的幸福回来了。在那互相察看的两个人之间,伊娃开始大声地?99lib?笑了。那个中年人用他那显著的锐利的浅蓝色的双眼审视着那个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则回报以在某种程度上是好斗的目光。 “爸爸,这是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博士。”伊娃镇定自若地说道。 “你好,”麦可卢医生说。 斯科特博士含糊地说道:“低雅斗”(日语“你好”),并且把他的双手放入衣袋中。伊娃知道他真的是非常生气了,因而非常高兴。 “你好,”麦可卢医生又咕哝地说。 “你好,”斯科特博士皱着眉头。 并且,他们已经互相衡量着对方,含着潜在的敌意,而伊娃却是如此高兴,以致她感到要晕倒了。 第三章 因此,如果说卡伦·蕾丝的生命在她四十岁时开始,麦可卢医生的生命在他五十三岁时开始,那么伊娃·麦可卢的生命则在二十岁,在五月里卡伦·蕾丝的庭院聚会时,浪漫地开始了。 伊娃成长了,她发芽了;她在一个晚上壳成了向妇女的转变,成了壳全而充满自信的女性。她的那些问题全都离开了她,就像调零的树叶一样,飘落得无影无踪了。 狩猎的乐趣迷住了她。她充全投入到这种古老的游戏中,就像她己经狩过好多年猎似的——在这场游戏中,女猎人静静地站着,而猎物却主动前来找寻对它的裁决,而且对裁决无能为力。在纽约的医师中,麦可卢医生并不是惟一感到困惑的:年轻的斯科特医生竟然变得憔悴了。 在六月中,他们忙碌着。 “只有一件事情,爸爸。”不久之后,伊娃对麦可卢医生说道。那是个闷热的夜晚,他们在卡伦的庭院中,“是关于我和理查德的事。” “什么事啊?”麦可卢医生询问道。 伊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知道我是否应当告诉他——你知道,你和我。” 麦可卢医生严肃地看着她,他这些天看起来比平时更疲乏,而且他已经上了年纪。接着他说:“伊娃,怎么啦?” 伊娃苦恼着:“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如果不告诉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但是——” 麦可卢医生静静地坐着。卡伦此时在他旁边,咕哝着说道:“别傻了,伊娃。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吗?”不知什么原因,穿着绣花的晚礼服,脑后梳着紧紧的发髻的卡伦看起来显得老了一些,她的劝告似乎有些合理。 “我不知道,卡伦。它正好不——” “伊娃,”麦可卢医生用温雅的声调说道,这种声调除了他的两位女性之外,其他任何人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他拿过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中,“你知道,亲爱的,即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能比现在爱你更多了。” “啊,爸爸,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忘掉它,”卡伦有点严厉地说,“别告诉他,伊娃。” 伊娃叹息了。事件发生在她的童年时代,那时她的历史还是一片空白。数年后,麦可卢医生明智地告诉了她:她是收养的。而从此以后,那种茫然的烦恼就困扰着她,并且一直都没有完全消失。 “我并不在意你这样说。”她模棱两可地说道,因为在她看来,如果沉默无语好像就是错误。但是,她在被告诫要保持沉默后,仍然很高兴,因为她害怕有任何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会有可能威胁到她那新开发的幸福。 麦可卢医生躺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那样是比较好的。”他说道。 “你们已经定下日期了吗?”卡伦朝医生瞥了一眼,很快地问道。 “还没有定下来。”伊娃说着,在驱散她的阴郁的心境。 “我猜想我会像个白痴一样——只会露出牙齿傻笑?——但是,我真希望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时常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 “你是那种最不可思议的孩子,”卡伦小声说道,“就好像那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是这样,”伊娃有些战栗地说,“我——我不认为我能承受得了那种情况,毕竟……和迪克结婚,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他在什么地方?”麦可卢医生冷冷地问道。 “噢,在某一所医院里。那儿情况很糟——” “扁桃体?”医生说。 “爸爸!” “嗯,现在,宝贝儿,”他即刻睁大了眼睛说道,“不要管我。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对作为医生妻子的生活有思想准备。我想——” “我不在意,”伊娃挑战性地说道,“我感兴趣的是迪克,不是他的工作。当进入那种环境时,我就会专心于此。” “我但愿你会如此。”麦可卢医生笑了笑,但
是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并且他又闭上了双眼。 “有时我想到,”伊娃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如果我们永不结婚——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那真令人震惊。” “我的天哪,伊娃,”卡伦大声吃喝道,“别像愚蠢的女孩子那样说!如果你如此强烈地希望和他结婚,那就和他结婚好了!” 伊娃沉默下来。然后她说:“对不起,卡伦,如果我的想法在你看来是愚蠢的。”她站了起来。 “亲爱的,坐下来。”麦可卢医生平静地说,“卡伦说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对不起。”卡伦小声说道,“有——有些神经质,伊娃。” 伊娃坐下来:“我——我猜测在这最后几天中,并不仅是我自己一个人。理查德似乎觉得我们应当等一段时间。他也是正确的!匆促行事是不理智的。一个男人不可能在一个晚上改变他的全部人生,是不是?” “是的,”麦可卢医生说道,“你能够如此迅速地发现这一点,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迪克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他很轻松,他使我感到一切都非常好。”伊娃幸福地笑了,“我们将去巴黎所有那些有趣的地方,并且做那些人们在蜜月中都会做的狂热的事情。” “你对自己有把握吗,伊娃?”卡伦问道,把她黑色的头靠在麦可卢医生的肩膀上。 伊娃心醉神迷地扭动着:“把握?我并没有感到不踏实。这是最应受到祝福的事情!我现在正梦见他。他如此高大而且强壮,如此纯真……” 卡伦在黑暗中笑了,转过她的小巧的头,仰视着麦可卢医生。医生叹息一声,坐了起来,双手蒙住了脸。 卡伦的笑容凝住了,她的双眼变得比通常更加隐蔽。 他们有令人焦虑的事,在她那漂亮的、永远年轻的脸上,会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伊娃以后会经常地看到。 “我在这儿。”伊娃精神勃勃地说,“说说我的感觉吧,当着你们两个。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人看起来简直很庄严。你们俩都感到很好吗,卡伦?” “噢,我感觉完全正常。但我认为约翰非常地需要休假。也许你能够说服他。” “你看起来真的带有病容,爸爸。”伊娃责备地说,“为什么你不关闭你的那个地牢,然后去国外呢?虽然我知道我不是医生,但是,一次航海旅行将给你带来极大的好处。” “我想也是这样,”医生突然说道。他站起来,开始在草地上漫步。 “并且你应当跟他一起去,卡伦。”伊娃果断地说。 卡伦微微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决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亲爱的。我有了浑厚的乡土之情。但是,约翰应当去。” “你去吗?爸爸。” 麦可卢医生停了一下:“看着这儿,我的宝贝女儿,你和你的青年交往,快乐幸福,并且不要再担心我。你很幸福,不是吗?” “是的,”伊娃说道。 麦可卢医生亲吻了她,这时卡伦看了看他们,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像这全部时间内她都在认真思考着别的什么事情。 在六月底,麦可卢医生向那些决心劝他休息的人屈服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到欧洲去休假。 他体重下降了,而他的西服已经开始以可笑的方式挂在他身上。 “明智些,医生。”伊娃的未婚夫有些粗暴地说,“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这种紧张的日子会使你毁灭。你知道你不是铁打的。” “我试试是不是这样。”麦可卢医生带着扭曲的微笑说,“好吧,迪克,你胜利了。我将会去休假。” 理查德和伊娃送别了他。因为倦怠束缚住了卡伦,使她呆在屋子里,并没去送行,但麦可卢医生在华盛顿广场的庭院中秘密地向她道了别。 “好好照顾伊娃。”当要开船时,大块头医生在甲板上向理查德叫嚷道。 “别挂念我们。你好好照顾自己吧,先生。” “爸爸!你会不会呀?” “好的,好的。”麦可卢医生性情乖戾地说,“阁下,你以为我八十岁了!再见了,伊娃。” 伊娃朝他伸过手臂,而他则用老猴子般的力量紧抱着她。然后他向理查德挥挥手,此后船就匆忙地离开了他们。 他站在甲板上靠着围栏继续向他们挥手,直至轮船进入了河流的航线。伊娃突然感到有些滑稽。这是第一次他们分开距离超过几英里之外,并且,不知何故,这看上去意义重大。在出租汽车里,她靠在理查德肩上哭了一会儿。 八月到了,又过去了。尽管伊娃每天给麦可卢医生写信,却只是零星地收到了他九九藏书的回信。因为医生不是一个喜欢写信的人,并且他寄来的不多的信像他自己一样——细节精确,严格客观。他从罗马、维也纳、柏林、巴黎写来了信。 “他在世界上访问了全部癌症患者,”伊娃向理查德愤慨地说,“一些人应该和他一起去!” “也许他有他的生活的时间。”斯科特博士露齿笑着表示道,“这是个重大的变化。他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毛病——我曾仔细地从头到尾为他检查了一遍。让他独自地去吧。” 对伊娃来说,这些天是忙碌的。她把透不过气来的夏天神奇地降温至春天的和煦,忙碌地进行着使人神魂颠倒的业务活动,那就是采集她的嫁妆。 还有应朋友们的邀请去吃茶点,在周末和理查德一起去海滨短途旅行,而且非常谦和地做女性中的女王。她的意外而且彻底的征服,仍然使她们有些茫然。她偶尔地看到卡伦时,感到自己对她有些惭愧。 斯科特博士趋向于阴沉:“这个月医疗量下跌了。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啊,夏天是不是总是这样?” “是——是,不过——” 可怕的怀疑从伊娃心中一闪而过。 “理查德·斯科特,不要告诉我这是因为你认识了我的缘故!” “坦率地讲,我正是这样想。” “你——你这个舞男!”伊娃大声叫道,“吸引所有那些——所有那些生物!并且,正好因为你和我订婚,所以她们已经不来了。我知道她们——恶妇,她们全体都是!而你和他们同样地坏。感到遗憾是因为——” 她开始哭出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因此伊娃把它看得非常严重。至于斯科特博士,他看起来好像是在非常熟悉的某种事情上迈着步伐。 “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说——我迷恋你!你已经使我破灭了!而我爱你仍然如同以前,如果这些该死的怀疑病症不出现,而魔鬼同这些病症在一起。” “啊,迪克,”她在他的臂中哭诉着,“我将为你做牛做马。我将做任何事情。” 而这之后,伊娃又快乐起来,因为他吻在她的特殊的地方,然后在转角处的杂货店,给她买了她喜爱的巧克力冰淇淋苏打。 九月初,麦可卢医生从斯德哥尔摩写信来,说他准备回家了。伊娃带着这封信,飞一样地到了她未婚夫的办公室。 “嗯嗯,”理查德审慎地扫描着那整洁的笔迹,“关于他自己,几乎和木乃伊一样使人长见识。” “你认为旅行给他带来了好处吗?”伊娃焦急地问道,好像斯科特博士能够看到四千英里之外的东西一样。 “肯定有好处,亲爱的。现在不必担心。如果他不是完全没问题,他登陆之后我们将马上为他安排。现在他在航行中。” “我在想卡伦知道后会怎样。”伊娃兴奋地说。 “我推测她知道。爸爸肯定会写信给她。” “我也这样认为,毕竟她是他将来的妻子。” “这提醒了我,理查德·斯科特。”伊娃在他的桌子上拔下了一朵花,“谈谈将来的妻子。” “什么?”他茫然地说道。 “啊,迪克,别愚蠢!”伊娃脸红了,“你没看到,我是……” “啊,”理查德说道。 伊娃面对着他:“迪克,我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现在,安琪儿——”他开始笑,并且拉她。 “别这样,迪克。”伊娃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 他们在桌子对面互相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斯科特博士叹息了,斜着坐在他的转椅中。 “没问题。”他急躁地说,“我被征服。我认为——我已经达到这一点,在什么地方同你吃早饭,查看你的每一个衣柜,在所有我的范围内都有你的存在。” “迪克!” “我从没想到我会对一个女子说:‘没有你我不能生活。’但是,这就是我,好吧。诅咒你,伊娃,当老约翰一回到家,我就和你结婚!” “啊,迪克,”伊娃耳语般地说,因为她的喉咙像塞满了东西。她绕过桌子,就像经过了重大的挣扎一样,疲乏地倒在他的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伊娃吻了理查德漂亮的鼻子尖,拍打了他的腰带,扭动了他的膝盖:“好啦!我马上就去华盛顿广场,去看卡伦。” “让我喘口气,好吗?”他咆哮了,“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去看卡伦。” “不。我已经非常严重地疏忽她了,并且另外——” “我也是这样。”他抱怨地说,按着他办公桌上的按钮——他的护士进来了——“今天什么患者都不看了,哈里小姐。” 当护士出去时,他说:“现在到这里来。” “不!” “你希望我嘲弄我自己,在办公室追逐着你到处跑吗?” “啊,迪克,亲爱的,”伊娃说道,忙着把粉扑到鼻子上。 “我必须去看卡伦。” “到底为什么你这么爱卡伦?” “让我去!我想告诉她,你是个傻瓜。我必须告诉某一个人。” “然后我猜测我将小睡一会儿。”他郁郁不乐地说,“当你的下巴凸出的时候,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一整夜没睡觉,一直握着玛顿太太的手,并且使她确信生个婴儿就像拉牙线一样轻松。” “啊,你做这可怜的事情。”伊娃像在低声哼唱,再一次吻了他,“她非常漂亮,是不是?好好睡一会儿吧。” “今晚我能见到你吗?毕竟我们应当庆祝庆祝——” “迪克!别,迪克——好吧。”伊娃说着,就消失了。 当伊娃出现在帕克大街时,阳光看起来恰好像个正被亲密地吻着的姑娘,而且她的结婚日期也确定了。她充满了幸福,以至于看门人都对她露齿而笑,而那出租车司机为了给她打开车门而扔掉了他的牙签。 她给了卡伦的地址后,就靠在出租车后部闭上了眼睛。 终于达到了这一步。结婚——正在包围这个角落。并非任何的陈旧的婚姻,而是和理查德结婚。肯定会有很多闲言碎语,当然了——她是如何地扑向他,而且差不多把他捆绑得动弹不得了。但是让他们说吧,他们全都嫉妒。她充满喜悦地想到,他们越是嫉妒,她就越感到幸福。想到这样的事情是可怕的,但是,她希望这世界上所有的女子都嫉妒她。她感到自己的胸膛在发胀,被夹克衫束缚住了。理查德·巴尔·斯科特夫人,它听上去美好。它听上去确实美好。 当出租车在卡伦的庭院前面停下来的时候,伊娃下了车,付了钱给那个人,并且开始弯下腰,俯视着这个广场。 公园正在四点的阳光照耀下,光辉灿烂,而且美丽,那几何形状的草坪,那喷泉,还有护士推着的婴儿车,这些都使得公园不仅光辉,而且美丽。看着婴儿车,伊娃感到她自己红光流溢。她近来一直在想着婴儿们的事情,想得已经超过了得体的界线。于是,她想到在他们结婚之后,如果她和理查德不能在韦斯特切斯特或长岛居住,那么其他地方,都不能比住在像卡伦那样的房子里更甜蜜了。它是她所知道的纽约最好的房子了。真正适宜于居住的卧室中的一系列的东西——窗帘——她摇响了门铃。 他们的位置在东六十号,那正好是一套公寓。尽管大惊小怪的伊娃为它花费很多,但它仍不过只是个公寓而已。 但是,麦可卢医生已经拒绝搬家到离癌症基金会哪怕是稍远的地方,而这整座房屋确实是无益的奢侈,因为伊娃从不在家,而医生,理所当然地实际上是住在他的实验室中。在那秘密的片刻,伊娃比以前更情愿地看到,卡伦和麦可卢医生将在某一个时候结婚。她想到自己走开,使他在那个可怕的公寓中全然孤独时,心中有一些罪恶感。也许他们能够—— 一个陌生的女仆开了门。 伊娃感到吃惊。但是,她穿过了前厅,并且问道:“蕾丝小姐在家吗?”——一个愚蠢的问题,但你总是要莫名其妙地这样问。 “是的,小姐。谁在问她?” 这女仆是个阴沉的年轻人——明显地迄今仍然没有经过训练。 “伊娃·麦可卢。噢,你不必要称呼我——我并不是个公司。”伊娃说道,“埃尔西怎么了?” “啊,她肯定被解雇了。”女仆用动画片中的语调说道。 “然后你就到了这里?” “是——嗯。”她有一双空虚、愚蠢的眼睛,“到现在三个星期了。” “天哪!”伊娃沮丧地说,“有那么长时间了吗?蕾丝小姐在什么地方?在庭院中?” “不是——嗯。在楼上。” “那我就直接上楼。”伊娃轻轻地沿着宽阔的楼梯爬上去,新女仆在背后注视着她。 楼下和地下室是仆人们的住处,卡伦·蕾丝的房屋的内部装饰,都同西方人所能做到的一样,但是,楼上却是东方的样式在大行其道。 全部卧室都是日本式,充满了家具以及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些都是卡伦从她的父亲在东京的房子中带回来的。 真可怜,伊娃一边沉思着,一边走了上去。只有极少的人们曾经看过卡伦的卧室,因为它们像博物馆中的标本房间那样离奇,而且可笑。 当她走到楼上走廊转弯处时,她想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和服衬里的人的身影穿过卡伦起居室门口,于是伊娃匆忙跟上。 相当准确,那是卡伦的老女仆,并且,伊娃看得非常清楚,那矮小的女仆正穿过起居室,去卡伦的卧室,并且在她身后关上了卧室的门。在可纽梅消失之前,伊娃还看到了那年老的妇女正拿着一.99lib.张手工制作的日本信纸和信封,那上面乳白色之上的玫瑰色菊花图案非常优雅。 伊娃正要敲卡伦的房门,它已些微地开了一点,可纽梅矮小的身躯来到外边,没有拿什么东西,她用那发噬噬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事情。 “噢,达玛勒!”伊娃听到卡伦在房间里面暴躁地说。 “勾门那塞,呕卡桑,”可纽梅急速地口齿不清地用日语说道,关上卧室门,温顺地在周围侍候着。 那年老的日本妇女,用伊娃真正地察觉到的惟一的方法,那就是把眼睛睁大,变成了椭圆形,来表示她的惊讶。 “噜,伊娃,你有很长时间没来看小姐了。” “喂,可纽梅,”伊娃招呼她,“是的,我好长时间没来了,因此我非常地惭愧。你好吗,卡伦好吗?” “我好好地,”可纽梅说道,但是她仍站在门旁的位置上,“小姐不怎么好。” “卡伦是——”伊娃说着,开始困惑。 那张起褶的嘴坚固地定了型:“你现在不能看小姐,”可纽梅用低低的齿擦音有礼貌地告诉她,“小姐正在构思。她很快就会结束。” 伊娃笑了:“我无论如何不会打搅她。伟大的小说家!我会等着。” “我去告诉小姐你在这儿。”可纽梅转身向着门。 “不用打搅。我没有事要做,真的没事。我去看书或别的东西。” 可纽梅点点头,把她的小手合拢放在袖子里,吧嗒吧嗒地走开了,在她身后起居室的门关上了。就剩下伊娃自己了,她去掉帽子,脱下夹克衫,走到那奇特的镜子前去打扮自己。她梳弄着头发,想着明天她是否有时间去电气烫发,而她的头发确实需要好好洗洗了。然后她打开了她的手提包,拿出了连镜小粉盒。当她打开口红时,她想知道麦可卢医生是否能给她带来像苏西·豪特斯金斯那样的口红。豪特斯金斯先生曾经从巴黎为她带来了十分迷人的小玩意儿。她用纤细的手指在嘴唇上轻拍了三次,然后精心地涂抹着口红。迪克亲吻时使她的双唇上的口红有些变形了,而在她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前,他没让她再补补妆。材料并没有如想象的那样被弄脏,但是它有了污点。伊娃在心理上注意到,要把另一支口红做成她所熟悉的桃红色。 过一会儿,她走到窗户前,去看外面的庭院,傍晚的阳光斑驳陆离。 窗是上了门的。可怜的卡伦!当她买了华盛顿广场的房子时,她就把她的起居室和卧室的所有窗户用铁棍封闭起来了!这在成年的女子是荒谬的。纽约对她来说总是可怕的地方。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日本呢? 伊娃在卡伦的一个奇怪的小睡椅上躺了下来。房间如此地平静,它真是想象中的可爱的地方。小鸟在庭院里吱吱唧唧地叫——卡伦的起居室和卧室占了这所房子的整个后部,可以俯视庭院——而广场上的孩子们的喊叫声,显得非常遥远……想着理查德,并且已经和她结了婚……伊娃希望理查德——亲爱的迪克——能够立刻在她的双臂中。 可怜的迪克!他看上去那么阴沉——就像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 隔壁的卧室完全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伊娃从柚木桌子上挑出一本书,懒散地拍了拍书页。 第四章 船上精密计时器指向纽约时间五点三十分时,潘希亚号轮船正在令人愉快的大海中前进。东方的地平线的那边,正在渐渐地变黑,麦可卢医生躺在帆布躺椅上,凝视着船后的朦胧的地平线,这时,天空奇异地与水联接在一起。 在接近正餐时分,上层开放的甲板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此时一个身材较高的青年,沿着甲板来回走动。在他的亚麻布的帽子下面戴着一付夹鼻眼镜。他不时地停下来用肘推着栏杆,用审视的眼光凝视平静的大海。 当他经过麦可卢医生身旁时,他的脸发亮了,从绿色变成黄色。 “麦可卢医生!” 医生的头在躺椅上摇动着,当他看到青年人的脸时,有片刻的茫然。 “也许你已经记不得我了。”青年说道,“我的名字是奎因。我在五月时,在华盛顿广场你的未婚妻的庭院里见到过你。” “噢,当然。”麦可卢医生笑了笑说道,“你好吗?旅行愉快吗?” “还好吧。” “我自己却是非常的不幸,自过了南安普敦后就晕船。真是没有能力去航海了。” 奎因先生在他的绿色面具下面露齿而笑了:“你知道,我也是相同的情况,遭受到可恶的折磨。如果我看起来和你同样糟糕,医生——” “一直没有好过,”麦可卢医生满腹牢骚,“并不总是晕船。我的家人把我送到了欧洲,不能说我感到了任何的改善。” 奎因先生啧啧地赞叹了:“在我的例子是父亲,纽约警察部的奎因警官。我几乎被拐骗。如果我有任何一点好心情,这朝西的通道已经把它再一次带走了。” “呀!你是侦探小说中的人物。现在我记得了。坐下,奎因先生,坐下。我从没读过你的小说——这实在是糟糕的事情——但是全部我的朋友——” “也许曾给我写过抱怨的信。”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在下一条椅子上坐下来。 “我是说,”麦可卢医生急切地说,“我不喜欢侦探小说,并不只是不喜欢你的小说。科学的信息总是被歪曲,你能理解,这不是攻击。” “那正是我的意思。”奎因先生忧闷地说。 他为医生外貌出现的变化感到相当震惊。胖胖的脸憔悴了,而那衣服看上去可怜地松散着。 “在这之前我没注意到你。”医生说道,“但是其后我已经几乎是在这椅子上居住了。” “我病得让我无法做任何事,只能在我的客舱中呻吟,只能用力咀嚼干的鸡肉夹馅面包。在国外很长时间了吗,医生?” “两个月了。到处寻找资金,看看什么项目正在进行。在斯德哥尔摩停下来,拜访得奖的人。以前忘记来了,这次必须道歉,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就支票的大小而论,他们处理得相当得体。” “我在某处读到过,”埃勒里微笑着,“你把它捐赠给你的基金会了。” 麦可卢医生点点头。他们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凝视着大海。最终埃勒里问道:“蕾丝小姐和你在一起吗?”他不得不重复这个问题。 “嗯?请你再说一遍。”医生说道,“唉,不,卡伦在纽约。” “我认为到大海旅行,对她会有益处。”埃勒里说道,“在五月时她看起来相当疲惫。” “她身体已经垮了。”那个大块头的人说道,“是这样。” “邮件小说疲劳症,”埃勒里感叹道,“你们搞科学的人,不知道那是多么艰苦的工作。而那《升起的八朵云》,真像一块完美的玉石!” “我不了解,”医生带着疲劳的微笑小声说,“我只是个病理学家。” “她对东方人的心理状态的把握,简直是神奇的,并且写成了光彩夺目的散文!”埃勒里摇了摇头,“不奇怪,她是在感觉。丢失了体重,我敢打赌。” “她有点贫血。” “并且紧张,嗯?毫无疑问,微妙的紧张。” “主要是神经质,”医生说。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 “嗯?”麦可卢医生脸红了,“啊,对不起。我——” “我想,”埃勒里笑着表示说,“医生,你情愿独自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坐下坐下。有点疲劳,那都是……这一点没有什么秘密。卡伦极端地胆怯。她有着可恶的接近于恐惧症的病症。害怕窃贼——害怕那类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她的窗户都上了闩。”埃勒里点点头,“像那样的想法会让你沮丧,真是滑稽。我推测那是她在日本生活的结果。她在美国的环境,使她的生活基调彻底改变。” “不能适应环境的。” “有人曾经告诉我,她从来也不离开她的房子,哪怕是一个晚上的拜访——她全部时间,要么在屋内,要么在她的庭院中。” “是这样。” “这使我想起埃米莉·迪肯森。实际上,几乎任何人都会说,蕾丝小姐的生活里曾经有过一些悲剧。” 麦可卢医生在帆布躺椅中慎重地转过脸去,凝视着埃勒里。 “是什么使你这样说?”他问道。 “为什么——在哪里?” 医生平静下来,并且点燃了雪茄烟:“是这样,是有一些事情。在许多年以前。” “家族?”埃勒里暗示道,他是一个对每件事物都有着不知满足的好奇心的人。 “她的一个姐姐,伊斯特。”医生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我认识她们两人是在一九一三年,刚好在战争之前。” “无疑地,某一种类的悲剧?”埃勒里鼓励地说。 麦可卢医生用突然的姿势把雪茄烟放入嘴里:“如果你不在意,奎因先生,我宁愿不再讨论它。” 藏书网“啊,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埃勒里说道,“医生,恰好是这件事使你得到了奖?我从来不能把科学上的细节连续起来。” 医生明显地活跃起来了:“这证明了我所说的。你们这伙人全都一样。” “但它是什么呀?” “啊,很多像一般早产儿那样的傻子。我恰巧被某种酶所愚弄,探求活细胞的氧化作用——牵涉到呼吸时的发酵过程……是继续柏林的沃博格的工作。我没在那里冲击它,但开始于一次接触。”他耸了耸肩膀,“我还不真正知道。但是,它看起来挺激励。” “在癌症研究中的那类事情?我想医生们是一般地同意癌是病菌类的疾病。” “我的天啊,不可能!”麦可卢医生喊道,从躺椅中一跃而起,“你在什么地方,从哪个魔鬼那儿,听到的那种说法?细菌类疾病!” 埃勒里感到哑口无言:“噢——不是这样的?” “啊,奎因,现在我来告诉你,”易怒的医生说,“我们在二十年前就抛弃了癌的细菌理论,那时我还是个被权威迷惑的年轻人。很多人在做与荷尔蒙有关的工作——明确无疑地有基本的碳氢化合物相连接。我有一种预感,我们都打算从那相同的地方出来——” 一个服务员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是麦可卢医生吗?你有纽约打来的电话,先生。” 麦可卢离开帆布躺椅,他的脸又沉重起来:“对不起,”他喃喃低语道,“那也许是我的女儿打来的。” “介意不介意我和你一道走?”埃勒里说道,也站了起来,“我也必须见一下事务长。” 他们在奇特的沉默中跟随服务员到了A区休息处,这时,麦可卢医生加快了脚步,进入船上对陆地.99lib.的电话房间。埃勒里坐下来,等着事务长去安抚一位华丽的妇女,她为了某些事情正在发怒。他那相当深沉的眼光,通过玻璃制的墙壁,注视着医生。有某件事情在困扰着这个大块头—— 他想,这件事情比用“工作过度”来解释麦可卢医生糟糕的健康状况大概更合适…… 想到这儿,他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静静地站着。 电话接通了,麦可卢医生对着电话机说话,他遇到了某种事情。埃勒里看到,这个大块头在玻璃墙那边的座位上变得僵硬起来,紧紧抓住电话抽搐着,他那岩石般的面孔像要流出血来。然后他双肩下垂了,并且整个人都好像塌落了。 埃勒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医生的心脏病发作。但是,他即刻明白了麦可卢医生脸上的表情并非由于身体上的痛苦99lib?。他那苍白的双唇由于打击而扭曲了,这打击是极大的,极突然的,极恐怖的。 然后麦可卢医生站在那小房子的门口,摸索着他的衣领,仿佛想得到空气似的。 “奎因,”他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奎因,我们什么时候到岸?” “星期三,在中午之前。”埃勒里到了门外,想使他稳定下来,他那铁一样的手臂在摇动。 “我的天啊。”麦可卢医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还有一天半。” “医生!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的女儿——” 麦可卢医生支撑着他自己,努力走到埃勒里刚才坐过的皮椅子那儿,坐了下来,凝视着玻璃墙。他的黄色眼球上出现了红色斑点。埃勒里用猛烈地动作向服务员做了个手势,低声地告诉他去拿高酒杯来,服务员跑着离开了。事务长已经穿过休息室,后面跟着那华丽的女子。 那个大块头的身体突然前后左右地抖动起来,并且他的脸由于痛苦而奇怪地扭曲了,犹如他在那个可怕的想法下畏缩了,那个想法拒绝离.99lib?开他的脑中。 “可怕的事情,”他含糊地说道,“可怕的事情。我不能理解它。可怕的事情。” 埃勒里摇着他:“看在上帝的分上,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是谁?” “嗯?”带着红斑点的眼睛朝上凝视着,但什么都视而不见。 “到底是谁?” “啊,”麦可卢医生说道,“啊。啊。当然。那是纽约的警察。” 第五章 四点半时,伊娃从睡椅上坐起来,伸展双臂,打了个呵欠。她扔掉了手中的书,那本她从带有镶饰的桌子上精心挑选出来的书籍。她皱了皱鼻子,感觉鼻子有些迟钝。或许那不够公平。她确实不能把书上连续的两个句子联在一起。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她考虑:婚礼,蜜月,房子,在哪儿生活,还有家具…… 如果卡伦不能很快地完成她正在做的事情,她想,她就会倒下去睡一觉。在六点钟之前,仍然有很多的时间,在那时她将给正在大海中间的麦可卢打电话,尽管她几乎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希望卡伦会出现,或者有别的事情出现。 她们将一起给潘希亚号船打电话。或许她应该把决定结婚的消息作为一个惊喜,在星期三早上潘希亚轮船停泊时,带给麦可卢博士? 卡伦的卧房中的电话响起来了。 伊娃在丝绸枕头上沉思着,面带微笑,并没有听到电话铃。但是电话再一次响起来。电话铃停了。电话铃又响了。 真好笑,伊娃想,眼睛注视着关着的门。电话放在卡伦的写字台上,写字台在凸出的窗口前面,从窗口可以俯瞰花园,这就是卡伦时常工作的地方。电话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卡伦躺下来打个磕睡吗?但那刺耳的电话铃肯定会吵醒她。她是在那好笑的、神秘的、老旧的、属于她的顶楼里吗?但是……电话铃又一次响起。 也许卡伦是故意不理睬电话铃,她可是个古怪的人——神经质的,易发脾气的——或许是因为她恼怒电话铃骚扰了她,而赌气不去接电话。她有一条铁的规则,就是在房间工作的时候,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打扰。因此这电话……当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时,伊娃正轻松地躺在枕头上。 但是片刻之后,她却很快地坐了起来。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可纽梅曾经说过卡伦“构思”——但是她正在写什么呢?可纽梅带了她的文具和信封!她并不是在写她的新小说,她是在写一封信。但是如果她正在写信,那她为什么不去接电话呢? 电话最后一次响起,然后就无声无息了。 伊娃匆忙离开躺椅,像飞一样穿过起居室,跑到卧房门前。卡伦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病了——可纽梅曾这样说过——当伊娃上一次看到她时,她看起来情况很糟——也许卡伦已经晕倒,或者犯了别的什么疾病。一定是这样的! 她闯入卡伦的卧室,那门被她猛地撞开,碰到了墙上,又弹了回来,撞到了她身上。但伊娃瞪大了眼睛,心坪坪直跳,一片茫然。 最初她认为房间是.99lib.空的。日本式的滑稽的低矮的小床上没有人,凸出的窗口前的写字台也没有人使用。面对着她的,是被整齐地推进写字台下面的椅子。卡伦的写字台和椅子这样摆放,是为了在她工作时,能够从她肩膀上方的三扇窗户中获取光线。 伊娃?99lib.到了房间的另一边,环顾四周,困惑不解。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地——床那边靠着墙的、美丽的日本式的屏风,水色的、悬挂在床边、大而空的鸟笼子,出自卡伦推祟得五体投地的日本大画家奥古瑞·索坦之手的字画条幅,那些精致的小摆设——除了卡伦之外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处。她在哪里呢?半小时以前,她确确实实是在卧室里的啊,伊娃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除非她是在那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顶楼中…… 接着,伊娃发现两只很小的日本式的鞋子,头向下悬挂在写字台后面的小台阶上,在那个地方,凸肚窗的窗台高出于卧室的地面。而且卡伦的脚是在鞋子里,脚上穿着白色的日本式的袜子,同时还能看到日本和服的碎片。伊娃感到她的心在收缩。可怜的卡伦!她差一点就要晕倒了。伊娃围着桌子转过去。卡
.99lib.
