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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立之三棱镜》


 一1.1千禧之夜

1999年12月31日晚，这是属于江南省南徐市的高光时刻，在南徐东郊新建的二十一世纪乐园，成为央视“神州世纪游”活动开幕式暨中国“2000年庆典”活动十大会场之一，也是江南省2000年庆典活动的唯一场所。作为整个活动焦点的“巨蛋”向全球华人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遍布全身的6971盏航空灯，将整个夜空照耀得金光闪烁，美妙绝伦。
然而，这样的盛景只能在电视上现场直播，与全球亿万华人共享盛世，共迎千禧。五个江北娃子几乎把二十一世纪乐园绕了两三遍，愣是没有寻着混入会场的突破口。有几次，在暗无人影的角落，眼明手快的勇子刚要翻过围墙，冷不丁就冒出个保安大喝一声：“干嘛的！要看晚会到大门口买票去！”吓得勇子又从围墙头上跌了回去。
“大脑滑丝了，才去买票呢”，大伟嘀咕着。
“是的，他妈的，280够我吃大半个月的了。买票的都大脑有屎”，大林附和着。
勇子一听来了精神，说到：“你们这帮‘杠白佬’，没见识。人家能进来看演出的，票都是单位发的或者别人送的。要是在老家，我老头子这时肯定有一沓子门票。”说这话时，勇子那神情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徐人，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杠白佬”。
“算了，算了，回去打牌吧！”，凯子拆开香烟，一人递了一根，悻悻地说到。
一年过了一年
啊一生只为这一天
让血脉再相连
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
留住我们的根
……
童安格磁性的歌声在空中飘荡，这分明是对几个少年无情的嘲讽。凯子半睁半闭地眯着眼，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
“凯子，你跟我闭嘴！”勇子莫名地大叫起来，“他妈的，老子的拷机掉的了！”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外围绕场搜索，只不过五个人明显没有刚来的兴奋与骚动了，一路无言，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勇子丢失的拷机。
回到宿舍，勇子冷着脸，不时嘀咕来嘀咕去，就是那么几句：“踏马隔壁的，早知道就不应该叉这个虾子，老老实实呆在宿舍打个‘跑的快’拉到了。这把好了，拷机掉了，也不知小丽呼了我多少次。算了，算了，明天起，戒色了，不泡马子了。”
这一番话，搞得从省城特意赶来想看演出的大伟和凯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面面相怯。瞬间，整个宿舍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
大林一看形势不对，赶快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塔山，一人摔了一根，并对胖子说：“你晚上跟我们混吃混喝的，现在我们都饿了，你去楼下小卖部买点方便面和火腿肠来，老同学来了，你也该意思意思了。”说罢，还和大伟、凯子挤了挤眼睛，并且用余光瞄了瞄正在抽闷烟的勇子，待胖子快走出门时，又喊了句：“带包烟上来！”
勇子一听来劲了，沮丧的脸面一下子添了几许生气，追喊着：“买包好的，来包红南京！”
凯子嘚瑟起来，“大林，勇子，你们知道红南京哪根最好抽么？”
大伟笑而不语，大林也是屏气静听。勇子按捺不住，朝大林看了一眼，回了凯子一句：“根根好抽，反正比红塔山好抽，比红梅更好抽。”说到“比红梅更好抽”时，勇子下意识地想把目光投向胖子，却忽然发现胖子已经下楼买东西去了，便按住不语。
凯子哼了一声，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在路上刚拆的红南京，缓缓地打开烟盒，接着用手轻轻地翻开烟盒帽檐左侧，说到：“看仔细了，这是A2，也就是第一排的第二根是极品烟，这根比中华还好抽！”
凯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第二排就是B，第三排是C，数字一般是从1排到3”，突然，凯子声音低了下来，怕别人听到又怕别人听不到，故作神秘地说：“一般我们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基本上是BC开头的，今天能抽到A2，真是运气爆棚了。我一个烟厂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内幕的，上次还给了包市面上买不到的内部红南京，知道是啥吧？A1哎，那味道，真他妈的香极了！”凯子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空气里似乎弥散了那六朝古都的奢华和江南省城的气派……
“凯子，你他妈的就跟我死吹牛逼。这包红南京是你今天刚买的吧，你这货一天到晚抽的那个黄红梅，今个从省城跑到南徐来充凯子，是撒，你丫的！”大伟终于忍不住了，把凯子这层皮剥的血淋淋的。
凯子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面红耳赤，气呼呼地说道“痿哥，明天起我要跟你断交！”
这时候，胖子把零食带了上来。勇子一个箭步跑了上去，从马夹袋里找出了红南京，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烟盒，边拆边说：“你这个死胖子，这次终于上路子了，舍得买包红南京了”。
大伟接着说：“这就是发小，你个大肥猪，还晓得买几个鸡翅膀和卤蛋，胎气！”
“凯子，你这个大忽悠！”勇子又大叫起来，“这包红南京就是A1！”
吃着热呵呵的泡面，几个来自江北湖垛小城的年轻人不断地互相取闹着，似乎把2个小时前的丢拷机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忽地，宿舍灯熄了。
十点半了。
大林一下子来了精神，惟妙惟肖地给大家讲了个段子：
焦大积劳成疾，就去医院挂了个门诊。医生叮嘱：你身体都这样了，以后千万不要同床了！焦大不解：大夫，俺家就一炕，不同床睡哪儿啊？医生说：是不要同房，知道不？焦大急了：大夫，我家炕都只有一个，不同房我住哪去啊！医生无奈，只好说大白话：就是以后你不能xing jiao了！明白吗？焦大听后勃然大怒：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凭啥叫俺今后不能姓焦了！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声音戛然而止。再过十秒，整个宿舍集体“哈哈”傻笑……
千禧之夜，一夜难眠。



