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世界怪奇实话(中)》 第一章 生与死的差别只有一张纸那么厚。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事了。 最能表现出这种奇怪事实的莫过于海洋了。换句话说海洋蕴藏着最奇怪的事实。 有这样一个关于泰坦尼克号海难的真实故事。 让我们从各个角度,尽可能真实而详细地记述吧。 把两个橄榄色皮肤的法国小婴儿,放在船上备用的清洗笼里后99lib.,再放到大门板上让他们随波漂在海面上,最后还奇迹般地得救了。问到名字时,他们模糊地回答着,一个说叫路易斯,一个说叫罗罗。在日本迷路儿收容所里他们一个被叫做正雄,一个被叫做米易,这是一对让人感动得落泪的海上国际迷路儿。路易斯和罗罗是一对非常可爱的兄弟。在幸存者中寻找了很久,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对兄弟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在欧美的各个主要报刊上每天都刊登着兄弟二人的照片,广泛征集线索。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从法国南部的里斯传来了消息,有一位自称纳夫拉蒂尔夫人的二十一岁的女士看了照片后,说那对兄弟是自己的孩子。她的丈夫抛弃她后带着两个孩子逃走了,她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同时还有其他的人为她作证,经过调查,确为事实。纳夫拉蒂尔夫人欣喜若狂地立刻去纽约接孩子。从船客登记本中发现,她逃跑的丈夫用了化名登记,想带着两个孩子到美国去。这位丈夫已经淹死了,而兄弟俩却奇迹般地得救了。这位纳夫拉蒂尔夫人的故事被作为泰坦尼克号海难的头号事件保留了下来.99lib.。 之后的询问会或其他的场合,幸存者们都说出非常难听、中伤、诬蔑的语言——“那个男的做出了这样不人道的事情反而被救了”,“那个人像恶魔一样把女人和孩子扔到海里,自己却乘船走了”。那些人说着一些毫无根据的话,然后这种互相揭短的较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其实这些幸存者们谁都没有任何的企图,却都成为了社会的笑柄。”雷迪·达夫·戈登日后这样说道,“这只是船舶公司有目的、。 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先生是美国一流的名门望族,是美国那个时代最富有的人;还有乔治·欧·威德纳拥有的资产约为一千九百万英镑(一亿九千万日元);本杰明·古根汉姆先生和威德纳的身价差不多;接下来还有华盛顿·鲍布林和艾撒德·施特劳斯,两位的身价都有八百万美元—他们都在遇难者的行列中。 全体船员都继承着英国海员传统的沉着和机警的血统,他们的行动有条不紊,他们之中没有谁有过恐慌的情绪,也不允许有引起恐慌的行为。直到最后一艘救生船离开母船之前,他们都一直保持着微笑—情况就是这样的,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就是慌乱的船客对他们失去了信任,可以从种种迹象看出是船客之间的恐慌引发的暴动导致救助作业进行困难。 第二章 人们都坚信这样一艘巨轮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沉没的。当知道这艘世界第一的超级巨轮“泰坦尼克号”即将渐渐地沉入海底时,船上的救生船只够一半的人撤离船体,也就是说还有一半的人必须留在船上,和船体一起沉没—船长用心良苦地把这个秘密守到了最后时刻!—船客们知道这一事实后,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们发起了暴动。而且,大部分的船员都不知道救生船的使用方法,不知道怎么把它解开。救生船都并列固定在放救生艇的甲板两侧。在非常时刻,用绳子把它们吊着放到海面上,在平时训练的时候,这些都是需要熟练的非常必要的练习。另外,一旦救生船离开船体,就要做好在海上漂流几日甚至是数十日的准备,船上必须装载足够船上人员食用的米盐和各种食物,平时在每艘船的底部都储藏着瓶装饮用水。在突发事件到来时,救生船可以直接装载甲板上的客人,然后从高处悬吊到海面上。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面是非常危险的,在黑夜的海面上,一方面船体正在摇晃,另一方面又是分秒必争的紧急时刻。失去平衡容易侧翻的小船上满载着船客摇晃着悬吊到海面上,如果没有沉着而训练有素的船员们的有效配合,一旦失去节奏就会导致船上的人们掉进大海,或者是在下降的途中撞到铁板的船舷侧面而导致小船破碎,又或者是小船下降到海面时由于大船强烈的吸附力而遭到破坏。对于这样一项复杂的工作,泰坦尼克号的船员们实际上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特别是当船体上下颠倒时产生头晕眼花感觉的忍耐力的训练。在没有拔掉船底塞子的情况下就将船放下去,船里也在没有装水和粮食的情况下就被挂到绳子上,在下降的途中由于操作的失误而使船体失去平衡而导致人们头朝下地掉到海里去了……当知道泰坦尼克号的船员们对这么宝贵的救生船的下降方法都没有经过训练时,全体船客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就是不难想象的事情了。 甲板上上演着露骨的争斗,成了为生存互相争斗的人间炼狱。妇女和儿童被允许优先上船,这是海难发生时的常理。但是这个时候疯狂的男人们不惜将妇女丢入海里,将孩子们抛开,高级船员们拿着手枪站在船旁边,对这样的人进行射杀;还有一些人为了帮助自己的妻子优先上船,拼命地挡住其他的妇女;有的人紧紧地抱住丈夫不愿意分开;黑暗的甲板上,到处都是被那些失控的船客踩到的婴儿和孩子们的喊叫声,妇人们不再顾及个人形象的哭泣声……此时的泰坦尼克号已经船头朝下立在海面上继续向下沉着。被称为永远不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就如同一艘破烂货船一样一下子就沉没了。船上的灯一闪一闪的,爵士乐团的演奏还在继续着。高调的爵士乐团正在演奏大西洋两岸—伦敦和纽约最流行的乐曲,音乐在数千英里外寒冷的海面上响起,这是悲哀和华丽的合奏曲。这是船长为了稳定人心而下达的命令,让乐团的人员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上层甲板上的无线电室里,主任技师菲利普斯正在拼命地发出SOS的求救信号。当时,SOS这个新的求救信号刚刚取代CQD没多久。 “是的,就打SOS这个信号吧,刚刚规定的新信号用起来很新鲜啊!以后估计也没有多少机会再敲SOS这个信号了,我们就多打几次吧!” 乐天派的无线电助手布莱德笑着和大家开起了玩笑。船长听到后笑着说道: “终于有机会敲SOS的信号了。” 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当浸入的海水达到一定程度后船体的倾斜就会停止,应该就不会这样沉没了。这条航线上过往的船只很多,总会有一两艘救助船出现的,所以在那时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这个时候助手布莱德正好从无线电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一名火夫正打算偷救生衣,他解开了正在发出SOS求助信号的技师菲利普斯的救生衣。菲利普斯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他并没有制止他。任凭他抢走救生衣,自己依旧专心地发着电报。即使不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也不会把救生衣让给这个火夫啊?难道他失去了理智才来到这里找救生衣的吗?看到这一切,布莱德没有时间想清楚整件事情,拿起身边的铁棒照着火夫的头猛击了过去。火夫的血溅到了菲利普斯身上,但是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发着SOS电报。 当最后一艘救生艇准备离开船体的时候,从各船室到甲板的灯都还亮着。二级船员汉斯正劝着伊萨德鲁·施特劳斯夫人赶快上船,却被夫人一口拒绝了。 “我不会离开施特劳斯的,他去哪我就去哪。” 夫妻二人挽着手站在甲板上,半小时后,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投入了大海的怀抱。 琼·贾科布·阿斯塔是一位十岁的美貌少妇,这次是她的新婚旅行。丈夫帮助新婚的妻子坐上了救生船:“再见了,我亲爱的妻子。我虽然留在了船上,但是帮助你也就是帮助了我自己。” 阿斯塔知道这是他留在妻子耳边最后的语言了。他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得救。 留在船上的船员和船客们携力不停地朝着天空发射信号弹。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声响彻了整个夜空,光芒之箭射得又高又远,这是一种非常时期发射的信号;流星般的光芒照射在水中把整个夜空照得和白昼一样明亮,海水像重油一样黑,上面漂着星星点点渐渐远去的小船,小船上挤满了人影;巨大的泰坦尼克号已经船腹朝天了,倾斜的甲板上聚集了一张张惨白的面孔……苍茫的大海上呈现出一幅海上地狱的画面。但是没有一艘过路的船只收到了泰坦尼克号发出的求救信号,即使看到了火光的船只也没有想到这是求救的信号。 船上的船客中有一名加拿大退伍陆军少佐鲍什。在船只遇难时船长授予了这位拥有绝对权威的男船客发号施令的权力,鲍什少佐有装卸船只的经验,于是就派了一艘救生艇给他,让他指导人们进行撤离。他返回船舱中装了满满一口袋的东西后,最后一个跳上了已经降落下来的救生船,四个半小时不停歇地划着船桨。最后这艘小船被人发现后全员包括少佐都得救了。大家留意到少佐的口袋里装的不是钱而是三个橙子。疯狂地跑回船舱里拿的应该是金钱而不是橙子啊!当时在船舱的桌子上放着一沓沓的纸币,共计四万六千镑,旅行箱里还有公款等巨额的财产。本来是为了回去拿钱的,最后拿的却是三个橙子。并不是因为武将天生对金钱恬然无欲,而是在这种危急关头,慌忙中出了错。被救后的少佐一副悔恨失神的样子。 幸存者中有一个名叫雷迪·达夫·戈登的人,他始终站在毫无遮挡的甲板船桥边。这时,甲板上一艘小船像被幽灵操控着一样,无声无息地摇晃着降落下来。这是船长在非常时期用的船。雷迪·戈登问道:“我可以坐上去吗?” 听到问话,从船上传来了一级舵手莫多克的回答:“可以,来帮把手吧!” 从记录上看,莫多克舵手是个非常沉着冷静的人物。雷迪·达夫·戈登稳稳地坐在了女士们的中间。之后在接受新闻记者采访时,大家也对此人非常的信赖。那个时候莫多克舵手的表情就如同在剧场门前帮助贵妇们上一样轻松,他面带微笑地伸出手把雷迪·戈登扶到船上。后来又有两个美国男人相继上了船。还有一个人在小船下降到船舷处时想跳上去,却失败了,最后掉进了大海里。 当小船下降到大船船身一半的位置时,被一根电线绊住,不动了。一级舵手莫多克立刻将电线切断,被切断的电线在人们的头上来回荡着,有一个人非常不幸地被切断的电线打中颈部,当场死亡。 “当到达海平面时,”雷迪·戈登回忆道,“小船已经满载了。我一直和秘书弗朗克小姐待在一起。五六个水手开始拿起船桨,拼命地划着。因为大船下沉的话就会形成巨大的旋涡来吸引我们的小船。当稍微离开大船一定的距离时,巨大的船舷看上去就像一个又黑又高的绝壁。甲板和船窗排成一线,几段灯线上下重叠着;还能听见音乐的声音。首先是船头被大海吞没,之后灯光从上到下依次熄灭;透着灯光的窗口在接触到水面的时候也被黑暗吞没了,那时候的画面是如此的凄美绝伦。那个时候也第一次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着那一声巨响,所有的灯全部都熄灭了,海面上升起了红色和金色的火光;紧接着海面上就传来了人们的喊叫声、呻吟声,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可怕的人类的声音,在黑暗的海面上传来忽高忽低忽尖锐的、让人无法形容的人类的声音;紧接着是第二声爆炸,海面上那可怕的呻吟声更加响亮了。那声音很长时间都围绕在耳畔,现在想起那巨大的呻吟声,我都感到双腿在颤动。” 泰坦尼克号就这样静静地沉没了。一边沉没还一边能听到甲板上那庄严的音乐99lib.t>声和水面上人们的合唱声。 “上帝在我们的身边。主啊,在保护着我们。” 第三章 船长欧内斯特·史密斯脸蛋红润、两鬓斑白,是一个年长的“倔犟水手”。他一直站在船桥上,直到沉没。当投入大海中时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漂浮着的婴儿,船长游到婴儿的身边把这个小小的遇难者送到了救生艇上。 “船长!”船上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喊道,“到船上来吧,还能再装一个人。” 船长的白发已经被水打湿,他摇着头回答着:“不了,我就抓住那个板子就行了。” 说完后就游走了。那也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泰坦尼克号的船长欧内斯特·史密斯先生了。 四月十五日,拂晓的光线照亮.99lib.了海平面。只见那些溺亡者的尸体如散落的瓶栓般漂浮在海上,死者的手牢牢抓着船舷,指甲都嵌到了涂装过的甲板里。要用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把死者的手指一一掰开,收集尸体的工作非常困难。几小时后第一艘救援船卡巴西亚号赶到了现场。 雷迪·达夫·戈登说:“海平线那里可以看到微弱的灯光,前面的一艘船上闪着绿色的灯光,后面跟着的船只排成了一列。当看到海平面上出现的救援船时,从最前面的救生艇开始传来了一片欢呼声。卡巴西亚号也感到非常手足无措,救援方法也极其粗暴。海面上非常安静,附近到处都是冰山,极为寒冷。从高高的船舷上抛下了一张小网,用这张网将人们一一拉了上去。我们由于恐怖、寒冷加上头晕,在被拉上去时感到了死一般的难受。” 有四个人在被从救生艇拉到卡巴西亚号的途中身亡。大约过了一周后,人们发现了一艘装着三具尸体的小船,其中一人的脚还被绑在了坐椅上。三人都是由于饥渴而身亡的。其中一人可能是由于无法忍受口渴打算喝海水或者是准备跳海,所以被其他两个人绑住了双腿。能够预知其中的危险性的也只有自己了。三个人的口中都发现了漂浮用的瓶筛和帆布的碎片,肯定是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随手塞到嘴里的。在船底还发现了两枚结婚戒指。 浮在水面的死尸大多都可以看到有被抓伤或者擦伤的痕迹,应该是求生的欲望驱使他们挣扎着手脚乱动,还有很多是非常平静地死去的,这反而让人看着更加感伤落泪。有两个孩子面朝上地随波漂着,这也是发现的唯一没有穿救生衣的尸体。 关于那个恐怖之夜的回忆不停地刺激着幸存者的神经。如果提到海难事故,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泰坦尼克号。大富豪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和M.T.斯特德,在大船沉没后不久有人看到他们乘坐在木筏上,不久就被冻死冲到海里去了。尸体也没有被找到。 一九一二年四月十四日晚十一点四十分,泰坦尼克号撞到了大西洋的冰山上,两小时四十分钟后沉入海底。白星公司曾向世界夸下海口,说泰坦尼克号是当时最大最豪华的客船。总重量达四万六千三百二十八吨,甲板长五英里,建造费高达一百五十万镑。 这次处女航载客两千两百零一人,但救生设备只够七百一十一人使用,准备的救生艇只能容纳七百七十八人。结果,四百一十五名女船客中只有三百一十六人获救,一百零九名儿童中竟有五十二人遇难。 船上满载着贵族、富豪和社会名人。速度、安全、华美、可靠,集众多优点于一体的最优秀船只,是世界航海界的一大进步,被称为“永不沉没的巨轮”的泰坦尼克号,如此讽刺性地像被撞碎的鸡蛋一样沉入了海底。 “泰坦尼克号事件是上帝的恶作剧。”这样的说法在当时非常的流行。 在黑夜冰冷的海水里,大多数人在掉入海里的同时心脏就几乎停止了跳动,在还没有被淹死之前就已经冻死了。也有人很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是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在奋力抗争着,像动物那样地争斗着。由于气罐爆炸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人们,还有些想跳进救生艇却摔到了船舷上,或者直接掉进海里了—推开妇女和儿童想先上船但最后被击毙的人。 其实,他们本来都可以获救,如果按规定配备了足够的救生艇的话—其实,泰坦尼克号事件是一次人为的由于不完善的设备而造成的大惨剧,它给世界航海史上留下了一个永难磨灭的污点,是当时一起离奇的海上蠢事。 黑暗、寒冷、安静的夜晚。夜空中的星辰像圣诞灯牌一样一闪一闪的,寒风在空气中肆意地凛冽着。 世界第一的巨轮泰坦尼克号,一座重达一百五十吨的“漂浮宫殿”,从船头到船尾灯光成阶梯状点亮着,在这寒冷的大西洋里,朝着美国的方向乘风破浪前行。 餐厅里依然放着爵士乐曲。晚餐结束了,很多人都躺到了床上。在棋牌室里,绅士们专心致志地玩着扑克。灯光昏暗的三等舱里,来自中世纪欧洲那些未曾听闻的小地方的人,例如特兰西瓦藏书网尼亚、摩拉维亚、黑塞哥维那、博德利、修瓦比亚,卡兰德等,他们带着对新大陆的美好憧憬准备移民到美国,一边看着孩子们熟睡的面孔一边陷入了沉思。在梦中都没有去过的纽约—如此新鲜,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正在前面向自己招手啊!听说美国特别是纽约满大街都是黄金。只要踏上了美国的领土,就可以与世代的贫穷完全地断绝关系。他们将作为美国的公民去开拓幸福的生活……突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高大的阴影。真的非常近,是冰山。船上的警铃响了起来,接着传来了慌张的命令声,发动机的声音开始变低。船开始紧急后退……这时在右船舷吃水线以下的位置传来了沉重的砰砰声,是撞击声。这一次的撞击给泰坦尼克号造成了致命的损伤,船体侧面的铁板被拉开了一条很长的裂口。 那瞬间的撞击其实并不激烈,大部分人都在梦中,没有感觉。被惊醒的人们披上了睡袍跑到甲板上看。船停了。甲板上的人们还在互相开着玩笑,谁都没有感觉到真正的恐怖正在向他们靠近。如果说有人能在最早的?99lib.时刻预料到最坏的结果的话,那就只有史密斯船长和两三名高级船员了。甲板的走廊上可以看到水流了进来。 “快穿上救生衣,快穿上救生衣!请大家立刻穿好救生衣到甲板上的指99lib?定地点集合!” 船员到处大声地通知着人们。这时人们的脸开始变得惨白,用颤抖的双手系好安全带,站在甲板上的指定位置。留在船舱里的人们看到餐桌上的东西滑倒在地上,知道船正在朝着意外的角度倾斜着。救生艇被放了下来。在这之前一切都还是在控制中安静地进行着—根据幸存者事后的回忆,人们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后来由于一群失去理智的船客蜂拥而至造成了大混乱,还有三名意大利人被击毙。还有的称老船长欧内斯特·史密斯是在船桥上自杀的,这些传言全部都与事实有出入。 第四章 一九一二年四月十日星期三,中午。 在南安普顿的港口,出乎意料地挤满了人。像大山一样的巨轮甲板上站满了人,船只即将要缓缓出发了。催促送客的人们尽快离船的锣鼓声响起了,连接船只和港口的梯子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其他的全部收了起来。正准备把最后这一个梯子也收起来时,一群挑着行李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朝着港口跑了过来,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准备上船。但是已经在收梯子的实习船员坚决地拒绝了他们上船的请求,立刻把梯子收了起来。这一伙人是船上新聘请.99lib.的火夫,他们迟到了。在船即将起航之际都不见人影,于是船上就临时请人代替了他们,他们失去了这个工作机会,已经不能上船了。听到这一切后,迟到的火夫们默默地回去了,船和港口的连接完全中断后,沿着海岸慢慢地驶出了港口。失去了这份轻松而待遇好的差事,火夫们看着渐渐远去的船,跺着脚懊恼不已。如果是其他的船也不至于如此失望,这可是白星公司花费巨资打造的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邮轮,很早以前就开始宣传了,是世界造船史上划时代意义的革命,这次航行也是以纽约为目的地的处女航,能够坐上这艘邮轮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巨大恩惠。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导致绝好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被留在港口的火夫们漠然地目送泰坦尼克号离开,他们打心底痛骂着命运的捉弄。 他们没有想到此刻的失望和后悔在短短的五天后变成了对命运的感激之情,迟到才使他们捡了一条命。这样的事情难道不神奇吗?生与死之间只是相隔了一张纸的厚度,这就是命运。 泰坦尼克号像个帝王一样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港口,把那些穿着华丽衣服送行的人们和垂头丧气的火夫们丢在了脑后。这时候有些迷信的船员们注意到了某些事情。岸边还停着一艘名叫纽约号的巨大汽船,当泰坦尼克号行驶到和这艘大汽船平行的位置时,由于巨轮劈开的水势引力,眼看着纽约号的栓绳就被甩了起来。那是一条像大树干一样粗的绳子,却像头发丝一样轻而易举就被绷得紧紧的,绳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就像乱枪扫射一样的响。被拉断的绳子就像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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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筋一样在码头上的人们的头上荡来荡去。由于泰坦尼克号前进时和水面摩擦产生的吸引力把纽约号吸附了过来。无法避免的冲撞,让观看的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号令声四起,船员们在甲板上四处奔跑。在两船的船舷即将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防冲撞隔席被匆匆地放了下来。同时泰坦尼克号也紧急停船,前进水流的吸引力也停止了,纽约号也慢慢地退了回去,终于平安无事了。 港口的前端还停着都特尼克号。当行驶到这艘船的旁边时,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虽然泰坦尼克号把速度降到了最低,但是强大的引力还是把都特尼克号吸附了过来,栓绳被拉得很直,船身倾斜得几乎要没入水里。结果这一次还是平安无事了,泰坦尼克号船头朝外地驶离了南安普顿港口。处女航刚刚开始就遇到两次这种提心吊胆的事,有些船员虽然不能说是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但至少也是心里有些不快,本来船员里就有很多迷信的人。对于船客来说,在起航不久就遇到这样惊险的场面,只当做是看了一场闹剧反而感到比较兴奋。 天空晴朗,湛蓝的海水和天空形成了一色,像城堡一样的巨轮开始了它的处女航。穿过高耸的山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大西洋。海面上冬末春初清爽的微风拂面吹着。发动机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海鸥拍打翅膀的声音……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将大大缩短原来从南安
普顿到纽约间所需的日程。光看这一点都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再加上天空作美—谁都会为今天能坐上这艘船而感到幸运的。 再也没有比能坐上这样一艘新船更愉快的事情了。前面已经多次提及过,泰坦尼克号是最受好评的、世界上最大的新船。船客得意地参观着船舱,仿佛这艘船是属于自己的一样。船上聚集了大量的让人感兴趣和震惊的最新设备,不论是格调还是装饰方面都做到了尽善尽美,是值得在世界上夸耀的英国造船技术的结晶—六万吨的排水量在当时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泰坦尼克号全长八百八十三英尺,宽九十二英尺,从船底龙骨到船桥的高度是一百零四英尺。八层钢铁甲板,双重船底,安装了能够减少摇晃的弯曲形龙骨,只有在一流的宾馆和百货商店才能看到的金碧辉煌的电梯贯穿着甲板的各个楼层,船上各层都分布着图书馆、土耳其式浴室、网球场、运动场、温室和菜园等。最先进的引擎,宫殿般的装修和无微不至的服务,再加上处女之航,让船上所有的人都像过节一样,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都成了一个大家族,一起欢笑着、游戏着、舞蹈着,举行着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推进交际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挤满了穿着华丽服装的人们。 瑟堡到港。克英斯塔乌到港。 海上的新成员。风和日丽,像毛毯一样平静的海面。泰坦尼克号在欢声笑语中有秩序地快速前进着。 星期四的傍晚已经把爱尔兰的海岸远远地丢在了脑后,雾蒙蒙的暮色里海面上泛着白色的浪花,平滑得如台球桌一样。没有晕船的人,由于寒冷,无法在甲板上停留太长的时间。人们都聚集在带暖气的图书馆、谈话室里或读着书,或闲聊着。还有人在孜孜不倦地写着信—虽然这些信的命运注定是永远地留在海底无法送达了。 船上的时光还在平稳中继续着。 引擎的状态非常好。虽然速度还可以更快,但是老练的史密斯船长对于这次的处女之航并没有那么激进。他主张尽量让船平稳地航行,星期二的晚上就能安全抵达纽约港了,即使速度再慢些也能按计划在星期三的早上进港。 四月十四日,星期日。 从早上开始天气就非常好。上午十一点,船客中有共同信仰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做了礼拜。虽然船上没有日历,但是这也成为了星期日的一个固定习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礼拜显得更加悠闲自在。 但是寒冷突然袭来。这两三天气温持续下降,特别是到了今天,简直是寒风刺骨。 很多船客都注意到了温度计的水银柱非常有九九藏书趣地收缩着,他们虽然知道这是因为突然降温造成的,但是很少有人在同样的季节里穿越过大西洋。 —在不远的某处有着流动的冰山。 同日,晚十一点三十分,航行在泰坦尼克号附近的美国货船加利福尼亚号上唯一的无线电技师赛里路·埃文斯,由于从早上七点开始就在无线电台旁而感到非常疲劳,他把耳机取下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躺到了床上,不久就完全进入了熟睡状态。 在这之前的傍晚六点二十分左右,加利福尼亚号上站在船桥上值班的二级舵手乔那森·凯林就曾经发现过像海里的白象一样慢慢靠近的大冰山,他立刻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无线电技师埃文斯,并让他给附近的船只发出警报。 “前方不远处发现冰山,请提高警惕。” 埃文斯也快速地、不断地发出了提醒的无线信号。看不见的电波在空中传递着,泰坦尼克号也很快收到了无线信号。当时正在无线电室里接收信号的是主任技师菲利普斯,他准备接收新闻,像扫雷一样进行着无线搜索,仔细听着。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滴滴声,无线电接收到一些反复传来的信息。 “前方不远处……” 菲利普斯正准备注意接收时,有一位船室里的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交给他一份请求信:“局长,这封信非常紧急。” 他一看,是一封船客的电报,必须发到雷伊斯海岬进行中转。菲利普斯立刻坐到机器旁准备发送电文,再次滴滴地传来了与刚才同样的信息:“前方不远处……” 菲利普斯并没有认真去听电台里传来的内容,他认为这只是些垃圾信息。 “什么前方不远处!”菲利普斯咂着舌头说道,“真是个罗唆的家伙!” 不知道从附近的什么地方传来的电波还在固执地继续着:“前方不远处……” 这样的干扰导致客人的电报无法传递出去。 菲利普斯发怒了,他用力地敲着按键,对着无线电大声吼着:“给我住嘴!” 他很快就收到了回电。加利福尼亚号的埃文斯也不甘示弱,同样用不客气的口吻回敬了他:“那好吧,随便你的死活!” 争吵结束后,再也没有警报传来了。 第五章 加利福尼亚号发出的警报信号“前方不远处发现冰山,请提高警惕”,由于泰坦尼克号的无线电技师菲利普斯在接收之际被一名船客的电报请求打断,而最终没有被接收。 这是发生在傍晚六点二十分的事情。五小时后十分钟的十一点三十分,加利福尼亚号的技师赛里路·埃文斯已经进入了梦乡。十分钟后的十一点四十分,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受到致命一击。不久,菲利普斯就从泰坦尼克号上不断地向外发送着SOS的求救信号。正在附近航行的加利福尼亚号并不是没有接收到求救信号。实际上加利福尼亚号的无线电立刻就接收到了泰坦尼克号的求救信号,但由于技师埃文斯十分钟前就睡着了,放在面前的接收器里传来的泰坦尼克号的求救声和闪烁的提示灯并不能把他从梦乡中唤醒。 如果埃文斯能在这时醒来,那么泰坦尼克号上的人们就都能得救了。 但是就在傍晚,他还和泰坦尼克号上的菲利普斯在无线电里吵了一架。 “给我住嘴!” “那好吧,随便你的死活!” 本来是好意提醒附近有漂动的冰山,但是菲利普斯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就大发雷霆,这也激怒了埃文斯。他也不想再管了,就去睡觉了。无线电室里回荡着泰坦尼克号传来的悲哀的求救声,埃文斯却舒服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加利福尼亚号是一艘货船,船上只有埃文斯一名无线电技师,他睡着了就等于该船成了一个聋子的耳朵。 在初春之际,北冰洋的冰带开始融化,大大的冰山就像一座小岛一样,离开大陆向南方漂移。每年都是如此。 巍峨而高大的冰山乘着暖潮漂去,沿着连接欧美大陆的主要航道一路南下。吹着南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融化,不再轮廓分明,它们像一群海里的巨大怪兽,或者说像一堵白墙,非常壮观地在海上漂浮着。有的甚至周长达到了数十英里,像一座大岛屿一样,但是露出海面的部分却非常小,宽而厚的冰山的大部分被掩藏在海平面以下。它们借着海潮的力量,像担负着国家兴亡的联合舰队一样前进着。 如果继续这寒冷的天气,它们就能达到南方。事实上,四月十四日星期日早上的突然降温,已经是大自然在警告泰坦尼克号的人们—附近有冰山。 其实撞上冰山是基本的航海常识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冰山都是高耸出海面的,有时甚至能达到两百英尺。在白天或者是晴朗的夜晚就不用说了,即使是黑暗的夜晚,站在船桥上撩望的人都能在距离冰山很远的地方就发现这些高大的白色巨物,并且提前做好准备。 实际上,若说在大西洋上存有撞到冰山的危险性,这是会被人笑话的事情。保险公司把这种概率设定为百万分之一。早春时期,横穿大西洋的船只常会接到发现冰山的警报,但船长通常都不会当回事,而是一如既往地保持速度前进。大西洋是非常宽广的,船和冰山(再大的冰山跟大西洋相比都只是几万分之一)在宽广的大西洋上相遇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所以这几乎没有可能。船长在接管船只时承担着按时出发和到达的责任,由于关乎着船舶公司的名誉和信用,船长有义务不惜一切代价地遵守时间表的安排。因此船长都甘愿冒着百万分之一的危险,无视警报,保持原有的速度行进。 那天早上,异常的寒气袭来,泰坦尼克号的老船长根据多年的经验应该预料到附近有冰山,但他没采取任何警戒手段,而是继续全速前进。他这样的决定并不应该受到指责,恐怕十个船长里有九个都会和史密斯船长一样。如果他作为那十分之一的船长采取了万全的策略而避免冲突,却导致船只延时到达,那他一定会因为耽误了船客的时间、破坏了公司的良好记录而遭到责难。船长所属的公司要求他严守时间表,因此对此事不应该对他发出责难。公司的立场是非常鲜明的,公司是为了在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不用说船客的生命财产九九藏书是第一位的,其次是船只的安全,但这本该是第一位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被供需规律引起的对速度的追求所代替了。安全当然重要,但是谁能更早到达更加重要—公众对速度的要求非常高,他们才是真正的永不满足的暴君。横渡大西洋从原来需要一个月缩短到半个月、一个星期甚至五天,即便是这样一个让人吃惊的纪录,还是无法让公众的欲望得到满足。若能把航程缩短到一天甚至半天,自可以吸引到更多船客。因此,如何缩短横渡大西洋所需的航程,就成为了所有汽船公司竞争的焦点。现在想来,最后的结局注定使这样的蠢事早晚都会发生。 从前一晚(十三日)的半夜开始,在泰坦尼克号前进的航路上就有一座庞大的冰山悄悄地漂了过来。只是一座脱离了群体迷路的冰山—长七十英里、宽十二英里、呈长方形、不规则的破冰。 这是一座漂离的冰岛,或者更应该说是一块移动的大陆,泰坦尼克号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仍然乘风破浪地前行着。 十四日星期日,泰坦尼克号正全速地驶向目的地。上午头等舱的船客们做完了礼拜,晚饭后二等舱的船客们开始聚集在一起唱着赞歌。 大家听着熟悉的祷词进入了梦乡。 由于天气太冷了,甲板上没有人出来散步。 闲暇的船客们带着好奇和惊叹的眼光参观着船内的设施,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泰坦尼克号的一个缺陷。如此大的一艘巨轮却只配备了二十艘救生艇,而且这些救生艇中最大的一艘也只够容纳六十人。但是船客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琐碎的小事也不足为奇。这是一艘永远不可能沉没的巨轮,其实泰坦尼克号本身就是一艘大的救生艇,正如其名,它是一艘母船。在非常时刻这样的说法也没有在多少人的头脑里出现过。如果说有必要作出保证的话,那就是泰坦尼克号的双重船底的设计了。防水隔壁和隔断的设备都非常完善。事实上即使泰坦尼克号上一艘救生艇都没有也不奇怪,反而是装载了救生艇后却成为了一部分人眼里的笑话,他们觉得泰坦尼克号不需要救生艇,但是装载救生艇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惯例。这只是为了应付监督局、通商局的检查,是一种形式而已—人们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对于这艘大船上装载的救生船的数量,谁也没有在意。泰坦尼克号只配备了二十艘救生艇,共能容纳七百多人。这次处女航也是最后的航行,一共装载了一千三百四十八名船客—这与之前记载的两千二百零一人颇有出入,两个具有权威的数据被分别记录下来,船员一共是八百六十人。一夜间就决定了这些生命中有半数以上将沉入海底。 在入住卡尔顿或者华尔道夫·阿斯特这样的高级酒店时,谁又会去关心应付火灾等非常情况的安全设施呢,泰坦尼克号就被称做是“海上的丽兹卡尔顿”。对于船客或者是船员来说,谁都不会想到关心救生艇之类的设备。 十二点二十分前后,大部分船客开始进入梦乡,醒着的藏书网人们感到了船体的异常摇动。一瞬间,引擎脱离了联动操纵器,空转着。一位名叫比斯利的幸存者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道:“船舱内的灯都熄灭了,走廊里微弱的灯光照在干净雪白的墙面上。刚才还能听到那些灌了威士忌苏打的男士们大声说话的声音,现在却是一片寂静。可能只是某个机器的转轮滑落了,非常轻微地上下摇动着。我回到船舱里,站在梳妆台前开始脱下燕尾服,压好的床单突然被使劲地拉了出来,船体在摇晃,同时伴随着微弱的像跳舞一样的振动。”但是能够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也很少。 更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觉得这个情况很奇怪。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泰坦尼克号已经撞上了冰山,从船头到船尾被拉开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它脆弱得就好像一本新书的封面被纸做的刀切开了一.99lib.样。 站在甲板上的船员,只看见一座闪着白光的高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出来,然后又慢慢消失在黑暗中—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来得太过突然。 第六章 为了以防万一,加利福尼亚号已经把发动机停止了。到凌晨四点才开始当班的二级舵手斯通,一直站在船头进行监视。藏书网 除了他,实习舵手卡普森也在。他们是一对很年轻的搭档。为了抵御严寒和困意,他们在船桥上来回走动。“那是什么,是船吗?” 发现情况的是二级舵手斯通。远远地看上去是一个小小的船形的影子,桅顶和侧面都闪着红灯,甲板上也有两三盏灯,水平线方向上看上去像点点的星光,小小而模糊的影?99lib.子。“是船!”见习生卡普森答道,“傍晚时就看到了。”“好像不动了,发生什么情况了,在这个地方停着。”“或许和我们一样,想避开冰山吧。” “可能是吧,但是样子看上去很奇怪啊。” 加利福尼亚号随波漂浮着。在这像桌面一样平静的海上之夜里,船体像玩游戏一样,随着波浪的幅度左右摇摆着。当时的天气对于救援作业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但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失去了生命,这是泰坦尼克号事件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二级舵手斯通和见习舵手卡普森就这样站在船桥远远地看着泰坦尼克号,却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笼罩着这艘巨轮。 一点十分左右,他们站在船头上看到五枚白色的烟雾信号接连地被放上天空。 “好像是焰火信号。” “几乎每隔三分钟就会发射一次。” “好像是有什么意图。”斯通思考着。 “看上去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海面如此平静!”“可能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吧。” 这是当时两人的一段对话—不错,那“想引起注意”的两小时四十分里,泰坦尼克号一直等待着死亡。 可是加利福尼亚号上的这两位就在这不远的地方,毫无察觉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发射这类似火光信号弹的东西?” “以防万一,还是向船长汇报一下吧。” 于是二级舵手斯通敲响了船长室的门。船长不想从温暖的床上下来到甲板上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他的鼾声。“这可能是船员们毫无意义的行为,我们不用理会。”这个时候泰坦尼克号的灭亡已成定局,如果去救就能获救的时机永远地被错过了。 虽然船长这样说了,但是斯通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拿出了信号灯试图发送摩尔手电信号。但是由于光线太微弱,对面的船只根本无法收到,那艘非正常停泊的船只没有回应。“看上去还是有点奇怪。”实习生卡普森担心地说道,“我们还是把无线电师埃文斯叫醒吧。” 如果埃文斯技师那时醒过来了的话,立刻就能接收到SOS的求救信号,加利福尼亚号就能全力向泰坦尼克号驶去,如果立刻开始救援行动的话,那么全员就能得救了。 那时还不算太晚。 二等舵手斯通稍微考虑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什么,说道:“是啊,把埃文斯叫起来。看看是不是接收到了什么无线电信号。” 他点头答应后,卡普森正打算飞快地朝无线电室跑去。但斯通马上又制止了他:“还是算了,如果你因为一些没根据的事情去把那个熟睡的家伙叫醒,他就太可怜了。”就这样,本已伸向泰坦尼克号的救援之手,再一次地收了回来。 卡普森突然大声叫道:“我想起来了,那艘船是泰坦尼克号,刚才在这里当班的格罗夫斯好像是这样说的。埃文斯好心发出了有冰山的警告,但是泰坦尼克号嫌我们妨碍他们,还为此把埃文斯骂了一顿。” 斯通笑了:“好像是那么回事,泰坦尼克号是上周的星期三从南安普顿出发的,这个时候也应该行驶到这附近了。泰坦尼克号怎么会把我们这样的小破船放在眼里。”世界上最大的新船是不会把注意力放到这么渺小的货船上的,身份相差非常悬殊,就像一阵风吹过一样不留痕迹。从那以后,两人就不再关注这条问题船只了,再加上泰坦尼克号是被称为“永不沉没的巨轮”。 两点十分左右,不经意间,对面船上刚才还在底下的红色的灯转眼间就被升得很高了。在后来的海事法庭上,斯通和卡普森都证实了:“当看到本该是船舷侧面的红色的灯被升到了很高的位置时,更加感觉事情的不正常了,我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那个时候两人观察了一番后得出的结论是,并不是船舷侧面的灯升高了,而是船只渐渐地远去了。他们认为泰坦尼克号正全速地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而且,从两点十分开始,从远处眺望到的模糊灯光就一个一个地消失了,他们再次在海事法庭上说道:“这时的情形,和船只沿着水平线方向渐渐远去的情形非常相似。”正好在两点四十分时,船上所有的灯光都被海水吞没了。斯通和卡普森解释说,两点四十分,泰坦尼克号完全沉没时,看上去就好像是完全消失在水平线方向的阴影里了一样。二人就在这样一个伸手就能救起泰坦尼克号的近距离的地方,完全没察觉到泰坦尼克号正在垂死挣扎着。 在复式对讲机和远程电话已经非常发达的今天,以科学常识的眼光看来,一九一二年当时的闪光传达机和晶体检电机,在非常时刻却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人们认为这些都是非常幼稚的东西,但绝对不是这样的,那些都是非常优良的仪器,可以传送的范围能达到一千五百英里。在今天,除了一、二流的大型客船外,大多数的船只使用的都还是这种样式的无线装备,性能非常好。从无线电方面来看,泰坦尼克号的悲剧并不是由于仪器的不完备导致的,而是无线电技师的制度不完善造成的遗憾。在这个海上的大酒店—泰坦尼克号上只有两名无线电技师,不分昼夜地守在机器旁,而六千吨的货船—加利福尼亚号上只有一名技师。再加上,作为船只耳朵的唯一的无线电技师正好在那个时候在床上熟睡着。虽然这样说,但是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这样一艘小船上只需要一个人,因此在晚上即使是睡觉也没有关系,这也再次说明了当时的制度就是这样的。 同一天下午六点半,在观察到不断南下的大冰山群时,加利福尼亚号已经通过无线电向附近航行的船只发出了警告,而且自己也减速了,在冰山间小心地穿行着。晚上十点左右,它开始进入停船状态。西北水平线方向的冰山像浮在海面上的粉笔一样,继续航行就是自杀。尽管如此,泰坦尼克号却犯下了致命的错误—由于要发送船客的电报而没接收到加利福尼亚号发出的警报,同时更以二十二节的速度全速前进。所以,它撞上冰山是注定的事情。 但是,泰坦尼克号的史密斯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对于在四月左右的时候,突然的强降温,他应该能够推测到附近有冰山在漂移。虽然认识到这一点却无视冲撞的可能性并继续航行,洛德·莫西作为审判长在“泰坦尼克号海难询问法庭”上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就是前面所说到的,一般的民众对速度的过分要求,导致公司方面在缩短时间方面的竞争,助长了比起安全更加尊重时间表的风气,结果就是无法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不管是在大西洋还是在太平洋上,这种公司间的速度大战,直到今天,依旧是愈演愈烈。 第七章 在这之前的下午五点左右,站在加利福尼亚号船桥上值班的三级舵手格罗夫斯就发现在右船舷后方的远处有一艘船的影子,正在冰山的危险区域无意识地行进着,虽然是其他船只的事情,但格罗夫斯还是非常焦急。那艘船正是泰坦尼克号,但是在加利福尼亚号上看来,由于泰坦尼克号的船体倾斜着前进,所以看上去比实际体积要小,格罗夫斯认为这艘冒失靠近的船只不过是和加利福尼亚号差不多大小、五六千吨的货船。数小时后,泰坦尼克号沉没之际,被升得高高的红色侧灯在斯通和卡普森看来也只是船只在渐渐远去。这一切都是大洋上的气层玩的障眼法,让人的视觉有所误差。格罗夫斯并不知道那艘船就是有名的泰坦尼克号,当他饶有兴趣地眺望时,已经到了快要交班的时间,十一点四十分—泰坦尼克号撞上.99lib.冰山的瞬间,正好甲板上的灯光消失了。虽然他看到了,却只是单纯地认为那艘船只上除了值班人员以外的人都睡着了,于是也没有特别的在意。 但是在格罗夫斯的脑中也曾闪现过这样的疑问—这可疑的船只会不会是发生了暴乱?当到了交班的时间时,斯通和卡普森来代替了他,从船桥上下来的他还是从内心希望能够调查清楚那艘“奇怪的船”的来历。但是无线电技师埃文斯在十一点三十分时就入睡了,发送灯火信号又太远了—两船的距离有八到十英里,如果想直接和对面的船只进行对话,就只能去叫醒埃文斯技师了。格罗夫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从船桥下来后就立刻去了无线电室。泰坦尼克号上的两千人危在旦夕,他似乎必须要这么做一样。格罗夫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兴奋了起来,他把熟睡的埃文斯叫醒了。 这时,泰坦尼克号上的菲利普斯发出的SOS信号正在不断地传来,熟睡的埃文斯旁边的机器正在无间断地接收着求救信号。 “喂,局长!”正在熟睡的埃文斯的脸的上方传来了莫名其妙紧张的格罗夫斯的声音,“右船舷方向有一艘奇怪的船。船上灯火的样子有点不同寻常。你在睡觉之前和那艘船交换过无线电信号吗?” “真罗唆!”埃文斯好像有些生气了,把被子盖得更紧,转了个方向,面朝墙壁说道,“吵了一架,是一艘非常嚣张的船。” “是哪国的船?”格罗夫斯着急了,“是什么船?”“不知道,我现在要休息了,你不要打扰我了。” 就这样格罗夫斯再问什么埃文斯都不再回答,不久就听到了他的鼾声。 试想一下,在规定休息的时间里正在休息的埃文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因他的大吵大闹而起来。格罗夫斯只好放弃了。 “喂,喂,年轻人。一个人到底在着什么急呢?” 格罗夫斯只有这样自我嘲笑着。 事实就是这样,他曾经想把埃文斯叫醒,却没有成功。就这样近在咫尺的救援之手再次松开了,泰坦尼克号上的人们最后的命运依旧只能是葬身于这冰冷的海水里。 但是不死心的格罗夫斯还是去了无线电室,拿起了刚才被埃文斯丢在一边的听筒,放在耳边。但他毕竟是一个外行,这台机器旁边的磁性有线检查机上有一个指针式旋转按钮,如果不转动这个按钮的话就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什么也听不到,格罗夫斯终于安心地离开了。不久他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一觉睡到了天亮。SOS求救信号向加利福尼亚号传送着,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被接收到。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当格罗夫斯再次醒来时,埃文斯比他早一点醒了,他戴上听筒,转动检电机的按钮—这只是一个单手就能完成的简单动作,全船开始进入战备状态,全速驶向那八英里或者十英里的地方。加利福尼亚号装载有六艘救生艇。在如同镜面一样平稳的海面上,悲壮的救援行动开始了。如果救援行动及时的话,不用说泰坦尼克号就不会有牺牲者。埃文斯技师由于职业病赢得了“火花”的绰号,他是一个好人,如果他在十分钟之内起来坐到无线电机器旁,就能接收到泰坦尼克号发出的求救信号,那么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就像小刀切开奶酪一样,冰山将泰坦尼克号的船底撕裂了。这次的亲密接触将这个区域的防水壁拉开了一个长达三百英尺的口子,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在船体下沉的这两小时四十分之间,泰坦尼克号甲板上的情况引起了加利福尼亚号的注意。它本该得到救助的,而且菲利普斯的求救信号确实被很多船只收到了,但都因距离事发地点太远而无法赶来。船员们朝着加利福尼亚号上微弱灯光的方向拼命喊叫着。二级舵手莱托勒是幸存者之一,撞上冰山的时候,他正好交完班回到船舱里休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好像捣米一样的撞击声,随之感觉到身体很轻地从下面被抛了起来,莱托勒并没有太在意就继续睡了。 大约三十分钟后,四级舵手J.G.博克萨尔抽完了烟,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来到了船舱。 莱托勒在事后是这样描述的: “博克萨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悄悄告诉我说刚刚撞上了冰山。我笑着说我知道好像是撞上了什么。博克萨尔继续说现在水已经流进了F舱,包裹室里已经被淹了。包裹全部都进了水,漂在水面上,说到这些的时候,他还非常平静地笑着。听到这些后,我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毛毯,飞快地起身。” 这个博克萨尔也是个傻大胆。 就在紧张地放下救生艇时,莱托勒远远地看见了加利福尼亚号上的灯光。虽说是远远看见,但若能看见灯光的话,就说明船只的距离不会太远。灯光看上去大概有五英里远—但目测的距离比实际距离要近很多,博克萨尔朝着加利福尼亚号拼命地发送信号弹。虽然博克萨尔只是个四级舵手,但在主席舵手里他是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海上生活者。这时,在加利福尼亚号上也能看见泰坦尼克号左船头前方两根帆柱上的桅顶灯,红色和绿色的灯光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博克萨尔向史密斯船长报告了情况,离开后继续向对方发送着狼烟信号,但是加利福尼亚号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对方正在靠近,再加上也看见了对方发射的摩尔手灯信号。 “好像有灯光在晃动。” 站在旁边拿着双筒望远镜的莱托勒这样说道,博克萨尔也拿出灯发送着请求救援的摩尔信号。但是,对方的船只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殊不知这时在加利福尼亚号上的斯通和卡普森也同样在拼命地对着可疑的船只发送着摩尔信号。当然,这些信号并不能准确地被进行判断,因为在夜晚,肉眼看到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清晰。宁静的夜空,空气中的寒冷仿佛让星星都要结冰了似的。史提文森是这样描写当时的天气的:“一个非常99lib?漂亮的布满星星的夜晚。”那天的北大西洋上一改往日的波涛汹涌,一点浪花都没有,非常平静。在早春这样平静的夜晚里,经常会在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这是因为这薄雾阻碍了这断断续续的灯光,因此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两船之间的信号无法传递了。 泰坦尼克号和加利福尼亚号上,两船的船员都能用肉眼看到船桅顶上红色和绿色的灯光,但是用望远镜看时却没有发现摩尔信号灯,这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 第八章 迷信的海上生活者中有人这样说:人们豪言壮志地把泰坦尼克号命名为“永不沉没的巨轮”,海的恶魔偏要挑战这艘永不沉没的船,悄悄地用无形的双手遮挡了两船之间发送的摩尔信号。不管怎么说,在泰坦尼克号垂死挣扎时,仅在八英里之外的加利福尼亚号上的重要人物埃文斯正在睡,耳旁的机器发出无言的抽泣声,但是他却完全听不到。吵架的时候,菲利普斯曾说过“给我住嘴”,埃文斯也就这样做了,直到菲利普斯死去,他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菲利普斯出生于戈德尔明,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守在无线电机器旁敲打着SOS的信号。这位年轻的无线电技师的故事直到现在都被戈德尔明市的市民们传诵着。菲利普斯的助手哈罗德·布莱德在几乎结冰的海水里泡了一个半小时后幸运获救。 星期天晚上八点左右,菲利普斯开始顶替布莱德,让他去休息。发生冲撞后不久,布莱德赶回了无线电室。他们接到了史密斯船长从船长室打来的电话,要求他们立刻向经度和纬度上位置确定的船只发送SOS求救信号。从那一刻开始,菲利普斯和布莱德就一刻也没离开无线电机器。不久,他们接连收到了航路上赶来救援船只的回电,第一个回电的是卡巴西亚号,距事发地点五十八英里。如果全速航行的话也需要四小时才能赶到。实际上,卡巴西亚号在接到求救信号后就以十七节的速度全速赶来,直到接近冰山区域才不得不减慢速度,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赶到事发地点。 在宽广的海面上,接到了SOS信号后,从回电开始到确定船只的具体位置,救援船一刻也未迟疑地赶来是非常重要的。由于对方也离开了正规的航路,所以和遇难船的沟通只有依靠无线电。可想而知,在这个冰山出没的地方,无线电技师的工作是多么的重大和困难。 凌晨两点二十分前,船长来到了无线电室,这时巨轮的沉没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了。船长命令他们立刻离开无线电室坐上最后一艘救生船。但是船长一离开,菲利普斯就再次拿起听筒继续发送求救信号。布莱德也没有离开,他的脚已经泡在了水里,但是还是站在了菲利普斯的旁边,记录着不间断收到的回复和救援船的具体位置。菲利普斯的眼底布满了99lib?血丝,死死地盯着机器,通过无线电和正在靠近的卡巴西亚号上的无线电技师詹宁斯·科塔姆像朋友一样地交谈。根据科塔姆的通信记录得知:“喂,老兄,你们要快点赶来啊。发动机室里的锅炉全部进水了。” 这是从泰坦尼克号上收到的最后一条清晰的电报。在这之后,菲利普斯也坚守在机器旁边,但是电报机已经不能工作了,信号变得非常模糊,完全失去了意义。两点十七分,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沉入海底的前三分钟,菲利普斯发出了最后一条电报: “S—O—” 从那一刻开始,泰坦尼克号突然陷入了沉默。发报机已经浸水,完全失去了无线电功能。 在泰坦尼克号的无线电室里有一位女性的单薄身影,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这是一位来自三等舱的女船客。她抱着双肩,像个孩子一样抽泣着,含泪的双眼盯着菲利普斯正在敲打着SOS的手指。她是哪国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菲利普斯和布莱德在这两个多小时里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忙碌着,却无暇看她一眼。她到底是死了,还是获救了,也不得而知。在这个已经倾斜的无线电室角落的椅子上,一个女人始终坐在那里哭泣着,犹如古老银幕上的一个镜头。 菲利普斯和布莱德跳出无线电室时,从船头到船体的一半都已经浸到水里,海浪冲刷着最高一层的甲板。两人爬到甲板上高级船员室的屋顶。在船体沉没时,布莱德被冲到海里,而菲利普斯还在屋顶上。布莱德是和被掀翻的救生船一起冲进海里的,但是很幸运的是他抓住了救生船,浮了上来。然后他就一直处于休克状态,等待着救援船。凌晨四点多,他被最初赶到现场的卡巴西亚号发现后救了起来。泰坦尼克号事件留给人们的故事和教训在近代海难史上都是占据首位的。人们通过泰坦尼克号事件得到了很多的教训,对海上无线电机器旁值班人员的制度进行了急速改革;如果船上没有配备足够全体人员使用的救生船的话,是不允许出航的;为了对冰山的具体位置进行警戒,美国成立了北大西洋冰山搜索船队,这支船队到今天都还在工作,费用由在北大西洋航行的各国政府分担;同时国际海上安全同盟会的成立也是泰坦尼克号的产物,之后一直在担任着国际上的种种后续事务。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的拂晓,被北大西洋上寒冷的冰山围困并夺取生命的两千多人,成为了这次世界航海史大跃进的牺牲者,对于全人类来说,他们绝不是白白牺牲的,至少不会从此被人遗忘。 撞上的那座冰山比船桥塔还要高出很多,它像一个巨大的海洋动物,出现在黑暗之中,随后又消失在黑暗里了。最初关掉引擎是为了检查这次的冲撞是否对船体造成了什么损伤,大家都非常平静。 “好像撞上了冰山。” “那冰山该被撞飞了吧。” 在寒冷的甲板上,人们还在互相开着玩笑。 “刚上完油漆的船如果被划花了,船长一定会哭的。”在酒吧里,一群人互相碰着高脚杯,大口地喝着威士忌苏打。 “什么?冰山!恭喜了,喂,伙计,给我找块撞碎的冰块加到这酒里。”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人们对泰坦尼克号绝对信任,谁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是站在船桥上的高级船员,谁都没有心情开玩笑也不抱有幻想。推测冲撞时的力量估计每英尺能达到一百万吨。船舱进水的速度比预计的还要快。只有高管们明白情况的紧急。此时情况还比较乐观,他们没有通知船客们。四五个炭夫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甲板上,大声喊叫着,这些传到了船客的耳朵里,一度曾引起骚乱。高级船员用枪指着这些炭夫,想把他们赶回炭舱里,其中有一人看出了船即将沉没的事实并拼命反抗,据说还被当场击毙了。 “所有的船客穿好救生衣到甲板上集合!” 这样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船舱的每一条走廊。如果有在大海上航行经验的人,想到这样的情景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吧。这个时候还没有感觉到紧张的气氛,有些人说不想离开温暖的床铺而到甲板上,也有不少人干脆就紧闭着船舱的门。99lib?更滑稽的是,有些人由于被服务生喊了起来感到非常生气,一挥手把台灯摔在地上打碎了,而服务生则会生气地和他吵起来,因为他破坏了公司的财产,要求他进行赔偿。别说赔偿损害的灯了,两小时后,自己的生命和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 “妇女和儿童可以上救生船!” 接到这样的命令后,救生船沿着甲板平行地放了下来,刚开始进行装载的时候,怎么劝都没有人愿意上船:站在船侧向下看,静静的水面上映着明亮的灯光