伦脸朝下躺在台子上,身体沿着台阶伸展,她的和服几乎完整地覆盖着她小巧的身躯……伊娃张大嘴巴要喊可纽梅。 但是她的嘴再次闭上,事情使她茫然,她浑身都要瘫痪了,只有眼睛还在眨个不停。 台子上有血。 台子上是血啊。伊娃不再眨眼,她震惊得心中一片空白,只有那片血!鲜血啊! 卡伦的脸扭曲到伊娃这一边,躺在那优雅的台子上,雪白的喉咙流出的血把附近的地板都染红了。那么多的血,好像是从那可怖的裂口中喷涌而出,红嘴唇一样的九九藏书伤口就在卡伦的喉咙前面……伊娃闭上了眼睛,像个小动物似地抽泣起来。 当她放下手时,她那麻木的大脑已经部分地虚弱地运行起来。卡伦是如此平静,她那精疲力尽的脸颊是如此苍白,她的眼睑是如此冷酷和有纹理——卡伦死了,卡伦死于脖颈上的刺伤。卡伦是……是被谋杀了。 这个想法在她头脑中打转,就像电话铃一样,一遍遍地在她头脑中响起。惟一不同的是,电话铃会停止,而这想法却不会停下来。伊娃的手向写字台摸索,她觉得必须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行。 她的手触摸到一件冰冷的东西,她本能地猛推开它,并且看看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片金属,长长的,一端尖细,另一端弯成弓形。几乎没有意识自己在做什么,伊娃捡起了这片金属。这是——这很古怪,她思维迟钝地想着——这是半把剪刀。她甚至能看到剪刀片上的那个小涧,在刀片和把手之间的小洞,是用来穿螺丝把两叶刀片联在一起的,而螺丝掉落了。但这是一把很老式的剪刀,伊娃这一次几99lib?乎要叫出来。那刀片,那锋利的邪恶的刀尖,这凶器,是这凶器杀害了卡伦!有人用半把剪刀杀害了卡伦,擦净了刀片,并且扔下了它!她的手又一次肌肉抽搐,这件金属品掉了下来,滑过写字台的边缘,掉落在椅子右边的、已经盛了一半废物的小废纸篓中。不知不觉地伊娃把她的手指放在了裙子上,但那种冰冷的、邪恶的感觉,仍然保留着。 她沿着写字台蹒跚而行,在台子周围沿着卡伦的尸体挪动着膝盖。卡伦,卡伦,她疯狂想着:如此古怪、机灵的人,在多少年的禁闭之后有了极度的欢乐,而现在又可怕地死去。伊娃感到自&越来越虚弱,就把手放在台子的地板上,使自己稳定一下。就是这时,她的手指触摸到一些东西,像温热的果冻一样的东西,她真的叫起来了——但实际上她能够发出的只是几乎听不到的耳语一般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中响起来。 这是卡伦的已经凝结的血,而这血沾满了她的手。 她用脚跳跃起来,盲目地向后退,心中一半是疯狂,一半是恶心和恐惧。手绢,她必须擦拭……她在裙子的腰带里摸索着,极其小心地不让那粘乎乎的红色的东西有一点沾在自己的裙子或腰带上。她找到了手绢,反复地擦拭,就好像她从来未能使自己变得干净一点一样。擦拭手指使她的手绢上沾满了粘乎乎的红色的污迹,并使她盲目地凝视着卡伦的发蓝的脸。 然后她的心停止跳动。这时有一个人在她的身后发出了毫无兴味的、枯燥的、咯咯的笑声。 伊娃立刻感到眩晕,她几乎要倒下来。她的背真的倒靠在写字台上,血污的手绢贴在了她的胸口。 一个男人靠在卧室的开启的门处,斜着身体依靠着,发出毫无兴味的、枯燥的、咯咯的笑声。 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笑。这是一双非常冷酷的灰色的眼睛,这双眼并没有看着她的面孔,而是看着她的双手。 接着那男人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静静地站好,美丽的小姐。” 第六章 那个人倚靠着门窗侧壁喘息了一会儿,然后笔直地走过来,用他球形的双脚走进了房间。 他走得如此慎重,以至于伊娃感到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动,想要大笑。但是她没有笑出来,因为她发现那人用球形的脚走路的姿态很优雅,就好像他曾经很多次地这样走过,这一点使她震惊。 那个人拒绝看她的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冷冷地坚持集中在她的双手上,那沾满鲜血的手帕。想起手帕伊娃就处于暗淡的恐怖之中……她把这可恶的东西扔在了地板上,并且开始想从书桌上挪开自己的身体。 “我说了要静静地站着。” 她一动不动地停下来。 那男人停下来,他的眼睛在暗笑,并且继续在看她;他倒退着行走,直至到了门口,然后他通过搜寻发现了它。 “我——她是——”伊娃开始说道,她的双手张开在肩上面打手势。但是,她的嘴这样的干燥,她不得不停止说话。 “住口。”他是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张阴冷的褐色的脸,就像秋天枯萎的叶子一样,皱巴巴的。 那些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冰水滴那样,几乎不分开地通过他的嘴唇。 “在你的右边停住。靠着桌子。并且,伸展你的双手,拿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房间旋转了。伊娃闭上双眼,感到头晕目眩。 “伸展你的双手……”她的双腿被冻结了,但她的头脑却变得像机器。这些词语没有造成意识,“伸展你的双手……” 当她再一次留神看的时候,他正站在她面前,灰色的钻石般的双眼中有着困惑的痕迹。但现在,他并没有看她的双手——她的双手伸展在旁边的桌子上——而是看着她的面孔。他在读着她的脸。他在一部分接着一部分地捕获这张脸——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的下巴——一个接着一个地仔细检查着,就像会计师清点存货清单一样。伊娃努力从这种混沌状态中恢复意识,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她想到这可能是场梦,然后希望它真的是一场梦。她几.99lib.乎使自己确信这是梦,于是再一次闭上眼睛,让梦做下去。 她没有听到他的移动,这证明它是梦中的事。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眼时,他己经离去了。 但是,她转动了她的头,看到他在那里,在桌子后边,在凸肚窗中,一条腿跪在地上,静止在卡伦尸体旁边,没有碰到卡伦,没有碰到那血迹,几乎也没有碰到那他跪着的地板。 伊娃能清楚地看见他那坚硬的褐色的年轻的脸,专心地看着尸体。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类似的面孔,她知道的所有的人——无论麦可卢医生,还是理查德·斯科特——都不像这张脸。 脸上的褐色完全地平滑,几乎没有毛发,像面具那样的厚。 如果这张脸不是那么坚硬,那么呆板,伊娃将会说那是一张男孩子的脸。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在敌人的世界中,为了活下去,戴上了一付顽固的褐色的盾牌。他有宽阔的肩膀,有一双粗大而干净的褐色的手。因为他是斜依着的,伊娃不能看到起褶的肚子的痕迹,他的腹部是单调而且坚硬的,而且,理查德那儿——理查德那儿要柔软一点。理查德那儿……啊,理查德……并且他那粗大的身体上是深蓝色的衬衫和白颜色的丝绸领带,再配上灰色的棕榈海滨西服,显得有点过分整洁地打扮,而他戴的帽子有点太过放荡——那是一顶白色的麦杆编制的帽子,压下来遮住了一只灰色的眼睛。 那个褐色的人在房屋边缘停住了脚步,开始搜索,从房间中的一件物品到另一件物品地搜索着。那就是它,伊娃想着,像个猎人一样在搜索。他在那地方查看,但不触摸任何东西,查看着,同时又在寻找着某种东西。并且他始终保持着能够看到她的全貌,转身,行走,停止,都带着微妙的神经质的活力,这使她联想到一匹赛马。 他是谁?伊娃思考着。他是谁?一个想法出现了,这使她充满了恐慌。他是谁?她以前决没有见过他。这是难以置信的,他是卡伦的一个朋友,或者任何一个伊娃认识的人——她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他甚至和那些游乐场所中的赌徒,或者在时代广场闲逛的异乡人都不相同。 他是谁?他怎样进入这座房子?他能一直呆在卧室里吗?当她闯进来的时候,伊娃知道这儿除了卡伦之外空无一人。那么他为什么来了?他来干什么?他是个——匪徒?那里一定有个包裹…… 伊娃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当她能移动时,他正在她前面。他抓住了她的双手,并且把它们抓在自己的一只手中,这样他就能轻易地伤害她。他用另一只手紧握住她的下巴,并且摇了摇她的头,而她的牙嘎吱地响起来,眼泪来到她的双眼中。 “快说,宝贝。”这时他像用机枪扫射似地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对听到自己以着迷的方法说话感到吃惊:“伊娃。伊娃·麦可卢。”她像个孩子。通过他的双手的最轻微的压缩,她知道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但是,他的眼睛没有任何表示。 “你什么时间在这儿的?” “四点。大约四点钟。” “谁能证明这一点?” “女佣人。” 她无效地感到不可思议,惊奇自己为什么答复这陌生人的问题,这时她的全部意志都已经跑光了,因此她只能机械地有问必答了。 “日本人?” “可纽梅在这里给卡伦拿一些文具。我听到了起居室里卡伦的声音,但是没有看见她。她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可纽梅出来了,并且告诉我卡伦在写作。我让她走了,自己在这儿等着。” “为什么事情?” “我想大谈特谈的——事情——某些有关卡伦的事情……” “你等了多长时间了?” “是在四点三十分,当这儿的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伊娃机械地说道,“它一直响,但最终停下来了。”她莫名其妙地确信,他知道所有多次的电话铃声,但他如何知道的,或者她是怎样确信他是知道的,她就说不出来了,“我感到害怕,于是就到这儿来了,并且发现了——她。” 她的话语到了这句话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那男人再一次审视着她,再一次困惑不解。值得注意的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它们是怎样控制了你…… “你现在如何处理那带血的手帕?”手帕在他们的脚旁边,他踢了它一下。 “我——我过去看卡伦,在我的手上沾上了一些血,我擦掉了它。” 他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和下巴,她感到血液从他手指造成凹槽的地方流了回来。 “好吧,宝贝,”他慢慢地说道,“我猜测你是太傻了,以至于无法说谎话。” 伊娃的双膝丧失了支撑力,于是她瘫倒在地板上,斜依着书桌,哭呀哭呀,像傻瓜似的。 那褐色人分开双腿站着,向下看着她,仍然困惑不解。然后他的腿离开了,尽管她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她知道他是不会安宁的,又要徘徊搜索了。 理查德……如果只是理查德在这里。在他的双臂中,她将是安全的——从这个长着一双可怕眼睛的褐色人那里带回安全。啊,如果她只是他一个人的,也就是结了婚,那就安全,永远的安全。她的希望是那么的强烈,致使她不能够停止哭喊,尽管她尝试了,但她做不到。理查德……还有她的父亲。但是,当她想到麦可卢医生的瞬间,她的心像上了锁的柜橱,关闭了她的思维。她拒绝去想高大而疲惫的、在公海上的那个人。 窗户上的玻璃在她身后边爆裂了,并且有什么东西飞过了她的头,砰的一声,撞击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在她后面的那个陌生人,恰好正要迈上讲台时,那飞行物差一点打在他脸上。他双臂举起来,护住眼睛,以免受到从凸肚窗中心飞溅而来的碎玻璃的伤害,并且同时他和伊娃都从对面观察着庭院,那飞行物正是从庭院中飞来的。 至于她是怎样从地板上起来的,伊娃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所记得的只是玻璃的碎片,而且当时她是在凸肚窗前,和褐色人在一起。那血,那小的平静的身材……她发现自己紧贴在那褐色人坚硬的身上。 但是,庭院里空无一人,那个砸坏窗户的人跑掉了。 伊娃开始大笑,她笑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她觉得永远不会停下来。她依靠着褐色人,摇晃着大笑,有那么点愉快,但只感到他的坚硬,丝毫也没有感到他的存在。然后她从台子上走下来,靠着桌子,摇晃着大笑,笑得直到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扔石头,”她气喘吁吁地说,“扔石头——对着卡伦——对着卡伦……” 他用他那张开的手掌扇了她一个耳光,这一掌如此猛烈,致使她痛苦地长声尖叫,缩成一团,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告诉你闭嘴,”他皱着眉头说,但是,这声调听起来非常奇特,就像是道歉那样。 他立刻转身离开了她,犹如他感到惭愧似的。不,伊娃胡乱地想,不是为曾经打了她,而是为了打了之后的道歉。 她注视着他,感到如此地麻木和空虚,如能够人事不省,那对她来说将是一种解脱。 那陌?99lib.生人简单地看看被砸烂的窗户。被打碎的是中心窗——两个窗格玻璃,因为窗户是从底部开着。他沉思地凝视着粗粗的垂直的铁棒制成的栅栏,每根之间都一律是六英寸距离,正是这栅栏,保护外面所有的三个窗户。然后他走过去看那块石头。同时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那块石头在卧室的中心横卧着。它是可想象的最平常的一块岩石。岩石下侧主要是黑色,带着些泥土,一部分泥土已经散落在地板上,并且是潮湿的,看上去好像是刚刚从庭院中拾起来的。它是卵形的,长的,直径有五英寸。他用他的脚把石头翻转过来,另一面是干净的……而这就是全部。 “疯颠的,”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而伊娃知道他做出了判断,“某个小孩。”他轻轻地耸耸肩,不再理会这件事,“麦可卢小姐。” “是!”伊娃说。 他两腿叉开坐在石头旁看着她。 “你能确信,当日本人给卡伦·蕾丝文具的时候,你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能确信。” “那文具——就是书桌上那一团纸?” 伊娃看着。那是手工制作的、上面有淡淡的乳白底和玫瑰色的菊花图案的纸张。但是,它被弄皱了,揉成一团。有空白的信封放在它附近。 “看起来就是它。”伊娃用死气沉沉的声调说。 然后他移动了,朝向她,并且拿出一条手帕,用手帕把那揉皱了的纸拣起来,把它弄平整。纸上写了一些东西——伊娃读着那些词语,但是,她的头脑拒绝了正常的功能,因此并没能理解这些词语有什么意义。词语“莫勒尔” 弄懂了——那是卡伦的律师。它显然是写给莫勒尔的一封信的开头,而这封信永远不能结束了。它在一句话的中间停了下来。 “那是她的笔迹?” “是的。” 他把纸慎重地重新弄皱了,并且把它放回到桌子上,放在他发现它时的准确的位置上。然后他围着书桌走了一周,查看了所有的抽屉。 “没有别的任何文具,”他喃喃自语,站着沉思了一会儿,拉开他的上嘴唇。“看,妹妹。那日本女子从外边带给了蕾丝这张纸,而后离开了。当你在日本人手中看到它的时候,它是空白的?” “是。” “然而她没能把它写完。在日本人离开之后,蕾丝女子在它上面写了东西。这证明在日本人离开之后,卡伦是活着的。好了。”他看一眼他的手表。 “可纽梅,”伊娃说道,“可纽梅不会做这事情——像这样的事情。” “我说她不会做,我说了吗?”他在渐渐变得生气,“你一直在那间起居室里,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 “当你在那里等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进来或出去?” “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他好像吓了一跳。当他察看她的脸时,那个旧的困惑回到了他的双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她没做。没有任何动机,真的,与卡伦——与卡伦的死。她想得到的全部都是迪克…… 那褐色人跑到门口,听了听,猛地九九藏书用力把门无声地拉开,站在门槛上,观察着起居室。起居室有两个门,一个通向走廊,另一个就是他站着的地方。他没有转身,用刺耳的声音说道:“现在,你确信,当时你没有睡着?” “没有,也没有任何人进来或者出去。” 他转了回来,轻轻地抓住自己的手:“再问一次,那个日本人在这卧室待了多长时间?” “不超过十秒钟。” “胡说!”他的脸因气愤而变红了,“当你坐在那个房间时,卡伦被人用刀杀死了。你说,没有任何人穿过它。那么,杀人犯到底是怎样进来的?更何况,即使杀人犯是在日本女仆拿纸来以前就藏在这里了,那么,他到底是怎样跑出去的呢?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我不知道。”伊娃说道。她的头感到疼痛,并且它思考起来有困难。这看上去并不重要。 他在渐渐变得更生气。他为什么如此生气? “好吧。杀人犯没有通过起居室。”他好像是在同谁争辩这件事,“但是,他肯定已经出来了——现在他不在这里。怎样出去?通过这些窗户?它们全部都上了门的。这让我们变疯狂。让我们说他从没有进来过——他一直在外面,从屋顶上用一条绳索,或者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投掷过来,那刀通过栅栏刺中了她,然而那刀为什么还粘在她的颈部?不用猜测了……并且,这房间没有门到大厅——而起居室只有这一个门。上帝诅咒它!” “不是这样。”伊娃迟钝地说,“还有另外一个门。” “在什么地方?”他用他的眼睛急速地看了一遍房间。 “但是不要触摸它,不要,千万不要。” “门在什么地方?” “卡伦——卡伦从不允许任何人触摸它。没有一人——从没有任何人曾经走近它。无论是仆人或者其他什么人。” 现在他在她上面,他如此狂怒,以致她能感到他呼吸的热气吹到了她的额头。 “它在什么地方?”他嚎叫起来。 伊娃抽泣起来:“在日本屏风后边。屏风把它掩藏起来了。” 他两次跳跃就到了那里,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屏幕的一边。 “它通向什么地方?快说!” “通向屋顶阁楼。卡伦通常在那里完成她大部分的写作。从来没有任何人上那儿去过——甚至我父亲也没去过。啊,请不要……” 那是个普通的门,安装在一厄尔宽的房间墙上。他的热度像消耗尽了,使他比以前更冷静。他没有移动,没有触摸那门。他凝视着。然后他转过身来。 “这门有个门闩,门闩是在插座中,是在门的这一边。”他现在一点也不生气了,仅仅警戒着——警戒着,就像他起初来到这间房间时一样。他的双肩有些耸起,“你触摸过这个门闩没有?” “我没有靠近它。为什么——什么——?” 他再一次咯咯地笑了,又是那种相同的干巴巴的毫无幽默感的笑声。 “我——我不明白,”伊娃低声地说道。 “这看起来确实对你很糟,美人儿。”他说,“这看起来对你确实像是屏幕。” 幽灵似的声音在台子那里似隐似现的。这使他们两人都愣住了。伊娃的头发——她能感到每根头发都竖起来了——使她的头皮发麻。它是汩汩声,微弱的浑浊的汩汩声,可怕的汩汩声,但那是人……并且活的。 “啊,我的天啊,”伊娃低声地说,“她是——她是——” 在她能移动之前他越过了她。并且,当她发现她的腿有力量移动时,他已经跪下来了。 卡伦的双眼睁开着,并且有非常强烈的目光瞪视着伊娃,致使伊娃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以切断那耀眼的光芒。但是,她又睁开了双眼,因为她仍然能听到那种汩汩声,汩汩声是来自那个被割破的咽喉,并不是那不再坚硬的没有血色的双唇。 那个人粗暴地问道:“蕾丝小姐,谁刺入——”他不能说完了。耀眼的光结束了,再也不移动了,并且,某种红色的东西从卡伦扭曲的嘴里流出——在她盲目地转过头之前,伊娃看到了这种情形,她自己突然一阵喘息。 那个人站起来:“可以发誓地说,她死了。该死的!她像那样抓住了……”然后他拿出了香烟,非常缓慢地点燃了它。他把烧过的火柴放入他的衣袋,并且没有再看卡伦一眼。 当他说话的时候,词语与烟一道从他的坚硬的年轻的嘴中流出来:“你还有什么要为你自己辩解的吗?” 伊娃能做的仅仅是看着他,由于震惊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不再为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绞尽脑汁了,”他苦涩地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在变得软弱。” “你是说——”伊娃用破裂的声音开始说,“你是说我……” “华丽的小姐,你处在一个困难的位置。要么你是我曾经见到过的最傻的日本人,要么就是最聪明的。”他的冷冷的双眼在她身.99lib.上沉思着,仍然在审视着,仍然在困惑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支支吾吾了,“我没做——” “当你到达这里的时候,她还活着。在日本人离开和电话铃响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起居室进入或者离开卧室,因为这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任何人都不能通过这些上了闩的窗户出去,任何人都不能通过这房间仅有的另外的一个门出去——因为它是通往那个屋顶阁楼……因为它的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因此,完全没有别的任何方法能够出去。这些你自己计算得出来。” 她摩搓着她的眼睛,突然地颤抖了:“我非常地遗憾,”她用平静的声调说,“我认为我是有点——有点为卡伦的死震惊……你不能认为——” 他用他那空闲的手把她拉过来,并且把她扭曲,直到她瞪着眼看着他那不安的灰色的双眼。 “我认为,”他残忍地说道,“没有任何人出去了,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出去。我想说的是:在这上帝诅咒的整个世界中,只有你才是惟一的一个有可能把她杀死的人。” 他的脸在她前面变形了,那褐色的椭圆形的脸暗淡退色了,从她的双眼中消失了。理查德,理查德,理查德,求求你,求你快来,迪克,迪克…… “而且不但如此,”她听到他的声音在继续,用那同样野蛮的混乱的形式,“正好在羔羊尾巴大约两次摇动的时间内,纽约警察局将进入你的人生。今天下午五点在这房间中,卡伦·蕾丝和警察总部的侦探有个约会,而现在是差两分到五点。” 然后她听到了她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遥远而且不可识别,而且极滑稽的尖细:“不!我没有做!啊,求你了,你必须相信我!我没做!我真的没做!”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脑子中一直在说,一切都崩溃了,再没有什么东西了——没有迪克,没有结婚,没有幸福……连生命也没有了。 第七章 伊娃面颊开始感到刺痛,仿佛是从遥远的撞击留下的微小的疵点而来。而在这同时,她开始听到那褐色人遥远的说话声音:“振作起来。为了对迪克的爱,昏厥了!振作起来。” 然后他的声音全部来了,那是低沉的声音。她睁开双眼,发现她自己再一次躺在地板上,那褐色人跪在她旁边,并且用生硬的、不客气的手掌急躁地击打着她。 “不要打我,”伊娃无力地说道,推开他的手,并且坐起来,“我不是个孩子。” 他拉了她的脚,把她拖来靠近自己的胸膛,紧握她的双肘。他摇晃着她:“你用刀杀了卡伦·蕾丝,或者,你没有干?说,快说!……又昏厥了!” 他恨恨地对她怒目而视。卡伦的卧室再一次变得暗黑。像这样的事情,曾经在很久以前发生过,很久以前。在南塔斯凯特曾经有一个男孩,像他那样长着一张灵敏的褐色的脸,也像他那样有着坚硬的灰色的眼睛;而她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昏厥了,那男孩拍打着她,直到她被刺痛醒来,发出尖叫,喊着他的名字,满脸通红,因为她昏厥过去,而他是这样看着她。她的手掌在黑暗中发痒了,并且为了忍住不去击打那褐色人的背,她必须与她自己战斗。战斗驱散了黑暗。 “没有,”伊娃说道,“我没有干。” 他的双眼是如此的多疑,如此的困惑,如此的像那个在他们困难的、不确定时期的小男孩,以致于伊娃不合逻辑地感到有些对他不起。 “如果你干了,告诉我。如果需要我就能够使我的嘴闭上,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快说!” 伊娃·麦可卢,想象一下伊娃——一个正在忙着准备结婚的女孩子,她的朋友们嫉妒她,她在自己的封闭的小世界的中心……掉进了陷阱——掉进了巨大的陷阱。她感到了肩上的刺痛。卡伦——卡伦仅仅是变硬的死尸——麦可卢医生在遥远的地方,迪克·斯科特是个悬挂着的美味,但永远不能够品尝到了。只有她逗留着的封闭的肮脏的地域——这有死尸、有血污、有褐色人的可怕的房间——才是实际存在的……只有她在这里逗留,而这个可恨的褐色人,紧紧地把持着她的双肘。或者不——反倒是她实际上在紧紧地把持着他。缠住他是好的,他那双紧握着的手强壮而充满温暖,她有直接感觉。 “我没杀卡伦,我告诉你。”她对他变得柔软了。 “你是惟一的一个。不要试图嘲弄我——我已经被专家嘲弄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做这件事。” “如果你如此确信,你为什么还问我?” 他把她推回来,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摇晃了她。 伊娃闭上了双眼,转瞬之间又睁开:“你必须相信我。”她叹息着说,“我只能向你说实话,你必须相信我。” 他皱起眉头,推开她,使她跌回去靠着写字台。他的嘴紧闭着,变成了一条直线。 “糟糕的傻瓜。”他喃喃地低声说道。她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他开始用那些动物般敏捷的动作在四周搜索着,这些动作如此地有力,以致使她着迷。 “你打算做什么?”伊娃轻轻地问道。 他急速地取出他的手巾,向屋顶阁楼跳跃。他把亚麻布手巾缠到了他的右手上,向那屋顶阁楼的门闩走去,就像野兽冲向它的猎物。他用包着的手指头抓住了门门上滑行棒的小旋钮,并且推着它。滑行棒没移动。他改变位置,再拉,滑行棒仍旧纹丝不动。 “陷住了。”他一直拉着,“那块手帕,把它拿走,带着它上面的血。” “什么?”伊娃茫然地说。 “在地板上的手帕!赶快烧掉它。” “烧掉它,”伊娃重复道,“为什么?在什么地方?” “在起居室的壁炉里。首先关上那儿的门。赶快!你听见了吗!” “但我没有——” “火柴在我的外套衣袋里。该死的,跳!” 伊娃跳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理解。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且她很感激。 如同他与固执的插销斗争那样,她在他的衣袋中摸索着,感觉到他的双唇扭动着,如同他扭动着的身体都在用力拉着。他的双唇看不见了,而他脖子上的肌肉胀大而且坚硬。然后她发现了火柴,用她的冰凉的手指拿着。 她走回来,在那字母图案的角落拾起那沾满血污的手帕,并且慢慢地进入了起居室。当她关闭起居室通向大厅的门时,她还能听到那褐色人的喘息声,他在卧室里因用力拉动插销而气喘吁吁的声音。 然后她在壁炉前面双膝跪下。 最近以来,火已经在炉中熄灭了,炉中还有一些炉灰碎片。伊娃发现她自己在机械地想到从前的那个冰凉的黄昏,而那时卡伦总是感到寒冷。卡伦,还有她那稀薄的血。但是现在,这是卡伦的鲜血,沾在伊娃的手帕上的卡伦的鲜血。 小束细纱布落了到炉格上,而伊娃发现她的手指颤抖得如此厉害,以致于她擦了三根火柴才点着了火。手帕下方的一半烧焦了的旧纸先燃烧起来,而火焰烧到了那块细纱布的边缘。 卡伦的血,伊娃想着。她是给卡伦的血加热……手帕带着一点嘶嘶声燃烧起来了。 伊娃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卧室。她不想再看那带血的手帕燃烧。她真的不想看。她需要忘了那个手帕,那已经不再是卡伦的地板上的东西,那是环绕在她的脖子周围的窒息。 “我再也不待在这里了!”她闯进去尖声地叫着,对着他发作了,“我打算跑走——藏起来!把我从这里带走,迪克,回家,或者任何地方!” “停止叫。”他甚至没有回头,浅色的布料紧紧地在他的肩膀上交叉着。 “我从这里溜走——” “那你就完了。” “警察——” “他们很迟。正在休息。你烧掉它了吗?”他那褐色的脸由于出汗而显得发光。 “但如果他们在这里没发现我?” “那日本人见到你了,不是吗?该死的——这——插销——”他用他那裹着的手,猛烈地砍那插销的边缘。 “啊,上帝。”伊娃哀叹道,“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没做——” “如果你不安静下来——我就揍你……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插销突然地开了。他用裹着的手猛地拉开了门,然后他消失在远处幽暗的地方。 伊娃拖着她自己,对着开启的门,斜依着侧柱。那是狭窄的空间,朝上的一段距离是狭窄的木制阶梯……是去顶楼里的房间。那房间,有什么在那房间里呢? 她自己的房间在一所公寓。她的床上铺着可爱的灯芯绒,黄色的圆点映衬着白色的绘绸;她办公室里从上数第三个抽屉中,放着被她卷成了球形的长筒袜,在壁橱里装着她夏天的帽子。那老手提箱带着破损了的标签。她那新的黑色内衣,苏西·豪特金斯曾经说过,只有身材好的妇女和女演员才能穿:当时她是多么的生气!法国画家勃格里由的庸俗不堪的作品挂在她的床上面——令她烦扰,使威尼夏反感,而麦可卢医生曾经喜欢它…… 她听到那褐色人在她头上猛扑的声音,听到窗户插销金属的咔哒声,窗户正在打开的尖细的刺耳声……她忘记把指甲油放好了,威尼夏又要用她那优秀的黑灵魂中的全部优秀的狂怒来训斥她。她曾经把东西溅洒在那用钩针编织的地毯上…… 当时他正从那狭窄的楼梯朝她跳下,猛地把她推开,离开那开着的门。他再一次查看了卧室,他的胸膛在轻轻地起伏。 “我不理解,”伊娃说道,“你在做什么?” “给你找一条出路。”他没有看她,“我将怎样才能得到它——咳,华丽的小姐?” 她对着门柱缩回去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将告诉你,”他苦苦地说道,“期望受赞美而反倒受责备。教我去注意我自己那可恶的行当。”他屏住气把那日本屏风小心地靠着墙,放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伊娃再一次问。 “给警察一些值得认真考虑的事情。门在这里边被闩住了,所以我已经开了它。他们将想象杀人犯通过那条路进来和出去。他们将想象他是从庭院爬到那个厄尔宽的房顶后面,然后爬上屋顶阁楼。”他轻轻地笑了,“那上面有两个窗户,都锁上了——当然了,从里面锁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但是我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我理应在国王的公园里。” “我还是不理解。”伊娃低声地说,“那不可能。它不能是这样。” “他们将想象他通过屋顶阁楼的窗户进入,再走下到这儿,完成了杀人的事,然后按照同一路线逃走了。你要在你的鼻子上搽点粉。” “但是——” “在你的鼻子上搽点粉。是不是我要为你这样做,嗯?” 伊娃回到起居室拿她的手提包,它在那条滑稽的长沙发上,她曾在这儿阅读过那本书……这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还有微弱的火的气味,火以及—— 他再一次查看卧室,他要弄清楚,弄清楚。 楼下——他们两人都听到了——门铃响了。 伊娃莫名其妙地打开了她的手提包。但是,当提包随着她的手指裂开后,她啪地一声又把提包关上,扔在长沙发上。她发现她自己被举起来,离开了地板,而且有重重的打击声在它旁边。 “没时间了。”那褐色人低声地说,“怎样更好——你看起来像是曾经哭过的。你的双手上是什么?” “什么?” “你触摸了什么?究竟是怎么搞的!” “桌子。”伊娃低声地说,“窗户下面的地板。啊!” “看在上帝的.99lib.分上!” “我忘了!还有另外某些东西。发光的鸟将引来所有的投石!” 她想到他打算再一次打她的耳光,他的眼睛如此热辣,而且狂怒。 “鸟,石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听着,把你的陷阱关上。学着我的样子。哭喊,如果你觉得好像要哭,昏厥,随你高兴做任何可恶的事情,只是不要过多地说话。” 他没明白。鸟——半鸟——“但是——” “当你必须说话的时候,告诉他们你起初对我说的话。” 他再一次跑回到卧室:“藏书网只是不能说任何有关那顶楼的门被闩上的事,懂不懂?只有这条路是你得以摆脱的方法。” 他走了。 他走开了,而这时伊娃意识到的惟一事情就是她的心在怦怦跳。警察!她能听到声音——新女佣人的声音,可纽梅的声音,一个男人的沉重而洪亮的声音……在那门厅尽头的楼梯上。那两个女佣人好像是在抗议,而那个男人则是在嘲弄他们。 他没有明白,却挂念着伊娃——想着她紧紧坐在长沙发上,双手伸开,紧紧抓住座位的边缘的样子。她在桌子上发现的那小小的半把剪刀,带着它那明亮而珍贵的一半宝石,像鸟的形状,剪刀口像鸟喙,剪刀把像鸟身,剪刀弓像鸟腿……他想到她已经发疯了。但是,她曾经拿过那剪刀! 她从长沙发上跳起来,张开嘴呼叫他。 第一个拳头从起居室门通向大厅的门那儿打过来。 伊娃跌回到长沙发上。她开始说话:“进来。”但是她非常吃惊地发觉,除了喘息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从她的嘴里出来。 从卧室里传来那褐色人的声音,他正在急迫地说:“过来,过来,妹妹。给我找警察总部。你在什么地方?过来,在那里!” 他一直重复着那词语“警察总部”,声音相当的大。敲门的声音停止了,响起了门把手的旋转声,那门哗啦一声开了。 伊娃看到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毛毡帽子,身上穿着一套旧的蓝色哗叽西服,机灵地站在门口,他的右手放在他的臀部衣袋里。 “要找警察总部的是什么人?”新来的那人询问道,但并不移动,而是环视四周。白颜色的女佣人和可纽梅,恐惧地从他的肩膀上面窥视着。 “我想——”伊娃开始说,然后记起褐色人告诫她的话,马上停止下来。 在门口的那个人感到困惑了:“你就是蕾丝小姐?”他有礼貌地问道,仍然没有移动,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警察总部!”那褐色人从卧室里喊叫着说,“这电话线到底是怎么搞的?哟!操作员!”他们听到了猛烈摇晃电话机的声音。 这时那矮小的灰色人迅速地移动了。但是,那褐色人甚至移动地更迅速,因为他们在卧室外面碰面了,并且那褐色肩膀充塞着门口。 坐在长沙发上的伊娃感到好像是个观众,在观看令人兴奋的情节剧。她只能坐着,只能看着,并且感到她的心在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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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的下面怦怦地敲打着。只有这是真实的。它是真实的情节剧……真实的。 “是行政部门,”那褐色人慢吞吞地说道,“甚至在你告诉他们那儿有罪行之前,他们就派出了飞行警官。你好,格维尔弗依尔。你太太好吗?” 那个灰头发的人皱眉了:“这次又是你,唉?难道这是旋转木马?”他转身向着伊娃,“我说你蕾丝小姐——卡伦·蕾丝?我被派到这里——” 站在门口的可纽梅突然发出.99lib.了一阵日语的噬噬声。那褐色人看了她一眼,她就停下来了。伊娃突然想到,这两个女佣人好像了解他。然后他抓住了格维尔弗依尔的胳臂,拉着他转了过去。 “那位并不是卡伦·蕾丝,你这个笨蛋。那是伊娃·麦可卢小姐。对着女士摘99lib.下你的帽子。” “听着,特里,”格维尔弗依尔悲伤地说,“现在别开始。无论如何,这是什么?我被派来——” “我说了脱掉你的帽子,”那褐色人边笑边说,并且把格维尔弗依尔头上的新毛毡帽子用力拿下来,同时在他的肩上面用拇指尖指了指,“你将会在那儿发现蕾丝小姐。” 格维尔弗依尔暴躁地为他的帽子屈身了:“从我身上拿开你的手,你。这是什么?我从上司那儿得到命令,来到这里,却突然地走来了特里·瑞。”他那苍白的面孔因怀疑而变尖了,“说!罪行?你说是一宗罪行吗?” 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伊娃想着——特里·瑞。也许是特里斯。他看起来确实像爱尔兰人。并且,现在他和这个人——格维尔弗依尔,一个侦探——在一起时,是多么地不同。高兴的情绪,是的,十分高兴的情绪,他的灰色眼睛的波纹就像那放在角落的绉绸,他的坚硬的嘴唇在笑。只是他的眼睛依然如旧,就像他曾经向她走来时那样。警惕性高。他已经注视了她。现在他注视着格维尔弗依尔。 特里·瑞走过模仿弓旁,而那个侦探跟着他跑进了卧室。 “我没吩咐你脱掉你的帽子吗?”特里·瑞说,“现在你认为该脱掉你的帽子了吧?” 他看着格维尔弗依尔,依旧在微笑,而他的左手,朝着伊娃的方向,轻轻地做了个抚慰的手势,那是如此的亲切,致使伊娃在长沙发上弯下腰来,开始像通常那样地流泪,并且放纵的用两手捧着脸。 然后特里·瑞并没有回头再看,进入了卧室,关上了门。 同时,在伊娃嚷泣的过程中,她听到那个格维尔弗依尔的惊叫,而且卡伦写字台上的电话被抢夺的咔嗒声也响起来了。 第八章 事情在那以后发生了。伊娃注视着他们,但没有真正看到他们,也没有听到他们的无意义的声音。时间肯定过去了,而伊娃始终坐在长沙发上,像是悬浮在雾气中一样,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起居室突然超载了,她对此是有觉察的,房间内就像变成了毛毛虫的巢穴,在柔滑的、白色的而且静止的片刻,突然蠕动着的幼虫喷发而出。 那儿有男人,很多的男人,而且惟有男人。首先两个穿着制服的官员,从装有收音机的汽车里下来,伊娃看了他们的徽章。接着是两个某一地区的便衣侦探,接着是一个大块头男人,块头比特里·瑞更大,长着伊娃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大的肩膀。那个人名字叫维利,是警佐,并且他好像知道特里·瑞,尽管他们并没有交谈。然后是一个矮小的灰色的男人,比格维尔弗依尔更矮小、更灰色,带着一付权威的姿态,还有温和的声音,而他的眼睛非常非常的敏锐,每个人都谦恭地欢迎他,他的名字似乎是警官布雷恩,或者是奎因——伊娃并没有听得很清楚。还有一些带着照相机的人,另外还有一些带着小刷子和瓶子的像女子一样的人。 两个房间都充满了烟,好像是星期六的夜晚,在一个男人们的政治俱乐部内的景象。 最后是一个叫普鲁提的人,他拿着黑色的雪茄烟和医生的手提包,进入卧室之后,就关上了门。当他出来的时候,穿制服的两个人带着篮子进入了卧室,也关上了门。然后那两个人带着篮子出来了,同时篮子看起来比先前更重,因为伊娃能够看到他们吃力的样子。 伊娃对他们用篮子运什么感到不可思议,好像是牛肉之类的东西。 还有许多问题。当特里·瑞嘲弄着周围那些忙碌的人时,总是试图接近伊娃,用一个词语,看一眼,或是一个姿态。 奎因警官自己问了一些问题,非常和善地对可纽梅和那两个新来的女佣人说话。伊娃发现其中一个名字叫日内瓦·欧·马拉。警官并且用非常慈爱的、富有同情心的语调对着伊娃本人问了一些小的问题。他一边笑,一边小声地对着叫弗林特的人、叫皮吉特的人、叫哈格斯村莫的人以及里特,吩咐了一些事情。 同时在这一段时间内,男人们的活动没有最起码的计划出来的伪装,一些人在阁楼的楼梯上爬上爬下,叫喊着要求帮助,并且互相鼓励,还说一些笑话,这使伊娃感到有些灰暗,品味不雅。 一次伊娃发觉她的肩膀上有一只手,她转过头,看到是矮小的可纽梅正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长沙发旁边,起褶的老脸因痛苦而扭曲了,歪斜的双眼发红,泪水汪汪。她摸索着可纽梅的头,并且紧紧抱住,感受到了日本老婆婆非常的母爱。这是在那两个人运出篮子不久之后的事情。 她让可纽梅坐在她旁边,而这老年女子在悲痛中有些摇晃,把她的脸埋在她的和服袖子的折痕中藏起来。伊娃对此感到吃惊,不知何故,她从来没有想到日本人能够如此地动感情。这对她是个意外的冲击,仅仅因为他们的眼睛形状不同,他们的眼睛不存在拥有眼泪通道的标志。这个发现使伊娃的心变暖了,她拥抱着她那年老的、脆弱的肩膀。 也有关于那褐色人的谈话——这里有一点,有一些剪报在那里——有关他的过去、现在和可能的将来的引人发笑的索引,以及他的父辈们的令人痛苦的评论。伊娃发现她忽视了自己,而且几乎都是在愉快地倾听;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无论如何,包括所有这一切,当它注定要发生的时候,它就不可能不发生。人类行为所有的规则都中止了:一个人能够窃听,发笑,死亡,谋杀,做任何事情,当他的头脑在骚乱中,在抽烟时,在询问时,在嬉戏时——旋转着。 看起来,特里·瑞就是那些以“私人侦探”知名的奇怪的人物中的一个。他知道警察的所有规则,而那些警察们也全都认识他,但是,在他们之间有敌意。嘲弄已被收入鞘内,薄薄地,但很尖锐。 他是个“自我完成人”,他出现了,不顾全部其他更好的运气,在东方某个地方的毒气层外升起来了,他仍然精力充沛,刚刚二十八岁,是个真正好男儿。在过去,他曾经是一个为马戏团招揽观众的人,一个隧道工,一个跑道赌徒,一个肉食包装商店的检验工,一个无业游民,一个职业棒球选手,一个游泳池专家,并且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曾是好莱坞的特别演员。伊娃认为这很奇怪,如此年轻的一个人,怎么能做过