 甲1.1亚运开幕

那是一个礼拜六，秋分时节，天气渐凉。
1990年还没有双休日的说法，但在那天，学校集体放假了。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她的故事耐人追寻
小小新娘缘定三生
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小二子像脱缰的野马飞快的奔跑着，一边愉快的哼着小调。
周六能放假是不容易，但相比看电视，则容易多了。小二子思忖着：家里没电视，隔壁的三爷家估计也下地干活去了，这到哪看电视去啊？啥亚运会不亚运会的，有啥好看的？还不如看《婉君》呢！为啥周家这么不讲理啊？明明婉君不喜欢伯健，还要强行让他们在一起！明明婉君和仲康两情相悦，偏要把他们一刀宰成两段！一想起婉君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和一双活蹦乱跳的麻花辫，小二子总是能感觉到自己心神荡漾。你还别说，红长的跟婉君还真有点像。以前，每次侯四爷和父亲喝酒时，总是逗他：红将来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想想都笑。
不知不觉，到家了。母亲不在家，估计到荡里刈柴去了。
咦，三爷家门却开着。
推开门，满志正端坐在电视机前。
我们亚洲  山是高昂的头
我们亚洲  河像热血流
我们亚洲  树都根连根
我们亚洲  云也手握手
莽原缠玉带  田野织彩绸
亚洲风乍起  亚洲雄风震天吼
电视里一个胖子和一个长得像混血儿的女子正在引吭高歌，而满志也摇头晃脑的陶醉其中。
“哥，你们高中也放假啦？”
“是啊，学校要求回家看亚运会，看完之后还要写观后感。”
“这不是唱歌的吗，哪是运动会啊？”
“你这个二憨子，跟虎头鲨似的。这是运动会的主题曲，开幕式刚开始。”
“哦”，小二子应了声，也就不好意思再提看《婉君》了。
周一上午，语文课上。
“我最感动的是许海峰高举火炬入场的场景，这是中国人的骄傲。长大了，我也要当一名像许海峰一样的运动员，勇夺金牌，为国争光！”
“我觉得主题曲旋律特别好，歌词也特别特别美，莽原缠玉带，田野织彩绸，亚洲风乍起，亚洲雄风震天吼！”
“我觉得护卫那个男运动员一起入场的高敏真的好美，最喜欢看她跳水了。”红怯怯地说着，双颊上留下了一片红晕。
“申月半呢？就看你在傻笑，你有啥观后感啊？”王老师看着小二子正在发呆，就点了将。
小二子被同桌的大伟捅了捅，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觉得婉君最好看。”
王老师气的哭笑不得，厉声说道：“你这个开幕式是在台湾举行的么？你看的是中央台么？上课心不在焉的，下午叫你妈来！”
下午小二子随便撒了个谎，说妈妈到荡里干活去了，老师也没追究什的。其实也不是撒谎，农村人面朝地背朝天的，都是在地里刨食吃，不干活就得饿全家，怎么可能为小孩的教育浪费过多的心思和精力。说句实在话，大多农村家庭里也就指望小孩读个初中毕业，去学个木匠瓦匠的，早点成家。做上人的也可以早点了“首尾”，早点享清福。如果小孩成绩好，有时候对父母就是压力和负担。比如，他们家这一排左右邻居，也就隔壁三爷家女儿大萍和儿子满志都相继考上了县中，为了小孩能够更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和学习时政，夫妻俩节衣缩食，咬着牙买了台14寸的飞跃。电视机也最多是个充门面的大件，平时为了省电费也不会放，只有儿女放假时才会打开。每年的学费、住宿费、伙食费和杂费，耗尽了三爷家的全部财力，一年到头也没见他家买过几次肉的。
为了看《婉君》，小二子不知道在三妈那费了多少口舌，也不知从家里顺捎了多少鸡蛋。三妈坳不过他的纠缠，也只好打开电视让他追剧去了。当然，三妈最后还是把鸡蛋还给了小二子他妈，也在他妈那诉了苦水、顺了人情。所以，小二子真是痛并快乐着，一边所有的情绪被婉君的哀怨情仇带动着，为她喜，为她忧；一边又少不了母亲农活回来后的几顿说教与臭骂。小二子，其实更情愿被他妈臭骂，甚至打一顿，最怕就是他妈的说教，什么人穷不能志短，什么不吃馒头争口气之类的。这些说教让小二子无地自容，有一种明显比别人矮了一截的耻辱感。甚至年少的他有时无聊地想，他这种厚脸皮的行为是不是辱了门风，丢了父母的脸面。
就这样，小二子在日复一日的责骂和内省中，扳着手指头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寒冬腊月的某一天，父亲背着棉花弓、弓竹，拖着鼓啷啷的“上海牌”皮夹包和疲倦的身影回来，小二子一下子开心起来。父亲的那个行李包简直就是百宝箱，而父亲就像是那个会变戏法的魔术师，一会儿掏出了三本线装版的《射雕英雄传》，一会儿又是十几本小画书，一会儿又是芝麻饼、麦乳精的。那一刻，小二子，觉得自己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二代，老幸福了。最后，父亲从行李包的最底层仔细的翻出了一份用报纸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包，并从里面拿出了2张五角钱，一个儿子给了一张，剩下的交给了他的妻子，说到：“在外面弹棉被，钱越来越难挣了。前阵子听人家说什么上海都炒啥股票了，那赚到钱来的就跟在海里看涨潮一样，让人都数不清一连来了几个浪头。江南那边好多人都穿上了皮鞋，即使穿布鞋的穿的也是机纳鞋底了。在我们江北这边还是穿布鞋的人多，过阵子我去虞山买台纳鞋底机，应该能挣到钱。……剩下的钱就买台电视机吧，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事情总不是坏事。”然后，父亲又转身面向两个儿子，正色说到：“好好学习，期末考不好，电视也没得看。”
“为了婉君，我期末要拿奖状。”小二子在心里默默地发誓着。隔壁三爷家的大萍好像回来了，传来了电视机里悦耳的歌声：
走不完的大草原
开不完的花
心上的少年郎
骑着白马
那穿透岁月的月光
骄傲的飞翔
这家乡的水
这家乡的云
可曾让你牵挂
夕阳别落下
陪伴他万里走天涯
风沙别说话
听我把歌儿唱给他



 A1.1饯行晚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劝君更尽一杯酒，东出淞沪无故人！”
……
“一心敬，哥俩好，三桃园，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满堂红。”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连干三杯酒，你说苦不苦？”
……
2010年1月15日晚，淞沪市南京路上的翡翠阁酒店666包厢内，嘈杂非凡。但凡经过包厢门口的人，无需探头仅从那劝酒声、划拳声、高语声里便知：里面酒大了！
“不会喝酒，前途没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
姚启智和陈不二今天压根就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劝酒词一套一套的；邓副总笑而不语，稳坐泰山而不动，只要有敬酒都是来者不拒。
申月半感觉脑袋瓜子直旋，明显是酒喝多了。但他知道今天必须到位，吐了也要喝。喝了才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吐了才是峥嵘岁月何惧风流，才是好兄弟！才是自己人！
今天周五，双喜临门。一是他三十岁生日，二是因职务晋升，明天将去总部报到，接受为期10天的培训。在“老把”也是老领导姚启智的建议下，今晚在翡翠阁举办了这场“圈内人”的聚会，庆祝生日、庆祝晋升、深造饯行，三大主题，兼而有之。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申月半今天必须是主角，也应当喝醉，不醉不足以谢重恩，不足以谢众情！
入职近5年，算是进了一大步：青地集团房地产事业部办公室主任。之前，申月半是一直从事市场营销业务的，主要负责淞沪东三区的大中型中公寓、精装豪宅、别墅、高星级酒店、高等级办公、综合商业等项目。这次调整，他自己也没想到，本来以为凭借自己这两年负责的项目组的卓越业绩，这次应该晋级为业务部门的负责人，比如营销管理部或者运行管理部，再不济也去当个法务部经理，好歹自己学法律出生，后来还进修了华东政法大学的在职法学硕士。倒不是说办公室主任这岗位委屈了他，只是他申月半自己真的不适合。自2003年大学毕业后，他就一头扎进房地产市场，从小房产中介干起，跳了几家槽，再到自己开中介，直到投入青地大旗下，历经无数艰辛。对申月半而言，即使穷的叮当响，他可以在萧条中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即使饿的咕咕叫，他也可以抽一根烟撑上大半天；即使客户再怎么难缠，他也可以面带微笑不急不躁，端起酒杯哥长哥短。唯独办公室主任这一角色，虽说可以扯虎皮当大旗吃香喝辣、呼风唤雨，但这活真不是一般人干的，且不说“伴君如伴虎”般服侍老大，还要在老大及几个副职老总间微妙的关系中寻找平衡，恰如“走钢丝”，稍有不慎，即掉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还在各部门利益的明争暗斗中，居间协调、牵针引线，寻求“两面光”，保障整个事业部干事创业的良好氛围。总之，办公室主任是个好位置，干好了就可以升任事业部副总，成为集团冉冉升起的新星，譬如邓副总。但干不好的也是大有人在，比如陈不二，当年深得当时事业部老大封印的欢心，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惜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封印一走，他非但没晋升，还被发配到合约部贬为副经理，整天与“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合同、标书、核价单打交道去了。
“申主任，在想什么呢？”姚启智用手轻轻地捣了捣申月半，轻声说道：“酒别喝多，待会儿去鼎王吼他几嗓子。”
“哦，哦，姚哥，下面我来，我来！”申月半连忙表态。
姚启智是事业部总经理助理兼营销管理部经理，也是申月半先前的顶头上司。近一年内，集团内部一直传闻姚启智要升任事业部副总，由申月半接任他营销管理部经理职位，可这传闻就是一直飘在空中未落地。申月半能在短短的五年内很快在青地集团事业部站稳脚跟、大放光彩，一方面是他个人的努力和幸运，另一方面，则主要是姚启智的引路、关照和提携了！所以，私下场合两人均已“哥弟”相称，刚才姚启智叫了他一声“申主任”，一半有庆祝的意思，另一半则是调侃打趣了。
“兄弟，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别争了！”说到“安排好了”时，姚启智刻意地顿了顿。
“哦，哥，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我来。哥，杨琴，叫了么？”
“这还要你说啊！”姚启智白了申月半一眼，“待会儿看你的了，今个儿一定要把邓老总服务好！”
“哥，你说笑了，这主要还是看杨琴的本事了！”
说罢，两人会心一笑。
杨琴是淞沪本地人，长相甚是标致，虽三十有五，可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和身段上留下任何记号，咋看也就是一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可惜的是至今未婚。她出生于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复旦大学的教授，家里长辈也多为大学教授或体制内人士，可她97年从复旦大学毕业后，偏偏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一头扎进了当时正处于萌芽阶段的房地产行业。申月半05年刚进青地集团时，杨琴还是他的师傅呢。后来，营销管理部成立东三区项目组时，无论是按资历还是按人脉和能力，杨琴都毫无疑问地应当是项目组组长，可她硬是以自己“生性懒散”为由推脱不干，极力推荐申月半当组长，待到项目推进时，杨琴却是一马当先、一骑绝尘，为项目组取得骄人业绩立下了汗马功劳。前不久，杨琴被事业部老大展新胜亲自点将，到项目推进不佳的北三区项目组领兵挂帅了，应该说整个事业部领导层都对她寄予了厚望。
“好啦，诸位兄弟们！大家静一静，今天为小申的饯行晚宴到此结束。下面，我们换一个场子，去润润嗓子漱漱口！同时也隆重邀请邓总继续与民同乐！兄弟们，地点鼎王，出发！”
邓顶刚要推辞不去，却被姚启智一把抓住，耳语了几句，便只好从了。
于是乎，一行人，向家里请假的请假，打的的打的，找代驾的找代驾，兵分几路，一起向南京路上的鼎王会所杀来。