,看着让人感到头晕;泰坦尼克号是那么大,那么坚固,这么毋庸置疑的安全性;离开这样一艘母船,而坐上那仿佛一推就会翻的小船。泰坦尼克号看上去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好像从船尾向船头方向有些倾斜了。 如果现实情况真的危在旦夕的话,船长一定会发表公式化的通告—但是直到最后,船客都没有接到这种公开通告。因此直到今天,史密斯船长仍受到人们的责难。 第九章 船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一两小时后又会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船长都必须真实地告知船客。 老船长是知道这一点的,而且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 不久泰坦尼克号就会沉没,如此深得大家信赖的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虽然沉没是已经注定的了,但是老船长却没有办法来安慰船客,也没有说过有得救希望的言语。而且全体成员中的一半早晚都会被抛到海里,因为救生船不足这是不争的事实。欧内斯特·史密斯仿佛失去了意识,他坐在已经倾斜的船长室的桌子前,抱着斑白头发的脑袋陷入了沉思,内心无比苦闷,懊恼地对着地板自言自语着:“是该告诉大家呢,还是不告诉大家呢?” 身系两千余条人命,他内心非常苦闷,在封闭的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着。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还是决定不告诉大家! 他心里不安的成分比惊讶更多。这种莫名的痛更甚于知道原因的痛。如果现在告诉大家真相就等于同时宣告了死刑判决。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这才是最妥善的处理办法—船长紧闭着嘴巴,嘴角露出了微笑。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他肯定还有其他的考虑。 船客到那时为止都非常稳定。一、二等舱里主要都是英美人,和大多数航行在大西洋上的汽船一样,三等舱里几乎都是欧洲东南部来的移民:波兰人、俄罗斯人、意大利人、罗马尼亚人—能够保证大家在知道真相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吗?如果告诉他们最后的结局是大家都得死,那么他们还能配合船员的命令顺利地进行救助作业吗?这就是关键的问题,也是船长最担心的问题。在三等舱的船客间已经流言四起了,而且有一部分人还发生了暴乱,船员们拿着手枪强行将他们镇压下来。事实上在这之后不久,一群意大利人试图强行登上一艘刚刚放下的救生船,船长在无奈之下只好鸣枪将他们驱散。隐藏在下层移民心底本能的兽性会夺走妇女和儿童优先上船的权利。他们会不顾救生船的承重限制挤上船,最后导致船只立刻颠覆,那样不但不能救人反而成了杀人。看着这些失去自控能力的人们,觉得他们非常可怜,在这样的场合下,从同情的角度考虑也是能够理解的。疯狂的暴乱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些满口漂亮话的英国人说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但是即使没有被否定,记录也是不能被擦去的。他们现在也完全不能被信任了。 被推开的妇人们、被践踏的孩子们、由于超载已经几乎可以看到底的船、一副露骨的弱肉强食的场景—为了避免这一地狱般的场面出现,船长一直把真相守到了最后的时刻。话虽如此,但是还是惹人怀疑。由于西洋人不干脆的性格,尽其所有地表现地狱的样子才是最真实的、最自然的。虽然以船长为首的高级船员极力地隐瞒着事实,但是消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泄露了,船客们像暴风雨般一齐拥了上来。发动机不正常地停止了,看着船体倾斜的角度一点点地增加,人们脸上强装出来的微笑,拼命在放下救生船的船员们,这些现象都在证明着真实的情况。人们开始真正地感到了恐怖。 右船舷的甲板上集合了船上的交响乐团,演奏的“主啊,守护在我们身边”这首赞美歌的葬曲因为泰坦尼克号的船难变得更加有名了。留在船上的人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仰望星空合唱着。 演奏声和歌声一直持续到海浪冲到他们的脚底才停止。也有不少人相信在船沉没之前救援船一定会赶到,所以拒绝上救生船。最开始被放下的几艘救生船里几乎都只装了一半的人就离开了船体。试想一下最坏的可能,之后让那些落海的人上了船,但是由于载船都沉了,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个有名的案例就没有任何的作用,计划也终究没有被实行。这是一个非常紧急的时刻。一旦到达了水面,人们都想尽快远离大船也是人之常情。船上划桨的大多是侍应生、火夫及下等船员们,拥有威望能指挥大局的人很少,这也是准备程序出错的一大原因。救生船一接触到水面,大家就像竞赛一样争先恐后地朝前划去,害怕被大船沉没时造成的巨大旋涡吸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巨轮泰坦尼克号周围被放下了二十艘救生船,这样的场面对于幸存者来说是永生难忘的悲壮。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似的,在那个美丽的夜晚里,物体的影像变得尖锐而清晰。海面平静得让人难以相信,头顶上的星空离得很近,明亮的星星仿佛诉说着千年的传说—甲板上可以看见所有房间的灯光,泰坦尼克号就像一座倾斜的巨大城堡。黑压压的人群、四处奔走的船员、器物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流水声和着“主啊,守护在我们身边”的歌声……据记载,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间大约是两点十五分。它像一条直线似的插入水里,还悬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大约就这样静止了十五分钟。活动的机器类的东西猛地朝着船头的方向掉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被抛出去的人们的呼救声—但是即使听见那样悲惨的叫声人们也无能为力,渐渐远去的救生船上的人们唱着葬歌。为了堵住耳朵,用尽全力地唱着歌。 最神奇的捡了一条命的人要数莱托勒。和大船一起快速沉入海底的途中,又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抛出海面。水手中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男子,这个人平时就是个不要命的酒鬼,当船正在慢慢下沉,船上处于失控状态时,他冲进了开着门的一等船客的99lib?酒吧里,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打开各种酒,拿起酒瓶就开始狂饮起来。在沉没时,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失去了知觉。可能是酒精的热量让他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反而感到很舒服。他酒醒后,想喝水就醒了过来,这时他已经躺在救援船卡巴西亚号上温暖的被子里。他无疑是最幸运的人了。 泰坦尼克号沉入海里后,海面出奇的平静。再也没有呼救声,只有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救生船排成了一条线,一边划着一边等待着救援船的到来。到处都可以看到冰山,人们感到寒气嗖嗖地袭来。救援船应该能穿过这些冰山靠近他们吧—了听见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和失去父母的孩子们的哭声外,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接到泰坦尼克号的SOS求救信号时,卡巴西亚号正在五十八海里外的地中海航行着,其次是一百四十海里外的德国船只法拉克伏特号,都帮不上太大的忙。泰坦尼克号的姐妹船奥林匹克号也发来了回电,却因距离事发地点五百六十海里而无能为力。就在旁边的加利福尼亚号却像前面说的那样,如此讽刺地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能帮上忙。当第一艘救援船卡巴西亚号冒着危险出现在地平线方向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真正展开救援行动是四点多。从发生冲撞到得到救助,中间只隔了四小时,但是对那些幸存者来说,这短短的四小时却比一生还要漫长。 根据其他记载,泰坦尼克号的牺牲者包括船客八百一十五人,船员六百八十八人。 得救者包括船客五百零四人,船员二百零一人。其中牺牲的名人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大富豪,还有名作家兼记者W.T.斯特德、大干铁路公司经理C.M.海斯,等等。起初传到伦敦和纽约的报告完全搞错了,内容相反的电报被同时发来。 —泰坦尼克号在大西洋上撞到冰山,船和人员全部安然无恙。 但紧跟着就传来报告说全体人员都遇难了。 直到星期二的早上,确实的情况都不得而知。船客们的亲人朋友都发了疯似的拥到了白星汽船公司的事务所里,其中大部分都听到了种种没有根据的传言。由英国通商局的马塞先生为审判长、美国上议院议员斯密斯先生为委员长的调查会召开了上议院委员会。当时,这件事在很长99lib.一段时间里都吸引着社会的关注。 杨源 译 第一章 这是一个个人栏里的广告。 征婚—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风光明媚的地区,经营着肥沃农庄的美丽寡妇,欲求普欧托附近愿将身家财产和人生合二为一的绅士,希望能和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绅士交往。可以用书信的方式自由进行询问,如果有诚意前来请,面谈,我方也会认真进行考虑。—姓名在公司有备案。 弗雷德里克·克斯看完广告后,拿起加满烟草的烟嘴,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克斯的家在与印第安纳州相邻的俄亥俄州的托莱多市。新闻刊登在该市发行量最高的报纸“托莱多通信蜂”上,克斯每天傍晚在晚饭后都会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浏览报纸的广告版,这个版面上用细小的字体刊登着求职、招聘、二手房买卖、租赁等个人广告信息,平时他都不会注意这些广告,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被征婚的广告吸引了。仔细想想,好像以前在同样的报纸上也看到过几次类似的广告。 他好像突然变得严肃了,一本正经地发着牢骚—这成了他特定的语调。 印第安纳州就在俄亥俄州的南边。在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景色怡人的土地上,有一位漂亮、富裕并经营着一所农场的寡妇。克斯不自觉地、认真反复地看着这则广告—“欲求普欧托附近愿将身家财产和人生合二为一的绅士”—“身家财产和人生合二为一”,克斯仔细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合二为一。”他小声地嘟囔着,嘴角露出了微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话里隐藏着别的意思还是就是简单的征婚,只是为了结婚这个目的。那么不仅可以和这个漂亮的未亡人在人生上结合,还能在财产上合并,但是必须是“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绅士”。对方是个有钱人,那么如果是空手的话就有点太自私了。因此作为征婚对象的资格必须要有一定的金钱—克斯再三地点着头表示认同,一只手拿着报纸,一边深思一边将身体靠在安乐椅上。 克斯写信进行询问后,两人便决定了具体见面的日子,然后就进入了见面的安排程序。这则广告词写得态度非常谨慎,明文表示“如果有诚意,请前来面谈,我方也会认真进行考虑”。另外,全文都能看出非常委婉的戒备之意。虽说是征婚广告,但是如果不仔细地阅读就会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广告词非常警惕地表达着用意。有钱漂亮的未亡人广泛征集再婚对象,可以说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男人都既想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又想游戏人生。如果不多加小心的话,就等同于引狼入室了。但是这样的广告,想必也是女方深思熟虑的结果。在经过观察并了解了对方真正的意图后,如果发现有合适的结婚对象,女方还是希望结婚的吧。 克斯再次对着天空吐出了长长的烟圈,更加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弗雷德里克·克斯四十一岁,经营窗帘、毛毯之类的买卖,应该算是小市民中的成功者,曾担任过托莱多市商业会议所的议员。他有一副商人阶级特有的赔笑嘴脸,为了经营事业牺牲了大好的青春,到了这个年龄仍然独身一人,是个性格略微孤僻的人。 漂亮的未亡人和大量的财产、印第安纳州碧蓝的天空下乡间的田园生活—这对于一个最近明显感到生活疲惫的中年男子来说是一个绝大的诱惑。和唯一的姐姐商量后,克斯试藏书网着回复了广告。约定的日期大约在寄出信件一周以后,其余的事情就交给姐姐了。弗雷德里克·克斯虽然人到中年,却像个未经世事的处女一样心情激动,兴冲冲地踏上了去印第安纳州的旅途。 第二章 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那是他经常去的一家单身俱乐部。他一面看着个人广告栏中刊登的这则小广告,一面一手拿起咖啡杯,将杯中已经冷却的褐色液体倒进喉咙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报纸。 这是一家位于印第安纳州西面的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密歇根街临街的巴克·美娜公寓地下室的小餐馆。刚刚贺鲁格莱英正在看的报纸是《芝加哥论坛报》,同样的广告在同市的另外一家有实力的报纸上也刊登了。 安东鲁·贺鲁格莱英一如既往地在.99lib.这家餐厅里固定的座位上吃了点晚餐,然后一边喝着餐后的咖啡一边打开了晚报,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上的内容。细小的文字刊登着各种个人广告信息,平时他并不会注意这些广告,但是那晚不知为何就突然被“征婚”这样的文字吸引住了,而且一开始就表现出异常的关心。 仔细想想,最近好像在另外两三份报纸上也看到过类似的广告。 征婚使用的是非常巧妙而谨慎的措辞—有特点的文体。印第安纳州与芝加哥的东南方向离得很近。“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风光明媚的地区,经营着肥沃农庄的美丽寡妇,”—贺鲁格莱英认真地看着这则广告。“欲求愿将身家财产和人生合 写完自我推荐和问候的话语后,由于心情不错越写越顺,贺鲁格莱英不经意地想到了初恋时代的感伤,他尽可能地使用了一些诸如“孤枕难眠”一类让未亡人感动悲哀的语调和打动人心的漂亮文字—但是是否真的能奏效就不得而知了。 芝加哥人非常善于煽情。他还不忘随信附上一张半身脱帽的照片、户籍本、简历、医生署名的健康证明、财产目录等。这封信就像保险公司的宣传册、粗糙而厚重的出版物一样。年轻人的恋爱,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如果说到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的恋爱,好像还是中年以上的人居多。他们的羞耻感已经麻痹了,开始变得厚颜无耻起来,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是夕阳的年纪了,想抓紧时间吧。对于这位“印第纳州的未亡人”,那些中年人更加有占有欲,在性的方面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其荒谬性的代表人物。不论是弗雷德里克·克斯,还是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大概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能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真的心动,所以他们才做出了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99lib. 第三章 贺鲁格莱英焦急地等待着,四五天后,他收到了来自印第安纳州的回信。 信的落款日期是一九〇七年十二月十二日,之后这封信也成为了普欧托县警司手中的重要证物,实际上信中的语句非常与众不同,如果能够原封不动地登载原文就好了,这里就尽量忠实地直译出来吧! “印第安纳州的美貌寡妇”只是一个登广告进行“征婚”的人,突然给素未谋面的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寄来了一封回复他询问的信件。 “安东鲁!安东鲁!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朋友。”这是信的开头部分,好像有点不寻常。“现在不论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都请立刻来到我的身边,我清楚地知道,你除了成为我的人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语气非常强硬,被爱就有命令的权力—可能自认为被爱得那么深吧。 接下来就更加有意思了:“如果你来了的话,肯定能过得比国王更加幸福。我可以保证。迎接国王到来的女王该有多么高兴啊!我的农场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可以骄傲地说,不论是土质还景色,这里都是整个普欧托县最好的。我的宅邸坐落在两个漂亮的湖之间,风景怡人,四周被绿色的植物环绕着。我轻声喊着你的名字,高兴得得意忘形,无法克制激动的心情。安东鲁!我的安东鲁!快点来到我的身边吧!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对你的爱。”99lib. 她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写来了这样一封露骨的情书。 但是她真正想说的话是书信的补充部分,贺鲁格莱英收到了这份情意绵绵的信,读到这里时脸上都开始微微泛红了,本以为就这样99lib?结束了,但是发现在信纸的下方用细小的文字写着一段话。 她可能本已经打算收笔了,但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加了这一段,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但是她—印第安纳州未亡人的真正目的就是这个意味深长的补充部分的内容了。“并非对你不信任,但是为了证明你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在来的时候请带上三千美元的现金。虽然很失礼,但请原谅,请不要生气!由于是大量现金,请一定要妥善保管,别忘记缝到西装里。由于我是一个女人,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比较在意,或许你会感觉99lib.很奇怪吧!总之,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刻—你的B.G.。” B.G.—本·卡勒斯夫人,这位“美丽寡妇”的名字。她是一位老练的半老徐娘—如此细微之处都想到了,真不愧是以女人的双手经营着农场、不介意登报纸征婚、性格比较有趣的人啊。另外她还是一个稳重的人,想到把三千元现金缝到上衣里,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智慧。真是可喜可贺,能和这样的女人合并财产和人生。总之去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心情好极了,急忙99lib.开始盛装打扮起来。由于是去相亲,所以好好打扮一下是非常必要的。他穿上了新的礼服,戴上了新的礼帽,皮鞋擦得光亮地坐上了火车。 安东鲁从银行里取出了三千元,当然也照着亲爱的她的嘱咐缝进了上衣里。 他朝着梦的印第安纳州奔去,心情就好像考试合格了一样高兴—但是前方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借用一句古语那就是“肉眼凡胎不可知”。 第四章 征婚—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风光明媚的地区,经营着肥沃农庄的美丽寡妇,欲求普欧托附近愿将身家财产和人生合二为一的绅士……密歇根州底特律市《自由报》的个人栏里登载着的这则引人注意的小广告,99lib?被该市的一位单身教授霍勒斯·J.麦金泰尔无意间注意到了,而且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如99lib.有诚意,请亲自来详谈,我方也会认真考虑—姓名在公司有备案。” 教授放下报纸,摘下已经模糊的眼镜,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认真幻想着自己和“美丽寡妇”一起在印第安纳州的农村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麦金泰尔教授从年轻时开始就一直一个人过着节俭的生活,存下来的工资加上退休补助,也有一定的存款。应该算是符合广告上“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绅士”这一条件。 老教授自认为是这样的。 印第安纳州与密歇根州的南部相邻,离底特律市也不算远。从广告词上看来,一位衣食无忧的寡妇因为很多原因希望能够找到一位伴侣来陪自己度过余生。由于女方要求太高,所以一直无法找到合乎心意的候补者,在她感到为难之际,才想到用广布广告的方法来寻找天底下理想条件的隐士们吧—教授是这样考虑的,正因为这样更让他涌出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同时,已被遗忘多年的年轻血液,异常兴奋地拍打着他已经枯萎的心脏。 印第安纳州的田园沃土覆盖,细雨滋润着干草,夕阳照耀果树林,炊烟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看见妻子正在花丛中露出笑脸,树叶落在翻开的书页上,自己正从树荫下的吊床上起身—教授已经日渐衰老的心,慢慢展开了对未来家庭生活的憧憬。 就这样退隐田间的话,还有一些研究工作需要处理。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中悠闲地度过余生,对于教授来说具有无比的吸引力。当然,对于他来说,拿起颤抖的笔给印第安纳州写这份应征信和这么多人来竞争也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的。正好在同一时间。 在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市。几天前,一位有点财产的意大利人托曼·拉罗在本地报纸上看到了征婚的广告,于是就发出应征信,现在收到了回信。这个男人一直在路易斯维尔市经营着蔬菜水果的生意,最近才退隐下来。他无法按捺南欧人特有的热情和加速的心跳,手里拿着的是从印第安纳州寄来写有漂亮笔迹的信纸。 “托曼·拉罗!喂,托曼·拉罗!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朋友。现在不论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都请立刻来到我的身边,我清楚地知道,你除了成为我的人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托曼·拉罗!我的托曼·拉罗!如果你来了的话,肯定能过得比国王更加幸福。我可以保证。迎接国王到来的女王该有多么高兴啊!我的农场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可以骄傲地说,不论是土质还是景色,这里都是整个普欧托县最好的。我的宅邸坐落在两个漂亮的湖之间,风景怡人,四周被绿色的植物环绕着。” 以后的内容和之前的部分相同,在藏书网此从略。同样也有临时想起来后匆匆加上去的补充部分:“并非对你不信任,但是为了证明你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在来的时候请带上三千美元的现金。虽然很失礼,但请原谅,请不要生气!由于是大量现金,请一定要妥善保管,别忘记缝到西装里。由于我是一个女人,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比较在意,或许你会感觉很奇怪吧!总之,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刻—你的B.G.。” 是用复写纸写的吗?其实寄出印刷的请帖更好,B.G.—本·卡勒斯夫人几乎每天都向各州的应征者们发出相同语句的“标准化情书”。 另外在纽约州的布法罗市里,有一位有天赋的单身画家克雷斯·欧哈拉,他以给杂志画漫画为生,不经意间在报纸的个人广告栏里看到了一则征婚广告,并被深深吸引。“征婚—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风光明媚的地区,经营着肥沃农庄的美丽寡妇。” 他一遍遍反复地看着。 克雷斯·欧哈拉按照惯例寄出了应征信,也收到了“标准化的情书”。随后他就匆匆地踏上了去印第安纳州的旅途。 第五章 欧哈拉自从出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由于音信全无,首先是引起了欧哈拉在布法罗的亲戚们的怀疑。爱尔兰人天生就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他们立刻就跑到了警察面前,要求进行搜查。 警察对此事还一无所知—当时事件并未明朗化,只是察觉到有些不寻常,从这以后
才将注意力转向了印第安纳州。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从此揭开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惊天大犯罪。 一九零四年到一九零九年的五年时间,那时在西部还残留着“淘金热”时代的“野蛮海岸”模样,全国上下都无法摆脱两把手枪开火的火暴氛围。因此,美国正在努力地孕育着其独特的文明,应该说它还处于文明的摇篮期。 同时,在今天也初次看见了美国物质生活文明的曙光,然而在精神方面它还处于贫瘠的过渡时期。 这位布法罗漫画家克雷斯·欧哈拉的失踪事件犹如向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从而引发了全美恐怖气氛蔓延的开端。 印第安纳.99lib?州的普欧托县,沿着康卡克河流河畔有一座弗雷蒙得山丘,与其说它是一座山丘,还不如说是一个高的平原,在绿色植被覆盖的沃野上静静地淌着拉赫瓦湖和康卡克湖,它们如同一双眼睛,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如果把这两个湖比喻成眼睛的话,正好在它们的中间有一块连接着两个圆的鼻梁部分,虽然它并不是非常宽广,但它就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本·卡勒斯夫人的农场。卡勒斯夫人富有、漂亮、性格好,对待平常人都非常的和蔼可亲,因此受到附近村民的爱戴和尊敬。 有人曾经见到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和这位本·卡勒斯夫人乘坐着小马车,沿着湖边的杂树林小路去往农场里卡勒斯的家。 由于平时没有见过什么客人在那个家里留宿,因此村里的人对这位车上的绅士并未格外留意。只是当这位男士陪伴着卡勒斯夫人乘坐着马车经过时,和他们打过招呼。两个人在车上非常高兴地谈论着什么话题。非常愉快的对话—每当说到什么玩笑话时,都能听见他们愉快地大笑起来。 “非常欢迎,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非常感谢,你这样说让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都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已经再也不想离开了。” “这样说可不行哦,为什么呢?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啊,我只是在你没有回来之前代替你来打理的。” “非常感谢,夫人真是会说话。” “你刚才说再也不想离开了。这太好了,如果你忘记你说过的话,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即使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真是太感谢了!” “这里和芝加哥相比,你更喜欢哪里?” “这简直无法比较啊。”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草坪、果树、家畜和对面的建筑物,还有我。” 本·卡勒斯夫人好像终于下决心说出了心里话一样,用双手捂着脸—似乎是说了什么不合情理的话。 安东鲁·贺鲁格莱英就像在做梦一样,被带到了府邸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他走出来过。 第六章 在这五年间,不论对方是谁,本·卡勒斯夫人都反复说着这段在马车上的对话,就像是戏里的台词一样,这些人包括弗雷德里克·克斯、霍勒斯·J.麦金泰尔教授、意大利人托曼·拉罗、画家克雷斯·欧哈拉和其他无数的“应征者”,这一套路对各种各样的人都适用。 大家都是兴致勃.99lib.勃地来到卡勒斯农场的这座大宅子里,然后就从此不见踪迹了。 “即使想离开也无法离开了。” 虽然是用的是非常暧昧的说法,但多数情况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指的就是死人。 可能有几十位“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绅士”想和这位“美丽寡妇”将“身家财产和人生”合二为一,准确地说,应该是将“缝在上衣夹层99lib?里的纸币和生命”合二为一。被残忍杀害的男士的具体人数已经无法进行准确的统计了。 从“风光明媚、肥沃的农庄”土地里,一共收集到完整的尸骨三十七具。克斯、贺鲁格莱英、老教授、意大利人、欧哈拉画家都在其中,他们已经面目全非,只能从仅存的衣物碎片来辨认他们的身份。 由于无法分辨谁是谁了,很多尸骨都无人认领。 还在两三辆汽车里找到一些四处散置的人类骨头,一点不夸张地说,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古战场的墓地。 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喜欢争.99lib.第一的美国人,在犯罪方面也占据着世界第一的宝座,这样的纪录看上去有点太过夸张了。卡勒斯的用人兰菲尔被判二十年监禁,他在收监后不久就因肺病死于狱中。他的证词证明了本·卡勒斯夫人在过去的五年里,作为一个职业杀人犯杀死了无数的男士,在这其中他本人也帮了一些忙。他们平均每个月杀死三人左右。如果按照五年时间平均每月三人来计算的话,一共是一百八十人,夫人在来到印第安纳州之前,在其他的地方也杀过人,大概全部加起来有两百人了,这样的纪录被称为“世界第一
”是当之无愧的。兰菲尔的供述有一些虚构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即使真实性只有一半的话,也有一百个人被埋葬在印第安纳州的农场里,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可能实际的数目比这个要多,但是不管是杀了一百八十人还是一百人,本·卡勒斯夫人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杀人女魔头。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凶器就是一把斧头。 当那些“应征”的家伙闻到事先就涂抹在枕头上的三氯甲烷而昏迷过去时,她就用斧头用力地从他们的颈部像切西瓜一样劈开,克斯和贺鲁格莱英都毫无招架之力。从之后的调查中得知,她使用了化名从药店里买来了大量的三氯甲烷。在这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她一边经营着这个杀人农场,一边掩饰着自己的罪行—完全清楚她的这些事情的用人兰菲尔感到非常恐惧,与其说是恐怖,还不如说是憎恶。本·卡勒斯夫人的杀人生活岂止五年,据说在这之前的很多年她就已经开始这样的生活了。 大家都是看到了同样的报纸广告才赶来的。“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绅士”把三千美元或者五千美元的现金缝到上衣的夹层里,从附近的州县到整个合众国,大家都聚集到了那里。在普欧托县弗雷蒙得山丘上的卡勒斯府邸里,迎接他们的是夫人的微笑和美酒佳肴,夫人的床上还留着余热,还有事先预备好的三氯甲烷和斧头。众多的来客从这个门走进去后就再也没有走出去了。 之后从纽约来了一位自称是夫人妹妹的女士。她说“姐姐是为了钱才干出这样的事情的,同时她也是为了向掌握社会支配权而嚣张跋扈的男人们实施报复才这样做的”。她可能是出于姐妹的感情,夸张地将姐姐所犯的罪行进行美化,称她“并非完全是为了金钱”,这也是人的本性。兰菲尔在法庭上也是这样说的,自然这一点也被大家接纳了。但就算是复仇也好,不管有多大的仇恨,用斧头把颈部切开做得有点过分了。 第七章 被杀害的只有男性吗?其实并非如此。警察队花了几周的时间在农场的每个角落进行搜查,发现了几具被涂上了石灰的女尸,当局对此也感到非常茫然。当时还有这样的传言:警察在地下室九九藏书的水泥地板下发现了另外一个地下室,在这间地下室里发现了十具女性和孩子的尸骨。 同样是在弗雷蒙得山丘上,住着两位喜欢收集宝石的女人。本·卡勒斯夫人为了得到这些宝石,想办法接近二人。由于对手是擅长交际的卡勒斯夫人,很快她们就被哄得很开心并和她亲近起来。 于是,到了一九〇八年的圣诞前夜。 卡勒斯夫人宴请二人共进晚餐。两个女人就在那个时候把所有的宝石都戴在身上,前往位于湖水间的府邸。大家一起沉浸在圣诞的气氛里,女人们一边跳舞一边唱歌。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在弗雷蒙得山丘上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二人的身影了,而她们随身携带的宝石也都被藏在了卡勒斯夫人的化妆台里。 被石灰覆盖的女尸中就有这两位牺牲者。 以布法罗的克雷斯·欧哈拉的亲戚们为首,各地赶来要求寻找中年以上男子的人们络绎不绝,各州的警察们联合起来进行秘密调查,不可思议的结果是,在印第安纳州普欧托县大地好像张开了一个大口,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吞了进去,从此销声匿迹。四面八方而来的追查之箭同时指向了康卡克河畔的弗雷蒙得山丘。 有关方面都开始怀疑了。 所有的刑警都出动了。 他们仔细调查了本·卡勒斯夫人的过去。 她是出生于挪威的移民。十七岁时在纽约和一个名叫艾伯特·索伦森的瑞典人结婚了,一九〇〇年,?99lib?她毒杀丈夫、骗取了保险金之后,但凡她所到之处都会有无数无法解释的命案相随。 在芝加哥的郊外,有一间被高大石头环绕的宏伟的房子。这里原来是本·卡勒斯夫人经营的一间幼儿园,当时在这里的二十一名婴儿全部消失,直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这里也成为了奇怪事件发生的现场。当时就因此事对夫人进行过严格的调查,最终和在纽约的杀夫案一样,由于证据不足而将她释放了。 之后她就来到了印第安纳州,并且在这里和名叫卡勒斯的男子结婚,从此更名为本·卡勒斯夫人。不久她就找了一个名叫鲍什的情人,一天夜里他们二人合谋用斧头把熟睡的丈夫砍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和鲍什过着同居的生活。鲍什由于欺诈罪被关押,出狱后也音信全无。不久,夫人自称想归隐,便购买了普欧托县弗雷蒙得山丘的农场并搬了进去,而且开始在各大报纸上99lib.刊登征婚广告,接连不断地把中年的独身男子骗到农场后夺取他们随时携带的金钱,然后用斧头将他们砍死。 熟知夫人善于巧言推脱的警察们,开始在周围搜集证据,迟迟没有展开抓捕行动。一九〇九年四月二十八日的夜里,卡勒斯农场燃起了怪火,房子和夫人都在这场怪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许多证物和房子一起都化为了灰烬,但毕竟本·卡勒斯夫人真的已经被烧死了,整个事件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这对于警察来说是重大的损失,也让他们感到非常懊恼。这场怪火有明显的纵火嫌疑,而嫌疑人就是之前说的仆人爱德华·兰菲尔。他刚开始死不开口,最后在美国警察引以为豪的三级酷刑—十字审问架前终于开始交代了。果然是他杀死夫人后放的火。 警察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深知自己是一个掌握着重大秘密、被关注的人物,这不过是兰菲尔的狡辩罢了。“我为所做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但是如果我不杀死夫人的话,夫人一定会杀死我的。我知道太多夫人做过的事情了。”他详细并逐一地交代了发生在农场里的惨剧:“那个房子里发出的声音外面是听不见的,因为墙壁是双层的,房子里有塞满了锯末的客房。当看到夫人发出的广告而从四面八方不断赶来的男士们走进这间房间后,她就会锁上厚实的大门,关上所有的窗户……到清晨完事之后,她会趁着黑暗让我帮忙把尸体埋到农场的各个角落。” 第一章 莱斯利·修纳易达夫人送她七岁的女儿桃乐丝去学校,她牵着桃乐丝的手从位于布伦特·克里克近郊的格林街的家里出发,一直送到两百多米以外的迪克西国道的转弯处。那是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二日星期四的早上,美国密歇根州曼特·莫里斯镇上正吹着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地面已经结上了薄薄的冰。原野上蜿蜒起伏、四处散落着被砍伐的杂木林,可以看到土地公司出让土地的告示牌竖在那里,四处稀疏地坐落着几户人家。这里是具有代表性的、荒凉的新开垦之地九九藏书。白色的迪克西国道笔直而独立地延伸到原野的尽头。每天早上她都会把桃乐丝送到那个拐角处,然后才道别,这么小的女孩子不得不一个人步行到镇上的学校,作为母亲的修纳易达夫人一想到这就会感到心酸。特别是那天早上的天气如此恶劣,使夫人更加莫名地感伤起来,一直到了国道都不愿意放开女儿的手。母女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步步朝前走着。桃乐丝·修纳易达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在离格林街的家大约一英里外的曼特·莫里斯合同小学的幼儿部里上学。修纳易达夫人那天早上本想一直把她送到学校的,但是由于家里有一个叫克雷斯的三岁男孩正在生病,所以她必须马上回去照顾他。可是夫人心情很沉重,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她就像被钉在了国道上一样。 “桃乐丝和往常一样,脚步匆匆地远去,时不时回头挥手。我就像做梦一样,在道路的正中间足足站了十五分钟,直到完全看不见桃乐丝的身影,还朝着身影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寻找着。嘴里不由自主地不断低唤着桃乐丝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想把她追回来带回家。” 事后修纳易达夫人对警官亨利·蒙吉尔是这样说的。桃乐丝的父亲威廉·修纳易达是附近弗林特市别克汽车公司的油漆工,他每天都会开车从位于曼特·莫里斯镇中心的布伦特·克里克格林街七一二号的家里出发到工厂去上班。夫妻本商量着打算再买一辆汽车给修纳易达夫人用于接送桃乐丝上学的,但是养两辆车对于只是工人家庭的修纳易达家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因此计划也就被一直搁置着。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往常这个时候桃乐丝应该已经回来了。修纳易达夫人站在窗前,朝迪克西国道的方向眺望,等待着桃乐丝带着笑脸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这时,她看见一辆汽车跑在国道上,然后停了一会儿。由于视线被树木挡住,所以看得不太清楚,但那辆车确实停了一会儿,几乎可以听到它侧面的门打开后又立刻关上的声音。修纳易达夫人对这一情节印象很深,她以为桃乐丝是被附近某人用车带了回来。汽车再次朝着南边驶去,开出离格林街仅四分之一英里的斯坦雷街道后,朝着南面疾驰而去。但好像没有人从车上下来,等了很久也没看见有人出现在国道的拐弯处。夫人回到了生病的克雷斯旁边,看护着他。又过了二十分钟,已经到了正午,却仍然不见桃乐丝的身影。夫人真正开始担心起来。十二点时,她决定问一下学校,她给负责学生管理的B.B.福克斯先生打了个电话,得知幼儿部的桃乐丝·修纳易达在上午十一点整时已离开学校回家了。 笔者从岁开始就一直住在密歇根州,对这附近的地理非常熟悉。 少女桃乐丝的父亲威廉·莱斯利·修纳易达工作的地点别克汽车公司在离布伦特·克里克非常远的弗林特市里。桃乐丝·修纳易达事件的发生时间是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二日。此前一年—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一日,弗林特市的公共墓地里多了个骨灰色的墓碑,这里葬着林伊娃·邓肯—一位漂亮的十八岁女孩,她被多人残忍施暴后又被用裙子的破布条勒死。由于没有任何遗留物品,所以犯人至今仍逍遥法外。这一年圣诞节的第二天—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晚上,在离弗林特市稍远的奥克希尔镇上,仍然是在墓地里,附近牧师家的女佣马塞·伽兹被一个.99lib?用手帕遮住脸、工人模样的高大男人袭击了,她被夺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幸运的是保住了性命。马塞全身赤裸,只剩下一双袜子,双手被鞋带反绑在身后,身上盖着外套,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被路人发现后获救。之后不久,一九二八年一月五日,一个名叫弗洛里亚·麦克法登的七岁小女孩,在附近卡兰德镇的偏僻小路上被人用三氯甲烷迷晕后施以暴行,后被遗弃路边。被发现时,她正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另外,附近镇上流传着有人站在窗口偷看女孩子换衣服,或爬上树顶窥探年轻夫妇的卧室之类的传言—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淫魔正隐藏在大家周围。从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二八年初,密歇根州的部分地区一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气氛。修纳易达夫人此时心里就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反复思考着桃乐丝迟迟未归的原因。 直到下午,桃乐丝犹未回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修纳易达夫人的不安更甚,只好把生病的小克雷斯交给邻居托马斯·麦卡锡太太照顾,再请麦卡锡先生陪伴自己到能想到的地方寻找。她能想到的地方也就是沿着大道寻找,其他的地方孩子也不会去。他们出去寻找的时候,麦卡锡夫人照顾着克雷斯,修纳易达夫人和麦卡锡先生则从布伦特·克里克格林街七一二号的修纳易达家出发,沿着桃乐丝放学回家的路寻找。当然也在布伦特·克里克一带进行了寻找,学校同学的家里、沿途的商店都一一询问了,却没有任何桃乐丝的消息。他们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就向曼特·莫里斯镇的代理警司海利·D.格里森寻求帮助。很多人当即就投入到了寻找的队伍中,附近商店的主人们也自发参与进来。他们重新沿着大道的每个村子每条街道进行搜索,敲开每家每户的门进行询问。急得快要发疯的母亲突然想到就在桃乐丝应该回家的十一点半左右,自家门前的格林街和迪克西国道的交会处有一辆汽车短暂地停留过。这时桃乐丝·修纳易达的失踪已经惊动了学校方面,她的班主任安娜·尼古拉斯小姐和学生管理主任福克斯先生商量之后,决定发动所有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加入搜索队伍。除了过去发生的三起暴力事件之外,从前年秋天开始先后还发生了爱德华·希克曼失踪事件和十四岁的女孩马里安·帕克被杀害事?99lib.件,这是当时在加利福尼亚州非常有名的事件,几乎震撼了整个美国—帕克是在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残酷状态下被强奸杀害的,这是但凡有丝毫人性的人都不会做出的残忍事情,这件事给所有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股恐怖的旋风正在横穿密歇根州迪克西国道,在某个角落肆虐着。修纳易达夫人现在想到的那辆奇怪的汽车经过自家门口的事情,令所有的人都感觉到此次的事件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难道密歇根州就是这悲剧的现场?”这是事件发生时,同州的底特律市“底特律时报”记者拉尔夫·格蕾在斯楼刚(SLOWGUN)日刊上发表的一句话,这句名言鞭策着全州的警察们和普通的民众们团结起来。人们搬开每一块石头、拨开每一根草,疯狂地寻找桃乐丝的身影。几乎昏死过去的修纳易达夫人被送到了麦卡锡夫人那里,搜查队踊跃地追寻着那辆神秘汽车的行踪,从曼特·莫里斯镇到布伦特·克里克一英里处的迪克西国道,途中有一处可疑的地方—一个叫希德·霍奇斯的男人经营的小型加油站。当修纳易?99lib?达的邻居托马斯·麦卡锡和代理警司格里森来到他这里进行询问时,希德·霍奇斯说:“我记得那个孩子每天早上都会从我这里经过,今天嘛,今天也从我门口经过了,早上没有看见,但是今天中午看见她从学校回家了。大概是十一点二十分吧,一个人朝着布伦特·克里克的方向走去。” 从希德·霍奇斯口中得知的情况可以推断,桃乐丝经过他门前后不久,有一辆深蓝色的面包车从曼特·莫里斯的方向驶来,而且还在霍奇斯这里加了十升汽油。这辆汽车朝着南面,也就是桃乐丝回家的方向驶去,从两者经过的时间和距离计算,这个女孩子在走到加油站和自己家之间大约三分之二处时会被这辆汽车追上,这就是希德·霍奇斯的推断。“是一个男人驾着车。这个男人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但是我对于他的长相和衣着都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的。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到他,只是当时他忘记给我钱,我才喊住他并把钱要了回来,所以才会记得如此清楚。因此和他的交流比其他的普通客人要多一些,看到他的脸的时间更长一些,因此留下了印象。他笑着道歉并马上把钱给了我。” 第二章 格里森和麦卡锡立刻上了车,修纳易达夫人说过那辆有问题的车是从迪克西国道拐上斯坦雷街,然后朝着南面疾驰而去,他们立刻也按照这个方向追了过去。这条斯坦雷街的街面上铺着细小的红色沙土,是一条刚刚修好还没有进行铺装的道路,因此没有太多的汽车通过,可以发现新的车轮印还留在道路上的残雪上,因此追踪起来也比较容易。他们沿着地面上的两条车轮印追踪了大约一英里,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从地上的轨迹可以明显看出汽车在准备转向小路时,为了避开一个深的泥坑车头猛地打向了这边。这到底是为什么,前面看上去没有人家,为什么会驶入这条荒野中的小路—两名追踪者互相看了看,然后停住了脚步。附近是一片萧条的冬日枯萎的景色。他们下了车,在附近四处走了走,他们闻到附近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麦卡锡和格里森分头四处搜索着,在斯坦雷街道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汽车的轮子陷入泥里留下的痕迹。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从布伦特·克里克到曼特·莫里斯的搜索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从地面的轮胎痕迹可以看出汽藏书网车刚刚才从这里经过,看上去应该还没有走很远。麦卡锡和格里森一刻都来不及犹豫,焦急地向前奔跑起来。麦卡锡突然发现路边稀疏的木桩排列围成的栅栏上积满了很脏的雪,雪地上像被挖开了一个个的大洞,留下了一串大大的脚印。 “他是在这里下车,然后继续步行的。”格里森自言自语道,“但是,他打算去哪里?去干什么呢?” 两个人都心怀疑惑跟着这些足迹走进了旁边的荒野里。雪开始融化,露出了枯萎的草原。足迹消失在草地上,没有办法继续追踪下去了。他们在周围搜查了三十分钟后,发现在荒野的对面有一块还有积雪的地方,在那里再次发现了同样的脚印。跨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树枝后是一片栅栏。足迹也越过了这片围栏,钻进了一片灌木和杂树林的深处。在围栏上的雪和土上都出现了99lib.一个鞋印,在下面留下了唯一一个看上去像孩子的脚印。男人的脚印大而深,比普通人看上去要重,应该是个体形较大的人。这里的栅栏连成了一片,格里森和麦卡锡在穿过了六个栅栏后又走过了一片耕地和灌木丛,跟着这些连续的脚印来到了一条种满树木的小河堤旁。这里就是这一带有名的布伦特湾了。虽然是湾,当时也只不过是条小河,宽八英尺,深三英尺,蜿蜒地流淌着。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件女孩子的红色毛衣,后来被确认是桃乐丝的,河岸边的泥土像沼泽一样的软。 这暗示着事件正朝着大家担心的方向发展,二人无言地互相望了一下。然后大家又在这附近搜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格里森相信犯人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要把发现桃乐丝衣物的事情告诉大家,希望尽早跟到这条重要的线索—格里森这样想着,立刻就赶回斯坦雷街道去寻找有电话的地方,来到了离布伦特湾大约半英里的布伦特森林的农户阿奇·培根家里。他飞快地跑去给上司弗林特市的县警司弗兰克·格林打了个电话。
99lib?