所有这么多事情。她想,他肯定很早就开始工作了,她感到了一阵对他同情的痉挛。她本能地知道他是个孤儿,是个马路边的产物,是她在她居住的街区房子中每日为之奋斗的真正的孩子们之中的一个。他是怎样进入他现在的职业,还没有清楚地显现出来。有人说这是“决裂”,并且它牵涉到一宗好莱坞的臭名昭著的宝石劫掠案。一个受欢迎的动画明星,讽刺特里·瑞轻而易举地处理了这件事情。 另一方面,当他的眼睛逗留在伊娃身上时,从来没有放松过。 但总是奎因警官回来问一些小的相关的问题——特里·瑞什么时间到达的那儿——为什么无论可纽梅,还是日内瓦·欧·马拉都没有听到他进入了这幢房屋——为什么厄尔屋顶下松软的泥土中没有他的脚印,那儿是“杀人犯”曾经“确定无疑”的逃掉的痕迹,特里所做的一切都问了。 “特里,做个好男孩,特别是现在。”奎因警官温厚地说道,“我始终是你们的朋友。你今天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我和卡伦有个约会。” “那个欧·马拉女孩说你上星期也在这里。” “那时我也是和她有约会。”特里朝着警官眨了眨眼说道,于是他们都笑了笑,并且警官高兴地点了点头,就好像这是福音真理似的,但是所有这一段时间内,他那锐利的、非常锐利的眼光,从伊娃转到特里,接着转到可纽梅,最后又回到伊娃身上。 “并且你,麦可卢小姐——在你坐在这里的整整二十分钟时间里,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比如说,一阵喘息,一声哭叫,或其他任何的声音?” 伊娃摇了摇头。她看到像树一样高的特里·瑞,站在警官后面,在注视着她:“我在读一本书。并且——并且在思考。” “那时并不是真的在阅读,嗯?”老人眼中放出一道光芒。 “我……我正在忙碌着准备结婚,你看,”伊娃感叹道,“于是——” “啊,我明白了。很自然,很自然,你在思考,就像柱子那样聋,我敢打赌,那就太糟了。肯定会有一些声音的。” 他走开了,同时伊娃看到特里·瑞和他一道,突然地脚跟一转,走进了卧室……那卧室,那间卧室。恐慌抓住了她。那个废纸篮子……当丢下那半把剪刀时,它掉进了那篮子里。那些纸在篮子里吗?它好像——是的,在那里。也许他们不会找到……但是他们将会找到。 伊娃知道他们会。警察总是会发现一切东西的。他们将很快知道那就是武器。他们已经寻找了一会儿,肯定找了一段时间了。想到此伊娃已经坐立不安。凶手总是有把他的武器留在那里的机会。他们会一直找,直到发现它为止。 只要她敢跟着他们…… 特里·瑞已经进入了卧室,并且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他们容许他,那就是原因。他是个有特权的人物。甚至后来报告人都没敢承认——她生气地叫喊,使得在楼下的房子里都能听到。但是,特里·瑞的搜索像——好啦,像某种小神那样,从警察机关那里拥有特殊的权利。他们肯定非常地了解他。他们肯定信赖他的光明正大,如果他们不信呢?——或者他们将会不相信?也许他们怀疑了他!也许他们正在监视着他,给他个圈套……伊娃战栗了。 所有他告诉他们的,就是:他和卡伦五天前有个约会——这一点在那个矮小而有趣的警官看起来很重要——于是他就进来,发现楼下的门开着(日内瓦·欧·马拉证实这一点),恰好比格维尔弗依尔早一点。格维尔弗依尔现在正站在那儿,带着悲伤的面容,观察着他的对手的活动。他已经发现了尸体,并且,麦可卢小姐在那儿,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曾经尝试着打电话给总部。而这就是全部……伊娃已经把她的故事安装到了他身上。她来看望卡伦,可纽梅告诉她卡伦正在写作,她只好在起居室等着。那时电话铃响起,但是无人去接,于是她就走进了卧室,猜测大概是卡伦发生了什么情况。当特里·瑞进来发现她的时候,她在那里仅仅待了一小会儿。 他们问可纽梅问题,而这个老年妇女只会用她那结结巴巴的英语叙述,她讲到伊娃的到来,讲到那手工制作的纸是卡伦要的,卡伦在伊娃到来之前刚刚让她去拿的。他们为确认在那封弄皱的信上的笔迹而来到了伊娃那里。很显然,他们在卧室没有发现任何别的稿纸。然后他们带着可纽梅离开,并向她提问了另外一些问题。 矮小的警官好像曾被一个奇怪的电话烦扰。特里·瑞站在附近,正在微笑着。他现在一直在保持着微笑。 但是,伊娃想到了那个小的半把剪刀。他们已经发现它了吗?她一直只瞥看一下那些男人们的脸,努力使自己不显出渴望知道的样子。但是当他们发现剪刀的时候,那褐色人会说什么呢?他也许会——伊娃的面颊再一次感到刺痛了,他就是这样打人们的耳光。于是她感到了不合理,因而观察得更多藏书网了一些。他将责备她,因为她没有告诉他剪刀的事。一切都被搅糊涂了。她太恶心了,以致于不能再想下去,于是就向后仰着,依靠在长沙发上。 奎因警官叫道:“麦可卢小姐。” 伊娃向上看了看他。他站在她前面微笑着,并且,在他旁边有一个人,拿着墨水盒和一些带有小表格的醒目的文件。 它已经来了。它已经来了!他在说什么?她尽最大的努力去专心倾听。 “现在不要吃惊,麦可卢小姐,这将会对我们非常有帮助。”从她的眼角处,她看到特里·瑞从卧室出来了。伊娃朝那褐色人送去完整的一瞥,目光就迅速地离开了。他知道;警官知道。不,警官不能知道,他还没有她的指纹。但是特里·瑞记得她有过鸟和石头的说法。他知道。 “在你的混乱状态中,”警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肯定在卧室触摸了一些东西,并且你一定使用过这房间里很多物体。因为你说过,当你在这里的全部时间内,没有任何人穿过它,所以我们对这房间有所怀疑。但是,卧室更重要。” “是,”伊娃呆板地说。 “现在,我们已经在卧室发现了一些指纹,几种不同的指纹,因此,我们必须明白指纹是谁留下来的。我们必须明白,哪些是蕾丝小姐留下的,哪些是那个日本妇女的,哪些是你的,等等。剩下的那些也许是……你明白了?” “我的指纹怎么样?”那褐色人眨了眨眼睛问道。 “啊,我们也将谈到你的,”警官笑嘻嘻地说,“虽然我知道你尽量没留下任何的指纹,但我不会认为你像个杀人凶手。”他们一起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控制着她的双手,努力去制止它们的颤抖,并且,留下指纹的那个人会很快地把它们擦掉。那是在令人难以置信的短时间内,伊娃在那醒目的两张文件中看到了十种墨水的式样。 “所以那些是我的指纹了。”她想,这全都结束,这全都结束了。她如此地精疲力竭,以致于她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注视着那个矮小的警官同他的部下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说着,并且感受着特里·瑞吓人的笑容,那使她呆住。 伊娃刚刚做出了决定,关于拿过那剪刀的事,她决不透露给任何人——不对迪克说,不对麦可卢医生说,甚至也不对特里·瑞说。也许她不记得了,也许她并没有真正在那半把剪刀上留下一点她的指纹,也许任何人永远都不会发现。 然后她听到声音,而且这声音是如此受欢迎的,如此渴望的,如此地能使苦恼变温暖的,以至于伊娃听到后,就像香脂溢出一样,使她感到宽慰,使她的腿因反应而颤抖。 一切都将没问题。现在一切都将肯定没问题。这是迪克。她没有必要再为特里·瑞,为奎因警官,或者为其他任何人烦恼了。 她伸展了双臂拥抱了他,而他跳到了她旁边的长沙发上,他那漂亮的脸因担心和敏感而起了皱纹。她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特里·瑞也是如此,她看见了他在看着——但是,她没介意。她钻进斯科特博士的双臂中,像个孩子那样,在他的胸膛上摩蹭她的鼻子。 “一切都好了,亲爱的。”他说了一遍又一遍,“放松吧。没问题。” “啊,迪克,”她感叹道,并且头埋得更深了。她高兴,从内心里感到高兴,特里·瑞看得出来。她有她自己的男人,现在正照顾着她。他并不需要认为他是全能的。现在,这是她的家庭,完全是她自己的。他是个局外人。她显出了她的脸,并且吻了斯科特博士。特里·瑞微笑了。 博士对着她低声哼唱使她安心的歌,而伊娃感到了平静。现在没有任何东西不正常。 “看在上帝的分上,伊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斯科特博士低声地说,“我真的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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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可恶的虚构。” 这是不正确的,一点也不。她已经忘记了。她是个傻瓜,没有去想想,真地过了一瞬间,她的麻烦就结束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永远失去了迪克。 伊娃慢慢地坐起来:“没什么事情,迪克。正好是——某个人谋杀了卡伦。其他没有什么事情!” “你这可怜的小孩。”他的医生的眼睛在查看着她,“为什么你不哭喊出来?”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平静是不自然的。如果他知道得多一点! “我已经哭过了。别担心我,迪克:我不会欺骗我自己。” “我希望你欺骗你自己,那你会感觉好些。亲爱的,你不能忘记——还有你的父亲。” 是的,伊娃想,那是麦可卢医生。那是麦可卢医生。 “你必须为他准备好。这对他是一个可怕的打击。他来时,你必须安慰他。” “我知道,迪克。我会做得很好。” “他们已经通知了他。我曾经和那个警官谈过。他们用电报送到了潘希亚号船。在星期三早晨以前他不会来到这里……伊娃。” “是,迪克。” “你不在听。” “啊,我在听,迪克,我在听!”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你离开之后,有某种事情在烦扰着我,某种事情使我不得安宁,使我不能入睡。我想我得来这儿,得来看看你……伊娃。” “是,迪克。” 她感到了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我希望你为我做些事情,并且为你自己。” 她推开了一点,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希望你和我马上结婚,就在今天夜里。” 和他结婚!今天下午她是多么地渴望这一点——现在她是多么地渴望这一点,而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不愿从这长沙发上站起来! “愚轰,我们没有结婚证。”她怎么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了呢? “那就明天,明天我们去市政厅。” “但是——” “你能够一个人做这件事。在你的父亲返回之前,我们已经结婚。别说了……亲爱的。” 伊娃不顾一切地思考着。怎样告诉他从下午之后,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肯定想知道为什么。而她却永远不想告诉他。在她的脖子周围有个套索,拉着套索的这些人——奎因警官,那个巨大而且吓人的警佐维利——正在出现,并且猛地用力拉它。但是,如果现在她和迪克结婚,那套索也将绷紧在他那可爱的颈部周围。她不能把他拖进她自己的麻烦中来。丑闻,报纸,这些都像是吸血的水蛭…… 在她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告诉他。一切都告诉他。他会理解,他会相信你,他会支持你。” 但是他会吗?毕竟——如果你了解了那些事实,那看起来确实对你不利。但是特里·瑞知道那些事实,而他…… 但是,她是在他的权力之中,那就是了。或许他别有企图,她是他的一个人质——他并没有真地相信她是无辜的。怎样才能使每个人都相信?如果迪克知道了,怎样才能使他相信?恰恰是任何别的人都不可能杀害了卡伦。 特里·瑞曾经这样说了。面临最可恶的事实摆在面前,却期望完全的信任——即使对一个情侣来说,也不可能期待这么多。并且,如果迪克认为她是杀人犯,她也决不可能忍受他的保护。 一切都在反对着她。那一次她曾经和卡伦有过争论……关于什么问题?她记不起来了。但那是一次激烈的争论,并且埃尔西——卡伦以前的白人女仆——无意中听到了。毫无疑问,警察将发现埃尔西,他们将寻找曾经和卡伦有过联系的所有的人……那是仅仅几个月以前,当麦可卢医生与卡伦之间相互理解的时候,伊娃曾经反对过。伊娃总是认为卡伦奇怪。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卡伦,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当你进行分析的时候,关于她有太多的诡秘,太多的秘密以及隐藏起来的事情。而隐藏起来的事情,往往是不体面的,而卡伦却知道实情。在蕾丝和麦可卢的订婚仪式举行之后,他们总是互相有礼貌,当然,那只是妇女们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在它下面的则是尖酸刻薄。假设他们发现—— “不,迪克!”伊娃大声叫喊,“不!” 他对她的激烈反应感到吃惊了:“但是,伊娃,我想……” “现在不同了,迪克。由于卡伦的死,所有这些可恨的秘密。爸爸……我现在不能了。不过暂时,请理解我,亲爱的。求你了。” “我当然理解。”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但她知道他并不理解,在他的眼睛的深处有某些东西,差不多是某些奇怪的东西,“我感到遗憾。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认为只有这样才会有所帮助——” “我了解你,迪克,你是那最宝贵的爱。啊,迪克!” 然后她靠着他,哭了起来,而他则好像从她的眼泪中取得了稍微缺乏的安慰。他们坐在那嘈杂的房间中心,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这时特里·瑞说话了:“喂,又一次哭起来了?” 伊娃快速地坐了起来。他在朝着他们微笑,他是那样冷静,那样纯洁,而且安定,就好像谋杀以及嚎哭的妇女以及危险的秘密,都是他每天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样。 斯科特博士站起来,同时这两个大块头的男子互相看着。 “这是谁?”特里·瑞突然问道,“你这个小伙子为什么会让她孤独一个人呆着?你难道没看见她遭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了吗?” “迪克,”伊娃说道,把她的手放在斯科特的臂上,“你不知道,这是那位先生,他——他来到时我正好发现……这是特里·瑞先生。” “啊,对不起。”斯科特博士脸红了,“险恶的事情。” “嗯——哦,”瑞先生说着,然后他看了看伊娃,在他的灰色眼睛里有着询问和警告。伊娃几乎要喘息了。纯粹的、道地的神经!想警告她不要向她自己的未婚夫说任何事情。 但是那时伊娃记得,她毕竟没有对她的未婚夫说任何事情,以及为什么不说。同时她感到如此地不幸,如此地孤独,使她几乎要再一次流出眼泪来,只不过她并没有剩下更多的眼泪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同时她在想,而且在此后的几个月中,她多次想到,希望自己可以完全平静地死去。 第九章 星期二混混沌沌地过去了。伊娃不得不到警察总部去。特里·瑞在那里,但并没向她说话。斯科特博士在这铁一般的环境中有些呆板,但是,他支持了她,并且努力去保护她免受一切的侵害。有不少报表需要签名,同时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回答。伊娃一整天没吃东西。到了傍晚,斯科特博士把她送到东六十区麦可卢的公寓。那儿有一封麦可卢医生打来的海底电报。 电报简单地说: 别担心。船星期三上午到达。抬起头来。爱你的。爸爸。 伊娃为他的宏大胸怀而恸哭,因此完全地忽略了在门厅桌子上堆积的电话留言——一整天以来,朋友打来的吊唁电话倾泻而至,简直要使可怜的黑色的威尼夏发疯。伊娃一下子躺在了枫木床上,并且让斯科特博士在她的额头上放了块冷的敷布。电话铃响了,威尼夏报告说是特里·瑞先生九九藏书打来的。 斯科特博士怒吼着,告诉他麦可卢小姐不在家,这时伊娃已没有力量去与他争辩。 他给伊娃喝了些浑浊的东西,然后她就睡着了。当她在十点钟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仍然坐在她身旁,对着窗户皱眉头。他进入厨房,又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威尼夏拿来了一些热汤。 伊娃感到如此地困倦,喝着喝着汤,又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知道斯科特博士一整夜未睡,只是穿着衣服在起居室长椅子上躺了躺。对于完全感到恐惧的威尼夏,他的强健的施洗礼者的灵魂,总是在不断地反抗着现代生活的舒适。 星期三早晨,他们去了市中心码头。在途中,他们不得不像逃犯那样躲避着记者。但是,当他们最终到达大仓房的避难所时,特里·瑞已经在那儿了。他穿着蜜色华达呢西服,褐色的衬衣,系着黄色领带,在海关办公桌附近闲逛,这样子看上去令人讨厌。他甚至没有瞥他们一眼,而斯科特博士用他眼睛之间的皱纹审视着那高高的黄褐色的形状。 医生留下伊娃在等候室,自己匆忙的赶去问讯处。当他刚一离开,伊娃的目光尾随着他时,突然发现那褐色人正站在她前面。 “你好,华丽的人。”特里说道,“看起来你今天早晨好多了。你那个帽子是在哪儿买的?看起来很漂亮。” “瑞先生,”伊娃仓促地说,并且望了望四围。 “对你来说是特里。” “特里,我没找到机会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省掉它吧。我是个毒品。听着,伊娃。”他如此自然地说着,使伊娃几乎没注意到它,“你把真实的经历透露给你的男朋友了吗?” 伊娃低头看着她的穿孔的猪皮手套说:“没有。” “真是个机灵的女孩。”她让自己没有去仰望他,而是对自己发怒,“要一直保持着闭上你的嘴。” “不,”伊一娃说道。 “我说是!” “不,请求你。我不能够把它藏起来不让我的父亲知道,那是不对的,瑞先生。” “愚蠢!”她听到他的吼声,知道他发怒了,“难道你不明白你的尴尬处境吗?首先你要机灵,其次你要变哑!” “特里,”伊娃感到她不得不说了,“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帮助我呢?” 他没回答。然后她抬头看了他,看到他的眼睛在局促不安地闪烁着,而且是以狂怒的方式。 “如果是为了钱,”伊娃迅速地说,“我——” 她想到他会在当时当地就打她,在等候室中所有人的注视下。 “给我听着,给我听着。”他弯下腰来,由于激动,他的褐色的脸变得像桃花心木一样红,然后突然地变成了淡紫色,同时他静静地说道,“你能有多少?” “啊”,伊娃说道,“我感到非常遗憾。” “害怕我要把你打倒,嗯?你永远不要再向我说类似的任何事情。” 伊娃感到了可怕的惭愧,她把她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的臂上了,但他猛然推开了它,并且再一次直直地站着。在她前面的黄色小工感到她看见了他的拳头张开又握紧。 “我真地感到遗憾,特里。但是我能够想什么呢?” “因为我是个粗暴的人,哈!” “我不知道你为我这样做的理由——” “我是穿锡衬衫的家伙。我逛一逛,营救处境困难的少女。” “但是,如果我能信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么毫无疑问,我也能够信任我自己的父亲吧?” “你自己考虑吧。” “并且,我也不能把你再放入更危险——” “呀哈,”他嘲弄道,“谁打算去帮助你?” 她感到了她的情绪的巨浪:“迪克!你是最——”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伊娃眼皮落下了:“有一个——原因。” “担心他会被你吓跑?” “不!” “只有小人才会那样做。你害怕。你不想去发现你那漂亮的男孩子是个小人。别告诉我说不是。” “你简直就是个最讨厌的小人——” “你知道你的处境。那个老鳖鱼奎因,不会遗漏多少线索。我以前曾经看到过他的工作。他在怀疑。你知道他是谁。” “我害怕。”伊娃低声地说了。 “你理应如此。”他高视阔步地离开了。他走路时的大摇大摆中有着男孩气质的野蛮;他把他的黄褐色男式浅顶软呢帽推离了他的额头,这显示出他心里感到苦涩。 伊娃朦胧不清地看着他。他没有离开码头,而是走回到被一大群记者包围着的海关办公桌附近。 “潘希亚号在隔离中。”斯科特博士在长椅子上坐下,报告说,“他们将被警察的小船接下来——这是港口当局的特殊安排。他们现在应该在靠岸的途中了。” “他们?”伊娃重复道。 “你父亲和一个叫奎因的人。他们好像是在船上相会的。” “奎因!” 斯科特博士忧闷地点了点头:“那个警官的儿子,与警察没有什么关系。他写作侦探小说,或其他一些东西。他不是在卡伦的露天晚会上来过吗?” “奎因。”伊娃用压抑的声调再一次说。 “我并不认为他在这件事中能够做什么。”斯科特博士喃喃自语道。 “奎因。”伊娃无力地说了第三遍,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名字。它这样一直出现,确实很离奇。她依稀记得,在卡伦的聚会上,那个稍高的戴着夹鼻眼镜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是那种足够大方的,而且他相当有人情味地看待她,她甚至曾经对他粗鲁无礼,这使她感到愉快。但这是那时的事了,而现在…… 她斜倚着斯科特博士的肩,害怕再去想。他再一次用那种好笑的神色朝下看着她——非常像特里·瑞曾经对着她的目光——尽管事实上他对她很温柔,而她对他的温柔也非常感激,然而他们之间以前从没有过的裂痕已经出现了。 那种像巧克力苏打一样美妙的日子,看起来令人难以想象地遥远了。 然后,斯科特博士看见了向他们飞扑而来的记者们,于是他拖着她的双脚,他们逃走了。 关于她和麦可卢医生的重聚,伊娃从来没有这么多回忆,大概是因为她问心有愧,因此她选择了忘记,能忘记多少,就忘掉多少。在两夜一天的时间里,她曾给自己加劲,并下定了决心,但又是她毁掉了这些,并且他是稳固的。她靠在他胸膛上哭泣,就像她的洋娃娃打破时她曾经哭过一样,南塔斯凯特房屋周围的人和田地,看起来已经扩展到了整个世界。她哭泣,因为他是如此稳固。 因为他如此瘦小,面带着土壤的颜色,而且上了年纪,所以他更显得悲惨。他的99lib?双眼有鲜红的眼圈,好像是他在船的甲板上偷偷地一直哭着,并且自从听到这消息后,就一直没有睡过觉一样。 那个戴着夹鼻眼镜的高高的的青年,同情地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在码头上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地他就从电话亭的方向回来了,脸色很冷酷。也许是打电话给他的父亲! 伊娃想着想着颤抖起来。然后他迈着大步,不在意地跟一群闲荡的人说话,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加速进行——海关,例行手续及其他等等。而那压力,曾经是不可抵抗的,现在对他们停止了干扰。当医生的行李在运往麦可卢公寓的路上时,年轻的奎因先生把他们的三个聚集在一处,帮着找出租车,完全像他自己所解释的那样,是他们的男保姆。 伊娃试图逗留在后边,便同她的未婚夫说道:“迪克——我想和爸爸一个人单独谈话,你介意不介意?” “介意?当然不了。”斯科特博士吻了她,“我将制造一些借口,并且实行它。我明白,亲爱的。” 啊,迪克,伊娃想着,你一点也不明白!但是,她对着他暗淡地笑了笑,并让他把自己带到麦可卢医生和埃勒里·奎因等着的地方。 “对不起,先生,”迪克向着医生说道,“我不得不回到医院去。而现在你们在这里——” 麦可卢医生摸了摸他的额头,显得很疲乏:“去吧,迪克。我会照顾伊娃的。” “今晚再见,东爱的?”斯科特再一次吻了她,稍微有点挑衅地看了一眼埃勒里,就乘上出租车离去了。 “都上车。”埃勒里叫道,“跳进去,麦可卢小姐。” 伊娃没有往里边跳。她把她的猪皮手提包压在胸口,并且看上去很害怕:“我们要去哪里?” “跟着奎因先生。”麦可卢医生说道,“别担心,宝贝儿。” “但是爸爸!我想和你谈话。” “我们能和奎因先生?99lib?一块儿谈,伊娃。”医生奇怪地说道,“我已经约好了他。” “并不是真的约好,麦可卢小姐。”埃勒里微笑着说道,“让我们谈谈像友谊一样的问题。你会参加吗?” “啊。”伊娃用窒息的声音说着,然后她进去了。 一路都在非闹市区。当奎因先生喋喋不休地谈着欧洲人的政治以及布列塔尼人的离奇的习惯时,伊娃的心一直往下沉,她想知道当奎因先生了解了真相之后,他会以何种方式表现出来。 迪居那——奎因的长着黑眼睛的贴身男憧——对他的偶像从国外归来非常兴奋,不得不受到了强力地限制。终于埃勒里设法使他平静下来,让他忙于在厨房里准备咖啡了。而一段时间之内,埃勒里使他自己忙于他的安慰对象,用香烟、垫子,以及迪居那的咖啡,还有闲谈。 然后门铃响了,迪居那开了门。然后,一个双手放在衣服口袋中的高个子褐色青年,旁若无人地逍遥地穿过门厅。 伊娃屏住了呼吸。 “哟,奎因。”特里·瑞说道,把他的帽子脱下,放在壁炉架上。 “还记得瑞夫人的乳臭未干的小孩特伦斯吗?” ——甚至在这儿! 即使埃勒里对这种打扰不快,但他没有显露出来。他真诚地握着手,并给麦可卢医生介绍了特里。 “你在这悲惨事件中的角色,我爸爸全都告诉了我,特里。”埃勒里说道,“那是——所有他知道的,看起来似乎不多。” 特里微笑着,并且坐下。他注视着麦可卢医生,麦可卢医生同样也注视着他。 伊娃吸饮着她的咖啡,低声说道:“你也知道瑞先生吗?” “怎么会不知道?特里和我在骨子里是兄弟。我们两人长期以来都不断地打扰警察部门,所以,他们都憎恨看到我们。” “不过有点差异,”特里和蔼可亲地说道,“我是为它而工作,但你不是。我始终这样说。”他继续着,在伊娃的头上说道,“你能信赖一个
为了生活而工作的人,但是你不能总是能信赖一个——你把它叫做什么——艺术爱好者。” 这样做,表示他不希望伊娃告诉埃勒里·奎因那些事情。好像她愿意告诉似的!她抑制住内心的颤抖。 于是,她非常平静地坐着。埃勒里·奎因先生固执地注意着她。他转过去用相同的方法注视着特里·瑞。然后他坐下来吸了根香烟,并且把他们两人都一同死死盯了一会儿。 “好吧,特里,”最后他说道,“这次出乎意料的访问,目的何在?” “友谊,仅仅是为了友谊。”特里露齿笑着。 “我推测你已经知道你正在被监视。” “唉?啊,确实。”特里说着,挥了挥他的手。 “有人告诉我,自从蕾丝小姐死的那个下午之后,你就像个求爱者那样,对麦可卢小姐穷追不舍。” 那褐色人的眼睛收缩了:“那是我的业务。” “也是我的。”麦可卢医生静静地说道。 “这不可能,”埃勒里说道,“你害怕麦可卢小姐可能向某些人说出某些事情,而这也许会损害到——让我们直说了吧——损害到你?” 特里打开了新的一包香烟。 埃勒里站起来,有礼貌地为他点燃了火柴:“是什么把那个想法放入你的脑袋的?麦可卢医生和我已经确定,你知道的比你已经告诉我父亲的要多得多。” “那就使你们两个成为聪明的男人,不惜花费地去打穿越大西洋的电话,以证实医生的疑问?” 埃勒里吹了一口烟:“我想到我们最好重新开始了。没问题,医生。” 伊娃匆忙插进来说:“爸爸,我们能不能——我想说的是,让我们另外找时间再和奎因先生谈吧。让我们回家。我想,奎因先生和特里·瑞先生将会原谅我们的。” “伊娃,”麦可卢医生严肃地说。他把他那多毛的手放到她的肩上,“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些事情。” 伊娃如此害怕,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咬着她手套的食指。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麦可卢医生如此苍白,如此严厉。 那三个人正好都看着她,她觉得她陷入圈套了。 “伊娃,”医生捧起了她的脸,“你杀了卡伦吗?” 这问题带着如此的震惊,突然向她爆发,使她不能回答。她仅仅能够瞪视着麦可卢医生茫然不安的蓝色眼睛。 “你必须回答我,宝贝儿,我一定要知道。” “还有我,”埃勒里说,“我也一定要知道。事实上是,麦可卢小姐,你用这样的恐怖的眼光看着他,对你父亲来说,是非常的不公平的。这问题实际上是我提出的。” 她不敢移动,不敢看特里·瑞一眼。 “我想把一件事情弄明白,”埃勒里说道,而麦可卢医生则作了个打断的手势,并且坐在了长椅子上,“只有我们四个人在这个房间中,并且这些墙壁使得任何人不能偷听,同时我的父亲外出不在。” “你的父亲?”伊娃窒息了。 “你必须明白,麦可卢小姐,如果和业务有关联的话,在我们的家庭中,那是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我父亲有他的生活,而我有我自己的。我们的方法,我们的技巧,是不同的。我父亲寻找证据,我寻找真理。而这二者,并不总是处在同一方向的。” “你知道了什么?”特里·瑞突然地发问,“让我们停止这些先导语。” “好吧,特里,这是桌子上的牌。我将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埃勒里把他的香烟弄碎了,“我在潘希亚号船上,一直与我父亲保持着经常的通信。他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我认为,他对你们两人都有怀疑。”——伊娃垂下了她的眼睑——“爸爸工作很细心。我应该说,你们哪一个都没有逃出他的视野。” “伊娃,宝贝儿,”麦可卢医生叹息道,“为什么你不……” “请慢说,博士。现在我想解释我自己的身份。我已经很好地知道麦可卢医生,非常地喜欢他。我已经见到了蕾丝小姐和你,麦可卢小姐。并且你父亲,已经非常亲切而坦率地告诉我,关于你们之间关系的背景情况,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同意来帮忙。我父亲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了他。从现在起,他采用他的方式办案,而我采用我自己的。我所获悉的材料我一人独有,他听得到的则他自己独占。” “继续说。”特里·瑞慢吞吞地说道,“你在浪费时间。” “难道这些没有价值吗?现在我把已经得到的情况汇集一下:一个未知的攻击者,通过顶楼的窗户,沿着顶楼的楼梯,进入到蕾丝小姐的房子,刺死了蕾丝小姐,并且沿着相同的路线逃跑了。这是从推测上讲。但这仅仅不过是推测,因为明显地,在那里并非一条线索,并非一条证据。在厄尔屋顶下面的庭院中并没有脚印,也没有那么远的指纹,除了假设的入口和出口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支持这种推测。它是惟一说明蕾丝小姐是在身体接近的情况下被谋杀的推测。”他耸了耸肩,“除非是你自己刺死了她。” “啊,”伊娃微弱地说,而特里吃惊了。 “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话,真对不起,麦可卢小姐,但是,如同我向你父亲解释的那样,我必须把这些事情像数学中的问题那样对待。没有证据支持有人从外面使用那打开的窗户和门而后进入的推测。并且,你被公认在隔壁的房间里。” “伊娃——”麦可卢医生开始用痛苦的声音说。 “如果你不能让我相信你的清白,”埃勒里温和地继续说,“现在我将一步一步说出来。对于你是否有罪,这和我没什么关系——而我不厌其详地解释清楚,是为了麦可卢医生的缘故。” “让你满足!”伊娃跳起来哭喊着,“我怎么能?任何人都能!” “你?”医生喃喃自语,“真是你,宝贝儿?” 伊娃把头上的小工帽子推回来,用双手抓住她的鬓角。 “我想到我去……任何人都不相信我。我没有什么话好说。我——我正好陷入了圈套!” “住嘴。”特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我没有杀卡伦!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她?我幸福——迪克正好刚刚答应与我结婚——我急忙赶去告诉卡伦。即使我有理由要杀卡伦,我会在星期一下午那种情况下干吗?那是杀人啊!”她颤抖着,跌坐到椅子中,“我甚至不能够杀害一个——一个虫子。” 医生用不同的眼光凝视着她。 “但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伊娃绝望地继续说,“我——” “别犯傻了。”特里怒吼道,“记得我说过什么!” “是吗?”这提醒了埃勒里。 “你肯定会说是我干的。任何人都会说,任何人,任何人!”她开始在椅子把手上大哭。 “也许那正好是个理由。”埃勒里低声说,“我不会。” 特里·瑞看着她,然后耸了耸肩膀,走到窗口猛烈地吸着烟。斜依着的麦可卢医生拂去她的帽子,抚摸着她的头发。 埃勒里直走到椅子边,并且把伊娃的脸抬起来。 然后伊娃嚷泣了:“我将告诉你一切。” 特里咒骂着,把他的香烟头用力扔向窗外。 当伊娃叙述完了之后,她靠回到椅子上,闭上了她的双眼,感到精疲力竭,而且无限空虚。麦可卢医生瞪着他的鞋,并以野蛮的、受虐狂的方式敲打着他的指节。 特里从窗户处说道:“知道了吧,私家侦探。结论是什么?” 埃勒里进入了他的卧室,关上了门。他们听到了电话的叮当声。藏书网然后他出来了,并且说道:“在我到过那所房子之前,我不能做任何事情。我已经请了莫勒尔——蕾丝小姐的律师,他会在那里见到我们。有一些问题我想问他。麦可卢小姐。” “叫我?”伊娃回答,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希望你控制你的神经。如果你能记起什么,那对这个案件会有巨大的帮助。” “我没问题。” “她没问题。”特里说道。 “而你,特里,你是专家。明显地,你马上弄乱了麦可卢小姐的困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那门闩,如果你能闭上你的嘴,时闯越长越好,那么她就会没问题了。” “总是对传统观念进行攻击的人。”埃勒里小声说道。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周:“我承认这是个难题。如果我们设想麦可卢小姐无罪,这事情简直不可能。它无法做到。但是,明显地它已经做到……特里,你星期一为什么会在卡伦·蕾丝的房子里?” “不关你的事。” “这简直是不合作。并且,你怎样知道,总部侦探星期一五点钟时在那儿和卡伦·蕾丝有个约会?她自己在电话中要求的是在星期日早晨。” “一个小鸟告诉了我。” “所有问题中最重要的,你为什么会成为事实上看来是杀人犯的女孩子的同犯?” “我将告诉你那一点,”特里回转过身,厉声说道,“因为那是太可恶的爱尔兰人。因为她是惟一的一个。因为事情正好不照那样发生。因为我认为她正在被愚弄!” “啊!阴谋,嗯?” “阴谋?”麦可卢医生疲惫地摇了摇他的头,“那不可能,瑞。那儿正好没有一个——” “但是很有可能,”特里说着,向伊娃走过去,并对她微笑,“因为我认为她在说实情。也许我是个乳儿,我不知道。但是,固执于它,儿童。我和你说到这儿为止了。” 伊娃脸发红了,她的下嘴唇颤动了。那时特里皱着眉头,开始走过房间。 “我还没告诉你,瑞,”医生笨拙地开始说,“我是多么赞赏——” “感谢他,”特里说着,消失于门厅中,“他要用大手段去取那个材料。”而后,他们听到前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我认为,”埃勒里向伊娃乏味地说,“你已经获得了战利品。对我的知识来说,这是仅有的已经完成的壮举。” 第十章 在出租车驰向闹市区途中,埃勒里问道:“你在星期一下午去卡伦·蕾丝住宅之前,有什么人事先知道吗?” “只有迪克一人知道。”伊娃靠着她父亲的肩膀斜倚着,他们二人都好像满意这种回答,“而迪克也是在四点前几分钟知道的。” “你出于冲动去的?” “完全是。” “那么特里·瑞是错的。你不可能遭到诬陷。” 使他们的惊讶的是,他们发现那个到处游走的瑞先生正在华盛顿广场的房屋中取笑着奎因警官,他看起来好像除了开玩笑取乐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做。老、小奎因用他们的眼光互致问候,然后,埃勒里介绍了看起来疲乏、而且有病的麦可卢医生。 “为什么你不回家,医生?”警官说,“这对你来说不可能愉快。我们在另外的时间再好好谈谈。” 麦可卢医生摇了摇他的头,伊娃放开了他的胳臂。 警官耸了耸肩膀:“好吧,儿子,这儿仍然保持着它发现时的原样,除了尸体之外。” 埃勒里的鼻孔有点儿翕动。他仅仅看了起居室一眼,然后径直走进卧室。他们沉默地跟随着他。 埃勒里站在入口处,并且观察着。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又看:“发现武器了吗?” “嗯,是。”警官说道,“是的,我想我们应该找到了。” 埃勒里听到他腼腆的声调,看了他一眼,开始徘徊着。 “顺便说一下,”他一边查看写字台,一边说道,“究竟怎样,并且为什么,蕾丝小姐要找一个侦探?” “她在星期日上午九点左右,打电话给总部,要求派一个人,在星期一五点来这里。格维尔弗依尔来了,发现她死了,而且麦可卢小姐和特里都在这儿。因为她没有说为什么要派人,所以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伊娃把她的脸转过去。那矮小老人说的一切,都像刀子一样刺透了她。 “你能确定,”埃勒里问道,“真正是卡伦·蕾丝打电话的吗?” “当她打电话的时候,那日本女子——可纽梅——正和她一起在这里。听着,特里,”警官笑嘻嘻地说,“你为什么不全盘招供?给我们一个突变。” “我正在听着。”特里简短地说。 “从上周末以来,你给卡伦·蕾丝打了好几次电话——事实上,你在星期日下午还给她打电话来着。那个叫欧·马拉的女孩子告诉了我。你和蕾丝小姐之间的业务是什么?” “谁说它是业务?你们警察给了我一个痛苦。” 奎因警官冷静地耸了耸肩,他能够等。在等待方面,他总是很拿手……埃勒里眯缝着眼,一直盯着挂在矮矮的日本床附近的空鸟笼。 “那个被看做是象征主义吗,或者,那个笼里真有鸟?” “我不知道。”警官说道,“那就是我们发现它时的样子。当你星期一来到这儿时,它是空的吗,麦可卢小姐?” “我真的不记得。” “它是空的。”特里厉声说。 “神谕似的说法。”埃勒里说道,“你知道有关这鸟的什么事情吗,比如它栖息的地点之类的事情,医生?” “非常少。我曾经在它周围看过,如此而已。一些日本种类的鸟,是卡伦在九年以前从东京带回来的。她非常依恋鸟,给于它像孩子一样多的照料。可纽梅肯定会知道这方面更多的东西,她们是一起过来的。” 警官出去了,而埃勒里重新开始了他在房间的悠闲的检查。他没看一眼顶楼开着的门那边的通道,尽管他看了看插销。麦可卢医生坐在奇怪的日本小脚凳上,并且把脸埋藏在他的手中。伊娃躲藏在靠近特里的地方。房间中有些东西使交谈变得困难。 当警官回来的时候,他的后面跟着可纽梅,她带着第二个鸟笼——与挂在床上的那一个不同。这笼里有一只鸟。 白人女仆欧·马拉跟在可纽梅后面,在门口停下来,并且用愚蠢、贪婪而且可怕的好奇心窥视着。 “多么漂亮!”埃勒里大声叫着,从那日本女子手中拿过鸟笼,“我记得你是可纽梅。你女主人离开了你,你感到非常悲伤,是吧,可纽梅?” 那老年妇女垂下了她的眼睛,双眼因哭泣而仍然发红。 “这是邪恶的事情,先生,”她喃喃低语道。 埃勒里把视线从她转到了那鸟。这二者莫名其妙地好像走到了一起。这鸟的一些东西——它的头、翅膀和紫色的尾巴以及那巧克力色的身体——是从外国来的,在它的身体和咽喉上,有一条细致优雅的白色线条。它有强壮的喙,而从喙到尾巴之间,大约一英尺长。它好像对埃勒里不满,用它那闪亮的眼睛盯着他,张开它的像,并且发出刺耳的喊叫。 “自然补偿,”埃勒里评论道,“漂亮的生物在某些地方必然会有些丑陋。可纽梅,这鸟叫什么名字?” “喀什-都里。”可纽梅发出嘶嘶声说道,“你说——鸟。绿础-喀什-都里。他来自我的国土。他老。” “绿础鸟。”埃勒里深思地说,“它看上去倒像个傻瓜。它为什么不在这房间的笼子内,可纽梅?” “它有时候在这儿,有时候在楼下。在另一个鸟笼中。在有太阳的房间。他晚上吵闹。小姐不能睡觉。”可纽梅把她的双眼埋在她的和服袖子里,又哭泣了,“小姐爱。小姐对什么东西都很爱。小姐随时照顾。” “我要说,”出乎意料地,那个叫欧·马拉的女孩子从门口突然说道。接着她被自己说话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迅速地环视四周,并开始退却。 “等一下!你要说什么?”埃勒里要求道。 她停下来,犹犹豫豫地,开始用手指摸弄她的头发。 “我什么都没说。”她沉闷地回答道。 “但是,你说了。” “那么,她对那件事情着迷。”女孩子开始再一次向起居室门口退却,眼睛注视着警官。 “这里来,”埃勒里说道,“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 “关于这鸟的一阵惊慌,那都是些什么?”警官皱着眉头说道。 “并不是一阵惊慌。我正好寻找信息。你的名字是什么,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日内瓦·欧·马拉。三个星期。”现在她感到害怕了,并且看上去她性格上有着愚蠢的乖僻,情绪也不好。 “你照顾这鸟吗?” “她照顾。但她有一星期不在这里了——她有病——”她态度有了些改变,她带着日耳曼人的轻蔑,用手指着可纽梅,“这样,我必须给它牛肉和蛋,以及那东西,并且,这个魔鬼从笼子里溜出来了,飞到后院,于是我们有了追逐它的可怕的时间。它不肯从房顶上飞下来。我想蕾丝小姐肯定会发作,她那样疯狂。在那里她想马上解雇我。她总是解雇她的女佣人。埃尔西告诉我的——那是最后的一个。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你这个坏女孩!”可纽梅哭叫着,她的弄斜的眼睛闪着光,“你闭上嘴!” “请停下。”麦可卢医生说,而白人女孩再一次感到恐惧,逃走了。绿础鸟又开始呱呱地叫了起来。 “把这可恶的东西拿走。”医生疲惫地说。 “鸟。”特里·瑞说道,他看上去令人作呕。 “你可以走了。”埃勒里向可纽梅说道,而她则谦卑地弯着腰,带着那鸟笼离开了。 埃勒里正要清除写字台上文具中的日本球时,一个矮胖的、穿着起皱的亚麻布西装、带着公事包的人跑进来,擦拭着他光秃的头上的污点。 “我是莫勒尔,”他在吱吱的叫声中宣布道,“蕾丝小姐的律师。你好,警官。你好,麦可卢小姐。啊,悲剧。无疑是哪个狂人干的。而你,我已经看了你的照片——当然了,埃勒里先生。”他伸出了一只湿手。 “是的,”埃勒里说道,“我想你认识每一个人,不过,除了瑞先生。” “瑞先生。”莫勒尔斜着眼看了看说道,“怎么回事?”——特里·瑞看了看他的湿手——“哦——现在,奎因先生,我们要干什么?” “你已经读过这封信了吗?” “昨天读过了。奇怪的是她没有写完,或者不是没写完。也许她在——我是说,在她能结束之前就——”律师咳嗽起来。 “那么是谁把它弄皱的?”特里·瑞轻蔑地说道。 埃勒里对他看了一眼,然后读着这封信。信是写在一张在小的、几乎是科学地精确的手稿上,它的日期写的是星期一下午。 亲爱的莫勒尔:九九藏书 我的记录表明,我在欧洲的外国权利支付款额中,有确定数目的一笔钱未曾偿付。如同你知道的那样,最大的项目在德国,主要是从纳粹党人的法律在德国实行以来,出版商不得向国外的人支付。我希望你马上,并且彻底、全面地调查整个一览表——有些书籍使用费应来自西班牙、意大利、法国和匈牙利,一些零星的报纸和系列作品应来自丹麦、瑞典以及其他等等国家——并且,要努力得到直接的支付。看一看你是否能够进行某种类似于哈德斯特与皮特格之间的协定;我知道信用文件交换已经在一些作者中实行着,就像在他们的英国代理商和德国出版商之间实行的那样。 “怎么样,”埃勒里抬起头来问道,“莫勒尔先生,蕾丝小姐请你查对她的外国使用费,她没有文学代表吗?” “不要相信他们,绝对地信赖我。我是她的律师和代理商,并且天知道还是另外一些什么。” 埃勒里继续看信的第二段: 莫勒尔,我希望你为我做些事情。它是最重要和极端机密的。我知道我能信赖你,你从来不—— “嗯嗯,”埃勒里说道,“在她说明之前就停止了。我认为特里是正确的。她只是改变了她的愿望。” “重要的是要知道她提交的是什么。”莫勒尔嗫嚅般地说道,“我最想明确地知道。” “谁不想知道?”特里吼道。麦可卢医生和伊娃都走到了写字台处一同读这封信。 那个大块头摇了摇他的头。 “我认为那个最重要和极端机密的事情,只能是个愿望。” “不,先生。不,先生。蕾丝小姐刚刚在上星期告诉我,她对她所立的意愿非常地满意。” “那时她立下了遗嘱了吗?”埃勒里询问道。 “是的。她要求在她的遗产清算后,能够分出文学基金,以使几个研究机构受益——” “学院。”特里解释说。他看起来讨厌莫勒尔。 “一份捐赠,”律师呆板地继续说着,“到东京的帝国大学。你们知道,在她父亲去世后她在那里教过书。” “这事麦可卢医生已经告诉了我。个人的遗产是怎样处理的?” “什么都没有。” “但是,考虑到她即将和麦可卢医生结婚,她有没有打算改变她的意愿?” “她没有,先生。” “没有必要。”医生用单调的声音说道,“我自己的收入比她的要大得多,而她知道这一点。” “非常奇怪,这整个事情。”特里坚决地说。 “但是,有没有任何一个——我是指任何的个人——会从她的死亡得到利益?” “没有任何活着的人。”莫勒尔迅速地唧唧般地说道,“我想起,蕾丝小姐从她的父系亲属——一个已故的大姑妈——那儿得到大量年收入。在姑妈的遗嘱中,蕾丝小姐可得到收入,直到她四十岁,而在此之后,本金也成为她的了。” “这样她就要变成富裕的女子了?” “视情况而定,”律师说,“看你表示什么意思。财富——哈哈!——是个比较的关系。我应该说,是良好的弹性垫。” “但我想到,你说过她继承大量财产?” “啊,事实上并没有,她在明确规定的年龄之前,为幸运结束而死了。换句话说,她在四十岁前死了——她的第四十个生日是在十月里。仅仅差一个月没有达到——确实遗憾!” “真是有趣,至少说起来是如此。” “或者宁可说是不幸。你们看,姑妈的遗嘱也防备着那个偶然性。如果在到四十岁之前蕾丝小姐死去,姑妈的所有遗产,将归蕾丝小姐最近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是谁?” “一个也没有,她99lib.没有任何亲戚。在这世界上她是绝对孤独的一个。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另外,现在姑妈的遗产就要根据姑妈的遗愿,归特定的慈善机关处理了。” 奎因警官搔了搔他的下巴:“麦可卢医生,在蕾丝小姐的生活里,有没有失望的求婚者?” “没有。我是那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莫勒尔先生,”埃勒里说道,“关于蕾丝小姐,你知道任何事,包括私人的事件,可以给我们提供有关她被谋杀的线索吗?” 莫勒尔再一次挠了挠他那光秃的头:“这的确要答复你吗?在不久以前,她告诉我说,她在世界上没有一个敌人。” 特里却说:“那是她自己认为的。” 莫勒尔用两只明亮的小眼睛看了看他,小声咕哝着一些模棱两可的、上下跳动的词语,带着那没有打开过的公事包,离开了。伊娃有些歇斯底里的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带着这公事包。 埃勒里说道:“你知道,那是奇怪的。这儿一个女子活着拥有一切,而死掉只能是最天然的不幸。她有名望,她刚刚获得一个美国作家所可能得到的最高的荣誉。她是潜在的——几乎马上就——非常富有:在一个月后她就会继承大量财产。她幸福,而且拥有所有变得更幸福的前景——在短时间内,她就将和她选择的男人结婚……然而,突然,在全部幸福之中,她被暗杀者击垮了。” “这我不能理解。”麦可卢医生喃喃低语道。 “人们为什么犯谋杀罪?为了获利?但是从她的死亡,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一便士,除了几个公众机构,而这些机构简直不可能被怀疑为杀人者。为了嫉妒?但是,显而易见地在她的生活中并没有爱情纠缠者——这不是一个犯罪情结。为了仇恨?但是你已经听到莫勒尔所说的——没有一个敌人。这一定奇怪。” “我希望我知道应该提议什么。”医生说道。他有些僵硬,这使得伊娃要转开她的脸。 “律师在那一点上不可能错得如此厉害。”特里·瑞突然说道,“精神病患者。” 最终埃勒里说道:“坐下,麦可卢小姐。这对你们民族来说是残忍的,我知道。但是,我需要你。坐下。” “谢谢你。”伊娃微弱地说道,“我——我相信我愿意。” 她坐在低床的边缘上。 埃勒里围绕着写字台,开始在废纸篮子中挑选碎片。 “那就是砸坏窗户的石头。”警官申诉说。他用鞋指着石头,那块石头放在伊娃曾经看到的地板上的确切位置上。 “啊,石头,”埃勒里说着并看它一眼,“爸爸,你知道,特里对那块石头有一种理论,爸爸。他认为某个孩子投掷它。恶作剧。”他继续在篮子中探究。 “他干的,他干的吗?可能是,在那时。” “啊!”埃勒里大喊,从底部捞出一些东西。他拿着它,犹如它是炸弹似的。 “不必担心指纹。”警官随便地说道,“它已经拍照存档了。” 麦可卢医生瞪着眼——充血的双眼——走过来。 “这是新东西。”他复活了往昔的力量,尖锐地说道,“我以前从没有见到过,奎因先生。” “它并不新,”警官纠正道,“至少是那老年妇女这样说的。她说蕾丝小姐和她从日本带来的。” ——它就是星期一下午伊娃在桌子上发现的那半把剪刀。 当缺少的那一半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埃勒里看了一眼,整个工具像个鸟,有着灿烂的羽毛,以及一个鸟喙的两部分,长半英寸。制造工艺是东方式的完美无瑕。金属是用巧妙款式的瓷器镶嵌着。刀片必须在整个剪刀中才显现出鸟嘴,鸟胫,鸟身,而那弓形是鸟腿——一种极其非正统外观的剪刀,但从其刀片的锐利来说,又是非常经久耐用的。含有全部色彩的半宝石的晶片镶饰在剪刀上,造成羽毛的幻觉;并且在从凸肚窗透过来的光亮中,它们五彩缤纷,闪闪发亮。在埃勒里手中的五英寸长的半把剪刀——尽管它是如此的轻,以至于他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象生物那样长着羽毛,但它意味着抗议。 “聪明的想法。我想知道它模仿的对象是什么种类的鸟。” “可纽梅说它是鹤——她称它的日本名字像是‘绿础’者类似的东西。”奎因警官解释道,“她说是被神化了的鸟,好像是蕾丝小姐喜爱所有的鸟。” “现在我记起来了!日本鹤——长寿的象征。它不太像是十足的预言家,是不是?” “如果你需要的话,你能够从中看出某些微妙的东西。”老人淡淡地说道,“对于我,九九藏书它只不过是杀死了她的那把刀。” 如果那矮小的人再保留他那不可思议的温柔多一秒钟的话,伊娃感到她一定会尖声地叫喊出来。啊,也许她及时记起,可能他们擦掉了她的指纹! “你能确定那就是武器?”埃勒里小声说。 “塞缪尔·普鲁提说,伤口是精确地和那个刀片具有相同的宽度和厚度。它几乎不可能是巧合。” “不。除了它,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不是那刀鞘!” “什么刀鞘?” “我们在顶楼上的房间中发现了一个箱子,就是日本女子说的总是用来装剪刀的那种。但是,它不锋利。” “屋顶阁楼?”埃勒里的眼光看向写字台,固定在一条金色的封蜡和一块金属印章上,印章上刻有日本的表意文字,但是,他又好像没有看见它们。 屋顶阁楼——? 伊娃彻底忘了屋顶阁楼。那阁楼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并且任何人从来没有被允许去看过。在那上面有什么?而她并没有真的在意。她认为那不能造成什么问题…… “所以剪刀是从上面那里来的。”警官说道,“这就是为什么除了可纽梅之外,任何人都不记得它了。她说,它已经坏了好些年了。看起来确实如此。杀人犯通过阁楼窗户,拾起了这半把剪刀,走下来,刺杀了蕾丝小姐,擦掉了刀刃上的血,丢下在篮子里,然后从他来的路线逃脱了。是的,看上去确实如此。” 在他的声音里,有着嘲弄的痕迹吗?伊娃胡乱地想着。 他所说的是不可能的——凶手不可能来自屋顶阁楼。不可能是因为卧室的门是从里面门上的。他真地相信他嘴里所说的那些吗? “我认为,”埃勒里深思地说道,“我要看看那个屋顶阁楼。” 第十一章 楼梯狭窄、陡峭,走上去吱吱嘎嘎地作响。走着走着,埃勒里感到有必要和其他人靠近一些,就挨着尹娃和她的父亲一道向上爬。特里·瑞与奎因警官,为好奇心所驱使,马上也尾随在池们的后边。那个褐色人,由于警官的刺激,最终胜利了,走到了他的前面。因为老人讨厌有人跟在自己后边,同时他尤其讨厌那些安装吱吱嘎嘎的楼梯,却不去减低其噪音的房主。 他们逐步进入到一个冷清的、有着倾斜天花板的房间,完全没有人们对伊娃想象中所描绘的那些神秘景象。钻出了楼阁的阴影之后,出现了太阳的光芒,一个清静、优美、没有任何一点邪恶、几乎纯洁的房间展现在他们面前。房间的两个窗户都挂着带花的薄罗纱窗帘,而有着四根枫木床柱的床,用磨擦轧光印花棉布床单覆盖着,床单的花纹像窗帘一样,颜色是樱桃色的。此外,墙壁上挂着日本水彩画,磨光地板上面铺着垫子,这些是房间中仅有的来自太平洋之外的东西。 “多么令人愉快的房间!”伊娃下意识地叫喊出来,“怪不得卡伦要在这里写作呢。” “我发现它,”麦可卢医生用噎塞的声者说道,“通风不良。”他转过身去,走向开着的窗户。 “这房间是东方和西方的多么奇怪的混合,”埃勒里评论道,看了一眼小巧的柚木桌子,以及它上面的老旧的打字机,“它有着楼下所没有的反常现象。”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有一台电冰箱,电冰箱上面是厨房柜橱,旁边是煤气用具。在卧室边缘是一个很小的浴室,其中的设备却非常时髦。浴室中有一个小窗和一个天窗,却没有另外的门。 这小小的公寓,就像曾经住在其中的女子一样,优雅——而且有良好的习惯——是一个避难所,它的门安装在楼梯口处,那是它通向世界的惟一的出口。 “这是一种强烈的孤独。”埃勒里说道,“她是怎样做——如何分配她在这间屋里工作和在楼下房间的时间?” “她在这里写了《升起的八朵云》,”泪水在眼睛中打转的伊娃说道,“我决没有想到过它是这样——美好。” “从我的经验可以发现,”奎因警官说道,“当她想写出特殊事情的时候,她就把她自己锁在这里,待上一星期或两星期。” 埃勒里看了一眼挤满墙壁的竹制书架——有六七种语言的参考书,日语的书,有拉夫卡多·赫莫的著作,以及张伯伦、阿斯顿、奥克由玛的著作;还有日本诗的英语、法语和德语的翻译本——全部都可以在天主教的图书馆中借到,都属于西方古典文学的范围之内,看样子这些书已经使用好多年了。埃勒里静静地继续检查书桌和所有的抽屉,那儿有更多的书,手稿的剪报,整段整段匀称地打印的笔记,内容多是高深莫测——这些是作家的一整套随身用具,却随着作家生命的结束,使它们在时间中凝固了,真正的创造过程因之停止了。伊娃对这房间的态度经历了从厌恶到着迷的巨大转变,因此在她看来,埃勒里把文件弄得乱糟糟的,并且进行粗暴地检查,真好像是在亵渎圣物。 埃勒里挑选着。这时他注意到一个象牙制的细长的剪刀鞘,表面上有浮雕,有一根丝带系在一端,还有一枚题写了日本箴言的好运硬币,摇晃地悬挂着。 “剪刀鞘。”警官点了点头。 “你已经发现剪刀的另一半了吗?” “还没有。也许它已经丢失好多年了。” 埃勒里放下了刀鞘,环视四周,并走向一扇打开着的壁橱门。壁橱里挂着各式各样女人的用品——各种已经过时的衣服,在其底层是两只鞋。但是没有帽子,也没有外套。 他看看里面,看看下面,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小小的枫木化妆台,上面放着梳子和刷子,一套化妆用具,还有一个充满着各种漂亮小玩意儿的瓷漆盒子,一些头发卡子,修剪指甲的器具。看到这些,他的瞳孔收缩了。 “发现了什么问题?”奎因警官询问道。 埃勒里拿掉他的夹鼻眼镜,擦了擦镜片,又戴回到鼻子上,然后才走到壁橱处。他把一件印花布衣服从挂衣.99lib.钩上拿起,仔细地看着,然后把它放回去,又拿出另外一件,这是一件带有整齐的本色花边的黑色丝绸服装。他把那件也放了回去,咂咂嘴唇。然后他弯下腰,注视着地板上的两只鞋。 然后,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发现了某种东西,但是它被悬挂的服装遮住了,于是他就伸出手去,在壁橱后面摸索寻找。原来那是一个老式的小提琴盒。 看着看着,一种奇特的怀疑开始在伊娃头脑中形成。 