 一1.2诗刊之恋

千禧年的第一天，冬日的阳光是如此温暖而明媚，一束晨光穿过窗台，直接投射在上铺的胖子身上。胖子慵懒的睁开眼睛，其他三个人的床铺空空如也。豆奶家在省城，估计坐火车回去了。成军肯定是到图书馆占位置，备战英语四级了。而举子那家伙想都不要想，到网吧上OICQ?泡美眉去了。
513宿舍四个人，胖子是显而易见的老大，不仅是年龄的原因。他复读了一年，所以入学成绩在男生中是第一名；而且他还有好几个老家同学98年就进了南徐大学成人教育学院，所以胖子在南徐大学内有兄弟做靠山，在与99级同学生相处中不自觉地总会带些“江湖老大”的味道。他这几个湖垛老乡，都是跟他同一届的小学或初中同学，父母非富即贵，基本上老家建筑行业的大小老板或者机关领导，基本上以“委托培养”的形式进了南徐大学成教院的工民建专业。比如说大伯是湖垛工建局副局长的发小——大林，老子也在湖垛工建局并且还是一把手局长的初中同学——勇子，还有老子是建筑工地包工头的初中同班同学——大傻。这帮蜜水里长大的公子哥的大学生活主要就是抽烟喝酒、舞厅“泡马子”。胖子跟着她们后面混，生活费倒真是节省了不少，但和这帮公子哥混久了，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习气，导致在法学院同学眼里胖子有那么点油里油气、吊儿郎当的，基本上对他敬而远之的都喊他一声“申哥”，而关系好的则是胖子长胖子短的。
成军老家是江北通州的，特别爱学习，早起床、晚睡前，都是捧着英汉字典背单词，或者就是套着随声听耳机，跟着哼“……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情歌王子张信哲硬是被他唱成了公鸭嗓的臧天朔。真是别人唱歌要钱，成军唱歌要命啊！
举子是江北维扬人，唱歌是真心不赖。当年最迷的歌星是苏永康。一旦成军捧起英语，他就抢过成军的随声听，放入自己刚买的磁带，跟着学唱新歌《越吻越伤心》：
问你哪个配搭穿起使我最配衬
但你冷冷两眼似看着无聊闲人
问你哪一出好戏最近会令人提提神
但换来连场沉默如像跟我嬉笑不再吸引
这小子，把音乐声音调到最大，完全陶醉在自我的“哀伤吻境”中，也烦不了正在背单词的成军、看小说的胖子和打电话的豆奶。三五分钟不到，随声听就被成军没收，物归原主了。举子嘴里一边嘀咕着“小气鬼，抠死了”，一边又催促着豆奶赶快挂了和他妈妈的亲情通话，估计当天在网路上又搭了一个小妹妹。
豆奶，大名叫居维维。因为在90年代央视有那么几个个经典广告，尤其是那句“维维豆奶，欢乐开怀”的央视黄金时段广告语，想必在无数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居维维性格柔弱，平时说话有点娘娘腔，甚至有时还会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所以胖子给他取了个“豆奶”的诨名。某天，法学院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充满好奇的问居维维：“豆奶，你是少数民族人么？你的姓是窦唯的窦，还是黄豆的豆，究竟是什DOU姓啊？”这个女生说话略带江北口音，“豆”“德”不清，居维维还未回答，调皮的举子就抢过话来：“对啊，豆奶就是个德行！”同是江北的成军和胖子在一旁乐呵得捂着肚子前仰后翻。女生看着一脸囧像的豆奶，和其他三个坏笑的江北人，丢了一句“异怪”就不解地走了。从此以后，豆奶的大名在法学院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无论当时还是在今日，帮别人起带有戏虐甚至侮辱性的诨名混号，总是一种不好的做派。但这也许就是年轻，就是幼稚，就是充满荷尔蒙味道的青春！谁在年少不荒唐？谁的青春不迷茫？时至今日虽追悔莫及，却每每难得同学聚会回忆起这件事，总是无比怀念！
胖子睁眼一看三个宿友都不在，正思虑着这个元旦怎么度过，宿舍的电话响了。
“猪，没去勾搭你们班女同学啊？”
“大林？”
“嗯，大伟和凯子一大早坐火车回金陵了。你今天有啥活动啊？”
“我准备租几本温瑞安的武侠小说，最近刚看了他的《王小石的石》，写的很有意思！争取元旦这几天把他的‘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全部看完。”
“你个憨怂，大学四年，书有的看呢！下午跟我们玩吧？”
“到哪玩啊？”
“你来了，就知道了。”
“好吧。”
“那下午一点半到我们宿舍来。”
“好的。拜拜。”
“拜拜。”
胖子接完电话，简单洗漱了下，一人独守空房，感觉百无聊赖，就披上外套去校外书店租小说去了。回宿舍的路上，刚好碰到班长冒子。冒子虽是女孩子，却有女孩少有的那份英气，多的是江北人的豪爽，大老远就冲着他喊：“胖子，这有你的信！”
“啊哦，真的啊？”
“真的啊。”
“我啥时候骗过你的啊？要不要随你。”
“要，要，肯定要的！”
“是你高中女同学的啊？”冒子虽说有点男孩气，但在那方面还是免不了女生的八卦。
胖子接过信，瞥了下信封寄信人地址和邮戳：南徐市正东路82号南徐师专缄，正东路邮政分局。南徐师专有我同学么？谁呢？胖子一边带着疑虑接过信封，很快成功地岔开了冒子的话题：“哇塞，这信封又大又沉的，里面得有十几张纸吧！”
“过几天，请你吃后街的陈记锅盖面，他家的料不是烫的，是爆炒的，尤其是那个爆炒肥肠面特带劲。”
“好的，说话算数哦！”
回到宿舍，拆开这封大信封，一本杂志跃然而出：1999年第12期。“诗刊”二字位居封面正中央，乃是敬爱的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狂草亲题，字形瘦长、灵动，用笔流畅、从容，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封面右下角的“POEM?1999?NO.12”，紧跟国际潮流，现代主义简约风范一目了然。
翻开杂志，胖子的心微颤了下。扉页上歪八斜六的小字，正是他前几天刚写的：
祝生如夏花之绚烂，愿共酿爱河之甜蜜。
——申月半
这可是他在放假前，在晚自修课间休息期间，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塞进她的自习袋里的。“天知地知她只我知，无人可知”，当时得手后，胖子很为自己小机灵暗暗得意，甚至他都被自己这份浪漫的求爱方式所感动。
这本只有他和她才明了其中内涵的《诗刊》就么快回来呢？！
是回拒吗？真的是会回拒吗？
也许她在杂志里写了啥或者暗示了啥？女孩子嘛！《诗刊》内容短小精干，总共也就20多页，胖子一页一页的翻着，生怕漏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错，是情思爱意！卧槽，她还真是惜字如金！终是未寻着她的一字一墨，哪怕有一根她掉落的头发也能在胖子的心河激起无限涟漪。只是第二页夹着一片新落的梧桐叶，总体泛黄带着点点斑斑的青；偏偏就是那点点斑斑的青在纸张的前后包夹中失去了他最后一丝水份，在纸张中留下了若隐若现的“！”！
真的是回拒！而且回拒得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满纸的无情！满脸的绝望！满心的失落！满肚的愤怒！
“是的，的确是女同学的。但不是高中女同学，而是大学女同学！而且还是你的舍友！”此刻，胖子真希望冒子就在面前，就这样回答她刚才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忽然，失水的梧桐干叶从杂志上滑出，确似玻璃落地般清脆，碎在了胖子的心里面。是啊，一个盐渎湖垛的“杠白佬”怎么可以对南徐市里“白富美”痴心妄想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终究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就这样，胖子大学里的第一场暗恋还未待主持人报幕，就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