农户的主人阿奇·培根听到格里森打电话的内容后,脸色立刻变了。 “畜生!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培根叫了起来,“这一定是那个家伙干的。先生,我还帮他把陷入泥潭里的汽车推出来了。” 以下是格里森询问农夫阿奇·培根时,他的回答。 “大约是正午的时候,我正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看见一辆车从斯坦雷街道的T字形路口开了过来。由于这条小路非常泥泞,我正担心它是否能开得过99lib.来,这时发现车不见了,我想应该是原路返回了吧。之后我就把这件事情给忘到脑后了。过了许久,我看见一个男人好像背着一个什么包裹急急忙忙地朝着荒野的深处走去了。我当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也就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又过了大约两小时,这个时候时钟刚刚敲完两点的钟声,应该还是刚才那个男人来敲我家的门,他说汽车陷到泥里不能动了,希望我能帮他推一下车。这时正好遇到了住在附近的威廉·劳伦斯,他和我在这里闲聊,因为是举手之劳,所以我们拿起铁锹和那个男人一起去到他的车子旁。车轮果真陷得很深。我们三人挖开车轮周围的泥土,合力把车拉到了坚固的地面上。那个男人再三道谢后,沿着斯坦雷街道笔直开走,不久就消失在克里奥大街的西面了。我们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车转弯,他还从车窗伸出手向我们告别。他看上去是一个有精神而且性格温和的人。” “他长什么样?是什么牌子的汽车?车牌号记得吗?”“等等,让我好好想想。”面对这一系列的提问,阿奇·培根开始紧张起来。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形,终于培根描述出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实际上他的描述相当的详细而且准确,这是作为一名美国警官的我所见过的对嫌疑犯相貌描述得最准确的人了。以阿奇·培根的描述作为依据,“底特律时报”的画家阿奇·奥特曼画出了那个男人的画像。画像每天都被登载在全州的各大报纸上,公众的眼里充满了对他的恐怖和憎恶。在犯人被逮捕后和画像进行对比,除了略微显瘦、看上去更年轻以外,本人和画像几乎一样。培根凭借印象的描述加上奥特曼的想象力作出的嫌疑人的画像,到如今都还是本次事件最让人惊叹的地方。 培根是这样描述那个男人的: “大约五十岁,身高五尺八寸到九寸,体重约一百九十磅。皮肤偏白,说着一口标准的英语。外套好像穿了两年似的,很旧,是由红色、淡茶色和绿色三种颜色组成的麻点外套,右肩上有明显的油污。头戴黑褐色毛皮的大帽檐鸭舌帽,穿着黑色的长筒靴……感觉有点驼背。” 描述倒是很详细,看似也说出了很多特征,但是还是太抽象了,没有特别醒目的特点。的确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根据这些描述的特征进行的搜查,在搜寻时才会发现太多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因此这样的画像就没有太多可以参考的价值了。弗林特市介雷西县警司弗兰克·格林主张不要按照这个画像的方向进行搜查,其他内部人
九九藏书
员也这样提议过,特别是当全州都公布了这个男人的画像后。报纸上、收音机里全部都宣传着这件事。 培根还说那辆车是一辆普通的四门道奇面包车,可能是一九二四年生产的。车身呈知更鸟蛋的颜色—青灰色,由于车身的下半部都沾满了泥,所以无法辨认出车牌。格里森当场就把阿奇·培根的描述通过电话汇报给了住在弗林特市的县警司弗兰克·格林先生,然后就从密歇根州开始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行动。弗兰克·格林亲自率领大队刑警赶到了麦卡锡和格里森发现桃乐丝衣物的布伦特湾。女孩的父亲威廉·莱斯利·修纳易达也被从弗林特市别克汽车公司叫了回来,一同加入搜查的队伍里。 冬季的白天很短。在野外,暮色已经开始慢慢降临。到了傍晚就开始寒气逼人了,小河的水面渐渐平静,河水也慢慢开始结冰了。刑警们以布伦特湾为中心朝着各个方向散开,从上游开始到树林深处,焦急而仔细地搜索着。过了二十分钟。搜索队里一个名叫弗雷德·杜马易的弗林特市刑警从格里森和麦卡锡发现桃乐丝第一件衣物的地方开始,沿着小河一直走着,他站在河岸上发现一颗颗的水泡下面浮现出粉色的蕾丝布。这是桃乐丝穿的内衣。弗雷德·杜马易立刻卷起裤脚跳进河里。他用脚在河底探索了半天,突然整个人就像被电了似的定着不动了。然后他卷起袖子把手伸进水里捞了起来,冰冷的水里看见了闪着白光的桃乐丝的裸体。美国的七岁小孩如果按照日本计算年龄的习惯应该是九岁。对身材高挑的美国人来说,桃乐丝·修纳易达应该算是发育比较早的,她的裸体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舒展的线条非常具有女性的诱惑力。栗色的短发,胸部很平坦,双腿细长—站在岸上的父亲修纳易达看到杜马易手里抱着白色物体时,几乎都要崩溃了。 杜马易向“底特律时报”投稿时讲述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我闭着眼睛把桃乐丝的尸体搬到了堤坝上的草地。作为一名警官,我都难以面对当时的场面,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后退了,谁都不愿意长时间地看着这具尸体。” 第三章 她是在被施暴之后再毒打致死的。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残忍,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左腋下到左肋骨处被深深地切开了,背后肩胛骨的正中间,左右各有一处用刀深深刺穿的刀口。左边的肋骨像切鸡一样,被一根根小心地切开,皮肤和筋骨完全剥离。鼻子被从根部完全切掉,被水冲刷后就剩下两个空空的洞。一把刀从会阴部一直插到下腹部里,左肋腹被切开,一部分内脏被小心地取了出来。尸体的这部分损伤在公开发表的刊物上只是用“她的一部分内脏被小心地拿了出来”这样模糊的语言代替了,手头上当时的报纸是这样记载的。作者是根据进行尸检的介雷西县的布拉赛博士寄给“底特律时报”记者拉尔夫·格蕾的个人日记里的描述,委婉简单地解释了整件事情。他相信这样就足以让这一恐怖事件公诸于世了。警方推断杀人的第一目的就是为了施暴,这是毋庸置疑的。而后来用刀和在水里造成的局部损害,是经过多个部门的专门检查后才弄清楚,并且被作为证据保留下来。在之前的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夜里,在布伦特·克里克和弗林特市交界的曼特·莫里.99lib.斯镇上,也发生过两起类似的事件。二十二岁美少女桑德拉·G.巴克斯特的尸体被挖了出来,凶手奸尸后对尸体进行了奇怪的解剖,她全身都被刀子残忍地切开。这件事情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本州的当局积极行动起来,但至今都没有将这个虐待尸体的恶魔逮捕归案,整件事仿佛走入一座迷宫。如今,格林检查官从杀害桃乐丝的方法上断定凶手有着虐尸的怪癖,他使用刀的方法就像外科医生一样专业,对人体的解剖知识和经验都超出了常人的知识范围。格林检察官突然觉得这两起案件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他仿佛嗅到了什么气味,头脑里一下子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现场取证工作沿着布伦特湾还在继续着。不久格林就发现了装三氯甲烷瓶子的盖子、从尸体上切下的右手拇指和小指,还在枯草丛中发现了部分血肉模糊的肉片。随后又在附近的残雪里发现了口香糖的包装纸和带血的男士手帕。手帕是镶边的、白底蓝色条纹、棉质的便宜货。 微弱的光亮一点点被黑暗笼罩,傍晚后寒风阵阵。在现场的小河堤上,一群苍白脸色的人围着格林,他们正在召开首次的搜查会议。第一步就是以当前现场四周的情况为事实材料,对整个犯罪过程进行想象拼凑和推理—被害人桃乐丝·修纳易达在回家的途中,被“这个男人”用一片口香糖骗上了“那辆车”。到了前面斯坦雷街道的T形路口时,“这个男人”用三氯甲烷将她迷晕之后,抱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她穿过栅栏来到小河岸。借着这片杨柳树下凹地的遮掩对她施暴,事后又对她施以重拳,并用小刀将她捅死,之后把尸体的衣服脱光,在尸体上用刀切开一道道口子,最后将尸体抛入旁边的小河中。根据阿奇·培根的证词,整个过程大约两小时。之后“这个男人”洗掉手上和衣物上的血迹,由于车子陷入泥潭无法动弹,便来到附近的培根家中,寻求培根和威廉·劳伦斯的帮助。之前培根还说了,他是沿着斯坦雷街道走到克里奥大街后朝西开走的。
时间地点犯罪事件
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曼特·莫里斯镇的公共墓地二十二岁的桑德拉·G.巴克斯特被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凶手奸尸后再对尸体进行了残忍的破坏。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一日弗林特市的公共墓地十八岁的女孩林伊娃·邓肯被勒死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奥克希尔镇的墓地马塞·伽兹被强奸
一九二八年一月五日卡兰德镇的小路上七岁的弗洛里亚·麦克法登被施暴
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二日 桃乐丝·修纳易达事件
以上这些事件,是否是一人所为?这不妨放在第二位。需要先强调的是,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就发生了五起变态性虐待事件,而且后两起的受害者都是七岁儿童,其残忍程度连恶魔都无法容忍。加利福尼亚州马里安·帕克事件的阴影还没有消失,就又发生了桃乐丝被杀的恐怖事件,从地方乃至全国都呈现出一片恐慌—公众就像看侦探小说,兴趣如水波般扩大开来。 之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布伦特·克里克和桃乐丝·修纳易达如今成了美国众所周知的名词,以迪克西国道为中心的中西部各州,凡是行为可疑、之前有类似犯罪记录的人都被一一收监了。 就因为拥有带血的外科医疗器具和带血的毛巾,一名医生在经过因尼亚加拉瀑布而得名的纽约州布法罗市时,在停车场被警察逮捕。调查表明,他曾在密歇根州布里顿镇乘车,所以警方对他的怀疑一下子变得更深。然而,他有着确切的不在场证据,所以在两天的疯狂审讯后被释放了。在贝县有一个平时口碑不太好的医生也被调查审问了,他看上去非常可疑,但最后也被证明不是要找的人。从密歇根州到整个美国,许多这样的悲喜剧每天都在不停地上演着。其间,在密歇根州南部的各个市里,不良少年和变态性的危险人物都被监视了,警方把他们汇集到一起,让加油站老板希德·霍奇斯,还有阿奇·培根及威廉·劳伦斯每天奔走于各个警察局认人。底特律警署派了两名精干的刑警到介雷西县搜查部进行支援。 管辖藏书网区内也采取了积极的行动,弗兰克·格林担任部长率领着弗林特的警察部队。他们再三对现场进行了验证,从整个美国着手,研究、比较泥土里留下的轮胎痕迹,并发现了让他们增加信心的新线索,“这个男人的汽车”的前面两个轮胎是古德里奇金刚石胎面,后面两个轮胎则是古德亚适合各种气候、被广泛使用的胎面。 进展虽然缓慢,但搜查的范围确实在逐日缩小。介雷西县的居民对这个还不知道真面目的淫魔的诅咒和愤怒达到了极点,大家都希望在抓到犯人的第一时间就对他动用私刑,把他活生生吊在树上烧死,或者像那些受.99lib.害的少女一样,先残酷地殴打,再进行斩杀—在弗林特市和曼特·莫里斯镇的街角,人们正聚集着商讨使用其他各种复仇手段,这绝对不是威胁或者空话。以前就听说美国群众的感情容易被激发,这次的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结果,警察又多了一件事—当逮捕犯人之后,从这些愤怒的人群手中保证其人身安全。他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即使他禽兽不如,作为当局也会给他机会为自己进行辩护,这是法律赋予的权利,也是文明国度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在美国街头,起哄人群的势力非常强大,再加上犯人明显理亏,所以实际执行起来难度还是相当大的。以前也有被押送的犯人被群众抢走后执行私刑的事情,也有警察收了激进派头目的钱,把犯人交给群众的事情。他们希望跳过烦琐的审判程序,早日执行私刑。所以警方从一开始就派了便衣警察混入人群待命。和便衣警察简单较量后,群众还是决定按计划抢走犯人—现在还只能说是犯罪嫌疑人。他们计划抢在.99lib?警察的前面执行私刑。不过,要说美国的特有产物—私刑,其实根本就是一种不正当的行为。 言归正传,以格林为首的弗林特警察,对桃乐丝事件的态度当然是非常坚决的。在弗林特市城外的拉赛路街上,有一个男人正站在坏了的道奇面包车旁烦恼着。在对附近的道奇面包车进行逐一调查时,警察发现这家伙有些可疑,于是逮捕了他。 当时,美国的每个小镇都有县级和市级两种监狱,按照常理来说,此人应该被收容至县级监狱。但是,弗林特市的介雷西县监狱已经非常古老了,而且多处破损,倘若暴徒们当真大举来袭的话,这里一定撑不了多久。因此,格林警司无视规章,不顾反对意见,为了确保嫌疑犯的人身安全,坚持要把他关进新建不久的、更结实的市级监狱。 “警察们的行动”从那以后全部都秘密地进行活动。不管是什么样的嫌疑犯,如果听说是稍微可疑的人,镇上的人们立刻就会拿起武器一起杀到拘留所里。空气中因此弥漫着一种躁狂之感。 美国的暴徒们是没有耐心的。当那些催人泪下的演说刚要进行时,恐怕他们已经开始对警察和监狱进行烧杀了,直到达到施行私刑的目的为止。 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所以,格林一方面要操心犯人的搜查,另一方面也在暗暗担心着犯人的安全问题。 第四章 “让嫌疑犯接受私刑,要是日后他被判无罪的话怎么办。”格林这样说,“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公众九九藏书的激昂情绪达到了极点,人们心里都渴望着对嫌疑犯执行私刑。格林继续说道:“为保证合众国、法治国的名誉,这名嫌疑犯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到群众的手里。” 作为一个在群众面前略显弱势的官员说出了如此勇敢的话。他的话立刻就被“底特律时报”引用了,夸张一点说,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报纸上也进行了大肆的宣扬。介雷西县的法医布拉赛博士对桃乐丝的尸体进行了解剖,除了证明暴行的事实外也更加肯定了警察的意见。“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是犯人在对人体进行解剖时居然连手都没有抖过。” 博士特别提醒官员们注意这一点。 修纳易达夫人在事件发生时因
99lib?
为受惊过度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直接受着医生的看护,而她的丈夫威廉·修纳易达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分昼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口里还一直在咒骂着,大声地向神灵祈祷着。另外在修纳易达的故乡,本州米德兰镇上的亲戚朋友们都聚集在了一起,为桃乐丝准备着葬礼。 这时格林警司发表了一份声明: “我们要藏书网找的男人现在可能就在弗林特市或者就住在这附近,又或者在这之前曾经住在这附近。所有的情况表明密歇根州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以弗林特市警察署长为首,搜查本部和一般市民也都同意这一观点,也就是说犯人不是流窜犯。 星期五和星期六这两天,虽然被怀疑的程度各有不同,但是由于这样那样的疑点被关押起来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二人。他们在弗林特市警察署里排列开来,并且让阿奇·培根一一进行辨认。其中曾经有过六次调戏少女犯罪前科、拉比亚县的一个农民也混了进来。他们在被询问了案发当日的行动和所在地后被排成了一排,培根瞪大了眼睛从他们前面走过。培根由于清楚地记住犯人的长相,所以他作为唯一的重要证人,对于当局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他本人对于留在脑海里凶手的印象非常自信,他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这些嫌疑犯,然后不断地摇着手否定着。格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观察着这些男子细微的表情。 “是这个!这个男人!”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从培根的口里说出这样震惊的话语,但是不断的兴奋和期待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培根几乎每天都会改变着对于“那个男”相貌描述的一些小细节,因此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后来犯人被逮捕后,人们不可思议地发现培根对于犯人的印象是一天比一天清晰,每天都更加接近犯人本人的情况。州里悬赏一千美元,县里悬赏一千美元,一共是两千美元用来奖励提供重要线索、协助捉拿犯人者。 到了星期日。 连空气都变得敏感起来,人们带着惶恐的眼神聚在一起谈论着桃乐丝被杀的事件,之前大家都还认为犯人就藏在附近,但是现在这种观点也被慢慢地推翻了。已经离凶案发生的时间过去了三天。听到如此大的骚动,犯人不可能还悠闲地待在那里,应该已经逃出本州了吧—大家都这样议论着,一部分陷入谜团的州民们开始责备和嘲笑警察。在这之前,美国乡间的星期日都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了。教会里传来了冰冷的钟声,牧师正以少女被杀事件为题材进行着演说,为了让可怜的罪人尽快接受神和人们的裁决,为了早日让这场骚乱在本州平息下来,为了让有女儿的父母们安心……教徒们跪在一起祈祷着。母亲们牵着幼小女孩的手急匆匆地走进会堂,父亲们面带恐怖的神情参加圣餐会。为什么神会允许这样的野兽至今还藏匿在人类中—不用说这样的想法都在大家的心中存在着,这是一个让大家提不起精神的星期日。 在离曼特·莫里斯镇三十英里处有一个叫奥沃索的小地方,这是希瓦县的县政府所在地,是有名的文人詹姆斯·奥利弗·柯伍德的故乡。 小镇上唯一的教会是一所基督教会—欧蒂教堂。这天几乎镇上所有的家庭都来参加了早上的礼拜,小商人、普通工人、农民都带着妻子来了。 这个基督教会的一名助理—哈罗德·洛思里奇—是一名年轻的木工。虽然说是助理家但是由于是乡村的小教会,他只是在教徒们聚会时负责招呼、帮助牧师管理教区里的事务,平时主要还是承担一些木工的工作。 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星期六的夜里。 这位名叫洛思里奇的小伙子莫名其妙地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一面祈祷着快点入睡,一面拼命地闭着眼睛。这时他仿佛从很高的地方
掉落下来一样,突然就睡了过去。他好像是努力了半天终于累了,在床上蜷成一团发出了鼻鼾声。突然他大叫起来,声音就像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尖锐,而且充满了恐怖。同时他猛地坐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躺在旁边的妻子也吓得睁开了眼睛,看着脸色发白的丈夫。“喂,你这是怎么了?” “做噩梦了。”洛思里奇努力地调整着呼吸,“非常恐怖的梦。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是像电影情节样一幕一幕的场景。背景非常清晰,就和现实一样清楚,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被杀的梦……” 妻子冲着枕头苦笑着,仿佛在说他太傻了:“这都是因为你太过关注报纸上报道的桃乐丝被杀的事件了。” “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我看见了她被杀的经过。那个杀人犯的样子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你说是谁杀的?” “这个,”洛思里奇犹豫了半天后,“这个人你和我都认识。但是不能说。再怎么说也是梦,就算再真实也好,名字是不能说出来的。” 洛思里奇说完以后就闭上了嘴。 梦—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出现在他噩梦中不神圣、非人类所为的狂徒,竟然是他一直以来非常敬爱的知己。话题再次回到了第二天,一月十五日星期日,奥沃索镇基督教会里。 朴素、充满信心的乡村里的人们。 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宗教,他们保守地生活在自己的那个小社会里。 善恶分明是他们应该有的观念。他们继承了父亲、祖父们的信仰,而且心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将自己和外部的世界阻隔开来,这就是这个美国中西部小镇上的市民们。奥沃索镇基督教会的教徒们是思想狭隘而善良的人们。 这个早上的礼拜,最初来到教会的一群信者里有阿道夫·霍特林和他的妻子及孩子们。霍特林之前在教会里做了很长时间的执事,为了帮教会做善事,他总是站在最前面,比谁都更加努力。为了对他表示感谢,今晚的集会上全教会的会员们都来了,准备提升他为长老。霍特林平时为人和善,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信仰生活的一个“重要日子”,他和妻子看上去都非常高兴。他见到谁都握手,打从心底发出笑声。这位阿道夫·霍特林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有风采。他驼着背,两只手臂很长,不论人们怎么喜欢他,也不可否认他的外貌实在是很平凡。扁平而丑陋的脸上,眼睛深陷下去,嘴唇厚而歪,身体像水牛一样笨重,包裹在小的、黑色的、星期日穿的礼服里,外套是青灰色的。这套西装和外套都不太合身,看上去包得圆鼓鼓的样子很是滑稽。 他的同伴们对霍特林执事—今晚就会升做长老的霍特林—穿着这样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一副不协调的打扮,还有他的容貌,其实都并不关心。作为有着共同信仰在一起交往了那么久的朋友,大家都非常熟悉他是一个很难得的稳重而诚实的人。 第五章 霍特林执事是个时刻不忘记恭敬和谦虚的稳重绅士。他在奥沃索镇住了九年,以前住在圣苏马里堡—那时密歇根还是法国的殖民地。一六六八99lib?年,马凯特在这里设置了耶稣教的传教所,因此成为了闻名的历史宗教圣地—他住在这里时,没有受到任何的差评。在圣苏马里堡,霍特林也是模范教会成员,是愿为传教事业奉献的活动家,他曾经在卡尔卡斯卡镇隐居,不久又再次出现在附近的奥沃索,继续从事着教会的事务,并且全身心地投入。他平时很喜欢和人说话,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奥沃索镇上的木工非常多,木材作为本州特产占第一位,在州府兰辛家具制造非常有名气,制材和建筑业也很发达。木工作为一种职业已经开始集团化,这也成为了这个镇的特征之一,也是美国地方都市化的一种倾向。从这方面来看,奥沃索四周都被茂密的森林环绕着,可称作是一座“木工之城”。基督教会的信徒里有不少是从事木工工作的,阿道夫·霍特林也是其中之一。他是个非常优秀的木工,不是拿撒勒的木工,而是奥沃索的木工。霍特林把木工作为谋生手段并且非常开心地干着。 他四十六岁,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两个长女已经成人并且嫁出去了。他对谁都是微笑着,总是为子女操心着,非常重视家庭,是一个好丈夫。他除了在工作地外就是待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家在奥沃索北希科里大街九〇八号,这里是他奋斗了半生建立起来的家。 但是他不喜欢和教会成员外的木工一起工作。那些没有宗教信仰的工人可能也不愿意和那些不接受他们敏感的宗教之心的人一起并肩工作。昂然前进和偏激的一面可能是疯狂的信徒们常见的共同特征吧。如果发现同事的毛病就马上会偷偷告诉雇主,99lib.t>因此他在那些不去教会的木工里很不受欢迎。这天早上是推选霍特林升做长老的日子,他一如既往地一副执事威严而亲切的样子出现在教会里。 离礼拜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他把家人留在坐席上,自己则加入正围着炉子闲聊的男信徒中。 他和大家大声地打着招呼:“早上好,霍特林老兄。” 哈罗德·洛思里奇热情地向他打招呼。霍特林升做长老后,洛思里奇应该就能坐上执事的位置了。他就是之前做梦的那个木工,二十五岁,住在奥沃索镇东康斯托克街四〇六号。 “喂,洛思里奇兄弟,今天天气可真好,难得的星期日啊!虽然还是有点冷……” 霍特林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 关于天气的话题还在继续着。这两三天来一直是晴天,但是气温却突然急降。有一个同样是做木工的人加入了霍特林和洛思里奇的谈话,并且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他们谈论着教会的事务,各种各样的工作,若无其事地闲谈着。牧师詹姆斯·W.弗莱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在等待礼拜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轻松地开着火炉谈话会。 那时和那之后,在教会里没有人谈到少女桃乐丝被暴行杀害的事件。 到了礼拜开始的时间。闲聊被沉静打破了。弗莱牧师坐在圣坛的正中间,洛思里奇加入到合唱队里。他们唱着祈祷词,教会里响起了赞美歌的声音。平淡无奇、寒冷的教会的早上,这是霍特林最后一次担任执事的工作,他神情感慨地担当着圣餐的助司。 晚上的集会也是同样的。 由于是霍特林升任长老,洛思里奇升任首席执事的仪式,所以几乎所有的会员都来参加了。他们两人都非常受欢迎,这次的晋升大家也都非常认同,全体成员都满心欢喜地迎接着他们的上任。大家都因为有了新的工作,对自己的教会更加感到自豪,高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洛思里奇沉浸在升任执事的幸福里,内心兴奋不已,他和妻子并排走在寒冷的回家途中,突然他开始感到不安并且陷入了沉默。 刚才轻快的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了,身体也不自主地在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哈罗德,你的样子很奇怪。” 洛思里奇夫人盯着他问道
,丈夫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没什么,别担心了。” 可是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没合眼,叹着气思考什么。早上在餐桌上,洛思里奇想到什么似的对妻子说:“这该怎么办才好,我担心得不得了。”.99lib.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梦,我怎么也无法忘记,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那个梦就像现实一样真实,背景非常清晰,我记得很清楚。”妻子端着咖啡笑了起来,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你真傻,梦这种东西也能让你一直思考到现在。”“可是,那个少女被杀的现场情景我都历历在目。”洛思里奇有点神经质似的。 “这样的话你好像说过,你还说凶手就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嗯,是的。不仅认识,而且是一位非常受尊敬的前辈。”洛思里奇夫人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认真的表情:“是谁?就算是问,你也不会说的吧?我不喜欢这样的猜测。” 洛思里奇默默地低下了头,摆弄着手里的烤面包片,妻子半开玩笑地用严厉的声音问道:“到底是谁?” “我说了吧,还是说出来好—就是我们教会里的人。”丈夫抬起头来。 “教会的人?你在说什么啊,教会里有这样的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在说我梦里的事情。我会梦见谁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知道呀!但是问题是梦里,阿道夫·霍特林把少女……” “阿道夫·霍特林!”妻子手里的汤勺掉到了地上。“啊,是昨天当上长老的……” “嗯,但是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梦,绝对没有必要和现实混在一起来想。”洛思里奇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那当然,而且还要看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是霍特林—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霍特林长老。”洛思里奇看上去自责得不得了,“我也否认了那种无聊的梦,但是昨天在教会里再看到他时……难道你不那么认为吗?” “什么?” “报纸上和收音机里公布的杀害桃乐丝的犯人的长相,和霍特林非常相似!” 妻子反复回顾了很多遍新闻里对犯人长相的描述—已经将他熟记于心,她眼睑浮肿,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啊,真的!” “是吧?” “真的,那种感觉非常吻合!真不可思议,这么说……”“碰巧的一致。” “是的,碰巧的一致。” “虽然是碰巧的一致,但是在这样大肆搜捕犯人的时候,就算只是怀疑也是应该的。单从梦的方面考虑就采取行动的话有点奇怪,这该如何是好!干脆去告诉警察吧。”“不行,如果告诉警察这都是梦里见到的话,肯定会被大家嘲笑的,而且谁也不会相信的。”妻子补充道,“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就去说同一个教会的会员而且还是长老的人是嫌疑犯,这不是一个基督教徒应该有的行为。梦只是梦,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去找父亲商量是最好的办法。哈罗德·洛思里奇的父亲也是一名木工,就住在附近。那个时候奥沃索镇和弗林特市中间的法拉盛市正好要修建小学,父子俩都在那里工作。洛思里奇因异常兴奋而睡不着,自己驾车去了法拉盛市的建筑工地,他立刻开始寻找父亲,找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哪里都找不到。 “爸爸,我有些关于修纳易达事件嫌犯的事情想和你说。很不可思议,我也是猜想的……” 父子俩站在脚手架上,小声说着但还是被旁边的人无意听到了。谢尔登·S.罗宾逊也是曼特·莫里斯镇上的一名木工,他正爬到高处若无其事地干着活,洛思里奇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让他听到了这番不简单的谈话。他一直在旁边偷听着洛思里奇的话,等他说完后,罗宾逊慢慢地从脚手架上下来。他捡起工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工地。 听了洛思里奇的话,父亲开始的时候态度很敷衍,但是看到儿子如此认真,便决定一起去奥沃索镇的警察局,他们做好了被人耻笑的心理准备,决定去报告这个奇怪的梦—一方面父亲苦笑着和洛思里奇一起坐上车,准备返回奥沃索,另一方面还有在旁边听到这一切的谢尔登·S.罗宾逊。罗宾逊把车一直开到了弗林特市介雷西镇弗兰克·格林的事务所门口,他小声把自己听说的洛思里奇的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一个在这里做代理警司的朋友—马克·贝尔索普。 但是贝尔索普对这一奇怪的说法完全不认同。自从事发以来,空穴来风、恶意中伤他人的事情每天都会有数十上百起,有的是亲自到访,有的是通过书信,这些人让当局应接不暇,感到非常烦恼。很明显这次也不例外。搜查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刑侦队也正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知道是白费工夫,但是还是试一下吧,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贝尔索普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站了起来。“喂,谁和我一起去一下,虽然很可能是白费工夫。托马斯·卡林、亨利·蒙吉尔我们一起去散散步吧。” 第六章 马克·贝尔索普、托马斯·卡林和亨利·蒙吉尔—其中托马斯·卡林是黑人—碰巧三人是弗兰克·格林部下中最能干的刑警,罗宾逊带领着他们立刻驱车赶往法拉盛,在小学的施工现场当面质问哈罗德·洛思里奇。 年轻的执事非常紧张,面对贝尔索普的询问,他回答得吞吞吐吐,刚开始就毫无要领。霍特林在教会里被认为是人格高尚的人,特别是不久前才被全体成员一致推举担任长老职务。单凭晚上做的一个梦就怀疑这样一个人是恐怖的杀人嫌犯,把自己不喜欢的旁人想象成嫌犯,这才真是像做梦一样的虚无缥缈。站在刑侦队面前,他再次陷入了梦与现实的苦恼中。 是否真的是做了这样的梦,这样的梦是真实的吗?贝尔索普试着这样问道,洛思里奇非常肯定:“是的,我确实梦见是奥沃索基督教会的长老阿道夫·霍特林在小河边残忍地把少女杀害了。” 刑警们都苦笑着:“是吗,非常感谢,但是梦就是梦,如果你认为警察的工作就是应该重视梦这种东西的话,那可真是要让你失望了。”他们大笑了起来。到那时为止的搜查过程中出现了不少的笑话,但是这次的算是最经典的一次了。这梦也很有意思,特别是对象还是教会的长老—在这几个美国人特有的脑袋里开始忙碌地思索着回到警署后该如何以幽默的方式把这个笑话讲给同事们听,让他们全部都笑趴下。 当车开在回弗林特市的路上时,托马斯·卡林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我们去拜会一下那个做木工的长老如何?”“是啊,是啊!”亨利·蒙吉尔老人立刻响应了,“如果不见见这个梦里的主人公的真面目?99lib.,有点说不过去啊。”“那么,我们加点油就去奥沃索吧。” 汽车急速右转,激起了地上的石子。 就这样,刑
99lib.
警们带着玩笑的心情前往了奥沃索北希科里大街九零八号—霍特林的家,他们从心底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他们是当刑警的,而且还是三剑客。 谦逊的小房子就如同主人的性格一样。按响了挂着前院玄关小把手上的门铃,优雅的霍特林夫人走了出来,并把他们领到了宽敞的客厅里。 阿道夫·霍特林在家里一副非常轻松的表情,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 “你们有什么事吗?”他微笑着站起身来。 刑警们感到非常难以启齿,肩并肩地站在门口。三个人都把帽子从左手放到右手里,又从右手放到左手,就这样来回地交换着。 “我们是警察。” 还是贝尔索普先开口了。说话的对象不仅仅是一名木工,而且还是能够与神交流、众望所归的教会长老。原因是一个青年人做了愚蠢的梦,这样荒唐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另外,三个人打从心里都非常尊重这位神学家霍特林。“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您最近的去向—形式而已。真的只是例行调查。” 他们用带有歉意的口吻问道。霍特林有着宗教人共同的冷静和威严。 “非常简单,但是说到最近的动向我真是惭愧。由于我现在失业了,所以最近两周都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在到处打听工作。” 长老的态度非常沉稳,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戒备,微笑着好像说欢迎他们常来。 “为了这样无聊的事情打扰到您,非常抱歉!”老亨利·蒙吉尔一边点燃熄灭的烟一边问道,“请问您有道奇的面包车吗?” “是的,我有。”非常干脆的回答。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您是自己驾驶吗?” “是的,我自己驾驶。”也是非常干脆的回答。 “那这个车子现在在哪里呢?” “汽车啊,在车库里。” “车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 黑色—并不是要找的颜色,不用说那个凶手的车应该不会在长老的车库里。虽然是带有目的性的调查,但是这样有利的反证让刑警们都松了一口气。同时,自己为了搜集证据而来却耽误了长老那么多时间,他们有点感到不好意思了。他们把话题收了回来。 “谢谢了,打扰了。”贝尔索普伸出手来和他握手,“请谅解,我们这些警察终日都在为这些小事奔波,但是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哈哈哈哈。” “没有的事,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们这些市民才能高枕无忧。这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工作。我们不会忘记感谢你们的。我虽然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但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别这么说,我们告辞了。” 霍特林送三人走到玄关的走廊下时,老刑警亨利·蒙吉尔突然又问道: “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还是希望能让我们看看那辆道奇车。” 霍特林轻松地就答应了,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房子来到了内院。在一片狭小的空地上建起了一个简陋的车库。一个很宽的门打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两辆车。其中一辆果真是黑色的道奇面包。 刑警们装腔作势地盯着这辆道奇车看了很久,因为这样的举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贝尔索普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把手放在了驾驶室的把手上。“那我们走吧!”卡林说。于是贝尔索普把手从门把手上拿开,正准备就这么转身离开。这时却意外地有了发现。站在车身旁边的贝尔索普右手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金戒指的大印子—出于刑警特有的好奇心,他摸了一下车门,然后又擦了一下。突然他用力地擦了起来。戒指和车体强烈地摩擦着,表面上黑色的涂料被剥开了。车门上裂开的一块漆露出了里面蓝色的底漆。蓝色的擦痕—戒指把表面的油漆剥离后,里面是蓝色的。 蓝色—不仅仅是蓝色,青灰色—像知更鸟鸟蛋的颜色,一种特殊的混合色。 施暴虐杀少女桃乐丝的犯人就是开的知更鸟鸟蛋颜色的道奇面包车。 霍特林并没有发现这个小细节,静静地站在车库的门口,看着外面。三名刑警开始异常紧张起来。有时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成可能,经验告诉他们绝对不能排除万一的可能。青灰色的道奇车—这么说,即使是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老也必须继续追问下去了。 突然,沉默再次被问话打破。 “我还想再问一下,上周四您去过弗林特市吗?” 贝尔索普控制住急躁的情绪,冲着霍特林背影问道。对方慢慢转过身来: “是的,我去过,是去找工作。” 霍特林不带任何情绪地承认了,这样的答案,在当时可以说是具有决定命运的意义。 托马斯·卡林接着提问,他的目的是想把霍特林留在车库里,而贝尔索普和蒙吉尔则返回屋子里,他们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感到惊吓的霍特林夫人问道:“你丈夫的道奇车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为什么这么问,是灰色带点蓝色的。” “现在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蒙吉尔老刑警说,“是最近才涂成黑色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确实应该是蓝色的—奇怪了。” 刑警们要求把霍特林的帽子和外套全部都拿出来。其中有一顶帽子就是“黑褐色毛皮的大帽檐鸭舌帽”,这和之前农民阿奇·培根描述的犯人所戴的帽子完全一致。三个人紧张得心扑通乱跳,眼睛停留在一件外套的右肩上—它再次和培根的证词吻合了:“由红色、淡茶色和绿色三种颜色组成的麻点外套,右肩上有明显的油污。”外套确实是红色、淡茶色和绿色的麻点外套,但是没有油污。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有最近才被认真清洗过的痕迹。 下半部分还被割破了。 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可能。再加上汽车被重新涂色这件事,在这之前还强烈否定的事情,如今就摆在了眼前。二人突然想到他会不会逃跑,就开始担心起来。卡林还不知道这边的发现,是否能够巧妙地在车库里和他周旋呢。霍特林夫人对这些警官们突然到访的原因好像毫不知情,她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她还故作镇静地回答了两三个问题,然后从厨房的窗口看着两位刑警匆匆忙忙回到了车库里。 “霍特林先生!”贝尔索普非常礼貌地说道,“非常抱歉,请你和我们一起回警局一趟,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 第七章 他们拘捕了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老阿道夫·霍特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确凿的证据?比起这位十恶不赦的犯罪嫌疑人—霍特林本人,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正在闲聊的托马斯·卡林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脸色变得惨白—由于卡林是个黑人,所以这个惨白的程度就更严重了,他是整个脸全部变白了。漆黑的脸上露出了惊愕而安然的表情。 “去警局?”霍特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却镇定地问道,“为什么?” 贝尔索普
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 “是关于桃乐丝·修纳易达被杀事件,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虔敬的长老此时有点吃惊。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手绢擦掉了从额头上渗出的豆大汗珠。这条手绢和在案发现场布伦特湾旁的草原的残雪上发现的“带血的男士手帕,手帕是镶边的、白底蓝色条纹、棉质的便宜货”是同一类型的。老蒙吉尔快速伸手把他的手帕夺了过来。他被前后夹着走进屋和妻子告别。霍特林默默地站在妻子的面前,贝尔索普帮他说明:“我们有事想请你的丈夫协助调查,所以现在想带他一起去弗林特警署。” 霍特林夫人沉默地看着丈夫的脸。贝尔索普继续说着:“他可能暂时不能回来了。” 夫人默默地点点头。这时霍特林看着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缠着他玩的孩子们的脸,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维藏书网达今年九岁,妹妹特丽萨三岁。霍特林是个多子多福的人,长女和次女都已经结婚,长女是约瑟夫·瓦格纳,今年二十五岁,次女是莱尔·芒罗,二十一岁,她们都住在自己的夫家。排行老三的长子十六岁,名叫德沃尔,在奥沃索中学里住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的父亲,可能还是几个孩子的祖父的霍特林,是温厚虔诚的镇上教会的长老,再联想那些铁一般的证据,连这些刑警们都感到莫名的恐怖。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如果是这样就真太好了—他们打从心底是这样想的。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必须得这样做。警察带着他走出了玄关。敬爱丈夫的妻子、仰慕父亲的孩子们追了出来。大家再次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友善的邻居、完美的家庭成员,会是施暴并虐杀桃乐丝的恶魔。 “阿道夫!阿道夫!”霍特林夫人叫着,“你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和警官说清楚。” 好像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似的,刑警们匆匆把长老押上了车。妻子站在门口挥着手,但是霍特林连头都没有回,一点都看不出恐怖和狼狈的样子。好像大家都不存在一样,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托马斯·卡林握着方向盘,贝尔索普和蒙吉尔夹着霍特林坐在后座上。由于太过匆忙,他们没有对他进行身体搜查。在途中也试图向他提问,但是霍特林就是闭口不答,刑警们也没有再强迫他开口。刑警们也各自思考问题,谁也没有说话。如果证明霍特林是无罪的话,他们该怎么办。这当然是个责任问题了,由于是教会的长老,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当车行驶到奥沃索和弗林特中途时,霍特林找到时机,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准备刺向自己的喉咙。两位刑警吓了一跳,夺掉他手上的刀,立刻给他戴上了手铐。霍特林不一会儿就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幕似的,完全放松下来,眼睛无所事事地看着前方。刑警仔细检查了这把刀,刀刃上还有明显的很浓的血迹。刀柄里还嵌着和被害人桃乐丝衣物同样颜色的织布碎片,当然血早已经凝固了。他们现在完全没有顾虑了,这个人肯定就是骇人听闻的杀人狂徒了。贝尔索普松了一口气。 “喂,长老先生,虽然很过意不去,但你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吧。” 长老那铁打的神经渐渐松懈了,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环视着车内。外面刮起了大风—蒙吉尔提醒驾驶座上的卡林关上车窗防止沙尘进来,车子正在无视交通规则地行驶着。车子经过了可怜的修纳易达家门口,走在迪克西国道上,朝着弗林特市的方向驶去。 在介雷西县监狱关押时,霍特林曾多次试图自杀。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瞒过了看守的眼睛,从走廊的墙角拔下了一颗钉子,然后刺向喉咙。但只是轻微擦伤,血流了出来,染红了衬衣的前襟,他当时就被带到了弗兰克·格林的面前。之前有一名刑警早已赶到时刻在自己家里等待着召唤、唯一见过犯人真面目的证人—阿奇·培根面前去
99lib?