她怀疑其他人是否注意到,另外那些东西好像不是—— 埃勒里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个巧克力色的小提琴,但四根弦却在木钉上摇晃地悬挂着,由于过去某个夏天的炎热,使琴弦膨胀之后断掉了。对着这损坏的音乐女神缪斯,他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接着,他带着琴盒,走到了床前,把它放在亚光印花布上。这时他们都在凝视着他——甚至连麦可卢医生也被吸引过来,带着显然的沉默转身离开了窗户。 “好吧,”埃勒里叹息道,“好吧!” “什么好吧?你的问题是什么?”警官故意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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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询问道。 特里·瑞用低沉的音调说:“著名的奎因先生正在进入他的舞蹈。” “有了发现,奎因先生?” 埃勒里点燃了香烟,并且深思地凝视着它。 “是,我有发现。相当值得注意的一个……卡伦·蕾丝并不在这个房间居住!” “卡伦——不住——”麦可卢医生睁大了双眼。伊娃尖声地叫喊,显然奎因先生已经与她一样发现了它!她的脑筋因思考而沸腾。如果——那一件事情——也许—— “是的,医生,”埃勒里说道,“我应该说的是,有好几年了,并且直到最近,总而言之,这房间一直被另外一个女子占据着,就像是她的永久的生活寓所。” 奎因警官的小嘴巴因吃惊而可怕地张开着,但他的灰色的小胡子却由于惊奇和恢愤慨而直立起来。 “啊,快过来!”他大声吆喝道,“你想说的是:卡伦·蕾丝不住在这房间?男孩子们已经结束——” “让我们说,”埃勒里耸了耸肩膀,“男孩子并不起同等作用。关于这一点确实没有疑问。” “但是,它不可能!”麦可卢医生唾沫四溅地吼道。 “我的医生!我合乎情理地相信,蕾丝小姐是习惯用右手的,是不是?” “当然她是!” “是的,我好像回忆起在她的庭院晚会上,她是用右手搅和那种日本式茶的。这样就符合了。你的未婚妻最多只能是五英尺一到二英寸高,体重不会超过一百零五傍?” “是这样,奎因先生,”喘不过气来的伊娃说道,“她是五英尺一英寸半高,体重是一百零三磅!” “并且她是个明显的浅黑肤色的女人,当然了——是我见到过的最黑的头发,带着暗黑的、土色的面容。” “好了好了!”警官急切地说。 “好吧!她习惯于用右手,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小提琴是被惯用左手的人使用的,因为这非常罕见。”他拿起小提琴,抚摸着摇晃地象挂着的琴弦。“看这些琴弦。当你的脸正对提琴时,从左到右一般的顺字是G-D-A-E。而这些,通过每根弦的粗细,正像你说的,是E-A-D-G,正好颠倒过来,所以是惯用左手的人。” 埃勒里把小提琴放回到盒子里,并且走到壁橱前。他再一次拿起了印花布衣服。 “这件怎么样,麦可卢小姐?你能说这件衣服适合像蕾丝小姐那样矮、那样瘦的女子穿吗?” “啊,当然不适合了。”伊娃道,“当你从壁橱拿出它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卡伦穿十二号——非常的小。那件最少三十八号。另外,你查看的那件黑丝凋衣服也是这洋!” 他把印花布衣服挂回去,走到化汝台前面。 “你会认为,”他拿起发刷问道,“难道这些头发串会来自卡伦·蕾丝的头上?” 现在他们紧紧地围着他。他们看到刷子上有着几束灰白色的头发卷。 “或者,”埃勒里继续着,他拿起梳妆用具中的粉盒子,“这粉的非常光亮的底纹,难道一直是卡伦·蕾丝这样有暗黑皮肤的女子所使用的吗?” 麦可卢医生跌坐到床上。伊娃把他的巨大而毛发蓬乱的头拉向她的怀中。现在他们明白了这儿曾有另外一个人!这个可怕的矮小的侦探所想象的那个人!一个女子曾经在这里生活着,奇怪的女子……奎因警官将会想到是这女子杀害的卡伦。他一定会这样想。她高兴,高兴!他会拒绝去认真想一下,那个女子根本不可能去杀害卡伦的事实——因为那门是闩上的。因为那门是闩上的。门是闩上的。门是闩上的…… “我将知道有什么人隐藏在这地方。”警官生气地说。 埃勒里把粉盒子和头发刷放回它们在化妆台上原来的地方。 他有些突然地说道:“情况非常清楚。占住这房间的女子能够被推测出来。你的部下在这里发现了任何指纹吗?” “一个也没有。”老人厉声说道,“这房间最近肯定有过一次充分的清扫。那日本妇人将不会说出来。” “让我们仔细考虑一下,”埃勒里沉思着说道,“从这些衣服——我应该说她有五英尺七或八英寸高。她的体重应该在一百三十至四十磅之间。她有自然的浅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从壁橱中衣服的种类来看,不是个年轻的女子。你同意我的看法吗,麦可卢小姐?” “是的,这些衣服是那些四十岁的女子们可能穿的类型,而且非常的老式。” “并且,她拉——或者过去经常拉——小提琴。并且,还有秘密——一些重要的秘密——和她有密切关联——不然的话,为什么蕾丝小姐要瞒着?为什么她从不透露这个女子的存在?为什么她不惜如此麻烦地去掩盖任何有关这女子的线索?比如说,那条铁定的规则,任何人都没有到过这儿;频繁地改换白人仆人;如果你核查的话,这些墙壁肯定是隔音的……秘密!”——他这番话使得麦可卢医生眩晕了——“医生,我的描述,是不是符合某一个你所了解的人?” 麦可卢医生慢慢地擦了擦他的脸:“我想不起来——” “再想想。这也许不是她来到美国之后才认识的某个人。这事情有年龄上的特征。日本,日本!”他热切地向前探着身体,“来,医生,想想!你在东京就认识她了——她的亲属……”他非常缓慢地伸直了身体,“她的亲属。是的,那种声音——等等!” 他跑向壁橱,拿着两只鞋回来了:“这就是另外的东西,我几乎都忘了。两只鞋,两只右脚的鞋,并且那就是全部,却没有左脚的。你们看见了没有?” “干得好,侦探。”特里·瑞喃喃低语道。 “它们崭新。它们从没被穿过。”埃勒里性急地向他们大家咂了咂嘴,“它暗示出两件事情中的一件——要么她是个用右腿走路的女子,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不正常,使她只能穿专门定制的鞋——要么是另一种可能性,使得普通的右脚鞋没有用处。是吧,医生?” 麦可卢医生看上去好像是正在挨打的姿态。但是,他的声音奇怪地矫饰着说:“不,这不可能。” “爸爸!”伊娃大声喊道,同时摇晃着他,“是什么人?告诉我们呀!” 特里·瑞慢吞吞地说道:“当然,发现它足够简单,只是个时间问题。医生。” “我说它不可能!”那个大块头咆哮道。然后他的肩下垂了,并且他再一次走到窗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得坚硬而单调。不过他们能看见他的手正紧握着轧光印花布的窗帘,像要把它撕碎似的。 “在卡伦的生活里,有一个女子符合你的描述。当我认识她时,她是金发女郎,有教养,几乎和你描绘的这房间的占住者有着同样的高度和体重,习惯使用左手,喜爱演奏小提琴。但是,那在二十年以前就结束了,她二十二岁……她穿着特别定制的右脚鞋,因为,她从出生时右腿就短,右腿——拖着。” “她是谁,医生?”埃勒里轻轻地问道。 “卡伦的姐姐。卡伦的姐姐伊斯特。” 站着的伊娃在她身后的床上盲目地搜索着。这太过分,的确太过分。她知道伊斯特·蕾丝的事。 她知道麦可卢医生刚才说的,伊斯特·蕾丝不可能在这屋顶阁楼房间居住的原因…… “不可能是巧合。”警官慢慢地说道,“肯定那是个女子。” “你这样认为吗?”接着麦可卢医生转过身来而使他们看到了他的脸。伊娃小声地抽泣着,“你这样认为吗?当我告诉你伊斯特·蕾丝从未离开过日本之后,你将说什么?” “伊斯特·蕾丝仍旧在日本?” “啊,开始讲吧,”老人厉声说道,“你能不能确定对那一点有把握。” “我对那一点非常有把握,”麦可卢医生严厉地说,“伊斯特·蕾丝于一九二四年在东京去世了——那是在十二年以前。” 第十二章 “你亲眼看到伊斯特·蕾丝死了吗,医生?”奎因警官平静地问道。 “不要理会这种废话,伊娃。”大块头怒吼了,“它正好与一些可恶的幻想巧合。” “但是,爸爸,”伊娃叫喊道,“她自己的亲姐姐!这——可怕。” “我说了不要相信它!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现在请不要激动。”警官说,“如果那样,我们将达不到任何目的。” “这是荒谬的!”医生怒吼道,“伊斯特自杀了——是在一个假日里,在太平洋上自杀的!” “是这样,”埃勒里问道,“医生,是星期一下午在潘希亚号船上,你不情愿讨论的那个悲剧?” “是的。”医生皱着眉头回答说,“自然地我不喜欢讨论这件事。我那时在新英格兰,而卡伦给我写信谈了这件事的全部情况。实际上,关于这件事甚至有一部分在波士顿文件里,文件是蕾丝博士提供的。” “有趣。”警官沉思着说。 “警官,这是真实的!”前后矛盾的伊娃叫喊道,“卡伦有一次告诉了我这件事。她同样不喜欢讨论它,但是,她却告诉了我。” “请原谅我出去一会儿。”奎因警官说道。 他从埃勒里旁边擦身而过,随后他们听到了他走下屋顶室楼梯的声音。特里·瑞把他的重心从一个脚转移到另一个脚上,他这样做,就好像是在等候什么机会似的。 “就这样,托马斯,”他们听到下面卧室里警官打电话的声音,“保持敏锐的眼光。” 然后他们听到他再一次上楼的声音。当他在楼梯口出现的时候,他们看到他带来一小捆信,用一条细红丝织缎带捆着。 “那是什么?”埃勒里询问道,“我没看到过。” “你当然没有看到过了。”警官用亲切的声调回答说,“这是搜查时我们拿走的第一件东西。在当时并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麦可卢医生凝视着那捆信,同时他的岩石般的面颊变得苍白无色了。 “你知道我们了解,”警官和和气气地说道,“这一捆信是蕾丝小姐保存的——是在那个地窖中的一个老柚木箱子的底部找到的。大多数信的日期是在一九一三年,而有两封是在一九一八年,并且其中的一封信是你写的,写给伊斯特……蕾丝……麦可卢。” 麦可卢医生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中:“我推测其余的是伊斯特和弗洛依德之间的往来信件?”他呻吟地说,“我看这是多么愚蠢去希望——” “爸爸,”伊娃皱着眉头问道,“这些信都是有关什么事情的?” “我在很早以前就应该告诉你了。”那个大块头疲惫地说道,“伊斯特·蕾丝是我的弟媳,一九一四年在东京,她和我的弟弟弗洛依德结婚了。” 医生在死气沉沉的声音中说了他的故事。在一九一三年,他为了寻找从未实现过的癌症线索,曾经向西越过大洋,他的弟弟弗洛依德——也是个医学博士——陪伴着他。 他讲了关于他弟弟的一些事情——无责任感的年轻人,欢快的,无害的,容易被影响的,他崇拜他的哥哥,他也学习医学,与其说是个人的愿望,不如说是效仿他的偶像。 “我们在东京遇到了女孩蕾丝,”麦可卢医生凝视着地板说道,“是通过一个老教授,我去日本时见过的老教授玛特苏都。他在帝国大学教授病理学,他当然知道美国的文学老师休·蕾丝。蕾丝相当喜欢我们——因为在那时候他很难见到更多的美国人——这样的结果是我们在他家中消磨了很多的时间。慢慢地,伊斯特和弗洛依德相爱了,因此他们在一九一四年夏天——就在日本向德国宣战的几个星期之前——结了婚。” 伊娃一直在他身旁,并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而你也爱上了她,”警官说道,他拍了拍那捆信,“医生,这一点不难知道。” 他脸红了:“诅咒那些
信!好吧,我不否定它。我那时候是相当严肃的青年,同时我能了解弗洛依德内心的轨迹。但我认为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了解过我的感受。” “亲爱的。”伊娃低声地说道。 “当他们结婚的时候,人们已经谈起了战争,并且……一切都出了毛病——我的研究失败了——好吧,我回到了美国,留下弗洛依德在日本。他很容易地投入了他的新生活——他爱那个国家,因而他想在那里和他的妻子待在一起。当他活着的时候,我再没有机会再见他一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 警官鼓励地说道:“继续,医生。他被杀害了,是不是——在事故中?你在一九一八年写给卡伦·蕾丝的一封信中提到过它。” “是的,卡伦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写信告诉我了。弗洛依德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枪。他始终是个狂热者,而且就在他与伊斯特结婚之后,他在东京家里的庭院中设立了一个射击场。甚至在这之前,他就努力去教她射击。” “她打中了他?”埃勒里尖锐地问道。 他们几乎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啊,这是那些可恶的事故中的一个——曾经有过成千上万次了。她在瞄准靶子,而他就站在附近的危险区域里。并且,她神经质。枪弹穿过了他的脑部,他即刻就死了,永远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中了他。” 他再一次中止了。但是,警官说道:“那还不是全部,是不是,医生?还牵涉到另外一个女子——” “那么,这件事你也知道!我从没有想到那些信仍然……”麦可卢医生站起来,开始踱步,“是的,还有另一个女子。这一点从没有被证实,因此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即使真的是这样,我知道弗洛依德对她并不意味着任何事。他漂亮,而且柔弱,因而女子们被他吸引了。我会起誓说他爱伊斯特,而且只爱伊斯特一人。但是——显然有些流言飞语莫名其妙地传到了伊斯特的耳朵里。” “啊,”伊娃同情地说。 “你们必须了解伊斯特。她是个华丽的女子,非常漂亮,敏感、聪明,还是个作家……但是,她身体的畸形掠夺了她的头脑,同时我推测,任何关于弗洛依德背叛的闲言碎语,都将带给她极大的苦恼。因此,当她射击弗洛依德的时候,她真的相信那些话了。”——他的脸暗淡下来——“那么在潜意识里,她是想杀害他,那这就完全不是事故,而已经是谋杀了。而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甚至谈论到,她自己相信那是有意识的,而且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这就是她自杀的原因吗?”埃勒里问道。 “是的。经过调查之后,完全地证明她无罪,她的神经有了故障,并且发展到暂时的神经错乱。”医生脸上汗水直流,“这次意外发生在一九一八年。当我听说这件事,我就去了,我被折磨得不能做任何事情,我就回到了美国。那是在一九一九年初。”不知什么原因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蕾丝博士在一九一六年战争期间死了,这样只有卡伦独自一人和伊斯特在一起。接着,在一九二四年,我听说伊斯特投水自杀,并且在一九二七年,卡伦抛下乡土之情,来到纽约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到来——我第一次知道她是在波士顿报纸的文学专栏里看到了她的名字。自然地我拜访了她,并且……随后的一切都发生了。”他慢慢地擦了擦他的脸,“这样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会说在这房间居住的女子是伊斯特是废话的原因了。” 伊娃变得僵硬了:“我知道了!它全都如此简单。因为感伤的缘故,于是卡伦重建了这房间,存放全部她姐姐的衣服和其他东西。当然了——这就是答案!爸爸是正确的——她根本没有活着。” “我对这一点不太相信。”特里·瑞故意地查看着他的手指甲说道,“卡伦怎样做才能保存着她姐姐发刷上的一些头发?” “等等!”伊娃停了停,接着说道,“或者,她有活着的可能性,但是……这有点疯狂。爸爸,你说她在事故后变得精神失常。这也许能说明——卡伦维持着她自杀的假象,并且……让她在这里生活。如果她是无害的——也许卡伦不想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警官看起来在深思着:“说下去,麦可卢小姐,肯定有什么问题在里面。” 埃勒里走到写字台,抚摸了一些文件。他看起来很烦恼:“好吧,爸爸,你最好继续工作。你有相当完整的描述,同时她不可能长期地离去,不管她是什么人。” “我已经让托马斯做这件事。他正在用海底电报与日本联系,以确定死亡证书,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如果我们发现关于她死亡的任何伪造,我们就会得到她的笔迹的样品,以便反复核对这些老的信件。” “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医生徒劳地说道。 奎因警官去了楼梯口,呼喊道:“可纽梅!哟!快到这儿来,可纽梅!——到屋顶阁楼!”他返回来,并且用严酷的声调接着说: “有一种核对,我们现在就能做。卡伦如果隐藏一个女子在这里长达许多年,她不可能没有人帮助,某个人必须协助她。如果那女子是伊斯特·蕾丝,那么这老年日本妇女肯定会参予其事。她是同蕾丝小姐一同来到美国的,是不是?可纽梅!” 麦可卢医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认为她——” “一个人必须打扫这地方。事实上,正如我先前说过的,仅仅几天以前这房间就被打扫过。一个人必须被照看。同时如果这女子生活不能自理,一个人必须做肮脏的工作。赶快上来,可纽梅。” 那老年妇女缓慢地向楼上爬,每上一阶楼梯,都要停下来喘口气:当她最终出现的时候,她那倾斜的眼睛充满了惊恐,她的脆弱的身躯在颤抖。她无意识地看了看屋顶阁楼,就好像她想知道一个熟悉的人是否在那里一样;然后,她的眼皮低垂下来,并且把她的双手叠起来放进袖子里,在那里等着。 “可纽梅,”警官说道,“伊斯特在什么地方?” 可纽梅平静地说道:“你瞧,伊娃,你瞧,麦可卢医生。”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伊斯特·蕾丝在什么地方?” 可纽梅点着头说:“伊斯特小姐死了。她死了很长时间了。她死在大的水中。” “谁在这房间居住?” “卡伦小姐。她有时候在这里居住。” “没有其他的人吗,唉?” “卡伦小姐,她住在这儿。” “你几天以前打扫过这房间吗?” “小姐不让任何人去这房间。小姐禁止。” “好吧,”警官叹息着说,“出去吧。当日本人不愿说什么事的时候,他就是不愿,没有办法,只好如此。” 同时可纽梅再一次点着头,而后镇静地走下楼梯,对警官粗鲁的宣言充耳不闻。 “你们两人留在这里休息一下,”警官继续说道,“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当我在伊斯特事件上有什么进展的时候,我将按铃叫你。” “再见。”伊娃用低低的声音对众人说道,并没有对任何人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但是,当她和看起来激动的麦可卢医生开始下楼时,特里·瑞有所行动,似乎是想跟在他们后面。 “不,”警官柔和地说道,“不许你离开,特里。” 第十三章 “噢,”特里·瑞说着,并停了下来。警官走过去,把屋顶阁楼的门关上了。 埃勒里叹了口气,跨步走到窗户前,看着下面的庭院。 在黄昏中,它平静而且非常空旷。他想知道,在卡伦·蕾丝举行庭院晚会的那天夜里,在这屋顶室居住的女子,会不会也站在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关上灯,看着下面的庭院,就像他现在向下看着一样。而且他还想知道,当时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注意到,百叶窗在窗子后面折叠着——是笨重的木制的百叶窗,上面只有一些流通空气的装饰性的洞孔。而那些深蓝色的阴影,透过这些洞孔滚滚上升。是的,他认为这非常像是个密室。 “难以相信。”他评论道,但并没有转过身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好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最奇怪的事情了。” “现在不要介意这些。”奎因警官说道,“特里!” “这一回是为了什么,警官?”那褐色人感叹道,“手铐?” “过来,动作熟练一些。”埃勒里转过身来。 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就像两个有教养的决斗者,并且每个人都面带微笑。 “我认识你有许多年了,”奎因警官和善地说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你经常嘲弄总部的那些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你做过哪怕一件邪恶的事情,或者在事实上是个卑劣的人。我始终喜欢你,特里。” “那我要加倍感谢了,”特里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出现的理由?你能帮助我们破案,特里。在这件事情后边有很多东西,你知道些什么?” “好吧,如果巨人再一次折叠起来,我将在明年支持99lib.圣路易·布朗斯,这样会帮助我。”特里说道。 “我不明白,”警官一动不动地回应说,“你已经做了一些反对我们的事情谁将支付费用给你呢?卡伦·蕾丝死去了。” 这一下打中了目标,但是它仅仅显示了一瞬间。然后那褐色人露齿而笑:“她的葬礼在什么时候举行?” “现在看来那是相当悲伤的,”老人说道,“相当悲伤,我的孩子。你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记录,我将像对重要证人那样抓住你。私家侦探,孤独的浪,对我没有吸引力。他们的运气处于很大的阴影中,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如此。都是些敲诈者,卖弄武力的人,产业间谍,前任酒鬼——糟糕的一群人。但是,你与他们不同,特里。” “那是夸大其辞,警官。我能像你夸奖的那样使用推荐信就好了。”特里衷心地说道,“我能开价吗?” “你能这么开价,”警官说道,“如果你不说出来,在这个星期结束之前,你将在坟墓里。”——特里·瑞一边听着,一边开始向房间四周看着——“你在寻找什么?” “电话,我必须叫我的律师。当法律发怒的时候,是不是所有的诈骗犯都这样做的?” 警官声音变大了:“上帝作证,我将以妨害警务的罪名,把你登记入册!” “天哪!”特里说道,“看起来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干的。” 老人的脸因狂怒而变黑了。他跳动着到了楼梯口,并且叫喊:“托马斯!你到底在哪里?托马斯!快上这里来!” 在他们下方的房间,当那双大脚像雷一样响起,使房屋摇动的时候,特里自鸣得意地等待着,接着,维利警佐巨大的身材猛冲过来,进入他们的视线。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轰鸣道,“是这只鸟在调皮捣蛋吗?” “把他带到警局,并且使他说话!”警官大声喊道。 维利警佐把他的双手放在一起,摩擦着说:“走吧,特里。” “到地狱去。”特里愉快地说道。此时他背对着床,斜靠着一根柱子站立着;此时尽管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但他的身体开始松弛,轻微地蜷缩着。 “说吧,不然就太糟了。”维利警佐咧开嘴笑着说道,“我并不愿意伤害你,亲爱的朋友。当年你在中心街道上卖文件时,我就经常踢你的裤子。是你自己过来呢,还是我强行把你带走?” “你,”特里问道,“你们这里有几百个像你这样的?” 警佐笑着咧开的嘴马上变成张口结舌了。他舔了他那坚韧的嘴唇,弯着腰准备爆发。 “等一会儿,”埃勒里叹息道,“待我们解开原始的疙瘩之后再动手。”——警佐站直了,并且看上去有点怯懦了——“你不想想,老爹,你正在让你的情绪夫去控制?特里的权利中有一条——你把他捉到总部,但他在两个小时之内就会被放出来。同时如果你惹恼了他的话,他总能够采取一些可以被赦免的报复行为。报社的男该子们喜欢他。” 警官的小胡子竖起来了,他瞪视着看起来饶有兴趣的那个褐色人。然后他猛地用力拉开了他的鼻烟盒,捏一些褐色的东西放入他的鼻孔,异乎寻常地吸进去,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然后叫道:“托马斯,走吧。特里,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像猎狗追随着它的猎物一样,维利警佐尾随着矮小的警官向楼下走去,走出了特里的视线之外。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卧室门砰地一声响。 “哟,”特里说着拿出了一包香烟,“伟大的小家伙,你这个老人,”他笑嘻嘻地,“我想看见他变疯狂,大傻瓜?” 埃勒里拿了一根,而特里为他拿出了火柴。 “你将做什么,”埃勒里低声说,“如果那个吃人的家伙真的逮捕你?我曾经看到维利警佐单手痛击一伙七个暴徒。当然了,他们之中肯定没有一个是妈妈的好男孩。” “如果我一早知道这些,那实在糟糕,”特里说着抓了抓他的头。然后他懊悔地露齿而笑了,“说实在的,我对你让他停下来真的感到遗憾。我总是想试一试,看我否能够把那个大的类人猿杀掉,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找到真正的借口。” “啊,来吧。”埃勒里说道,“你这个人给了我一道难题。” 在下楼途中,他们遇见了可纽梅。那老年女子像其他上了岁数的女子那样,艰难地向上爬着;她靠在墙壁上,以便让他们二人通过,她的老眼一直看着地面。埃勒里回头看了看,见到她再一次步履艰难地向上走着。 “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利益。”特里乏味地评论道,“如果她在这些房间中,搞出些恶作剧来,那个笨蛋利特将会逮捕他的亲祖母。” 埃勒里皱着眉头:“可纽梅……无论如何她能够解答一个问题。猛攻这些东方人!” “你倚靠她想得到什么呢?” “啊,不过是赞叹而已。角逐的情绪使我烦躁。你知道,也许日本人是地球上最劣等的综合体。这就是他们总是在亚洲兴起了那么多地狱的原因。它是优秀白色人心理上的祸根。” “你如何才能在那个种类的材料上取得成功?” “别开玩笑。我想说的是:可纽梅从来没有克服对白颜色皮肤的拜。她是卡伦·蕾丝的人。现在,毫无疑问地,她知道屋顶阁楼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是卡伦令她发誓保持沉默,而她典型的对表皮色素缺乏忠诚,使她的老嘴紧紧地闭住——好吧,让我们说说你的事情。” “啊,”特里说道,而后他沉默下来。 他们必须通过一间小的不透光的在背面的房间,才能到达庭院。那只红色的绿础鸟在那儿,在挂在那儿的鸟笼里,并且当他们接近后面的门时,这鸟用它的闪亮而无人性的目光恶意地追随着他们。 “它使我神经紧张。”埃勒里不舒服地说道,“快走!” 那鸟张开了强大的喙,朝着埃勒里的方向,发出沙哑的难听叫声,这使得埃勒里脖子上的秀发竖立起来。他急迫地跟着他的同伴走到能够俯视庭院的后面的小阳台上。 “.99lib.我应该想到,”他怒吼道,“卡伦·蕾丝已经绞断了它那华丽的脖子。” “也许,”特里赞成地说,但他显然在思考着别的事情,“也许这是一个女子的鸟。” 他们下来到花坛中,在庭院的矮矮的树丛中,在最近开放的花的气味和看不见的鸟的吱吱声中漫步着。这里如此凉爽,不由不使人感到愉快。这种感觉使埃勒里突然想到了躺在普鲁提博士停尸房中的那具纤细而僵硬的尸体,同时产生了一些罪恶感。 “让我们坐下。”他说道,“我没有思考的时间。” 他们坐在面对房子背面的长凳上,此后有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特里吸着烟,等待着。而埃勒里低着头,弯着腰,并且闭上了眼睛。忽然特里看到一张年老的日本人的脸紧靠在较低窗户的后面,在守侯着;然后再一次,那个白人女仆日内瓦·欧·马拉愚蠢的脸从另一边出现了。但是,他没有作任何反应,因而一会儿之后,两张脸都不见了。 然后埃勒里睁大了他的眼睛说道:“在这个方程式里有如此多的未知数,以至于不大可能推测出它的答案来。我必须把它们中的一些除去。你掌握了一个答案——我想是重要的一个。” “我?” “哼。你认为我在为谁的利益工作?” “我怎么能知道?如果你认为伊娃99lib?·麦可卢无罪,它将是你第一次拿别人的话当做一回事。” 埃勒里笑了:“你不是在穿同样类似的劳动靴吗?” 那褐色人用足尖踢了一些砂砾到路上。 “非常好。”埃勒里感叹了,“让我们看一看这小小的无助的臆测,看它能达到什么结果。首先就是星期一下午的电话,卡伦·蕾丝没有接听,最好最充分的解释就是当电话铃响时,她已经死了。这一点已经烦扰了我的父亲,但是我不能说它真的烦扰了我。我已经感到,始终是你在给她打电话。” “再推测下去。” “啊,真是你,特里!”埃勒里大笑着说道,“别再孩子气。这并不需要天才就能看出你和卡伦·蕾丝之间有着专业方面的联系——换句话说,你是通过你作为私家侦探的业务了解她的。不要伤感,但是要是她对你的头脑有兴趣,这就不大对头。” “我的头脑差劲的这么厉害?”特里脸红了,“是不是我从没上过大学,所以就像那些浮夸自负而实际上无足轻重的人?” “啊,这是个非常好的想法,除此之外,我不认为它能够使蕾丝小姐着迷。你的体格可能更符合要求的多……非常好,她因你的专业能力而雇用了你。秘密材料——除非想得到秘密,人们是不会去找私家侦探的——秘密材料,而且有迹象表明,在那个屋顶阁楼中曾长时间地隐藏着一个女子。与此有关系?我想是的。是这样,确实如此!” “完全正确。它为的是什么?”特里温怒地说。 “精确的关联是什么?” “你正在做猜测。” “嗯。突然,蕾丝小姐采取必要的步骤去建立第二种联系——这一次是使用正规的警察。除非、或者是你失败了;或者是她被迫转向常规的渠道去调查;或者,你已经成功了,但是你的成功莫名其妙地使工作以肮脏结果结束。” “为什么,你——” 那褐色人开始不安地站了起来,埃勒里触摸了他的胳臂一下:“啧、啧,这样的肌肉!坐下,健壮的小伙子。”特里瞪了他一眼,但是服从了,“在任何一个结果中,你的服务不再是必须的。让我渲染一点儿,你因此被伤害了。探查事情是你的业务,而你却莫名其妙地听说了她把司令部侦探叫出来,甚至也可能是她自已把这一点告诉了你。” 特里保持沉默。 “知道了在星期一5点与格维尔弗依尔的约会,你急忙赶到华盛顿广场,停在大学城,让我说,去打电话。但没有应答。时间一分不差,正好一致,这样你就进了房子,发现她死……” “荒唐。”特里说道,“但是,如同没有目击者一样,我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确实打了那个电话。怎么样?那有什么错误吗?” “啊,”埃勒里说道——由于胜利而小小的放纵,但他立即感到遗憾,因为他的同伴再一次变得不高兴了,“好吧,和我的推理一样……特里,我不相信我们的朋友,我指的是那个金发女郎,她在上周末还会在那房子中。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那褐色人跳了起来:“你己经得到了内部信息!”他叫喊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了还要盘问我!” “那么这是真实的。” 特里的激动马上消散了。他朝下瞪视着埃勒里,做了个自我嘲弄的动作——用他自己的拳头轻轻地朝自己的下巴敲打——然后耸了耸肩:“再一次当了傻瓜。你是个骗子,比我想到的更狡猾。” “你这是称赞。”埃勒里露齿笑着,“现在我来说明它的全部。金发女郎从屋顶阁楼逃跑了,她的逃跑使卡伦·蕾丝恐惧——为什么,我承认我不知道。我将会认真考虑那一点。” “你确实很在行。”特里忧闷地说道。 “她雇用你做私人调查,去追踪那女子。你接受了这件案子。她变得急躁了,明显地她急于要找到那女子的住处。当你打电话告诉她还没找到的时候,她解雇了你,告诉你她决定去找正规的警察,告诉你那些细节。这惹恼了你,你决定闯入。” “令人兴奋。”特里踢着砂砾,承认了。 “她告诉过你她那金发女郎的名字,或者说她在屋顶阁楼里居住吗?” “没有,我自己发现了这些。她只是说那是一个她感兴趣的人,并且给了我一些描述。” “没有名字?” “没有。即使说了,也许她会使用假的名字。” “你怎样发现那屋顶阁楼的?” “你想知道什么——全部我的商业秘密?” “那么你没能发现那女子?” 特里·瑞站起来,故意地在路上闲逛着。埃勒里热切地看着他。他弯下腰,并且从路边拣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它的重量,然后他转过身,回来了。 “我将来会把它直接给你,奎因。现在我不能信赖你。” “你为什么帮助伊娃·麦可卢?如果那个门一直用门杠闩上,并且如果警察像对卡伦·蕾丝的惟一可能的杀人犯那样逮捕了伊娃,它对你会产生什么影响?嗯?”——特里·瑞在看他手中的石头——“那是你在此期间和其他某人做的一笔交易,是这种可能性吗?那是你在卡伦·蕾丝有关金发女郎业务上的双重交叉点?” 一瞬间,埃勒里的耳朵感到了危险口哨的气息。那褐色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石块,用这块大自然无知的废物去打碎一个人的脑部是多么的容易,而如果这发生了,对于他是多么的不幸。然后特里转过身,举起了他的胳臂,并且扔出了石头。石头像棒球一样飞到了庭院墙壁侧面的顶端,打断了另一个庭院中一棵树上的树枝,然后是一阵咚咚的响声,慢慢地消失了。 “你能谈你那可恶的脑袋,”他气喘吁吁地说,“可我不回答你的任何恶心的问题。” 无论如何,埃勒里在凝视,睁大眼睛看着那树枝,现在它令人悲哀地断掉了,挂在树上。 “好手段。”他说,“你故意这样做的吗?” “故意做了什么?” “把那个树枝当作对准的目标?” “啊。”特里耸了耸肩说道,“那是当然。” “天哪,你这个人,它足足有四十英尺远哪!” “我曾经做得比这更好。”特里淡然地说道,“我把目标对准了尖端处的叶子,但是,我仅仅打中了第三个。” “并且用的是卵形的石头,”埃勒里小声说道,“你知道吗,特里,这给了我一个想法?” “我有一99lib.次为印第安人投掷……什么想法?”他突然伸过头来。 埃勒里向上看着。他看着房屋第二层上了闩的窗户,窗格中的玻璃在星期一下午被一块石头打碎了。 特里咆哮道:“当那块石头在星期一砸坏窗户时,你知道我正在那屋里和那女孩子在一起。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并不是谴责任何你的事情,”埃勒里急切地说道,“特里,找一块与砸坏窗户的那一块相同大小和形状的石头。如果可能,甚至再小些。” 特里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在庭院中搜索:“你看!这里有一串那样的石头!” 埃勒里跑着过来。确实,它们在那里——相当数量的平滑的卵形石头,几乎都完美地匀称,他甚至能够判断出它们与现在卡伦·蕾丝卧室地板上放着的那一块,是同样大小。 他们沿着路的边界,仔细地检查着。在一个地方,在均衡地分隔开的石头中,有一个缺口,在柔软的地面上有一个卵形的凹窝。 “这样看来,那块石头出自这里。” “看起来是这样。” 埃勒里拾起了它们之中的两个:“带一些走。” 而后,如同特里那样,他弯腰走近了长凳,向上看着那上了闩的、被砸坏了的窗户。 “那么,”在停了一会儿后他说道,“让它们去吧。”而后他把胳臂快速转动,把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砸在离那扇上了闩的窗户左边二英尺远的墙壁上,落回到庭院中。 “它并不是那么简单。”当特里皱着眉头看着他时,他喃喃低语道,“离开中心,紧紧握住。嘿哟!” 他投出了第二块石头。这回它落在上了闩的窗下边一英尺的地方。 一个惊恐的脑袋,通过在铁棒保护着的起居室窗户,向外窥视着。 “喂!”侦探利特大喊道,“你们这些家伙,究竟在那里干些什么?”然后他认出了埃勒里,“啊,我不知道是你,奎因先生。出了什么问题?” “为了纯粹科学利益的一次相当失败的实验。”埃勒里厌烦地说道,“别在乎杂音,利特。看好你的面条。我们可能会创造奇迹。” 侦探急忙地缩回他的头。从那更低的窗户中,可纽梅和欧·马拉女孩子也在看着,她们困惑不解而且受到惊吓。 “你试试,”埃勒里敦促道,“你曾经是个职业投手,是不是?你能打中在四十英尺以外的树上指定的叶子,你不能吗?试着去砸坏那上面的一扇窗户——就是挨着被弄坏的那扇窗的其他窗户。” “你怎么能期待我的石头通过那些铁棒?”特里询问道,向上看了一眼那凸肚窗。 “正是这一点。那是你的问题,你是个专家。赶快进行。” 特里把他的外套脱下,解开了柠檬黄色的领带,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他在长凳上的帽子,然后举起了卵形的石头中的一块。他向上斜视着在右侧的凸肚窗,变换着位置,在砂砾中安全地放好了双脚,抡起胳臂,把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砸得两根铁棒当当地响着,然后砰地落回到庭院中。 “再试一次。”埃勒里评判似地说道。 特里再一次尝试了。这回他用不同的方法紧握着石头。但是,窗户仍然完好无损,这次是一根铁棒保护了它。 “不坏。”埃勒里说道,“再来一次,我的有才华的朋友。” 第三次石头落下来,仍然没能砸坏窗户;第四次,第五次…… “混蛋!”特里厌烦地说,“这正好是做不到的。” “但是,”埃勒里以深思的声调说道,“它确实做到过。” 特里取回了他的外套:“没人能告诉我有什么人能够使那石头通过那些铁棒而投入窗户。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再试了。在穿过两根铁棒之间的时候,石头的每边只有不超过半英寸左右的间隙。” “不超过,”埃勒里说道,“那非常现实。” “大的东西不能够通过!” “不能,”埃勒里说,“我不相信约翰逊先生能。” “迪兹不能够做到!” “迪安先生也不能。你知道,”埃勒里皱着眉头说道,“这示范证明了一些事情。” “是呀,”特里拿起他的帽子,嘲讽地说道,“它证明这块石头和谋杀没有任何关系。星期一下午我就知道这一点。” 第十四章 威尼夏在一张靠近浴盆的桌子旁边等待着麦可卢,但医生避开了那黑色女仆的深情和殷勤,沉迷在通入蒸汽的浴室中。大量的记录经过威尼夏勤劳的手进入了门厅中电话桌子上面的讯息簿里。那桌子上还有一大堆的电报和信件,以及盒子和捆成束的花。 “啊,亲爱的,”伊娃感叹道,“我想我们必须答复全部这些人们。我还不知道卡伦会有如此众多的朋友呢。” “并不是为她,”威尼夏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而是为约翰医生,他们大都是医生!” “斯科特博士打电话了吗?” “没有,宝贝儿,他还没有。现在看这儿。你脱掉衣服,在那个浴盆中浸泡,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是,威尼夏。”伊娃顺从地说道,而后走去她的房间。 威尼夏瞪了电话一眼,然后回来,咕哝着走到她的厨房。 当伊娃浸在水中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四次,但是她都没理会。她不再理会任何事情。她在黑砖铺地的浴室中,身体上沐浴着大量的气体。当她在那全身长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躯体时,她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感到了不可思议。如果你死得像卡伦那样,有伤口,又痛苦,于是后来……什么? 当卡伦躺在凸肚窗前面的台子上时,她不能移动,不能睁开眼睛,死了,她被认为是死了——也许她甚至能够听到特里·瑞和伊娃之间的对话,这时卡伦在想些什么呢?啊,伊娃想到,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去触摸卡伦的心脏,卡伦也许已经能够说话了。卡伦在那最后痉挛的片刻,也许曾经说过些什么事情,而这将解决所有的问题……当卡伦在她的割破的咽喉汩汩作响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还闪着光,使他们知道了她还活着。那褐色人认为——伊娃知道他认为——卡伦在用她的眼睛控告伊娃。但是,伊娃清楚那是多么的不可能。 伊娃知道那闪光仅仅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当卡伦的眼光消失时,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伊娃愤怒地把气体猛地撞到自己的眼睛上,然后就在化妆台前坐下,用冷霜涂抹着自己的脸。 那些电话信息,信,鲜花。人们肯定曾经困惑和不安。 他们并不完全地知道究竟在做什么事情。 当一个人体面地死去的时候,你打电话了,写了哀悼的便笺,送了花,都非常悲伤,非常亲切,并且漂亮,于是每一个人感到活着真好,即使那些哀悼者看到了死者所有的缺失和阴暗的角落。但是,当一个人被谋杀的时候,讲礼节的书对此不置一辞。尤其是在神秘的事件中,当受害人在任何人都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被谋杀了的时候,你也许是把鲜花送给了凶手! 它如此不合理,如此悲惨,想到这些,伊娃把她的头放在化妆台上,让泪水流过面霜。如果人们知道这一点!如果人们知道,她是能够谋杀卡伦·蕾丝的惟一的人——她,伊娃·麦可卢,她自己,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子。如果迪克知道这一点…… “伊娃,”斯科特博士从浴室门的对面叫道,“他已经来了!” 伊娃擦洗了冷霜,用冷水冲洗她的脸,擦干后又上了粉,用了她的最新式的比目鱼—桃子—珊瑚三重颜色的唇膏——这种颜色可以和她的指甲及闪光的头发相匹配,然后蠕动着穿上用土耳其毛巾布缝制的长袍,匆忙地去开了门,然后扑倒在斯科特博士的双臂中。 徘徊在卧室门口的威尼夏看到这情景受到了震动:“伊娃!你——那样不得体!” “走开吧,”斯科特博士说道。 “现在你听我的话,嘎!我将要直接去告诉约翰九九藏书医生……” “威尼夏,”伊娃从牙缝中说了,“走开。” “但是你的头发——全都乱糟糟的,并且你还赤着脚!” “我不在乎,”伊娃说道,第三次吻了斯科特博士。他感到了她的身体,在羊毛制成的毛巾下面颤抖着。 “站在地板上你将患上致命的感冒!” 斯科特博士挣脱了伊娃的双臂,走进了卧室门,在威尼夏愤怒的脸色中牢牢地关上了它。然后他回来,抱起了伊娃,在卡坡·科德的摇滚乐声中同她一起坐下。 “啊,迪克。”伊娃叹息了。 “别说话,亲爱的。” 他非常用力地抱住了她,而伊娃通过他双臂的温暖使自己的苦恼开始变得朦胧,直至觉得不可思议。有某些事在打搅他,那就是这件事。他在安慰她,但实际上,他尝试着要安慰的,却真正是他自己。此时他并不情愿开口说话,这表明了他不愿意去思考,他不愿意认真考虑任何事情。 他只想坐在那里,用双臂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的亲密。 她把他推向一旁,并把她的头发从眼睛前面弄到脑袋后面:“出了什么问题,迪克?” “问题?你为什么问那个?什么问题都没有。”他试着再一次拉她坐下,“别说话,伊娃,让我们静静地坐着。” “但肯定有某些事情出了毛病。我感觉到了。” 他努力去微笑:“什么使你突然变得如此直觉?这是糟糕的一天,就是如此。” “医院?你这可怜的羔羊!” “一个分娩的病例,我失败了。凯萨莲,如果她能自己照料自己,那一切都将没问题。” “啊,”伊娃说着,并且再一次偎依在他怀里。 但到了这时,好像要故意作对似的,他似乎非常需要讲话,犹如为他自己辩护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对我说了谎。我对她实行了严格的饮食规定,但我不能把她像一条狗一样看管着,不是吗?现在我发现,她用冰淇淋、生奶油、肥肉以及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什么东西塞满她自己。”他怨恨地说道,“如果一个女子不肯把实情告诉医生,那起码对她的丈夫来说,还有什么机会呢?” 原来是这样。伊娃静静地躺在他的双臂中,现在她明白了。这是他问问题的方式。她能够轻微地感到他的心脏在不稳定地跳动。看起来自从星期一傍晚之后,他就一直把这些困惑传染给她! “而那时,我已经整天被那些可恶的记者追逐着。”——现在出现了,伊娃想着,喷涌而出——“他们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没做任何事!今天下午,一张污秽的印刷品上有我的图像。‘年轻的社会医生否认’。否认什么?我的上帝!我不知道任何事情!” “迪克,”伊娃坐起来,平静地说道。 “我觉得好像是要受到他们的许多猛烈撞击。博士,真相是什么?谁刺杀了卡伦·蕾丝?你的角度是什么?你在什么地方协调?她真的是个心脏病患者?你吩咐了你的未婚妻不要说话吗?为什么?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怎么样?”他怒目而视,使他的咽喉突然关上。“他们已经骚扰到我的办公室,纠缠我的病人,在医院里追逐我,交叉询问我的护士——而且他们要知道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迪克,亲爱的,听我说。”她把他红润的面孔放在她的手中,“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伊娃经常亲吻的、他那漂亮的鼻子尖,渐渐地变得苍白了。他说道:“是吗?”发出的是沙哑的声音。惊吓,他被吓坏了,伊娃能看见这表现在他的全身。她几乎都要问他他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是什么。 “警察并不知道有关卡伦死时的一切事情,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 他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在看着她:“是吗?”他又说了一遍,同时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试图去避免显露他是多么的恐惧。 “啊,迪克!”伊娃急切地喊道,“那个门不是开着的!它在卧室里面被闩住了!” 就这些。她说完了,她已经感到心情好多了。让他担惊受怕吧,伊娃想着,停顿了一会儿。如果他受到惊吓,这将使他发呆。 这真的使他发呆了。斯科特博士从卡坡·科德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几乎要把伊娃带得跌在地板上。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 “伊娃!什么门?” “卡伦卧室里的门,是通往屋顶室阁楼的。当我进房间的时候,那个门被用门杠闩上了。门闩是在卧室里面。” 伊娃对自己的语气如此平淡感到吃惊,同时一直评判似地注视着他。她惟一的感觉是同情,看样子他正在可怕地苦恼着。他的嘴张开了两次,但都没能说出话来。 “但是,伊娃,”他用茫然的声调说了,“任何人怎么能够——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那儿到达屋顶阁楼,在当时!” “是没有。” “而卧室里的窗户——” “它们是上了闩的,”伊娃说道,就好像她是在谈论一顶新帽子的装饰物似的。 “但是仅有的到外边的另一条路是通过起居室,而当时你正等在那儿。”他的眼睛明亮起来了,“伊娃!一定有人穿过了那个起居室。就是这样,不是吗?一个人穿过那儿,并且你——那么,你没有告诉警察。” “没有什么人通过,亲爱的。”伊娃说道,“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有过去。” “但是,我的天啊!” “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说谎,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思。” 他的嘴再一次张了张,而后,他在地板上放下了她,并且开始在房间内来来回回地疾走,就像一个忙着要赶火车的人一样:“但是,伊娃,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就意味着没有一个人——除了你之外任何人不可能……” “是这样,”伊娃平静地说着,“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能够谋杀了卡伦,说出来呀,别害怕把它说出来,亲爱的。我希望你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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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亲耳听到你是怎样把它说出来的。” 