 甲1.2亚运闭幕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10月7日，为期35天的亚运会终是落下了帷幕。在这期间，每堂音乐课都是老师带着学唱《亚洲雄风》。刚开始学唱时，大家都觉得很难，全曲高音部分太多，飚不上去。可是学着学着，就适应了，搞的小二子有事没事就哼着。放学的路上，只要小曲一哼，小二子就感觉他们刘家荡就是亚洲，或者是亚洲的中心，你看一路的稻田，青穗昂首挺胸，金穗颔首低笑，间隔交织，不正是歌里所唱的“田野织彩绸”嘛！待到冬天，雪花飘飘，又该是“莽原缠玉带”的景象了。
今天是亚运会的闭幕式，也是星期日。考虑到上次开幕式，好多学生因为自己和邻居都没电视都没看成，所以学校组织学生到学校集体观看亚运会闭幕式直播。也真心是不容易，全校近300个学生，就围着那么一个21寸的熊猫牌电视机，估计也就坐在最前面的一年级学生和老师们能看到点电视画面。还好，学校把广播的话筒放在了电视机旁边采音，小二子他们这些坐在后面的五年级学生才能从声音里面猜出一点电视里的画面内容。只是，乡下的电视信号不是太好，广播的高音喇叭里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很刺耳朵。
电视直播结束后，校长作了讲话。小二子也没完全听懂，当然主要是没听清楚。讲话的大意就是：国家强大了，获得了很多金牌银牌铜牌，远远高于所有其它国家的奖牌数，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校长还勉励同学们：要学习运动员们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精神，争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校长结束后，各班带回，然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
然而，王老师作为五（二）班班主任，却把他们班同学全部留下了，说要开个班会，讨论讨论本次亚运会最令人难忘的一幕。大家面面相觑，满肚子的不爽“人家班都放的了，就你王老师事多……”，却不敢在面部表情有任何表现，一个个的都不讲话，纷纷低下头，回避王老师的眼神。
王老师也不急不恼，仿佛造就看穿了学生们心里的一切，笑嘻嘻地说：“都没人举手要讲啊，是不是没想好啊？那就再酝酿酝酿，想好了再讲。反正今天没有一半的学生发言，我们就不放学。呵呵。”
“一半？我会是哪被发言的一半吗？”同学们头低的更低了，都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仿佛低下头、埋下身子，就能跟封神榜里的土行孙一样消失遁形，王老师就不会看到他们了。
……
最终，还是王老师打破了沉默：“我先来说几句吧，给大家起个头。班干部先做好准备，等我完说完，一个个说。”
王老师神情庄重地看了看孩子们，接着说道：“在这次亚运会上，我们国家囊括了183金、107银和51铜共341枚奖牌，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所谓技多不压身，本届亚运会获得金牌最多的运动员是我国的游泳运动员沈坚强，他在男子100米蝶泳、男子100米自由泳、男子50米自由泳、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和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这5个比赛项目都拿得了金牌。技多不压身的下半句就是艺高人胆大，我也希望同学们趁着青春年少，多学知识，多方面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做到‘技多不压身，艺高人胆大’，等到将来跳出农门、到大城市里去，而不能像你们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农村里辛苦一辈子……”
说完以后，王老师朝大伟看了看。大伟赶快站了起来，他也知道自己作为班长这个带头发言是必不可少的，看样子也是打了腹稿的：“同学们，下面我来说说我的体会。王老师，您曾多次说过‘和平年代，体育竞赛成绩是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直接体现’。前年的汉城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只获得5枚金牌，位列奖牌榜第11位，这对中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所以每次在看比赛直播时，总看到观众台上有人拉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横幅时，我就为之无比动容。中国队在这次亚运会所取的优异成绩也标志着中国已经冲出了亚洲，走向了世界。同样，我们将来也要冲出刘家荡，走向大城市！”
接着，大林作为副班长也发了言：“这次亚运会，我最喜欢的运动员是邓亚萍，虽然她才17岁，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拼敢打，打败了全亚洲的乒乓球高手。我们在学习中就是要学习她这种无畏无惧、敢冲敢打的拼搏精神。”
“说的都很好。申月半呢？你也是班委，也说说。”
“老师，我家没电视，没怎么看。”其实，小二子每次都是缠着三妈以看亚运会直播的借口看电视连续剧《婉君》了，所以他也说不上什么，于是话锋一转，开始胡扯蛋了，“但我觉的那首《亚洲雄风》歌词挺好的，挺像我们刘家荡的，秋天的稻田里有金黄也有墨绿，就是‘田野织彩绸’；等到冬天下雪河里结冰，又是‘莽原缠玉带’了，我估计歌词作者肯定是刘家荡里的人，说不准就是王老师您写的，要不，也不会每到音乐课，您就只教我们唱这首歌，都唱了一个月了！”
小二子这一番话把王老师都逗乐了，笑着回答：“是我写的，是我写的，等到什么时候奥运会在中国举办我再写首，歌名就叫《我和你》。”
说罢，王老师随即浅吟低唱起来：
我和你 心连心 同住刘家荡
为梦想 千里行 相思在故乡
奔跑吧 孩子们 去追逐梦想
……
一下子，气氛活跃起来。孩子们在王老师优美的即兴哼唱中，仿佛看到了祖国的强盛，看到了奥运会在中国举办的盛况。