迎接他。杀害桃乐丝的犯人被抓的消息瞬间就如同星星之火般在整个弗林特市传开了。由于是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但是人们还是蜂拥而至地来到监狱的门前。不一会儿培根喘着粗气冲进了格林的房间里,几乎要摔倒在地上。瞬间他的目光从每张脸上扫过,当瞟到被刑警们重重包围着的霍特林时,他停住不动了。时间好像停止了一两秒。培根好像被妖气附体一样不可思议地、陶醉地盯着霍特林,终于他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朝着犯人挥舞着拳头。 “是这个家伙!”他咆哮着,“是这个禽兽,是这个禽兽!”霍特林完全崩溃了,眼底开始充血,刑警们控制住了他的手和脚,把他按倒在椅子上,一瞬间他反抗的意识完全消失了。 “是我做的。”他嘟嘟囔囔地说,“是我做的……”他反复重复着那句话。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最后几乎就变成了尖叫声。他激动不已,坦白的话语从他那没有颜色的嘴唇里流了出来—毫不含糊、简单的话语,他完全放弃了抵抗。这鬼哭般的怒吼让所有听到的人都顿时头脑充血。“在开车来的途中,看到那个孩子一个人在走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走着,我心生怜意便想让她上车。我非常喜欢孩子,我自己也有五个孩子。于是我就让那个孩子上了车,那个时候我本来是打算送她回家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时,恶魔突然蒙蔽了我的双眼。那并非我本人的意思,而是恶魔所为。我还记得在迪克西国道往格林街转弯的时候曾打算停车的,但是恶魔的手挡住了那个孩子下车的门,于是我又像梦游一样把车朝着斯坦雷街道的方向驶去—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是恶魔所为。那女孩在车上一直哭泣着,她说想回家,她说妈妈告诉她不能和别人一起走,她哭了起来……” 他的嘴有些扭曲,手无意识地再三抚摸着沾满鲜血的颈部,手指痉挛似的动着。他突然停止说话,头向前倾斜着,好像在听着什么。他是在听楼下聚集着的群众的呼唤。突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了非人类的呻吟。 “我听见了。我能清楚地听见—那女孩直到最后都哭喊着要回家,我听到了。”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警官、新闻记者,谁都没有出声。人们的视线无法离开这头挣扎着、淌着血、喋喋不休的野兽,只能就这样愕然地看着它。霍特林惨白的口角吐出了泡沫,这是癫痫病的征兆—他精疲力竭地抱住脑袋。 “霍特林!” 警司格林非常仁慈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不要这么激动。也就是说那个曾经出现在你心里的恶魔把少女强奸后再残忍地杀害了,在分割完尸体后又丢到小河里。我已经非常清楚了,虽然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所为,但是长老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霍特林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再次从发病中清醒过来,然后微笑着回答道: “可以这么说。这是全美国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也不必再告诉我,不要再对我说了。” 街道上聚集的群众激动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情况非常危险。有一个刑警无法控制住对这个恬不知耻的犯人的愤怒:“你听见了吗,你知道他们想把你怎么样吗?” 曾两次自杀的霍特林突然站起身,用野兽般的眼睛看着屋外疯狂的景象,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他这时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怖。他问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留在拘留所里。警司们商量后决定,让霍特林偷偷地从后门出去,由一队武装骑警们护送他坐上汽车。就这样犯人被安全地送到了总局里。对这一切还不知情的暴徒们从全市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统领者也来了,他们强烈要求把犯人交给他们。聚集的群众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包括那些疯狂的妇人和母亲们。他们守在去监狱的路上,要求执行私刑的吼叫声如怒涛般涌来。首领和部分激动的群众是来自修纳易达家所在的曼特·莫里斯镇上的人。他们认为只有残忍地对待犯人的身体才能抑制他们心中的愤怒。同时,这里还引起了另外一场骚乱。贝尔索普刑警也拘捕了那位年轻的木工兼执事哈罗德·洛思里奇。贝尔索普的理由就是,做了那么离奇的梦却没有立刻报告警察,不仅这么长时间独自一个人思考着,当被问及此事时还没有立刻痛快地回答,没有尽到一个市民应尽的责任,没有协助当局破案。很明显他是故意的,他影响了搜查的进展,阻碍伸张正义,因此以妨碍公务和包庇犯人两条罪合并论处。这是非常奇怪的判决,特别是当贝尔索普这样说时。但是有这样的记录,所以他也无从抵赖。平时都非常沉闷的密歇根乡村如今激昂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人们的心完全被搅乱了,提出有些出人意料的问题也不足为奇,年轻的执事洛思里奇最终也无法应付。贝尔索普的做法也激起了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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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立刻还击他,人们指出贝尔索普自己的行为也构成了犯罪,揭发他打算私吞通缉犯人的赏金。 “什么?应该被从窗口丢出去交给暴徒们的人是你!”贝尔索普叫唤起来。经过一番争吵,洛思里奇终于被放回家了,而群众的激昂情绪和威胁进一步升级了。不经意间一块石头打破了拘留所的窗户,飞了进来。里面的囚犯和外面的人群相互呼应着。顷刻间所有窗户的玻璃一块不留地全碎了,负责的官员立刻给教会附近兰辛市的州长官弗雷德·格林先生和保安科科长奥斯卡·奥兰德打了电话,紧急汇报了当时的情况。由于发生的是暴乱,所以州长官有权紧急动用密歇根州国民军队弗林特支部的力量来对付这些群众。我们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此时弗林特市的骚乱已经非常严重了。 第八章 军队向人群投掷了催泪弹,却落在了人群中没有引爆,又被群众丢了回来,这导致拘留所里被毒烟笼罩着,最后导致看守的警察和囚犯们都中毒了。代理警司洛伊·雷斯让群众代表进入拘留所,让他们四处搜查,告诉他们犯人霍特林早已被移送走了,这样才最后得到了他们的认同。出动的军队用枪指着暴徒们,这样暴乱才慢慢平息。 这个时候警司格林一行人正护送着霍特林匆匆赶往州府兰辛,为了躲过追踪,他们没有走正道。他们是如此的小心。从弗林特出发的时候,天空中的雨夹雪就时停时下,结冰的道路上车胎都在打滑。有几次都差点99lib?出了事故,由于走得太着急,这一路上都危险重重。 兰辛的州检查局从霍特林签名的笔录中摘取了一部分:问:被告是强行让少女上车的吗? 答:不是的,我把车停在她旁边,邀请她上车,她立刻就答应了。 问:为什么把她带到布伦特湾? 答:也没有特意要把她带到那里去,只是走着走着就到了那里。 问:带去之后怎么了? 答:在水里吧。 问:回忆一下你杀害她的经过吧! 答:如果你们说有人打了那个女孩,我想应该是不可能的。 问:是殴打致死的吗? 答:我想不是的。 问:能描述一下暴行的过程吗? 笑而不答。 问:是用刀杀死的吗? 答:是的。 问:刺了很多刀吗? 答:一刀就够了。 问:为什么要把尸体的衣服全部都脱掉? 答:全部都不记得了。 问:尸体怎么处理的? 答:切碎后丢到河里了。 问:你分尸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恶魔附体了吧。奥沃索镇上住着七千多人,我作为其中之一,应该没有人认为我是一个坏人。 问:是用这把刀杀死她的吗? 答:这好像是我的刀。 下面是州刑事部部长理查德·艾略特写的调查报告书:问:你当时是不是喝了酒? 答:没有喝。我从来不喝酒也不抽烟。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全部都是恶魔所为,我自己都感到非常惊讶。 问:犯案后的星期日,你在教会里做执事时有什么感受? 答:没什么感觉。心里想的只是基督教的教义。 问:没有想起杀害少女的事情吗? 答:没有想起。 问:离开教会时有想过吗? 答:是的,好像想过。 问:前年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的玛丽安·巴卡被杀的新闻报道你看过吗? 答:看过。 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答:感到可怕,我想有人干了坏事。我始终在思考这件事情,无法把它从脑袋里抹去。 下面,再重复列出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二八年间的杀人事件。
时间地点犯罪事件
一九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曼特·莫里斯镇的公共墓地二十二岁的桑德拉·G.巴克斯特被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凶手奸尸后再对尸体进行了残忍的破坏。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一日弗林特市的公共墓地十八岁的女孩林伊娃·邓肯被勒死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奥克希尔镇的墓地马塞·伽兹被强奸
一九二八年一月五日卡兰德镇的小路上七岁的弗洛里亚·麦克法登被施暴
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二日 桃乐丝·修纳易达事件
.99lib. 以上所有案件确实全部都是阿道夫·霍特林长老—敦厚而诚实的信仰者所为,当时进行了询问的理查德·艾略特能够证实他的敦厚和活跃。 霍特林被转移到格林州长官出生地的州拘留所。到达密歇根州艾奥里市时,已是第二天(星期二)早上。霍特林接受了夏瓦基县警司Q.罗卡克和J.A.芬克的再三审问,底特律市还派侦探送来了在本市郊外发生的两起儿童被杀案的相关资料,经过审问,最后证明这些和这位尊敬的长老并没有关系。霍特林的家族成员不愿意相信他供认的事实,霍特林在奥沃索镇当律师的朋友W.A.西格米拉已经做好了为他辩护的准备。但是在州里,弗林特市里都有暴徒在作乱,当前要求执行私刑的不稳定情绪还很高涨,还是秘密地尽早进行定罪比较好。当局因而制定出了一个对策,在深夜里,霍特林和作为审判长的法官W.布伦南、作为辩护律师的西格米拉和其他相关人员一起坐上一辆无灯的车,车子慢慢驶向介雷西县选出的上议院参议员彼特·B.列侬的别墅,在那里临时组建了一个车上法庭。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而名副其实的法庭。密歇根州是没有死刑的,无论多重的罪行也只能判处终身监禁。当然长老的精神状态也是个问题,当局也向知事申请了相关的鉴定。奥沃索镇基督教会的牧师弗莱伊单独会见了霍特林,最后两人还相拥而泣。 “我想向你坦白,在晋升长老之前的星期六我就想向你坦白。我到了牧师馆的门口,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最后还是回去了。我本想早点坦白,然后由牧师将我交给警察的。”会面后,弗莱伊牧师兴奋地告诉新闻记者:“我对于阿道夫是我们教会的成员之一这一事实丝毫没有感到羞耻,一想到我所认识的他,我就会感到悲痛。但是他是一个精神方面不健全的人,我想他本人是不会做出让人憎恶和羞耻的事情的。” 他的儿子德沃尔在律师西格米拉的陪同下会见了父亲。看到儿子含着泪微笑着,霍特林痛哭流涕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走廊。霍特林夫人认为既然已经证明有罪了,那么落入群众手中执行私刑也无所谓了。夫人面对着受害人亲属的压力,真心地被他们感动。小伙子德沃尔为自己的父亲说话了:“父亲从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大声骂过我。” 霍特林在狱中会零星地交代一些事情,人们渐渐地知道那些偷看女孩子洗澡,从门缝里偷看妇人们的卧室,以及晚上爬到树上偷看二楼年轻夫妻的房间等这两年在附近一带引起恐慌的变态事件都是他所为,不仅如此,他还交代了其他几起事件: 六、前年的夏天,在奥沃索镇郊外的墓地里,他对八岁的埃斯特·斯金纳施暴。 七、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九九藏书企图袭击二十七岁的女性赫恩,未遂。 后面两起事件还不为一般人所知,当时夏瓦基县警司奥萨·J.汉彻德曾经受理过受害者的报案,这也成为了虔诚的长老的犯罪证据之一。底特律的法医赛·欧菲露·拉法路博士对霍特林进行了精神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霍特林是喜欢诱拐儿童的特殊性虐待狂。另外在宗教方面,他想努力克制自己的变态,因此变得非常焦虑。这种努力完全是无意识的,就像每天都是由白天和黑夜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构成一样,两个状态的他都是真实的他,两者是不可分的,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他。当时还引用了近代非常有名的“基尔博士与海德先生”的实例与之作比较。桃乐丝的父亲威廉·莱斯利·修纳易达还在法庭上跳起来殴打了霍特林。最后布伦南审判长宣布判处霍特林无期徒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请为我的家庭考虑一下。” “你为那些被你杀害的少女的家庭考虑过吗?” “我现在的心情是世界上最悲哀的。” 位于苏必利尔湖畔荒凉而漆黑森林深处的密歇根州马凯特监狱的铁门紧闭着。阿道夫·霍特林就在这里面服刑,狱警詹姆斯·P.寇根报告说没有发现他有精神方面的异常,他还成为马凯特监狱里的模范囚徒。至于哈罗德·洛思里奇的梦,各地多位心理学家都曾试图对此进行解释,通过常识来判断,可能是因为连日来一直在看新闻报道里犯人的画像和霍特林的容貌非常相似,在潜意识里把二者结合起来,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第一章 布莱顿临近伦敦,是英国最热闹的海滩。特别是到了周末旅行的时候,这里非常热闹。 三月二十九日,星期日。 这时离去海边玩的季节还太早,但因为这天正好赶上复活节,而且天气也非常好。在英国这个时候一般都会下着讨厌的连绵细雨,今天却意外地放晴了,连大海也仿佛在微笑着,随着潮汐缓缓地送来阵阵微风。脱掉外套的女士们忘记了城市的喧哗和办公室的忙碌,来到了海边。 有名的沙滩步行街上,挤满了精心打扮的人们。大家都无所事事,悠闲自得地四处转悠着。 艾玛·达史也在这条繁华街道上散着步。她已经不再年轻,但是风韵犹存。实际上,她自称“二十九岁左右”。她面色红润而漂亮,身材也没有走样。她的眼睛特别有魅力。本人也对自己的眼睛非常自信,她经常会大胆地向男士们送去秋波,她自己看上去也非常享受。人类历史上最难解开的谜团—“消失的新郎”事件也由此展开。我可以肯定这在不可解的事件中是最不可解的。 一位体格健壮、血气方刚的中年男士和对面走来的艾玛擦肩而过,而他在擦肩而过时还冲着艾玛微笑了一下。艾玛·达史也微笑着回敬对方一个得意的秋波,好像为了让那个男人听到似的,还发出了一阵铜铃般欢快的笑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她按照原来的步伐走了一段路后,好像希望刚才的那位男士能立刻追上来似的,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 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的男士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转过身来,快步走过来,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她。他是一位有着军人般阳刚脸庞的绅士。 他很有绅士风度地摘下了帽子: “如果我认错人了的话,我感到非常抱歉。”他用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开口了,“我确实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啊,对了,是在那边的舞会上—那个会馆的慈善舞会。我叫阿蓝·麦多纳。麦多纳船长。麦多纳,你应该不会忘记了吧?”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还微笑地看着女人的脸。 艾玛·达史那充满自信的双眼显得更加有魅力了,她微笑着:“啊,是那样吗?我没有看出来啊!”她露出了年轻的媚态。 “嗯,可能我们见过吧。呵呵呵,但是你这样说还是有点牵强,我参加过很多舞会,所以在舞会上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我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吧!但是麦多纳先生,我好像还真的和您跳过舞。我叫达史,艾玛·达史。” 不必说,双方都是在编瞎话。大家当然都知道这是初次见面,所以只是为谈话99lib?编个开场白罢了。大家明白之后,麦多纳船长和艾玛·达史都互相介绍了自己,然后都非常奇怪地看着对方的脸。 这样的场景在布莱顿很常见,在旅游旺季的时候每天都能见到,简直就像是爱情冒险游戏一样。这样的故事中十有八九会在这里发生也在这里结束,大家无关痛痒地交往一两小时后就会像冰淇淋一样慢慢消失,故事是绝对不会有下文的。这也是海岸边的独特风景之一。 艾玛·达史和麦多纳船长的故事却是例外。谎言变成了真实,虽说是例外,却是出人意料的例外99lib.。确实非常奇怪。随着事情的进展双方都认真地较着劲。在日本,一则流言可以流传七十五天,而在西洋则是九天,但这件事带给全国新闻读者的冲击又岂止九天?至今它都是留给人们的一个未解之谜。 怪异的现象就此拉开序幕。 阿蓝·麦多纳从一开始就显得非常认真。也就是擦肩而过时的言语交谈,也就是一天或两三天的交流,之后就没有进展了,这就是海滨浴场的节日恋情—他好像完全没有把这想象成是消遣解闷的玩意儿。旋风般的爱立刻就把艾玛·达史包围了。他被艾玛的娇媚完全束缚住了—一场恋情伸出了手召唤着他。 麦多纳—根据他自己的说明—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航海家,现在受雇于纽·吉蓝德冷冻肉公司,担任冷冻船可路可兰号的船长。由于长期要在海上生活,一个人感到非常寂寞,所以想早日结婚后带上妻子一起出航。如果艾玛·达史同意的话,他希望能立刻和她结婚,艾玛下次就能和自己一起到另外一个半球去航行了。船预定在三周之内就会起航。仅仅见面一小时后,在去往附近的路易斯镇的马车上,麦多纳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在镇上的一流餐厅里,他为自己刚刚认识的恋人点了丰富的晚餐和高价的香槟酒。 在回去的途中,他还顺便在花店里给她买了一束漂亮的花和女人喜欢的点心,一味地讨着她的欢心。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99lib?样的男人,但是至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给艾玛·达史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第二章 不仅如此,由于星期日所有的珠宝店都关门了,他还强迫人家把门打开。他非常着急—想买结婚戒指。他这水手的急性子让艾玛感到彷徨,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但她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开心。他道歉后,艾玛还是原谅了他。“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么早就决定的。我还必须和母亲商量一下。” 艾玛低下头去,用鞋尖在铺了石子的路上写着字—这就是我心里的想法。 一般向女孩子求婚时都会得到公式化的回答—“要问问母亲”,但是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因此如果等待一下可能就会失去一生的机会了,也能是最后的机会藏书网。她虽然装得很年轻,保持着一份年轻的心情,还是能让人注意到面具下真实的她—一个摆在架子上布满灰尘的老姑娘。 艾玛的母亲达史夫人是一名寡妇。由于很早就盼望女儿能够结婚,所以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她经营着一家小酒馆,虽然是勉勉强强能够维持下去,但也绝不是毫无困难的。公债和其他的费用,光靠母亲名下那点微薄收入只够养活一个人,对于母女二人来说,当然就非常拮据了。虽然总说希望能早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由于艾玛还是单身,母亲也没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早上,按照约定阿蓝·麦多纳正式拜访了达史家,当他请求母亲允许自己和艾玛结婚时,还是被形式化地问了两三个问题,之后当然是向母亲作出承诺。男方把戒指交给女方,两个人的订婚关系就正式确定了。 由于开始的约定,订婚的周期是前所未闻的短,然后他们就闪电般地结婚了。星期五是吉日—第二天,四月四日,星期六,他们拿到了结婚证书,当天就在布莱顿的圣·詹姆士教堂里举行了仪式。由于在英国没有亲戚朋友,所以新郎麦多纳这边谁都没有出席。艾玛这边也只有十个人参加了婚礼,仪式之后在克拉伦登酒店举行了宴会,麦多纳花钱盛情招待了大家。 新婚旅行准备去查彻斯特,这次的旅行也是麦多纳特有的风格—让人眼花缭乱。星期六的晚上,晚宴结束后就立刻出发,三天后的星期二再次回到布莱顿。因为近期可路可兰号就会出发去新西兰,他自己必须先上船为妻子艾玛准备好船舱和其他的东西,迎接她上船。在准备好一切之后的一两天内就会来接她—船长麦多纳是这样说的,之后他在那天晚上的八点四十分坐上了从布莱顿出发的汽车,一个人先去了伦敦。 艾玛·达史小姐,不现在她已经成为麦多纳夫人了,她回到了母亲的小酒馆里,每天都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丈夫来接自己上船。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消息,也没有来信,更没有带话的人或电报。四天过去了。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得不耐烦的麦多纳夫人担心得不得了,于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伦敦。 这时在伦敦,残酷的现实正等待着夫人.99lib.。她去了丈夫麦多纳住的格兰德酒店,却被告知没有这样一位客人在这里入住。她又去了伦敦海员协会,得到的回答是新西兰的冷冻肉公司确实有一艘名叫可路可兰号的船,但是并没有说近日要去英国,而是它正在从新西兰回来的途中,现在应该正在遥远的大洋中航行着。可路可兰号船长的名字也不是麦多纳。 新婚不久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人,不幸的新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流着眼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回到了布莱顿。她还是相信自己的丈夫、恋人、那个有着男子气概的麦多纳,相信一定是和他走岔了,丈夫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每天装作若无其事,对自己和母亲以及朋友把这件事情当做笑99lib.话说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麦多纳夫人也彻底绝望了,她恢复到自己原有的名字艾玛·达史。她是由于婚姻诈骗而被夺去了贞操—她自己以及周围的人,都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到了那年的七月二十八日。 在这之前这是个非常常见的话题,并不会引起特别的轰动,但是之后就变得非常不得了了。出现了比小说还奇怪的事实。 帕托·卡克斯雷是一个住在达史家附近的相当于艾玛伯父的人物,他没有出席麦多纳和达史两家结婚仪式和在克拉伦登酒店举行的宴会。他在伦敦悠闲游玩时,正好有朋友邀请他参加沃拉姆·葛林肉商协会举办的化装舞会。他有空就去了。到了会场后不久,在人群中帕托·卡克斯雷的眼里看到的第一个人物就是那个“消失的新郎”—阿蓝·麦多纳。 他穿着苏格兰的民族服装,还是那么从容不迫,兴高采烈。他寻找着那些漂亮的女性和她们跳着舞,和对方开玩笑,大声地笑着。这张脸,这样的声音—是在卡克斯雷的故乡布莱顿的艾玛·达史连做梦也不会忘记的人—船长麦多纳。 卡克斯雷非常惊讶,就在一旁悄悄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第三章 一定是麦多纳。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向这里的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 “那个苏格兰装扮人是谁?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 “哪个,那个男的?是他啊,他叫马尔科姆,康普顿·马尔科姆,是个有趣的人。”工作人员飞快地眨了一下一只眼睛,“人真是有趣,他明明已经有老婆了,但还是那么受女人们的欢迎,真是麻烦啊!” “原来是这样的啊。” 卡克斯雷说着就慢慢靠近正在一角取餐台拿酒杯的麦多纳。突然就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喂,麦多纳先生!” 他对着那张惊叹不已的脸说: “好久不见了,现在怎么样啊?这人真是坏啊,一直都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让夫人艾玛·达史在布莱顿为了你朝思暮想,真是可怜啊!” 在如此放松的状态下,不经意间把马尔科姆喊成麦多纳,还
九九藏书
突然间说出了这些让他没有防备的话,但是卡克斯雷立刻就意识到了,从一开始他就失败了。卡克斯雷以为对方一定会编瞎话敷衍,然后逃走,但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对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里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卡克斯雷。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很小,而且对此事好像毫无兴趣一样:“达史小姐是谁?我不认识这位女士。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第一,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还有立刻就能被证明的事实是,我的名字不叫麦多纳,我叫马尔科姆。另外,我在多年前就已经结婚了,而且和妻子一起住在伦敦。就算你认错人了,但还是请你不要说那样的傻话。”真的不是同一个人,还是他在巧妙地掩饰着?他说完之后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卡克斯雷,而卡克斯雷.99lib?也说了句:“哦,是这样吗?”但他并没有就此罢手。如果采用逼问的方法可能很难,麦多纳—可能是马尔科姆并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卡克斯雷感到非常懊悔,在双方还没有发生争执之前就停止了,他立刻给布莱顿发了电报,让艾玛·达史赶过来。放下一切赶过来的艾玛和帕托·卡克斯雷一起在这次舞会工作人员的引荐下见到了康普顿·马尔科姆,艾玛一眼就认出了马尔科姆就是自己的丈夫,是阿蓝·麦多纳船长。马尔科姆或者是麦多纳强烈地否定了,如果被认定为重婚的话,罪名是很大的,可能会被收监。 康普顿·马尔科姆是伦敦史密斯菲路德区肉商协会的成员之一,他化名为冷冻船可路可兰号的船长阿蓝·麦多纳,在布莱顿欺骗艾玛·达史和他结婚构成重婚罪。 审判定在十一月,在贝林法庭开庭审理,这事情引起了公众的激动,并且轰动了整个英国。在事情发生的最初,所有的不利点都明显指向了被告,人们都认为他肯定会被判处重婚罪或者是独立的婚姻诈骗罪。从布莱顿来的很多证人都被叫上了法庭的证人席,大家都证明被告就是在四月份时欺骗艾玛·达史和他结婚的人。 艾玛自己对这一事实也毫不怀疑,她非常肯定被告和欺骗自己结婚的男人完全就是同一个人。艾玛说和她结婚的那个阿蓝·麦多纳掉了一颗犬齿。结婚的那天晚上,
她注意到了这个与他年龄不符的现象,当时还觉得很奇怪。审判长命令被告张开嘴巴,检查后发现被告果然少了一颗犬齿。艾玛接着又说,结婚的第二天早上,给他梳头时在镜子里发现他前额的头发里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伤痕。审判长命人当场扒开被告的头发,结果和艾玛描述的完全一样,也发现了一个形状特殊的伤痕。 另外一个决定马尔科姆有罪的致命性证据是,他在自称是麦多纳时,曾对艾玛·史达说过自己是那艘船的船长,而事实上冷冻船可路可兰号和他之间也是有
关系的。调查显示,这艘船在那年的年初从新西兰运输了一批冷冻肉到伦敦,其中一部分肉就从可路可兰号上直接送到了马尔科姆所在的公司里。这批肉的到港和买卖等相关的许可文件、发货单等都是由马尔科姆负责的。也就是说,包括可路可兰号这艘船的名字和一些相关的信息他都是知道的。因此,当他自称是麦多纳船长时,头脑里就无意识地闪现出这艘船的名字,所以就脱口而出这艘最近才打过交道的可路可兰号的名字,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检控的焦点都集中到了这个问题上,控辩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同时,除了艾玛·达史以外,还出现了其他的独立证人,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咬定康普顿·马尔科姆和阿蓝·麦多纳就是同一个人。首先是为他们两人在布莱顿主持婚礼的圣·詹姆士教堂里的牧师劳雷斯·克伊斯,他很肯定地证明了这一点。克伊斯牧师对那场婚礼至今还记忆犹新。这里还有一个略带浪漫的理由,因为牧师是看着艾玛·达史长大的,所以对她的新郎也特别留意地观察了一下。毫无疑问,现在的被告就是当时的新郎—克伊斯牧师举起手以上帝的名义坚定地发了誓。 第四章 在结婚仪式上帮忙的牧师的执事查尔斯·艾鲁斯通也作出了同样的证词,参加了仪式和晚宴的宾客们也同时证明了马尔科姆和麦多纳就是同一个人。另外,在艾玛和麦多纳初次相识的三月二十九日,他们俩乘九九藏书坐去路易斯镇的马车上的车夫和四月四日晚上的结婚仪式后驾车送他们去查彻斯特新婚旅行的车夫、旅馆的服务生、房间中的女佣、门口的门童等,无数的证人都认出了被告马尔科姆就是当时和艾玛·达史以夫妻名义同行的绅士,而且大家都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最后当要宣判马尔科姆有罪时,从伦敦来的他的两位好友站上了证人席,他们说自己和马尔科姆已经相交多年,说他们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面,而且那年的春天,他们在复活节的假期里去布莱顿周末旅行时,在海边的集会上遇到了他,还和他说了很多话,又一个新的证词出现了。他们说的时间和艾玛与麦多纳初次相遇的时间不谋而合。 阿蓝·麦多纳或者说是康普顿·马尔科姆的重婚罪,毋庸置疑地被证实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还是平淡无奇的,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写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怪异了,到目前为止都是不可思议的事件之一。 凡事都要看两面,听话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如果另外一方没有说话那事情就不算完。这样原告方的证词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传唤被告方证人的时间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让事情有了惊人的变化,让带有别样色彩的马尔科姆重婚罪似乎从根本上被推翻了。 本来这只是一起很小的民事案件,但是由于神秘的谜团未解开,所以在整个英国都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关于“消失的新郎”事件的报道占据了报纸的大部分版面,而且事实上从那之后事情就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对于马尔科姆来说。他最有利的证人就是他工作的伦敦史密斯菲路德区肉商协会附属中央鲜肉市场的总监达路巴特·赫鲁特。 赫鲁特是这样说的: “若说马尔科姆化名为麦多纳在布莱顿认识艾玛·达史的时间是今年的复活节—三月二十九日星期日—的话,那天上午十一点,他和我一起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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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附近基督教堂的礼拜,聚会结束后又和我一起去我家吃了午餐,下午四点钟我们边散步边来到了商业区想看电影,但等了很久都买不到票,所以大约九点半时就在回家的途中分手告别了。我记得非常清楚。我绝对不相信同一个马尔科姆怎么会在那天去了布莱顿。”还有很多人站出来支持这样的反证,史密斯菲路德区基督教会的牧师、执事、经常在教会里坐在马尔科姆旁边叫不出名字的男士、马尔科姆的妻子辛塞尔、附近的人们、市场里的朋友,他们都站了出来,在被认为马尔科姆和艾玛·达史结婚并且去查彻斯特新婚旅行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一如既往地从伦敦自己的家里来市场上班,大家都证明了这一点。应该不能说这里所有的人都弄错了吧。 在这里面还有一个更加值得留意的有力反证。 康普顿·马尔科姆住在科拉坤威路街八三三号的公寓里。在马尔科姆本该和艾玛·达史在查彻斯特新婚旅行的四月六日星期一的这天晚上十点半左右,科拉坤威路街上离马尔科姆家很近的一家叫帕科拉姆文具店起火了,住在这附近的人们都赶来帮忙灭火。那天在场的消防员、警官、帕科拉姆一家人以及旁观者等一些毫无关系的人们都站出来作证,马尔科姆由于就住在那条街上,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他,那天晚上他是第一个冲到现场和消防员及其他邻居一起忙碌到最后,直到火被灭掉为止—大家都看到了,异口同声地肯定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另一方坚持说马尔科姆那时正扮成麦多纳在查彻斯特的宾馆里和艾玛·达史享受着新婚的快乐。这是以新娘艾玛为首,包括母亲达史夫人、布莱顿的人们、驾车去查彻斯特的车夫,以及宾馆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他们一致坚持的主张。到底该相信哪一边,这里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这个康普顿·马尔科姆就是艾玛
的丈夫麦多纳船长,虽然称呼比较奇妙,但这绝不是第二个人。若说他是别的人的话,何以长得一模一样?看上去非常清楚的事实到这时却变得如此模棱两可,同样一个马尔科姆,在同一时间里分成了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伦敦和布莱顿的查彻斯特,这样的说法完全不符合英国人的思维逻辑。但是双方的证词都如此肯定,因此也就只有这一种解释方法了。审判长、陪审团、新闻记者以及国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方,应该说到现在都还不知如何是好。 是在布莱顿谈情说爱的麦多纳,还是在伦敦排队买戏票的马尔科姆?是查彻斯特正在夫妻热吻的麦多纳,还是在伦敦正活跃在火灾现场的马尔科姆?事情越调查就越复杂。判决被推迟了,第二回公审是从十二月十六日开始直到二十四日。原被告双方都坚持着相同的主张和证据,现场气氛非常火热。而且还有一位非常知名的伦敦牙科医生说被告马尔科姆的犬牙是在四月十八日,也就是艾99lib?玛·达史和麦多纳已经结婚并且新婚丈夫失踪之后,在自己的诊所里就诊后拔掉的。被告似乎占据了有利的位置—这时全国被分为艾玛派和马尔科姆党,所有支持马尔科姆的人们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但是麦多纳在布莱顿住宿过的酒店的老板夫妇二人、酒店里的女招待、举行晚宴的克拉伦登酒店的经理和服务生都立刻拥到了法庭,大家都坚持“马尔科姆”就是“麦多纳船长”,反对的矛头都指向了被告,另外一方面,艾玛派则是欢呼地喝彩着。 不管怎么问,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究竟康普顿·马尔科姆是不是阿蓝·麦多纳船长呢?也许只有上帝知
道答案吧。在人类的世界里,终究是无法解释的,但是还是得维护法律的威严和满足公众的好奇心。同一个人,假设是同一个人的话,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两个地方,这是用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也是不会被接受的偷换概念的说法,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那他就是“拥有让人难以分辨的容貌,并且引起社会动乱,危害公共安全”,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宣告康普顿·马尔科姆的重婚罪成立,判他入狱七年。 这件事发生在一八八五年的英国。 第一章 阿姆斯特丹旅馆的女主人塞莉斯汀从侧面玄关的账台走了出来,训斥着从三楼慌慌张张跑下来的男招待。 只见她用巴黎人特有的心直口快喊道:“保罗,你慌什么慌!” 男招待保罗是典型的巴黎人,瞪圆了眼睛说:“我给三楼十四号房送早餐过去,但是门紧锁着,怎么敲都没有人答应。” “三楼十四号房间?……嗯,哦,哦!住的是英国绅士迪拉先生,应该还在睡吧。保罗,走,一起去看看。”“这讨厌的英国人是怎么了?”女主人塞莉斯汀边咋舌边撩起裙摆走在前面。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每天都早起的认真的迪拉先生,今天早上这是怎么了?希望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她的心头,终于来到了三楼十四号房的门前。 果然,他们几乎快把门敲破了,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房间从里面锁上了,女士取下自己的发卡插入钥匙孔中挑开门闩,再用自己的备用钥匙将门打开。 与此同时,女主人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倒在了身后保罗的怀里。屋内呈现一片恐怖的景象。两位发现者根本没来得及进屋就被眼前的光景吓得逃着滚下楼了,并且立即通知了附近的警察。楼门街警署莫巴警官直接带着他的部下赶到了现场。在全身抖得像果冻蛋糕一样的塞莉斯汀夫人的带领下,一行人踏着“噔噔”响亮的足音飞快99lib?地来到了三楼。“他死了!他死了!” 一九〇六年十月八日上午十点左右。 在巴黎的楼门街上有一家阿姆斯特丹旅馆。旅馆虽更换了主人,但是保留的原有的名称沿用至今。英国珠宝商布鲁斯·迪拉先生从南非来到巴黎,入住了这家旅馆,这是三天前的十月五日的事情了。迪拉先生是来巴黎销售南非产的钻石的,那些已经切割好的钻石还有未加工的原矿石都简单地用纸包着放在身上的口袋里。随意安放也是最安全的携带法。他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脱掉外套,也就是说钻石日夜都不离九九藏书身的。 房间是在三楼面向街道的十四号房,房间有两扇窗户对着楼门街,可以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景象,房间很宽敞、漂亮。布鲁斯·迪拉先99lib?生不会法语,所以几乎不太出门。巴黎的秋天云层很厚,而且经常会下那种带着泥的黑雨。迪拉先生经常会坐在吸烟室的一角,和旅馆的男主人荷兰人米尼鲁·邦·德鲁·维鲁德用荷兰语混合着英语谈论着关于南非的荷兰岬的话题。邦·德鲁·维鲁德平时的话比较少,但是和这位布鲁斯·迪拉先生似乎很投缘,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闲聊。布鲁斯·迪拉还会把随身携带的宝石收藏品拿出来展示给邦·德鲁·维鲁德看。这位阿姆斯特丹旅馆的男主人原来也是位宝石商人,对钻石特别有兴趣和经验。 前一晚迪拉很早就睡了。正好那天三楼除了十四号房的迪拉外就没有其他的客人了。一夜无话,却说八日早上,早餐还是固定的“大陆套餐”,就是咖啡加面包卷。男招待保罗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把早餐送到迪拉的房间门口,但是怎么喊、怎么敲都没人答应。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前面所讲的,从侧面账台里走出来的女主人塞莉斯汀扯着嗓子训斥着保罗,到两人上楼发现了现场。 阿姆斯特丹旅馆是一栋老式的建筑物,无处不体现了怀旧式?99lib.的风情,窗户护栏都是一根根的铁棒。布鲁斯·迪拉是被用来捆扎窗帘的粗绳套住脖子挂在护栏的钩子上吊死的。面部发青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双眼无神,瞪得圆圆的面向床铺对面的墙壁,瞪大的双眼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呈现出一副非常恐怖的样子,仿佛在暗示是因受到某种无法表达的恐怖和惊吓而自杀的,连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的莫巴警官都不由自主地将脸转向了一边。不用怀疑这就是一起自杀事件。但是到底是什么自杀动机或者说非自杀不可的理由让他死的决心如此强烈,为了让自己上吊时腿部不着地,他先弯曲膝盖然后用绳子将脚踝和大腿绑在了一起。因为挂钩的位置比较矮,网很长,一般如果身体太长就会碰到地面而不能达到自杀的目的。 “真让人惊讶,”跟随莫巴警官一起来的另外一位警察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自杀的决心很强,最痛苦的是用撕成条的布绑住双腿后还站了起来。” 警察在自杀者的口袋和行李中都没有发现那些钻石。尸检的医师也得出了和莫巴警官相同的结论,除了自杀没有其他的解释方法了。这样,不可思议的英国人自杀事件就暂告一段落了。 又过了两周。正当人们慢慢忘记迪拉事件时,又出事了,这次的主角是女主人塞莉斯汀的男性法国朋友卡鲁娃路,同样是三楼十四号房,以同样的方式自杀了。就在两天之前来自布鲁塞尔的珠宝商瓦尔汉氏来旅馆投宿。虽然说旅馆的主人都吩咐过不能让瓦尔汉知道关于迪拉自杀的事,但是他还是从和迪拉同一时间投宿的比利时人口中得知了此事,此男是瓦尔汉的本国同胞。这事谁知道了都会觉得不舒服。瓦尔汉吵着要求立即换房,还威胁说本地又不是只有这一家旅馆,瓦尔汉的态度非常强硬,这让女主人塞莉斯汀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凑巧的是当时旅馆客满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塞莉斯汀只好硬着头皮向住在二楼一个房间里的自己的朋友卡鲁娃路解释并拜托他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和瓦尔汉掉换房间。卡鲁娃路对发生在十四号房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多少都会感觉心里不舒