然后他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她,而她也在看着他,这时那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除了从客厅传来的麦可卢医生嚎叫的声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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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医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正对着威尼夏发脾气。 斯科特博士颤抖着看了一眼。他猛然把他的手放入他的衣袋里,并且踢了伊娃脚下的小块地毯,这力量如此之大,使得地毯皱了起来以示抗议。 “诅咒这一切!”他爆发了,“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那整个情形。” “什么情形——那谋杀……或者我们的?” 他如此不顾一切地把他的头发弄乱,使得伊娃不忍再看下去:“听着,伊娃。我必须想想。你必须给我时间让我思考。你不能像这样突然地把事情搞出来——” 伊娃把她那白色长袍裹紧了一些:“看着我,迪克。你相信是我杀害卡伦的吗?” “我的天啊,不可能!”他呼喊道,“我怎么能知道?一个房间——仅仅一个出口——任何人都没过去……一个人想什么?公道一点,伊娃。给我时间!” 它如此荒谬地前后矛盾,如此充满着痛苦和怀疑,如此真实而明确,使得伊娃胸中感到刺痛,犹如她内脏的什么东西突然地破碎了。一瞬间她努力抑制住她将要生病的感觉,但是,她感到还没有完结,还有一件事情要说,还有一件事情要问。然后,她想着,她真的想知道,她狠下心来了。 “星期一下午你请求我和你结婚,我拒绝了你。迪克,就是因为那个用门杠闩上了门。我也想得到时间,因为我——我不能忍受告诉你的结果。但是,我不能不告诉你就和你结婚。你不明白吗?那么,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 伊娃停了下来,因为关于这件事,真的没有必要有任何的迟钝。他们不是小孩子,而对于成年人,某些事情不用说很多的话。 他舔了他的嘴唇:“结婚——你意思是说,现在?” “明天。”伊娃不依不饶地说,“不论何时你得到许可,在市政厅,康涅狄格州,或其他任何地方都行。” 这些话听上去并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也许因为在她心脏周围有冰的涂层,从头至尾冷却了她的每一滴血。她真的已经发现了她那问题的答案。他不必说话。他在星期一想和她马上结婚,今天,在星期三,他说他需要时间。 伊娃没有完全期望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抓住她的手。 “伊娃!”在他的声音中有某些新的东西,“我正在认真考虑着这一点。在星期一警察到来之前,是谁打开了那扇门——是你,还是那个叫瑞的家伙?” “这并不会产生任何差别。”伊娃不感兴趣地说道,“是瑞先生。他认真考虑了前因后果,因此救了我。” “另外有谁知道?” “爸爸。奎因先生——年轻的那个。” “所有的人,除了我之外!”他心里感到苦涩,“并且,你期望着我——”他对她皱眉头了,“当那个警官发现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啊,迪克,”伊娃低声地说,“我不知道。” “瑞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做出像那样的事情?”斯科特博士的眼睛发红了,“或者,你认识他?你认识他吗?” 愚蠢,全都如此无聊而且愚蠢。 “不认识,迪克。他仅仅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对我友善。” “他自己的方式。”斯科特博士嘲笑着说,“我知道他的方式!那个东区的渣滓!我已经调查了他,我已经发现了他的那些事情。城中所有恶棍的密友!我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我知道他那类人!” “迪克,这是你曾经说过的最肮脏的话语。” “提防着他!我仅仅想知道我的未婚妻子要陷入什么污垢。那就是全部!” “你胆敢用这种方式和我谈话!” “在污秽的谋杀中混合起来了——” 伊娃冲上了床,把她的脸掩埋在灯芯绒被单中。 “啊,走开。”她呜咽着说,“我决不想再看到你一次。你认为是我杀了人。你怀疑我的各种可怕的事情与——与那个叫.99lib.特里的人有关……走开!” 她躺在那儿,紧紧地陷进褥垫,在床单中大哭,身上的长袍歪斜着,使她的腿裸露着,悬挂在床上。但是她没有在意。一切都结束了。他——他离去了,那些也离去了,尽管她没有听到关门的响声。既然他离去了,她明白了,她一直期待他的仅仅是信任,而这又是多么地不切实际。盲目,没有疑问,那不是人类,任何女子不能够向任何男人期待这一点。毕竟,他了解她有多少?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了解。当一个男人和女子相爱,在亲吻和喋喋不休的废话中消磨光阴的时候,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真的了解多少。他们只是了解各自脸上的线条,每个人呼吸的习惯,以及接吻和叹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什么实际的也没有,什么内在的也没有,而只有这些方面的认识,才是最重要的。这样说来,她怎么能够责备他呢?同时他有他的经历,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 既然他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现,他的未婚妻深深地卷人了一场谋杀,他怎能不,他禁不住要考虑他自己的前途——考虑人们会怎样在他的背后散布谣传——即使一切都能控制得恰到好处。 他敏感;他来自一个好家庭,也许他的家庭在这一切的背后——和他谈话,推动着他离去。他的那个固执的母亲,来自普罗维登斯(美国城市——注),他的银行家似的父亲有一张吝啬的脸…… 伊娃哭泣得更厉害了。现在她看到了全部,她曾经是一个多么自私,而且不可理喻的小动物。他不能不让他的家庭,或者她发现自己所陷入的情境。他正好是一个男人——亲爱的人,亲爱的……而现在,她已经把他永远赶走了,同时甚至连幸福的机会都已经逃跑了,这样除了那个可怕的矮小的警官之外,就没有什么东西面对着她了。 斯科特博士松开了他的拳头,躺在床上,靠近她,紧贴着她,他的脸因悔悟和热情而扭曲。 “我爱你。亲爱的,我爱你。我感到遗憾。我不是那个意思。赶快吻我,伊娃。我爱你。” “啊,迪克!”伊娃哭着说,她的双臂扭动着,并且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我不了解。这是我的缺点,期望……” “什么都别再说。我们将看到事情过去,我们在一起。搂住我——这样。吻我,亲爱的。” “迪克……” “如果你明天想结婚——” “不!直到一切——一切都——” “好吧,亲爱的。无论你说什么,只是别担心。” 然后,一会儿之后,伊娃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而他则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只有他的手指在活动着,他的冷静的医师的手指,在她的太阳穴上按摩着,抚慰着脉冲的血管,使她安静并且进入睡眠。但是,在她抖动的头发上面,斯科特博士脸拉长了,而且苦恼着。 第十五章 “麻烦与案件在一起,”埃勒里星期四下午在打给特里·瑞的电话中说,“具有无法相信的不稳定性。它是一只从一朵花一闪到了另一朵花的蜜蜂。你不能够跟随它。” “现在的问题是什么?”特里轻轻拂去他的淡紫色领带上的灰尘,而领带则衬着暗红色的胸衣,“该死,有游荡者进入我的领带!” “顺便说一下,你必须穿这些糟透的衬衫吗?”他们在卡伦·蕾丝庭院上的小桥上停顿下来,“在我看来,你最近一直沉溺于几乎都是雄性特色的运动。现在是九月,男子汉,不是春天!” “你下地狱吧。”特里说着,脸红了。 “你已经把邪恶的电影明星当成你的偶像了。” “我说过你下地狱吧!今天你的头脑里装的是什么?” 埃勒里把一块卵石投到小小的池塘里:“我已经有了一个发现,而它困扰着我。” “是吗?” “你认识卡伦·蕾丝至少有一段短时间了。并且,我知道你是自学成才,同时是人类本性的可靠的学生,你认为她是什么类型的女子?” “我仅仅知道我在报纸上读过的那些。著名作家,大约四十岁,相当仁慈,如果你喜欢把他们洗净的话,那就是精明能干,善良正直。怎么啦?” “我亲爱的特里,我想知道你个人的反应。” 特里瞪眼看着金鱼:“她是个骗子。” “什么!” “你要求的答案:她是个骗子。即使是我的老太太掉落的牙齿,我都不会赊卖给她。低劣的矿层,像荡妇那样在下面坚韧,而且像地狱那样有雄心,同时并不比酒席宴会上的布兰那牛的舌头有更多的良心。” 埃勒里凝视着他:“我的有价值的对手!那是特征描写。那么,它准确。”他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你不知道,我想象起来,这是多么的正确。” “能够摆脱她,是麦可卢医生的好运气。如果三个月之后,他们真的结婚在一起的话,他也许会用拳头猛击她的鼻子。” “就麦可卢医生的素质来说,是属于莱斯莉·豪瓦德学派,而不是维克托·莫克拉格林学派。虽然如此,这大概上是正确的。” 特里悻悻地说道:“当她被刺杀的时候,如果医生不是在一千英里外大海的船上,我将会认为是他本人干的。” “只不过那是你的想法,而船的周围并没有水上飞机。”埃勒里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猜想我知道什么在烦扰着医生。同时,他对伊娃比对他已故的未婚妻更为关切。”他观察着池塘,“我希望我确切地知道它是什么。” “我也是。”特里说道。他摸了摸他的领带,“过来,把它吐出来。那是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埃勒里开始了沉思,并点燃了一根香烟:“特里,你知道卡伦·蕾丝实际上是什么吗?我将告诉你,寄生虫。一种非常特殊种类的虱子一样的怪物。邪恶的神为女人们曾经设计出的、最难以相信的船只中的一艘。” “你展开来说,或者你不肯?”特里急切地说。 “令我惊愕的是,她怎么能够长时间地专心于一个邪恶的目标,这从头至尾,肯定要承受连续不断的忧惧所带来的极大痛苦。这下流,只有女子才能做到这一点——必须是一个和她同样充分沉默而且狂暴的女子。我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但是,我能推测。我认为,在多年以前,她爱上了弗洛依德·麦可卢。” “这是个高明的猜测,我的朋友。” “破碎的爱情事件在其发端……是的,它可以使球向前滚动。” “嗯,胡说。”特里说道。 这时埃勒里再一次凝视着池塘深水中的反射:“于是,这本身就是罪恶。但是甚至知道了蕾丝怪物是什么,这罪恶仍然是一个谜。” 特里厌恶地躺在草地上,并且向上拉了一下他的珍珠灰色的毛毡,盖上了他的双眼:“你应该已经进入了美国国会。” “我已经在楼上那两个房间里面,使用了听诊器和硒光学电池,当然这是比喻的说法。我试验了凸肚窗上的那些栅栏。他们是嵌入在混凝土中坚硬的铁棒,同时它们没有任何的损坏。不可移动,也没有插在错误的槽中。任何东西最近都没有替换过。没有,任何人都没有经过那些窗户,无论进来还是出去,特里。” “那正是我所说的。” “我固定了门,并且闩住。你发现门的插销在她卧室内部闩住的,但是,插销可以从门的另一边,用一些机械的设施闩住,这是可以想象到的。” “噢噢地飞,”在他的帽子下面特里说道,“你正在读着你自己的那些糟糕的侦探小说中的一部。” “呵,别嘲笑我。这一点曾经做到过,但不是用这种特别的门。我使用了我所有的独特的科学方法尝试过,但没有一种行得通。这样,机械是在外边。” “你一定已经有了进展,有没有?” “除了门和窗之外,我还想到——暂时不要讥笑——” “我已经在笑着!” “秘密的门板。好吧,为什么不呢?”埃勒里从防御角度问道,“年龄不能使她畏缩,陈腐的习惯也不能使她有多少的变化。你不会向你的老祖母吐唾沫,仅仅因为她的肖像长时间悬挂在周围?但是,没有任何门板,那个房间像大金字塔的墙壁那样坚固。” “壁橱?” “也许正好是壁橱。我不知道。”埃勒里做了个鬼脸。 “它给你留下最空洞的感觉。” “你在告诉我。”特里闷闷不乐地说道。 “我已经认真考虑了每一藏书网件事物——比如说,这个罪行可能通过那些窗户栏杆,与外面的凶手有些什么联系。但是,那说不通,要么——有武器。它从卡伦脖子上缩回去了,它被擦干净。即使是我们假定那种勉强的推测,卡伦站在窗前,被通过铁棒的刀刺中,倒下,而那凶手擦净了刀片,并且把刀穿过栅栏,扔到了桌子上……这仍然不能说得通。身体是在那个位置之外,并且,窗台和窗台下面的地板上,应该留有血迹。但是,血迹是沿着那个台子的边缘。除非她的攻击者是个大猩猩,不然的话,她不能从窗户的那一位置被刺到。” “甚至大猩猩都没有那么长的双臂。” “这使你想到艾伦·波的小说。这太疯狂,根本不可能。” “除非,”斜着眼看的特里说,“伊娃·麦可卢是个说谎者。” “是的,除非伊娃·麦可卢是说谎者。” 特里用双脚一跃而起:“那么,她不是的!我一直并不是好赞赏别人的人,不是吗?我告诉你她是诚实的,她说了实情。我
不可能看错,我正确地判断女子,不知有多少次了!” “人类将做那些前后矛盾的事情,以保存他们的脸面。” “那么你认为她杀死了那个骗子!” 埃勒里好一会儿没有回答。一条金鱼噗地一声在水中跳跃着,留下了一圈圈的涟漪。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突然地他说话了,“但是,它如此的空幻,使我自己也几乎不能相信它。” “是什么?是什么?”特里那褐色的脸向前探着,“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呀?” “它牵涉到伊娃本人。它将使她有可能说出实情,而且仍然有……”他摇了他的头。 “说呀,你这恼人的猿猴!” 但正在这时,利特把他的红脸靠在楼上起居室窗户的栏杆上叫喊道:“哟,奎因先生!麦可卢他们在这里,要找你,奎因先生!” “不要喊了。”埃勒里朝特里草草地点了点头说,“继续追踪。我己经把他们叫进来了,”然后他声音变小了,“我们最好让它明白。” 但是,当他们进入房子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三个人——麦可卢医生,麦可卢·伊娃,还有斯科特博士。 午后伊娃看上去更平静些,犹如她刚度过一个和平、无梦的晚上似的。而麦可卢医生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他的眼睛仍然红红的,而且有了一些无奈的、差不多是宿命论的东西在他眼神中。 而斯科特博士看起来像是没睡好觉似的,并且不用谁告诉,埃勒里莫名其妙地感到,卡伦·蕾丝神秘的金发女郎居住者的故事与他有关联。但是他想着,什么事情会使得年轻的斯科特博士如此烦恼?他对亲属骨骼有传统性的嫌恶吗? “你们好,”他尝试用快活的语调说道,“今天你们全都看上去好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麦可卢医生问道,“你听起来——” “我知道。”埃勒里感叹道,“这很重要,医生。”他停下来以便让可纽梅过去。然后他对着自己的手指甲说道,“如果是我有些事情——好吧,重大而且有悲剧意味,要告诉你们……在斯科特博士面前把它透露出来,行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呢?”年轻的医生愤怒地问道,“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把事情在这家伙面前透露出来,”他用食指指了指了特里,“那为什么不能在我面前呢?我比他有更多的权利!我——” “关于这一点,你不必要如此可恶地自大自满,”特里说着,摆动着他的脚后跟,“我走了。” “等等,”埃勒里说道,“我需要你待在这里,特里,别让我们牵涉进感情的纠缠,请吧。这是非常重大的事情,以至于无法用争吵来解决。” 伊娃静静地说道:“昨晚我告诉了迪克——所有的事情。” “啊,好吧,那是你们的事情,麦可卢小姐。你知道的最清楚。在楼上,请吧。” 他引着路,在楼梯口他对利特说了些什么,当他们进入起居室后,利特在他们后边关上了门。像通常一样,特里走在最后,而斯科特博士每走几步就回过头来瞪瞪眼。 “让我们上到屋顶阁楼。”埃勒里说道,“我在期望卡伦·蕾丝的出版商的到来,我们要在那里等着他。” “布斯科?”麦可卢医生皱着眉头,“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他来证实我的结论。”然后埃勒里沉默着,引导他们上了屋顶阁楼室的楼梯。 当利特的叫喊从下面传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进入了斜屋顶的房间:“哟,奎因先生!布斯科先生到了。” “上来吧,布斯科先生。”埃勒里叫道,“我想我们最好使自己舒适些……啊,布斯科先生。你认识麦可卢,当然了,而这位是斯科特博士,麦可卢小姐的未婚夫;这位是瑞先生,私家侦探。” 卡伦·蕾丝的出版商向两个青年人伸出了带汗的手掌,但他对麦可卢医生说:“我非常地遗憾,医生。我已经寄出了我的吊唁函,但是……当然是重大的震惊。污秽的事件。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好的,布斯科先生,好的。”麦可卢医生稳重地说道。他走到一个窗户前,在他宽阔的背后握住了他的手。 布斯科是长着聪明的面孔的小牛一样的人——一个欢跃者,有些时候像个小丑。然而了解他的任何人都不会低估他的智力。他已经用七个重要的作家和一批仅仅支付希望和计划的小人物增大了一个机构。他把手放在他的皮包骨的膝上,在藤椅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他的天真的大眼睛从一张张的脸上看过去,最后停在了埃勒里的脸上。 “我怎样才能帮助你,奎因先生?” “布斯科先生,我知道你的名声非常好,”埃勒里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但是你在严守秘密这方面如何?” 出版商微笑了:“在我这样位置的人得学会使他的嘴闭上。当然了,如果它是任何不合法的事——” “奎因警官已经知道,我今天午前告诉了他。” “那么这种情况……自然地。” “知道什么,奎因?”麦可卢医生询问道,“什么?” “原因是我要连续地证明一个观点,”埃勒里说,“这个信息对一个出版商来说,可能是有吸引力的、令人惊异的宣传广告,并且全部过程都是。” 布斯科伸开了他的手,但没有把他们从膝上拿起来:“我想到,”他乏味地说,“如果它涉及到卡伦·蕾丝,我们在最近几天已经用了传媒所能承受的尽可能多的宣传广告。” “但是,这真的是比卡伦·蕾丝死亡更重要的新闻。” “更重要——”医生刚刚说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 埃勒里叹息道:“麦可卢医生,我已经令自己满意地证明了,这房间的居住者是伊斯特·蕾丝·麦可卢。” 医生的脊背抽搐99lib?着。布斯科凝视着坐在那里。 “麦可卢小姐,你昨天错了。伊斯特·蕾丝·麦可卢和你、我同样是神智健全的。这使得,”他说着突然中断,并咬了咬牙齿,“使得卡伦·蕾丝成为某些事情的魔鬼。” “奎因先生,你发现了什么?”伊娃叫喊道。 埃勒里走到柚木桌子跟前,他打开了顶部的抽屉,拿出了用红缎带捆着的旧信,就是奎因警官前一天让他们看过的那一捆,并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他在整洁地堆放着的用扫字机打印的文件上戳了戳他的手指头。 “你非常了解蕾丝小姐工作的情况,是不是,布斯科先生?” 布斯科不确定地说道:“当然是了。” “她习惯于用什么形式交付她的小说?” “打字机打印的。” “你阅读的都是原始的手稿吗?” “自然如此。” “当然了,这完全真实,《升起的八朵云》,她的最后的小说——获奖作品,也是如此吗?” “《升起》一书尤其如此。我马上就认识到它是重要的小说。我们全都非常迷恋它。” “你能不能回想起,当你读手稿的时候,有没有手写的改正的地方?我是指——打印的词被划掉了,用铅笔写的修正处插入进去?” “我相信有几处。” “这是《升起的八朵云》的最初的手稿吗?”埃勒里把薄薄的一捆手稿交给他。布斯科把一付金丝眼镜架在他的鼻子上之后,就开始浏览那些文件了。 “是的,”他最后肯定地说道,并且把手稿交还回去,“奎因先生,我可以问一下这里的要点是什么——啊——异常的调查?” 埃勒里把手稿放下了,并且从他曾经戳过的那整洁的一堆中拿出一份:“这里有卡伦·蕾丝的各种笔迹——无可置疑的是卡伦·蕾丝的,与莫勒尔手中的一致。麦可卢医生,麻烦你检查这些,并且证实一下律师的意见。” 那个大块头从窗户那儿过来了。他没从埃勒里那里拿过文件,他仅仅站在他的背后,看一眼他手里拿着的最上层的纸张。 “这确实是卡伦的笔迹,一点也不错。”然后他返回去。 “布斯科先生?” 出版商更彻底,他浏览了那堆文件:“噢,是的,当然是的。”——他在出汗。 “喂,”埃勒里继续着,放下那堆文件,再一次拿起手稿,“让我从《升起的八朵云》中读一些片段给你们听。”他调整了他的夹鼻眼镜,然后用清晰的声音开始朗读: “年老的沙勃罗先生坐在他的臀部上,并且无缘无故地自己大笑着;但是,那常常涌现的一种想法,通过他眼睛的空白面纱变得明显可见了。” 他停顿下来:“现在让我把用钢笔修改过的句子读给你们听。”他慢慢地读着: “年老的沙勃罗先生坐在他的臀部上,并且无缘无故地自己大笑着;但是,常常涌现的一种想法,在他脑袋的空窗户后面闪烁着。” “是的,”出版商喃喃低语道,“我记得那一段:” 埃勒里翻过去两三页: “未被人看见的来自阳台的奥诺·琼斯,意识到她正站在下面的庭院里。” 他抬起头来说道:“注意,这里也被修改成如下那样。”他又低下头去看着稿子: “未被人看见的来自阳台的奥诺·琼斯,意识到她的黑色的身影通过月亮站立着。” “我不太理解——”布斯科想要说话。 而埃勒里翻过更多的书页:“日本夏天的天空在这里被描写为‘景泰蓝般的’,这个词已经被勾掉,然后用‘珐琅’来代替了。在同一段落中,户外现场全景的主要特征是‘一个反扣着的细致优雅的碗’。作家改变了她的想法,因而句子变成‘他们在烟雾缭绕中一个倒立着的彩绘茶杯下面站立’。”埃勒里合上了手稿,“布斯科先生,你把这些称作什么类型的修改?” 那个人明显地被困扰着:“啊,当然是有创造性的东西了。对某个词的外观的感受,这样的问题——一个人的看法可能和另一个人正相反。每一个作家都在创造自己的词汇。” “它们非常地个性化?有没有人敢于拥有这样的特权去擅自改动别人的作品?” “你知道的,奎因先生,你自己是个作家。”布斯科说道。 “换句话说,你会说卡伦·蕾丝用铅笔作了这些修改——并且在她的全部小说中的全部地方都有这样的修改?” “当然了!” 埃勒里带着两件东西走到那人面前:“请比较手稿改正的笔迹。”他静静地说道,“与卡伦·蕾丝的证明上的笔迹相比较。” 布斯科一瞬间凝视着,接着他抓取了文件,开始兴奋地读着它们:“我的天啊,”他咕哝着说,“另外一个人的笔迹!” “我感到遗憾,医生,”埃勒里说道,“从这些和其他确定的证据藏书网,真相非常清楚。卡伦·蕾丝没有写《升起的八朵云》。卡伦·蕾丝没有写在它之前的《太阳》,也没有写《水孩子》,也没有写其他有才华的小说,而这些小说归功于她的笔下,她并且因此而获得荣誉。卡伦·蕾丝所做的工作,并没有布斯科先生位置低下的校对员做的多,而她却凭借这些作品获得了国际性的声誉。” “但是,肯定弄错了什么,”伊娃大声吃喝道,“是谁能写作它们?谁会允许别人用他自己的作品去获得荣誉?” “不是‘他’,麦可卢小姐——而是‘她’。同时藏书网,我并没有说这样是经过许可的,‘许可’是词语中最虚伪的。有实行卑鄙而且背信弃义的勾当的很多方法。”埃勒里缩紧了他的嘴唇,“全部这些小说都是卡伦·蕾丝的姐姐伊斯特写的。” 麦可卢医生在窗户边缘突然坐下了。 “关于这一点,真的没有丝毫的疑问。”埃勒里说道,“我已经用过每一种可能的方法来核查,而且回答总是相同的。修改的笔迹明确无疑是伊斯特·蕾丝的——在那捆旧信中,我有大量她的笔迹样本——注明的日期远在一九一三年。有几处时间不同,但我今天早晨让他们提出了专业性鉴定,所有裁决是一致的。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伊斯特的行为不过是她妹妹的秘书,但这也不可能,因为正如布斯科先生告诉你们的那样,这些修改是有创造性的。” 斯科特博士干咳一声说:“也许你制造出来的比真实发生的要多些,不是吗?有可能那些修改是蕾丝小姐作出的,而她的姐姐正在扮演着速记员的角色。” “那么你怎样解释?”埃勒里说着拿起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在这个是伊斯特·蕾丝笔迹的笔记本里,有那个《升起的八朵云》的全部工作计划——内容丰富的记录,全都有创造性,全都有个性,带有少许的页边备注,清楚地显示出所有的想法只是她个人的。” “但是她死了。”伊娃说道,“爸爸这样说的,卡伦——卡伦也这样告诉过我。” “你父亲被蕾丝小姐故意地误导了,你也是如此。伊斯特活着。根据她的‘自杀的’故事所说,它发生在一九二四年。但是全部这些书,你能看见,都是在那之后写成的。” “但是,它们也可能是旧书、老笔记,倒回去注明日期,并且正好发现——” “不,麦可卢小姐。大多数显示出的证据是内在的——参考了同时代的事件——都远在一九二四年之后。她确实活着,并且她写作了卡伦·蕾丝的书,而且是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房间中写作它们的。” “天哪!”布斯科说道。现在他站了起来,心绪不宁地踱着步,“丑闻!这将把文学领域整个翻转过来。” “不会的,如果我们不愿意它发生的话。”麦可卢医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眼睛再一次发红。 “她死了。为什么又复活——” “于是,就有了得奖。”出版商诉说着。 “如果这里有欺诈或剿窃——” “布斯科先生,”埃勒里突然说道,“《升起的八朵云》能不能是疯女所写?” “天哪,绝不可能!”布斯科高喊道。他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我不明白。也许伊斯特·蕾丝心甘情愿地这样做——为了某些她自己的原因。假定——” “我不这样认为,”埃勒里慢吞吞地说道,“卡伦·蕾丝拿着左轮手枪,监视她的姐姐,强迫她以死人的名义活着。” “她——她的平静!在五月的聚会——” “有其他方法,”埃勒里结束了说话。他坐在抽木桌子后边,思考着。 “没有人会相信它。”布斯科哀叹道,“我将成为笑柄……” “而那个可怜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伊娃叫喊道,“毕竟,这对她不公平。”她跑向医生,“我知道你的感受。爸爸,关于这件往事——这——如果卡伦做了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们必须找到伊斯特,并且向她问清楚!” “是的。”医生喃喃低语道,“我们必须找到她。” “为什么光等着,不做些事情呢?”特里·瑞冷静地说道。 “你们能够对此保持冷静,然后决定什么时候和她谈话……” “特里是对的。”埃勒里说,“是的,我们将那样做。我已经和我的父亲讨论过这件事。他正在加倍努力把她找到。” “啊,我知道他会这样做!”伊娃喊道,“爸爸,她还活着,你高兴不高兴,并且——”她停下来了。那个大块头的脸上有某些可怕的东西。伊娃记起了他的羞怯,他曾严酷的供认,青年时代他曾经爱过和他弟弟结婚的女子。 但是,他叹息了,说道:“那么,我们将能见到。但愿我们能够见到她。” 这时利特从楼下吼叫了:“奎因先生!警官的电话!” 第十六章 当埃勒里从卡伦·蕾丝卧室回来的时候,他的面色沉重。 “他们已经发现了她!”伊娃说。 “没有。”埃勒里转向出版商,“谢谢你,布斯科先生,我想就这样吧。你不会忘了你的承诺吧?” “我不可能忘记。”布斯科擦了擦他的脸,“医生——我不能告诉你我感到多么遗憾——” “再见,布斯科先生,”麦可卢医生平静地说道。 出版商摇了摇头,紧闭着嘴唇走出去了。 在他后面,利特关上起居室的门。当关门的声音传到屋顶阁楼楼梯时,埃勒里说话了:“我父亲想要你们这些人立即到中心街道去。” “再一次去总部。”伊娃情绪低落地说。 “我想请大家最好现在就去。斯科特博士,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可以不去。他没提到你。” “好吧,我想去。”斯科特博士简短说道。他脸发红,挎起伊娃的胳臂,引导她下了楼梯。 “这是为了什么事?”麦可卢医生迅速地向埃勒里低声问道,“他是——有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医生,他没有说。”埃勒里皱着眉头,“但是,我了解我的父亲,而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得意洋洋。我们最好对最糟糕的情况有思想准备。” 医生沉默地点了点头,跟随这两个年轻人走下那陡峭的楼梯。 “他一定得到了什么东西,”特里·瑞从他的嘴旁边挤出话来,“我也了解你的老爸。我对他在那些指纹上能够取得什么结果感到不可思议。” “肯定是比指纹更重要的东西,特里。” “他也想要我去吗?” “没有。” 特里紧握着他的珍珠灰色的帽檐,然后把帽子牢牢地戴在了头上:“那么我要去。” 他们进了警察总部,办公室工作人员引着他们进入奎因警官的办公室。这时,老人正在和莫勒尔——那个肥胖而矮小的律师——深入地交谈着。 “啊,进来。”警官站起来说道。他的鸟一样的眼睛是明亮的,“我想你们全都认识莫勒尔先生——那么,这并不要紧。正好是公众的服务员——莫勒尔,不是吗?” “唉,唉。”莫勒尔说道。他出了很多的汗,反过来他好像有意地避开麦可卢的眼光。他跳起来,跑到他的椅子后面,犹如他感到需要更多的精神支柱似的。 “你,也(来了)?”老人看见特里,怒吼道,“就像是个坏分币。我不想见到你。走开。” “我认为你确实想得到我。”特里说道。 “啊。”警官严厉地说,“那么,坐下,十足的你。” “善良!”伊娃歇斯底里地笑着说道,“这些听上去都如此可怕地严重。” “你,也(来了)。斯科特博士,只要你愿意在这儿,尽管这可能对你来说并不怎么令人愉快。” 斯科特在支支吾吾的声音中说:“可能不——”他的脸变得苍白了。他看了身旁的伊娃一眼,然后眼光就离开了。 警官坐下了:“现在,我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想得到你,特里?” “因为你非常渴望知道昨天我知道些什么。” “那不同。”老人即刻回答说,“那是不同的颜色的马,我的孩子。准备好谈话了吗,嗯?”他压下了按钮,“现在那个是明事理的少年。现在你再一次是老特里。在第一个地方。” “在第一个地方,”特里乏味地说道,“直到我发现你的诡计是什么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老盗贼。” “嗯——这是交易,是吗?” “我暂停!” “你暂停……摩西!”一个穿制服的人进来了,“记录下来。”那个人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打开了速记员笔记本。 “喂。”老人把他的双手在一起搓了搓,并且在他的椅子中向后仰着,“麦可卢小姐,你为什么要杀害卡伦·蕾丝?” 原来如此,伊娃平静地想着。原来如此,她的重要的时刻到了。她几乎要笑出声了。他已经发现了指纹,因此任何人对于这一点都无能为力——包括麦可卢医生,他只能像大块花岗岩那样坐在那里;包括特里,他把双手慢慢地放入他的衣袋里;包括斯科特博士,他咬着嘴唇,犹如在背功课似的,然后拿起她的手;包括埃勒里·奎因,他静静地站在窗户那儿,背对着他们,仿佛他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似的…… 坐牢不会是令人愉快的事,伊娃想着。他们给你粗糙的内衣,给你无形状可言的囚犯服装,并且迫使你用力擦洗地板……至少那是电影中监狱的情况,而他们的专家知道这些。她很惊奇,因为她耳朵中响着崩溃的轰隆声,好像是监狱铁门的声音,将把她年轻的、傻傻的、容易忘却的生命中的,一切东西,都和外界隔绝,而她却能如此平静地坐着,如此平静地想着,真是不可思议了。它可能更坏,它可能更…… 同时有一件事情是伊娃不能把它带入思维的。她为了欺骗这个词语而闭上了眼睛。但是,这个词语偷偷摸摸地又回来了,迫使她去想,因而此后她感到有点不舒服,因而她的在纯丝衣服下面的双腿颤抖起来,好像她刚刚不停地跑了一英里似的。 “等一下。”埃勒里说道。 “不,”奎因警官断然地说。 “是的。我不知道你掌握了什么,但是——不要匆忙。掌握你的时间。麦可卢小姐不会逃掉。掌握你的时间。” “我掌握着,”警官说道,“一直我都在进行着。我已经完成了我所做的工作。” “你不知道一个错误对麦可卢小姐将意味着什么吗?” “流言,声名狼藉,大批的报纸。”斯科特博士气喘吁吁地说了。 “当她刺杀卡伦·蕾丝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想到这些了。另外我是警官,不是法官。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要再说了……等等,埃勒里,你知道任何能证明伊娃·麦可卢没有刺杀那个女子的东西吗?” “还没有。但是我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 老人转过头去:“好吧,麦可卢小姐?” “我——我请你再说一遍。”伊娃结结巴巴地说,“我恐怕我没有听到。” “没有听到!” “看在上帝的分上!”麦可卢医生喊道,“你没有看到这孩子马上要崩溃了吗?伊娃!”他愤怒得毛发直竖,弯下腰对着她,“坚持住!别丧失勇气,宝贝!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是的、是的。”伊娃微弱地说。她努力去睁大眼睛,但是,这是最奇怪的事情——双眼睁不开,就好像它们被粘住在一起了。 “你这个该死的老鬼!”特里·瑞叫喊道。他跳跃到警官的桌子前,并且怒视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方法来折磨那可怜的孩子?谋杀!她没有杀害过一只苍蝇!因为你的总部太蠢了,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就让这个孩子代人受过!为了两分钱——” “咳,”老人迅速地说,“不要忘了你自己,你这个大笨蛋。你这是什么,是个团伙?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忘了你是谁。我没有到处指控谋杀。我已经得到了证据。”他的眼睛里冒着火,“至于你特里,你最好停止玩麦可卢小姐的游戏,开始考虑你自己的事情,我可以以同谋犯控诉你!” 特里平静下来了,葡萄酒颜色逐渐离开了他的脸。他走到伊娃的椅子处,在它后边站着。莫勒尔注视着,像一个受惊吓的海豚那样,几乎不能站稳,他把他的目光转移到那扇门。 “没问题,爸爸。让我们进行吧。”埃勒里说道。他没有从窗户那儿移动。 警官从他那最上层的抽屉中拿出一件慎重地用棉胎包起来的东西:“这是杀害卡伦·蕾丝的武器。”他怒视着。 “它在刀刃、弓部和腿部上都有伊娃·麦可卢的指纹。” “我的天啊。”斯科特博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伊娃听到了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刀刃上的血被擦干净了,但是后来,你不太小心,麦可卢小姐,是不是?”这时老人在她面前挥舞着半把剪刀。剪刀上镶饰的宝石在光亮中闪烁生辉。 “她能够解释那个,”特里说道,“她——” “我正在和麦可卢小姐谈话。你不需要回答,麦可卢小姐。警察速记员准备好写下你所说的一切。但是,不说话是你的权利,而且我有责任要提醒你,如果你说了,政府可能利用你的话来反对你。” 伊娃睁大了她的双眼,犹如他说的话是门的钥匙似的,双眼轻易地就睁开了。 “伊娃——我的宝贝儿,不要说话。”麦可卢医生呻吟地说。 “但是全都如此愚蠢。”在感到诧异的声音中,伊娃说道,“当时我走到那屋里,看见卡伦在那里躺着,斜靠在桌子上,而我的手摸到了那个——那个东西。我下意识地拾起了它。然后我认识到肯定是它杀害了卡伦,因此我扔下了它。它落到了篮子里面。” “我知道了,”一直用他的聪明的眼睛盯着她的奎因警官说道,“如此说,那是你的故事。当你拾起它的时候,它被擦干净了吗?”她凝视着他,“它上面有血吗?” “没有,奎因警官。” “当我星期一下午向你提问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我害怕。”伊娃低声地说。 “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害怕。” “害怕它将看起来对你利?” “我——是的,我这样猜测。” “但是,如果你没有杀卡伦·蕾丝,你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你知道你是无罪的,是不是?” “当然了!我没杀害卡伦!我没有!” 警官沉默地打量着她。这时伊娃双眼闭上了,充满了眼泪。人们认为,一个人的良心和诚实可以从其眼睛中直接清楚地表现出来。但是当那眼睛如此冷酷无情、如此充满敌意、如此令人怀疑的时候,她怎么能表现出来呢?任何稍微敏感的人,都不愿看到那些令人不快的、残忍的东西。 “如果那就是你全部的证据,警官,”特里·瑞嘲笑地说,“你最好回家,去玩玩你的口琴。” 奎因警官没有回答,迈步走回到他的桌子旁。他再一次开了最上层的抽屉,把半把剪刀放进去,并且拿出了一个马尼拉信封。然后他又迈步回来。 “在挨着犯罪现场的起居室壁炉炉格中,”他说道,“我们发现了这个。”他从信封里取出了一些东西。伊娃感到恶心,迫使自己去看。这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命运不能玩如此卑劣的诡计。但是它就是如此,确实如此那是她的麻纱手帕的一角,刚好是一角,带着烧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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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波浪形的斜边,而且她用白丝线缝上的她的姓名的首字母上,令人恶心地涂抹着卡伦·蕾丝的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 她听到了她后边特里·瑞喘息的声音。这是他不曾预见到的一个危险。那是他让她做的惟一的工作,他认为她能做好,而事实上他看到的是,她把事情搞糟了。她几乎能够感到在她后面的他的苦涩,他的轻蔑的刺痛。 “这是你的手帕吗,麦可卢小姐?” “伊娃!别回答,宝贝儿!别说一个字。他没有权利!” 当时,她在弄清手帕被彻底销毁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因此确定无疑的是,那火逐渐灭掉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这是名字的首字母E-M,”警官冷冷地说道,“因此你不要欺骗你自己。麦可卢医生,如果证实这手帕是属于你的女儿的,那问题就严重了。事实真相是——”但是,他停了下来,好像他感觉到他已经说得太多了,“另一个情况是,这角上的污斑是人的血,我们的化学家已经确认了这一点。另外,他们已经确认了它和卡伦·蕾丝的血型一致——一种相当罕见的血型,这正好使它对我们更容易,而对你来说就更困难了,麦可卢小姐。” “伊娃,不要开口。”特里奇怪地说道,“保持沉默。” “不!”伊娃设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愚蠢,愚蠢!是的,这是我的手帕,而且它沾着卡伦的血,而我曾尝试去烧毁它!” “啊,”警官说道,“你记下了这些吗,摩西?” “我的天啊,”斯科特博士以相同的方式再一次说道,他看上去不会说别的什么了。特里看了一眼埃勒里,耸耸肩,点燃了一支香烟。 “但是,这仅仅因为我弯着腰,在凸肚窗那儿摸到了卡伦身上,因而——因而我的手上沾上了一些血,而我又用我的手帕把它擦掉了。它像果冻。”伊娃打颤了,“你不明白吗?任何人都会这样做。任何人都不喜欢——在他的手指头上沾上血。你也不喜欢,是不是?”她开始吸泣,“然后,我烧掉了它。我烧掉了它!我再一次害怕,害怕!”她在医生的双臂中倒下了。 “因此它就是这个样子。”奎因警官说道。 “听着,警官,警官。”特里·瑞抓住了老人的胳臂,“我公平地告诉你,那是我的主意,是我让她去烧掉它的。” “啊,是你,是你吗?” “当我突然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发生的事情,我让她去烧掉那该死的东西。因此,你不能把这归罪于她。我将为这件事藏书网作证!” “那么,为了什么,”警官小声说道——“是你出主意让麦可卢小姐烧掉手帕的吗,瑞先生?你也是害怕吗?” “因为我知道,一个脑子上了镣铐的笨蛋警察,如果发现了这手帕,会如何地思考。这就是为什么!” 莫勒尔咳嗽了:“奎因警官,你真的需要我吗?我有——嗯——委托人在等着……” “你待在那儿!”老人叫喊道。莫勒尔缩回身去,更拼命地抓住椅子,“你记下了这个自以为什么都懂的家伙说的话了吗,摩西?好了!现在,麦可卢小姐,我将对你说真正发生了什么!——你用半把剪刀刺杀卡伦·蕾丝,接着你用你的手帕把刀刃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你企图烧掉手帕以销毁证据。我们有两项证据——任何律师都不能动摇的证据——去证明我们的推测。如果我们的朋友瑞先生想固执于他的故事,是他提议烧掉手帕的,我们将在他的脖子周围挂上同谋犯的指控。我们有那日本女子的证言,证明当你单独留在起居室的时候,卡伦·蕾丝仍然活着。我们有你自己在现场时的陈述,在你待在那儿的半个小时之内,没有任何人通过那间起居室。我们有卡伦·蕾丝自己的信证明,当她坐在那儿给莫勒尔写一封普通的业务便笺时,她并没有被谋杀或死亡的任何想法——这封信只是在可纽梅给她拿来文具之后才开始写的,而那时恰好你到达了。我们将指出,只有那个凶手能够打断这封信的写作。我们有特里·瑞本人的陈述,星期一当他到达那里时,发现你在卧室中,在仍然活着的卡伦·蕾丝的身体上面,同时并没有另外任何人在那儿。”老人转过身来,“好吧,莫勒尔,你是律师,有什么案例吗?” “我——我不是刑事律师。”莫勒尔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么,”奎因警官枯燥无味地说道,“亨利·桑普森是——并且,他是这座城市中曾经有过的最聪明的地方检察官。而桑普森认为,他要得到一些材料,以便继续工作。” 有一段深沉的静寂,连伊娃在麦可卢医生胸膛上筋疲力竭的呜咽都被打断了。 “请原谅我插一句,”特里·瑞从沉寂中说道,“但是,关于那屋顶阁楼的金发女郎,有什么消息?” 警官眨了眨眼睛。然后他走到他的桌子旁,并且坐下了:“噢,是的。那个金发女郎——卡伦·蕾丝的姐姐。” “是呀,她的姐姐。有什么消息吗?” “有什么消息吗?” “你没想到在你指控这可怜的孩子之前,你应该弄清那件事吗?你知道卡伦·蕾丝使那个女子实际上像囚犯一样呆在那房间中长达九年之久。你知道她逃跑了。你知道她有憎恨她妹妹的最最恰当的理由——其中最小的一个是盗窃她的材料,并且以它获得荣誉。你知道她有下楼的途径,也有逃出的途径。你知道那剪刀来自她生活的屋顶阁楼!” “卡伦·蕾丝的姐姐。”警官小声说道,“是的,确实是。医生,我们已经追踪了那个自杀事件。” “你听我说!”特里高喊道。 “尸体从来没有在大海中找到,她正好99lib?不见了。我们还发现,当卡伦·蕾丝从日本到来的时候,她同两个人一道旅行——一个可纽梅,还有一个白肤金发碧眼的女子,在整个航程中,她一直待在她们的客舱中,并且使用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假名。那就是蕾丝小姐不让你知道她来的原因——她想安定下来,并且把她的姐姐隐藏起来,使得她们过去生活中的任何熟人都不会发现。” “然后它实现了。”斯科特博士出乎意料地含糊地说道,“那个女子——就是杀害麦可卢医生弟弟的那个——” “那是个该死的谎言!”医生大发雷霆。他的淡蓝色的眼睛燃烧了,如此地吓人,使得斯科特博士更加苍白了。 “我认为,”在窗前的埃勒里冷冷地说道,“我们正在开始漫游。你提起了关于案件的一些事情。”——父亲和儿子互相注视着——“我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动机的话语。” “政府没有必要去证明动机。”老人厉声说道。 “但是,当你努力去使陪审团确信,一个无不良名声、先前没有犯罪记录、无害的年轻女子,刺杀并使她父亲的未婚妻致死的时候,谋杀的动机将使你更容易成功。” “这是它可笑的部分,”警官在他的椅子中来回摇晃地说道,“起初我也被所谓的动机困扰着。我不能想象,为什么麦可卢小姐这样的家庭教育出的女孩子,会变成杀人犯。这是我踌躇不决的一个理由。但是突然地,我发现了一个动机——任何陪审团都会理解,甚至更同情的动机。”他耸了耸肩膀,“但是,这一点与我无关。” “动机?”伊娃从她的椅子臂上抬起了头,“我有杀害卡伦的动机?”她狂暴地笑了。 “莫勒尔。”警官转过身去,“你今天告诉过我什么?” 当他感到那双冰冷的双眼看着他时,莫勒尔挣扎着;显然地,他更愿意张开双臂,迎接逃跑。他用那已经湿透了的手帕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擦着:“我——请麦可卢医生理解。它纯粹是意外事件。我想说的是:我不打算插手。但是当我发现——自然地,我的法律上的义务——” “停止那些骗人的鬼话吧。”特里·瑞怒吼道。 律师看上去好像不知道如何处理他的手帕:“多年以前,蕾丝小姐留下了一个特定的——嗯,一个大的信封让我保管,并且带有指令——嗯,在她死的时候打开它。我——嗯,直到今天早上之前,我已经彻底把它忘了。然后,我打开了它,而那里面全部的文件都与伊斯特·蕾丝·麦可卢有关—