 一1.3北固山麓

失落，沮丧，心痛……
看着桌上的《诗刊》，胖子忽然感觉刊头两个大字越来越模糊:侍刑！是的，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掏空，已被发配到侍刑司，接受爱的刑讯逼供！
我招，我全招！我一个癞蛤蟆就不应该有追求爱的权利，我一个“杠白佬”就不应该对“白富美”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跌落在杂志上，还是那本《诗刊》上。
胖子此刻真想在宿舍找到一瓶酒，一干而尽，把先前所有的所有非分之想忘得一干二净！
收起《诗刊》，胖子把它塞进了储物柜的最阴暗的角落。好吧，这段爱就此尘封吧，希望它永远不再见天日！
抽上一根“红梅”，胖子就躺到床上。
“叮铃铃……”，电话响了。
“喂，谁啊？”胖子有气无力地抓起电话。
“我大林啊！”
“哦，什么事啊？”
“早上跟你说的事，我们提前了。你12点来我们宿舍吧！”
“哦，我不去了。”
“不说好了蛮，怎么就不来啦！我们好不容易加价租到个片子，片名叫啥羔羊的，里面有邱淑贞、舒淇、刘嘉玲，听人说看着可带劲啦！”
“这帮色鬼！”胖子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还是不愿意去，灵机一动，答道：“哎呦，大林，不好了，我肚子又疼了！昨天跟你们喝酒拉稀了，我先挂了！”还没待大林回话就挂了电话。
估计电话线那头的大林恼火着呢！“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
挂了电话，胖子就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胖子。正要开骂，就听到了小西在咋呼着“成娟儿（通州市海窝方言），我们去甘露寺玩，一起啊！”
成军站在门口，面露难意，怯怯地说道“我下午还要背单词呢！”
“好呐，别几把啰嗦的了，一个下午能耽误多长时间啊！我请客。”大眼进来了，快人快语。张正也跟着一起走进了513宿舍。
“呦，胖子也在啊！一起去，我请客。”大眼顺势就拉上了申月半。
胖子这觉也被叨扰的睡不着了，心想反正有人请客，正求之不得了，嘴上却答道：“我刚租了几本温瑞安的小说，正看在兴头上了……”
“好啦好啦，你个呆货！看小说的正确时间是课堂上！放假了就应该‘粗去’（通州市海窝方言）游山玩水！”大眼一下子就打断了胖子的话，还把他的被子掀了起来，说到“走，不要打飞机了，要打晚上回来打。”
这一番话说的胖子不好意思了，只好起床跟着一起出发了。
走到校门口，大概已经快一点了。张正买了5罐健力宝，小西租了个相机，一行五人就挤上了19路公交车。
在接近一个小时的颠簸中，他们终于到了大市口，接着又转4路到了甘露寺下。大眼从皮夹里掏了两百块钱，径自向售票处走去，边走边说：“我问过陪了，好像门票是35块钱一张，应该够了。”
不一会儿，大眼手里攥着5张票回来了，分给大家时，笑着说：“哇靠，票价涨了，45块一张，我的月生活费一把头已经用了四分之一。接下来，你们每个人都要在食堂管我一天饭！”
大家都应着“应该滴，应该滴……”
说罢，就一起走进了公园。凑巧，刚好有一团外地游客同时进园。旅行团有导游，他们5个就紧跟着旅行团，蹭起了解说。
甘露寺坐落在南徐市滨江路的北固山。北固山，高55.2米，长约200米，由于北临长江，山壁陡峭，形势险固，故名北固。北固山由前峰、中峰和后峰三部分组成。前峰原为东吴古宫殿遗址，现已辟为南徐烈士陵园；中峰上原有气象楼，现改为国画馆；后峰为北固山主峰，北临扬子江，三面悬崖，地势险峻，山上到处都是树木，名胜古迹多在其上。明代郡守为了抗倭守城，将前峰与中峰凿断。所以，我们今天所参观的甘露市公园主要为北固山的中峰和后峰。
他们5人随着旅行团从北固山中峰南麓登山，过气象楼，沿山脊北行至清晖亭。继续听着导游的解说：“亭东这座铁塔，是唐卫公李德裕于宝历元年(也就是825年)所建，所以就叫卫公塔。此塔本为为石塔，后因战火被毁。北宋元丰元年(1078年)，改建成九级铁塔，平面，八角形。明代重修改为七级，高约13米。后经海啸、雷击、战火等劫难，至1949年仅存塔座两层。现经修整为四层，约8米高，塔基及一、二层为宋代原物，三、四层为原塔的五、六层，系明代所铸。所以，好不谦虚地讲，这座卫公塔是一个快一千岁的南徐守护神，想长命百岁的游客赶快拜一拜！”游客中很快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还真的有人行了叩拜大礼。
导游继续解说道：“大家看，亭北墙壁上的这块条石，上面刻着‘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相传为梁武帝所书。条石对面通往甘露寺的拱门上，刻有“南徐净域“的题额，这就是南徐市市名最早的渊源。”
穿过拱门，即抵北峰之巅的甘露寺。相传这里是刘备招亲之处，京剧《龙凤呈祥》即以此为背景。其实古北固山甘露寺建于梁代，原在山下，至唐李德裕始改建于山上。寺内有大殿、老君殿、观音殿和江声阁等建筑，形成了“寺冠山“的特色。据说明清时为其全盛时期，康熙、乾隆二帝曾在此建过行宫，留有御碑，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古刹之一。甘露寺后面的多景楼，是北固山风景的最佳处。此楼二层，面对大江，楼名取自唐李德裕诗句“多景悬窗牖“，为古代长江三大名楼之一;与黄鹤楼、岳阳楼齐名。米芾所书“天下江山第一楼“的匾额，高悬在楼额之上。宋元以来，历代文人名士，达官显贵，在此诗酒唱和，欧阳修、苏轼、米芾、辛弃疾和陆游等，都曾留下许多著名的诗作。登上多景楼，5人不再尾随旅行团，凭栏远眺，山光江色，奇景异姿，尽入眼帘。
接着，他们下了多景楼，来到了东侧的凌云亭。由于申月半在一篇游记中看过关于凌云亭的来历，很快就卖弄起来，客串当起了大家的解说：“凌云亭，又称祭江亭。传说刘备的第三个夫人孙尚香在听到刘备去世的消息后，曾在此遥祭，而后投江自尽。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登此亭时，触景生情，感慨系之，写下了名篇《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怀古》。”
说罢，申月半学着影视剧中诗人的模样，摇头晃脑开始长吟:“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你个傻X，装的挺像的。”大眼乐呵呵地打趣道。
最后，他们一行5人沿着东吴古道便下了山，沿途分别经过了狼石、试剑石、溜马涧、太史慈墓……?