服。虽谈不上讨厌,但还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碍于与女主人的交情答应了下来。就这样,瓦尔汉搬到了二楼而卡鲁娃路搬到了三楼十四号房,这是星期五的事情了。第二天,星期六的早上,卡鲁娃路就被发现吊死在和迪拉事件中相同的窗户铁栏杆的钩子上。更巧的是和迪拉自杀事件一样也是发生在从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的时间段里。 第二章 仍然是双腿弯曲折叠的姿势,为了防止挣扎的时候腿会伸开,脚踝和大腿用绳子绑在了一起,因为死者个子很高,所以膝盖处几乎都擦到了地板。面部发青、表情恐怖等其他的特征几乎都和布鲁斯·迪拉死时一样。 “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暗示着什么。”尸检的医师这样说道,“就好像站在高楼上向下望时就有想从上面跳下的冲动,站在铁路边看着飞驰而来的火车时就有想躺在铁轨上的冲动一样。前面发生的事情对人的心理影响,无论如何都有想模仿的冲动。” 不用说,又是自杀,一定是自杀。现场的警察也就形式般地问了问前后的情况,然后就下了结论。只有莫巴警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仔细地查看了家具、床铺、地板,还在墙壁上敲了敲,不用问这些地方都没有什么疑点,调查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一天,来这里投宿的客人大部分都更换了旅馆。 女主人塞莉斯汀的心情一下沉到了悲观的谷底。 “这家旅馆算是完蛋了。”说着就抱头哭了起来,“全完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一直发生,一定会被认为是不祥的,再也不会有人愿意来这里投宿了。呜,呜!如果有人能在三楼十四号房住一晚,我将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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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百法郎!这个人一定要是绝对不会自杀的人……” 这是塞莉斯汀根据眼前的情况想出来的对策。实际上,阿姆斯特丹旅馆的三楼十四号房因此非常不幸地被人称为了“自杀室”,并且很快被那些喋喋不休的巴黎孩子们传开了。现在需要找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来住进这间“自杀室”里,用事实来证明这间房间实际和人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想留住客人的脚步这就是当务之急的事情了。虽说事情紧急,但是现在已经发出了每天一百法郎的悬赏,唯有等待英雄的出现了。附近的男士们都在犹豫着,谁都不愿意做这个英雄。 又过了两三天,卡米卢巡警听说了这件事后来到了阿姆斯特丹旅馆,他是莫巴警官的部下,曾因为调查自杀事件跟随莫巴警官来过两次。 他站到了女主人的面前,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尊敬的塞莉斯汀夫人,说实话巡警的工资非常低。所以可以说我很穷,非常穷。我相当勇敢,曾在非洲的斯物布阿兵营生活了七年。对于什么幽灵、恶魔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可以住进十四号房间,但是每天一百法郎的报是真的吧?”女士吻了下巡警两边的脸颊,叫道:“哦,我的勇士!我的救世主!”双方一拍即合,卡米卢巡警从当晚开始就成为了阿姆斯特丹旅馆的住客。男主人邦·德鲁·维鲁德佯装不知情、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倾斜了下酒杯。自杀事件的接连发生导致客源不断减少,男主人也就只有成天无所事事地喝酒了。.99lib. 可怜的女主人塞莉斯汀这一夜都没有合眼。一晚上不知道跑到三楼多少次,每次都在十四号房门口竖起耳朵听,直到听见健康而响亮的鼾声才安心地回到99lib.自己的卧室里。开始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天亮了。 卡米卢巡警大口地喝着咖啡,非常精神,咚咚地敲着桌子。“太棒了99lib?!”他叫道,“这比巡警的工作好多了,一晚上能赚一百法郎,就像做梦一样。柔软的床铺,好吃的早餐,还能赚钱,说是在工作也只是需要伸直了手脚躺着睡觉。这样的生活如果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阿姆斯特丹旅馆的十四号房昨晚有人住了,而且这个传奇人物直到今天早上还是活着的,这样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瞬间就在附近传开了,也让人们都睁大了双眼。迷信家们一边悲伤地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哦!但是今天还只是星期四。星期五的晚上也住在里面,而且星期六的早上还能活着从十四号房里走出来,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星期五是恶魔日。我们就静静地看着这个住在十四号房的傻瓜,一定会在半夜时突然发狂,忍受不了死亡的诱惑而自杀的。这个房间里住着的恶灵会给这个家伙的脑袋里注入死亡的念头。” 女主人塞莉斯汀开始急躁起来:“这个房间完全封闭,门和窗户都用钉子钉死了。如果只有那里面住着恶魔的话就好了。我在这个建筑物里面住了二十年,其他的房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切都引起了大家的纷纷议论。 “那个英国人突然发了疯自杀了,变成了幽灵就如同空气般留在了十四号房。虽然房间是封闭的,幽灵还是能自由地进出其他的房间。女主人就是为了能卖掉旅馆后离开。”也有这样的社会传闻。 事实上隔壁的古董商里汉弗表示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可以考虑买下旅馆,还专程来找他们商量价格,最后被女主人的一句话给拒绝了。她跑到警察局找到了前晚在“自杀室”里睡过的勇敢的卡米卢:“星期五的晚上,再在那个房间里住一晚。还是给你一百法郎。” 卡米卢非常高兴地拍着腿表示同意。 “我知道了,我的女士。只要每天付给我一百法郎,您让我住多久我都乐意。” 星期五的晚上到来了,卡米卢意气风发地来到阿姆斯特丹旅馆。女主人塞莉斯汀精心准备了晚餐并且配了一瓶葡萄酒。卡米卢巡警感到非常高兴,感到自己特别幸运。终于到了晚上就寝的时间,卡米卢上楼到了三楼的十四号房,直到次日星期六的早上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和前面两起自杀事件的状态完全一样,他也挂在窗户的铁钩上。 第三章 和前面说的一样,墙壁里钉入了非常结实的铁钩用来支撑挂着重重窗帘的铁棒。勇敢的卡米卢巡警就是用结实的绑窗帘的绳子一头挂在这个铁钩上,一头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吊死的。面部颜色和生前判若两人,呈现出青黑色并且浮肿,双眼无神,瞪得圆圆的,面向床铺对面的墙壁,呆滞的眼神仿佛凝固了一样,一副恐怖的样子。仿佛暗示某种无法说明的恐怖和打击才是导致自杀的真正原因。同样这次也毋庸置疑地被认定为一起自杀案。而且自杀的动机、原因或者说是非死不可的理由都无比强烈。证据就是,卡米卢巡警像坐着的时候一样双腿弯曲,用毛巾将脚踝和大腿绑在一起,很细心地计算过绳子的长度,不让自己的腿碰到地面。因为铁钩的位置比较低,而绳套比较长,如果按照一般的做法就会使脚落地而无法达到自杀的目的了。 虽然是个人出来赚外快,但是连看守的巡警都自杀了,这下引起的骚乱99lib.就更大了。报纸上都用醒目的大标题报道了巴黎中心的“幽灵旅馆”、“自杀室”等。多次的尸检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暴力痕迹和疑点。果然是这个房间里住着的幽灵控制了睡在里面的人的意识,诱导他们一步步走上死亡之路的。还有两三家报纸公开悬赏征集最能解释这些连环自杀案的理由,不仅是在巴黎,在整个法国乃至欧洲大陆都成了讨论的焦点。之前还是只有附近的人才知道的楼门街的阿姆斯特丹旅馆,一夜间就变成了巴黎人的视线焦点。一时间,巴黎人的话题都集中在这个“自杀室”上了。一样的是在做广告,但越是宣传,就越没有来这里住宿的人。买卖无法进行了,女主人塞莉斯汀欲哭无泪只有干着急,因为这事与灵界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只能从这方面想想办法来提高人气了。当时正好灵魂感应学、灵界通信等都非常盛行,所以这方面的研究者、女巫等相关的人物都被请到了阿姆斯特丹旅馆的十四号房来,试图与存在于这个房间中的幽灵进行对话,不用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似乎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神秘的真相。在这期间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在发生着。这是一个政治的季节,报纸的大部分版面都在报道着关于发生政变的新闻。“不可思议的自杀室”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渐渐被公众淡忘了。 这里有一位了不起的笨蛋—名叫里卡多·加里波基的医学院学生。 此人是一个贫穷的年轻人,在这座大巴黎城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他从农村里出来,为了拿到一张医生执照而拼命学习。以前那个脸蛋圆圆、面色红润、气势威严的女主人塞莉斯汀如今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面色清瘦,容易焦虑愤怒,还常常以泪洗面。这时里卡多·加里波基悄然站到了她的面前,忐忑不安地向女主人表达希望能得到允许来调查“自杀室”的疑团,并且收费便宜。刚开始藏书网的时候,女士不停地摇着头根本连听都不想听他说,最后由于他不厌其烦地充满自信地请求并表示对胜算非常有把握,终于勾起了女主人微弱的好奇心和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同意了他的请求。塞莉斯汀还代表这位勇敢的青年加里波基向楼门街分局的莫巴警官提出了申请。 “从那以后,十四号房的钥匙就交给了警察保管。规定未经允许谁也不能进入那个房间,所以第一步我们必须先得到相关部门的允许。”女士陪着加里波基去了警察局。在这之前,对这个有问题的“自杀旅馆”也曾经有过观察研究。 巴黎楼门街的阿姆斯特丹旅馆是一座古老的十八世纪风格的小型建筑物。正如照片上一样坐落在楼门街的一角,每一层都有四扇对开的窗户,是一座用白色石头建造的五层建筑物。这种低矮的屋檐下有几个房间,窗户并排开着的建筑风格在巴黎的商业区经常能见到。隔壁是古董店。虽然不是开在上等?99lib?的区域,但旅馆历史悠久,非常安静且价格适中,因此在经商的旅客中非常有名。如果走出大道还有好几家金碧辉煌如同宫殿般的旅馆。但是相比之下,阿姆斯特丹旅馆周边古老风情的房间和便宜的住宿费都是非常吸引人的,这些都是过去的风光了,如今的它成了巴黎人、整个法国甚至全欧洲都知名的被称为“自杀室”的“三楼十四号房”。原来旅馆的主要客源有来自比利时的安特卫普、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的宝石商人,两地的宝石业繁荣,特别是后者独占了全世界的钻石市场,因此大部分的钻石中间商都会投宿阿姆斯特丹旅馆。说到这里就要提一下了,旅馆男主人米尼鲁·邦·德鲁·维鲁德出生于荷兰,以前在钻石店干过活,如今旅馆的事情全部由和蔼可亲的女主人塞莉斯汀一人在打理。女主人是个性情中人,略为丰满且非常喜欢说话,是典型的巴黎小市民的形象,阿姆斯特丹旅馆的招牌家庭菜就是夫人自己站在灶台前亲自指挥的。她在前任丈夫死后继承了一点点遗产的同时还继承了这家旅馆的经营权,后来没过多久就和运送钻石来往于巴黎和安特卫普间的一名常客认识并结婚了。这位挤进了女士肥满心脏缝隙,并把她和那一点点财产一并收入囊中的就是米尼鲁·邦·德鲁·维鲁德。他成为了阿姆斯特丹旅馆的男主人,而且什么事情都让女士去打理,他对这样的状况感到非常满意。他生性懒惰,每天干什么都慢吞吞的,整天躺在账台旁边的椅子上抽着黑色细长的雪茄。拿着廉价的葡萄酒瓶,像鱼喝水一样还不断吐着泡泡。他在结婚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会到巴黎最高级商店街上的名为纽都拉贝的珠宝店门口,垂涎欲滴地看着橱窗里面摆着的各种漂亮的钻石,这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一旦回到店里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显得非常冷淡。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不论是当年旅馆的繁荣时期还是如今突然不幸地被判定为“自杀旅馆”。 第四章 女士陪着加里波基去了警察局。 里卡多·加里波基是一位“哲学家兼热血将军”,总之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是这样的名号并不能使人放心,警察们经过激烈讨论和商讨后,终于答应如果非要坚持的话就让他试一试。他单身一人踏入令人恐怖的“自杀室”,这不禁让莫巴警官捏了一把冷汗。既然已经答应了,事前就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加里波基只能苦笑着接受了医生们的各项仔细的检查。只要能想到的与此相关的检查都被要求执意要做,精神方面是否有些许的不正常、能否忍受妖怪等比较强烈的刺激、身体是否健康、是否会有想死的念头、是否对灵.99lib.界的诱惑抵抗力薄弱等,换句话说就是是否有自杀的倾向,所有的全部被医生们否定了,加里波基青年被证明是少有的非常健康的人,还被证明是可以充分信赖的大力士。结论书上是这样评价他的:这样一位年轻人就是为了和“自杀室”里的鬼怪作斗争,揭露真相而生的。还有一件要去做的事是,立刻在十四号房里安装一部可以直接和警署连接的直通电话。必要的时候,一瞬间就能呼叫莫巴警官。给转接处也下达了严格的命令,只要拿起听筒就立刻连接警署办公桌上的电话,电话那端也就立刻响起销魂的电话铃声。只要电话一响,警察就会立即带上武器赶到旅馆。万一莫巴警官不在的话,那么正好在现场的刑事也会按照既定程序采取行动。这样的劳师动众,里卡多·加里波基只能报以微微的苦笑:“不需要这样的劳师动众,没有关系的。我自己心里有分寸的。我会自杀吗?完全不必要的担心,放心吧,请让我去十四号房吧,直到找出事情的真相。塞莉斯汀夫人答应事成后会给我报纸上承诺的奖金,那样我就能和我的乔吉特结婚并且过上幸福的日子了。正是为了这笔奖金我才会有这样的念头的。另外我还有自己的推理,为了证明这个我想要去进行实地的考察,我一定会把这个不可思议的‘自杀室’的秘密揭开的。” 加里波基一副不辱使命值得信赖的样子,意气风发地进了阿姆斯特丹旅馆,在三楼十四号房布好了自己的阵。这天是星期一,从那天开始每天白天两次,傍晚一次,莫巴警官不厌其烦地给勇士的房间打来电话:“喂,你好,是加里波基吗?你还好吗?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吗?”“我非
九九藏书
常好,一切平安无事。”电话里传来加里波基不慌不忙的声音,“夫人对我照顾得很周到,而且还有年代久远的葡萄酒,托您的福,我都长胖了。”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女主人塞莉斯汀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下去了。每隔三四小时女主人就会用心地给加里波基变着花样送去一些吃的和喝的。加里波基一整天都在读他带来的那一堆书。早上女服务员到房间来打扫的时候,他会到楼门街去散散步。回来的路上一定会顺便去警察局见见莫巴警官。加里波基非常得意地谈笑着,仿佛一切的秘密都已经被揭开了似的。 “喂,你好,是加里波基吗?今天是星期五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从电话里传出了卡多·加里波基快活的声音回答着。“我非常好,一切平安无事。” 到了第二日,星期六的早上,如果能突破前一晚,那么一切就都该结束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一种不安向女主人塞莉斯汀袭来,看着从三楼跑下来的男服务生保罗慌慌张张的样子,她不禁吓了一跳,从玄关侧面的账台跳了出来。“又……保罗!” 保罗嘴唇发白,一字一句地说着:“好像又发生了!刚才去十四号房送早餐,门被闩紧了,而且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答……” “哦,神啊!” 坚强的女主人发了狂似的狼狈地带着保罗急速跑上了楼,来到了十四号房门口。屋内一片寂静。把门打开踏入屋内的同时,女主人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并倒在了身后保罗的怀里。这种恐怖的场景已经是第四次呈现在她的面前了。两位发现者赶忙通知了莫巴警官。接到电话后,警官立刻带上部下赶到塞莉斯汀的身旁。女主人歇斯底里地喊着:“他死了,加里波基,他死了!” 十四号房内有古老的装饰,墙壁上钉着牢固的铁钩,铁钩上挂着悬挂厚重窗帘的铁棒。英勇的里卡多·加里波基就是用捆扎窗帘的粗绳套住脖子,挂在铁钩上吊死的。他面部发青,双眼无神。这一起不用怀疑也是自杀案了。加里波基如同坐着时的姿势,双腿弯曲,脚踝和大腿被绑在了一起,绳子的长度也正好不会使腿碰到地面。正如前面多次提到过,铁钩的位置比较低,而且绳套比较长,一九九藏书般人的身高站着会脚碰到地面,那样就达不到自杀的目的了。 与警署连接的直通电话也被从室内把线切断了。晚饭时送来房间里用来切烤肉的锋利的小刀掉在了地板上。在刀口上还挂着电话线外皮的布屑。 至今为止的四个人全部都是在星期五的晚上,在三楼十四号房里自杀的。 “自杀?”莫巴警官这次也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来,派巡警在十四号房门口看守,同时紧急请求巴黎警察厅的上司米歇尔·杜弗朗斯来现场看看。 调查科科长杜弗朗斯赶到了阿姆斯特丹旅馆,莫巴警官正蹲着看苍白而沉默的加里波基的脸,嘴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着:“这不是自杀!绝对不是自杀!” 身后响起了刚走进房间的杜弗朗斯的声音:“哦,如果说不是自杀的话……” “啊,喂!米歇尔·杜弗朗斯!”莫巴警官转过身来,兴奋地飞奔了过来,“这绝对不是自杀。我相信这里一定潜伏着恐怖的犯罪活动。” 越过杜弗朗斯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警视厅派来的法医学博士贝鲁琼,他用沉默肯定了莫巴警官的话。 第五章 阿方斯·贝鲁琼博士当时被称为侦探学之神,是法国国宝级的人物。此人留下的关于证物奇谈的文章已经有山那么高了,这起“自杀室事件”也是其中之一。正是贝鲁琼博士把现在被称为人体测定学的专门领域从一般人类学中分离出来的,现在该领域被确立为法医学的一个了不起的部门。 如今被各国警察广泛采用的对有犯罪前科的犯人进行各个侧面的照相,并用卡片的方式分离保存的方法,也是基于博士在一九零七年发表的自己的人体测定学—俗称“贝鲁琼法”—而为人们所知。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应该是近代犯罪搜查学的一大革命性的发明—指纹学。事实上,阿方斯·贝鲁琼的出现引起了全世界警察事务和侦探术的大变革。更是对实际的侦查提供了科学的根据,从根源来断案。而且他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博士在一八七五年首创了贝鲁琼人身测定法,没过多久他就任于巴黎警视厅鉴定科担任科长,一八八八年二月“贝鲁琼法”初次被确定为个人鉴定法,被全世界广泛采用。那个时期巴黎作为欧洲的政治中心的同时也是人间的垃圾场、犯罪的巢穴,贝鲁琼博士被委任为鉴定科科长的同时,犯罪分子都不约而同地隐藏了起来,从统计数据也能证明在犯罪的防止和拘捕上都有所提高,法医学泰斗阿方斯·贝鲁琼博士的研究活动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果,研究深入了犯罪社会的恐怖中心。 阿方斯·贝鲁琼博士此时作为关键人物出现在阿姆斯特丹旅馆的三楼十四号房。 全巴黎的报刊都带着比原来更浓厚的兴趣,把聚光灯投向了楼门街这家小小的旅馆。 这次并非自杀案。不,是至今为止都不是自杀案。如果说不是自杀案那就是谋杀案了。“楼门街自杀旅馆”、“阿姆斯特丹旅馆的自杀室”等全部都该改成“杀人旅馆”、“杀人室”,旅馆因此名声更大了,但是不论怎样,对于可怜的女主人塞莉斯汀来说都不是什好事。怪事变成了犯罪事件,但是给她带来的麻烦都是一样的。情况甚至更糟。现在买卖虽然有所提高,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流着眼泪像忧郁狂一样陷入了沉思。.99lib.99lib?鲁琼博士直接指挥案件的侦查。 博士在现场拍了许多照片,被怀疑用来割断电话线的小刀被急送到鉴定科进行研究。博士对加里波基这位年轻人深感同情,嘴里不停地念着:“真是可怜啊,为了赚钱结婚而住进这里,真是太可怜了!” 博士静静地抱住尸体,莫巴警官从他脖子上取下硬的、深深陷进去的捆扎窗帘的绳子。 博士对比了颈部的淤痕和绳子之后,说道:“你看,宽度不一样。” 实际上,仔细计算了脖子上淤痕的宽度和绳子的宽度后发现,脖子上的沟痕比捆扎窗帘用的绳子要窄五毫米。贝鲁琼博士解释道:“先用其他较细的绳子勒死后,等死者不能反抗时,再将其腿部弯曲,把大腿和脚踝绑在一起后挂到窗帘绳系成的绳圈上装成上吊死亡的。” 当时,有一位叫做巴里斯特的非常精明的人,他是美国非常有名的私人侦探社宾卡顿·AJC在九九藏书巴黎的特派员。掌管思凯博街事务所,接受本部的命令处理一些国际事件,巴里斯特受到贝鲁琼博士的特别邀请,预先装扮成美国珠宝商人秘密入住阿姆斯特丹酒店。卢布拉法医对里卡多·加里波基的尸体进行的解剖进一步证明,他是先被勒死后再伪装成自杀的,贝鲁琼博士观察到旅馆隔壁的古董店老板里汉弗样子古怪。 以前在伦敦的哈顿·加顿的钻石珠宝商查路斯·朗庭来到巴黎后在塞纳河投河自杀了,随着调查的进行,发现怎么也不像是自杀,楼门街古董商里汉弗的名字渐渐地浮出了水面,正在这个时候警察厅的目光也集中到了里汉弗身上。在贝鲁琼博士看来像里汉弗这样的也只不过是小喽罗。这个恶党的真正首领人物应该是汉诺·山,来自法属印度地区有名的疯狂罪犯者。 汉诺·山是法属印度地区的长官,个子非常高,一副杰出的运动型绅士派头。虽说是土著人,但是性格亲切,深得州民的信赖,之后在巴黎出现了一个绰号为L'Araignee(蜘蛛)的人,巴黎人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吓得发抖,此人是个天才残暴惯犯。 这位长官曾有一次出去猎象,在追赶的过程中遇到了意外,大象像发了狂似的用鼻子将他卷起,悬在半空中不停摇晃,而且他的身体不停地被撞击在树干上。他虽然没有死,但是不论对于他本人还是世人,也许这样死去会是更好的结果。结果这次巨大的打击后,汉诺·山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汉诺·山身体像卷起的坐垫,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肉块,被送到了法国医院里医治了几个月。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终于保住了一条命,出院后的汉诺·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为人们所识的好男人、好长官了。再生后的汉诺·山腰背如猴子一样弯曲,是一个让人不忍再看的残疾人,是一个怪物。眼睛、鼻子和嘴巴全变形地挤在脸上,脊背像折叠了一样的弯曲,像绳子一样细的双手长长地垂在身体两边,跛脚八字形分开像青蛙一样。 同乡的人都知道应.99lib.该同情这样的人,但是每当看到变得像怪物一样的汉诺·山时就会忍不住厌恶起来。如今自己这样令人自卑的身躯,加上同乡特别是原来争先向自己献媚的那些女性如今的态度,更让汉诺·山自暴自弃起来。这场灾难不仅毁掉了汉诺·山的肉体,同时也完全改变了他的性格。这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以前为人所知的汉诺·山长官已经死了,新的汉诺·山诞生了。面目全非的畸形的汉诺·山内心开始发狂,憎恨那些拼命救治过他的医生,讨厌这个世界。因此他背井离乡来到了巴黎。 他来到巴黎最大的目的是寻找名医再进行手术,至少希望能把弯曲的脊背治好。但是人们都感到恐惧,没有一个医生敢接这样的大手术。汉诺·山感到自己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愤怒、绝望、憎恨渐渐地侵蚀着他的大脑,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同时在另一个世界里,新的汉诺·山以其他的身份出现了。作为恶势力团伙的恶首,他的地位不断提高,这个狂人头脑里蹦出的狡猾凶残的犯罪计划瞬间转换成了巴黎的恐怖源。绰号为蜘蛛的汉诺·山到底在哪里,没有人能知道。 汉诺·山眼里看到的正是前面说的那些来阿姆斯特丹旅馆投宿的荷兰和比利时的宝石商。里汉弗旁边开起了一家古董店。之后他为了不引人注意花了很长的时间打通了一条通往三楼十四号房的秘密通道,在房间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秘密的门,可以自由地进出。 到了深夜,当十四号房的客人熟睡时,他带上数名部下将其勒死,夺走他们身上的宝石和其他财物,再将死者的双腿弯曲并挂在窗户的铁钩上,伪装成自杀的模样。从第一位死者布鲁斯·迪拉到里卡多·加里波基,都是这样被杀害的,而且都选择在星期五的晚上,可能是因为在西欧人的迷信观念中认为星期五是不吉利的日子,这更增添了“自杀室”的怪异感。 当然这事旅馆的男主人米尼鲁·邦·德鲁·维鲁德也参与了,他作为旅馆的内应和犯罪集团串通一气。 他让女主人塞莉斯汀卖掉旅馆,表面上让里汉弗来购买,实际上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让“自杀旅馆”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巴里斯特怀揣科耳特左轮手枪和手电筒,假装躺在三楼十四号房的床上熟睡—墙壁的一部分几乎没有声音地滑开了,出来了几个黑人。 外面的走廊上,杜弗朗斯科长、贝鲁琼博士、莫巴警官及警署的一班人马正等待着。在一阵打斗声、枪声、嘶喊声后,警察逮捕了九人,其中有四个是里汉弗的手下,但全都是些小喽罗,没有重要人物汉诺·山的身影。 第一章 一九一九年三月八日下午,托尼·费尔南德斯坐在小货车上堆得像山一样的木材堆的顶端,从工作地返回家中。小车行驶在加利福尼亚州圣马提奥县的索耶假部落街道上。这是他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树木比较多,但是他对毫无新意的乡间景色早已看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托尼喜欢坐在小货车的顶端观察依附着道路两旁的山峦的形状、干涸的河床上露出的石子等一些细小的变化,渐渐地,这种浏览式的观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现在也是这样,他随着小货车上的货物一起摇晃着,无聊地四处张望着,很偶然的某个画面就映入了他的眼帘。正对面的不到三十英寸处的河床上,有一个人的手悬在空中,看上去好像正对着托尼·费尔南德斯挥着手。他只是很快地瞟了一眼。货车已经驶了过去,当回头再想去看的时候,早已看不清了,那人的手被淹没在草木的阴影处了。他虽然觉得那可能是白天的幻影,但是当时是很清楚地看见了那只手。人类的手怎么会悬在空气里?托尼犹豫了很久,和脑海中自己的常识斗争着。河床位于两条路的中间,横卧在小溪谷的谷底。这一侧是私有的索耶假部落街道,只有少量的载货车通过,对面则是行人很多的半月湾国道。被发现手所在的河床正位于半月湾国道下方二十英寸处,在一个比较宽阔的凹陷处,站在正上方的国道,如果不探出身子是无法看到的。相反,站在这边的索耶假部落街道上,只要从高处平视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对角线位置的半月湾国道下的河床,正是这样,托尼·费尔南德斯才发现了那只“挥动的手”。 “喂,凯西!停下。倒回去点!”托尼突然对着驾驶室大喊起来。司机凯西急匆匆地踩着刹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托尼冲了下来,大喊道:“我看见了一只手。不知道是谁的。它在谷底。没看见人,只有手从土里伸了出来,冲着这边挥动着!” 不用说,凯西根本不信。 “就因为这个停车,太不像话了,你肯定是喝醉了。”但是托尼·费尔南德斯像个疯子似的坚持着自己的主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真的看见了手。就在那片草丛后面,稍微倒回去一点就能看到了。” 凯西一边嘟哝着一边把车倒了回去。 圣弗朗西斯科司法主任邓肯·麦特森,在过去十五年间管理着圣弗朗西斯科的侦查工作,现任职于同市财政司的邓肯·麦特森先生办公桌上的电话刺耳地响起了,在近代美国史上最有名的杀人事件之一的“挥动的手之谜”渐渐地被揭开了。根据吓得脸色都变了的费尔南德斯和凯西的描述,圣马提奥县的警司兼法医保罗·谢里登博士来到了现场,并马上给圣弗朗西斯科当局打电话请求支援。在半月湾国道旁的山间河床发现一名美貌的妇人的尸体,推断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穿着讲究、高档、精致。上下都是上等面料的浅藏青色服装、戴着小的扎有蓝色丝带的礼帽、高档的毛皮外套、黑色丝袜、流行的高跟鞋,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的女人都能变成美女,这里有着这样一种说法。这名妇人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美人。 看着托尼这副较劲的样子,本打算事后再来嘲笑他,凯西将车倒了回去,顺着托尼疯狂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凯西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身体被冻住了似的停了车。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白日梦。正对面重叠的岩石间露出了一只白皙的手,好像指着天空,僵硬地随风摇摆,看上去就像在招手一样。根据观看角度的不同,有时像悬在半空中,有时像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托尼·费尔南德斯就这样向警察和新闻记者介绍着当时发现的情况。 “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有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还在对我挥动着!” 没有歪曲事实,只有某种异样的感觉。被可怕的感觉驱使着,两人静静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朝着谷底,从干涸河面上的岩石处走了过去。并不仅仅是一只手悬在半空中。等待二人的是能带给全美国公民震撼的恐怖和秘密。应该说是尸体举起了手,希望有人能发现她。手,是一个年轻女性白皙的手。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呢?尸体掉在了岩石间,如果稍微偏离可能会完全看不见了,手就像长在地面上一样从岩石缝里伸了出来,就这样被托尼注意到了,并因此闹出了一场耸人听闻的大事件,直到最后将犯人逮捕。 受害者皮肤柔软雪白。脸部和手都保养得很好,指甲也是最近才修整过的。她至少也是来自社会中流以上的家庭,整天生活在室内。谢里登博士细致地进行了尸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位女士是从上方二十米处的半月湾国道坠下的,从面部的许多细微的擦伤可以看出都是外伤,没有发现其他致死的原因。对可以判明死者身份的钱包、手提包和戒指等随身物品再三验证后都没有任何的发现。这样一来,事件就变得更神秘了。第一,这个女死者到底是谁?是自杀?是他杀?是意外?不管怎么说,她到底为什么会死,或者说死因是什么?为什么在那里、为什么会被杀,是谁杀了她?仅仅只是一只手,一下就给警察和百姓的心中留下了这么多的疑问。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虽然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但是这事情也太奇怪了,没有发现匕首或者刀具,没有勒痕,甚至没有明显的外部伤痕。就如前面说的,只在脸上发现了轻微的擦伤。谢里登博士和警察一行人干脆把尸体搬到了殡仪馆,试图对死者的死因和身份验证做出进一步的调查。贴身内衣、内裤上的所有洗衣店的标签全部被撕下来了,还有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因为怕漏掉什么细节,他们甚99lib?至将注意力放到了衣物的细微处。如果想知道死因和确切的死亡时间只有对尸体进行解剖。于是他们决定在第二天早上由圣马提奥驻联合海军队军医W.C.查蒂斯塔少将主刀,与验尸官W.A.布鲁克共同进行这次解剖。 这时圣马提奥的一名叫做琼·雷诺克的巡警的一份报告引起了搜查官的注意。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在星期六的下午,在十八小时之前的星期五的夜晚,在雷诺克巡警巡查的时候,从后方来了一辆光亮的高级汽车,行驶到他旁边时,司机对着巡警问道:“这附近有没有旅馆。” 雷诺克巡警答道:“沿这条路往前走,有一家圣马提奥旅馆。” “直走?” 雷诺克巡警点头回答了司机的问题,顺便瞟了一眼车的后排座,有一男一女疲惫地坐在后面。女的低着头躲避着巡警的眼光,压低了声音小声呻吟着。半夜,荒凉的乡间小路。即使是细小的古怪也逃不过警察的第六感,雷诺克巡查向司机挥挥手飞快地坐上车并踩下油门。 “是的,一直走,但是现在老板应该已经睡了,我和你一起去把他叫醒。” 去旅馆的途中,司机自言自语地告诉巡警,发动机好像有点奇怪,早上出发前得修一修。雷诺克巡警先到了99lib.旅馆并叫醒了老板罗巴特·马格。到了旅馆后,女的好像在强忍着剧痛咬着牙发出呻吟声。用“B.Hoy及妻子圣罗泽市”之名做了住宿登记,然后男的就带着女的回屋了。雷诺克完成任务后就回去了,这时正好是凌晨三点。这份报告被送到圣马提奥总署的时间就是发现“挥动的手”的尸体的星期六晚上,那个男子的怪异让本部所有的人都感到紧张。雷诺克巡警描述的掩着面的女人的体格特征和尸体十分吻合。搜查人员赶到圣马提奥旅馆找到老板马格问话,他说那对男女住在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在自己房间的正对面。那个女的一直哭到早上五点,之后就突然停止了,然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他们就离开了。老板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从那之后也没有再回来过。 第二章 在追查那辆车的下落时,尸体解剖有了结果,事情朝着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查蒂斯塔军医的解剖在星期日的上午九点完成了,其结果使加利福尼亚州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搜索进入了白热化,不仅是圣马提奥县,临近各市的警察都加入了疯狂的搜索。那名女子死于非法手术,而且出自于一位非常老练的妇产科医生之手,手术后不久就死亡了。死亡的原因是手术的操作错误,如果那个时候采取大规模的应急措施,想挽回性命应该是?99lib?很容易的,军医这样解释道: “手术时医生的操作错误是导致死亡的原因。而且再老练的医生有时都会犯这样错误。与其说是操作错误还不如说是失误更好,这给接受手术的女性带来的惊恐和痛苦是非常巨大的。那种情况就应该送医院了。那个医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害怕救了患者的性命自己会暴露,所以干脆就任其自生自灭。”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非人道的,是漠视生命的行为。民众的愤怒也进入了白热化,同时根据这个线索展开了对这个智能犯罪者的大规模搜查。 根据查蒂斯塔军医鉴定,死者已死亡三十六小时,所以是星期五的晚上死的—三月七日星期五的晚上。 手术时有使用麻醉剂的痕迹。肠子里面像清洗过一样干净,女子下腹部内脏上创伤的剧烈疼痛,如果不是因为药物麻醉处于昏睡状态下,是谁都无法忍受的。必须牢牢记住预先使用麻醉剂,这也是后面的一大重点。 最后,查蒂斯塔军医总结道:“发现尸体的位置与手术位置最多三英里距离。这是通过内脏里的凝血量来推断出的。” 为了攻克身份认定这第一道难关,圣马提奥县当局向加利福尼亚州警署请求援助。警察部长怀特和司法主任麦特森商量后,决定由怀特亲率数名刑警前往圣马提奥县。新闻焦点全部集中至这起事件的各个方面,采访记者为了报道事件的蛛丝马迹而满世界奔藏书网走。相关人物和物品的照片都被放大后登上报纸。爱看热闹的美国民众都伸长脖子关注着事态发展。正是因为还不知道女子的来历,所以大家的兴趣更浓。解剖后的尸体被套上了当初发现时所穿的衣物,并拍了照。报社的画家对底片进行了修改后,使照片更加生动。照片被连日刊登在报纸上,寻求线索。另外关于衣物和随身用品的详细描述也出现在了每天的报纸上。 帽子—黑色礼帽,扎有蓝色丝带,彩色贝壳作装饰。外套—藏青色玻利维亚毛皮长衣。插肩袖,宽松的剪裁,相同材质的带子。背后有两排用布包裹的纽扣,里子是蓝色的法国丝绸。 外套下的服装—上衣和裙子分开,都是浅藏青色高级面料。裙子的下摆呈漏斗形剪裁,上装的两侧各一个口袋。衣领处是淡紫色毛毡领装饰,前后都有褶皱,胸口有两长排纽扣。低领。总体剪裁宽松,有腰带,前面是一个黑色的大的金属扣子。 身材和长相—身高五尺四寸。体重一百二十磅。推断年龄二十五岁。亮蓝色眼睛,淡黑褐色头发。细长而精心修整过的手。 特征—没什么特别。最突出的应该是这双形状颇好的美手。 正是这双从地面长出、召唤着托尼·费尔南德斯的“外形颇好的美手”引发的这次事件,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三月十二日,尸体移交给圣弗朗西斯科尸体收容所,辨明身份的线索也公布给了普通大众。这是唯一能确立调查基础的希望。不仅圣马提奥的许多热心人前来辨认尸体,在圣弗朗西斯科也有数千人拥向了尸体停放所。女尸引起了社会的轰动。充满好奇的人们蜂拥而来,女尸前整天都是络绎不绝的人群。巡警严防警戒,疏散人群。场面非常混乱。 报纸上刊登了大量报道。新闻记者将此事件命名为“美手女人的秘密”,实际上单凭这只手,如果是熟知这个女人的人只需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有人说像东方女人的手。说到东方女人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总之是指尖细,手指长,像手工作品一样漂亮。单看指甲就像小孩的手一样小,指尖
就像工艺品一样修整过。小拇指比普通铅笔还要细,可以说更像是一个象牙工艺品。皮肤柔软而白皙,肯定是做过修甲护理的。浓浓的指甲油至今还残留在指甲上。 在此期间,圣弗朗西斯科当局、圣马提奥警局及州检察局通力合作,怀特部长和邓肯·麦特森司法主任作为调查本部的指挥,全力追查女受害者的身份,为检举犯人—实施非法手术的妇产科医生的罪行四处奔走着。 刑警全体总动员,对加利福尼亚州及邻近州年龄相仿的女性家庭进行走访调查,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以半月湾国道现场为中心,对方圆几英里的原野、树林进行地毯式搜索,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女死者的玻利维亚外套价值两百甚至三百美元,并非普通人能穿得起的,相信店家对购买者应该有印象。这样的高档货在乡村应该没有卖的,只有圣弗朗西斯科的少数名店才有出售,这样就比较容易找了,刑警带着玻利维亚外套来到了圣弗朗西斯科奥克兰市附近的女性服装名店。此外,警察还给死者牙齿照了X光。并将牙齿的医疗状态及假牙的详细特征在收音机、各大报纸上进行了公布,待着给这样的患者做过牙齿治疗的医生的出现。 根据雷诺克巡警的报告和旅馆主人的确认,深夜造访圣马提奥旅馆的这对奇怪的男女被列为大搜查的对象。他们离开旅馆的时间和推断女死者遇害的时间大体吻合。这次大搜查出动了来自圣弗朗西斯科警局、怀特部长部下的四位巡警,弗兰克·麦克尼尔、查鲁斯·卡利文、米库鲁·米歇尔和杰克·弗洛伊德,他们专门从这一线索着手进行调查—他们来到圣马提奥旅馆,对半夜造访的那个呻吟的女子和同行男子休息过两三小时的房间进行调查,弗兰克·麦克尼尔在带穿衣镜的衣柜抽屉夹缝里有了发现—沾满血的摇椅坐垫套子和床单。事到如今,同行男女中的男性就被确认为了凶手—痛苦呻吟的年轻女性、血、不明身份的男性、凌晨三点、崖下的尸体,把这些线索连起来,整件事的轮廓就清楚地浮现出来了,在报纸媒体上向全体市民发出关于“深夜的男同行者”和那辆车的公告。从雷诺克巡警、马格店主人和其他旅馆住客口中大致掌握了汽车的特征,根据这些线索,刑侦队专门对停车场和加油站进行询问,力求找出开车男子的行踪。但是线索追查到黎明前就断了,汽车趁着夜色向圣弗朗西斯科的方向疾驰而去了。店主人马格和巡警雷诺都不知道汽车的品牌。只知道是一台非常昂贵的大型豪华轿车。豪华轿车的驾驶室和后座是完全分开的,中间有隔板,可以用作会客和应酬,是特别讲究的上流人士或者老人乘坐的车。嫌疑男性是高个子,面部长而大,非常有立体感的一张脸。穿着也很考究,黑色的软礼帽,黑色的长外套。听了这番描述,该男子身份也符合乘坐高级豪华轿车。为了追查高级豪华轿车在去旅馆前和离开旅馆后的行踪,刑警队对半月湾国道附近的居民进行了逐一询问,终于在国道上旅馆的反方向的一家挂着“泰晤士叔叔的小屋uhams:”牌子的郊外餐馆查到了线索。在案发夜里十二点过后,仿佛有一台高级轿车从餐馆前面经过。车厢内灯光很暗,只看见车内是一男一女。这肯定就是要找的高级轿车,但是这点线索起不到什么作用。 从发现尸体开始已经过去六天了。 圣弗朗西斯科的尸体公示所里,每天都会有几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女性,从入口到出口像传送带一样排队观看尸体的脸。 由于每天都有大批的闲人拥来,而这些人也并非是为了来提供死者身份辨认的线索,所以当局决定在第六天的三月十四日,星期五的早上开始停止尸体的公示。圣弗朗西斯科中央警察署的库雷兰斯·保马斯刑警带着朋友尼克拉斯·奥古里夫加入了参观的行列。当轮到他的时候,他站在装有女尸的玻璃棺前,仔细地盯着死者的脸看了半天后,拉了拉保马斯刑警的袖子,小声说道:“这是那个女的。一定是那个女的。为了证明,让她弟弟过来看看吧。” 第三章 因为说话的声音很小,旁边的人都没有听见,没有引起人群的注意。到这个时候,有名的杀人事件终于看到了解决的希望了。 没过多久,库雷兰斯·保马斯刑警和尼克拉斯·奥古里夫就把那个女子的弟弟带到了尸体公示所。她的弟弟就混在普通人群中观看了尸体,但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事后立刻要求和尸体监察官琼·克雷丁博士见面:“这的确是我姐姐。我无法接受让她如此可怜地像个展览品一样暴露在大家面前。现在请立即停止公示并把尸体交给我。我想把她带到殡仪馆,立刻为她举行葬礼。” 下午两点,警察将参观的人群疏散后关闭了公示所的大门,并贴出了很大的告示:“禁止入内,尸体已经确认。” “她的额头上有一处小的旧伤痕,是小时候从秋千上摔下来造成的。颈部有少女时由于切除肿瘤手术留下的痕迹。”尼克拉斯·奥古里夫对其弟弟的话毫无怀疑。女子的身份被认定了,她名叫伊内兹·伊丽莎白·里德,是红十字会的护士。 恢复和平后,世界大战的战火依然在燃烧着,而且还很激烈。在街头随处可以看见很多从海外归来的士兵。等待着这些归来士兵的只有虚名和失业。这和出征时威尔森大总统的保证完全不一样。承诺去了哪里?约定变了吗?因此,在联合国的各主要城市里,每天都上演着那些曾经跨越法国战线的复员士兵的暴动。这时随着事情的发展,意外被发现的美丽的受害者是在政府医疗机构的红十字会担任护士,并和大战有着关联,这更加引起了大众的关注和好奇心。 这百分之百的报道价值,引起了新闻界的骚动。闲谈的话题始终都围绕着伊内兹·里德被杀事件。普通人的想法、激烈的斥责和小道消息都被传到了警察那里。在美国不论是制度上还是一般观念上,也不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警察是被指责得最彻底的。在日本,人们的想法就彻底不一样了,在这里,警察并不是那么恐怖的,只是由都市生活者共同出资饲养的看门狗,谁都可以给警察激励和忠告。络绎不绝的信件、电话、电报和来访让怀特部长和麦特森主任应接不暇,非常烦恼。另一方面关于伊内兹·里德的材料也越来越多,她的过去成了整个搜查部每个人的常识。 伊内兹·里德女士,二十八岁,加利福尼亚州康特拉·科斯塔郡安提阿镇出生;家中有姐弟二人,母亲早逝,父亲能力有限抚养了男孩而把伊内兹交给了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的佛烈德·芬孤儿院;十八岁时进入奥克兰市的梅里特医院担任实习护士,性格文静,穿着讲究,有一对吸引人的亮蓝色大眼睛;在医院里面很受人欢迎;通过考试并获奖,取得了护士资格;和表姐妹一起参加了联合国大战,一九一八年一月二十三日被编入红十字会,四月十日受命在圣弗朗西斯科的陆军附属雷塔曼医院工作,同年秋,一种恶性流感在美国中西部蔓延,伊内兹被选拔到堪萨斯州福特·莱利陆军根据地医院转职,她活跃在离法国战线更近的地方,十月十三日到达就任地。从那以后就一直在那家医院就职,一九一九年二月十九日,99lib?医院放假四五天,所以她到附近的堪萨斯市去玩,从那以后就一直行踪不明。 那么,试着追寻伊内兹·里德离开福特·莱利陆军医院后的行踪。 她有一位护士学校时的朋友阿格尼丝·怀特住在奥克兰市,她想去这位友人那儿玩,所以让阿格尼丝·怀特给她寄些钱来,阿格尼丝·怀特在放假之前给她寄了钱,二月二十二日她便用这些钱去了阿格尼丝·怀特家。也就是说她曾从郊外的医院去过一次堪萨斯市,但是没有在那里停留而是直接开始了西部之旅。并且在奥克兰市给莱利医院打了电话,请求再休假两周并得到了同意。 在奥克兰市,伊内兹利用假期走亲访友,三月三日她说要去圣马提奥两三天看望一位朋友。在坐上去圣马提奥的火车之前,她还去了一趟已经结婚了的弟弟家吃了晚饭。在餐桌上,伊内兹再三提到“马上将去半岛”。这里说的去“半岛”指的就是去“圣马提奥”。她弟弟的妻子是这样向邓肯·麦特森描述当时的情形的: “姐姐最后一次到家里来时是上周一,三月三日的事情。我们一起吃了饭,她说当晚要到圣马提奥去看望一位朋友,这个星期就见不到面了,但是约定了三月八日星期六一定会回来,那个时候再一起吃饭。” “三周之前,她曾经请假到奥克兰来过,也去过几次圣弗朗西斯科,她身体不是很好,院方也不勉强她,让她想休息就休息。虽然感觉好像有点什么事情,但是我从来不过问太多关于姐姐的事情,也就没有多问了。我丈夫也觉得姐姐的样子有点怪,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人也没有什么精神,除此之外我们夫妇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异常的地方。”这个星期一她本应该回莱利医院,因为已经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了,这一天去奥克兰应该还来得及的。 “但是到了约定一起吃饭的星期六的傍晚也没有见她出现。我以为她一定是回来的时候直接就回莱利医院了,因为在圣马提奥的时间比预期延长了,所以没有时间到圣弗朗西斯科了。总之会从莱利医院给我们来信,因为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伊内兹本该回到莱利医院的星期一,青空报纸上刊登了半月湾国道的恐怖事件。因为从服装和长相的描述上看都非常像,所以我们很担心,但我丈夫说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姐姐身上,所以我就相信是别的人。虽说如此,心里总是放不下,疑惑与日俱增,所以决定星期五亲自去尸体公示所看看。但是,星期五的早上,我和丈夫商量此事,我说看了报纸的报道怎么样都放心不了,所以就让住在奥克兰的朋友尼克拉斯·奥古里夫去帮忙看看。尼克拉斯·奥古里夫便和当刑警的朋友一起去看了。当确定是姐姐时,他们两个回来带我丈夫立即赶了过去。” 拥有一双美手的伊内兹·伊丽莎白·里德的身份就是这样被认定的。 在战争时期,美国警察为了打击外国人犯罪,和宪兵队配合对敌国进行秘密侦查,特别设立了特搜科。目前特搜科没有具体的事情暂且担任游击的任务,所以决定由他们来支援这次事件,另外这次的受害人是红十字会的护士,宪兵队也加入了进来。宪兵上校巴卡详细调查了伊内兹·里德在莱利医院里的品行和人际关系,并向琼·F.莫里森少将汇报了结果。琼·F.莫里森少将是圣弗朗西斯科、奥克兰、圣马提奥一带的第九连队区长官。 搜查本部、特搜科、宪兵队三方在暗地里秘密合作,在堪萨斯州和福特·莱利搜查关于伊内兹日常生活的点滴。圣弗朗西斯科警察部长怀特此时发表声明: 如果有必要的话,不惜动员全部的力量投入此次的事件中。非法进行手术失误后,明知道如果进行抢救的话就能挽回生命却没有进行急救处理,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伤者在痛苦中死去,且忽视该人到底是谁,单从犯人是一个职业的妇产科医生这点来看,这次的事件性质是本州史无前例的、非人道的、令人憎恶的犯罪行为。本官发誓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死者讨回公道。 搜查本部的意见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主张直入主题,犯人对伊内兹·里德实施非法手术,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受害人在痛苦中死去,为了掩饰罪行弃尸于灌木和岩石的山谷间并逃走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哪里的医生?这一派希望直接能找到犯人;另一派的最终目的也是一样的,但是采用的是间接法,首先要找到那个令未婚女子怀孕的情夫,作为一个男人有责任要把那个医生找出来。顺着这个思路调查下去的话,和伊内有关系的医院里的军医们、住院治疗过的士官们会被无辜列为怀疑的对象,冷不防地变成被评论的对象,其中有些人会无辜地蒙受着损失。雷塔曼和福特·莱利医院的十几位年轻军医、将校对这一事件所产生的副产物只能是报以苦笑,摇着头无可奈何。有一个叫史密斯的福特·莱利医院的少佐,因为警察在调查伊内兹留在奥克兰亲戚家的私人物品时发现了写有史密斯少佐家庭住址的字条,便给少佐所在部队的司令官打了电话询问他平时的品行,并通过邮局调查休假期间伊内兹和少佐之间的电报、书信等其他重要的通信往来记录—发现了史密斯少佐给伊内兹发的电报: “上次说的钱已经在今天中午汇给你了。请告知所乘坐的火车。” 这一事实在报纸上曝光后立刻引起了骚动。有妇之夫的少佐和红十字会女护士的情事、怀孕、堕胎、军纪的败坏—史密斯少佐几乎被认定为伊内兹的情夫,甚至是杀人犯的共犯。电报里说的钱是指邮寄的七十五美元,新闻记者从邮局找出这些情报并且刊登了大幅的照片,少佐解释这些钱是发工资前向她借的,由少佐代为保管的伊内兹的存款的一部分。但是这样的解释对于新闻界来说明显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摆脱不了被怀疑的命运,各家报纸都用显著的标题报道着此事。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少佐歇斯底里的辩解声被群众激昂的声讨声完全淹没了。他越是急躁越是被人怀疑,无奈地接受着长官的审问。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老婆带着孩子逃回了娘家,对他完全死了心。 第四章 “查理,我昨天在警署待到很晚才走,努力地想了很久,试图抓住伊内兹事件的关键。” 圣弗朗西斯科的侦探局里,召开着由邓肯·麦特森主持的搜查会议。现在被任命为交通部部长的查理·加夫当时还是麦特森部下的一名普通刑警,他也参加了会议。 麦特森转向加夫刑警说道: “纵观所有的报告,其中之一就是建议根据直接线索去寻找发现。我想我是带领着以宪兵队为中心的陆军那一大班子走了弯路。不管怎么说,我们将事件单纯化分解一下,可以分为这三点。第一,尸体是在离圣马提奥市不远的半月湾国道下的石崖下被发现的;第二,根据解剖的结果可以知道是因为实施堕胎手术失误而导致死亡的,尸体是从附近的场所搬运过来后被遗弃的;第三,伊内兹在离开圣弗朗西斯科时曾经对弟妹说过‘要去圣马提奥两三天看望一位朋友’—从这几点分析,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我的观点和你的一样。线索应该还留在圣马提奥市。应该从圣马提奥市着手。” “是这样的。加夫,圣马提奥市才是整个事情的中心,换句话说,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就是对死者实施非法手术的地点。因此,在这个地方一定有着一些不能抹去的证据。我们要找的医生也躲藏在这里!可能还有护士。” 但是,如果从圣马提奥开始重新进行搜查,我们应该从哪里着手?是从那些开设在安静普通居民住宅区,只接待熟人介绍的患者的高级诊所着手,还是从那些后街小巷里的门口挂着毫不起眼的牌子、专给穷人看病的小诊所着手,或者是从那些大规模的正规医院着手。贫民区的诊所?保健院?疗养院? 加夫刑警抬起了头。 “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麦特森主任继续道,“这样一来,有一个事实别忘记考虑进去了。伊内兹从其弟弟家出发后就直接去了圣马提奥,而且坐的是晚上的火车。从这点来看,这个行程都是和那位医生约定好了的,也许还有人到车站去迎接她。但是这次她请假是为了去西部,之前伊内兹从来没有去过圣马提奥。从这点上看,加夫,你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最后出发去圣马提奥之前和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医生商量好了的。” “正是这样的!有可能是两个不同的医生,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医生,这都是不矛盾的。总之,是家住圣马提奥的圣弗朗西斯科的医生,在圣马提奥有分院或经营着保健所,或者是有朋友在圣马提奥当医生,并且互相介绍患者的—也就是说要找出在圣弗朗西斯科当医生并且和圣马提奥有关系的人。” 但是在圣弗朗西斯科当医生并且和圣马提奥有关系的人也不少。因此,麦特森主任和加99lib?夫刑警,从圣弗朗西斯科和圣马提奥两方面开始着手调查。加夫刑警去了圣马提奥,游走在各个医院和保健院之间。对那些有着一定社会信誉的医生和那些不受好评的医生做了一个统计表。同时,麦特森留守在圣弗朗西斯科,在全市中搜索有可疑的医生,发掘其中和圣马提奥有着联系的人。然后将双方的调查结果进行比照,一定会有所发现的。这是谁都没有考虑过的方法,所以也是唯一有希望的解决方法了。 一切搜查都是秘密进行的。 这位查理·加夫刑警的精力和忍耐力都是值得信赖的。他因为漂亮地解决了发生在圣弗朗西斯科的莫雷事件而享有盛名。果然,加夫在圣马提奥的活动也非常引人注目。在进入圣马提奥不久就和地方检察厅厅长施瓦特见了面,并得到了县医生会会员,在同市行医的H.斯特克曼博士的介绍信。 在前往会见博士之前,加夫借来了圣马提奥职业分类电话簿并抄下了圣马提奥市内外其他医生的住所和名字,并把列表带到了斯特克曼博士那里,向他逐一询问表内人员的人品和作风等情况。对其中五位不论在公事还是私事上都非常优秀的医生博士做了记号。相反,对那些差强人意的医生也用铅笔做了记号。接下来,加夫逐一访问了那五位被推荐出来的优秀医生,让他们分别评价那些被标记为差评的医生。参考五人的独立意见,那些差评的医生?99lib.中多次被点名的两三人就出现了。这五位好评的医生中排第三的是马金顿博士。下午三点左右,加夫来到了马金顿博士的诊察室门口并告知来意,打开了医生列表准备询问那些受差评的医生的情况,这时马金顿博士好像想到了什么: “事实上,我听说了一件怪事。不知道是否有帮助,但是我还是说说吧。这是四五天前来我这玩的、住在圣马提奥海兰敦街的我的妻妹说的。” 在海兰敦街我妻妹家隔壁一条街上的一栋建筑物里,最近可以看见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的身影。妻妹经常会从那栋楼房前走过,对于突然在里面出现的护士的身影感到有些奇怪,这个房子好像换了主人,前不久一直是空着的。可能是新开了一家疗养所—马金顿博士的妻妹是这样想的。 博士的话仅此而已,但是凭着新闻记者和刑警所谓的第六感,加夫觉得有情况,他立刻坐上出租车去了海兰敦大街。具体地址马金顿博士知道。海兰敦街六一五号。 这是一个面积相当大的两层住宅。楼下的窗户可以射入足够的阳光。从外面看像是一户住家。按了门铃后没有人答应。去敲了隔壁六二一号的门,主妇L.C.史怀哲走了出来,从她那里获知屋子在三月一日之前住着一名叫鲍恩的人,有一天早上搬家了。就在当天的下午四点左右,来了两位妇人。围着房子转了很久,每一个门和窗都敲了一遍,因为全部都被锁上了,最后两位妇人只好来到史怀哲夫人家借梯子。史怀哲夫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借给她们的时候,其中一位妇人发现楼下浴室的窗户没有锁,她们二人就从那里进了屋子。虽然史怀哲夫人感到有些奇怪,但那时她认为两位妇人可能是由于一时失误错把自己锁在外面而感到为难和着急。不过也只当是看了场热闹,史怀哲夫人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从那之后一周的时间里,史怀哲夫人时常会看到新搬来六一五号的住户的身影。但是仿佛不希望有人能近距离和他们交往一样,楼下的窗户和窗帘都紧紧地关着,只有从开着的二楼窗户才能看得出是有人在住的。史怀哲夫人所知道的邻居家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个六一五号房子里有一股异味—查理·加夫刑警再次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再次回到房子玄关处检查窗户的情况时偶然发现的。