—那些旧信是麦可卢医生和蕾丝小姐之间的往来信件,签署的日期是一九一九年,一份蕾丝小姐写的书面声明,对处理她的姐姐有确定的安排——以防万一她自己死了——要把她秘密地送回日本去——” “它们全部在这里,”老人轻拍着他的桌子说道。而这时,当他看着麦可卢医生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着怜悯。 “你已经好好地严守了秘密,医生。我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但是,我感到遗憾——我必须展现它。” “别告诉她。让那件——事情——结束。”麦可卢医生低声地说道,他的目光在警官身上盘旋,他的手在颤抖。 “我感到遗憾,这是你们上演的一出好戏。医生,但是那女孩子知道。即使你不认为她知道,我告诉你她知道。” 他从他桌子上的篮子中取出了一份长长的文件,伊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它。他干咳一声:“我在这里宣布,麦可卢小姐,这是你的逮捕令,以谋杀卡伦·蕾丝的罪名控告你。” “我认为,”伊娃开始说,她的脚在摇晃——“我认为……” “不要,警官,等等。”特里·瑞在桌子前面快速地说道,“那个我们谈过的交易我将履行它。给这孩子一个机会,她不是谋杀的罪犯。把危急延缓。你不能够愚蠢地离开,让那个伊斯特逍遥法外。”——警官没有说话——“肯定是那个伊斯特干的,我告诉你!她有两个动机。一个是她的妹妹给她的肮脏的交易。另一个是钱,蕾丝女子的钱,是从她的大姑妈那儿来的。” “是吗?”奎因警官问道。 “莫勒尔将告诉你!卡伦·蕾丝如果在四十岁前死去,那么姑妈的遗产就将归卡伦最近的血亲亲属所有。而由于伊斯特活着,她是家属!她的姐姐!她得到那个生面团!——莫勒尔。” “耶——是的。” “有多少财产被包括在内?” “几乎有一百二十五万美元。” “呀!看看,警官?那是个生面团,不是吗?她落到那个生面团上了,不是吗?”特里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同时,对于这个孩子,她的动机在什么地方?它根本不能和一百二十五万相比!” 警官说道:“交易是什么,特里?” 特里挺起胸膛:“如果你非常拼命地求我,”他冷淡地说道,“我想我也许能够为你们找到伊斯特·蕾丝。” 老人微笑了:“没有骸子,特里。你忘了一件事情。莫勒尔,如果卡伦·蕾丝能够活到下一个月,关于那些钱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已经继承了它。”莫勒尔神经质地说道,“她的遗产已经没有了。” “同时她把她全部的钱委托给慈善团体和机构,是不是?” “是。” “特里,换句话说,当她这样做了,如果伊娃·麦可卢不杀害卡伦·蕾丝,她就不可能从她手上得到任何遗产——无论是她,还是伊斯特·蕾丝都得不到。”——特里皱着眉头,感到困惑——“于是,凶器上的那些指纹是这女孩子的,手帕是这女孩子的,而且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犯罪实施的这段时间内,伊斯特进入过这所房子。没有什么好做的了,特里。”他暂停了一会儿,“但是,你说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将记住你说过的这话。” “从运气上讲,她从没有得到过!”特里讥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警官——你疯了?伊娃怎么能从她的手中得到遗产?这仅仅包括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斯科特博士打破他的沉默,他不稳定地说道:“奎因警官,你提起的那个动机——我是说,我的未婚妻为了钱而去谋杀?” “那个,”奎因警官挥了挥逮捕令说道,“并且,还有复仇。” “爸爸,”伊娃说道,“你听见他说了什么吗?复仇!” “停止演戏!”警官严厉地说道,“麦可卢医生和我一样,都不是你的父亲!” “不是——伊娃的——父亲——”斯科特博士茫然不解地说道。 “复仇?”伊娃重复了一遍,摇摆得更厉害了。 “为卡伦·蕾丝对伊斯特所做的复仇——像个犯人一样对待她达九年之久,盗窃她的工作,她的人生,她的亲属,她的幸福。” “我想,”伊娃微弱地说着,“我想我要发疯了,如果你们不——告诉——我——什么……” “那对她到底能有什么区别,”特里猛烈地要求道,“卡伦·蕾丝对她姐姐伊斯特究竟做了什么?你这个小蠢货!” 警官回答道:“什么区别?啊,我不知道。如果像卡伦·蕾丝那样的女子,对你母亲做了她已经做的那些事情,很可能你也会有点激动的吧?” “她的——母亲——”斯科特博士气喘吁吁地说道。 “是的,斯科特博士。伊斯特·蕾丝·麦可卢是你未婚妻的母亲。” 伊娃像裂开了一样,然后她大声喊出了不可识别的声音:“我的母亲!” 当她摇摇晃晃地走动起来的时候,特里·瑞和埃勒里·奎因跳跃到她面前,而首先到达的是褐色的那个人。 第十七章 “我没问题,”伊娃推开他说道,“请让我独自待一会儿。”她摸索着要找到椅子的靠背。 “我告诉你她不知道,”麦可卢医生向奎因警官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把它隐瞒起来,不让她知道……”但是,警官脸上并没有显出相信的样子,因而医生做了个绝望的手势,“伊娃,伊娃——宝贝儿。” “你是说我的母亲吗?”伊娃问道,以非常奇怪的方式看着警官。从外表上看她非常平静。 但是,麦可卢医生看到了她的眼睛,于是他擦过身旁的斯科特博士——博士正一筹莫展地在旁边站着——挎着伊娃的胳膊肘,把她像孩子那样引导到警官的皮革长靠背椅上:“给我一些水。” 特里走到外边,用纸杯从外面办公室的冷却器中注满了水,又迈大步走回来。那个大块头摩擦着伊娃的双臂和腿,把水送到她的唇边。这时伊娃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痛苦。 “我感到遗憾,”她把她的脸埋在医生的上衣中,低声地说道。 “注意,宝贝儿。这没问题。把它隐瞒起来不让你知道,这是我的过错。哭吧,宝贝儿——” “他说了……那么卡伦是我的姨母,你是我的伯父,她——她是我的母亲!” “我没想到你会发现这件事。而当我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我怎么能知道实情,宝贝儿?——看起来不告诉你还是明智的。” “啊,爸爸!我的亲生母亲!” 麦可卢医生显得很平静,与埃勒里星期一下午在潘希亚号船的甲板上见到他时相比,更为平静。同时他把肩膀也挺直了,好像它们现在承受的负荷比较小似的。 “喝一些水,宝贝儿。” 警官说话了:“非常漂亮,但是我恐怕我必须问——”那个大块头看着他,而警官咬着他的胡须的末端,并且坐了下来。 “你现在想知道这件事,伊娃。”医生抚摩着她的头发说道,“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漂亮而且才华横溢的人——是我所知道的最可爱的女子。” “我想找到她。我想见到她。”伊娃哭诉道。 “我们肯定为你找到她。躺下吧,伊娃。”他把她放在了长靠背椅上,并且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走着,来来回回地走着,“我永远忘不了那份海底电报——当你出生的时候——那是弗洛依德打来的,当时他非常自豪。一九一六——那一年,你的外祖父死了……休·蕾丝。两年之后,弗洛依德的事故发生了,而你的母亲也崩溃了。卡伦——”他的脸色暗淡下来——“卡伦给我写了信,我就丢下一切事情,直接赶到了日本。这是一九一八年末,恰好在停战之后。” 伊娃躺在长靠背椅上,好像在天花板上看到了她母亲的肖像。真是滑稽,发现了那种事情,正好是在……高高的,威严的,长着金灰色的可爱头发;漂亮,当然了,而且带着令人同情的有残疾的腿,使她只能用一条腿和地球接触。 这幅图画如此清楚…… “伊斯特在一家疗养院中,她的神经已经完全地崩溃了。因为弗洛依德的死,以及这件事发生的方式。一段时间她神志不清,后来她恢复到了神智健全。在这过程中她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我并不完全地知道是什么。” “她记起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埃勒里问道。 “她不能认真思考其他任何东西。我知道那种对谋杀了弗洛依德的恐惧将经常出没在她心中,直到她人生的结束为止。她是个敏感的人,有着细致优雅的神经——在那些日子里是一个诗人的伟大的预示。” “但是,她为什么坚持在那一个主题上反复地述说,医生?她真的问心有愧吗?” “我告诉你我调查过!那纯粹是意外事故。但是其中有我不能发现的某些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使她退缩了。” “你表示什么意思?” “我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就好像——那么,就好像另外一种力量,而且是带有敌意的力量,在对她起作用,在伤害她,在延迟她的痊愈,在让她不得安宁。” 可怜的亲爱的妈妈,伊娃想着。可怜的亲爱的。她总是在背地里羡慕她朋友的母亲们,尽管她们也许低贱,也许愚蠢,也许空虚。但是她们全体都曾经给了她们的女儿一些东西,一些看起来珍贵的东西,使她们抹去低贱、愚蠢和空虚……她的眼睛再一次充满了泪水。而现在,她几乎使她的母亲回来了——什么?丑闻、逮捕,也许—— “我尽可能在日本多逗留些时间。卡伦当时——很有帮助。她说,既然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她有她自己的事业要做,另外,她还必须照顾伊斯特。伊斯特没有生活的目标,她需要照料;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抚养这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那样,”医生挥舞着拳头叫喊道,“我相信卡伦仍然在进行着她的邪恶的计划!”他的声音低落下来,“但是,我怎么能知道呢?” 警官不安地摇动着。他注意到,莫勒尔已经利用这混乱局面跑掉了。在权利之外,什么东西都不能正常运行,他思考着。他缩紧了他的嘴唇。 麦可卢医生对伊娃温和地说道:“是卡伦建议我把你带回来,宝贝儿——收养你。那时你还不到三岁,长着长长卷发的极瘦的一个小东西。当然我知道你不可能记得。好吧,我这样做了。我们必须使它合法,必须得到伊斯特的签字。令我吃惊的是,她给了
她的签字,她甚至坚持把你送出去,因而我就带着你回来了。”他停了一会儿,“因此,我们就在这里了。” 因此我们就在这里——伊娃凝视着天花板。她第一次感到羞愧慢慢地在她全身燃烧着。伊娃·麦可卢是个女杀人犯!她的母亲是个……他们会说这是遗传。那种报复、杀人是在她们的血液中,在伊斯特的血液中,在伊娃的血液中。她怎样面对其他人?她怎样去面对——迪克?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他正坐在警官的门口,离开其他人一英尺远,看上去好像他的嘴中有坏的味道,他正在努力要吞下去似的。突然地,伊娃受到了打击,那就是她的未婚夫没有做任何事情,一点事情都没做过。他一直一言不发,而且不舒适。他已经困扰在个人的逃跑的想法中了。 “迪克。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的工作——医院——” 她看着他,就像她有一次曾经看到过的,麦可卢医生看着注射了麻醉药的豚鼠那样。 但是,他呆板地说道:“别傻了,伊娃。对着这愚蠢的对你的指控——”然后他到了她那里,弯腰去吻了她。他的嘴唇感到了她面颊的冰冷。 因此我们在这里——伊娃想着。我在这里,就像在手术台上要被解剖的动物一样,在人们的眼光注视下伸展开来……她突然坐起来,大幅度摆动她的双腿,使得地板咔嗒咔嗒地响着。 “你不要打算恐吓我,”她向沉默的警官猛烈地说道,“我一直像个受惊吓的孩子。但是现在,你不能再恐吓我!我没有杀害卡伦·蕾丝。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活着。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已经完全地合情合理地给你作了指纹和手帕的说明。你为什么不公正?” “那是废话,小毛孩子!”特里露齿而笑着说道,“告诉这个老狒狒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容忍。” “而你,”伊娃轻蔑地说,“如果你知道我的母亲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马上把我带到她那儿去!” 特里眨了眨眼睛:“别紧张,小宝贝,现在听着,我没有说我确切地知道,我只是说——”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出来?”伊娃对着警官喊叫道,“你威严地惊吓一个女子,但是当一个男人面对你站着——” 特里抓住了她的胳臂:“听着,小宝贝——” 她甩开了他的手,瞪视着老人:“你最好找到她!上帝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被关进屋顶阁楼中九年之后,在她一生中第一次单独一个人在纽约!” 奎因警官朝他的速记员点点头:“好吧,摩西,”他感叹道,“提交给托马斯·维利。我们要把她登记入册。” 伊娃非常缓慢地松弛下来,非常缓慢地凝视了她的周围——麦可卢医生,在踱步,踱步;斯科特博士——他是谁?伊娃看上去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似的——轻轻咬着一个指甲,并且通过窗户在研究着天空;特里,在一支接着一支地点燃香烟,而且紧紧地皱着眉头;埃勒里·奎因——静止不动而且虚弱无力,就像奎因警官桌子上的玛瑙小雕像一样。 警察速记员说道:“是,先生。”然后站起身来。 然而他还没能走到门口,门就开了,而后一个瘦瘦的、长着黑下巴的男人,穿着古旧的德比赛马服,吸着黑色的雪茄烟,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啊,伙伴?”塞缪尔·普鲁提博士——纽约州医学检查助理——脸色阴沉地说道,“喂,奎因。啊,麦可卢医生!对这一切感到遗憾……听着,奎因,我为你带来了坏消息。” “为我带来坏的消息?”警官说道。 “你知道半把剪刀,那个——你有的一个,放入了你的桌子?” “是的,是的!” “刺杀卡伦·蕾丝的不是它。” 特里·瑞在非常特殊的沉默中慢吞吞地说道:“那么,关于这你究竟知道什么。” “你不会取笑一个老人,是吧,塞缪?”警官问道,努力去微笑。 “我正在告诉你。”普鲁提急切地说道,“听着,我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回到陈尸所,因此我不能只站在这儿说话,但是此后,我们的第一个验尸报告将在星期二完成,我认为我对你有说明的义务。” 特里·瑞向普鲁提博士走去,并且摇了摇他的柔软的手。 “船舶已经着陆了!”然后他笑嘻嘻走向伊娃,并且引导她到了长靠背椅处,“坐下,小宝贝。现在该你看表演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伊娃坐下了。在她的生活中,她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机敏;通过肾上腺素她含糊地知道,一定有某些事情发生了;但是,这些东西都还没有被意识到。半把剪刀……指纹…… “我的过错,”普鲁提说道,“我忙,因此把尸体解剖被委托给——那么,不要介意。他是年轻人,没有多少经验。另外,我认为它只不过是最起码的日常工作,致死的原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埃勒里跑向他,并且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普鲁提,在我扼住你的喉咙之前,停止你的喋喋不休!如果不是半把剪刀杀了她,那是什么?” “一个不同的……如果你给我机会——” 埃勒里啪地一声拍着他父亲的桌子:“你不要告诉我刀伤加在第一个伤口上面,一个较小的伤口——省掉它!” 非常需要刮胡子的黑色的下巴落了下来。 “阁下!我从来没有想……普鲁提,有任何别的说话的方式吗?是可以识别的毒液吗?” “毒液?”普鲁提博士茫然地重复着。 “正好是昨天。我已经用了好奇的角度去思考这个案件。我想到了可纽梅。”埃勒里非常兴奋,“于是,我记起卡伦·蕾丝在一个春天对那个来自绿础岛的日本老太婆所表示的意见。我尽快地求助于不列颠,而且发现了——纯粹预感,留心于你!——那些岛屿中的多数,特别是一个叫做阿马米-欧西马的地方,有一种叫做饭匙倩的有毒的爬行动物。” “唉——什么?”普鲁提眼睛瞪视着他说道。 “竹叶青蛇——我希望我记得正确。不出声,有鳞状的头,长度在六至七英尺,如果被它们咬了,能够导致很快的死亡。”埃勒里深深吸了口气,“普鲁提,是不是有蛇类毒牙的记号在下面?” 普鲁提从他的嘴中取出了摇晃地悬挂着的雪茄烟。 “他出了什么问题,奎因。他发疯了吗?” 埃勒里的微笑消失了:“你想说的是:它不是蛇?” “不是!” “但是我认为——”埃勒里无力地说着。 “并且,谁说过有一个小的刀口掩盖在刀伤之下?” “但是,当我问你——” 普鲁提挥起了他的手:“看,奎因。打电话给马提万,然后拿出那半把剪刀。” 警官从他的抽屉中拿出用棉胎包裹的半把剪刀。 普鲁提没有打开它:“嗯嗯。那么我是对的。”他把那件东西放在桌子上,并且从他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板盒子。有一个毛线团在里面,线团上面有一个像宝石一样的小小的钢制薄片,薄片是锐利的三角形状,“今天午后,是我自己把它从她喉咙中挖出来的:我助手星期二没能发现它。” 他把盒子交给了警官,而他们全都围上来了。 “剪刀刀刃的尖端。”老人慢慢地说道,“因为打击而突然中断。而这半把剪刀的尖端,”他看了看桌子上那半把剪刀,“仍然完好无损。” “完全相同种类的尖端,不是吗?”特里喃喃低语道。 “你在想什么,埃勒?” “关于它没有什么疑问。这一点裂片是丢失的那半把剪刀的尖端。” “那么你是对的,塞缪,”老人郁闷地说道,“这半把剪刀没有用来杀她。杀她的是另外的一半。” “好了,小宝贝!”特里跑向伊娃,“你今天晚上可以在你自己的床上睡觉了!” “发现了另外的一半吗?”普鲁提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问道。 “没有!” “那么,好吧,不要咬断我的头。”普鲁提搔了搔他的下巴,“噢,麦可卢医生。我不希望你认为这类粗劣的错误在我们办公室是常见的事。新手。你知道——” 麦可卢医生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顺便问一下,”埃勒里说道,“你发现了别的什么,普鲁提?我还没看报告。” “啊,没有什么重要的。一种冠状的血栓形成——你知道那个吗,医生?我相信你是她的医生。” “令人怀疑的。”医生喃喃低语道。 “冠状的血栓形成?”埃勒里重复道,“我想到了,那是一种只有男人才有的心脏病。” “在男人中很普遍。”普鲁提说道,“但是相当多的女子也有这种疾病。卡伦·蕾丝有一种特别的血栓,那是她如此迅速地死去的原因。” “迅速地?她迟迟不动了至少十五分钟。” “一般地,喉咙创伤的人将会活几个小时。因流血致死,而那要花去时间。但是,虚弱的心脏有时候会使他们在几分钟内死亡。” “别的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贫血症——食欲不振,而这就是全部有关的情况。在我的青年可笑的错误之后,我亲自进行了充分的尸体解剖……就到这里吧,我必须走了。再见,医生。”然后普鲁提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卡伦关于血栓形成的事。”麦可卢医生感叹道,“这一定使她烦恼了,而这并不是严重
九九藏书
的状况。她生活的主流——没有激烈运动,没有兴奋激动,有着大量的担心——她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生活好多年了。” “她打击了我,”埃勒里说道,“就像多疑病症的某些表现。” “从来没有另一个医生——理想的患者。”医生呆板地说道,“不折不扣地按照我的指导和劝告,我推测她认为她有很多的目标而活着。”他听上去好像心里感到苦涩。 “顺便问一下,她打算过什么种类的结婚生活?我好奇,因为我看不出,她打算婚后怎样维持对待她姐姐伊斯特的那种诡计。” “她想得到‘时髦的’婚姻。设施独立,事业独立,她为了保持她自己的名义——其他一切都是剩余。那时它听上去好像是露西宝石的怪念头。但是现在——”麦可卢医生皱着眉头,“现在我看出了这些是为什么。她一定能继续她的诡计。”他突然地爆发了,“一个女子怎么能愚弄一个男人,真是该藏书网死!” 或者一个男人,伊娃想着,愚弄一个女子。她静静地说道:“我认为现在你能够回到你的办公室去了,迪克。今天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是不是,警官?” 警官拾起了逮捕令,并且把它慢慢地撕成两半:“遗憾,”他说道,但从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并没有感到遗憾,他听上去只像是生气。 “那么我认为,”斯科特博士费力地说道,“我认为我将去,伊娃……我今夜打电话给你。” “是的,”伊娃说道,同时当他好像要弯腰再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她把脸转过去了。他有点愚蠢地微笑着,站直了身体,他的嘴唇周围苍白,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你们这些人也可以走了。”警官说道,“或者,不。再等一会儿。星期一下午,你没碰巧在周围什么地方看到那另外半片剪刀吗?看到了吗,麦可卢小姐?” “没有,警官。”伊娃几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她左手第四指上的二克拉的切割成正方形的钻石燃烧了。 “你呢,瑞先生?” “我?”特里说,“我没有。” “当星期一我让你离开的时候,它是不是在你的一个口袋里,现在说,是不是?”老人苦苦地追问道,“这教了我决不能——”但是,他没能说完。 “走吧,伊娃,”特里抓住了伊娃的胳臂,咧开嘴笑着说道,“如果你不从这里迅速地溜出来,这个老鳍鲸就将指控你,以便使他的皮制衣提升起来!” 第十八章 “我想吃东西了。”当他们站在中心大街前面建筑物的人行道上时,特里·瑞说道。他情绪高涨,“来,我将带你去遍及各处的冯家店。有一个中国人知道做蛋卷的方法。” “我随便去哪儿都行。”伊娃说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并且带着罕有的享乐,就好像她刚刚认识到,自由的空气是多么的甜蜜,即使在纽约也是如此。 “你怎么样啊,医生?” “不能吃那种东西。”麦可卢医生心不在焉地说。 “那么我们去另外的地方吧——” “不必了。”他吻别了伊娃,“四处跑跑,宝贝儿。忘了一切,你能够做到,不是吗?” “是的。”伊娃说道,但是她明白她做不到,同时她也了解他知道她不可能做到,“啊,和我们一起来吧,爸爸!我们将去——” “散步将给我带来很大的益处。”他停下来,然后突然说道,“永远不要叫我做另外任何事情,伊娃。”然后在街道上改变了方向。他们沉默地看着他那大块头的身躯转向了警察学校的下一个路口。 “一流的家伙,”特里对着麦可卢医生的背影说道,“怎么样,奎因?你想到有什么地方要去吗?我敢打赌,你已经觉得疲劳了。” “我饿了。”埃勒里说道。 特里看起来有一瞬间失望,然后他叫喊:“哟,出租汽车!”而伊娃朦胧地发现她自己在笑。在去唐人街的短短的路途中,尽管车子摇摇晃晃,但特里仍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在付给司机钞票时,他说:“不用找钱了,傻瓜。”然后引导他们穿过狭窄的皮尔大街的人行道,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地下室的入口的地方。 “别在乎这地方的外观。它是真正出色的。全部中国人都在这里就餐。喂,冯。”一个宽面颊的中国人笑着,在地下室餐馆上下忙碌着。那地方只有三个人,一个年老的戴着黑帽子的东方人,除了啤酒瓶子外,在喝着米酒。 “不要介意,冯。我自己选一张桌子。那是嶂螂从来不去的一张桌子。” 他把他们引导到一个角落,献殷勤地为伊娃搬好了椅子。 “嶂螂,”他说道,“不过是个噱头。”她再一次微笑了。 “墙壁是讨厌的绿色,而且很肮脏,但是,厨房无可挑剔。想看看它?” “不啦,谢谢你。” “就是那个!你的嘴旁边有个酒窝,你应该更经常地显示它。哟,奎因!振奋起来。你看起来仍旧很阴沉?”他咯咯地笑着。 “住口。”埃勒里易怒地说道,“你在这种地方,究竟要吃些什么?” “把它委托给奥斯卡叔叔。魏!”一个腰上带着围裙却没打领带的矮小的中国人急忙奔跑过来,“大大的万摊。蛋卷,三份。虾炒杂碎。中国美味。山东风味。在大米上重压。酒。茶。开始!” “听上去好像可怕的阉象,”伊娃说道,“我只要一些中国美味和茶。” “我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特里从他的肩上不经意地抛掷了他的帽子,而它却奇迹般地挂在墙壁的木钉上了。 “如果你觉得热,脱掉你的外套,奎因。冯不会介意。” “麦可卢小姐也许介意。” “啊,我不介意!” “说吧,你没问题了,美丽的小姐!感觉好些了?” “你没给我感觉任何事的机会。”伊娃说道,“我母亲在什么地方,特里?” 特里向远处看着。通过极大的厨房门,魏出现了,端着庞大的像个地图册一样的托盘。 “我不知道。” “但是你说过——”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他转过身,拿起她的手,心不在焉地摸着她的手指,“那是一些花炮吗?我必须说些事情,小宝贝……重心失控,那就是原因。” “那么你不知道!”伊娃叫喊道,“没有人知道任何事情!” “别紧张,伊娃。别想了。记得你那老爸说过什么,他是正确的。忘了它,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魏来到了,在他们前面放下一个巨大的盖碗,发出了砰的响声,溅出了一些汤。 “万摊。”他宣布道,然后拖着脚走了。 这是地道的中国汤,里面有丸子,漂浮着厚厚的猪肉块,就像河流中的屑片,热气腾腾,闻上去美味可口。 “啊,”特里蹭了蹭他的手说道,“这里,小宝贝,把你的碟子递给我。那些是中国的炸馅饼。知道炸馅饼是什么吗?我过去经常买它们,在查理大街下去离老芬克乐斯丁不远的地方,那时我还是个卖报纸的小孩子。他用一个小的运输车推……” 埃勒里听着特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给伊娃一点时间去思考,使她笑,使她说话,一切看起来令人感到非常凄凉。 当他喝着汤时,他想到了这个活泼有余、优雅不足的特里·瑞先生,是个异常地敏锐的青年。他沉思着,你从不会知道瑞先生真正思考的是什么。 “美味的汤。”埃勒里说道,“现在请原谅我打断你自传的细节,但在我看来,特里,你像是一个疑心重重的人,在暗中吹着口哨。” “你这么认为?”特里叹息道。 “我应该怎么办?”伊娃在惊慌中说,“你是正确的,奎因先生。这不是好的借口。” “再来一些蛋卷。”特里说道。 “你是好心,特里,但这真的没有用处。我深深陷入事件之中,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特里瞪了埃勒里一眼:“那么,你知道你的老爸,他现在打算做什么?” “寻找那剪刀丢失的一半。你能确定你没在任何地方看到它,伊娃?” “确定。” “它不在那里。”特里厉声地说,“任何一个人都会向他把这个工作推掉的。你的老爸也知道这一点。他的人用真空吸尘器从头到尾检查了那些房间,所有的地窖、庭院、房子内部和外面——” 埃勒里摇了摇他的头:“我希望我知道应该怎样做,但是我不知道——完全地迷茫。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案件,在外观上是如此圆润,但可以琢磨的事实又如此之少。” “我对一件事情感到高兴,”伊娃一边吃着蛋卷一边说道,“母亲不能——没有杀人。因为那个门是从卡伦的卧室里面闩住的。” “那么,无论如何,我们还有休息的时间。在爸爸发现那个卧室门的事情之前,我们没问题。”埃勒里说道。 “他怎样去发现?他惟一能够发现的办法,就是我们之中一个人说出来。”特里皱着眉头,“还有一个人可以。” “谁?”同时伊娃的脸红了,她知道他指的是谁。 “给你那块钻石的家伙,那个斯科特。到底是什么使你爱上了他?再来一些炒杂碎。” “我希望你不要用那种方式谈论迪克!他在心烦——他不应该么?他不容易面对,他的未婚妻正处在因为谋杀而要被捕的边缘。” “那么,这对你是比较容易的了,是吗?听着,小宝贝,他是个卑鄙的家伙。让他走开吧。” “请不要说了!” “如果我可以打断这浪漫的插曲,”埃勒里说道,他正努力用筷子去夹住虾,但是徒劳无益,他只得放下了筷子,然后用叉子去搜寻,“我认为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们一致叫喊道:“什么?” 埃勒里用纸餐巾擦了擦嘴唇:“伊娃,当特里朋友走到卧室门时——我指的是那个通向屋顶阁楼,并且发现它被用门杠闩上的门——你在什么地方站着?” 特里眼睛收缩了:“这一点会产生什么问题?” “有可能关系非常大。说呀,伊娃!” 她看着他,又看着特里,然后再一次来回看着。 “我想我是正对着卡伦的桌子。有什么关系?” “那是对的。”特里说道,“为什么问这个?” “在他去屋顶阁楼门之前,你看了插销吗?” “没有。日本式的屏风一直把它挡住。我告诉了他门所在的地方,他把屏风搬到了一边。” “然后他的身体被门阻塞了?直到他搬到一边,你都没看那插销?” “那时我一点也没看它。他正好告诉了我——” “哟,等一会儿,”特里说道,“你到底搞的什么把戏,奎因?” 埃勒里猛地坐了下来:“你知道,我有那种类型的头脑,不能理解不可能的事情的。我是个习惯性的怀疑一切的人,特里。” “跳过这些粉饰辞!” “根据事实所显露的情况,只能说一种解答是可能的。假定那儿有三个出口在卡伦·蕾丝的卧室里。一个是窗户——但是,窗户被铁棍栏杆拦住了。一个是通向屋顶阁楼的门,然而,它在卧室里面被闩住了。第三个是起居室——但是,伊娃说没有一个人穿过它,并且,她一会儿都没有离开过那里。解决方案:伊娃杀了她的姨母。她是有可能去杀人的惟一的一个。如果基本的事实是真的,只能如此。” “那么,她没有做。”好斗的特里说道,“又如何?” “忍耐一点,我的男孩子。我是假定如此,当然了,伊娃无罪。” “谢谢你,”伊娃冷嘲热讽地说道。 “那么,我们有些什么事实?窗户——那是我亲自验证的事实,它们根本不能够用作出口。起居室——如果如同我们做的那样,我们假定伊娃无罪,另外,我们必须假定她说的是实情,并且任何人真的没有穿过那。这样,我们就只能把怀疑放在通向屋顶阁楼的闩住的门上了。”埃勒里坐直身子,“而相当奇妙的是,特里,门被用门杠闩上的证据不能被证实。” “我不理解你说的。”特里慢慢地说道。 “我确信你所做的。我们怎么知道当伊娃走进卧室,发现她的死了的姨母的时候,门是被用门杠闩上的?她看了它吗?没有,屏风隐藏了它。然后你到达了,并且终于你把屏风搬到一旁,同时声称门被用门杠闩上。那时伊娃看到了吗?没有!然后紧接着她昏厥了。事实是,当她苏醒的时候,她知道了插销——你开始和它搏斗,发现它显然地粘住了——但这是在她一段时间的无意识之后。” “你想到你取笑的是谁?”特里的脸再一次变成红褐色,“她仅仅几秒钟的失去意识。而那个插销真的被粘住了!” “正如你说的,”埃勒里小声说道,“我们仅仅根据你的话这样说。” 现在伊娃在用战战兢兢的询问的目光凝视着那个褐色人;这时他是如此狂怒,使她想到他将穿过空间去猛烈抨击埃勒里。但是,他控制了他自己,并且用噎着的声音说道:“好吧,让我们从论证的目的去说,我从伊娃的角度谈一下。我们假设当我看到的时候,那门没有被闩住,我仅仅假设它是那样。为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 埃勒里像用叉子似地把中国美味放入了他的嘴中。 “如果门从来没用门杠闩上,那情形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是赞成这种推测的一个观点。某人通过屋顶阁楼,杀了卡伦,然后经过相同的路线逃脱了,这是可能的。” “但是,为什么关于那插销,我要撒谎呢!” “假设,”埃勒里口含中国美味含糊地说道,“作为前提,你已经刺杀了卡伦·蕾丝。” “你这个疯子,想入非非!”特里喊道。 冯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特里!你不要叫,你不要吵闹,你停下来!” “你下地狱!”特里叫喊道,“我杀了她?为什么,你……” “好了,好了,特里,你没有沉思的精神。我仅仅在说‘假设’。你不能平静地假设吗?如果屋顶阁楼的门真的一直开着,你能从屋顶室这条路线进入,当伊娃在起居室等待时,你刺杀了卡伦·蕾丝,然后经过屋顶阁楼逃跑,然后通过房屋的前门,在卧室里面把门闩住,你是有可能这样做的人中的一个!” “但是,为什么?” “啊,那真正的本质其实很简单,以这种罪行陷害伊娃,做出只有她才是可能的罪犯的样子。” “呀!”特里讥诮道,“你离开了你的难道。如果我假装插销在插座中,那么我到底为了什么使它再一次离开插座,以拯救这孩子?” “是呀,”伊娃屏息着说道,“那不能使人信服,奎因先生。” “我也不知道这一点。”埃勒里说道,“嗯,这是真正出色的废话……那么,为了这世界上最简单的理由,特里,在你首次诬陷了卡伦之后,你发觉你反而陷害了你的牺牲品。小说上的推理。像烧焦似的传奇。废话——废话。宏大而且稍纵即逝的热情。你与她堕入情网了。首先瞄准,你知道。魏!你能不能好心地再灌一些这可诅咒的酒?” 伊娃的脸变成了樱桃红色,她摆弄着她的叉子。堕入情网!这是最荒谬的……他如此地自负,高大、强壮,并且目中无人,非常有自信。特里·瑞决不会一见钟情。他不会。他会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有警惕性地。他总是有着恰当的理由…… 她向旁边看了他一眼,因而看到他在令人惊骇地激烈地吃着东西,双眼看着他的盘子,双手用笨拙的方式拿着筷子,那双小巧的耳朵尖端一会儿就变得像选举之夜的红火把。 “你看,”埃勒里放下他的杯子,感叹地说,“一切都有了理由。” “别给我说这些,”特里大声吼道,“我没杀那个女子,插销在插座中,同时我没有堕入任何人的情网。懂不懂?” “好吧,别让它如此热烈,”埃勒里站起来说道,“他几乎不赞美年轻妇女。你们能等我一会儿吗?魏,你们的电话在哪儿,如果有的话。” 魏用姿势示意着,而埃勒里溜达着穿过了拱门,走进了冯的附设的商店中。特里和伊娃在沉默中吃着,特里带着十足的中国人的气派。伊娃细致优雅,并且全神贯注。 那三个戴着黑色帽子的年老的中国绅士,看了看特里和伊娃,然后用他们讲话的方式,突然地纷纷开始议论着。 懂得一些广东话的特里,知道他的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 他们在说,显然的,褐色白人的小花,使他不高兴了,从他的暴怒去判断,与忍受渐渐变得不可容忍的女子相比,他宁愿去忍受上千次切割的拷问。 “你知道,”突然,伊娃说道,“这是第一次我们真正单独在一起,我是说——从星期一开始。” “给我那个米酒。”他继续夹着中国美味,放入他的嘴中。 “我还没真正感谢过你,为了对我如此之好,特里。别介意奎因先生,我认为他只是努力去引他自己高兴。我知道多么愚蠢——” “什么愚蠢?”他扔掉筷子,询问道。 伊娃的脸再一次红了:“我是指这爱的废话和其他那些。我知道你帮助我的理由。你对我同情——” 特里艰难的咽下食物:“听着,小宝贝,他是对的。”他抓住她的手,“我真地第一次拜倒在裙子下面,所以,帮助我!给我放毒,姑娘。你是我的一个难题。我不能睡眠,不能做任何事情,我一直都在想要看见你!” “特里!”伊娃把手从他手中挣脱,并且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那三个中国绅士摇了摇他们的头,在他们看来白人的方式真地不可思议。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为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而堕入情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我总是喜欢大的东西。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是它的丰富。你是这样这样地瘦小……” “我不瘦,”伊娃大声吃喝道,“?99lib.我体重——” “好吧,也许瘦小这个词不恰当,”他上下打量着她,公正地说道,“但是,你需要再胖一些。那么就是你的突出特点。转过脸来——就这样,真的就像米玛·露依一样,并且还有酒窝。”他皱着眉头,“为个酒窝发傻!” 伊娃的感觉像要大笑,接着又感到像要大哭。这些天来,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特里·瑞!这高大、粗鲁……她即刻感到了惭愧,那样不太好,并且他真诚而且刺激。你决不会知道他将要做什么,或者将要说什么。和他一起生活将……但是,伊娃阻止了她自己的思绪。这全都太荒唐。 她知道他什么?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和另一个男人订婚了! “我知道,对于你,我看上去肯定像一个畸形物,或者像一个脂肪球似的。”特里喃喃低语道,“除了我的自学之外,我没受过什么教育,在街道上胡乱长大了,没有礼貌或其他之类的东西。我猜想这正是我的糟糕的运气,堕入了一个我根本配不上的女孩子的情网。” “我不像你说的那样好。礼貌和教育,以及你是如何长大成人的——那些都没有多大关系。”伊娃苦苦地说着,“卡伦·蕾丝证明了这一点。” “并非我给了尖刻的评论,你理解!”他吼叫着,“我很好,我生活得很好。并且如果我想学习怎样在白鲸上使用调羹,啊——可以说,我已经学习了比那个更艰苦的事情!” “我相信你能够做到。”伊娃小声地说了。 “你用钩针编织的是什么质地的衬衫,我没有见到过。你把它扔掉吧!没有内脏,那就是他了。一英里宽的胆怯——那就是他了!” “请不要说了,特里。”伊娃不顾一切地说道,“我不让你这样评论斯科特博士。” “他很容易地得到了家庭的温暖。而我——我在面包房用力转动,直到七点才能在码头上睡觉。确实,他上过一些高价的学院,而且成为医学博士,他有机会知道全部的答案,使帕克大街上所有的傻瓜们追逐他——” “够了够了,特里,”伊娃冷冷地说道。 “噢,听着,小宝贝,忘了它。”他擦了擦他的眼睛,“我猜想我是个笨蛋。忘了它吧。” 伊娃突然笑起来:“我不想与你吵架,特里。你对我比其他人更……更美好。”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臂上,“我永远不会忘了这一点。” “有事情,”冯在特里耳朵边说道,“特里,你过来。” “唉?另外找个时间吧,冯。我正忙着。” 但是,冯坚持着:“你过来,特里,过来!” 特里朝远处看去,再一次朝上看着。然后他抚摸着他领带的结,站了起来:“等我一会儿,伊娃。也许是哪个家伙打电话找我。” 他跟在那个中国人后面大步走去,伊娃看见他们通过拱门,消失在相邻的房间中。 伊娃打开她的手提包,拿出她的连镜小粉盒。她不明白埃勒里·奎因为什么要使用那种技巧,对特里·瑞说那番话,她感到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她周围的世界收缩了,而她再一次感到了孤独。 伊娃慢慢地旋开她的口红,并且放平了连镜小粉盒内的镜子。在镜子中,她瞥见那两个人正好在拱门的那边,正在热切的交谈着。她看到了特里的脸,他看上去正在发愁。 而后她也看见了埃勒里传给特里一件小东西,而特里把它放入衣袋里。 神秘!很神秘。伊娃涂着口红——在上嘴唇涂两下,在下嘴唇中心部分涂一下,并且用她的小指扩展红色材料,使它符合她嘴唇的曲线。突然,她的心收缩着,好像要停止跳动,她对此觉得不可思议。她放下了口红,拿起了粉拍,在镜子中注视着特里·瑞如此热烈赞美的他的鼻子。同时她更尝试了做出——迅速地,隐秘地,当然还带着一点点有罪的感觉——她嘴左边的酒窝。 当那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为了隐藏那一种无法隐藏的吸引力,露齿而笑的特里难以置信地用一美元钞票和一些硬币支付了饭的费用,并且向魏用手指轻弹了半美元硬币,而魏非常熟练地接住了它。他挎起伊娃的胳臂,引导她到了皮尔大街,试着压了压她的胳膊肘,而目的仍然是要她放心。 这时埃勒里·奎因先生叹息着,跟在后面。 第十九章 星期五早晨,当拉宾欧维兹夫人——她是一个中年女子,每天来到特里在二号街的公寓,打扫卫生,准备他的膳食——叫醒他的时候,特里正在梦中接着伊娃,并且亲吻着她的酒窝。 “唉?什藏书网么事?”特里从床上爬起来,抱怨道。 “一个电话,”拉宾欧维兹夫人一边摇晃着他的褐色的肩膀,一边断然地说道,“起床,你这懒汉!你只顾睡觉,难道不感到惭愧?” “知道了,知道了。快速离去,格温多琳,”特里吼叫着,开始丢下他的被子。拉宾欧维兹夫人尖声叫着,然后咯咯地笑着,就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特里穿上了他的长袍,并且诅咒着。人们理应把在上午七点给他们打电话的人打倒在地!但是,当他拿起话筒的时候,他迅速地停止了皱眉,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啊,是你。等一会儿。”他跑过去关上起居室的门。 “好了。有什么坏消息?” “现在你可要服输了,特里,”埃勒里说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她。” “噢,唉。”特里说道。过一会儿,他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现在仔细听着,”埃勒里说道,“我的好伙伴,在六点三十分时,正是为了回避你的借口,我还没有起床。你和我同样明白。他们已经发现了伊斯特·蕾丝·麦可卢,并且如果你感兴趣,我想你是感兴趣的,你就赶快穿好你的衣服。” “费拉德尔亚非?” “这样说,你确实知道!是的。昨晚的闪光来得迟了。” 特里凝视着电话:“另外还有什么?” “到现在为止,我们就知道这些。爸爸派维利警佐,乘坐十点的火车到达那里。我想我们俩可以跑到那里——尽可能早一些到达。” “为了什么?” “你不必要知道。你不是跟着我吗?” “伊娃知道吗?” “还不知道,麦可卢医生也不知道。我想我们可以让医生静静地知道,并且带着他和我们一起去。” “我在哪里和你碰面?” “在麦可卢公寓。半小时后可以吧?” “争取二十分钟。” 特里跳着去淋浴。他没有费心去修面,随即穿上衣服,并且在八分钟之内到了门口。但是他却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沉思着回到他的卧室,从他的衣柜抽屉中拿出一支点三八的自动手枪,把它放入身上外套的衣袋里,又拍了拍拉宾欧维兹夫人的第三个下巴下面,就跑着离开了。 麦可卢医生正要喝他的西红柿果汁的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他放下了未曾喝过的杯子。 威尼夏叫道:“你的电话,约翰医生。一个叫奎因的人,他在楼下。” 医生急速拿起了电话。他一边听着,他的脸一边慢慢地变成了灰色。 “是的。”他好几次点着头,“不,她还在睡着。我马上就下去。” 他直接走到伊娃卧室的门旁,并且听了听。但伊娃并没有睡着,她在吸泣。医生敲了敲门,哭声随即停了下来。 “进来,”伊娃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医生走进去,发现伊娃在床上,她的背部对着门。 “我必须出去一会儿,宝贝儿。有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伊娃说道,“我只是没有——睡得很好。” “迪克?” 她没做回答,但她的双肩在抽搐。当他弯腰同她吻别时,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年轻的斯科特博士的冷酷,他的完全的沉默和心不在焉。麦可卢医生想,他知道年轻的斯科特博士不打电话来的理由。接着他想到,年轻的斯科特博士将不再打电话来,这也并不是难以想象的。年轻的斯科特博士已经发现,那步调对他来说太热了些。他想得到的是未婚妻,并不是刑事案件的牺牲品;想要的是一个妻子,并不是报刊上潜在的大标题。 医生爱抚着伊娃乱糟糟的头发。他看到她的那个镶有钻石的戒指,放在一个密封了的信封上面。 他给奎因警官留下了含糊不清的信息,他说会通过威尼夏给他打电话,然后就坐着电梯下到了大厅。 那儿有一个人,并没有握手,也没有说话。 特里叫了一辆出租车在等待着,于是他们都进到车里,司机说话了:“是那个佩恩车站吗?” 他们晚了十分钟,错过了八点的那班车,只好再等上五十分钟,才能乘坐下一列火车。他们在车站一端的餐馆吃了早饭,以打发这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谈话。医生迟钝地吃着,视线并不在他的盘子上。 坐在火车上,麦可卢医生一直看着窗户外面。埃勒里在他旁边向后仰着,闭上了眼睛。而坐在他们前面的特里·瑞,在三张晨纸和后边的吸烟车厢之间分配了他的时间。 在十点四十五分,如同火车从北费拉德尔亚非车站出来时一样,特里·瑞伸手拿起了他的帽子,说道:“过来。”医生起来了,埃勒里睁开了他的眼睛,随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了站台上。出了西费拉德尔亚非车站,他们走向等在那儿的去玻兰德大街的短程穿梭运输车。然而当他们即将进车厢的时候,埃勒里停了下来。 “她在什么地方住的,特里?” 特里不情愿地回答说:“西斐勒。” 麦可卢医99lib?生的眼睑低下来了:“你知道!” “当然,医生。我一直知道。”特里低声说道,“但是到底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呢?” 然后,麦可卢医生一直——当他们走过街道的时候,当他们进入出租车的时候,当特里给司机地址的时候——斜眼看着那个褐色人。 “为什么首先去那里?”特里向后仰着询问道。 “有大量的时间。”埃勒里喃喃低语道。 出租车在一座黑红的砖房子前面进入了一条狭窄、弯弯曲曲、破烂的街道。外面的招牌写着:房屋出租。他们下了车,麦可卢医生急切地朝上凝视着,那是一些装着低劣窗帘的窗户。埃勒里对司机吩咐道:“等着我们。”然后他们爬上了高高的、过时的门前台阶。 一个带着线状的灰色头发的老年女子,词不达意地开了门:“我断言,可敬的人们再也没有任何权利!那么,进来,在它上面取得成功。” 她气喘吁吁,引导他们到了楼上一间涂着黄褐色清漆的门前,这门与这一层楼其余四个门都非常近似。她用一把长长的钢钥匙打开了它,然后站回来,双手放在她下垂的臀部上。 “他们告诉了我,”她充满恶意地说着,“正好保持它的方法——为什么,我不知道。那就是了。我昨天却失去了一个把它租赁出去的好机会。” 这是一个昏暗的肮脏的房间,有一张床,床中间的弹簧下垂着;有一个化妆台,断了一条腿;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前面。床被改造过,床上的毯子翻卷在旁边。一对黑色的抽水机放在地板上,其中一个带着奇形怪状的脚后跟和脚掌;瘦骨嶙峋的摇椅上盖着一件灰色的羊毛衣服,一双丝绸长统袜,一件衬衣。 麦可卢医生到了梳妆台处,抚摸着上面的一瓶墨水,一支笔。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床,看着摇椅,看着鞋,看着床上的喷气发动机的镀金支架,看着窗户上撕破了的有条纹的窗帘。 “侦探正好一会儿要到来,”那老年女子打破了沉默,不再那么粗暴地说道,“如果你们想等——” “我们不想,”埃勒里突然地说道,“来吧,医生。我们不能在这里找到什么。” 他不得不挎起医生的胳膊,并且像引导一个盲人那样引导着他。 出租车把他们带到了警察总部,接着经过了半个小时的烦恼而且无效果的询问,他们终于找到了埃勒里要寻找的官员。 “我们想看伊斯特·麦可卢的尸体,”埃勒里说道。 “你是谁?”那个长着黑黑的牙齿、独特的宽鼻子的官员,疑心重重地按顺序检视了他们。 埃勒里把他的卡片交给了他。 “你们中间的一个是纽约的维利警佐?” “不是,但是这完全没问题。我是奎因的儿子——” “我不在意你是否是奎因自己!我得到了命令,除了维利警佐之外,我不给其他任何人任何信息。他正在从失踪人口办公处带一个人过来。” “我知道,但我们从纽约过来,正是为了找到——” “没有指示。”那个宽鼻子的人很快地说道,“我在执行我的命令。” “看,”特里说道,“我知道吉米·欧·代尔在这儿。我来探望他。奎因和我们将发现——” “好啦,我记得你,”那个人盯着他说道,“你是来自纽约的私家侦探吧,但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欧·代尔也得到了他的命令。” 麦可卢医生僵硬地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一定让我们从这里进去。结束这争辩——” “我们一定得见她。”埃勒里抗议道,“这是一个身份识别的案件。这个人是纽约的约翰·麦可卢医生,他是惟一能进行确定、进行识别的人。” 那个人抓了抓他的头:“那么好吧,我认为你们能够见她。关于这,他们没有说任何事。”他拿出他的笔,并且签署了到费拉德尔亚非城市陈尸所的通行证。 他们在停尸间的石头的平板周围静静地站立着。服务员在旁边漠不关心地地闲荡着。麦可卢医生——对着那具死尸——好像并没有看到死亡后的情景。埃勒里能看到那个膨胀的、带蓝色的容貌,坚硬的颈部肌肉,扩张的鼻孔,但这些那个大块头都看不见。他看到的是容貌的匀整,金发女郎的长长的睫毛,漂亮的头发,面颊的曲线,微小的耳朵。 他看了又看,在他憔悴的脸上带着惊异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奇迹发生了,而他是复活的目击证人。 “医生,”埃勒里温和地说,“那是伊斯特·麦可卢吗?” “是的,是的。那是我的至爱。” 特里转过身去,而埃勒里咳嗽了。那个大块头说的最后的词语声音太低,使得埃勒里知道他不理解。埃勒里礼貌地感觉到这是令人不安的。并非不礼貌,确切地说,但是太——好吧,赤裸裸。他突然理解了,他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明白眼前这个人。 他对上了特里局促不安的眼睛,用他的头示意着朝向远处的门。 他们从大铁门出来,走到了在宾夕法尼亚车站下层的候车室,这时候使埃勒里感到吃惊的是,伊娃也在那儿,坐在长椅子上,凝视着那儿的指着两点的时钟。从她不在大门口等着的事实,埃勒里知道她全然不是在看钟。他们不得不走到她面前,并且摇晃着她。 “啊,亲爱的,”她说道,并把双手叠放在一起,坐了下来。麦可卢医生亲吻了她,坐在她旁边,拿起她的戴着黑手套的一只手。两个年轻人谁都没说什么,而特里退缩在一旁,点燃了一支香烟。她穿着一身黑衣服——黑外套,黑帽子,黑手套。 ——她知道了。 “奎因警官告诉了我。”她简单地说。她的眼睛周围虽然擦了粉,却是肿肿的。 “她死了,伊娃。”医生说道,“她死了。” “我知道,爸爸。你不幸,不幸的事情。” 埃勒里溜达到附近的报摊上面,对穿着整齐的矮小的灰色老人说道:“有什么想法?” “你没想到,”奎因警官平静地说道,“你打算从什么事情上着手?从星期一以来,我就跟踪着麦可卢女孩子和特里。我知道在今天早晨你们没上火车之前,你打算去斐勒。” 埃勒里脸红了:“如果那是任何对你的尊严的侵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事情。” “我也知道这一点。到这里来。” 埃勒里在孤立无援、怒气冲冲的心情中跟随着父亲。 他讨厌神秘。他总是讨厌神秘,神秘的东西烦扰了他富于才智的平衡的感觉。这就是他总是对罪案的破解如此有兴趣的原因……现在这个案子有太多的神秘之处。不是简化,而是每一件事情都搅和在一起。 