 甲1.3亚会满月

小二子大概快11点才到家。
“走，到小兵姐到吃中饭去。爷和姆妈早去了。”哥估计等了他好一个时辰了。
快到小兵家时，刚好路上碰到小兵的公公树青。树青手里捧着一箱“分金亭”，大老远就喊道：“小胖子和大双子来啦！今天买了几扎汽水了，快去啊，去迟了就没得‘活’（湖垛方言，意即喝）了。”
一听说有汽水，小二子立马撒腿跑起来，虽说有点小胖，但跑起来一点都看不出胖的模样。
到了小兵家，大人们好像刚吃。“八大碗”都上了一半，大杂烩、韭菜鸡蛋糕、红烧肉都摆在桌上，还没怎么动。小二子坐上桌，就夹了两块红烧肉，那油都滋到嘴角了。“小把戏不要上桌了，一点吃相都没有！”妈妈训斥道。
“今个要上桌，要上桌的，他是二舅舅。”大婶急忙说道。
大婶手里抱着刚满月的外孙女，乐呵呵地看着大家吃饭。
“姆妈，你先吃。亚会我来抱。”小兵把大婶赶到桌上去了。
“小兵，亚会这名字是你家公公起的吧？”坐在次主桌一席上的父亲问道。
“嗯呢，二爷。”
“不愧是村主任，给小孩起名字都能和国家大事联系在一起，真有水平！”父亲称赞道。
“二亲家公见笑了，见笑了！”树青刚好跨门而入，笑着说，“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菜管饱，酒管够。”
“喝不过你们这些村干部哦！”坐在三号桌一席上的小叔一看树青又抱了一箱酒，立即来劲了。
“这哪有村干部啊？你们都是贵客，今天树青我一定要把三位亲家公陪好喝好！”
很快，树青领着自己的儿子小平（小兵的丈夫），挨个儿桌子敬酒了。
啊，好香啊！小二子心里一喜，团子上来了。
大婶首先跟小二子夹了两个，问道：“二子，你今个吃几个啊？”
“最少6个！”
“真是个好吃鬼子，桌上有规矩的，只能一人一个！”妈妈打断了小二子的话。
“不对啊，姆妈，你看着盘子里明显不止一个人一个啊！”
“小把戏真不懂事！你自己看看二姐夫家还有多少人没上桌呢！我们吃完了，他们还要吃呢！”妈妈一不小心道出了真相。
正在隔壁桌敬酒的小平听到这话时，一脸的尴尬，瞬间脸红了。树青毕竟是村主任，见过大世面，赶快打了圆场，笑道：“没得事，小兵他二妈。这次宰了一头猪，团子弄了2大篓子，都吃不完！等中饭吃完了，你们每家带个20个回家。”
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小二子他妈原本以为亚会的满月喜酒，会和自己家办喜酒一样，都是把菜单开的紧巴巴的，按照今天客人的人数，自己家最多准备一篓子团子不得了，哪知道他家准备了双倍！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村主任家是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家嘛！”隔壁桌的父亲赶快岔开了话题，“来，亲家公，我们干了这一杯！”
这天中午，小二子感觉是这一年吃的最开心的一次，比过年还开心。他自己心里盘算了下：大概吃了半大碗红烧肉、6个团子、半条鲫鱼、半碗桔子罐头、半碗葡萄干甜汤，另外还喝了3瓶汽水。以至于回家的路上，小二子不停地打饱嗝，一路被妈妈训斥，到是父亲乐呵乐呵的，什么话也没说。当然父亲也是被母亲一路地埋汰，说他“这辈子没见过酒似的”；父亲还是乐呵乐呵地走着，但显然走的不是那么稳当，一路脚打飘。哥哥没遭什么批评，拎着20个团子，安安静静地走在最前头。
回到家里，父亲睡了一个下午，妈妈继续编芦柴笆（注：江北农村盖瓦房用，一条长5米宽一米的芦柴笆当时大概能卖到10块钱），小二子和哥哥在妈妈的指派下进行了劳动竞赛：搓麻绳。哪个麻绳搓的多就奖励2毛钱，搓的少的如果完成定额任务也可以奖励1毛钱，兄弟俩忙的不亦乐乎。到了检验竞赛结果的时候，很明显小二子落后了哥哥一大截，还好完成了任务，也得到了应有的奖励。这时候，父亲也酒醒了，妈妈就去熬菜粥去了。父亲则接起来了妈妈的活，开始编起笆子来。很快，编笆子的麻绳用光了，父亲就拿起地上刚搓的麻绳。编着编着，父亲忽然恼起火来：“这条麻绳哪个‘猴子’（湖垛方言）编的！”妈妈寻声赶来，说道：“这还要想啊，大猴子呗！”
接着，哥哥的2毛钱被父亲没收了，还被狠狠地教育了顿，“人要诚实，不能弄虚作假”之类云云。原来哥哥搓麻绳时为了领先弟弟，只是在麻绳的两端搓的比较紧实，而中间段则是松松垮垮的。其实妈妈也是知道，只是她一个人搓不过来，为了调动儿子的积极性，就睁一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了。
吃过晚饭，两个儿子都出去玩了。父亲和母亲则坐在饭桌上商谈着一件决定这个家后几十年的大事。
“你今年编笆子苦了多少钱啦？”
“大概快500块了吧！”
“哦，中午树青跟我说了，接乡里通知，为了搞活经济，明年荡里的鱼塘不再搞集体承包了，2000多亩的荡区大概分成为5块水面，搞个人竞标承包。我算了下，大概要20几万。这两年，我们家的鱼塘股份分红，大概攒了靠1万块，再加鱼塘本钱和家里存款共计有2万5了。这阵子是弹棉被的旺季，我准备过两天去东海个把月苦点钱家来，到时再跟爹爹借点，跟信用社树田那贷点款，把鱼塘承包起来，苦大钱！”
“哪也不够20万啊！”
“之前，跟侯四、树田、加奇、满兵他们喝酒时，我们一起商量过合伙承包的事。只是乡里一直没给政策，这次机会来了，几个人凑凑，应该能承包起来。”
“好吧，我听你的。马上我也多编点笆子，争取多苦点钱。”
是夜，申月半他爹——申永丰想了很多很多……