九九藏书
在石台阶上的门垫下夹着煤气公司的缴费信。这是收费员来时因为屋内没有人而留下的。打开信来一看,是寄给一位名叫F.弗朗西斯夫人的煤气费缴费单。积极的加夫刑警立刻拿着信来到了煤气公司,果然发现在99lib?三月三日煤气公司受理了海兰敦街六一五号的F.弗朗西斯夫人的申请,希望从三月六日开始能提供天然气。 公司接待员H.W.詹森接待了她。他还记得答应在三月五日和七日两天里去海兰敦大街六一五号家中打开已经停止的煤气管道。当七日再去时,出来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护士,而且屋里有一股很强烈的麻醉剂的味道,詹森立刻就觉得有些奇怪—他告诉加夫刑警屋子里的味道很像医院。 有希望了。顺着这条线进行下去会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加夫刑警这.99lib.样想着。他从煤气公司借出了有弗朗西斯夫人署名的申请书,立刻去了自来水公司。 搬入空置的房间后,既然申请了开通煤气,那么肯定也必须申请开通自来水。自来水公司到底又有什么情况呢—美国的自来水公司都是私营的。 自来水公司听说是圣弗朗西斯科的刑警,便派供水部的部长艾尔·邦德亲自出来接待。 第五章 根据艾尔·邦德提供的信息,海兰敦街六一五号是从三月五日开始供水的。拿出申请书一看是F.戴维斯夫人的署名。拿出之前煤气公司申请书的签名—F.弗朗西斯夫人的字迹对比,几乎一样,应该是出于同一个人的手。字体较细而且右倾,感觉是女性的笔迹。 这样一来,调查网一点点收紧了。 她们在伊内兹被杀前不久搬进来,又在事发后再次搬走。屋内散发着医院特有的药品的气味。她们是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F.弗朗西斯夫人和F.戴维斯夫人。 看了加夫刑警的报告后邓肯·麦特森主任和鉴证科科长阿道夫·哲鲁紧急赶到了圣马提奥。他们和加夫砸破窗户后进入了海兰敦街六一五号房子内。 屋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主人搬走时很匆忙。屋内一片狼藉。客厅的暖炉里,烧剩下的破布和纸张的灰堆得高高的,好像是在离开前烧毁证据的痕迹,其中还有烧了一半的吸了血的脱脂棉球,这一切都被屋子的墙壁沉默地看在眼里了,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整个屋子里,无论哪个房间都留着烟头。是红封印牌的香烟。从烟灰缸、盘子、笔筒到地板和炉子中到处都是这个牌子的香烟烟头,足有数百个。另外在桌子和窗框上、毛毯上到处都星星点点,看得出是没有熄灭的烟头放在上面留下的新痕迹。一定是有人在这个屋子里,神经质地、焦虑不安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在通往厨房的走廊的一角发现了一只女式鞋子。 哲
鲁在家具、门把手和室内光滑的表面提取指纹,虽然不像照片那样形状完整清晰,但是多少还是有所发现的。检查二楼的卧室时,发现原本有两张床的,现在其中一张不见了。不见的那张,作为重大的线索—“血床”被发现了,是在地下室被发现的。只有床架靠墙放着,和其他的物品上的灰尘相比,这张床架明显是最近才被清洗过的。正因为被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反倒引起了注意,把它搬到明亮的地方再次进行检查时发现内侧留有少许黑色的斑点,是啫喱状的、新的、凝固的血渍。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就是手术的地点—犯罪现场,真正重点的事情从现在才算开始了。首先要先找出租了这所房子的医生,这一点目前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麦特森和哲鲁就这样返回了圣弗朗西斯科,再次把这边的调查工作都交给了加夫刑警。 另外在前面出现过的地方,地方检察厅厅长富兰克林·K.施瓦特也给加夫提供了帮助。 根据加利福尼亚州大法院的法规,对于实施堕胎手术而导致妇女死亡的医生可判处二级杀人罪—虽然从法律上看似乎是有点奇怪的条文,在常识上看却应该是如此的。刑警只需要把这名医生作为杀人犯找出来就行了。 从F.弗朗西斯夫人和F.戴维斯夫人两个女性的名字来看,很明显是同一个人的笔迹。许多拥有多个别名的犯罪者往往都喜欢使用相同的名字。吉姆·布莱克、吉姆·布朗、吉姆·史密斯—而事实上“吉姆”就是他真实的名字,这样的情况也有很多。理由很简单,使用统一的叫惯的名字,一方面更方便,另一方面也减少了暴露的危险。对照这两个女子的姓名。两个都是“夫人”而且以“F”开头,加上其中有一个的姓是“弗朗西斯”。这样看来弗朗西斯并不是姓,难道它就不能是伪装的名?“弗朗西斯夫人”取第一个字的字母F,从“.99lib?F.弗朗西斯夫人”和“F.戴维斯夫人”两个名字的书写上不难看出联系。所有州的护士都被分类进行了登记。从这个里面开始着手找“弗朗西斯·某某夫人”,一共找到了三人。拿着这三个人的照片给问题房子的邻居—海兰敦街六二一号的史怀哲夫人看,她毫不费劲地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在隔壁六一五号出现的护士。这名护士的名字叫弗朗西斯·梅森夫人。 围猎的范围进一步缩小了。猎物似乎就躲在眼前很近的地方。 在圣马提奥北方第一大街九十四号住着一个名叫巴塞克的送牛奶的少年。在六一五号的厨房里看到打翻了的空牛奶瓶的加夫刑警找到了这个少年,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把被害者伊内兹·里德的照片给少年看,没有想到的是艾迪·巴塞克居然认出了她,他说“这个女的”确实是住在“那个家”里,他还给“这个女的”送过牛奶。但是也就送了两天,第三天开始送去的牛奶就一直放在一贯的地方没有人动过。意想不到的收获让加夫刑警欣喜若狂,下99lib.一步就是要查明六一五号这间荒废屋。警方公示了伊内兹和弗朗西斯·梅森夫人两个人的照片,得到的结果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似乎应该就是前不久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两女一男中的两个女的。这样一来,一位医生的轮廓首次浮出了水面,“你们都不认识那个男的吗?”加夫刑警没有抱多大希望地问道。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男的是诺斯科特医生。” 形势意外地好转。圣弗朗西斯科麦特森的部下中的弗瑞德·拉特西和威廉·米尼康两位刑警及女巡警凯瑟琳·奥克拉共三人受命紧急赶往圣马提奥支援加夫。 在诺斯科特医生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警察对他的个人资料进行着收集,包括他的专业技能、信用度、品行、男女关系等。米尼康刑警和奥克拉女巡警分别对诺斯科特医生和弗朗西斯护士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的跟踪调查。搜查工作到这里就截止了,笨拙的美国警察也快速地进行了相应处理。诺斯科特医生,一八九四年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医学部。一九一五年在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市开始行医,同时经营着本州的“Calfax独立诊所”。生意失败之后,他搬到了布雷撒县,不久又来到了圣弗朗西斯科,在霍伊特卡姆宾馆的一个房间里从事诊疗活动。不久就搬到圣马提奥市的圣伊恩斯大街,并兼任同市西部制糖公司的特约医生。他结过两次婚,被捕的时候他的妻子还留在霍伊特卡姆宾馆。 诺斯科特医生以前也会时常做些非法手术,原来在奥克兰时就曾因给一名叫安德森的女性非法进行堕胎手术而导致其死亡,这件事是诺斯科特医生雇用的护士艾伦·弗雷义泽提供的,因此也成为了直接的证据。同时诺斯科特医生曾经找圣弗朗西斯科的杰克逊医生商量过关于伊内兹·里德的情况,并要求一同进行这个手术,但是遭到了拒绝,这样一来就决定了诺斯科特医生最后的命运。 再也不能纵容诺斯科特了。 诺斯科特医生正在圣马提奥的维斯卡露琪餐馆就餐时,加夫、拉特西和米尼康冲了进来,他立刻从餐桌旁站了起来。搜查是秘密进行的,正当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此事时,不经意间犯人被抓获了。最手忙脚乱的就是新闻记者了,都像洪水一样涌向了麦特森主任的办公室。麦特森一时间被铅笔和照相机包围着。这个时候新闻报纸的特别版上都是类似于“红十字会美女护士沉冤得雪”这样的醒目标题,字体大得有些夸张。这是怎样的一种骚乱—表面上是合作关系,实际上却是在互相竞争着,这次被警察抢了先,宪兵队和军部的懊恼是可想而知的。 诺斯科特皮肤发黑,有一张干净的尖脸,身材高大—高五英尺七英寸,体重一百七十磅。从照片上看是典型的美国人长相。他的身体被深深包裹在已经穿旧的黑色大衣里,两眼如喝醉酒一样发红。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少许的良心,犹如赌徒、智能犯、赌马狂等一样冷漠的眼神,让人联想到拉丁人和美国土著人的混合体。为了能拍到一张完美的照片,一队人马杀了过来,诺斯科特如英雄般扬起了手制止道:“请稍等,现在头发有点乱。”说着从衣服里面的口袋取出了梳子,慢慢梳起头发,“让我尽量留下一个完美男人的形象吧。” 照相机的快门声响起了。 诺斯科特把手放在裤子的口袋,笑着装出要掏钱的样子。“请用现金付账。”摄影队里的一个人调侃道。 “一切都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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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决定。”这就是诺斯科特。 首先是护士弗.99lib.朗西斯·梅森夫人,她交代说自己对诺斯科特的罪行完全知情。怀孕五个月的伊内兹·里德要求做非法的堕胎手术。他虽然接受了请求,但是因为在圣弗朗西斯科太引人注意了,于是便决定在圣马提奥海兰敦大街暂时租一所房子,请弗朗西斯·梅森夫人代为准备一切。到了约定的时间伊内兹就过来。没有想到的是在做手术的时候,伊内兹大声地喊叫着,如果让邻居听到就会有麻烦。所以才把她带回医院,在深夜坐上了汽车,毫无目的地到处转。伊内兹无法忍受痛苦,所以在途中去了圣马提奥旅馆休息。那个时候明知道没办法了,还是在欺骗她。诺斯科特趁着天还没有亮离开了旅馆,拿走了一切可以证明身份的随身物品,连内衣上的商标都没有忘记,之后将她丢到了半月湾国道的山谷间。医生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子里,在紧急关头收拾了带血的寝具和床,烧毁了证据,当场将房子里的东西搬得一干二净。二人分别藏在了圣弗朗西斯科和圣马提奥。 诺斯科特抽着雪茄坐在麦特森的面前。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有点神经质似的,就像被大部分保险公司的推销员推荐加入保险一样不能平静,非常得意的样子。 麦特森和他一问一答着。 “圣马提奥的家怎么了,为什么要到那里去租房子?”“租那所房子的人确实是我,正如你所知道的,圣弗朗西斯科的警察非常的麻烦,但是关于杀害伊内兹的问题,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我保持沉默,在整件事情结束之前我只会一直保持沉默。” “事情的经过报告书我可以帮你准备,你只需要简单地签上名就行了,诺斯科特先生。” “如果这样做的话,我的辩护律师会责备我的。我也有法律上的权利。如果有要说的话,律师会说的。”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你想怎么写都可以。总之在公审的时候律师会提出意见的。” 和弗朗西斯·梅森进行当面对证后,诺斯科特的罪行不容抵赖。他被判处二级杀人罪,在圣昆廷监狱服刑十五年。宣布判决后,他对施瓦特说:“我非常清楚,你只是在正当地执行公务,我对你毫无怨恨。请不要误会。我们俩应该可以永远保持朋友的好印象。” 他在圣昆廷监狱服刑期间死去。 和伊内兹有关系的男人到底是谁,至今还是个谜。 第一章 很多人都觉得,在现代都市写字楼里的资深白领们,似乎太不把那些刚入行的、如自己小兄弟般的勤杂工们当回事了。这里所谓的“勤杂工”,是指那些身轻如燕、活跃在商务最前线、有着猿猴般敏捷身手的“办公室少年军团”,又称“办公室顽童”。 他们被随心所欲地呼来唤去。 “服务生,把这份文件送到总务科!” “喂,小子,拿杯茶来!” 而此时,他们或许还在供养着因病不能工作的父亲,还有祸不单行的失明姐姐。为求上进,他们还要翻看笔记本,一直学习到深夜……人生的烦恼真是花样百出。 每当到了有棒球比赛的日子,他们总会以“爷爷要下葬”作借口,避而不去消费。但这招用多了之后,就连他们本人也忘了爷爷一年里死了几.99lib?回。这就是写字楼里面那些小市民的可爱之处。可是,若简单地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勤杂工、小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便是本故事的第一个要点。然而本故事跟现实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对位居勤杂工管理阶层的人士来说,的确是个经验教训。 有这样的人吗?身上被绑了一吨炸药,导火索都点燃了,兀自凝思着接下来的命运,思忖它何时才会爆炸……应该是没有的吧!这是第二个问题。特别是经历过极大焦虑和不安的人,譬如《芝加哥论坛报》社会部的夜勤副经理F.S.雅各布斯先生。 那天,编辑室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篇关于荒谬事件的新闻稿。雅各布斯那新闻业者的神经就像是被烤焦了一样,发出吱吱之响。 —路堡银行的勤杂工维尔·詹金斯拐走了一百万美元的现金,逃之夭夭了! 勤杂工和一百万美元,不折不扣的百万美元!大约相当于眼下的两百万日元呢!那次被拐的现金数额过大,虽未发生在眼前,但有感于此,听说大阪储蓄银行、明治生命、日清生命、仁寿生命这些日本银行在资金的进出上,也变得小心了呢! 据说,被拐资金正陆续被兑换成两百万日元。正是那个平日里被轻蔑、被忽视的维尔·詹金斯
,做出了这样不太可能的行为,打破了平静。这太有趣了。在社会部副经理雅各布斯眼里,突发新闻更是有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效益价值。雅各布斯称此事为“勤杂工与百万美元”,在他的编辑生涯中,该事件简直堪称“鲸鱼罪案”,是像鲸鱼般罕见的大事件了。 一个杂役把全芝加哥的狂热掀到了顶点。光天化日,从银行卷走百万美元,这新闻当然一举撼动了警方和财经界。勤杂工与百万美元!兴奋就像被激起的水波一样扩散着,无论到哪里都是流行话题,虽然那家伙只是个小勤杂工。警察也因此而兴奋起来了,从银行附近到芝加哥全市,像梳头发一般持续搜索着。如此这般,从白天忙活到黑夜,不要说勤杂工本人,就连他的一根汗毛也没发现。勤杂工维尔·詹金斯抱着一百万美元,就像一团烟雾,消散在芝加哥无底泥沼般的大街深处。 在美国,如果有什么事件发生,报社记者就会跟警察一样亢奋起来。可有时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这时记者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制造一些事件出来。所以在发生犯罪等突发事件时,报社记者的动作就会变得有些出格,更有甚者,报社记者竟然学着警官或暗地里或公然地为搜查犯人而疲于奔走,这是常有的事。为公众迅速提供准确新闻的热情和猎取耸人听闻大事件的新闻业者的职业精神,可以驱使他们去任何地方。“喂,勤杂工,你在哪里?”在这样的声音迂回于芝加哥上空的日子里,这座城市确实成了记者们的大舞台。一定要抢在其他报社前面发表查明维尔行踪的报道和照片—把在成捆的美元现钞前瑟瑟发抖的少年维尔的照片在本报上刊载,那可是绝对绝对有必要的事情。这样一来,各家报社给属下的记者们下达了戒严令。记者们恨不能把浑身的侦探细胞散布在各条大街上,并把它们变成无处不在的游击队员,其异常的行为使人感到仿佛是“99lib?第四帝国”陡然降临在了芝加哥。更有甚者,只要不是总统和女佣私奔,或者是在布鲁克林码头做装卸工、绰号为“病毒”的黑人拳击手击倒了杰伊·古尼,像墨西哥革命和克拉拉桃色新闻之类的素材都不会让钢铁之城的记者们动动眼球。这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大事件啊! 这些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编辑室里吆喝着:“服务生,把这份文件送到调查科。” “喂,小子,给我来杯茶!” 可正是这些被看做昆虫一样99lib?的杂役,他们中的一个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一百万美元开溜了。看来那些小混混杂役们,如今真要被高估一下了。 第二章 如果能把少年维尔抓到,那他应该是本地“少年非法百万富翁第一人”,试想一下,抓他的人该能得到多少奖金呀!这怎么能不让记者们急得抓耳挠腮呢!他们做着美梦冲出报社去找寻维尔,一直99lib?t>忙活到深夜。 趁警察不备,如能出其不意地抢先找到少年维尔,那这条新闻岂不更加精彩?各家报社对此抱有极大的期望。为此,盘算好了的报社,不露声色地将维尔的成长经历和婴儿时期的照片、采访维尔家庭时关于他母亲语无伦次状态的报道、维尔母亲的照片、路堡银行及董事长埃德加·萨米尔森的照片、董事长会见记者的报道等如此众多的
素材都整理好了,只等着维尔·詹金斯落网的消息传来。 各种稿件和照片等资料眼花缭乱地铺满了整个办公桌,社会部副经理F.S.雅各布斯先生心烦意乱地在编辑室踱来踱去。夜,深了。 社会部的记者们被全体动员起来,走马灯似的轮番外出查访,在嘈杂的喧闹中,夜色阑珊,可还是没有任何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此时,像是被一只焦虑的大手紧紧攥住的雅各布斯,灵光一闪,一个想法产生了:芝加哥臭名昭著的黑势力,这一天怎么出奇的平静呢?与白天阳光般的市民生活相对照,夜晚的芝加哥则可以说是罪犯的巢穴。被称做“地下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人通过特殊的通信网络,逐个向报社施加影响。因此,在很多事件上,报社往往可以先于警方了解到情况。 这个“地下世界”今天如此风平浪静,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怪怪的。按道理讲,应该跟今天的平静正相反。此时警方加大动作,警察为搜寻维尔,个个都在外面不惜掘地三尺,警局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至于恶徒们,可以说今天正是得天独厚,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严重犯罪的狂澜应该正席卷全市,于是,芝加哥在夜晚本应该变成更加需要严加提防的城市才对。从现有的资料上看,一旦有重大事件发生,警力就会变得稍为薄弱,而此时稍有疏忽就会大小案件频发,警方和报社更是要忙得脚后跟打上后脑勺了。可是,本应该如此的今天,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传来一个案发的消息,整个黑社会都像是为老大的死而服丧一样,静悄悄的。 “这到底是怎么啦?” 雅各布斯长时间地自言自语着—这其中的玄妙肯定与表面的现象不同。在表面不同寻常的平静下,他们一定在干着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想来这是唯一的可能。 “地下世界”暗流涌动,他们难道不会跟眼前的“维尔·詹金斯事件”有什么瓜葛吗?雅各布斯想到这里的时候,编辑室的时钟已经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这时,罗迪·霍尔姆斯—负责报道治安方面的年轻记者拖拉着双腿走了进来,筋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了雅各布斯面前,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好像是一无所获。 副经理雅各布斯提了提神,走到近旁说道:“罗迪,我知道你很?99lib?累了,本来不想说,但还是有个事情要拜托你!” 罗迪·霍尔姆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脸上疑云密布,那表情分明是问:“去哪里,你要说什么?” “来,先坐下。”副经理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就不出去谈了。你可以靠在椅子上,只要动动嘴就行了。还是那个维尔·詹金斯的事,你再从头开始详细给我讲讲。那件事我了解得还是不太清楚,想和你这个最早听说的人聊聊。你到了那家银行后,都看到了些什么,听说了些什么?最关键的是别漏掉那个杂役。我就在这里一字不漏地听。怎么样?”“在疯狂地收集素材时,难免会有些疏漏,再系统地听听一线记者带回的信息,也好再理理思路。”雅各布斯心里盘算着。说不定会出现能够确定黑社会与杂役维尔有什么瓜葛的线索。 社会部青年记者罗迪·霍尔姆斯身材颀长,面容憔悴,在报道治安方面的记者中享有盛名,是人人都知道的狠角色。此时,他身陷椅中,两脚交叉着架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点燃烟头,开始了有关“勤杂工与百万美元”的话题。疲倦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那是正午时分的事情,路堡银行给警局打来电话,我像往常一样溜达到了刑警办公室,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有点不对劲,这电话是打给局长的,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有这种直觉。银行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局长,一定是发生了跟别人不好说的大事。此刻,局长的车子已经发动了,我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上了车,跟着一队刑警来到了路堡银行。他们显然是搞错了,把我也当成了警局的人,不吭声地把我让了进来。 一切,出奇的安静。 第三章 穿过有着一排排接待窗口的勤务室,我们被让到了里面的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萨米尔森此时正被一群银行干部和两个私人侦探围着,不知在干什么。他们围站在萨米尔森那张大号的马霍格尼写字台周围,表情悲壮,像是在等待世界末日似的等待着最终判决。 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有着金币般冰冷的目光、威严而倔犟的老头,这就是萨米尔森。那老头像是很痛苦,缓缓地开了口,事实上他真的很痛苦:“本行遭遇了巨额盗窃,事情就是这样……” 那可是一百万美元,被整整齐齐地拐走了。什么时间?谁会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萨米尔森对此没有任何预感。发现被盗的是一个叫贝卡尔的出纳员。那天中午刚过十二点五分,贝卡尔来到.99lib?存放现金的地下金库,发现原本放置一万美元一捆的架子空了一层,于是大叫了起来。 差不多半小时前,贝卡尔和其他出纳员来的时候,那些钞票还原封不动地码放在那。紧急查对账单和账簿后,证明那笔钱肯定不会划拨到其他地方。哎呀,一定是有贼溜进了地下金库!看来只能这样考虑了,而且,这个贼肯定是来自银行内部的。 银行出了内鬼!谁都在这样想。能立刻把那家伙揪出来就好了! 盗窃巨额现金虽是重大事件,但事情的经过应该是简单的。警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 直到此时,萨米尔森、各位部门经理、私人侦探仍固执己见地认为银行内部没有值得怀疑的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句法国警界的格言不就变得很滑稽了吗? “在没有抓到真正的案犯之前,任何与案件有关联的人,无论其地位高低、出身贵贱,都是本案的嫌疑人。”于是,警察开始了对以萨米尔森为首的银行职员和其他雇用人员的逐一盘查。总经理、副总经理、现金组、出纳组、账簿组、打字员、事务人员,每个人都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盘问持续了两个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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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人沮丧的是,直到问完这些人,那个可疑的家伙也没有被发现。 “把勤杂工都给我叫来!”局长嚷道。 其实,就算是有人怀疑银行有内鬼,谁也没有把勤杂工考虑在内。一个小孩子能拿走一百万美元?这也太不靠谱了。但是,联想到那句格言:任何与案件有关联的人,无论其地位高低、出身贵贱……最终,六个杂役被叫了进来。这几个孩子阴沉着脸,规规矩矩地在局长面前站着,一问三不知。哎!萨米尔森觉得有点怪:一共有七个杂役,怎么只出来了六个? 有一个被点了名而没有应答。这个人就是维尔·詹金斯。即使到了此时,还是没有谁觉得勤杂工维尔有什么不对劲。大家很快就把维尔的事情忘了,继续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分析着这件事,听到局长表示最好把维尔找来时,萨米尔森竟笑出了声: “维尔可是模范杂役,莫非这孩子会盗走一百万美元……”“不能这么说。我倒是挺想见见这位模范杂役。” 局长坚持着。这样才查了一下,有人说维尔出去吃午饭还没有回来。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这回是局长笑了:“这可不像是模范杂役所为呀,我更想见见他了。”萨米尔森立刻吩咐人去维尔常去的附近的小餐馆去找,结果,他今天根本就没有去吃午饭。啊哈,是这么回事吧!一个百万富豪本来就不应该去这种寒酸的小饭铺。他家里的人可能知道点什么吧!电话了过去,是他的母亲接的,“维尔不是在银行吗?”对方反问道。 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叫来门卫,问道:“看到维尔外出吃午饭了吗?” 这是一个穿着灰色制服、佩戴银行徽章的门卫,一脸严肃,像是在努力地挖掘着记忆:“他像往常一样,十二点时从我的身边走过,大概是去吃午饭了吧。” “他没拿着什么东西吗?” “好像是拿着一个报纸包。我想可能是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盒饭,到小饭铺再要杯牛奶一起吃吧。” 至此,“勤杂工与百万美元”终于有了端倪了。再把与金库有关系的人一起叫来! 佩吉和爱费鲁德,这两个会计异口同声地表示,他们看到了正从金库里向外走的维尔,因为他们的办公桌正对着金库的大门,所以这个证言是可信的。 那么,案犯肯定就是勤杂工维尔了! 第四章 另一个叫凯罗什的会计也证实,他看到戴着鸭舌帽的维尔,腋下夹着个不大的报纸包,走在从金库回来的路上。看来所有证言都指向了维尔。关键是时间点完全吻合。美元现钞是在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二点稍过这段时间里失窃的,而该时段里进出金库的只有维尔一个人!接着,他就走出了银行。
也就是说,维尔带着小报纸包走出金库,然后就消失了。最让人困惑的地方,恰恰就是那个“小报纸包”—若将一百万美元扎起来的话,体积会相当大。因此,警察让人拿来一百万美元纸币,摞好了紧紧捆扎,结果正好跟饭盒一样大。 无论是门卫,还是凯罗什,都坚称维尔带出银行的就是那般大小的东西。 “应该没有共犯和教唆者。”罗迪·霍尔姆说道,“那孩子可能是有事进了金库,恰巧九九藏书看见那些现金。大家都说银行应该把杂役与现金分开,以避免这种偶尔的诱惑所导致的冲动。” 平日里,谁也不会过多关注杂役。勤杂工们夹着包裹匆忙地在银行内穿梭,这是四季不变的风景。有的观点认为这样的景象造成了罪犯容易得手的结果。如果正赶上午饭时间,维尔大大方方地走掉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但问题是,维尔从银行里带出的,是一百万美元!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雅格布斯说道:“局长、黑社会、警察和我们这些记者全都眼睛充血地思索如何找到维尔的踪迹,可那些人的目的跟警察和记者完全不同,他们想的是如何把这一百万美元攥到手里!” 听到这里,罗迪把脚收了回来,重新在椅子上坐直。新闻记者的本能猛然被激发了。 “对啦,有一种观点说维尔这小子可能已经没命了,他受到了芝加哥黑势力的劫杀……” “我有个感觉,那孩子拿着一百万美元,无论如何是不会到处乱窜的。像鹫这样的猛禽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食物的。你们都走进了死胡同,你想想看,今天几乎没有警察在外面值勤吧?可偏偏如此的寂静,实际上,这才是最大的危险。我想那个‘地下世界’难道不会全体总动员悄悄地查找维尔,演一出‘百万美元寻宝记’吗?” 为谨慎起见,罗迪立刻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询问今天还有没有其他的事件发生。今天看来真的很难得,芝加哥平安无事。只是刚才在“谷底”发生了一起小型枪击案而已。小型手枪的试射—芝加哥警官用如此温柔的语言来描述一起因手枪乱射引起的骚乱。 前面提到的被称为“谷底”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南霍鲁斯泰德大街的一个区域。那里是芝加哥“恐怖街角”、犯罪魔窟的心脏。外国移民中的失业者像尘埃一样降落到那里,如同掉进了大染缸,被漂染上了凶恶的色彩。打架、凶杀,哪一天没有成为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呢? 可今夜的确很特别。听说了“谷底”的枪击案,雅格布斯的头像是被那把手枪指着“砰”地来了一下。 黑势力终于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罗迪,十万火急,发动车子,去‘谷底’……” 在“谷底”中心附近,一座凌乱公寓楼三层的一间肮脏的房间,这里就是“手枪试射”的现场,满屋是凌乱脏旧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显然是发生过打斗。房间里有一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男尸。问了一下在场的巡警,情况有些令人费解。当时房间里有三个男人,另有三个人一边开枪一边闯了进来,将这名男子击毙,随后驾车逃逸。被杀男人的两个同伙立刻驱车追赶。情况大致如此。 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发生枪击的原因何在?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些仍然不得要领。 被杀的那名男子三十岁左右,外表像个.99lib.工人,掏了一下口袋,里面有张剪裁下来的晚报,是一篇题为《勤杂工与百万美元》的报道,并附有一张上下对折的维尔的照片。停在楼下的大片车辆中,突然有两辆车发动,并一前一后向麦迪逊大街的方向疾驰。雅格布斯和罗迪·霍尔姆斯立刻追踪上去。 虽说电影不如以前流行了,可电影中飙车追逐的场面还是很受追捧的。路堡区在麦迪逊街的东面,由此一直向北,穿过林肯公园,这是一条到达霍鲁斯泰德大街的近路。在这里,果然从不远处传来了手枪的射击声。 第五章 从威尔逊大街刚一拐进榭利登道,就看见两辆汽车发疯般地从眼前飞驰而过,转眼间就看不到踪影了。在拂晓的寂静中酣睡的人们被枪声惊醒,纷纷起身一探究竟。 德文街到了!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刚才的两辆车还是不见踪影,躲到什么地方了呢? 这里已快出芝加哥城了,郊外的房子变得稀疏起来,道路的两侧是农田和草地。黑亮的柏油马路已走到了尽头,车胎开始把小石子碾轧得飞溅起来。 雅格布斯和罗迪四处张望着,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不久,一片像是林中牧场的地方出现在了眼前。 再往前走是一条小路的入口,黑漆漆的。 这时,在树木的间隙中,隐约可以看到停在道边的汽车顶部。他俩没敢贸然行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没听见枪声,雅格布斯向罗迪努99lib?努嘴,俩人悄悄地离开了汽车。俩人用手拨开挡着的灌木,向前摸索着,不久手触到了一辆车的车身,这肯定就是那些家伙丢弃的。看起来没人,走到近前,从迹象上看应该是五个人分乘两辆车。两人抬头四下张望,蓦然看到穿过对面堤坝的小路上,有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蓝色牛仔裤的高个子男人,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这人一只手拎着一把手枪,另一侧的腋下夹着一个帆布包似的东西。 那人一瘸一拐地走着,腋下的小包也随之一上一下地移动。他看起来像是负伤了,走两三步就要停一下。最后,险些摔倒,他用手撑着树干,可能正在逐渐失去意识。就算是靠笔和腿吃饭的记者,打九九藏书起架来也不能输。 想到这里,雅格布斯和年轻人罗迪交换了一下眼色,不要命地扑了上去。看起来问题不大,对手开始挣扎了几下,终于被摁倒在地上。那人在地上还在拼命反抗,却抵不过两位记者的神勇发挥。看来没这两手,也吃不上记者这碗饭。把那人紧扣的手指掰开,打开帆布包,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事情同时发生了。 正如预想的那样,一百张一万美元整整齐齐地扎成一捆。美元完好无损,那个勤杂工维尔·詹金斯又如何呢?还有,这一百万美元怎么会落到这个男人手里? 好歹让那男人上了车,两人保护着一百万美元返回了警局,直奔前台。 “局长什么时候上班?” “因为维尔的事情,局长昨天整夜没睡,忙得没回家,一直待在警局,现在不能会客。维尔抓到了,正在审讯。”“抓到维尔啦?在哪儿抓藏书网的?” “他倒在了威斯特·塞伊得德街的小巷里,神志不清,好像是被什么人打了,还抢走了钱。” 听到这里,二人拖着那个筋疲力尽的男人,直奔局长室。局正在厉声审问一个面色难看、身材瘦小的男孩,他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闯入者。维尔头上缠着绷带,整张脸上满是眼泪和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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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押在雅格布斯和罗迪中间的那个大个子男人,维尔像是挨了揍似的大叫起来:“就是他,就是那个家伙!”看到这情景,那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挣脱束缚他的手,逃出屋外。警官过来把他按在椅子上。 “就是这个男人和另外两个人抓的我。他们用棍子之类的东西打我,之后就抢走了钱……”维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陈述着。 那男人也害怕了,随即开口坦白:“我们也和你们警察、记者一样,分头去找这小子。寻找中,我和另两个伙伴发现了他。打了他一顿之后把钱抢走了,带着钱回到了‘谷底’的家中。没想到其他三个人闻到了味儿,跟着闯了进来……”雅格布斯和罗迪对视了一眼。 “下面的事就像你们已经知道的那样,发生了枪击,之后我们去追赶。那些浑蛋错把你们当成警察了,一个劲地猛跑。我腿受了伤,连人带一百万美元都被你们抓到了。”此人—汤姆·奥尔,别名克莱姆·辛德勒—突然笑了起来,从局长和雅格布斯开始,将房内众人扫视一圈:“啊哈,拿着一百万美元,尽管时间短了点儿,可你们哪位曾抱着自己的一百万美元走过一步?” 这种骄傲与快感,少年维尔·詹金斯也感同身受。他此时正与汤姆·奥尔相视无语。 所以,纵然是勤杂工,也一样不容小觑啊! 第一章 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夏末秋初,炎热一如既往。至九月八日,秋老虎兀自肆虐未休。 时值一九〇二年。 博洛尼亚市里,有一栋属于波马蒂尼伯爵的府邸。九月八日清晨,伯爵隔壁家的人从睡梦中醒来,突然就闻见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意大利人本来就喜欢议论是非,遇见这种怪事,自然就开始议论起来。 人们用鼻子吸了吸气:“哇,这味道也太难闻了吧!”“到底是哪儿来的臭味啊,闻得我胸口都疼了!” 阳光渐渐猛烈了起来,臭味也越来越浓了。经过四处搜寻,众人发现臭味的源头好像就是隔壁的伯爵宅邸。平时宅邸里住的是伯爵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可现在他们都出门去了。伯爵到乡下的领地视察去了,夫人则带着孩子们去威尼斯旅游了,宅邸里理应空无一人才是。 人们为此争论不休。时间流逝,恶臭越发刺鼻。宅邸入口处的小房间里,有个守门人一开始坚决不承认有臭味,可到最后实在瞒不住了,又改口说好像是有股怪味。面对人们的质疑,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自称他只管看门,臭味从哪里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还是不让别人进门。 于是,镇上一些有识之士找到了当地的卫生官反映问题。可是,意大利人最喜欢搞形式主义了,手续多得不得了,效率非常低,一直拖到傍晚才把该问题传达到市里的卫生部。而且,这个城市比较偏僻,许多人都是身兼数职。市议会议员兼治安官兼卫生部长特里奥·穆里(他与伯爵家的关系密切,是姻亲,稍后详细说明)深知此事绝不简单,遂向警方报告了情况,事情自此始有转机。穆里本人亦率部下赶到了伯爵府。到了99lib?一看,只见府邸大门紧锁,阵阵恶臭扑鼻而来。大家撬开门锁,终于进入室内。果然,眼前正是一幅血腥的惨状。伯爵倒在门口,周围一片血迹。他的颈部、胸部、手腕上都有刺伤的痕迹,死状极其惨烈,肯定是被人杀死的。而且刀伤实在太多,要杀死一个人根本不用刺这么多刀。根据这两点,穆里和同行的警官们都认定杀人犯一定是个疯子。 卧室里还留有搏斗的痕迹。小镜子、烟草盒、珠宝箱都被摔坏了,散落地上。珠宝箱是空的,衣橱和旅行袋也都被人翻过,地毯上扔满东西,连路都没法走。在一张四脚朝天的椅子下面,搜查人员找到了伯爵的钱包。不过,最吸引警员们的是一瓶喝了一半的葡萄酒,床边的小桌上还有两只玻璃杯。这说明伯爵家来过客人,伯爵还倒了葡萄酒招待这个人。而且,这位客人一定是女性,因为床上有一条定做的高级内裤。在寝室里喝了酒,脱了衣服—不用说,她一定是个妓女。也就是说,在被残忍杀害之前,伯爵正和这个女子享受春宵一夜呢。虽然警方还不确定该女子的身份,可是她应该也是抵抗过一阵子的,因为墙上还留有她的血手印。 线索就只有这些。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一起单纯的杀人事件。从这些线索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伯爵被抢劫了。正在和妓女共度春宵的伯爵遭到了强盗的袭击,被强盗拖出了被窝,刺了好几刀。伯爵一路追到门口,可还是倒下了。犯人应该有两到三个人。 那么,那个目击了杀人全过程的女子究竟是谁?这是警方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从床上发现的内衣可以判断出她的生活十分奢侈。可是墙上的血手印只能提示她是个女子,没有其他用处。穆里让人把血手印的照片复印多份,分发给负责搜查的各位警官,可是也没能引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能够进入伯爵的寝室,还留下了这么高级的内衣—她一定是所谓的“高级应召女郎”。可是警方查到这里就陷入了瓶颈。难道要把博洛尼亚的妓女都找来一一审问吗?不可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正当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种新的可能性浮出了水面。那就是,床上的内衣是凶手为了99lib.扰乱警方的视线故意留下的。也就是说,“抢劫”也是一种假象,真正的动机其实是“怨恨”。而且伯爵家里被盗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流入市场。警方仔细调查了博洛尼亚当地的当铺、古董商人,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从伯爵家里偷走的东西。首先,介绍一下本篇中将要出现的人物吧。 弗朗切斯克·波马蒂尼伯爵—意大利豪门;手握大权的天主教徒;拥有社会、政治地位的青年贵族、富豪。特奥德琳达·波马蒂尼伯爵夫人—出嫁前的名字是琳达·穆里;穆里教授的女儿。 奥古斯特·穆里教授—博洛尼亚医科大学校长;上院议员。 特里奥·穆里—穆里教授的儿子;伯爵夫人的亲哥哥;第一个冲进杀人现场,发现惨死的妹夫;身兼市治安官、卫生部长、市议会议员,头衔很多;为了给妹夫报仇,负责指挥此次搜查工作。 塞奇博士—穆里教授的助手。纳尔迪博士—著名外科医生。罗吉娜·伯内特—特里奥·穆里的小妾。 全市最著名的医生、上院议员奥古斯特·穆里教授,自然是博洛尼亚上流社会最受瞩目的人物。他的千金.99lib.t>,特奥德琳达小姐芳龄十九,才貌双全,是博洛尼亚市最受欢迎的姑娘,求爱者无数。不过特奥德琳达小姐可是志存高远。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她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一定要等到一个又有财又有权的人托付终身。这已是博洛尼亚尽人皆知的秘密。 一八九一年,琳达·穆里(特奥德琳达的爱称,只有家人和朋友才能这么叫)和朋友一起去帕杜亚市旅行,邂逅了年轻的伯爵弗朗切斯克·波马蒂尼。她立刻被伯爵的财富与英俊的相貌所吸引,主动出击。伯爵也积极回应了琳达的感情,为了她决心放弃美酒佳人陪伴的单身生活。他立刻向穆里教授提亲,与琳达举办了婚事。老教授当时并不赞成这桩婚事,觉得两人间并无真正的爱情,只是年轻的琳达被对方的财富和地位蒙蔽了双眼,但这毕竟是女儿的心愿,无法阻拦。他很担心未来女婿的状况,曾私下派人调查,发现此人极为好色,尤其喜欢找那些低俗的妓女。而且“波马蒂尼”家世代都是保守党,是著名的反对派。穆里教授是位科学家,是共和派人士。意大利人本就喜欢议论,在政治问题上尤为敏感,考虑婚事时也要把政治立场考虑在内……但是,两个年轻人最终突破了一切障碍,举行了婚礼。.99lib. 两人度完蜜月后,在帕杜亚的别墅定居了。大女儿玛利亚和大儿子吉奥瓦尼诺都是在帕杜亚出生的。 表面上,伯爵一家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伯爵去罗马的时候,都会给夫人送去充满爱意的信件。在外人眼里,伯爵夫人也是幸福无比。可是,她心中其实痛苦不已。正如她的父亲穆里教授担心的那样,与丈夫在阶级上的不同,以及习惯、价值观的差异,不会随着婚礼烟消云散。