只有极少的事情是清楚的:麦可卢医生已经期待找到活着的伊斯特·蕾丝·麦可卢,而这最后的秘密的希望,随着她死亡的消息而破灭了。而特里·瑞并没有期待什么事情,除了他们已经发现的之外——伊斯特·蕾丝·麦可卢死在她自己的手上。她的自杀,他始终知道。同时埃勒里能想象出特里对此长时间保持沉默的原因。但是,这一切并不足够,远远不够…… “换一种气氛,我们能够理智地谈话。”警官停在长凳前说道,“现在真相已经出现了。” “可怕的真相,嗯?”麦可卢医生笑着表示道,而他的笑容是可怕的。 “我感到遗憾,医生。这肯定是对你相当糟糕的打击。”老人自己坐下了,然后拿出了一小撮鼻烟,“今天早晨,你进行了身份确定吗?” “是伊斯特。我已经十七年没见过她了,但是,那是伊斯特。我认识她——在任何情况下。” “我没想到有很多的可疑之处。喂,特里!你知道,费拉德尔亚非警察起初不能识别身份。星期一夜晚什么时候人们发现她中了氰化物的毒而死亡的?” “星期一夜晚。”伊娃在微弱的声音中重复着。 “——确定她的身份,并没有直接的线索。她给女房东的是虚假的名字和地址。他们努力去找那个地址,想找到是否有什么人认识她,但是他们发现名字和地址两者都是伪造的。她给了地方的街道——费拉德尔亚非——但是,那儿并没有任何街道是这个名字。” “星期一夜晚什么时候?”埃勒里皱着眉头说道,“那个费拉德尔亚非的可恶的官僚,并没有给我一点信息。” “在午夜之后。那个女房东起了疑心,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自己也没有任何细节。好吧,当纽约的描述传过去的时候——美丽的、白肤金发碧眼的,大约四十七岁左右,五英尺七或八英寸高,体重在一百三十至一百四十磅之间,而且有着残废的右腿,他们最终检查了所有陈尸所的记录,并与他们对住宅自杀案中的描述联系到了一起。昨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才通知到我们。”警官叹息了,“我让我的维利警佐到那儿,去拿她自杀的原始记录。” “自杀记录!?”麦可卢医生大声叫道。 埃勒里变得坚硬了:“什么自杀记录?” “他们发现了在被褥下面她的手中有一张皱巴巴的便笺。” “她写了便笺?”特里怀疑地喃喃低语道。除了埃勒里,别的人都没有听到他的话。 奎因警官窘迫地摸了摸他的小胡子:“看看这儿,麦可卢小姐,我不能对你说我感到多么地遗憾。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将意味着什么。”——伊娃慢慢地转过身来——“所有坏的事情都有某些好的东西伴随着它。好的东西——对于你——是蕾丝谋杀案解决了。” 麦可卢医生从长凳上跳了起来:“蕾丝谋杀——” “对不起,医生。在她自杀之前留下的便笺中,伊斯特·麦可卢坦白了对她的妹妹的杀害。” “我不相信!”伊娃叫喊道。 他从他的衣袋中取出了折叠的纸张,平平地展开它。 “昨天晚上,他们在电话中口述了这张便笺,我记录了下来。能请你读一下吗?” 伊娃伸出了哆哆嗦嗦的手,而麦可卢医生从她的手中把纸取过来,因为她的手指渐渐变得无力,而且呆滞。他们在沉痛的沉默中读着上面的文字;在这之后,医生把它毫无效果地交给了埃勒里。 特里·瑞的眼睛从埃勒里肩上面急切地浏览着。 即使通过总部的文具和奎因警官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机械的加工,便笺作者的深度的疲劳和沮丧的心情也显示出来了。 给发现我的任何一个人: 我不能不置一词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有我自己的法官。现在我是我自己的死刑执行人。我已经拿走了一个生命;现在我拿走我自己的。 亲爱的女儿,原谅我。相信我,我的亲爱的,你已经给了我秘密的幸福。这与我给你的相比,要更多。你的母亲是个恶人;感谢上帝,这恶人还是个人,她能够把她的可耻的秘密藏起来,不让你知道。祝福你,我的至爱。 亲爱的约翰,我已经毒害了你的生命。我知道你在很久以前就爱我。并且,现在你爱我的妹妹,我们闪电般的命运再一次遭到打击。我已经看到它的到来,而我无力反抗它。因此,我已经做了绝望的我必须做的可怕的事情……只要你不走开!只要你带着她和你一起走!因为只有你,才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我妹妹生命的人。但是随着你的离去,对我们无情的命运的最后的保护,她的最后的希望,都离去了。 也许上帝会对我们俩人——我的妹妹和我——的灵魂表示怜悯。再见,约翰。照顾我的可爱的女儿。 谁发现了我,掩埋我的身体和这张纸。 埃勒里感到特里紧握住他的胳臂。 “到这里来!” 他们往旁边走了。 “看,”特里严重地说,“有些事情全都是荒诞的!” “你是什么意思?” “啊,她确实写了它。但是,她决没有杀她的妹妹!” “你怎么知道?”埃勒里重新读了那信。 “我告诉你我知道!她无论如何不能够。如果她干了,她怎样从卡伦的卧室溜出来?即使她能从费拉德尔亚非回来干这件事,然后再回去在那个西斐勒洞穴中拿毒药!” “好吧,”埃勒里小声说道,“一个人杀了卡伦·蕾丝,因而,一个人从那个房间溜出来了。为什么不是她?” 特里凝视着他:“你站在什么立场?你的老人认为案件已经侦破。你打算去告诉他那个用门杠闩上的门吗?” 埃勒里没做回答。他第三次从头至尾读了那封信。特里一直用深谋远虑的眼光冷冷凝视着他。 这时警官在他们后面说话了:“你们两个狂想家在唠叨些什么?” “啊,我们在讨论这便笺。”埃勒里随即回答说,并把它放入自己的衣袋中。 “这是可笑的事情。”警官思考着说道,“在让她自己像囚犯那样,被这蕾丝女子关起来九年之后,她突然寻了短见。她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我猜想她变得完全疯狂了。” “是呀,”特里说道,“某些事情突然地发生了。那就是原因,警官。” “你知道,”警官皱着眉头说,“我已经仔仔细细地考虑过这件事情。你得到最奇怪的概念。你想想,为什么这日本女子——可纽梅——必须为卡伦·蕾丝从楼下带来一张纸?你会想到,蕾丝女子将要去屋顶阁楼——那儿有大量稿纸在上面呀。” 那褐色人的脸像石膏那样凝固了。但是他带着笑容平滑地说道:“把它留给警官吧,这儿还是想些新奇的事吧!有什么区别?你已经找到了登记入册的杀人犯,不是吗?” “我不知道。”警官不安地说道,“我仅仅知道这一直烦扰着我……那么,发现它够简单。我们将询问她。” “爸爸——”埃勒里开始说话。 但是,警官已经朝着长凳走回去。 特里迅速地说道:“我要走了。” “去哪儿?” “蕾丝的房子。我将首先看看那个日本人。让我试试看!” “你不能做这类事情。”埃勒里说道,“特里,别做傻驴,去搅乱一些永远不可能明白的事情,你要负责任的。” “让我试试看!” “不行。”他们瞪着眼睛,互相注视着对方。 “你们俩人出了什么事情?”警官询问道。他们转过头去,发现老人、伊娃和麦可卢医生都在他们后面。 “我要砰地一声打你这个烧得半熟的儿子的鼻子!”特里冷冷地说道,但是,他设法向埃勒里做了个鬼脸,“告诉我——” “你们都停下来。”老人生气地说,“我对你们已经恶心和厌倦了。过来,埃勒里,麦可卢他们要和我们一起去。” “说话,伊娃,别去。”特里挡在她前面迅速地说道,“你们全部都是——为什么不用轻松的步伐回家,并且——” “不。”伊娃沮丧地说道,“我想去拣一些我的——我妈妈的一些东西。” “你能在明天去做!” “瑞,”麦可卢医生说。 “但是——” “请让我过去。”伊娃冷冷地说道。 特里放下他的手,耸了耸肩。 第二十章 那个白人女仆——欧·马拉——开了门,让他们进入了华盛顿广场的房子。她穿着一身老旧的灰暗的衣服,她那愚蠢的双眼非常粗暴。 “说,你打算让我在这儿待多长时间?”她看着警官询问道,“你们没有权利把我留在这里,我的男朋友这样说——他在为一个律师工作。并且,谁支付工资给我——唉?回答我这些问题!” “你注意你的舌头,”警官温
和地说道,“如果你是个市民的话,现在就不要多长时间。” “我将支付这女孩子工资。”麦可卢医生说道。 “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女孩子马上说道,并朝着医生笑了笑。 “可纽梅在什么地方?”老人询问道。 “在附近某个地方。” 他们沉默着走到楼上,看到了在起居室睡椅上打磕睡的侦探利特。 “日本女子在什么地方,利特?” “唉?没看到她,警官。” “那么,去把她找来。” 利特打着呵欠,动身去了。这时伊娃正向着卧室羞怯地走过去。警官用仁慈的音调说:“这没问题,麦可卢小姐,如果你想上去,你就去吧。” “我和你一起去!”特里说。 “我宁愿一个人去,特里。”伊娃在通往屋顶阁楼的楼梯门处消失了。 他们听到了她那缓慢的步伐,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自己拖进屋顶阁楼里去。 “可怜的孩子。”警官说道,“这对她一定很残酷。医生,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 麦可卢医生走到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庭院:“警官,打算怎样处理伊斯特的尸体?” “法律对这没有更多的规定,医生。” “我想安排她的葬礼。”他停了一下,“并且当然了,也为卡伦。” “当然……啊,进来,可纽梅。” 那日本女子畏怯地站在门口,她的倾斜的眼睛带着忧惧的眼光。利特威严地出现在她后边,以切断她逃跑的退路。 “等一会儿,警官。”麦可卢医生转过身来走向可纽梅,拿起她起褶的褐色的手,“可纽梅。” 可纽梅含糊地说话了:“噢,麦可卢医生。” “关于卡伦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可纽梅。”他温和地说道,“并且知道伊斯特的事。” 她感到害怕地仰望着他:“伊斯特她死。伊斯特长的时间因大的水而死。” “不,可纽梅,你知道那不是实情,你知道伊斯特在楼上那间小房里居住。你知道,撒谎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可纽梅。” “伊斯特死,”可纽梅倔强地说道。 “是,可纽梅,伊斯特死了。但她仅仅在几天以前死了。那些警察在另一个城市,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发现了她的尸体。你明白吗?” 一瞬间,那战战兢兢的老年女子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而后她突然哭了起来。 “你没有必要为任何人的缘故再继续撒谎了。”医生低声说道,“可纽梅。”——她一直在哭泣——“只有伊娃留给你了,可纽梅。只有伊娃。你明白吗,可纽梅?只有伊娃!” 但是,此时这年老的女子太过悲伤,因此她不能领会西方人暗示中的微妙含义。她仅仅能够悲叹:“小姐死。现在伊斯特死。可纽梅会变成什么?” 特里对埃勒里咕哝道:“没有用。她不懂。” 警官微笑着许可了,他让麦可卢医生把她引到长沙发上,让她坐下,而她的悲痛使她的躯体前后摇晃着。 “你不要担心你变成什么,可纽梅。”医生迫切地说道,“你喜欢照顾伊娃吗?” 可纽梅流着眼泪,突然地点着头:“可纽梅照顾伊娃母亲。现在可纽梅照顾伊娃。” “保护她?”医生低声地说,“说,不做任何给她带来伤害的事情?是吗,可纽梅?” “我照顾伊娃,麦可卢医生。” 医生站起来,又回到了窗户边。他已经做了全部他能够做到的。 “可纽梅,”埃勒里说道,“是卡伦小姐吩咐你,决不说出有关伊斯特小姐活着,并住在这房子里的任何事情?” “小姐没说,我没说。现在小姐死了,伊斯特也死!” “你知道谁杀死你的小姐吗,可纽梅?”警官小声说道。 她在迷惑中抬起了她沾满泪水的脸:“杀?谁杀小姐?” “伊斯特。” 可纽梅的嘴微微张开,一个挨着一个地看着他们这些人;明显地这信息对她来说是太严重了。她再一次哭泣起来。 从门外传来伊娃微弱的声音:“我不能——我不能摸到那儿的东西。它太——黑了。我的问题是什么?” “这里来,小宝贝。”特里说道,“不要——” 但是,伊娃仍旧走到可纽梅身边,随后坐下来,双手搂住了正在流泪的日本人:“别担心,可纽梅。我们将照顾你。” “看,”警官说着坐到了那老年女子的对面,“星期一下午,你记得吗,可纽梅?当时卡伦小姐让你去楼下,拿一些纸要写东西?你记得吗?” 那灰色的头点了点,她的脸埋在伊娃的胸前。 “你知道为什么卡伦小姐让你去取写字纸的原因吗?她应该知道在屋顶室房间中有很多的纸。你记得吗,可纽梅?她说了什么吗?” 可纽梅坐起来,露出了她的脸。她的脸看起来空虚,并且在老年的黄皮肤中愈加憔悴。站着的那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多长时间,要视可纽梅而定。多长时间…… “小姐不能去伊斯特房间。”可纽梅说道。 这样,他们都失败了。什么都没有得到。在睡椅上伊娃面无表情地坐着,双手叠放在一起等待着,就好像囚犯在等待着死亡宣判那样。 “她不能去——”警官开始被困扰了。然后他停下来了,看着周围的他们,他们都很平静。特里·瑞——他实际上不在呼吸。麦可卢医生——就像一个死了的人。埃勒里——表面平静但非常紧张。伊娃·麦可卢——完全一幅听天由命的神态。 他突然用暴力握住那老年女子的手:“你想说的是:她不能到伊斯特房间里去?告诉我,可纽梅!为什么她不能?门开着,不是吗?” 不幸的可纽梅对暗示充耳不闻。那想法正在抽光空气——是的。说它开着,它是开着——没有找到她。她再次稍微摇摆着说道:“这门是插住的。我们不能打开。” “哪个门?指给我看!” 像期待表现似的,可纽梅的热情有点上升了,现在她能够合作了,她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走到卧室里通往屋顶阁楼的开着的门。 她把她的起褶的手指头紧贴到了门板上,这对于犹如在睡椅上生了根似的伊娃,恰好像一只按在电钮上的手指头。这一次,她迟钝地想着,没有干涉的可能。这一次,她知道,是终点了。 奎因把他的胸中静静地装满了空气:“插住,嗯?这99lib?个小的插销在这里——它推不开?” “插着。”可纽梅点头表示,“小姐试着开——不能。可纽梅试——不能。我们试,又试;不够强壮。小姐发疯。她说可纽梅下楼,带来信纸,她想写信。可纽梅去。” “这正好在伊娃小姐来之前,是不是?” “伊娃来的那时。可纽梅马上拿来信纸。” “我知道了。”警官说道,喘了口气。 “我知道了,”伊娃想着,“他终于知道了实情。这样一来,不管母亲写了什么,它最终来到了家中,栖息在自己上面。”当他在卧室门口琢磨着她时,他看见——并且,在伊娃看来,他好像有一千双眼睛,它们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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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都如此尖细,如此冷酷无情。 “你毕竟已经带我在旋转木马上了,年轻的女子。”警官说道,“但是,这是我最后的骑马,同样也是你的。” “听着,警官。”特里不顾一切地开始说道,“她给它全部错——” “啊,有某些错误,好的——确实非常地错误。你的母亲不能杀卡伦·蕾丝,麦可卢小姐。恰好在案发之前,屋顶室的门打不开。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不能通过那个门进卧室,或者从卧室出去——卡伦·蕾丝并不能允许任何人通过那个门进入这房间。窗户被关闭——任何人不能使用它们出入。同时任何人都没有穿过这起居室,这是你自己说的。那么你的母亲怎样能做这件事?她不能,只有你能
,你杀害了你的姨母。” “我已经多次说过,尽管说了无用,我仍然要再说一遍,”伊娃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没有,我没有杀害卡伦。” “是的,”奎因警官说道,同时瞥了一眼特里,“既然如此,我来好好考虑一下,自作聪明的瑞先生,我会送你到合适的地方。在格维尔弗依尔来到这里之前,你在案发之后,打开了那个门的插销。如果其他两个女子不能打开它,麦可卢小姐也没有机会——那么是你做的,为你知道的并不存在的杀人犯开辟一条逃跑的道路。你知道,始终只有这女孩子有可能杀害卡伦·蕾丝!” 伊娃说道:“请。啊,请。你必须——” “别说话,伊娃。”特里迅速地说道,“别张开你的嘴。让他胡言乱语吧。” “至于这女子伊斯特,现在我看看我在什么地方出了错误。老实站着,瑞!利特,看住瑞。她在袒护女儿,她的——把她女儿的罪过承认过来。因为她实际上不可能在犯罪,所以她不能说出实情。” 在冻结的气氛中,卡伦·蕾丝在另一房间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响了。它又响了一次。最终警官说了:“看着,利特。”然后便出了视线之外。 “你好,啊,托马斯!你在什么地方?那么,你到底找到了我!你想得到什么?”老人在听着,他又听了更多一会儿。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放下了电话,回到了起居室。 “那是我的职员,维利警佐,”他慢慢地说道,“他正好从费拉德尔亚非回来了。他的消息除掉了这最后的怀疑。从他告诉我的,我好像误解了伊斯特在坦白她没有犯下的罪行的动机。那正好是另一个被澄清的细节。她并不是在掩护她的女儿,因为这样做她必须知道卡伦·蕾丝己经死了。而她不可能知道卡伦·蕾丝已经死了。那句所谓的‘拯救我妹妹的生命’肯定意味着别的什么东西。” “维利警佐发现了什么?”埃勒里刺耳地问道。 “在她的尸体找到之前,那个伊斯特·蕾丝·麦可卢已经死了四十八个小时!她是在上星期六夜晚自杀的,而卡伦·蕾丝直到星期一下午才被谋杀。这样就使你的母亲双倍的清白了,麦可卢小姐——而你却和地狱一样有罪!” 伊娃瞪大眼睛,狂暴地喊叫着,跃过长沙发,从利特身旁冲进了大厅。他们听到她跑下楼梯的得得响声,他们都一动不动地呆呆地站在那儿,直至他们听到那前面的门砰地一声与她那呜咽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的时候。 “伊娃,”麦可卢医生叹息着跌坐在长沙发上。 警官呼喊了,而利特,嘴张着,移动了他自己。但是莫名其妙地,当他要穿过门口时,特里·瑞挡住了他的去路。然后他们碰撞在一起,利特惊恐地大叫着,重重地摔倒了。 “我替你去捉她,警官。”特里·瑞用坚硬的单调的声音说道,同时奎因警官用双眼凝视着特里手中的点三八自动手枪,因此警官停留在原地未动,接着,伸开手足躺在地板上的利特也选择了静止,“我将找到她,我一直想当个警察。”特里严厉地说道,动身去追赶伊娃,同时带走了起居室这边房门的钥匙。在他们明白之前,门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关上了。 然后发生了全过程中最惊人的事情。他们全都忘掉了矮小的可纽梅。矮小的可纽梅沉着地向门走去——如此沉着,使他们只能惊讶地张开嘴看着——她转动着钥匙把门锁上,然后快步穿过房间,并且在奎因警官鼻子底下,把钥匙扔出起居室窗户的铁栏杆,落到了庭院里。 “该死的!”奎因警官再一次想起了他的舌头,尖声地叫骂道。他狂怒地跳上跳下,在利特伸长的脖子上面挥舞着他的拳头,“我将给他们什么!我要让他们出洋相!这是个阴谋集团——一个……笨蛋!蠢人!制鞋匠!”他猛地使劲拉了利特的衣领,“毁掉那个门!” 利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然后扑向门板,但坚实的门板使他徒劳无益。 “他们能逃脱?他们能跑掉?他们已经把自己处以绞刑了!”老人向卧室门急忙奔跑了。 “你打算做什么?”麦可卢医生瞪着眼睛问道。 “准备好一张逮捕令,”警官喊道,“以谋杀和谋杀同谋起诉他们——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第二十一章 埃勒里·奎因先生拉响了他自己公寓的门铃。过了一会儿,迪居那面带惧色地开了门。 “没有问题。”埃勒里一边说着,一边精神勃勃地走进他的起居室,而那里并没有一个人,“迪居那,把前门锁上——我说。”他朝外边怒吼道,“怎么搞的,你这九九藏书个疯子!” 特里·瑞从埃勒里的卧室中伸出了头:“好啦,别那么大声叫喊。过来,好孩子。” 伊娃从卧室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跌坐在垫得又软又厚的椅子上,双臂交叉在胸前,蜷缩在椅子的角落中,就好像她非常寒冷似的。特里看了看手里的左轮手枪,脸红了,并把它藏了起来。 “现在,”埃勒里说道,脱下帽子放在一旁,“你有什么高明的想法,伊娃?你已经精神错乱了吗?”——伊娃看起来很悲惨——“四处奔跑!并且你,特里。我以为你会理智一些。”他令人厌恶地点燃了香烟。 “我也是精神错乱了。”特里苦涩地说道,“最起码我过去经常有理智。给我一个吃力的工作,行不行?我已经陷入了她的困境。” 埃勒里提供了他的情况:“你拔出枪,对准了我的父亲!” “我没有。枪正好从我的衣袋中露出来,而那个傻瓜利特挡住了我的去路。好吧,我能做些什么?她绝对是我曾经见到的最孤立无援的女子。她不知道任何事,我不能把她丢下不管。他们己经在第一个街道的角落那里认出了她。” “我已经把一切搞得一团糟。”伊娃心不在焉地说道,“爸爸怎样了?当——当我跑的时候,我没考虑他的事情。” “我已经让他回家了。你认为他怎样了?”埃勒里对她皱着眉头。 “当然很沮丧了。他带着可纽梅和他一起走了。这老女士比我们哪一个都更有勇气。” 她看着他:“我能做什么?” “如果我比你们两人有更多的理智,我将劝你们自己去投案。”埃勒里厉声说道,“但是,我已经害了和你们相同的心理病。当然你们了解,这不能继续下去。或早或晚你们将被发现。” “她在纽约最安全的地方。”特里故意拉长调子说道,猛地坐在长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吸着烟,“想象一下,当警官发现她在的地方时,他的脸色会如何!” “你有着最变态的幽默感。想象一下,当他发现我也是这件事的共谋犯时,他的脸色会如何!” “特里告诉我,”伊娃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样在姓冯的店里把你自己的钥匙给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人会如此仁慈?” “是呀,”特里说道,“你说什么呀?躲藏在这样的地方是你的主意。” “好吧,就算是这样!这全都是非常要命地愚蠢。”埃勒里瞪着他的香烟,“你要想到,这女孩子是谋杀案中第一号的嫌疑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做,我对我自己感到厌烦。” “我告诉过你,”特里说道,“她已经得到了最奇怪的方法,使神志清醒的人变得疯疯痛癫。我自己也不理解。” “有时我想到——”伊娃把她的脸藏起来了,“有时我以为我真的杀害了卡伦——在一场恶梦中,神志不清的,不……” 埃勒里不安地踱着步子:“这样的谈话没有帮助。我们不能再排除现实。我们最终是要面对面地处理它。最多你们有几个小时的自由,而在那之后——就要在铁窗里面了。” “我准备好了现在我自己去投案。”伊娃低声地说,“当他——他说的那些事情、事情使我跑掉。你总是要从吓唬你的东西那儿跑掉的。打电话给他,奎因先生。” “住口。”特里从长椅子上怒吼道,“现在你不能后退——现在你必须突破它。也许某些事情将会发生。” “奇迹?”伊娃并不幽默地笑了,“我已经把一切事情搞糟了。我接触的每个人都精神不太正常……像母亲,像我的母亲。”她停下来,然后突然说道,“这像是个诅咒。听上去好像荒谬,是吗?但是我已经使你陷入麻烦,特里,而我给我爸爸的只是心痛,并且使奎因先生对他的父亲撒谎,并且——” “住口!”特里大叫道。他离开了长椅子,并且开始在房间四周跟着埃勒里踱步。迪居那从厨房的门缝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各自盲目地盘旋着,就像是在浓雾中。 “保持安静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特里含糊地说道,“她在你的手中。奎因——我也是,直到事情结束。它全都被弄得乱糟糟的。我认为我不一定能用荣誉遮盖我自己。” 伊娃闭上了眼睛,背靠椅子躺着。 “看,”特里说,“卡伦·蕾丝在一周前的星期四就与我联系上了。她告诉我伊娃母亲的事情,只不过她没这样称呼她。正好在她家里有个朋友同她在一起,这个朋友头脑中有些病,并且是在用‘符咒’鞭挞疾病期间,因此她害怕这不幸的东西会带来某些伤害,所以要求不要用任何宣传广告去找伊娃的母亲,找到后把她带回。在我得到描述之后,这听起来很荒唐——好像金发女郎在晚上潜入水中,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在周围侦察过,我感到可疑。我不喜欢滑稽的案件。我甚至在不让那蕾丝女子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了那个屋顶阁楼。我看见了足够的东西,告诉我事情非常地可疑。但是,我接受了这案子——她坚决主张,她不想要警察参与其中——并且开始了工作。” 埃勒里停止了踱步,他坐下来,吸着他的香烟。伊娃躺在大椅子上,看着那褐色人的每一步移动。 “好吧,它并不困难。”特里把他的烟头扔进了无火的壁炉中,“我找到了她的踪迹——追踪她到了费拉德尔亚非。我在那里,在总部找到欧·代尔,但他们不知道任何事情。无论如何,那以后的是细节——一个出租车司机——你知道那技术。我一直向卡伦打电话汇报,没有对她说我多么热心想发现它的全部的情况。我已经使它成为我自己的业务,范围包括:关于蕾丝女子是什么样的人,关于麦可卢医生,关于伊娃——但是,没有任何人有什么感觉。 “星期一早晨我发现了她,在那个住所的屋子里。我进入了那所房子,进入了她的房间,没有让那个女房东、女告密者看到我。我发现了她因中毒而死了。”他看了一眼伊娃,然后眼光离开了,“我感到遗憾,小宝贝。” 伊娃这一次感到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激动。她的内心干涸而且空虚,就像被太阳晒干发硬的葫芦。 “我看出了她是自己下毒,并且已经死了两天了。因为我没有触摸任何东西,所以我没看到自杀便笺。我开始盘算。我该不该告诉蕾丝女子?我应该把警察找来吗?最终我决定回到纽约,并且不告诉卡伦——看一看她说什么。整个事情冲击了我,和地狱同样可笑。于是我走回来,没告诉任何人伊斯特已经死了。女房东肯定是星期一夜晚偶然发现了她。给我一支香烟。” 埃勒里沉默地给了他一支。 “我星期一下午较晚时回到纽约。我已经知道她和总部的侦探在五点钟有个约会,因为她在星期日解雇我的时候在电话中这样告诉我的。于是我想,她肯定对那个金发女郎相当害怕,因为她曾经说过不要警察插手,而后又去找他们。我在大学地区的药店中打了电话,但是并没有人接。我想我知道一些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如果火上有烤着的任何东西,我想得到我的一块。”他辩解地喃喃低语道,“你知道它怎样成为了我的业务?” “并没有任何人接。”埃勒里沉思着说,“换句话说,卡伦·蕾丝死时并不知道她的姐姐已经死了?” “我这样推测。那么,我赶到这所房子,因此发现了伊娃。”特里再一次皱眉了,“在我帮助这孩子之后,我留在了现场。我知道伊斯特不能做杀害蕾丝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她在卡伦之前死了。同时,我希望在这里能够给这孩子全部的时间。那个在费拉德尔亚非的尸体是我的王牌。如果我看到那孩子陷入困境,我打算看到适当的身份识别会产生……无论如何,我与时间赌博,然而我们在这里是最后期限。你的老爸发现了那个屋顶阁楼的门,这就破坏了一切。” “这就是全部经过吗,特里?你能确定,这就是全部经过?” 特里直盯盯地看着他:“现在我在清算,奎因,那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所以,帮助我。” “啊,特里。”伊娃说道,然后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而她则抬头仰望着他。于是,他弯下腰,用他的双臂笨拙地、感到不好意思地搂住她,而她也缠住了他。 埃勒里坐下,狂怒地吸着烟。 十五分钟之后,埃勒里抬起头来说:“伊娃。”她从特里的双臂中含糊地转过头去。埃勒里的脚一蹬跳了起来。 “当你在起居室——在你发现你姨母的尸体之前——躺在睡椅上的时候,你没听到来自卧室的声音吗?” “你的父亲在那个星期一就已经问过我了。我没有听到。” “你确定?”他机械地说道,“想想,伊娃。任何运动,格斗的声音,叫喊,谈话的片段?” 伊娃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运动,格斗…… “其中很可能有什么线索。”埃勒里喃喃低语道,“有丢失的部分。如果我能得到它……想想,伊娃!” 最奇特的事情在她的头脑中响起——一种刺耳的声音挣扎着出现,某种奇特的音波在记忆的边缘上颤抖着。它是什么?它是什么?当她在读书的时候…… “我想起来了!”她叫道,“鸟!” 特里含糊地说道:“鸟?” “那个鸟!它呱呱地叫了!” “啊,阁下。”埃勒里说道,他的手指——把香烟放入嘴中——在轻微地震动,“绿础鸟!” “它正好在支持我。现在我更记得它是多么可怕的声音了——如此无人性,非常令人讨厌。” “绿础鸟。”埃勒里在不可思议的声音中重复着,“这样,就是它!” “什么?”特里迅速地问道,“它是什么?”伊娃和他坐起来,凝视着埃勒里。 “这全部事件的钥匙,”埃勒里说着,像个疯子那样大步走着,大口吸着烟,“如果这是惟一的可能!你不是说——你们中的一个,我无法回忆起是谁——当你在罪行发生之后进入那卧室的时候,那鸟笼正好是空的?” “确实是空的,”特里开始说道,然后他停下来,迷惑不解地看着,“什么,如果那糟糕的东西不在那里,伊娃怎么能听到鸟呱呱地叫呢?”他抓住了伊娃的肩膀,“或者是它?当你进去的时候,它在卧室吗?当我到那里的时候,它不在了!” 伊娃让她的额头起褶了:“我确定它不在了。我不记得它是否飞下来,或者它是否飞出去。真的,我认真想过了,我确定它不在笼子里。不,它不在那里。” “我将被贬斥!” “当然,”埃勒里用不高的声音说,“鸟可能实际上不在房间里。它可能在外面,而伊娃听到它的声音从……等一下。”他跑向卧室,“伊娃!你家的电话号码是什么?”伊娃告诉了他。他们听到他抓起电话,拨动号码,“你好!……啊。请让我同麦可卢医生说话。” 伊娃和特里在门口看着,困惑着,他们感觉到气氛紧张,是那种可能把不确定的事物勒死,而把希望挤压出去的紧张气氛。 “麦可卢医生!我是埃勒里·奎因。” “你找到她了吗,奎因?”医生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威尼夏,我的有色的女子,以及可纽梅。好吧?” “是。她在我的公寓。目前还安全。” “感谢上帝!” 埃勒里热心地说:“让我给——” 但是,麦可卢医生以迟疑不决的声调说道:“等一下。有门铃。如果我不在两三分钟内返回,你就挂断电话。这也许是你的父亲或他的一个部下。奎因——照顾伊娃!” 埃勒里在电话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等待着。在门口,特里和伊娃一起蹑手蹑脚地靠过来。 “没问题,”麦可卢医生解脱似地说道,“仅仅是那个欧·马拉女孩子。警官让她走了,而她已经回到这里,找我要我答应给她的工钱了。” 埃勒里的脸变得明亮起来:“说来有运气!抓住她不放。医生,现在让我和可纽梅谈话。”他等待着,对在旁边的他们迅速地说道,“祈祷吧,你们两个人。一些事情告诉我——” 可纽梅尖声尖气地说:“唆?唆?你捉了伊娃?” “是的。听着,可纽梅。你想帮助你的伊娃,是不是?” “我帮助,”可纽梅简单地说。 “好!那么你必须答复一些问题。” “我回答。” “小心地听,深深地思考。”埃勒里把他的词分隔开,用审慎的声调中说话,“当你在星期一下午,为了给蕾丝小姐拿稿纸的时候,正好看到在你身后的伊娃之前,绿础鸟是在卧室里的鸟笼中吗?你知道绿础,卡西-都里?在笼中吗?” “卡西-都里在笼中。是。” 就好像可纽梅已经答应他给他在天国里的报酬那样,埃勒里绝对高兴地笑了:“可纽梅,还有一件事情。你知道当人们发现她死了的时候,卡伦小姐是怎样打扮的?” “穿着和服。她有时候穿和服。” “是的。但是,我想知道的是:当你拿来写字纸进卧室的时候,她怎样打扮的?” “相同。穿着和服。”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当门被粘住的时候,在她让你去取写字纸之前,她穿什么衣服?” “噢!那个时候她穿衣服——美国衣服。” “啊!这么看来,”埃勒里喃喃低语道,“也是很短时间,仅仅两三分钟之前……”他对着电话迅速地说道,“你做得很好,可纽梅,并且,伊娃感谢你。让我和麦可卢医生说话……医生?” “是,是,是的。奎因?你发现了什么?” “好多!保佑可纽梅!现在仔细地听我说话。我不能用电话做这件事。我希望你带着可纽梅和那女孩子日内瓦·欧·马拉来我的公寓。你明白吗?” “你说的任何事都行。现在?” “马上。医生,小心点。确保没有人看到你。你认为你能不被注意从那房子里溜出来吗?” “后面有个商人入口。”医生喃喃低语道,“还有紧急情况楼梯。我想它可能已被控制。你认为他们在监视我吗?” “这是可以想到的。他们自然会想到伊娃将努力去与你接触。因此,要小心。” “我会。”医生严肃地说道。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埃勒里转过身,向着那正在等待的一对。 “我认为,”他轻轻地说道,“我们即将进入这个策划的决定性的阶段,就是从技术角度被称为结局的阶段。振作起来,伊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既然如此,当我在起居室考虑一会儿之时,你们俩人为什么不在这儿休息休息呢?” 他走出去,并且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二十分钟之后,伊娃开了卧室门,埃勒里睁大了他的眼睛,而迪居那同时开了前门。伊娃有点脸红,但看上去她的眼睛比这些天以来更加有精神,更加清楚明亮,而特里看起来傻乎乎的,像个笨拙的男孩子那样跟着她。 “爸爸!”她跑向麦可卢医生。埃勒里把那两个等在后面的女子让进了起居室。 “关上那扇门,迪居那,”他迅速地说道,“现在别害怕,可纽梅。还有你,欧·马拉小姐。我想和你们两个谈话。”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那爱尔兰的女孩子温怒地询问道,“医生拉我到这里,好像我是——” “你很快就会好的。医生,你们没有被盯梢?” “我认为没有。奎因,这是为什么?你已经在过去的半小时中给了我更多的希望,比——” “在事情开始之前,医生,”特里·瑞打断他的话,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告诉你那个——” “如果任何人都说任何事,”奎因警官从门口评论道,“那将真正是你的。” 像从头顶泼下一桶冰水,他们全都沉默了。他们全部都有点畏缩,就像罪犯被当场抓住一样。然后埃勒里扔掉了他的香烟:“你不该在错误的时间出现!”他生气地说道。 “我要和你谈话,”奎因警官说道,他的眼睛并没有去看本能地拥靠在一起的特里和伊娃,“靠后一些,托马斯,要确保这一次不要让他们跑掉。” “他们不会了。”维利警佐从休息室说道。他关上了公寓的门,并用他的背倚靠在上面。 麦可卢医生看上去奇怪地缩拢着,跌坐在扶手椅中:“这样,你终究跟踪了我。” “没什么,爸爸。这样更好。”伊娃平静地说道。 “我们总是监视着后面的出口,医生。托马斯!” “在。” “逮捕令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 警佐猛地站起来,把一张纸放到警官手上,然后退回去。 “伊娃·麦可卢,”那老人开始冷冷地说道,并没有打开那张纸,“我逮捕你——” “爸爸。” “我逮捕你——” “爸爸,在你继续之前,我想和麦可卢医生说句话。” 警官铁青着脸:“还有你,”他苦苦地说道,“想想你对你自己的父亲做的这些事情!在我自己的房子里窝藏罪犯!为此我决不原谅你,埃勒里。” “请让我和麦可卢医生说句话,”埃勒里温和地说道,“或者我不能?” 警官瞪着他的儿子。然后他半转身走开,恶毒地咬住他的小胡子的末端。 “医生,”埃勒里在那个大块头耳边低声地说,“我警告你,只剩下一个机会了——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如果我错了,我们就完了。” “你错了吗?” “我是对是错,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会在伊娃稍纵即逝的机会上孤注一掷吗?” 麦可卢医生紧紧握住了那仍然在他手中的小手。特里·瑞注视着奎因警官,以及在他后边像大胆的眼镜蛇一样长着眼睑的人肉大山,但这是绝望的警戒,无论他看到哪里,除了埃勒里那个方向。医生放弃了挑战,想要投降。 “如果你能救伊娃,就去做。我将支持你到最后。” 埃勒里点了点头,走向他的父亲,说道:“你决定以谋杀卡伦·蕾丝的原因逮捕这女孩子?” “无论你还是全部地狱里的魔鬼,”警官厉声说,“都不能阻止我!” “我认为,”埃勒里低声说道,“没有魔鬼威严的帮助,我们也能控制局面。好吧,撕掉那张逮捕令,你能够免除麦可卢小姐和你自己的许多不幸。” “她将在法庭上为她自己辩护!” “你在犯错误之前,已经被挽救过一次。别做另外一次,爸爸。” 奎因警官无比的愤怒,他的嘴巴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没有杀害卡伦·蕾丝,嗯?无视于全部的证据?” “她没有杀害卡伦·蕾丝。” “我猜想,”警官嘲笑地说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埃勒里回答道:“是的。” 第二十二章 “它是不成熟的,”埃勒里说道,“但是,你的立即采取行动的主张影响了我正在着手的工作。在理论上,这案件只有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案。由于你的匆忙,我们将必须凭借富于才智的证明,同时使法律的证明延迟一段时间。” “如果你知道这错综复杂的案件的正确答案,”特里·瑞严厉地说,“我将把我的许可挂起来,并且回到底部去。伊娃,在这里和我一起坐下,这只鸟把我弄得东歪西倒的。” 警官的眼睛看着维利警佐,同时做了个小小的无人察觉的信号,然后他也坐下了。而维利警佐来到门厅,斜靠在侧柱上,留神听着。 “我不否认,”埃勒里开始点燃另一支香烟并说道,“我要庇护我的全部奇妙推测的完整结构。这是最可恶的案件。相当数量的琐碎的事实,有趣,莫明其妙,并且明显地互相矛盾。表面上散布在中心的情境是明显地令人难以置信的。” 他们非常平静地坐着。 “在这个案情中,这个房间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向屋顶阁楼的门,另一个通向起居室的门。装上铁栏杆的窗户是没有可能成为出口的,同时房间在结构上没有藏起来的通道。可是,通往屋顶阁楼的门,在案发之后,被发现从里面闩住了,这就使得任何人都不可能经过这一路线离开房间了。而另外的通往起居室的门,在整个案发过程中,麦可卢小姐一直坐在那儿。同时麦可卢小姐执拗地坚持认为,任何人都没有穿过那个起居室。如同我说的那样,这是不可能的情境。可是,当麦可卢小姐她自己坐在那儿的时候,卡伦·蕾丝是活着的,而当麦可卢小姐跑入卧室的时候,卡伦,蕾丝经过暴力死了。” 埃勒里做了个鬼脸:“有如此众多的间接可能的推测。一是那个屋顶室的门完全没有闩住,而只有那个特里·瑞撒谎说它闩住了。我昨天因此辱骂了他。但是,这一点也没有真正被检测过;另外,可纽梅证实了木材被弄弯,并且插着插销。另一个是,不顾你的全部坚持,伊娃,当你在那儿的时候,某个人确实经过了起居室。” “但是那不能。”伊娃大声说道,“我告诉你没有任何人经过,我知道我没有睡着!” “但是假设,”埃勒里低声说道,“你被催眠了呢?” 他中止了一会儿,享受他们被麻醉的乐趣。然后他笑了,说道:“不要责怪我想到催眠术的事。伊娃,如果你无罪,是必须有一些合理的说明的。催眠术解释了这一现象。这种推测的惟一麻烦是它太牵强,绝对不可能被证实,并且——非常不真实。” 麦可卢医生坐回去,安慰地叹息道:“我对你并不如此解释感到高兴。” 埃勒里斜着眼看他的香烟:“因为它曾给我打击,如果我接着伊娃没杀她的姨母的观点继续进行,有一种合理的、适当的而且有99lib?刺激性的推测,使幻想变得不是不可能,这如此简单的假定,令人惊讶的是,在此以前竟然没有人认真考虑过它。 “看这些事实。伊娃·麦可卢是惟一能够杀害卡伦·蕾丝的人——仅仅物理的可能性。那些事实看上去好像是如此。但是假设,让我们仅仅假设——伊娃·麦可卢没有谋杀卡伦·蕾丝,那么她是惟一的物理的可能性,这一点还正确吗——如果她无罪,则罪行不能够发生,这一点还正确吗?不,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刺杀卡伦·蕾丝,导致她死亡。” 他们凝视着他。接着特里·瑞粗声地,并且带着几乎不用隐藏的失望说:“你疯了。” “啊,听着,”埃勒里说道,“卡伦·蕾丝难道不能够刺杀她自己吗?” 一辆警车在西八十七号大街上急切地鸣响着警笛。而这时在奎因起居室里,时间停止了,被纯粹的惊讶抑制住了。然后警官红着脸走过来,并且断言:“那就不是谋杀——那是自杀!” “完美地现实。”埃勒里承认道。 “但是那武器。”老人大声叫道,“那个丢失的带着折断了尖端的半把剪刀,怎么了?自杀的武器从那个房间消失了,这不能是自杀!” “为什么我们总是一定要对我们没有考虑到的真相感到不满?你说丢失的武器不在那个房间,因此那不是自杀,而是谋杀。我说的事实无可争辩地指向自杀——那些事实全都是你没注意到的。并且,我建议当我们谈到丢失的武器的时候,我们必须注意有关的现象。” 警官跌坐到他的椅子里,隔了一段时间,他用力拉了他的小胡子。接着,他在平静的声音中询问道:“什么事实?” “这就好了。”埃勒里笑着表示道,“什么事实?现在我们.99lib.开始。什么事实指向作答案的自杀?我说有五点——次要的有三点,主要的有两点,带着极少的分支,悬而未决,就像一棵树上最后的水果。” 特里·瑞张着嘴望着埃勒里,犹如他不能相信他的耳朵似的,他放开他的握着伊娃的胳臂,摇了摇头。麦可卢医生热切地听着,座位有点向前了。 “次要的观点相对地比较弱——但也仅仅是相对地,它们聚集起来,增强了主要的方面。让我从弱的方面开始。 “第一点,就我们所知而言,卡伦·蕾丝根据她自己的意志,在她死亡的实际结果之前,所做的最后的事情是什么呢?她开始给莫勒尔写信。莫勒尔是谁?她的律师和文学代理人、信是什么内容?她要求莫勒尔调查她的那笔钱,从国外支付她的使用费——‘马上,并且彻底、全面地……要努力得到直接的支付。’那儿有明确的记录,要求终结,就像她曾经说过:‘莫勒尔,清理我的业务的时间,已经到来。’外国的使用费付款之慢臭名远扬,他们汇款进来,仅仅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间。为什么突然的迫不及待地坚决去催?她需要这笔钱吗?不需要,我们知道她有足够与此相比的更多的钱。为什么这样突然地坚决主张,”埃勒里询问道,“除非那时她认真考虑清理她的事务,在她的房间,星期一下午,在她死前几分钟!这不正是很多的自杀者在结束他们的生命之前所做的事情吗?它是不用任何考虑就会做出的结论,同时绝对地合乎逻辑,没有特别的意思。但是——这是一点。正像我说的,它同别的事情在一起,起到加强的作用。” 他叹息了:“在给莫勒尔信中的下一个段落,她没有写完——既然她已经死了,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对其进行评价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除了她的姐姐伊斯特之外,她不能提到任何别的事情。也许她打算,当她找到伊斯特的时候,她会把这整个秘密的事情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但是后来她弄皱了这封未完成的信……好像是她已经改变了主意,好像她并不在意已经发生的事情……关于她的钱,关于她的姐姐,关于秘密,关于任何事情,都符合,都符合对自杀的推测。” 他把他的香烟弄碎了:“第三点就其本身来说是不确定的,但当你把它放到其他的观点上的时候,它本身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他从头到尾很少看可纽梅,她九九藏书这时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对他所言感到困惑不解,“可纽梅,你记得那把剪刀——形状像鸟的?用来剪东西的?” “噢!伊斯特小姐从日本拿来。它总是坏。在箱里。” “并且它总是留在屋顶室房间里,是不是?” 可纽梅点点头:“上一次我看到它是在我打扫屋顶阁楼时。” “所以你把它擦干净了。”警官喃喃低语道。 “那是什么时候?” “星期日。” “在卡伦死的前一天。”埃勒里满意地说道,“这也符合!那把日本剪刀被留在屋顶室,它属于伊斯特所有,它从来不在楼下卡伦的卧室里。可是我们在案发后,在卡伦卧室里发现了它。谁能从屋顶室把它带下来?不是伊斯特——可纽梅星期日在那里见到了它,而伊斯特在星期六夜晚,在费拉德尔亚非死了。那么,可能性指向卡伦,她自己从屋顶室把剪刀拿下来。也许不是她——也许她要可纽梅为她取来(这没有重要的区别)——为什么?当然不是为了把方便的武器给予某个凶手,当然不像要用剪刀——它坏了,因而没有了剪刀那样的用途。我说,卡伦处心积虑地把这种不寻常的刀具,在门闩被粘住之前,也就是在她死之前很短的时间,拿到她死亡的现场,从心理学角度显示出,她打算用它来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警官询问道。 “这也是有原因的,”埃勒里说道,“我将马上谈到这一点。但是让我继续指出第四点,这是自杀的第一个真正有力的征兆。可纽梅在电话中告诉我,正好在卡伦死之前,当她离开卧室的时候,那个绿础鸟——那个曾如此大声叫喊,以表示讨厌我的鸟——是在卡伦床的旁边悬挂着的笼子里。” “是吗?”老人慢慢地说。 “是的。我们在以前从没有想到要问她这个特定的问题,而可纽梅经过了多年的训练,不会乱说话,她不是那种会主动提供信息的人。刚好在案发之前,那只鸟还挂在卧室床边的笼子里,但是半个小时之后,伊娃进房间的时候,那笼子是空的。这一点也经过特里的证实。让我问你们:谁会在这半个小时中放开了那只鸟?” “卡伦是惟一能够做到的人。”医生喃喃低语道。 “正是,只有卡伦。卡伦把她的心爱的宠物,从其束缚中解放出来了。” “但是,它怎样从房间溜出来了?”特里询问道。 “非常简单。因为鸟自己不能打开笼子,卡伦——当时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肯定为它打开了笼子。这暗示着她拿出鸟,把它带到窗前,通过两根铁棒之间把鸟放掉了。一个人不能通过那些铁棒出去,”埃勒里随便地说道,“但是一个鸟能。”他皱着眉头,“卡伦喜爱那只可恶的鸟——这是对那种结果的全部证据。那只鸟从来没有被允许出过笼子。鸟获得了自由,这是人们记忆中惟一的一次。所以欧·马拉小姐——那个爱尔兰女孩子,看到鸟竟会如此的温怒——因为在几个星期前,当可纽梅病了,让她去喂鸟的时候,她让鸟跑出来,跑到庭院中了。如同你在星期三告诉我们的那样,你能对我们再说一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欧·马拉小姐?” “我不知道什么,”那女孩子厉声说道,“她几乎要扯掉我的脑袋,我是说蕾丝小姐,要解雇我。让我走,行不行?我想从这里溜出去。” 但是埃勒里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你看?现在我们有合乎逻辑的理由相信,在她死之前几分钟,卡伦·蕾丝自己把那只鸟从笼子放出,并把它通过窗户栏杆送到外边,而在以前,她一直是小心地把它关在笼子里的。她给了它自由,为什么?为什么人会把最心爱的的宠物释放出来?因为某个人对它们的束缚已经结束。因为随着某个人的结束,所以它们的束缚也结束了。因为卡伦·蕾丝打算自杀。” 警官咬着他的手指甲。 “接着让我们来看第五点,所有观点中真正最具决定性的一点。这是一个西方的思想向东方人转变的混合物,穿着和服,迈着高傲的步伐,带着用宝石装饰的匕首,伤口在咽喉里。这是一种混合物,卡伦·蕾丝扭曲的灵魂中所有的东西,与她的疲劳的身体中所有东西的混合物。并且,即使这一点单独地存在着,它足以告诉我卡伦·蕾丝是自杀的。” “你要说明什么吗?”警官焦躁地说道。 “这是精密的观点——实在漂亮,完美的对称现象。卡伦·蕾丝是什么?好吧,她的皮肤白颜色,但是其下面已经变成了黄色。她在日本生活过如此长的时期,如此深深地爱着日本的事物,这使她已经变成大半个日本人了。考虑到她在华盛顿广场如何地生活——在对日本怀着乡愁的寓所里,是日本的家具,日本的艺术,日本的装饰,甚至她的庭院都是日本式的。在所有重要的时机,她穿着日本的衣服。她爱上了日本的习惯——你们还记得那个仪式隆重的茶会吗?她是在一半日本血统的家庭中长大的,与之联系起来的是日本的朋友、日本的仆人,在她父亲死后,她曾经在帝国大学教日本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日本精神的皈依者——因此就不难想到,她在精神上和心理上都更像一个日本人,而不像一个西方人。其实,己经有过为数众多的西方人转变成日本皈依者的例子,你们还记得拉夫卡迪欧·海伦吗? “现在如果你们以这种眼光来看卡伦·蕾丝,那么对于她死时的特殊的情境——穿着日本和服,割伤喉咙,使用钢铁工具,而且外壳上饰以宝石——会有什么启发呢?