 A1.3眠花卧柳

唱到大约11点多，鹏用余光瞥了瞥地上的几扎啤酒以及桌台上的骰子和摇铃，粗声粗气地对申月半说：“胖子，就这么干喝着，没劲啊！”申月半并未应答，只是跟鹏挤了个眼，向邓顶那努了努嘴。到时2米开外的海之明亮的很，虽说包厢内声音嘈杂，但他精细，走到鹏的身边：“鹏，莫慌莫急，默罕默德，魔都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又过了一会儿，邓顶拉着杨琴便跟申月半的几个同学作别：“你们同学好好聚聚，我们先撤了。”随即又叮嘱申月半：“小申，明天到总部报到时记得先到老封那报个到！”
眼明手快的姚启智很快帮拿起两人的外套及手提包之类的随身物件，开了门，并催促着貌似尚未尽兴的陈不二：“老陈，你跟嫂子的假也就请到了凌晨十二点。你可得服老！跟年轻人比，你的身子骨可是耗不起！”
那边的陈不二虽是满脸的不情愿，却也很识相，笑着说：“是的哦。”接着右拳紧握，左手别后作开路状，唱道，“戎马倥偬苦征战，贤妻伴我十余年，老夫今又遇危难，连累贤妻夜不安。”走至门口，双拳合抱，施礼道：“诸位贤弟，后会有期！”
几个同事刚出门，申月半和海之分别拿起电话开始摇人。不一会儿，举子和大眼相继赶到。
都是好哥们，好同学！除了鹏，虽说都生活在淞沪这座中国最繁华最魔幻的大都市，大家在各自领域混得也是风生水起，但平时真的难得见上一面，主要也就是电话里聊上几句。海之现在已经在沪东城投集团混到了副总的位置，举子也当上了千达集团淞沪公司房产事业部的负责人，大眼则在体制内也混到了处长的位置。所以说，申月半虽说在青地集团发展顺风顺水，但跟几个同学一比，不自觉地就感觉自己矮了他们一大截，平时也不怎好意思主动联系他们。更何况青地集团与千达集团在房产市场属于竞争对手，所以他和举子的舍友关系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至今在青地集团也无人知晓。至于大眼因为在机关工作，更是要避嫌，免得影响大眼的个人进步。他和海之的盐渎老乡兼大学同学关系，这对他在集团立足以及市场拓展和人脉积累真的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所以，从内心深处，他是很感激海之的。
大家到齐了，鹏叫来了包厢经理，为大家挨个儿叫了陪唱。大眼推说自己一会儿就走，大家心知肚明，便不再勉强。
有了陪唱，鹏的酒明显下的更欢了，唱歌的画风也明显发生了变化：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那妹妹呀把手牵
游到了山顶我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红牡鹃
我嘴里头笑的是
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
啷个里个啷
……
妹妹她不说话
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我来抱一抱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那个月亮
她笑弯了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我那妹妹她上花轿
……
举子则继续一路既往的深情路线：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
她的名字叫作小薇
她有双温柔的眼睛
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小薇啊
你可知道我多爱你
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丽
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
……
海之对包厢内兄弟们的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似乎早已司空见惯，麦霸秒变赌神，心无旁骛地和身边妹子摇起了骰子，毫无悬念，几乎是辗压式的，不消十分钟的功夫就把对手喝得直往厕所跑。举子的陪唱看不下去，迎了上来，继而又是大败而去，喝的歪歪倒到。而海之则是稳坐沙发巍然不动，大有“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之风范，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遇佛灭佛，逢祖杀祖。正所谓：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而申月半那边呢？也许是酒多了，也许真的是想起了心里的那个她。他伸出一只手抹擦她脸上的泪痕，白皙修长的手温柔的抚摸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上身慢慢向她那边倾斜而来，看着他俊美的脸缓缓而来，越来越近，她羞涩的缓缓闭上眼睛………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瞬间，白乐天的优美诗句在申月半脑海里如一道灵光乍现。什么的什么啊！这是?KTV，不是谈恋爱。申月半不由地笑起自己来：若是在古代，自己是温庭筠还是秦少游呢？
温庭筠有一个学生叫鱼玄机，是晚唐著名的才女，原名幼薇，字蕙兰。鱼玄机的父亲是个落魄秀才，因病过世后，鱼玄机母女生活无着落，只好帮着一些妓院洗衣谋生。温庭筠长得虽丑，却很风流，是个著名的浪子，喜欢在妓院里混。他就这么认识了鱼玄机。那一年，鱼玄机也不过11岁左右。温庭筠看鱼玄机聪明伶俐，就收她为弟子，教她写诗，也顺便照顾一下她们母女的生活。快60岁的时候，温庭筠得到一个做巡官的机会，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他得离开长安，离开鱼玄机，到外地去了。温庭筠离开后，鱼玄机觉得她爱上老师温庭筠了。于是连续修书，表白心迹。温庭筠虽然风流，但师生的界限他还是坚守了，温庭筠拒绝了鱼玄机，决定将少年才子李亿介绍给她做老公。李亿对鱼玄机还不错，但是李亿老家的老婆见丈夫带着鱼玄机进门就不客气了，先是打，然后赶出家门。万般无奈，李亿将鱼玄机送进一座道观内，说三年后再来接她。她成了道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叫道号“玄机”的。三年的等待，是一场空。鱼玄机开始改变自己，成了艳丽女道士，不少男人成了她的入幕之宾，把个修行所变成了妓院。后来因为争风吃醋，一时失去理智，把情人的贴身丫环鞭打致死。这起命案很快传到官府，声名狼藉的鱼玄机被判处死刑，斩首。那一年，鱼玄机还是个妙龄少妇，26岁。温庭筠在千里之外，听说自己的学生落得如此下场，痛心疾首。而他自己，日子混得也很狼狈。在襄阳当小小的巡官时，温庭筠与段成式、周繇等一起交游，喝酒，酬唱。后来，离开襄阳，去了江东，又到了淮南。但温庭筠不珍惜自己的名声，每到一处，都喜欢和歌女厮混、不检行迹。同时他又恃才不羁、嫉恶如仇，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取憎于时，故屡举进士不第，长被贬抑，终生不得志。
哎！还是当个秦观吧，毕竟结局好点！
申月半在心里默默叹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1.4春天来了

一个从未所有的如此轻松的寒假！没有书山题海缠身饶头，没有明爱暗恋黯然伤神，没有七姑八姨絮絮叨叨，有的是高中同学小聚、荡里捞鱼摸虾、过年走亲访友……
不知不觉中，年已过，胖子大学生活的第二学期又开始了。开学第一周里，同学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多数同学都跟上了形势，添置了手机，尤其是大眼，最拉风，用的是翻盖蓝屏的波导手机，整天别在裤腰带上，特别晃眼。胖子看见了总会酸溜溜的说上一句“手机中的战斗机，男生里的大公鸡”来奚落下大眼，已解自己的羡慕妒忌恨。于是，开学第二天，胖子一咬牙，花了650买了个“TCL”手机。糟糕的是，还没扬眉吐气上两天，大眼就发明了一雪前耻的口头语：“太丑了（汉语拼音首字母缩写即为TCL），太丑了来了！”胖子没声没气地翻了他个白眼：“你才太扯了呢！”
有了手机还真是方便，尤其是逃课。只要有老师点名，发个消息或打个电话，不消10分钟，就全赶到了。倒霉的是，有一次，有手机的都在宿舍呼大觉，上课的男生只有豆奶、四陪，可惜他们都还没手机，搞得男生几乎“全军覆没”。吃一堑长一智，后经大家讨论决定，安排“上课值班表”，每个半天必定有一个带手机的同学按时按点去课堂，负责打望报信。
511宿舍的小西这家伙也是变得愈发神出鬼没，背个书包出门，也没在课堂上见到他，以至于胖子召集踢球也经常找不到他，打手机也不回，到了宿舍就是用998卡打电话。有一天，胖子责怪他打手机不回不够意思，碰巧小西打完电话心情不爽，还朝他吼了几句：“手机费多贵啊！我凭什么要回你手机！”“靠，这还是兄弟么！”胖子刚好发作，被大眼拉到了一旁，悄悄告诉他：小西网恋了，和金陵某大学一个叫“露露”的女生好上了。刚才电话里吵架了，你就让着他点吧！
你还别说，网恋这玩意还真会传染！很快511的张正也在OICQ上和南徐某职高的一个小女生搭上了，没天没夜地聊，白天在网上，晚上到电话里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张正这小子的父亲是开运输公司的大老板，别看他平时穿的不咋样，据大眼说，每个月生活费有2000块了，他们宿舍每个人都借了张正的钱。“更恶心的是，这小子借钱给我们都是100的借，给素不相识的网友送200块的998电话卡时眼睛都不眨，虽说他长相一般，可打电话时声音是非同一般的温柔和磁性，人家小女生在电话里问他真名时，他不肯说，还叫人家称呼他网名‘little?cat’。我呸，这个傻蛋不知道帮女网友充了多少电话费，人家要提见面，他就怂了！”大眼义正辞严地和胖子说着他们宿舍的故事。
正聊着，小西冲进了513宿舍，边走边说:“张正这狗东西一直霸着电话，借你们宿舍电话用用！”说罢，就拿着998卡拨起了电话，“喂，亲爱的，不好意思，舍友霸着电话，我现在用隔壁的电话回你的，现在人多，不方便说，晚上十点我打你宿舍电话！”话音里充满着柔情蜜意，与平日的大大咧咧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晚上八点半，举子也回来了，气鼓鼓地和胖子说：“他妈的，今天受刺激了。碰到一高中同学，长的很挫，就是个子比我高点，都见过不下于10个网友了，而且有3个还在同时密切交往着，他说他‘跟皇帝一样，在这些女网友中周旋，快忙不过来’，还笑话我还停留在网聊的初级阶段，嘲笑我还不如一只小公鸡。明天起，我也开始见网友！”
胖子笑了笑，心里想到：这世界怎么啦，身边的男同学都跟发了情的雄狮一样，饥不择食，恨不得立即找上一头异性，立马扑上去按倒在地……
“粗俗！粗俗！”，胖子很快止住了自己无限的遐想。拆开了那封来自东华大学的信。
这是微的回信。打开信封：没啥内容，一个书签，一张贺卡。
书签是一张封了塑的枫叶标本，“送给我的朋友申月半”上面几个秀气的小字，是那么久违的熟悉！贺卡封面上是微亲自画的简笔画：一个快快乐乐胖嘟嘟的小女孩，身着红裙，正鼓着小嘴巴，吹出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肥皂泡呢！大大小小的漂浮在四周，折射出一个美丽的蓬莱仙境。打开贺卡，申月半眼睛湿了：
如果上帝取回我们看为宝贵的东西，那是因为他要赐给我们更为宝贵的东西。
祝愿我的朋友永远健康，幸福，快快乐乐每一天！
不开心的时侯，别忘了还有我，还有我的祝福。
想起了以前：大约还在高一时，身在内蒙古的微在《中学生作文选》上发表了一篇作文《雪赋》，文笔平实质朴，意境清雅幽远。作为同届且同是文学青年的申月半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就照着作文选上提供的联系方式给微写上了仰慕信。哪知，微就回信了。寒来暑往，一去四年，两人书信不断，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尤其是98至99年，正是申月半年少时最痛苦最煎熬的一段时光：高四复读！期间，若不是微的多次鼓励，申月半可能早就自暴自弃，回乡养鱼养蟹了，而不是此刻端坐在南徐大学7栋513宿舍里。当然，还是有点小遗憾的，其实申月半复读那年的高考第一志愿是华东政法大学的国际经济法专业，可惜相差十来分未能如愿。因为他知道：历经几年的书信交往，心里面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正在野蛮滋长，一个叫微的女孩始终占据他的心房，就那么占据着，也不说什么过火的话，就是不走……在物质匮乏，精神空虚的年代里，笔友是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纽带，是一种纯洁的关系，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纯洁到虽然朝思暮想却始终不敢飘洋过海穿山越岭来看对方。
申月半此刻的内心真是爱如潮水，却也不知道表达什么，就在那信纸上随性地涂鸦了几行他认为是诗的文字：
谁的声音
恰似一叶扁舟
从我熟黏的
芦荡飞出
又是谁的声音
在飘雪的圣诞那天
讲诉不老的
格林童话
春走春来
只剩下了苇眉儿
依依枝梢
向北国的女孩问好
不远的河畔
不散的青鸟
把我所有的心思
沿着叫长宁的地方
轻轻的吟唱
末了，申月半还添了一句大白话：
下周五去找你，到时电话联系，我的手机号码是13005201314。
你永远的朋友：申月半
2000年2月7日