夫妻俩三天两头就会吵架,琳达的美梦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当时的意大利经常出现政治破坏家庭和睦的情况。丈夫是极端的反动主义者,而妻子却是先进的共和论者—这其实并不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政治主张,只是自己碰巧生在了这样的家庭中。可就是政治取向的不同,在波马蒂尼夫妻间造成了一道鸿沟。 最让人头疼的是,伯爵的放荡并没有随着婚姻生活的开始而结束。婚后不久,伯爵就开始夜夜笙歌。他经常去罗马和博洛尼亚的夜总会,左拥右抱,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在儿子出生后,伯爵的行为越发荒唐,硬是说自己是被迫结婚的,当时并不情愿。他带着一群女人跑去齐瓦尼加的别墅过日子,留下夫人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管不顾。 痛苦中,夫人曾给教授写过一封信,信中如此写道:“我那弱不禁风的健康,娘家的名誉,子女的教育,我的思想、信念、家务……我奉献给他的一切,现在都成了他折磨我的工具。” 第二章 然而,伯爵固然有错,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早在结婚前,十六七岁的她就跟父亲研究室的助手,也就是父亲的徒弟塞奇博士有了关系,成了远近闻名的丑闻。 这位塞奇博士年近四十,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经常出入穆里家,和琳达的关系十分密切。终于有一天,穆里教授看不下去了,把塞奇博士逐出了师门,与他完全断绝了联系。琳达的哥哥特里奥·穆里和塞奇的关系很好,为了他在父亲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琳达也哭诉了许多次,可都没有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穆里家与塞奇博士都处于绝交的状态。一八九五年,波马蒂尼伯爵觉得在帕杜亚住腻了,带着妻子孩子搬到了博洛尼亚的府邸中。夫人觉得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娘家也在这里,能经常与父亲哥哥见面了。可是,正是在博洛尼亚,发生了这起悲惨的事件。 夫妻俩的关系在帕杜亚的时候就不好,搬到博洛尼亚之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伯爵发现了一种折磨妻子的新战术,那就是把孩子们与夫人隔开,而且把孩子往夫人不希望的方向培养。为此,夫人特别痛苦,找父亲与哥哥商量。他们听了之后怒气冲天,劝琳达立刻与那个“耶稣会教徒的小哈巴狗”(穆里家的人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伯爵的)离婚,回娘家生活。可是夫人为了孩子,没有同意。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夫人能咬牙离婚,离开伯爵家,情况可能会好很多。 这时,运般的邂逅出现了。那位卡罗·塞奇博士出现在了琳达·穆里—波马蒂尼伯爵夫人的面前。伯爵夫人前去卢斯科尼伯爵夫人家拜访的时候,在客厅里偶然遇见了塞奇博士。琳达几乎快把这段学生时代的罗曼史给忘了。可是塞奇博士并没有忘记少女时代的琳达。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的魅惑技术,勾起了伯爵夫人心中的欲火。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了。对塞奇这样的老手来说,勾引伯爵夫人简直是小菜一碟。不过,这一次夫人犹豫了整整半年。然而,她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其实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且性格还很刚烈。她再次向塞奇奉献出了全部。可是夫人一旦通奸,立场就变得非常不利了。 可能是因为夫人心中有愧吧,她在与塞奇重修旧好之前,给伯爵写了一封信,希望能99lib.够完成离婚的法律手续。她说这样的状态再持续下去,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还不如离婚来得干净。夫人抑制着感情,可怜巴巴地写道: 切斯克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的出身是我们面前的一道鸿沟,我们越是努力想要在一起生活,就越是不幸。 我对你的感情—爱情,对我这种会为了爱人奉献一切的人来说,是不够的。我不能把心中所有的感情都奉献给你,想必你也是不会接受的吧。我越是想要努力爱你,你就越是会不愉快。我越想爱你,就越是觉得不满足。我想要更多的爱。所以我现在非常不幸,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是,刚结婚的时候,我真的是很尊敬你,很爱你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是个感情细腻的人。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好人没错,可是对我却缺乏关心,这一点削弱了我对你的爱。藏书网 你轻视我,对我不理不睬。而且你还因为我的娘家对你的恶评,对我的理解和同情也不闻不问。 你觉得我像我的父亲和哥哥一样,是拥有自由思想的共和主义者,是坏人,是国贼。而且你还说你本来就不想和我结婚。说当年是我主动诱惑你,与你发生关系,所以才不得不与我结婚—我的后台就是我的父亲和哥哥—简直就是被迫结婚的。切斯克啊!我们的婚姻究竟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是,我其实并不想写这些,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那些美好回忆。可是你的言行却伤害了我,让我自暴自弃。我现在已经脆弱不堪了,脆弱到不能战胜肉体的诱惑了。现在有一股巨大的感情浪潮朝我袭来,我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全部奉献出去了,我在感到恐惧的同时,却也感到了一丝喜悦。 特奥德琳达 然而,对伯爵来说—哪个国家的伯爵都是如此—教义与家族荣誉高于一切。现在夫妻只是暂时分居—永远的暂时分居—所以他完全没有理会妻子的离婚请求。 妻子是妻子,自己归自己,为所欲为,愈演愈烈。 丈夫不在,情夫自然乘虚而入。塞奇博士常常前往伯爵府邸。然而,当伯爵在罗马患上热病的时候,夫人还是立刻赶到了丈夫身边,不分昼夜地照顾他。看到这幅景象,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希望夫妻俩破镜重圆,博洛尼亚教区的长老斯瓦帕主教还特地为他们举行了一场“和好仪式”,伯爵也勉强回到了夫人身边。朋友们的计策成功了,但好景不长,两人性格不合,一切都于事无补。两人住在一起,关系越来越差,很快,伯爵就在博洛尼亚恢复了荒淫无度的生活。见状,夫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也扯下了道德的面具,和塞奇博士打得火热,日夜享乐无边。弗朗切斯克·波马蒂尼伯爵府邸成了博洛尼亚市民厌恶的风月场所。夫人和塞奇博士每晚都会举办宴会,那些行为不端的绅士淑女都会来参加,一直闹到次日早上。当时,附近的居民都给伯爵寄信,提醒伯爵要注意。伯爵立刻考虑到了“家族荣誉”。深夜,正当宴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伯爵突然回到了家中,客人作鸟兽散。第二天早上,伯爵就带着孩子们出发去了威尼斯,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今后我们一刀两断。” 丈夫既然去了水城休养生息,那妻子自然也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她也立刻离开了博洛尼亚,前往瑞士。同行的人竟然是她的哥哥特里奥和哥哥的小妾罗吉娜。三天后,她又发了一封电报叫上了卡罗·塞奇。两人以夫妻身份在苏黎世住了一段时间,随后前往德国达姆斯塔特。两人前往当地的药店,塞奇博士以研究为借口,购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两周后,夫人若无其事地前往威尼斯,与丈夫和孩子团聚。塞奇和罗吉娜则回到了博洛尼亚。 两个月后,也就是十月八日早晨,弗朗切斯克·波马蒂尼伯爵被人发现惨死在自家门口。 警方将问题看得太过简单,一开始调查就碰了一鼻子灰。他们曾多次改变搜查方向,可还是一无所获,只是找出了一堆戏剧性的要素:不幸的婚姻、不被爱的妻子、第三者、永恒的三角关系,以及丈夫的离奇死亡—一般来说,人们都会同情寡妇,大家都觉得那位为所欲为的伯爵只是遭了天谴而已。 然而,一九〇五年八月十一日,让意大利全国都目瞪口呆的审判,在巡回法庭开审了。被告席上坐着的,竟然是伯爵夫人特奥德琳达·波马蒂尼、她的哥哥治安官兼博洛尼亚市议会议员兼卫生部长特里奥·穆里,以及那位花花公子卡罗·塞奇博士。这场审判旷日持久,从去年十月就开始了。三人的罪行确凿无疑,如何量刑却成了人们争论的焦点。警方之所以会逮捕夫人,实因夫人的父亲穆里教授向警方提供了线索,可他们并不知道治安官本人也有共犯嫌疑。虽然意大利是个盛行秘密结社的国家,但该事件在那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伯爵夫人到底有没有参与伯爵杀害案呢?这还是一个谜。 警方自然想到要向伯爵夫人了解一下情况,然而伯爵夫人的哥哥考虑到妹妹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带着她到瑞士散心去了。于是,事件就陷入了死胡同。新闻还给这起事件起了个名字叫“博洛尼亚事件”,宣称这起事件的谜底永远不会被揭开。过了一段时间,案情突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某天早晨,穆里教授来到警察局,要求与负责的搜查科科长谈一谈。警察局的局长出来见了教授,只见老教授神色慌张,喘着粗气。 他说道:“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杀害波马蒂尼伯爵的人,其实就是我儿子特里奥。我和他弟弟里卡尔多亲自前往瑞士,问出了事实的真相。”一开始警察并没有将老教授的话当真。他们觉得教授是受了打击,精神不正常了。可是他们调查下去后发现,老教授说的话合情合理,很有可能就是事实,警方立刻重视了起来。老穆里教授说,为了除掉妹妹的仇敌,特里奥·穆里杀死了波马蒂尼伯爵。他的小妾罗吉娜也是共犯,她负责勾引伯爵,给特里奥制造机会。二人进入卧室之后,特里奥就偷偷溜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伯爵。 警方本希望教授能够保守秘密,直到警方正式公布消息,可是老教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走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条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博洛尼亚。特里奥·穆里从瑞士回来,刚跨过国境,就被警方逮捕了。本来警方准备找齐证据再逮捕他的,可是现在实在是等不了这么久了。 伯爵夫人寄给哥哥的信件也成了证据。信中写了伯爵荒淫无度的行为,而且在信的最后,伯爵夫人如此写道:“哥哥,请你救救我,把我从这个恶棍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吧!”特里奥一定是看了这封信才下的决心。从伯爵的伤痕和行凶的工具来看,犯人也绝不会是单独犯案的。 第三章 市议会议员兼治安官兼卫生部长特里奥·穆里,接到有关恶臭的报告,第一个冲进伯爵府,发现尸体的就是他。被任命为事件总负责人,为妹夫讨个说法的也是他。他其实就是凶手,人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被惊得目瞪口呆,即使是热爱议论是非的意大利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杀了人,自己再发现尸体,自己还要当侦探。侦探小说里倒是经常见到这种模式,可没想到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被逮捕的特里奥在署长面前承认了一切罪行。可是,他就是闭口不谈自己还有共犯。 “我没有杀人,那是正当防卫。我为了让妹妹过得更幸福,作为长辈去质问伯爵,可是他竟然污蔑我和父亲,以及我们整个家族,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最后开始动手。他手里拿着小刀企图攻击我,我为了自卫,就抢过他的刀,一不小心把他给杀了。可能当时我因为怒火中烧,多刺了几刀,回过神来才发现大事不妙,于是将现.99lib.场布置成遭到抢劫的样子,把旅行包里发现的一条女性内裤放在了床上,造成是有一个女人做内应,让两三个男人进屋行凶的假象。”接着,警方还发现穆里教授曾请求那桑先生包庇自己的儿子。那桑先生是一个叫福利梅森的强大结社的支部长,手握大权,他拒绝了教授的请求,所以教授只好去警察局投案。在多次搜查波马蒂尼伯爵府之后,警方发现了几封信,其中有一封出自女性之手。 亲爱的伯爵大人: 感谢您邀我赴宴。切莫忘了约定。 这封信正是罗吉娜写的。特里奥·穆里硬逼着她写了这封信,并要求她在行凶后将这封信放在卧室中。罗吉娜被警察一吓,就什么都招了。他说自己和特里奥·穆里、卡罗·塞奇博士,以及纳迪博士潜入了伯爵府邸,等待伯爵回来,联手杀死了伯爵。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纳尔迪博士还亲自前往了佛罗伦萨。罗吉娜和特里奥则负责制造抢劫的假象。 不久,纳尔迪博士也被逮捕归案。他的证词和罗吉娜基本一致,却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伯爵夫人的情夫塞奇博士,而他只是共犯。塞奇博士答应,只要他帮忙,就会给他一百二十英镑。 “你为什么要当共犯?”警方如此问道。 纳尔迪博士悠然答道:“我那时正好需要一百二十英镑。”这时,警方还没有意识到伯爵夫人和伯爵的死有着直接联系。然而,纳尔迪的供述让警方产生了怀疑。夫人已经回到了博洛尼亚,住在父亲家。九月十四日是周日,刑警前往教授家,希望夫人能协助调查。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吧?我比古往今来的任何女人都要爱你,简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卡罗啊!我爱的,我相信的只有你一个!希望你也能想着我,我永远属于你。” 情书本身十分普通,而且事件也落入了俗套。夫人和塞奇博士的关系得到了证实。伯爵夫人琳达也成了杀人嫌疑犯。然而,到了审判的那天,犯人们却推翻了最初的自白。特里奥·穆里宣称主犯是塞奇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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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马钱子毒死了伯爵。塞奇博士当时还没有被逮捕归案,于是警方立刻将塞奇带来问话。可是他却说特里奥·穆里是在瞎编乱造。“可是,你的确和伯爵夫人有恋爱关系吧?” “这我并不否认,我现在还爱着她。” 说得真是明明白白! 警方还发现塞奇和伯爵夫人在达姆斯塔特的药店购买了马钱子,可是博士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博士家一个叫特蕾莎·波奇的厨师作证说,博士曾经给小羊注射过马钱子测试效果。收购了那头小羊的肉铺老板也上法庭作证了,可是博士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意大利人一碰到法庭手续之类的东西就特别有耐心。预审就花了整整两年。证据堆得像座小山一样高,证人也是数不胜数。博洛尼亚的大主教、帕尼茨鲁迪将军、大学教授、医生,还有一些闲杂人等,总共四百多人。在意大利,一个人被杀要动用大笔的国家预算。 骚动还在继续。 一九〇四年十月十一日,巡回法庭的审判拉开了帷幕。这场审判一直持续到了次年的八月十一日,成了意大利最受人瞩目的充满戏剧性的审判。许多爱凑热闹者为了一睹伯爵夫人的芳容,甚至将法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年风情万种的伯爵夫人,现在早已憔悴不已。罗吉娜因为长期坐牢腿脚不便。卡罗·塞奇和纳尔迪博士都驼着背,路也走不稳了。变化最大的是特里奥·穆里,他原本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是因为长期坐牢,运动不足,胖了不少,脸颊的颜色就像蜡一样,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审判长德吉奥,警司斯特拉齐奥尼。意大利人嘴上功夫了得,审判起来精彩无比。伯爵夫人的辩护人是加瓦格利亚,特里奥·穆里的是阿尔贝尔与费里,卡罗·塞奇的则是波齐亚尼。费里和波齐亚尼都是有名的社会主义者。审判长、警司和律师都光顾着宣传自己,甚至还有不同的政党加入了这场审判,宗教团体也在法庭上发言了。也难怪,当时的意大利被称为西欧的“中国”。波马蒂尼伯爵的三个孩子也被带到了法庭上。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现在法庭上,夫人心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许多人批评说这种做法太不人道了。 夫人的辩护人加瓦格利亚起身强烈反对:“控方完全不顾伯爵夫人作为母亲和女性应有的权利,竟利用她的孩子们……” 警司的起诉理由长达两万字,可见这场骚动是何等可笑。起诉书从琳达的少女时代讲起,从与波马蒂尼伯爵的恋爱到结婚,一五一十全都写了。南欧出生的法官念的时候,要是能再绘声绘色一点,肯定比看小说还有趣,没准会跟看戏一样。 特里奥·穆里的辩护人费里,是当时意大利社会党的领袖。他主张事件的受害人—生前荒淫无度的伯爵本人—才是罪魁祸首,而所有被告都是无罪的。当然,没有人把他的理论当回事。著名的隆布罗佐教授当时尚在人间,动不动就对报社记者说需要鉴定一下特里奥·穆里的精神状态。他认为这个兼治安官兼卫生部部长的市议会议员精神有点问题。而且,教授还称伯爵夫人的精神肯定是失常了,罗吉娜等人也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这简直就是说被告里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嘛。 “伯爵夫人拥有自己无法驾驭的激情,已经陷入了一定程度的痴呆状态。听说她曾经写过剧本,那个剧本的故事情节十分不自然,是个特别残酷的悲剧,这也正说明了她的情绪倾向。” 接着,博士又道:“一个人写出的故事,不管是小说还是戏剧,只要所有登场人物最后全都死了,那就说明此人已经进入了疯子的领域。” 反动主义者与宗教相关人士也加入了法庭审判,借机对穆里教授一派代表的自由思想家们施加压力—有人也提出了这种意见。整个意大利一分为二,展开了唇枪舌剑。报社记者与警司大吵大闹,审判长与穆里教授破口大骂,双方律师扭作一团,到最后整个法庭都被搞得乱七八糟。唯一让大家会心一笑的东西,竟然是伯爵家中搜出来的旅行包。包里搜出了四千余张“春宫照片”。警司和律师一看到这些照片,立刻和好如初,争相传看。可怜的是被杀的伯爵,死了以后还坏了名声。后来,卡罗·塞奇博士承认杀人案是他一人所为,顶下了其他人的罪名。伯爵夫人在狱中还出版了一本《无罪!—琳达·穆里的记忆》,销量很好。她对情夫塞奇的态度非常气愤,从女监狱送了一封绝交信到男监狱去。所谓“最大的爱”云云,似也不过如此,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了。 一九〇五年八月十一日,法院终于作出了判决。特里奥·穆里与皮奥·纳尔迪博士被判三十年徒刑,伯爵夫人与卡罗·塞奇博士各判十年,罗吉娜则是七年。但罗吉娜早在判刑前就得了精神病,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这场审判持续了整整四年。犯罪集团中的一个人居然是治安官,还参与了搜查工作。意大利人再怎么喜欢秘密与犯罪,看到这种奇怪的事件也不免目瞪口呆。然而,琳达夫人到底有没有参与伯爵被杀案呢?这依旧是一个谜。 第一章 约翰·希区柯克在纽约市哈得孙河上的拖船上工作,是一位普通的年轻船夫,正是他发现了本案中的尸体。 一九一三年九月三日早晨,约翰正百无聊赖地站在“神谕”号的船舷边晒太阳。突然,他发现河上漂着一个可疑物体—或许,本案的被害者正是想要通过“神谕”号来表达自己的不甘与控诉—这奇怪的东西乘着秋风,漂到船边,看上去像是一个日本常见的布包裹。但这里是美国呀,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布包裹呢?包裹上印着艳丽的花纹,里面好像装了很重的东西。拖船没有活儿干的时候,约翰自然很闲,这个包裹立刻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抄起网兜,用钩子把包裹钓了上来。 他把湿淋淋的包裹放在甲板上,发现包裹的布其实是一块枕巾,上面的花纹也很罕见。西方的枕头很大,枕巾自然也会很大。包裹里的东西好像是圆形的,枕巾只打了一个活结。约翰蹲在甲板上,盯着包裹看了很久,最后用脚踹了包裹一下。一踹,包裹的结就松开了,整张枕巾都摊在了甲板上。约翰盯着包裹里的东西看了两三秒,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 哪知秋日暖阳照耀下的包裹里,竟是女性尸体的一部分。人们常把没有四肢的雕刻作品称为“躯干”(Torso),而这块尸块正是这样,只有胸腔以下的下腹部与性器官,两腿都被切去,看上去就像个不可思议的多毛动物。.99lib.约翰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还以为是做白日梦呢! 不钓不知道,一钓吓一跳。纽约市内的哈得孙河里经常会漂着死尸,但发现这样的包裹还是第一次。听到船夫的惨叫,船长立刻赶到甲板,.99lib.结果也吓得目瞪口呆。他立刻将船全速开回岸边,拉响警笛,喊来了水上警卫队的巡查。约翰向他报告了发现包裹的全过程。警官看了看甲板上的尸块,立刻给纽约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搜查科的约瑟夫·A.法劳特警探立刻赶往现场。围绕着这块女性尸体的调查拉开了帷幕。这起凶残的案件,震撼了整个北美大陆。 法医伊斯拉尔·法伊巴格负责对尸体进行解剖。虽然可供解剖的尸体不多,但通过这些尸块,也能发现许多有用的线索。法医认定,死者是名年轻女性—确切地说,这是年轻女性身体的一部分。死者怀孕七个月,马上就要生产了。因为是下腹部,法医只能检查生殖器官。年轻的母亲与腹中的胎儿—这样的案件越发残忍。伊斯拉尔·法伊巴格的证词听上去像是预言家的预言,可是事后证明,他的证词
完全属实。 伊斯拉尔·法伊巴格在报告中写道:“凶手先切下死者的四肢,然后沿着胸膈膜将腹部分为两部分。这说明凶手具有丰富的解剖知识和一定的手术经验。” 一部分刑警认为,犯人很有可能是名外科医生。然而,名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总会和法医唱反调—不唱反调的话,故事就没意思了。法劳特警官也有着独到的见解,他根据自己的推理,派手下搜寻线索。和身着西装、头戴鸭舌帽的日本刑警不同,美国警察都穿着短上衣,左胸上还缝着一枚银色徽章。他们大多身着便服,叼着卷烟,或是嚼着口香糖—当时可能还没有口香糖—刑警们前往电车车站、酒吧和公园的长椅,忍耐着报社记者的嘲笑,搜寻一切可能的线索。警方撒开了搜查网。法医称死者死后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警方动员所有警力,希望能在证据被毁灭前将凶手逮捕99lib.归案。法拉特警官自告奋勇,担起了最麻烦的任务—查清死者身份,确立犯罪嫌疑人。死者怀有身孕,凶手一定是胎儿的父亲。不管动机是金钱还是感情,总之大家都会联想到胎儿的父亲。法劳特警官挑了三位能干的手下负责此次搜查工作,这“三巨头”就是詹姆士·奥尼尔、弗兰克·卡萨萨与理查德·麦克纳。约瑟夫·A.法劳特本身也是一位能干的警探,在二十世纪初期的纽约市警方记录上常能看到他的名字。他们的搜查方法与古代捕头无异:向普通百姓打探消息,顺藤摸瓜。 第二章 法医认为凶手拥有高超的外科技术。然而,三位警官对法医的见解不以为然。 “屠夫也会用小刀切肉,不一定要局限在外科医生上。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查出那块枕的出处。”三位警官商量之后,作了这个决定。?99lib. 法劳特与其他三位警官一起定下了搜查方针。这时,女性死者的另一部分又从哈得孙河里被捞了起来,立刻就被送往搜查科。这一次,尸块是用建筑用烟油纸包着的。尸块是在河的下流,由水上巡逻队的一艘小型蒸汽艇发现的,距离约翰·希区柯克发现尸块的地方很远。 法医一眼就认定这两块尸块属于同一名死者。 新发现的尸块是尸体的胸部,两个小碗一般的乳房也完好无损。警方还是没发现尸体的双手与头部。但无论如何,尸体的躯体部分总算是凑齐了,只缺四肢和头部,就好像雕塑家经常用来训练的胴体像一般。肩膀下方长有腋毛,而下腹部中央也有阴毛,两种毛发硬度、颜色一致。尸块的双乳微胀,下腹部突出,肤色白皙。通过这些相同点,法医确定这两块尸体属于同一死者。法医认为,新发现的尸块体现出了凶手高超的手术技巧。 一部分刑警认为用来包裹尸块的建筑用烟油纸更重要,认定凶手是建筑工人、技师、建工
、泥水工等从事建筑行业的人。而法劳特和他的三人组则认为包裹最初发现尸块的枕巾更重要。一般的枕巾都是白色的,这块枕巾的颜色却非常鲜艳,还有大块格子花纹。会选择这种布料当枕巾的人,品位一定很奇特。何况枕巾的布料可不便宜,岂止不便宜,这种布料在普通的布料店里都买不到!那是一种特制的布料,应该是高级床上用品商店的商品。使用这种枕巾的家庭,估计是上流社会。会使用这种色彩鲜艳的枕巾的人—无论男女—必定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这种人在日常生活中一定也有独特的个性,定会吸引周围人的眼光。只要加大调查力度,总能听到一两条有用的线索。法劳特与他手下的三位刑警经过思考,得出了以上结论。 搜查的第一步至关重要。刑警们决定从枕巾开始调查。要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再从分尸的手法入手,对附近的肉店与外科医生进行调查;或是从烟油纸这个角度,清查建筑业人员。 法劳特警官将那块重要的枕巾切成四块二寸见方的布片,作为样本。他们将市内所有的床上用品店列成一张清单,四人拿着样本,分头进行调查。四个大男人拿着布片,每天从早问到晚。这一调查方针立刻引起了其他刑警的批判。人们指责他们的搜查是“徒劳,白白浪费时间与精力”,是“值得纪念的愚蠢行动”。还有报纸声称法劳特把这起重大刑事案件当成儿戏。 “神秘女尸事件发生后,当局立刻对合众国的纺织业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真是可敬可畏!” 当时,报纸将这起案件称为“被肢解的女尸之谜”(The mystery of the Dismembered Woman),闹得满城风.99lib.雨。床上用品、窗帘、地毯的销售商、制造商,大大小小的工厂、样本室、零售商遍布全市各地。纽约是个很大的城市,平民区里的商业地区就不用说了,市中心也有许多独立的商业街。即使他们四个人分头调查,可要一间间调查这些店铺,也是一桩力气活儿。四个人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一栋大楼走向另一栋大楼,进行地毯式搜索。他们走进事务所讯问销售商,向销售商取证,敲响零售店铺的大门。他们要寻找杀死怀孕中的情妇并将其分尸的男人。事件的起因在卧室的枕头上,枕边发生的罪孽,自然要先查清枕巾的来历。然而,事情进行得99lib?并不顺利。每个深夜,四人总是失望而归,回到警局重开作战会议。 法劳特警官的第六感告诉他,只要沿着“
枕巾”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就一定能到达终点。 “如果我在纽约找不到织布、卖布的人,”他也有些丧气了,“那我就算踏遍全美国的工厂,也要找到!不管要花多少年,我一定要把布的出处查清楚!” “可恶!”法劳特就像是有声电影的主角一样,骂了一句。 第三章 然而,他们调查了很久,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所有接受调查的商人都说从没见过这种布料。他们也都赞同说这种枕巾的布料很好,比普通的枕巾用的布料要高级许多。根据城里经验丰富的织布工说,这块布原来不是用来做枕巾的,可能是某位太太心血来潮,把这块色彩怪异的布改造成了枕巾。如果真是如此,一切都将变得不可预测。枕巾这条线索几乎是断了。接受法劳特调查的织布相关人士都
劝他放弃这条线索,换个角度试试看。法劳特警官在这起案件发生之前,对枕巾简直是一无所知,然而在调查的过程中,他对枕巾的制造过程、销售过程等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逢人就说:“枕巾这个东西啊……”然而,仅靠这些,是不能查清死者身份的。 枕巾的调查进行了很长时间,是时候出现重大突破了。法劳特警官终于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 法劳特警官一直没有放弃对枕巾的搜查。他终于有了回报。他们几乎跑遍了清单上的所有商店,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就在此时,法劳特警官来到了哈得孙河对岸的布鲁克林区,那里有一座小纺织工厂,他找到工厂的销售负责人布什,向他出示了布片样本。店员与负责人一眼就认出了这块布:“这是我们厂的产品,绝对不会错的。” 法劳特喜出望外。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负责人对这块布的印象很深:他们因为这块布,吃了不少苦头。 法劳特趁势问道:“这么高级的布料,一定是提供给一流商店的吧?” 说不定这起事件正是
发生在腐朽的上流社会—一九一三年的上流社会,确实非常腐朽—的丑闻。然而,负责人布什的回答大大出乎了警官意料:“不,这不是什么高级枕巾。这块布虽然是我们生产的,可是我们最后卖给了城里的三流小店。” “啊?你们没有卖给高级商店?” “没有,要真能卖给上流社会的人倒好了,唉!”负责人遗憾地说道,“我们原本的确是那么打算的,所以才会用这么好的布料。这种布料我们以前从没用过。织出来的料子,绝对没的说,可就是花纹太难看了。颜色也好,花纹也好,都很失败。太花了,有点儿俗。上流社会的人肯定看不上。搞到最后我们一块布都没卖出去,真是愁死了。这些布料在我们的仓库里整整囤积了两年,最后还是决定折价出售,处理给了普通的杂货店。” 既然卖出去了,应该会留有票据吧。还是说……“那……有没有账本……” “应该有,我去找找。不过,都是现金交易,票据可能被我们清理掉了。”负责人走进办公室里,找了起来。幸运之神再次站在了法劳特警官这边,负责人找到了送货票据的复印件。从布什的仓库发到了哪些店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总算找到了重大线索。 包裹是在哈得孙河里发现的,从地理位置上看,地处哈得孙沿岸且靠近曼哈顿城区的小店比较可疑。搜查范围一旦缩小,接下来的搜查工作就轻松了不少。根据布什提供的送货清单,警探们来到西部住宅区的小店,一家接一家地调查。这项调查并不费力。清单上的大部分店铺都没能卖出一块布,进的货都还放在仓库里,数量也和清单上的完全吻合。很多店铺都以“跳楼价”出售这种布料。不过,布料在有些店铺卖得还是不错的,但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买走的,买家的身份和住处也能查到。刑警们紧接着对这些买家进行了调查,哪知他们都能立刻拿出当时买回家的布,数目也和销售记录上一致。 调查至此又陷入了瓶颈。法劳特与他的三位部下很可能是空欢喜一场。他们要找的人很明确:在小店买了布,却无法提供给警方,也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人。这种人才是警方要找的嫌疑犯。然而,刑警们在调查过程中没发现类似人物。不行了,这条线索到头了,难道真要从其他角度来搜查?就在此时……一位名九九藏书叫乔治·萨奇的男子,在西区八号大街上,经营着一家销售室内装潢用品的小店。 第四章 这位乔治·萨奇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只要是来买过东西的人,他都会事无巨细地记下来。法劳特与卡萨萨刑警来到店里,取出样本给他看了看。 “你有没有从布什的店里进过这种枕巾?” “啊,这个啊!根本卖不出去啊……哦,不对,好像卖了两块。”老板如此回答道。 “你知道那两块枕巾卖给谁了吗?” “当然知道。他们是……” 据说,来买枕巾的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根据店老板的观察,两人结婚的时候好像非常匆忙,所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女的很年轻,还有些姿色。男青年很有诗人气质,甚至有些神经质,总之有些奇怪。他身材高大,脸色苍白,就像病人一样。褐色的眼珠散发着激情,令人印象深刻。萨奇老板的叙述非常详细。枕巾的送货地址是布拉达斯大街的一栋公寓。据说两人在那栋公寓里租了一间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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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号是三楼三十八号。除了枕巾,他们还买了一些小家具。萨奇还清楚记得房间里的情况与两人的态度。 终于找到了!法劳特与卡萨萨警官立刻从萨奇的小店赶往布拉达斯大街的公寓。 两位警探最享受的就是案件取得重大突破的瞬间。 事件发生九天了,在这个周六的早晨,警探们通过“枕巾”这一条线索,终于找到了布拉达斯大街二一一号。两人发现这栋公寓的房间小而精致,里面住的都是些手头富裕的店员或小学老师。管理员兼看门人则住在地下室。警探们立刻找到他,打听九九藏书了住在三楼的那对小夫妻的情况。 据说,他们是八月三十日搬来的,的确是新婚宴尔。然而,管理员除了在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帮他们搬过一次家具,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两人好像经常出门游玩,平时都不在家。这栋公寓里,每天早晚都会有服务生推着小车收各个楼层的垃圾。只有这对年轻夫妇住的三楼三藏书网十八号房,从来没有扔过垃圾。据说他们只是回来睡觉,平时都在外面吃饭,所以基本没有垃圾。 警探还向公寓的其他居民取证。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她们曾在这对夫妻刚搬来的时候见过他们两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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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时,三楼的那个房间里亮过两三次灯,可之后房间里就没动静了。这两天更是连开门的声音都听不到。 警探敲了敲门,果然没有人应。直觉告诉法
劳特刑警,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然而,管理员非常顽固,硬说这对夫妻已经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没有他们在场,不能把备用钥匙交给警方。卡萨萨刑警见状,便威胁他说,我们是警察,有权进去,你要是不给钥匙,我们就撞门进去,说着就摆出一副要用蛮力撞门的架势。管理员这才老老实实交出了备用钥匙。 警探们走进房间,环视四周,越发肯定没找错地方。地上摊满了女人的衣物和日用品,床上还放着一块鲜艳的枕巾,和哈得孙河上打捞起来的包裹布一模一样。萨奇说他卖出了两块,还真是一点儿没错。被子被揉得乱七八糟,被套也不见了。 法劳特走进浴室一看,更确定了这里就是惨案的现场。搪瓷浴缸里,有无数褪色了的斑点。警官根据长年的办案经验断定这是人类的血迹。 看来,凶手一定清洗过犯罪现场,却因为太过仓促,留下了许多痕迹。 警方总算发现了犯罪现场:布拉达斯大街二一一号,公寓三楼三十八号房。 警方从一块枕巾,查出了有关“神秘女尸事件”的重要线索。 然而,查到这里,法劳特警官突然没了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毫无头绪。他一直以为只要能找到案发现场,就能发现许多线索,可现实并非如此,这让法劳特顿时没了方向。就在这时,卡萨萨警官在起居室发现了一个行李箱,行李箱里装着一个女用手提包,包里的小夹层里有一张类似证书的纸片。他在行李箱里还找到了一沓书信,这让法劳特又看到了一丝光明。 信的收信地址如下: 美国纽约市第二大道 圣伯尼菲斯教堂 教区事务所 安娜·奥姆勒小姐 警官一共发现了十一封信,其中有九封信上印有匈牙利的邮戳,另外两封则是从纽约市内寄出的。 而那张证明则是纽约市颁发的结婚证,很常见。证书的颁发日为六个月前,也就是一九一三年二月二十六日。然而,结婚证并没有填满,右上侧的“经办人”一栏还是空着的。不过从另外一张教堂的结婚证明中可以看出,这对年轻夫妇凭这张结婚证,在教堂里举行了正式的婚礼。 他们从市政厅领到这张没有填满的结婚证之后,在教堂里举办了婚礼。 第五章 第二张结婚证也很常见,是由公认的牧师出具的证明。证明上写道:“圣伯尼菲斯教堂牧师馆内,安娜·奥姆勒依据罗马天主教教会的教义与仪式,在神坛前举行婚礼,其婚姻有效,特此证明。” “卡萨萨,这事可怪了,”法兰特盯着结婚证看了许久,“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他们两个因故不能结婚,女方怀了私生子,男方想让她堕胎,见她不肯,就只能把母子俩一起解决掉。可是照这张结婚证来看,他们居然真是夫妻!”“结了婚就是夫妻啊!” “你胡说什么呢,他们半年前就结婚了,既然是夫妻,怀孕了也没什么问题,这说明我的预料完全错了。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当侦探了。” 法劳特从附近的分局调来了一位警官,负责守在公寓。他和卡萨萨则赶往第二大道的圣伯尼菲斯教堂。教堂的牧师名叫J.S.布朗,教堂里除了他,还住着他的妹妹(帮忙干点家务)和一位女佣。周六下午,法劳特与卡萨萨造访了这三个人。 看到法拉特手中的结婚证,神甫点点头说,安娜·奥姆勒小姐年方二十一,以前在这所牧师会馆里当女佣。她于一九一〇年圣诞节从匈牙利来到纽约,带着伯母的介绍信来到了这所教堂,从那之后一直在教堂里工作。她出生于匈牙利的奥登堡,由虔诚的伯母一手带大。通过伯母的朋友,安娜移民来到美国,住在教堂里,在布朗神甫的监督下工作。 从一九一〇年十二月直到次年夏天,她一直都在教堂里工作。之后她辞职离开,然而在一九一二年感恩节那天又回到了教堂,希望能继续在教堂里工作。神甫和妹妹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而且她干活儿也很麻利,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安娜一直安然无事地在教堂里工作,直到八月三十日失踪。据布朗神甫说,安娜突然说自己结婚了,要和丈夫一99lib.起去俄亥俄州,之后便飞也似的逃跑了。此后,神甫和神甫的妹妹都不知道安娜身在何处。 安娜在纽约只有一个亲戚,是个叫伊格拉的表兄,他就住在教堂附99lib?近。据说安娜经常上门做客,他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内情。“那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吧。”说完,神甫起身要走。可是法劳特在牧师馆还有事要做,他必须问清楚安娜·奥姆勒住在牧师馆的时候,她的情夫有没有上门拜访?或者有没有对她心怀好意的男人?比如附近的年轻人、教会的信徒、助手、传教士,一切出入教堂的男子中,有没有可疑的人? “不,没有,绝对没有。”神甫、神甫的妹妹与女仆斩钉截铁地说道。尤其是女仆,她与安娜同住一间房,对安娜的生活了如指掌。 那么,布朗小姐与女仆说不定能认出安娜的尸体,也就是那具无头女尸。 他们平时的生活十分简单,每天进出教堂,虔诚地祈祷。听到法劳特提出认尸的要求,三人坐在椅子上,吓得动弹不得。 女仆平时和安娜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总该记得一些安娜的身体特征吧,比如黑痣、伤痕之类的,没有头也能辨明尸体身份的记号—看见女仆吓得不住地发抖,神甫大声呵斥,她这才回过神来。她说安娜的皮肤非常好,人见人羡,又白又滑,像牛奶一样。 “她的皮肤特别光滑,像奶油一样白,我从没见过比她皮肤更好的人。” 法劳特与卡萨萨立刻交换了眼色。警方发现的两块尸体的皮肤细致柔滑,令人印象深刻。 “她身上就没有什么伤痕吗?能想起一个就行。” 女仆想了一会儿,说道:“有!安娜右肩下面有一个粉红色的小伤疤,好像是小时候碰伤的,她一直很在意这道疤。”“好,那你要是看到尸体,能认出来吗?” “应该能。” “神甫,我们怀疑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碎尸案的死者,就安娜·奥姆勒。杀死她的很有可能就是让她怀孕的人。安娜在你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您不可能察觉不到吧?”神甫看了看两位女士,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其实……”原来,安娜住在牧师馆的时候,曾与一位住在教堂工作的男青年发展为恋人关系。他是从新泽西来的,毕业于天主教神学院,办事认真负责,平时的工作是辅佐牧师。他一直在教堂里工作到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当时,他经常教从匈牙利来的安娜说英语,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天主教在男女关系方面非常严格。这位天主教牧师没能抵挡住诱惑,犯了色戒。 法劳特取出公寓中发现的结婚证明,指着证明下方的签名,问道:“难道安娜的恋人就是签字的这位牧师吗?”主持安娜婚礼的牧师,在结婚证上签了字。明明是在圣伯尼菲斯教堂举行的婚礼,牧师却不是布朗先生。签名者并不是公认的牧师。看来是牧师从市政厅领了结婚证书之后,自导自演了这场“神圣”的婚礼。都说“骗和尚要倒八辈子霉”,可骗人的如果就是“和尚”,问题就更严重了。在结婚证上签字的本该是布朗神甫。他仔细观察了证书上的签名,说道:“没错,就是他。他什么时候做的这张假证……” “这位助手先生身在何处?” “他已经不是助手了,现在是一位合格的牧师。” “这张假结婚证也是安娜的死刑执行书,看来他也不是很合格啊!” 闻言,神甫苦笑着道:“他在圣伯尼菲斯教堂晋升为牧师,现在荣升到哈雷姆教区当牧师了。教堂位于教区西一二五大街,他本人就住在教堂的牧师公馆里。” 第六章 周日早晨。去过纽约的人可能知道,圣约瑟夫罗马天主教堂位于西一二五大街与格伦巴士大道的交叉口。 礼拜结束后,信徒们三三两两地踏上归程。法劳特与刑警三人组开车来到教堂门口,一群人冲出轿车,踏着99lib.石阶,敲响了教堂的大门。 教堂的大门静静地打开了,开门者是一位高大的青年。他身着外套,脸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肤色苍白,有些神经质,闪耀着信仰的一双褐色眼睛一看就是位年轻的苦行僧。放在平时,刑警们要是见到这样一位牧师,肯定会觉得他非常优雅,可现在他们顾不了这么多。四位刑警一看到他的脸,就感到背脊发凉。 “请问您是汉斯·舒米特神甫吗?” .99lib.听到法劳特的提问,年轻的舒米特神甫点了点头。 “我就是,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请问这张结婚证上的签名,是您的吗?”法劳特从口袋里掏出证书,只露出签名的部分给牧师看了一下。 “没错,那是我的签名。”牧师十分冷静,微笑颔首。另外三名刑警交换了眼色,趁神甫不注意,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布朗家的女佣早已前往警局,确认死者正是安娜·奥姆勒。警还拜访了她的表兄伊格拉,借了一张安娜的照片。法劳特向神甫出示了照片,说道:“这位小姐名叫安娜·奥姆勒,您应该认识她吧?” “没错,我和她很熟。”舒米特牧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请各位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他拉开门,让四位警官进入屋内。 “请进,各位是警官吧?” “你要收拾什么?” “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这就跟你们回警局,请容我收拾一些行李。” “哦,看来你这个禽兽也不好意思穿着牧师的制服被捕啊!好,你就换衣服吧。别打逃跑的主意,我们早就安排人手了。”舒米特在一行人的监视下,走进牧师馆的卧室。其中一位刑警从隔壁房间取来一件西装,丢给了他。在警官们的监视下,舒米特换上了便服。据说他当时的态度非常坦然。“好吧,你们说的都属实!” 卡萨萨吓得不轻,他苍白的脸上带着苦笑,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没想到这双翻阅《圣经》的手,就是将女子分尸的那双手。想到这儿,所有人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这所圣约瑟夫罗马天主教堂里还有另一位名为汉特曼的牧师。他看到自己的教友被捕,吓得动弹不得。这时,舒米特牧师突然抱住汉特曼,激动?99lib.地喊道:“与其作为一个杀人犯向警方自首,我还不如作为一个教徒,向你自首!我不得不杀死安娜!哈得孙河的尸体就是我的杰作。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因为我爱她!安娜实在太漂亮了,我不能让她活在世上。我深爱着安娜!现在也依然爱着她。因为我太爱她了,所以我不仅要杀死她,还要分尸。而且,我无法舍弃宗教,我是个牧师,是侍奉神的人。可是安娜却要从神的身边把我夺走,我究竟该选择谁?我该选择安娜,还是神?我深爱着安娜,所以一定要杀死她!因为我爱她—我爱她—你明白吗?” 汉特曼也不能说“不明白”,只得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明白,我明白。” 没想到舒米特一把推开了汉特曼,说道:“哼,你根本不可能明白。”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久等了,我们走吧。”他居然还主动催促呆站在原地的法劳特等人。 在前往警局的车上,一位刑警问道:“喂,舒米特,你既然这么爱安娜,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害她?你干脆从教会辞职,带着她远走高飞不就好了吗?而且你不还给安娜做了张假结婚证吗?为什么非要杀死她呢?难道只是因为她怀孕了吗?” 刑警微笑着问道。哪知舒米特竟漠然答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他在浴缸里,用屠夫使用的锯子和刀片,将安娜大卸八块。到达警局之后,舒米特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记录中没有写他到底把四肢丢去了哪里。舒米特被捕的当天傍晚,纽约教区的主教就发表声明,解除舒米特的牧师职务,并开除其教籍。这也是难免的事。事件的真凶竟然是位牧师,纽约全城乃至整个美国都震惊了。一场战栗席卷了整个社会。 医生对舒米特进行了检查,判断他的精神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只是有些失常。他被送往纽约历史悠久的唐布斯监狱,等待审判。期间,忏悔师艾瓦士前往探监。舒米特如此说道:“我会杀死安娜,都是圣伊丽莎白大人的幽灵作祟。圣伊丽莎白大人从小就是我的守护神,我与她关系非常密切,还有过鱼水之欢。可是安娜突然出现了,夺走了我的心,圣伊丽莎白大人就发怒了,一定要让我作出选择,到最后还硬逼着我杀死安娜献祭于她。圣伊丽莎白大人一旦有什么要求,就一定要得到满足。我也没有办法。她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时刻催促着我杀死安娜献祭。‘快杀了她,快杀了她’。而且光杀了她还不行,还必须要弄出很多血。阿布拉汉姆的牺牲—一定要99lib.做成那样才行。圣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就是这么极端。她每天都催我快快杀了安娜献祭。