嗯?为什么在她死之前半个小时左右——就像可纽梅告诉我们的——她要换掉日常的西方的服装,穿上和服呢?怎样来解释她对死的相当微妙而残忍的选择——切断咽喉呢?为什么武器那么特别——半把饰以宝石的日本剪刀,它稍不留神就被看成‘用宝石装饰的匕首’——能够如此简单地被视觉化?我将告诉你们为什么。”埃勒里摇动着他的夹鼻眼镜,“因为这三件东西——用宝石装饰的短剑,切割的咽喉以及和服,在旧时代的老日本是哈拉克礼的仪式,而哈拉克礼是旧时代老日本的自杀仪式。” “不,”警官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倔强地说道,“不!不是这样。关于这我知道得不多,但是,我知道哈拉克礼这件事不是割断咽喉。几年前,在一个日本人的案件中,我听说过,他是在内脏部位。那时我查看过,他们总是猛砍他们的腹部。” “这日本人是不是一个男性?”埃勒里询问道。 “是的。” “你没有足够深入地调查它,而我做了。雄性日本人的自杀,是切割他们敞开着的腹部,女子则是她们的咽喉。” “啊,”警官说道,“但是,那不是全部。哈拉克礼并不形形色色,它肯定有有限的而且特定的促动因素,它全都纯粹地与荣誉相关联。在日本,你不能毫不费力地用哈拉克礼结束你的人生。它仅仅是在遭受到不名誉的行动之时,这种自杀的仪式把不名誉一扫而光——至少,在它的美学意义上是如此。但是,卡伦·蕾丝有什么问题?她难道是为了清洗她的不名誉——盗窃她姐姐的天才?并且,她死在小的阶梯上——在凸肚窗前的台子边缘——当她跪着的时候,这难道能够简单地被视觉化?但是,那是哈拉克礼的另一个必要条件,你是知道的。” “不对,不对。在这五种迹象中,第一点,或者甚至包括第二点——只是第五点除外——只有着较小的意义。但是当其余四点都支持这第五点的时候,关于自杀的推测就成立了,就不能简单地漠然置之了。” 他们沉默起来。 终于警官大喊了:“但是,没有证实,没有证据,没有证明。这仅仅是推测。我不能把麦可卢小姐在未得到证实的推测上放掉。要合理!” “我是这推论的灵魂。”埃勒里感叹道。 “那么,你说她用来自杀的半把剪刀丢失在什么地方了?”老人摇着他的头,站起来了,“它不会跑,埃勒里,你已经使你的完美的推测上面有了一个漏洞,而我已经用证据支持着我的推测。” “看,”埃勒里说,“如果你已经在卡伦尸体附近发现那半把丢失的、尖端折断了的剪刀,再加上全部其余的情况,你会不会接受这关于自杀的推测呢?难道仅仅因为伊娃·麦可卢当时在另一个房间,就使你确信她是杀人犯吗?” “但是你知道,我们并没有在尸体旁边发现那武器。我是指真正的武器——不是那带着麦可卢小姐指纹的另外半把剪刀。” “你想得到证明。” “这也是陪审团想要得到的。”警官辩解地说道,“甚至在那之前,这是地方检察官想要得到的。你必须使亨利·桑普森满意,并不是我。” 它听上去好像是结局。伊娃对着特里绝望地松懈了。 “换句话说,”埃勒里继续低声说道,“我必须做两件事情:解释武器在犯罪的现场没有找到的理由,然后,确定它的地点。如果我两者都能做到,你会满意了吧?” “你做它们吧。” “那么你们都在什么地方搜查的?再告诉我一遍。” “整个地方。” “不,不,要具体些。” “整个房子的内部,我们没错过一件东西。我们更搜寻了地窖,也去了屋顶阁楼。房屋四周的庭院,考虑到它也许会扔在了窗户之外。但是都没有。”他的尖细的眼睛停留在伊娃身上,“不管你说什么,它也许已经偷偷放入了麦可卢小姐、或者特里这个小流氓身上带走了,在星期一当我让他们走掉的时候。” “或者通过房子外面的同犯带走了它?” “是!” 埃勒里突然笑嘻嘻地说道:“你已经真正考虑过那块石头了吗?”他问道。 “石头?”奎因警官慢慢地重复道。 “是的,是的,那个特有的共同庭院,在房子后面路的边界有各种各样的石头。那块石头在案发之后不久砸碎了卡伦·蕾丝的窗户。” “一些儿童扔的吧。” “我在很久以前也这样说,”特里说道。然后他们二人都瞪视着埃勒里。 “那么,你发现了扔石头孩子的线索没有?” “这有什么区别?”警官抱怨道,“如果你手中已经掌握了什么东西,”他暴躁地加一句,“我希望你拿出来!” “前几天,”埃勒里说道,“特里和我做了实验。问问利特,他看到了我们,也许他认为我们精神异常。我们站在庭院,扔了和弄坏窗户的那块大小形状近似的石头,我们向着那些特有的凸肚窗投掷它们。” “为了什么?” “好吧,特里是个前任棒球选手,你知道的,是职业投手。他能投,我看着他投,控制极好——几乎完美的投掷法。” “别说了,”特里怒吼道,“你已经说了我一分钟了。快继续!” “特里,”埃勒里平静地继续说着,“在我的指导下,试了六七次,想使投掷的石头穿过卡伦·蕾丝窗户的铁栏杆。但是每一次他都失败了——投掷的石头都砸在铁棒上,落到庭院里。其实,他甚至没有想到要尝试——他说,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知道,你不可能把五英寸长三英寸宽的石头,通过仅仅相隔六英寸的两根铁棒之间——此外,还是在一个棘手的地方,从地面向二楼的窗户上投掷。” “它被扔进去了,不是吗?”警官询问道,“这就证明它能够扔进去,是特里或者不是特里。” “但是那并不是有意要去做!特里是对的。看到那些铁棒互相如此靠近,有理智的任何人都不会去尝试。并且即使他们试了,为什么目的呀?为什么一个人要尝试从庭院投掷石头到房屋里呢?这样做不是为了引起注意,因为这样意味着要把注意力从别的东西上吸引过来;但是,其他事情都没有发生。不是为了打到任何人,因为这样比在第一个地方拿起石头砸更加无益。也不是为了传递信息,因为石头上没有扎上任何信息。 “不,爸爸,你不能逃避它。那块石头砸坏了卡伦·蕾丝的窗户,但并不仅仅意味着砸坏了卡伦·蕾丝的窗户。它穿过那些铁棒,并且进入了房间,仅仅是偶然的。那块石头一点也没有被抛向卡伦·蕾丝的窗户!” 他们看上去全部都如此困惑,埃勒里微笑了:“如果这石头不是被抛向窗户,那么它的目标是什么呢?一定是在那个窗户附近范围内的某种东西。那能是些什么东西呢?好吧,我们知道正好在她死之前,卡伦·蕾丝通过那个窗户放掉了她的绿础鸟。那时绿础鸟在外面,也许就在附近某处地方;它已经在那个房子生活得太久了,以至于无法离开它。我推测,鸟恰好飞到凸肚窗上面的山形墙上——那是在房顶的边缘——并且在那里栖息。这不过是推测。你不能认为,某人在庭院中向那只鸟投掷石头,而石头因偶然的意外进入了距离很近的房间吗?”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麦可卢医生开始用坦率的惊愕的语气说道。 “我们在把它作为前提,”埃勒里异想天开地说道,“现在我们知道那只鸟几星期以前,由于欧·马拉小姐的粗心而逃跑过。我们知道蕾丝小姐因为欧·马拉小姐的粗心而大发雷霆。现在再让我们假设一下。让我们假设,欧·马拉小姐星期一下午在庭院里,并且突然看到那只特别的鸟在外面,在山墙上,或者在凸肚窗顶部栖息着。欧·马拉小姐会不会即刻想到,卡伦·蕾丝将让她承担鸟的第二次逃跑的责任?欧·马拉会不会自然地去试着抓住那只鸟,并且在妖魔似的蕾丝小姐发现之前,把它送回到它的笼子里去呢?但是那讨厌的动物在高处,在她远远够不到的地方,因此是不是很容易地推测到,欧·马拉小姐拾起路边界上的石头,为了惊吓它,达到使它飞下来的目的,而投掷了那块石头?” 当他们的眼光转向那个爱尔兰女孩子时,她是如此地、受惊吓,他们知道埃勒里猜个正着。 她把头挑战性地向上托起,还嘴道:“不错。那又怎么样?那没有什么错误吧,是不是?你们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我?” “而当那窗户被砸碎的时候,你更加害怕,并且躲避在房屋周围,嗯?”埃勒里温柔地问道。 “是呀!” “并且当你想弄清楚情况的时候,你再次回来,并且发现那只鸟在庭院平静地啄食,于是你把它捉住,并把它放回到日光室的笼子里?” “是呀。”她温怒地说道。 “你看,”埃勒里叹息着说,“这惟一的情景再现,说明了两件事情:那只绿础鸟在楼上卧室笼子里失踪,刚好在案发之前;而绿础鸟在楼下日光室笼子里出现,刚好在案发之后。并且,它全是靠着那石头的奇特事件的精明帮助,才能够明朗化。” 警官皱着眉头:“但是,所有这些与丢失的半把剪刀有什么关系?” “好吧,”埃勒里乏味地说道,“它是在房子最上边见到的鸟,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想说的是:不仅卡伦·蕾丝的这只鸟。我想说的是:全部的鸟都臭名昭著地有偷东西的毛病。我想说的是:像全部鸟那样,绿础鸟肯定被光亮的、色彩缤纷的东西本能地吸引着。并且,我说在卡伦·蕾丝给了那只鸟并不需要的自由之后,它对它的新地位并不习惯,努力要回到它的女主人那里。我说它落在窗户凸出的地方上,合拢了翅膀,神气活现地通过两根铁棒——记得吧,窗户从底部开着——然后飞到台子旁边的地板上,卡伦·蕾丝死在那儿,躺在她自己的血泊中。并且我说,那带着破碎尖端的半把剪刀,还在她手中,在她的鲜血中浸泡着。并且我说,被那半把剪刀镶在腿部和弓上的宝石的光辉所吸引,那只鸟用喙——它的强壮的喙叼起那武器(而武器是轻的),飞上窗台,并且在铁棒之间飞出去了。让我特别指出,那半把剪刀仅仅长五英寸,而棒之间的空间是六英寸。在外面,绿础鸟做了什么?带着鸟的本能——它有鹊类的血统——它找到一个地方,把对它有吸引力的发现物藏起来了。但是,我们留下的那只鸟到过什么地方?它栖息在房顶,或者附近的地方。” 埃勒里笑嘻嘻了:“按照你的说法,你们搜查了房子里面,搜查了房子周围,甚至搜查了房子的下面,但是,你们没有搜查房子的上面。屋顶全都非常整洁地连结起来,而如果你们发现丢失的那半把剪刀在那个山墙上,或者在房檐水槽里,那么,我就是正确的,而你错了。” 因此,这是个赌博游戏。麦可卢医生严格地思考着,并且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赌博游戏。埃勒里推理的整个线索,是精细而且薄弱的;它看上去像真的——但是不是真的呢?只有房顶能够告诉他们了。而如果房顶令他们失望……他紧紧握住了伊娃的手,而伊娃返还的是抽搐的压力。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力说什么,同时他们全都痛苦地知道,伊娃的安全悬挂在多么纤细的线索上面。 警官皱着眉头:“我将承认,如果我们在你说的地方发现了那半把剪刀,那看起来将会有所不同。但是即使这样,为什么这女孩子不能杀害她的姨母,接着她自己打开鸟笼,把鸟放走,并且使它带着半把剪刀,通过铁棒,然后飞走呢?告诉我这一点!” 这是如此令人吃惊的想法,使得那三个人用同一的动作僵硬地挤成一团。 但是,埃勒里摇了摇头:“麦可卢小姐的动机是什么?” “为了摆脱掉武器!” “啊,但如果她杀害了卡伦·蕾丝,她的最好的希望,就是制造出那是自杀的错觉!可是处理掉那个武器,她能够得到什么?实际发生的正相反——把现场制造得看起来像是谋杀,而她自己像是这惟一可能的杀人犯。不可能,爸爸,这说法站不住脚。” 警官咕哝着,败下阵来。 “我在希望,”埃勒里继续平静地说道,“我们会幸运。会有对我们有利的一件事物,从案发以来还没有下过雨。如果那半把剪刀,被鸟在有保护的地点丢下,像屋檐水槽什么的,它应该还显示出指纹。我们必须与之斗争的最坏的情况是露水的影响。但是,如果武器还没生锈,你将有麦可卢小姐无罪的绝对的证明。” “它将显示出蕾丝女子的指纹!”特里喊道。 “是的,并且仅仅只有她的指纹。而如果你发现那个东西,爸爸,即使你输了,你也必须承认,卡伦·蕾丝自杀的最后的疑点将被除掉。” 警官忧闷地给警察总部打了电话,然后,忧闷的他征用了两辆出租车,载着当事人开到闹市区华盛顿广场蕾丝的房屋。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来自总部的两个人——指纹专家——在等着他们。 维利警佐把附近的长梯子擦亮了。然后埃勒里从庭院攀登到倾斜的房顶,而他看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那丢失的带着折断尖端的半把剪刀的闪光,它躺在屋檐水槽里半封闭的地方,而且几乎垂直地位于卡伦·蕾丝的凸肚窗的上方。 当埃勒里直立起来,挥动着那尖端带血的武器时,特里在下面大叫起来,惊得埃勒里差一点要从房顶上跌下来,落到庭院中。站在庭院中的那一群人,正在伸长脖子观看着。 伊娃高兴得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并伸出双臂拥抱了麦可卢医生。 指纹专家在生锈的金属证据上发现到处是卡伦·蕾丝手指的清楚的、明白无误的印记,而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指纹。并且,像最后的证明那样,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取出从蕾丝喉咙中发现的很小的三角形裂片,与这半把剪刀的尖端相对接,它们完全地吻合了。 第二十三章 星期五夜晚,麦可卢一家在特里·瑞的引导下,进入了东五十区那个值得炫耀的地方,举行了没有“味道”的正餐,特里用其特有的坦率称它为“东方风味”。 他们是温柔的,大部分的谈话使用的都是单音节。医生看起来很疲乏,而伊娃确定无疑地精疲力竭了。 “关于你,”特里最后说道,“你必须休息,变换环境,去度假:把你头脑中的事情忘掉。现在你能出发去和帕克大街的那个家伙结婚了。” “伊娃没告诉你吗?”麦可卢医生隐约地问道,“她已经退还了斯科特的戒指。” “没有!”特里放下他的叉子,凝视着,“那么,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他说着,眼睛瞪得更大了。 伊娃脸红了:“这是个错误,全都是错误。” “好吧,说吧。”特里含糊地说道,“那是一流的——我是说太坏了。”然后他抓起了他的叉子,带着非常的兴奋叉起了鱼片,使得麦可卢医生在餐巾后边偷偷地笑了。 “奎因先生为什么没来呀?”伊娃想改变话题,急切地问道。 “他是头痛或别的什么毛病。”特里说道。他再一次扔下了叉子,对着徘徊在旁边的受到惊吓的侍者,“看,华丽的外观。你和我怎么样……”他再一次拾起了叉子,“忘了它。” “我认为,”麦可卢医生站起来说道,“你们两人将肯定会因为你们自己而经受磨难。我走了。” “别,”伊娃大声吃喝道,“别走,爸爸。” “不,”医生说道,“你必须原谅我。我打算今晚去见奎因。我还没有在适当的时候真正地感谢他,为他所做的一切。” “那么我也走了。”伊娃说着,开始从桌子处向后撤。 “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感谢他。” “你只能待在这里!”特里吼着把她拉回来,“你走吧,医生,赶快走吧。我会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爸爸,”伊娃叹气了。 而麦可卢医生摇了摇头,微笑着离开了。 “看,”特里斜倚着桌子远端,热切地说道,“我知道的不多——我知道一点。但是如果你——” “可怜的爸爸,”伊娃说道,“他看起来简直可怕。所有这些焦虑和担心已经使他变老了十年。他今晚看起来似乎比昨天更糟糕。他是——” “他是一流的家伙。”特里衷心地说道,“比如说,他已经非常老练!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伊娃,能请你……” “我担心他,”伊娃皱着眉头,拍着胸口,“他像个疯子那样投入到那个基金会的工作中。我知道他。他真应该再去旅游一次。” “你和他和我,都该去。”特里大声说,“我们都能一起去了!” “唉,你是什么意思?”伊娃眯缝着眼睛问道。 “我是说——说我们都——看。”特里对她吼叫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赶快到帕克大街,去揍那个抛弃你的笨手笨脚的家伙!” “特里!” “好吧,好了,如果你这样说我就不去了。”特里满腹牢骚地说。他那褐色的面孔令人绝望地扭曲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向前斜倚着,“伊娃,你和我说什么——” “请原谅,”耳语似的小声但非常坚定的声音。他们和好了。 服务员领班走过来:“请原谅,请原谅。Monsieur,mmsvows faites trap du bruit!”(法语) “唉?”特里茫然不解。 “先生能和蔼一些吗!” “讨厌的家伙,走开!”特里抓住伊娃的手说道。 “看,尊敬的,我的意思是——” “他说,”伊娃推开他,微弱地说道,“因为你声音太大了。” “如果先生不减小声调,”服务员领班更强硬地加了一句,“我将请你离开!” 特里朝上凝视着。然后他直截了当地对伊娃说:“好好在这儿坐着。”他站起来,面对那个伸展着双腿的说法语的绅士,“我明白你的话了,”他用文雅的音调说道,“我在这垃圾场中制造了太多的噪音吗?” 服务员领班向后退了一步:“菲利浦!安图尼!”两个又大又黑的服务员过来了,“护送这位小姐和先生——” “抓住所有的东西,安图尼,”特里说道。 一个人无声地倒下了。所有在餐馆里的人都在凝视着,受到震动。伊娃感到她自己浑身上下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她恨不能爬到桌子下面去。 “特里,求你了,”她低声地说道,“别忘了在什么地方——求你不要——” “安图尼,上!”服务员领班神经质地叫道。 安图尼肌肉结实的拳头向特里打去。特里略微蹲下一点,而伊娃闭上了她的眼睛。她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一场争吵。在高级餐馆中。他会想到什么地方——它肯定会登在报纸上……无法忍受的最后一击! “我说抓住它。”她听见特里说道,用如此奇特的音调,她迅速地睁大了眼睛。 特里几乎恳求地挂在安图尼的拳头上,同时他在出汗。 “听着,安图尼,”他舔了舔嘴唇说,“你曾经……恋爱过?” 安图尼·张着嘴。他看了看服务员领班。服务员领班脸色暗淡了。他颤声说:“也许先生感觉不太好?也许医生……” “爱!爱!”特里紧张地说道,“你知道爱是什么,知道吗?恋爱!恋爱!爱!” “他是个疯子。”安图尼小心地向后退着,喃喃自语道。 “我当然疯狂!”特里呼喊道,挥舞着他的长长的双臂,“我在努力去想办法向我的女孩子求婚,而他却说我制造了过多的噪音!” 伊娃认为她明白了,圣女贞德为什么能够忍受住火刑的折磨。她双颊感到火辣辣的,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害羞过。餐馆在骚动,每个人都在笑。甚至连服务员领班都笑了,明确无疑地感到宽慰。 “你这个傻瓜。”伊娃跳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毕竟我已经同意了!”然后她逃走了,追踪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快乐的风。 这像一场恶梦。他怎么能——那——那——但是,她仅仅跑到外面天篷下面的橡胶垫子那儿。在那儿,难以置信地,她发现特里正面对着她。 “听着,小宝贝,”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和我结婚,把我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啊,特里,”伊娃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得流出了眼泪,“我如此幸福。你是这样的傻瓜。我是多么地爱你。” 在他们后边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当他们转过身来,发现餐馆门口聚集着很多人,那个服务员领班弓着身,殷勤地引导着他们的方向。 “法国万岁,”特里无力地说道,并且亲吻了她。 麦可卢医生的门铃由迪居那应答了,他开始显得惊讶,接着又显得生气,最终冷静下来。迪居那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到来,手中拿着帽子,对案件作出结论。 “你好!”埃勒里从壁炉前的扶手椅上站起来,慢慢地说道,“进来,医生。” “我不会打扰你很长时间。”麦可卢医生说道,“我感到我还没有适当地感谢你,并且当然了——” “噢,这个。”埃勒里好像感到不好意思,“坐下,博士。爸爸在总部清理最后的细节,并且做出满意的报告。这样,我只好一个人待在这儿。” “听特里说,你并不是感到非常的好。”医生接过了香烟说道,“我推测这是反应,反应中真正奇特的部分。你看上去不太好,你有什么切实的感觉?” “低浅。真是可笑,但你却相当消瘦了,这使我很不安。” “啊,我。”医生拿下香烟,耸了耸肩,“好吧,我是人。人的气质不管变得怎样麻木,都会有些东西穿透它。一是为你爱的人提心吊胆。另一个是打击——有伊斯特,刚发现她活着,最后又发现她终究死了。而且还有,”他静静地加了一句,“卡伦。” 埃勒里凝视着黑暗的壁炉,点点头。医生叹息着,站起来:“好吧,它几乎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 “医生,坐下。”——麦可卢医生看着他——“我必须和你谈谈。” 那个大块头的胳臂保持着平衡,香烟在他的手指头中熏烧着:“有什么问题吗,奎因?” “是的。” 麦可卢医生再一次坐下了。焦虑回到他那憔悴、胖胖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埃勒里从他的椅子中走出来,去了壁炉架:“在整个下午和傍晚,我一直苦苦地思索着。我几乎没从那个椅子出来过……是的,是有些问题。” “至关重要的?” “极端地重要。” “如果你是说,”医生慢慢地开始说道,“那卡伦不是真的自杀……” “啊,她确实是自杀,没错。”埃勒里对着壁炉架上面交叉的军刀,绷着脸说道,“那一部分是正确的。”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那个大块头跳了起来,“你不能那样莫名其妙地意味着伊娃——她仍然——” 埃勒里转过身来:“但这一案件的某一方面,医生,还没有被波及到。这个案件从任何意义上说,都还没有结束。它在警察——我的父亲也是如此——关心的那部分是结束了,但是那还远远不够。我有一个可怕的问题要解决——在我的经验中是最困难的一个。坦率地说,我不知道做什么。” 医生困惑地坐了回去:“但是如果伊娃不是——如果卡伦自杀——我搞不明白——” “我对你来感到高兴。明显地有着人际关系的企图,并不完全是物质的。”埃勒里拿下了他的夹鼻眼镜,开始心不在焉地擦着它们,“你的到来解决了一些困难,可不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医生?” “当然可以,无论你需要多长时间。”那个大块头忧虑地凝视着他。 埃勒里去了厨房:“迪居那。”——迪居那看起来像个匣中玩偶——“你去看一部电影,怎么样?” “我不想去,”迪居那有疑问地说道,“我在这里看了全部图画。” “我相信你会发现一些东西。”埃勒里放了一张钞票在男孩子手上。迪居那抬头对他凝视着,他们的眼睛固定在一起。 然后迪居那说了:“好吧,我猜我会看到许多东西。”于是他迅速地去了壁橱,拿了他的帽子,然后走出公寓出去了。 “你看,”当门关上之后,埃勒里马上说道,“我的窘境是不寻常的一种,我将对我的父亲说我知道些什么,而那是他还不知道的,或者我不该这样做?并且,自从有微妙之点卷入其中之后,通常的方法就无能为力了,我被迫要请求你的帮助。” “但是我怎样能够帮助你,奎因?你想说的是:它和伊娃终关系吗?” 埃勒里坐下来,慢慢地点燃了香烟:“我开始从头推测。在最终的分析中,它不是平常的判断,它甚至不是我的判断,你必须评判它,并且我将根据你的意见来引导——无论是让案件官方地结束,像今天晚上那样;或者明天公开出来,对纽约产生强烈震撼。” 麦可卢医生脸色苍白,但他用平稳的音调说道:“予人类肉体的几乎所有的可能的打击,我曾经都忍受过,所以,我想我能够忍受另外一个。继续吧,奎因。” 埃勒里从他身上的长外衣的衣袋中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片。当埃勒里打开它的时候,医生静静地等着。 “我这里有,”埃勒里开始说道,“我父亲手里的自杀便笺的拷贝,是你的弟媳伊斯特在费拉德尔亚非留下的。” “是吗?”医生毫无表情地说。 “当然原物是在爸爸手中。让我马上使你确信——和那个信的原件相比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笔迹已经被检查过,已经确定无疑是伊斯特的笔迹。” “现在,当然了,”埃勒里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由于有了这封信的比照,我们必须对卡伦·蕾丝的自杀做出新的恰当的解释。我们假定伊斯特把自己当作杀害卡伦·蕾丝的女杀手,那么这就是她对谋杀卡伦·蕾丝的坦白。显而易见地,如果卡伦是自杀,那么伊斯特就不能杀害她。即使卡伦不是自杀,她也不能杀害她,因为伊斯特死了之后,卡伦仍然活着。同时,伊斯特不能够把卡伦的死故意归咎于自己,因为当伊斯特写这封便笺之时,卡伦还没有死。” “当然了,她是在提到我弟弟的死,而不是卡伦。”医生点点头,“明显地,在她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伊斯特认为自己是杀害弗洛依德的凶手。” “是的,无疑是那样,她的老恐惧症。因此,这是值得注意的,因为它充分地暗示了这整个案件中最令人困惑的方面的答案——确切地说,是卡伦把握了什么,使得伊斯特交出了一生,被99lib.她自己的妹妹奇妙地剥削了……甚至到了她被认定早已死亡的程度。” 医生紧锁着眉头:“我不明白——” “它的绝大部分是狡诈的、病态的而且邪恶的心理状态问题。”埃勒里说道,“你自己说过,你在十七年以前就对伊斯特困扰的深度感到惊骇——面对全部痛苦的事实,她如何地坚持认为是她杀害了你的弟弟。如果我为你把一个聪明的肆无忌惮的妇女在伊斯特的治疗方面的每一步骤都具体化——她连续不断地对伊斯特说,是她故意地杀害了你的弟弟,在这样的不幸和烦恼的精神折磨下,伊斯特终于相信是她杀害了她的丈夫,那么,你能够理解她的困扰吗?” 医生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它解释了一切事情。”埃勒里忧闷地说道,“它解释了伊斯特热心地把孩子寄养出去——她的善良的本性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想法,将来某一天她的女儿知道她原来是杀人犯的女儿?你告诉过我,伊斯特怎样催促你收养伊娃,把她带到美国,把她抚养成人,而又不让她知道她的出身来历。” “这是实情,”医生喃喃低语道,“而卡伦把她带了回来。” “当然,这种想法也许是卡伦灌输的!现在,卡伦是个扭曲的人,这没有什么可怀疑了。她要做的她已经做到了,为了做到她计划中的肮脏的事情,她肯定是一个偏离道德中心的、丧尽天良的、诡计多端的女子。她知道伊斯特的才华是她自己所不拥有的才华。并且,卡伦是个有着惊人的野心的女子。这样,她培养了伊斯特已经谋杀了你弟弟弗洛依德的信念;而伊斯特在情绪错乱的状态下,很容易成为卡伦野心的牺牲品,并且躺在卡伦的拇指下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仅仅是野心,这也肯定是受过阻碍的热情。我认为卡伦·蕾丝爱你的兄弟弗洛依德。我认为她想使伊斯特,因为赢得了她自己想得到的那个人而遭受痛苦。” 医生茫然不知所措地摇了摇他的头。 埃勒里看了一眼那张纸片:“她对伊娃写道:‘你的母亲’——这是伊斯特在她的自杀便笺中写的——‘是个恶人,感谢上帝把她的秘密藏起来不让你知道。’除非伊斯特为了伊娃的缘故把一切都承担起来,这还能表示什么意思?那时,伊娃是卡伦最有力的武器——她确信伊斯特认为,如果伊娃知道了她的母亲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那么伊娃的一生,她一生的前途,都将被毁掉,而伊斯特赞同这种说法。她看到那一点,她看出伊娃肯定还没有知道。 “可以想象出在日本,卡伦冷酷和奇妙地策划了伊斯特因‘自杀’而‘死亡’的事件,而伊斯特也同意并且与之合作,只是因为她——卡伦感到她的野心的实现要通过移居美国,即在她的本国来完全地收获伊斯特天才的成果,想到这一点难道会很困难吗?卡伦肯定会乐于接近伊娃,因为她知道伊斯特会因为接近自己的女儿而经受痛苦的折磨,知道她永远不会暴露出自己来,想到这一点难道会很困难吗?因为这一点也许是卡伦报复计划的一部分……而且这一直是卡伦强迫伊斯特保持沉默的武器之一。她威胁伊斯特,说她将要告诉伊娃,告诉她的母亲是谁,并且她做过什么!” 麦可卢医生牢牢地抓住他的多毛的双手:“这个魔鬼,”他在干燥的、遥远的轰响中说道。 “或者至少是,”埃勒里点点头说,“魔鬼的朋友。但是,我还没有接触到全部事件中最有趣的部分。听着。”他再一次读了伊斯特自杀的便笺的复制件,“‘因为只有你,才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我妹妹生命的人。’”,埃勒里叫道,“‘可以拯救我妹妹生命!’伊斯特怎样知道卡伦注定要去死?当伊斯特自己在卡伦之前四十八小时死去的时候,伊斯特怎么能知道卡伦将要死去!” 他从椅子中溜出来,开始了心绪不宁地踱步。 “即使伊斯特能够知道,她也只能知道卡伦想要自杀。但是,伊斯特怎样能事先知道卡伦计划自杀?只有卡伦已经告诉了她。‘我已经看见它的到来,’她写道,‘而我无力反抗它。’然后伊斯特采取了令人绝望的一步。她不希望因为卡伦的死而使她自己被发现在那个房子里还活着——她也不希望自己被发现在那个房子里死去,因为,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伊娃会在卡伦死后发现她的‘恶人’母亲仍然活着。这样,伊斯特惊惶失措地逃走了,在另一个城市,用了假名字,她自杀了。这就是在她写便笺的时候,她提到的:‘因此,我已经做了可怕的绝望的我必须做的事情……’” “这非常清楚。”医生厌倦地说道。 “是吗,医生?卡伦为什么自杀呢?”埃勒里在小桌子对面斜倚着,“为什么?她有一切的东西要活着——名声,财富,接近结婚,她为什么自杀了?” 医生看上去很惊恐:“你自己说的,这肯定因为良心不安,感到自责。” “你这样认为吗?像卡伦·蕾丝那样的女子,真的还会感到自责吗?那么在她自杀之前,她为什么不向世界忏悔呢?自责意味着觉悟,意味着人类良心的复活——并且随之而来的是偿还、是弥补、是恢复的努力。卡伦·蕾丝死之时,告诉世界,她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个骗子了吗?她改变了她的意志,把本该属于伊斯特的东西归还给她了吗?她做了受到良心责备的女子在独特的情况下应该会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了吗?没有。如同她活着时那样——她隐匿了秘密而死去。不,医生,决不是自责! “那么,”埃勒里叫道,“伊斯特信的基调是什么呢?是一个女子正在把实情告诉她的妹妹,而那个妹妹正对她犯下真正的罪行,是这样的一封信吗?伊斯特所说的‘我们闪电般的命运’以及‘我们无情的命运’是什么意思?她写到有关卡伦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同情的意味吗?并且,即使她是个安琪儿,只要她知道了关于十七年前那宗谋杀案是卡伦对她撒谎,知道了卡伦用谎言和威吓作武器,在存心犯罪地利用她,她还会写出那些对卡伦表示同情的话吗?不是的,医生,卡伦并不是因为她对伊斯特所做事情产生悔恨而自杀;卡伦并没有为把她对伊斯特所做的实情告诉了伊斯特而自杀了:卡伦的自杀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和伊斯特没有关系,这个原因她能向伊斯特吐露,这个原因能够使伊斯特写出对她同情的话,而且祈祷上帝怜悯她们两人的灵魂!” “你使我困惑不解,”医生用手摸着他的额头说道,“我不明白。” “那么,也许我能使你明白。”埃勒里再一次拿起那个便笺的抄本,“‘……只要,”’他读道,“‘你不走开!’提到了你,医生。‘只要你带着她和你一起走!因为只有你才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我妹妹生命的人。’这样是不是使它更清楚了?” “伊斯特意思是说,”医生感叹道,“如果我没有动身去欧洲休假,或者如果我把卡伦和我一起带走,也许卡伦不会自杀。” “但是为什么,”埃勒里用温和的声调问道,“她会在信中写出你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卡伦的人呢?” “好吧,”医生皱着眉头说道,“一个未婚夫的影响——我是卡伦惟一真正关心的人——” “她为什么在信中写了你是那个卡伦最后的保护,她的最后的希望?” 医生瞪大了他的淡蓝色的眼睛,痛苦地注视着。 “我将告诉你。医生,”埃勒里慢慢地说,“这房间是座坟墓,因而我能告诉你。我能在这房闸大声地说话——我能大声说出我的想象,这小小的事情,这可怕而且持续的事情,这证明有罪的事情,已经整整折磨了我一个晚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麦可卢医生问道,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坐的椅子。 “我是说,医生,你谋杀了卡伦·蕾丝。” 第二十四章 过了一会儿,麦可卢医生从椅子中溜出来,走到窗户前,在他背后他那多毛的双手紧握着,而埃勒里已经变为习惯了的那种宽松而有力的方式。然后那个大块头转过身来,使埃勒里惊讶是他脸上却带着平静的欢愉的表情。 “当然了,奎因,”医生咯咯地笑着说道,“你在说笑话。”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开玩笑。”埃勒里有些僵硬地说道。 “但是,小伙子——你如此地前后矛盾!首先你说卡伦是自杀——并且,你证明了它!——而现在,在晴朗的天空下,你又指控我杀害了她。你会理解我对此迷惑是正常的。” 埃勒里一瞬间摸了摸他的倾斜的下巴:“我能够决定你是否由于我的揭发而高兴起来,或者是非常的能忍耐。医生,我正好要控告你犯了人类日历上最坏的罪行,你能像我一样对我的指控辩护吗?” “尽一切办法。”医生立刻说道,“我好奇地知道,你怎样合乎逻辑地证明,当一个人在大海中间——距离港口还有一天半的路程——躺在轮船上的帆布躺椅上的时候,能够杀害在纽约房屋中的一个同伴。” 埃勒里脸红了:“你在侮辱我的智力。首先,我没说我能用严格的逻辑证明它。其次,我没说你用你的双手杀害了卡伦·蕾丝。” “你令我更加感兴趣。我怎样做的——用我的灵魂还是身体?过来,过来,奎因,承认你和我开了个小玩笑,并且让我们停止这场讨论。我们到医学俱乐部,我将给你买饮料。” “我丝毫不反对与你一道喝东西,医生,但是,我认为我们最好首先澄清事实。” “那么你是认真的。”医生深思地打量着埃勒里,而埃勒里在这双锐利的眼睛直接地注视下面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吧,往下讲。”医生最后说道,“我在听着,奎因。” “香烟?” “不用,谢谢你。” 埃勒里点燃了另一支香烟:“我必须反复说,从伊斯特的信中再一次引用——为什么你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卡伦的人?为什么你是她的最后的希望?” “而我必须反复说——尽管我不能假装毫无疑问地知道,可怜的伊斯特想的是什么——它对我好像是简单的问题。我的身体的存在,我是卡伦的附属物,已经阻止她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可是,伊斯特看上去似乎不太确信,是不是?”埃勒里低声说道,“她没有说你能拯救卡伦的生命,她仅仅说你也许能够。” “你是在细小的区别上吹毛求疵。”麦可卢医生说道,“当然是我也许能够,即使我一直待在这里,卡伦也许仍然已经自杀了。” “在另一方面,”埃勒里温和地说道,“如果伊斯特头脑里有关于你无力阻止卡伦自杀的不确定的事物,你明白,是指你作为卡伦的情侣,你毕竟没有做任何事情,对这一点的怀疑打击了我。” “我今夜愚钝,”医生笑着表示道,“我承认我抓不住你真意所指。” “医生,”埃勒里突然地说道,“你在世界上比其他任何人都做得更好的是什么?” “我从来没有任何老子天下第一的意识。但是,自然地,我被人奉承。” “你太谦逊。你出名——你刚刚获得国际性的赞誉——因为你已经把你的人生,你的著名的技能,你的幸运——贡献给了研究,并且能够治疗人类的癌症。” “啊,是这个!”医生挥挥他的手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在你的专业里,你是最高的癌症专家。甚至连伊斯特肯定都知道这一点——她在身体上被幽禁了,但是,她的书显示出她通过阅读,与世界的接触是如何地紧密。现在,知道你是癌症方面最大的权威的伊斯特,能够在信中写你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卡伦的人,这不奇怪吧?” 麦可卢医生回到了他的椅子中,伸开手脚躺在上面,又把双手叠合起来放在胸膛上,半闭着眼睛。 “这是幻想,”他说道。 “并不真实。”埃勒里慢吞吞地说道,“我们仍然必须要发现,为什么有了一切的东西可以活着的女子,却突然地以自杀来结束她自己的生命。你知道我们没有动机。除非我们说:她感到死亡之手已经迫近了她。她在患着无法治愈的疾病。除非我们说:她知道死亡在短时间内就会出现。 “那么她的自杀,是在面临着她的近在眼前的个人幸福,她的最新的而且最高的文学荣誉,她的舒适的环境,她的仅仅一个月之后的大笔遗产的继承——那么,我说,面临这些事情的自杀,才能变得可以理解,并且仅仅只能是这样理解。” 医生以奇怪的方法耸了耸肩。“我相信,你在暗示卡伦患有癌症?” “我认为那就是伊斯特心中所认为的,当她在信中写出你是这世界上惟一可以拯救她妹妹生命的人的时候,伊斯特在头脑中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你和我同样知道,在你们自己的普鲁提医生的验尸报告中,并没有提到癌症!一点癌症的气息也没有。如果卡伦患有晚期的癌症,难道你不认为尸体解剖医生肯定会发现吗?” “正是这一点!”埃勒里重重地拍着小桌子,“卡伦·蕾丝自杀时,认为她患了癌症,而实际上她一点也没有!而她的姐姐伊斯特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 这时医生脸色平静,而且严肃。他在椅子中稍稍坐起来:“我明白了,”他静静地说道,“这样你已经说出来了,所以,这是你头脑中有的想法。” “是的!卡伦尸体没显示出癌症的痕迹,可是,她自杀时认为她是有的。那么她是毫不怀疑地确信那种并不存在的器官的病患!”埃勒里向前探身说道,“你推测谁能够使她确信这一点,麦可卢医生?” 医生什么也没说。 “让我引用你的铦:‘她从没有另外一个医生。’‘她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规程。理想的患者。’是的,医生,你是她的主治医生,你诊断了她的普通的神经衰弱和贫血症——体重下降,没有食欲,也许营养失调,也许消化不良,在就餐之后会感到不舒服——你把这些当做癌症的症状,而因为你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她相信了你,并且因为你是世界上癌症最大的权威,所以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要去请教另外一个医生,而你也知道她不会!” 医生仍然一言不发。 “啊,我不怀疑你做了充分的工作。你甚至可能已经向她显示了声称是她的X光相片。你确定无疑地告诉她,她患的也许是毫无希望的胃癌,已经扩大到肝脏和腹部,已经不能做手术了,手术已经毫无意义了。你做得如此充分,你是如此地使人信服,使得在一个短时间内,不要说任何直接的话语,不要作任何直接的暗示,她已经在心理上成了你的受害者,而且在她神经质的状态下,不可避免地她会放弃抗争,而要计划自杀了。” “我明白了,”医生说道,“你一直在提出问题。” “啊,我打电话给我熟悉的一个医生,偶然地问他——才发现要使一个神经过敏的贫血的患者确信她患了癌症,对一个肆无忌惮的医生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在所有这些叙述中,”医生愉快地说道,“你已经忽视了一个医生,即使是带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意图,也许会
99lib?
做出错误诊断的可能性。我知道所有的试验和症候——是的,包括X光——都显示出癌症的征兆,而事实却往往是另外一个样子。” “大概不太可能。医生,你错了,考虑到你的知识和经验。但是,即使这是一个无心的错误的诊断,你为什么告诉她呢?正好在你们结婚之前?不让她知道将会更仁慈呀。” “但是,一个做错事的医生,既然真正认为这是癌症,就不能够不让病人知道。他必须治疗这个病人,不管是怎样的没有希望。” “但是你没有做,你做了吗,医生?你放弃了你的‘患者’!你访问了欧洲!不,医生,你并不感到仁慈——完全相反。你故意地告诉她,她患了无法治愈的癌症,你故意地告诉她,治疗不仅无用,而且只会更坏。你做了这一切去折磨她,把她残余的希望也剥夺了——根据后来发生的情况,你驱使她去自杀。” 医生叹息了。 “现在你明白了,”埃勒里柔和地询问道,“一个男人怎样可以从非常遥远的距离之外杀害一个女子了吧?” 医生用手蒙住了他的脸。 “现在你明白了,当我不顾卡伦·蕾丝自杀的事实,而说她是被你杀害的时候,我表示了什么意思吗?这是奇特类型的谋杀,医生,心理的谋杀——纯粹以暗示杀人,但是谋杀……如同你在那间屋子里,用你的手把半把剪刀放到卡伦的脖子上一样,只不过你是在大西洋中间的帆布躺椅上,用心理的谋杀代替了而已。” 麦可卢医生看起来在深思:“而你的所有这些幻想的推理的动机是什么,”他问道,“你把我归类于马基雅弗利一类人吗?” “并不是狡猾的权谋家,”埃勒里低声说道,“你的动机是人的,可以理解的,甚至是有价值的。因为不知何故你发现了——在卡伦·蕾丝的庭院聚会和你乘船旅行这段日子之间——很久以前你在日本就爱着的伊斯特·蕾丝·麦可卢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你未婚妻头顶上面的屋顶阁楼里……像个囚犯,被压榨,被欺骗,被剥削,被利用,她的天才的作品被偷窃——以及其他等等情况。甚至可能你自己已经见到伊斯特,并且与她说了话,只是为了伊娃的缘故,保持着平静。但是莫名其妙地,你发现你对卡伦的爱变成了怨恨,并且产生了报复的欲望——你第一次看清了这女子的真面目,是一个不值得活着的恶人。” “在这一点上,”麦可卢医生说道,“没有什么可争论的。” “对你来说,行动甚至不必要,”埃勒里继续忧闷地说道,“当你在轮船上被通知你的未婚妻被谋杀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确信她的意思是结束她自己的生命;但是,发现她明显的是被谋杀,给了你可怕的打击。你从来没有想到过那种情况。你反应正常。你担心伊娃——甚至认为她有可能也发现了那个秘密,因而是她本人谋杀了卡伦。你一直确信卡伦是被谋杀,直到我证明她是自杀时为止——于是,你感到了谋杀的污点在你自己的手上,知道你终究杀了她。” 这时麦可卢医生说道:“可以给我一支香烟吗?” 埃勒里默默地给了他一支——他们面对面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吸着烟,像非常好的朋友那样进行精神交流,这就使得交谈变得不必要了。 但是最终麦可卢医生说道:“我已经努力去认真考虑,如果你父亲今夜在这里,他会说些什么。”他微笑着,耸了耸肩,“他会相信这样的故事吗?我觉得不可思议。有什么能够证明的?一点也没有。” “证明是什么?”埃勒里问道,“它仅仅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实情的服装。任何人都能证明任何事情,给以足够的意愿去相信。” “尽管如此,”医生说道,“我们的法庭和我们规范的法官的法典,也许不巧的是要作用于更现实的基础。” “这一点,”埃勒里承认道,“是现实的。” “这样,让我们以为我们有了虚构故事的令人愉快的夜晚。”医生说道,“并且停止这些废话,为了我答应给你的饮料,去我的俱乐部吧。”他站起来,仍然笑着。 埃勒里叹息了:“我知道我最终必须亮出我的全部底牌。” “你是什么意思?”麦可卢医生慢慢地问道。 “等一会儿。”埃勒里站起来,并且走进了他的卧室。麦可卢医生有点皱眉,在烟灰缸中轻轻弹着他的香烟。然后埃勒里回来了,而麦可卢医生转过身来,看到他拿着一个信封。 “对这封信,”埃勒里马上说道,“警察一点都不知道。” 他把信封交给了医生。那个大块头在他的强壮的、手背多毛的手指中把它翻过来。这是一个细致优雅的信封,在质地细薄的纸上面有着浅浅的乳白底玫瑰色的菊花图案。在信封面上是卡伦·蕾丝整洁的手书,写着:“给约翰”。背面的折叠处,已经用卡伦的奇特的小小的日本的表意印章和金色蜡密封着,医生对这印章非常熟悉。什么人已经切开了信封,在其切开的边缘,医生看到手工制作的毛边信纸。 信封很脏,到处是露水的痕迹,好像是在露天中放了很长时间。 “我发现了它,”埃勒里看着医生说道,“今天下午在卡伦·蕾丝屋顶上的屋檐水槽中。它是在半把剪刀附近处放着。它是密封的,我打开了它,而直到现在,我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那只鸟,”医生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 “确定无疑。它肯定通过铁棒两个来回——一次是带着半把剪刀,另一次是带着这信封。我推测是金蜡吸引了它的贼眼睛。” 医生点点头,再一次把信封翻过来:“我觉得不可思议,”他小声说道,“卡伦在什么地方写的这封信?我想到当她要可纽梅去拿文具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一张纸可用了……” “啊,也许她只剩下一张纸和一个信封了,”埃勒里淡然地说道,“但是,因为她有两封信要写,一封信给你,一封信给莫勒尔……” “是的,”麦可卢医生说道。他把信封放在小桌子上,把他的背转向了埃勒里。 “不幸的是,”埃勒里说,“我们不能总是照我们喜欢的那样来安排事情。如果没有那只鸟的干扰,一切都将会不同。因为在这个信封里,你拿出的便笺是卡伦·蕾丝最后的信息。在信中,她说她打算结束她自已的生命,并且她在信中告诉了为什么——她说,因为你诊断的不能治愈的癌症,使自杀成为惟一的出路。” 麦可卢医生喃喃低语道:“原来你是这样知道的!我认为那富于才智的推理过程,未免有些牵强。” 但是,埃勒里说道:“这样,你明白我为什么必须征求你的意见,医生:该诅咒的是我有个永不满足的头脑,真是太坏了。我非常非常的感到遗憾。你的罪行,与被发现相比,得到了更好的命运。因为我不能决定做什么,所以我必须征求你的意见。我觉得决定必须留在你的手中。” “是的。”医生深思地说道。 “你能够从三件事情中选择一件:从这里出去,保持你的沉默,在这种情况下,你把道德的问题扔在了我的膝盖后面;从这里出去,然后到警察局自首,在这种情况下,你把最后的打击交给了可怜的伊娃;或者从这里出去,并且——” “我认为,”医生转过身来,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噢,”埃勒里说道,并且摸索着他的香烟盒。 医生拿起了他的帽子:“好吧,”他说道,“再见。” “再见。”埃勒里说道。 麦可卢医生伸了他那有力的右手。埃勒里慢慢地摇着它,就像一个朋友的最后一次握手。 当医生走了的时候,埃勒里穿着长外衣坐在壁炉前面,拿出了那信封,闷闷不乐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擦着了火柴,点燃了纸的一角,在空的炉格子中放下了它。 他坐回去,把手叠在一起,看着那信封燃烧。麦可卢医生在那最后片刻说的话,在他脑海里重新出现:“原来你是这样知道的!我认为那富于才智的推理过程,未免有些牵强。” 这时,埃勒里想到那天下午,他在卡伦房子中,是多么细心地搜寻信纸,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然后,他怎样静静地坐在卡伦·蕾丝死时的房间中,去模仿她的笔迹中两个重要词汇;然后,他使用打磨空白纸张的方法,把手工制造的毛边纸放入准备好的信封内,接着封上了信封,然后再将它切开,并且用卡伦·蕾丝自己的印章,用金色的蜡,把折叠部分封上。然后,他怎样弄脏了它,仿制了露水的痕迹。 富于才智的过程!是的,他想,确实非常的富于才智。 这时,当他看见金色的蜡在热力作用下融化时,他觉得不可思议了:怎样证明心理谋杀的案件?怎样证明一个人不用他的手,而是用他的脑,犯下谋杀罪?怎样惩罚由正当报复的愿望所自然产生的行为呢?怎样去捕捉风,或者封闭云,或者使正义谴责本身去死亡? 埃勒里郁闷地凝视着炉格子。当他凝视的时候,信封最后的碎片朝上吐出火焰,然后火熄了,遗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团丧失了重量的带着金色污渍的灰烬。 这时他想到,欺骗是人们对感触不到、而只有他本人能够引导的良心的防御。然后他又想到,这是多么简单,并且是多么可怕,仅仅用了笔、墨水、纸和蜡作为他的武器,针对一个完成了谋杀的人,并且隐瞒了其余的人。 他在暗黑的壁炉前面有点战栗了,这太像在玩弄神像以求一时的舒适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