 甲1.4联产承包

申月半他爸大概一个半月就从东海回来了，跟变戏法一样，一会儿拿出《射雕英雄传》的线装版，一会儿又是十几本小画书，一会儿又是芝麻饼、麦乳精的。
申永丰跟他妻子说：“在外面弹棉被，虽然挣了2000多块，但钱越来越难挣了。前阵子听人家说什么上海都炒啥股票了，那钱来的跟涨潮一样，让人都数不清一连来了几个浪头。江南那边好多人都穿上了皮鞋，即使穿布鞋的也不在穿人工纳的鞋底了。在我们江北这边还是穿布鞋的人多，过阵子我去虞山买台纳鞋底机，应该能挣到钱。……剩下的钱就买台电视机吧，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事情总不是坏事。”
申月半他妈回道：“你跟侯四、树田、加奇、满兵他们都说好了么？”
申永丰笑着说：“那都说好了，我们合伙。”
申月半他爸继续跟妻子说：“跟爹爹借了2000，在树田那贷了5000，总共五个人合伙承包，差不多了。”
夫妻俩就这么快商定了。
终于放寒假了。
小二子一路兴奋一路跑。
1991年1月30日、腊月十五，申月半拿了个奖状，很开心。而且一路一直拿在手里，就怕左右邻居看不到，到了家就跟父亲说：“爷，我拿到三好生了！”
父亲也很开心，说道：“那可以看电视，但看电视之前，必须要把寒假作业写好。”
可惜，放了寒假，《婉君》这部电视剧已经放完了。很快，小二子又迷上了《恐龙特塞号》这部动画片。
看这部动画片时，小二子就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双手抱拳，然后报台词：“人间大炮，预备，3，2，1，发射！”
很快，人间大炮射出来的超人就出现了，把所有的恐龙和怪兽都打败了。
到了腊月廿七，母亲到庄上割了三斤肉，一斤半扎（湖垛方言，意即炸）团子。因为这天是小二子农历生日。还剩下的一斤半肉，弄羹，炒肉丝。
那天，刚好父亲从坨上回来，碰巧遇到一只野兔撞倒树桩上晕了，就捡了回来。这绝对不是编纂，不是“守株待兔”，确有其事。九十年代，江北的生态环境真的是挺好的，野味很多。
然后，父亲就喊了侯四、树田、加奇、满兵他们一起到家吃晚饭。
那晚，妈妈是用咸菜烧的野兔。他和哥哥都没机会上桌。还好，父亲他们光顾着喝酒，没把这天然的野味吃完，兄弟俩算是吃到了天下还有如此鲜的美味。
很快，父亲从虞山拖了一台机器纳鞋底机回来了，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
开春以后，乡长到村里公布了鱼塘竞标的信息，父亲和侯四、树田、加奇、满兵，总共5个人，把刘家荡二塘承包了下来，虽说比预计的承包款多了两万，但还是承包下来了。
个人承包和集体承包果然是不一样，彻底激发了所有的承包户的热情。父亲作为名义上的承包人（其实是合伙承包的牵头人），几乎整年没怎么回家。这苦了母亲，插秧割稻基本都是母亲自己一个人忙，有时忙不过来雇一两个短工；父亲也只有到脱粒时才会回来忙一阵子。而且，没有农忙时，母亲基本上没天没夜地踩着机器纳鞋底。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进一步落实，刘家荡里的人开始越过越富裕，基本上也不再手工纳鞋底了，其实主要也是没时间做手工了，都忙着挣钱了。
父亲他们的辛苦和努力终是得到了回报。到了年底结算时，每个股份光分红就分了2万块，相当于快接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在1991年，江南省的螃蟹分的还没像今天这么细，啥阳澄湖大闸蟹、固城湖大闸蟹、溱湖簖蟹、兴化红膏蟹的，统称长江大闸蟹。快过年时，只要是江南省的大闸蟹基本都卖到了200块一斤以上，当然阳澄湖大闸蟹始终是全国大闸蟹第一品牌，申月半也不知道具体价格，反正肯定是远远高于200块一斤的。
11月29日，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申永丰和他合伙人们正在鱼塘里捞鱼捕蟹时，突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
这里是中央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今日，中共十三届八中全会通过《关于进一步加强农业和农村工作的决定》。会议指出，要把以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责任制、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作为我国乡村集体经济组织的一项基本制度长期稳定下来，并不断充实完善。
父亲他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以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责任制、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是一个什么样的基本制度，但是他们知道这个基本制度对他们的承包养殖是一个有利的制度，立马欢呼起来，捞鱼捕蟹更有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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