最后我终于听从了圣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亲手杀死了安娜。” 第一章 一九二九年二月十日早晨,德国杜塞尔多夫市警察局杀人强盗犯罪搜查科科长蒙贝尔格,像往常一样于九点来到警局,坐到了办公桌前。 杜塞尔多夫市地处莱茵河沿岸,风景秀丽,是运输的中心。它还地处鲁瓦煤矿的心脏地区,是德国铁、制纸、玻璃工业的中心。当然,富有诗意的人们可能只知道这里是海涅的出生地。大战期间,德.99lib.军军需总部安置于此,战后法军也长期驻留此地。人口约三十五万,相当于京都的一半,比广岛稍多。 法军撤离之后,整个城市冷清了不少,犯罪也减少了许多。蒙贝尔格也不是什么出名的搜查科科长。他四十五六岁,性格温和。他怀着平静的心情来到了警局。 他正想翻阅桌上的文件,只见部下达夫打开大门,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科长!出大事了!一个叫罗莎·奥利加的女孩子被人刺死了!” 蒙贝尔格放下文件,抬头问道:“案发的时间、地点?”“昨晚天黑后不久,在距离她家一英里远的东工厂区的高墙阴影处发现了尸体。第一发现人也来警局了,我让他进来吧?” “立刻带他进来。” 一位年轻的体力劳动者被带进了办公室。 “我叫缪赛尔,两小时前,我正要去上班,为了抄近路,就从工厂那边的空地走了,没想到居然发现了尸体。我一看到尸体,就意识到要立刻去附近的警局报警。接着就来这儿了……” “你在案发现场附近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你认识被害者吗?” “不认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知道了,下去吧。” 缪赛尔离开后,蒙贝尔格与达夫立刻驱车前往尸体收容所。罗莎的尸体上沾满了工厂里流出来.99lib.的油,可是身上的伤痕依然明显。她浑身上下共有二十四处刺伤,看来凶手一定是个疯子。罗莎的父母说,昨天罗莎从学校回家之后,就去附近的街角玩了,可是天黑还没回家,父母找了一夜都没能找到。 回警署后,蒙贝尔格对达夫说道:“凶手一定对罗莎的父母心怀怨恨,或是想对整个社会进行报复。总之,凶手肯定疯了。” “可奥利加夫妇断定自己没有招人怨恨。” “话虽如此,可不查查怎么知道呢?” “从奥利加夫妇的熟人开始查起吧。” “对了,达夫,你有没有注意到罗莎身上伤口的特征?伤口都是三角形的—这绝不是小刀戳出来的。我总觉得和卡恩夫人的那起事件……” “刚才我在尸体收容所看到罗莎尸体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两个人的伤口一模一样。” 卡恩夫人,五十五岁,是个普通工人的妻子,此时正在住院。七天前,她也遭到恶人袭击,身上共有十八处刺伤,好在她的情况已在好转。 二月三日深夜,卡恩夫人走在东公园附近的一条小路上,突然有个男子从草丛里蹿出,一手捂住卡恩夫人的嘴,另一只手则使出一把锐器,在卡恩夫人身上戳出多处伤口。两小时后,路人发现卡恩夫人九九藏书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这才救了她一命。据卡恩夫人说,凶手身材瘦长,年纪很轻,肤色较深,动作敏捷。因案发时间较晚,又是事出突然,卡恩夫人只能提供这些线索。 然而,在卡恩夫人被刺伤的现场,还发现了一块沾满鲜血的金属片。这是搜查人员唯一的线索,那块中等大小的金属片,好像是剪刀的一部分。 卡恩夫人也说自己没做过什么招人怨恨的事,而且他一冲出来就九九藏书伤人,肯定是认错人了。蒙贝尔格派了一队便衣警官负责搜查卡恩夫人一案,但案情一直没有进展。 蒙贝尔格继续说道:“这两起事件是同一个人用同一种凶器犯下的罪行。可是奥利加家与卡恩家完全没有交集,这说明这两起事件是分别独立的,具有诅咒社会的性质。也就是说今后还有可能出现第三个受害者。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把空闲的刑警全调来查这两起案子!” 两人讨论完毕,达夫警官立刻冲出了科长办公室。 蒙贝尔格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窗外的景色。街道如往常一样热闹,脚步匆匆的市民们尚未发觉自己身边潜伏的危险;工厂的烟囱冒着黑烟,昏暗的杜塞尔多夫市笼罩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蒙贝尔格预感案件不会就此结99lib?束。他猜得一点都没错。“杜塞尔多夫杀人魔”事件,这才拉开帷幕。 下午,报纸的正午版刊登了金发美少女罗莎·奥利加的惨死事件,这件事立刻成了全城瞩目的焦点。竟然会有人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全城公众都陷入了恐慌与愤怒之中。三天后,二月十三日。“杀人魔”的第三位牺牲者出现了,又多了一条人命。 第二章 这次的死者是位99lib?男性,路德尔福·希尔,四十四岁,他也是半夜在东区小路上被害的。事后警方发现,当时路德尔福已经喝醉了。第二天早上,路人在街角发现了他的尸体,身上布满了刺伤。从伤痕可以推断,这名死者也是死于同一种凶器。 蒙贝尔格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立刻展开调查。从犯罪历史来看,德国与法国经常出现这种特殊的杀人狂,也就是连环杀人犯。蒙贝尔格深知此类凶犯都有一种共通的心理:他们从来都不会刻意隐藏被害人的尸体,甚至有一些炫耀的成分在内。他们有一种“宣传”的本能。据说这种连环杀人犯都有这种奇怪的心理。我们假设凶手杀人魔—不知是男是女—仅仅为了达到杀人的目的,而随意选择受害者,几乎所有受害者都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于是,杀人魔在杀完人之后,就会立刻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他们在杀人之后,立刻就会变为路人甲,与其他人一起,感叹“犯人”的凶残与无情。这类变态杀人犯并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这样做的(当然也不排除这种成分的存在),而是自然而然就会变成这样。蒙贝尔格想到,昨晚趁夜杀人的杀人魔,第二天早晨可能就成了一位“善良”的普通市民,他的家人也不会察觉任何异样。他一定会很享受地阅读有关自己的报道,听着街头巷尾、酒吧、咖啡馆里的人们对自己的讨论,有时甚至会参与到讨论中去,看着人们的兴奋与恐惧,偷偷享受着其中的快感。谁都想知道的答案,只有自己知道—他当然知道了,因为他就是真凶—他就是如此享受着这种变态的优越感。这就是杜塞尔多夫杀人魔的杀人动机之一。同时,这也是他的弱点。蒙贝尔格坚信,总有一天,该杀人魔会露出马脚。 而市民们对蒙贝尔格的意见也是一天比一天大:“怎么还没抓到凶手?蒙贝尔格到底在干吗?”这是人之常情,虽说蒙贝尔格和他的部下们夜以继日地调查,但可惜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知道这些。奥利加事件发生后,蒙贝尔格每天晚上都会亲自上街巡逻,期待杀人魔送上门来。可是,天知道他何时才会再犯案。警方的线索只有那块剪刀残片以及卡恩夫人的一小段证词。 卡恩夫人、罗莎·奥利加、路德尔福·希尔。蒙贝尔格警官的书桌上,堆满了这三起案件的资料。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也不知道那个杀人魔被捕之前,还要再牺牲多少人的生命。 事件频发的二月过去了。杀人魔好像也要休息,三月份平安无事。四月过后,莱茵河畔吹起微风。接着,五月到了。朦胧的五月,绿色的莱茵河畔聚满了前来野餐的人们。 杜塞尔多夫市有时甚至会变成一座空城。在欧洲巡回演出的小马戏团,也会来到这里,在空地上支起大帐篷。穿着节日盛装的孩子们聚集在广场上,附近还开了各种有意思的小店铺—城外的森林里,年轻的恋人们手挽着手漫步月下。 然而,蒙贝尔格与他手下的刑警们却无暇享受春光。他们虽然掌握了两三条线索,可是却依然无法确定杀人魔的身份,事件陷入了一片迷雾。杀人魔会不会离开了杜塞尔多夫,去了其他大城市了呢?要真是如此,那座城市可就遇上大麻烦了,可是蒙贝尔格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要不然,杀人魔已经死了?死了就更好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果然……杜塞尔多夫的郊外,有一片叫格拉芙廷伯格的森林。某天深夜,一对恋人正在森林中散步,突然,一个可疑男子掏出一把短刀,从路旁冲了出来。女的仓皇躲避,男的挺身而出,与凶犯搏斗。来人正是杀人魔。他一言不发,向两人发起攻击。须臾,男朋友占了上风。杀人魔见对手有点实力,竟敢空手相搏,反倒让自己的处境堪危,所以他立刻朝森林深处逃去。 两小时后,这对恋人来到了蒙贝尔格的办公室,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了警方。两人的脸上与手上都受了伤,缠着绷带,万幸有大碍。 “那你有没有看到凶手的脸?”蒙贝尔格问道。 男子还没从兴奋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我没看.99lib.到。准确地说,应该是看不到。他把头埋在帽子里,没露出脸。我就记得他两眼放光,像个疯子一样……” 第三章 “他身材瘦小。”男子最后如此说道。 蒙贝尔格一拳捶在桌子上:“可恶!要是能有人见到他的脸,警察就能立刻找到他了!神啊,请你在我抓住凶手之前,保佑杜塞尔多夫的人们吧!你们俩能捡回小命已经很幸运了。不过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请你们先不要将今晚在森林中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我自有想法。如果居民们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陷入恐慌,这对搜查有百害而无一利……” 两人答应了蒙贝尔格的要求,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警局。然而,让他们隐瞒这件事,也有些强人所难。尤其是这个男的,空手击退歹徒,英雄救美了一把,女的也是死里逃生,他们一定会四处宣传的。 在平民区的一家酒吧里,住着一位舞女—艾玛·格劳斯。她年方二十,是位活泼可爱的金发美女,是酒吧里最受欢迎的舞女。附近的居民也很喜欢她,她独自住在附近的出租房里。 某天晚上,艾玛·格劳斯没有去酒吧上班。第二天早上,老板娘有些担心,跑去艾玛的房间一看,房内的惨状把她吓得大声惨叫起来。警察立刻赶去了现场。 舞女艾玛的尸体斜躺在床上,浑身布满刺伤,而且尸体的手腕与颈部被咬得变了形。警方没能发现凶手的指纹,也没有发现有人入侵房内的痕迹。 蒙贝尔格作出如下推理:两天前,这位美丽的艾玛·格劳斯在下班途中遇见了杀人魔,两人聊了几句。99lib.之后,艾玛以卖淫为目的,将杀人魔带回屋内,惨死在杀人魔的刀下。 可怕的案件唤.99lib.起了市民们对杀人魔的兴趣。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歇斯底里的战栗之中。迷信的人们纷纷传说,这起恐怖的事件与历史悠久的欧洲迷信—吸血鬼—有关。 艾玛·格劳斯的手腕与颈部留下的齿痕,就是这种迷信的源头。迷信的人们想起中世纪的种种传说,越发坚信这是吸血鬼所为。杜塞尔多夫在十八世纪曾繁荣一时,一八四一年以后成了普鲁士的领地,历史悠久。几百年来,吸血鬼的传说代代相传。半人半魔的怪物,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悄然袭击,吸取人血……自那以后,杜塞尔多夫杀人魔就被人们冠以了“吸血鬼”的名号。这座工业化大城市笼罩在吸血鬼的黑色翅膀之下。一入夜,妻女一律不许出门,男人们全副武装,出门巡视。剧场门可罗雀。全市一流的酒店大堂和茶室里,人们交头接耳,对陌生人投去怀疑的眼光。大家都不知道杀人魔到底藏身何处。 人们对警方的怀疑与攻击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杜塞尔多夫的警方向柏林请求支援。柏林立刻派出两名能干的警探,参与到杜塞尔多夫吸血鬼的搜查工作中来。 柏林的刑警与蒙贝尔格商量之后,重新勘察了现场,构筑理论,展开调查,可是却没有任何效果,搜查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吸血鬼又出现了。第六、第七名受害者死在了吸血鬼的手下。杀人魔又张开了黑色的翅膀。 以往的案件都发生在杜塞尔多夫城及其近郊,然而这次却发生在附近的乡村里。这说明乡下也不安全了,而且一晚上居然发生了两起惨案,这让所有人恐慌不已。 杀人魔的犯罪在此时已达到了顶峰。 弗雷赫村离杜塞尔多夫不远。当天夜里,村里正举行着一场传统的欧式祭典。男男女女排队乘坐旋转木马,小丑在路边表演,木偶藏书网剧、射击摊,热闹无比。夜晚还有烟火与舞蹈,比白天热闹许多。年轻的人们围成一圈跳舞,老人们则坐在草坪上饮酒作乐,孩子们到处撒欢,欢声笑语伴随着手风琴的琴声与烟花,热闹非凡。 红蓝两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人们纷纷抬头望去。就在庆典的过程中,吸血鬼趁着人们不注意,混入了人群。两位少女站在离庆典中心一定距离的地方,突然就没了踪影。她们是六岁的格尔特·哈马尔和十三岁的路易斯·莱恩茨。 第四章 这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孩子经常会突然跑开,过了一会儿就会自己又跑回来。然而,祭典结束,人群散去,两位少女还是不见人影。村民们着急了。小村子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大家立刻分头寻找。众人拼命搜寻,一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在距离广场一定距离的农田里,躺着两具可怜的小尸体。村里人被吓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机灵一点的人,立刻向警方报案。不久,蒙贝尔格与达
夫警官带着一群能干的手下,立刻赶往现场。 村民们自发组织起义勇搜查队,从村里的街道出发,往附近的原野、山林里一路找去,蒙贝尔格则带领各位警官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发现尸体的农田里搜寻着线索。他们在农田里发现了一条99lib?重要的线索—日后,这条线索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因为农田里的泥土较软,凶手留下了“鞋印”。蒙贝尔格立刻在鞋印上倒入石膏,取下鞋模。 两位少女惨死之后,杀人魔又“休整”了一段时间。蒙贝尔格却无暇休息,他简直快急疯了。无奈之下,他竟然出动飞机巡逻。飞行队在城区内低空飞行,时高时低,有时甚至快要撞上工厂的烟囱。夜晚,飞机还会使用强力探照灯,不放过任何一条小路、任何一个行人。夜晚的黑暗与黄色的探照灯光交相呼应,使整个城区的气氛越发恐怖,简直像回到了战争时期。 蒙贝尔格的主意不错,市民们却是叫苦不迭。飞机每天都在空中盘旋,就像敌人前来空袭一般,这让全市上下都陷入了神经衰弱的状态之中。尤其是杜塞尔多夫市在大战中曾两次受?99lib?到英军空袭—分别是一九一四年九月与一九一八年八月—市民至今尚未忘却当时的惨状。蒙贝尔格的桌上堆满了市民们的意见书,人们纷纷要求警方停止用飞机巡逻。蒙贝尔格苦笑着停止了飞机的巡逻,但科长室里每晚还是彻夜亮着灯。蒙贝尔格的脸色很难看,他对达夫警官说道:“用飞机巡逻时,杀人魔没有犯案,可我们不能不考虑市民的心情。要是继续让飞机巡逻,当时的惨痛回忆就永远都忘不了了。” “您说得没错,”达夫警官有些不服气,“可市民们就知道发牢骚,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保护他们花了多少心思。真是气死我了!他们除了会说警方的坏话,还能干什么啊?”“哎呀,别这么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普通人是怎么想的,他们只是太害怕了而已,总得找个人出出气。如果我们是普通的市民,肯定也不知道警方如此努力,肯定也在骂警察无能呢。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别太在意了。” “不过,您知不知道人们传说吸血鬼杀人魔是个警察?不知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散布的谣言,竟然说警方之所以抓不住他,就因为他是个警察—您听说了吗?” “我也听说了,全城上下都在说呢!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在乎这种流言飞语,走自己的路就好了。为什么杀人魔到现在还没落网呢?因为他是个怪物,是个恐怖的吸血鬼,根本不是我们常人所能想象的……” 达夫警官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警方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每天都会收到几十甚至上百封意见书,都是市民们出于好99lib.意寄来的。可是人们的意见离谱得很,有些人甚至只是为了搞恶作剧。蒙贝尔格被这些意见书弄得头痛不已。看过侦探小说的市民们都觉得自己才是名侦探,以为警察是一群窝囊废。他们眼看着警方毫无建树,终于忍无可忍,挥笔疾书。警方每天都要收到几十、几百封这样的意见书,里面甚至有人头脑发热,自称是吸血鬼杀人魔。 然而,这些意见书对蒙贝尔格来说也是救命稻草。他明知道大部分意见书里的意见都没什么用,可还是派出人手,一一排查,总数量接近两千之多。即使是再荒诞的线索,蒙贝尔格还是会派出人手进行调查,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第五章 六月逝去,七月火辣辣的太阳照耀在烟雾缭绕的城市上空。在市民们的强烈要求下,蒙贝尔格终于同意在犯罪搜查的过程中使用一种最不科学的方法。他从柏林请来了两位“女千里眼”,她们就像是灵媒一样。在我们看来,调查再怎么陷入难关,也不能请这种人来帮忙啊。但在德国,这种事并不罕见。 于是,两位号称会透视的女人从柏林来到杜塞尔多夫。警方带她们去案发现场,指出尸体被发现的位置,让她们使用敏感的头脑—说不定其实也不是很敏感—观察周围的地形,精确推测当时的情况,之后再集中精神推测犯案的过程。两人回到警局后,分别进入两间暗室,陷入冥想状态。不一会儿,两人走出房间,自称看到了杀人现场,而且也看到了凶手的模样。这本该是个好消息,可这两个女人描述的吸血鬼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人说,吸血鬼身材高大,发色较浅。另一个则说自己看到的凶手有些胖,力气很大,眉毛很浓。她们俩都对自己的结果很有自信,争执不下,最后竟然爆发了一场口角,连警察也不知道该信谁。一桩好事就这么泡汤了。 两位女灵媒被送回了柏林。 这段插曲结束后,蒙贝尔格根据手头唯一的线索,也就是在农田里发现的鞋印,继续进行调查。那年夏天酷热异常,然而警方还是孜孜不倦地进行搜查。他们每天都会上街收集路人的鞋印,其实蒙贝尔格真的已经尽力了。 然而,杜塞尔多夫是座拥有三十五万人口的大城市,要凭一只鞋印找到一个男人,好比大海捞针.99lib.。 一段时间过去,蒙贝尔格开始怀疑杀人魔是不是感到自己岌岌可危,已经逃离杜塞尔多夫了。德国各地的警察也纷纷报告说,逮捕了疑似吸血鬼的嫌疑人。可是仔细调查之后却发现,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吸血鬼的消息跨越国境,蔓延至整个欧洲。波兰的瓦尔索警局打了个长途电话去杜塞尔多夫,声称他们抓住了一个德国人,觉得他很可能就是杀人魔,故而来电通知蒙贝尔格。然而,警方调查后发现,这名男子从未来过杜塞尔多夫附近,这条线.99lib.索又断了。阿姆斯特丹警方、巴黎警方也声称抓住了吸血鬼,可是仔细调查后,警方发现还是抓错了人。警方束手无策,蒙贝尔格派出全部警力搜索。突然,杀人魔好像为了“答谢”警方的“关照”,掀起了一股犯罪高潮。 八月中旬,蒙贝尔格连续接到两起少女失踪案。 五岁的戈图露德·阿尔贝曼被一个“年轻(或看似年轻)的黑衣绅士”带走了。据她的玩伴说,该绅士说要带戈图露德去动物园,牵着她的手走了。两三天后的99lib.周日,二十岁的玛利亚·汉也被这位“年轻的黑衣绅士”带走了。他们前往市区东面郊外的斯品德尔米尔公园野餐,有人目击了两人回到市区内。然而,回程的乡间小路上一定出了事。总之,玛利亚·汉再没回到家里。 搜查队对两位少女的行踪展开调查。 杜塞尔多夫的两大报社—《弗莱海特报》与《米塔哈报》的编辑部里,开始频繁收到同一种笔迹写来的信。寄信人自称“天才”,他说两位少女已经被害,任凭警方如何搜寻都不可能发现她们的尸体。信中字迹潦草,语句也不通顺。一开始这两家报社都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没有多加在意。然而来信的次数实在是过于频繁,报社私下里也开始打探寄信人的来历,可是却什么都没查到。 于是报社便将这些信件交给了蒙贝尔格,他对这些信进行了一番研究。 寄信人究竟是杀人魔,还是好事者呢? 不久,警方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弗莱海特报》的编辑部又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还夹着张地图。 “我猜你们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99lib?那“天才”如是写道。 第六章 “我再次强调,是我杀死了戈图露德·阿尔贝曼与玛利亚·汉。你们要是不信,就请看看我随信附上的证据吧。请你们去地图上标示的地点看一看,就能发现两人的尸体了。”地图上画着杜塞尔多夫东面郊外帕潘德尔附近的一片森林与原99lib.野。那里人烟稀少,有一些低矮的小山坡。弗莱海特报社立刻将信件交给警方,蒙贝尔格立刻带着一队警员前往地图标示的地点。 吸血鬼寄来地图的事情瞬间传遍了全城上下。全城市民集体出动,跟着警察来到郊外。 果然,一切就像地图上画的那样。看来寄信人就是杀人魔。尸体掩埋地99lib?点附近的土最近才被翻过,很容易就找到了。警方在墓穴中,找到了被刺得体无完肤的戈图露德·阿尔贝曼与玛利亚·汉的尸体。 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纷纷爆发出对杀人魔的诅咒与谩骂。就在同时,蒙贝尔格立刻命令手下的警员混入人群中,仔细观察在场的所有人。杀人魔有一种奇特的“炫耀”心理,他一定会混入人群中,亲眼见证警方发现尸体的全过程,享受周围人的恐惧,以达到自我陶醉的目的。他怎会放过如此良机—蒙贝尔格坚信,杀人魔一定就在周围的人群中。 警方将两具尸体送回市内的尸体收容所,由兰德拉法医进行解剖。五岁的戈图露德·阿尔贝曼身上有无数刺伤,而二十岁美女玛利亚·汉身上的刺伤,则是在被凶手掐死之后造成的。玛利亚的手腕与肩膀上还有许多齿痕。 不用说,两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同一种凶器—三角形的剪刀造成的。凶手用疯子般的怪力,用剪刀制造出了这么多伤口。 蒙贝尔格确信杀人魔就混在前去郊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事后警方发现,蒙贝尔格猜得一点也没错,杀人魔的确就在现场。他与其他群众一起,一脸恐惧地见证了尸体发现的全过程。 九月。 笼罩杜塞尔多夫的死神之翼,还没散去,市民们的恐慌正在不断升级。蒙贝尔格不眠不休地—从照片上就能看出来—进行着对吸血鬼的搜查。他甚至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善良的蒙贝尔格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杜塞尔多夫市本身也笼罩在一种极其阴暗的群众心理之中。中年男人们都担心下一个受害的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女儿;郊外庄园的工厂主、矿山矿主等富人,住在工厂区的贫穷劳动阶级都瞪大双眼,搜寻着吸血鬼杀人魔;全城上下贴满了杀人魔的通缉令,悬赏金额从一千至五千马克不等。 贯穿杜塞尔多夫莱茵河支流、藏书网杜塞尔河沿岸的古城墙下,有一座有名的黑铁巨龙像。以前杜塞尔河每年都会泛滥,给两岸的居民造成重大损失。市民努力治水,终于解决了水害问题,所以建造这座龙像以纪念功绩。也就是说,这条龙象征着人类克服自然的能力。然而,在吸血鬼肆虐之时,这条龙简直就象征了人们心中的苦恼。它张牙舞爪,仿佛要将所有人一口吞下。 蒙贝尔格科长为了保护杜塞尔多夫的女儿们,使用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方法。他在部下中选出一些年轻英俊的美男子,让他们到科长室里去一次,之后,他一一检查这些部下的脸,给出详细的指令,然后让这些部下都回家去。两小时后,这些美男子又回到了警署,可没想到大家居然都换上了女装。之后整整两周时间,这支“女装警队”假装妓女,夜夜笙歌,出入舞厅与酒吧,调查一切可疑人物,希望能找到杀人魔。德国人就是喜欢这种荒诞无稽的方法。况且本来在德国就经常有女装打扮的男妓出入酒吧,所以蒙贝尔格的这种方法其实也没那么奇怪。 哪知杀人魔竟写了一封讽刺信寄去警局:“我在舞厅里和你的女装警员跳了支舞。” 吸血鬼的消息不止于此。九月二十一日,他在一夜之间连犯三案,两死一伤。 当晚,十八岁的安娜·歌德哈森正准备回家,不料与同伴分手后,就遭到了杀人魔的袭击。然而她一见到杀人魔手中闪亮的小刀,便大喊一声,这才让她捡回了一条小命。杀人魔吓了一跳,只刺了安娜一刀就逃跑了。他在昏暗的小路上横冲直撞。在两三个街区之外,中年妇女曼德尔夫人正快步朝家中走去。 第七章 杀人魔立刻袭击了曼德尔夫人。夫人拔腿就跑,然而还没走多远就被吸血鬼追上,当时的她也没有呼救。 杀人魔沿着建筑物的墙壁继续潜行,他找到了第三个目标—路人哥伦布。他立刻从背后袭击了哥伦布,其他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总之,次日早晨,行人发现了哥伦布的尸体,相距曼德尔夫人的尸体只有两个街区的距九九藏书 警方检查两具尸体后发现,两位死者均死于又薄又长的小刀,并不是剪刀。这是杀人魔首次变换凶器。 几天后,他又换了一种凶器,行凶地点也变了。这一次,他远赴运河对岸的杜塞尔多夫西区—之前的大部分案件都发生在河对岸的东区—犯案。 艾克斯特是一个年轻的工人,99lib.他在骑车上班的途中,会经过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杂草与灌木。这天早上,他突然发现灌木丛里有一双女人的脚。他下车一看,发现了二十一岁的埃达·鲁特的尸体,尸体完好无损,只有头部有一处致命伤—她的头被铁锤敲碎了。尸体旁边掉落着一根铁锤柄,上面沾满了鲜血与脑浆,警方这才断定了凶器。 没人知道埃达·鲁特死前的行踪。她的家人说她最近新认识了一个“绅士”,当天夜里,她出门与绅士见面。男子—杀人魔—还亲自上门喊埃达出门,接着她就满心欢喜地扑进了杀人魔的怀里,两人一路来到了这块空地上。四天后的夜晚,杀人魔又使用了铁锤。他又回到了东区。这次的死者名叫约瑟芬·米雷尔。尸体被发现的地点离一九二九年二月被害的路德尔福·希尔被发现的地点很近,就在东公园旁边,女子的右肩上也有许多齿痕。约瑟芬·米雷尔和埃达·鲁特一样,头部右侧有一处致命伤,两者都是当场死亡,一九九藏书击致命。 十月十四日,拥有一张红扑扑的笑脸、活泼开朗的十九岁少女伊丽莎白·多丽丝被害。有人证明伊丽莎白是被一名陌生男子带去了东公园。这名男子“身着黑衣,身形瘦长,很年轻(或者是看上去很年轻)”。证人是在黄昏时分见到二人的,也没有特别在意。然而第二天早上,草丛里就出现了伊丽莎白的尸体,她也是被铁锤打死的。陈尸地点距离约瑟芬·米雷尔被害的场所只有半英里的距离。 根据记录,杀人魔的犯罪记录如下:
犯罪时间受害人名称受害人年龄受害结果
一九二九年二月三日卡恩夫人五十五岁重伤
二月十日罗莎·奥利加八岁死亡
二月十三日路德尔福·希尔四十四岁死亡
五月格拉芙廷伯格的森林中,一对姓名不详的男女遭到攻击,顽强反抗,得以逃脱。
五月艾玛·格劳斯二十岁死亡
五月格尔特·哈马尔六岁死亡
五月路易斯·莱恩茨十三岁死亡
八月中旬戈图露德·阿尔贝曼五岁死亡
八月下旬玛利亚·汉二十岁死亡
九月二十一日安娜·歌德哈森十八岁轻伤
九月二十一日曼德尔夫人中年妇女死亡
九月二十一日哥伦布年龄不详死亡
九月二十六日埃达·鲁特二十一岁死亡
九月三十日约瑟芬·米雷尔年龄不详死亡
十月四日伊丽莎白·多丽丝十九岁死亡
.99lib. 不难想象,杜塞尔多夫居民们心中的恐惧已达顶点。令人意外的是,案情此时出现了重大的突破,让警局上下兴奋不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杀人魔好像太平了不少,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出来作恶,警方也没有放松警惕。蒙贝尔格根据手中的报告、证词,推测出了杀人魔的大致情况:“外形,根据多位证人的证词,杀人魔的身材较瘦;很年轻—或是看上去很年轻;体形并不高;衣着得体;黑发;身材瘦弱却很有力气,有狂躁倾向。”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然而,如何从将近三十六万名居民中找出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蒙贝尔格最近突然很悠闲。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八章 一九三〇年的春天。 蒙贝尔格科长把达夫警官叫进了办公室,让他去找一个名叫玛利亚·巴特里斯的二十岁女子。她住在一个距离杜塞尔多夫很远的小山村里。第二天,达夫警官立刻把这位吓破了胆的女士带进了办公室。 “你就是玛利亚·巴特里斯?” “是的。请问……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这封信是你写的吧?你仔细看看。” 蒙贝尔格温柔地向哭丧着脸的玛利亚问道。他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她,信上的字迹的确很女性化。 玛利亚大吃一惊,盯着手里的信看了许久.99lib.t>。 “没错,这封信是我写的,是我寄给杜塞尔多夫的一个朋友的。为什么会在您手里呢?是不是送错地方了?”“是的,是送错地方了,不小心被放进‘收信人已死’的那一栏里了。我最近一直在监控此类信件,有件事情要问你,你在信上说有个男人差点儿掐死你,能否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玛利亚发现警察并非要抓自己,这才放心下来,回忆道:某天晚上,她来到杜塞尔多夫,准备找一家青年旅社投宿,可是她在半路突然被一群小混混缠住了。他们一定要玛利亚跟着他们去林子里。玛利亚非常害怕,绞尽脑汁想要逃跑。 “我站在原地,都快哭出来了,这时另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我不认识他,他好像有些年纪了。他立刻帮我赶走了那些小混混。不过他说附近没有青年旅馆,提出要带我去他认识的一家旅店。那家店里的老板也很亲切,我就放心跟他往里面走了。可是越往里走,他的态度就越?99lib.奇怪,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走出房间,可没想到他居然追了出来。他说要告诉我青年旅馆怎么走,带着我朝森林的方向走去。我不肯去,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我吓唬他说我要大声呼救了,他居然说,你要叫就叫好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他一边掐着我的脖子,一边把我往地上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拼命挣扎,哭着求饶。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起身走了。最后我自己找了一家青年旅社,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回村子里去了。事情过去了很久,我才给住在杜塞尔多夫的朋友写了这封信。” 蒙贝尔格与达夫警官交换了眼色,说道:“你要是再见到那名男子,还能认出来吗?” “那当然,这么可怕的人,烧成灰我都认得!” “那你说说那个男子都有什么特征?” “他身材瘦小,看上去挺年轻的,其实有些年纪了,三十五六岁吧。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对了,他头上还涂了发胶,味道很重,我现在都能回想起那个味道来。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五官比较平……”“很好。那你还记得他带你去的那栋房子吗?” “在蓝帕街那里。” “你能确定房子的位置吗?” “我去那儿应该就能找到。” 一小时后,达夫警官与另一位便衣警察带着玛利亚·巴特里斯前往蓝帕街。 然而,玛利亚走进蓝帕街,却说自己想不起来了。她脑中一片混乱,只是在99lib.原地转圈。最后,她下定决心说:“我还是一个人走走看吧—这样可能就能想起来了。” 达夫警官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玛利亚—这时他越发断定玛利亚是要逃跑,可是他觉得玛利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证人,跑就跑吧,于是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我们就回警署去了,你慢慢想吧。” 达夫警官没有过高的期待。他与玛利亚告别,回到了警署。没想到他刚向蒙贝尔格警官报告完情况,玛利亚就立刻冲进了办公室。 “找到了!我找到了!我不仅找到了那栋房子,还找到了那个男的!” “什么?找到了那个男的?”蒙贝尔格激动地跳了起来。玛利亚继续说道:“警官们走后,我在蓝帕街旁边的梅特曼街上乱逛,看到附近有两个女人站着聊天,就上前打听了一下。她们分别是萨基夫人与魏玛小姐,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第九章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她们住的那家旅店里,有个男人经常追着年轻女孩子跑,让藏书网人十分头疼。她们还带我去了那家旅店,那个男人就站在走廊里。他没发现我在看他。我骗她们说他不是我要找的人,立刻就溜了回来,可我确定就是他,肯定没错!我还打听了他的名字!他叫彼得·凯尔登,和妻子住在一起……” 蒙贝尔格警官立刻带人前往梅特曼街七十一号。 凯尔登的公寓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门还上了锁。周围的人说凯尔登夫人在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当服务员,蒙贝尔格立刻带人前往那家餐厅。 凯尔登夫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警方的问题。她说自己的丈夫是个做衣橱的木匠,已经失业很长时间了,他肯定是出门找工作去了。而且她的丈夫彼得·凯尔登早就不住在那里了,他自己单独租了一间小屋住。因为他对年轻女性太感兴趣了,夫妻俩的关系很不好。凯尔登夫人就是这么说的。警方没有扣留这位凯尔登夫人,她的丈夫彼得·凯尔登虽然有一些盗窃的案底,可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吸血鬼,警方也没有法律上的理由拘留他。 警方在凯尔登家附近安排了人手,发现彼得自从前一天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第二天,警方对凯尔登家内部进行了搜查,在衣橱里发现了一身黑紫色的衣服,还有一双鞋。 警方将凯尔登夫人带去警局。蒙贝尔格对她说道:“很遗憾的是,我们认为您的丈夫就是在杜塞尔多夫犯下多起杀人案的犯人,彼得·凯尔登就是吸血鬼。”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丈夫不是这种人!他是个好人,是个绅士,他绝不会去杀人的!” “我理解您的心情,然而这就是事实。杀人狂杀人魔,就是彼得·凯尔登。” 达夫警官取来了那块石膏鞋印,与凯尔登房内的鞋子一对比,发现两者完全吻合。 而寄往弗莱海特报社书信上的笔迹,与房间里搜出的凯尔登信件上的笔迹也完全吻合。 “如何?”凯尔登夫人吓得丢了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彼得现在身在何处?” “他那天匆忙离开房间之后,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今天下午我们约好要在罗彻斯广场见面。” 警方决定以妻子为诱饵,钓吸血鬼上钩。凯尔登夫人也决定为社会除害,听从蒙贝尔格与达夫警官的命
令行动。一九三〇年五月二十日下午三点三十分,凯尔登夫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去了罗彻斯广场。 不久,99lib.一位绅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凯尔登夫人有些犹豫。最后,她还是搂住男子的脖子,与他接吻。这是夫人给警方发出的信号。苦涩的背叛之吻—男子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他回头环视周围的情况。这时,伪装成路人的蒙贝尔格警官与达夫警官一左一右抓住了男子的肩膀,周围也布满了便衣警察。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的脸。彼得·凯尔登—他到底是杜塞尔多夫的吸血鬼,还是普通的杀人魔?他的身材的确瘦小,黑发,衣着体面—这种人在街上随处可见。杀人魔不再是个未知数了。蒙贝尔格总算抓住了这个怪物。凯尔登夫人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彼得·凯尔登全招了,他甚至还得意扬扬地供认了一些警方都不知道的犯罪事实。 彼得·凯尔登,四十四岁,但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九三一年四月十三日,此案正式进入审理程序。为了让各国记者都能旁听审判,警署只能借用一座体育馆充当临时法庭。凯尔登的陈述令人疑惑,他的声音低沉,刚说完自己平时喜欢阅读《圣经》,后面就苦笑着讲述自己是如何虐杀那些少女99lib.的。 “小时候,我的父亲一喝醉酒就会打我母亲。每次我都会诅咒我的父亲,诅咒整个社会。我会变成杀人狂,都要怪他。”他如是说道。 索利教授对他进行了精神鉴定,确定他有法律上的责任能力。法庭当然判他死刑。不过,最近在德国,许多死刑犯都被改判成无期徒刑了,因为死刑废除说在法理上较占优势,而且当时的普鲁士司法大臣赫尔曼·舒米特也是这场废除死刑运动的先驱。所以当时也有消息称凯尔登也会改判无期徒刑,可公众自然不肯买账。普通市民强烈要求法庭执行死刑。一百三十年前,这里曾被拿破仑的军队占领。当时拿破仑留下的断头台,还保存在杜塞尔多夫的博物馆里。断头台早就生锈了,然而市民们出于对吸血鬼凯尔登的憎恶之情,居然让政府搬出了这座断头台。 死刑执行人格劳普尔将刀刃上的红锈磨去,还修理了断头台的各个机关,涂了一些润滑油—总之是费了一番工夫。凯尔登在单人间里,在三位牧师的包围下度过了最后的夜晚。据说他向每位受害少女的家人寄了一封道歉信。七月二日早上六点,他静静走上断头台,将头放在刀下。沉重的刀片落下。让市民们担惊受怕的邪恶脑袋,应声落地。杀人魔事件终于结束了。这座断头台在一九三一年只使用过这一次。处决吸血鬼的方法果然也很古朴。 第一章 一九二五年七月十日,田纳西州第十八刑事法庭对违反“反进化论法”的约翰·塔马斯·司考普斯进行公开审判,审判长为J.T.拉尔斯顿。 美国的七月炎热异常,一九二五年七月也是如此,位于美国南部的田纳西州就更不用说了。李郡戴顿镇是一座乡下小城,此时这里正掀起一股杀意的旋涡。天气炎热,当地人们的热情更高。戴顿镇上的李郡法院内外挤满了人,比审判那位残忍掐死数百名英国人的印度“黑洞”时还要热闹。戴顿镇燃烧着一股偏见与无知的火焰,太阳的热度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这位司考普斯犯了“反进化论法”—州议会于同年春天的三月二十一日通过了这项法案,随即生效。法案全文如下:田纳西州州议会决议如下:本州所有大学、中学、女校、小学及各种公立、私立学校的所有教师与讲师,包括各种以教授知识为目的的教室中,一律不许教授违反《圣经》教义的内容。禁止一切声称人类是由低等动物进化而成的言论。 田纳西州的所有学校,无论是否接受州教育经费的补助,都应遵守此项法案。 有点常识的人,可能都无法理解这项法案的精神。不过只要看个两三遍,应该就能明白了。说白了就是:“田纳西州的各类学校都不许教授进化论,因为它违反了《圣经·创世记》中所讲的内容。如果有老师敢教进化论,后果自负!”笔者再重复一次,此事可不是发生在一七二五年或一八二五年,而是一九二五年的美国田纳西州通过的法律!人们为什么要制定这项法规呢? 提出这项可笑至极的法规的,是一个叫约翰·华盛顿·巴特拉的百姓议员。说他是百姓,并不是讽刺他,他的确是当地的一位农民。他的职业我们暂且不论。这项法案产生纠纷之后,他在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如下声明:“我没想到自己提出的‘反进化论法’竟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但这项法规是必要的。而且,为了保护所有人,必须通过这项法规。”不愧是约翰·华盛顿·巴特拉,发表的声明也很简洁。 他继续说道:“我认为我没错,我甚至觉得这项法规两年前就该通过了。早在我进入州议会之前,他们就该制定这项法规。我提出这项法规时,对进化论一无所知,只是从报纸上看到那些少年少女上完课回来就对父母说《圣经》是一派胡言。我觉得这样很不好,一定要采取些措施。纳什维尔市—田纳西州—的牧师W.J.马雷先生每个月会来拉斐特镇的教堂作一次演说,他也认为应该禁止学校教授进化论。因为进化论假借科学研究之名,通过学生攻击宗教,是一种极危险的思想。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在议会上提出了这项法案。法案通过后,我心想以后田纳西再也不会有人提进化论了,就此放心不少。” 最后那句话,正体现了喜欢乱造法律的美国人的有趣心理。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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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心理,造就了中央宪法第十八项修正案—禁酒法令。有关美国的禁酒法令的奇闻异事数不胜数,而关于田纳西州的“反进化论法”也发生过一件怪事。笔者坚信,这件事的确有详细叙述的必要。至少,这是现代社会中最荒诞无稽的一场审判。 要是进化论就这么绝种了,九泉之下的达尔文也只能苦笑了。然而藏书网好事多磨!在戴顿镇有一位老书生,他看这项法规不太顺眼,认为它不符合合众国宪法的精神。他想要抗争到底,于是异想天开起来,这才引发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真是个多管闲事的老爷爷! 这就是“司考普斯事件”,也就是围绕着神、人、猿的一场神奇审判的开端。 这位想要公然挑战神圣的新州法“反进化论法”的“危险思想家”,就是戴顿镇的乔治·拉普利博士。他的祖先是在法国领导了一场宗教革命,最后逃来美国的,看来他的骨子里还是继承了祖先的叛逆,他竟敢公然对抗刚生效的法律。他首先对这项法规的精神进行了调查,并思考战术。他有一个朋友叫司考普斯。司考普斯是他在大学里的学生,现在在戴顿市当高中老师。乔治在司考普斯使用的生物学教科书里,发现了与“州法”精神相抵触的内容。拉普利博士喜出望外,他与司考普斯商量之后,决定做一个“实验”,看看在法庭上到底能不能推翻“反进化论法”。“美国自由市民联合会”会负担被告方的费用,博士在那里有个熟人。可是这样一来必须要有人成为被告才行。无可奈何之下,拉普利博士只能起诉司考普斯。 “有人在教进化论!” 警方经过调查后发现,司考普斯果然在课堂上传授进化论入门知识。他立刻被逮捕审问。 “为什么不能教进化论?你们觉得我有罪,就告我好了!”他居然对警方这样说道。 于是,预审陪审员将他告上法庭。 田纳西州对约翰·塔马斯·司考普斯一案进行了公开审理,罪名正是“违规教授进化论”。戴顿镇只是个乡间小城,但这件事竟然成了世界规模的一场闹剧。 这种荒诞的审判,简直就是为炎炎夏日下的居民们设计的。居民们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前往旁听。此案于七月十日开庭。 那天同样异常炎热。 开庭之初,本案就引起了广泛关注。毕竟,当时进化论已经得到普及,可法律居然禁止老师教授这种常识,这本就是件怪事。况且夏天是正缺新闻的时候,就发生了这件事,这可让报社的编辑们乐开了花。司考普斯前往纽约,去自由市民联盟的总部与律师讨论有关事宜。对方发现司考普斯是位优秀的青年,更是拿出全力支持他。他刚从大学毕业,年仅二十四岁。他以身试法,尝试抵抗法律,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然而,又有一位大人物加入了这场斗争,他就是威廉·杰宁格·布莱恩。他可是老牌反动派政治家。他曾经来过日本,与大隈重拍过一张合照。不用说,这位布莱恩先生,自然是站在控方的立场上。他之所以自告奋勇地帮助警司,是因为他所在的佛罗里达州也通过了“反进化论法”,而且这一法案正是由他提出的。他认为田纳西州的法案,也是受到了他提出的法案的影响。也就是说,布莱恩正是“反进化论法”的开山鼻祖。有人要反对他的法案,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布莱恩就像是乡下政客的保护伞一般,擅长利用群众心理。城里的知识分子只要听到布莱恩的名字,就会不由得露出苦笑的表情。对于进步的自由思想家们来说,布莱恩的加入,让他们变成了看到红布的公牛,岂能坐视不理。首先,纽约的克莱昂斯·达劳就采取了行动,他可是美国最好的刑事辩护人兼社会学家。纽约司法界鼎鼎大名的杜德利·菲尔德·马龙也提出要无偿帮被告司考普斯辩护。 被告方的阵容有达劳、W.M.塔姆森、杜德利·菲尔德·马龙、阿瑟·加菲尔德·海斯及来自李郡的约翰·R.尼尔。控方则由布莱恩父子带头,检察长A.T.斯图尔特、戴顿镇的本·麦肯锡“将军”—这里的“将军”只是个昵称,美国南部地区经常将名门望族的长老称为“长老”或“上校”,当事人当然也很满意—除此之外还有“将军”的儿子小麦肯锡、希克斯兄弟、郡警司J.T.麦肯锡。看来麦肯锡是田纳西的旺族,竟然会有这么多姓麦肯锡的。 J.T.拉尔斯顿为审判长。 这是一场紧急特殊的审判。为此,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镇,突然被兴奋的旋风所包围。这条消息立刻传到了全国各地。田纳西州的李郡戴顿镇,这个原本默默无名的小镇,突然出现在了全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记者们纷纷南下,前往采访。本不宽敞的李郡法院里,挤满了各大报纸的特派员、海外记者、摄影师、纪录片拍摄队、各个杂志的特约撰稿人、作家、画素描的漫画家。走廊里也挤满了人。本来天气就热,人一多,就更热了,穿着正装的布莱恩老先生都只得脱下上衣。有人还拍到他举着一把椰树叶子做成的蒲扇扇风呢! 第二章 而被告的辩护人达劳也脱下了上衣,露出蓝色的裤子,引起一场骚动。被告司考普斯则把上衣卷到胸口,双手的袖子也卷了起来。两军对峙,一99lib.触即发。 来吧!双方都摆出了开战的架势。 审判从祈祷开始。纽约来的律师们从没见过这架势。祈祷结束之后,令人憎恶的危险思想进化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恶人”司考普斯终于站上了被告席。“这人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果然长着一张可怕的脸!太不要脸了!居然还镇定自若地环视四周呢!” 旁听席上的人们窃窃私语。 书记官起身朗读起诉事实。预审陪审员认定事实无异。审判长大声朗读“反进化论法”—见第一章—与《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一章的内容。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事就这样成了。神称空气为天。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二日。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事就这样成了……” 简直没完没了。 起诉事实终于说完了,接下来就轮到田纳西州和“擅自教授进化论而被举报”的约翰·塔马斯·司考普斯的一场辩论。证人、参考人、生物学者均被传唤。被告人的辩护人达劳向州政府要求,为了保证被告的利益,必须同意被告传唤各类科学家上庭。州检察长斯图尔特表示,强烈反对生物学家参与这场审判。然而法庭还是同意另加考虑,在下周一之前得出最后的结论。开庭第一天是周五。 本案采取陪审制。 然而选定陪审员也是一桩苦差事。一个陪审团需要提出三位候选人,每位候选人都要接受法定的质询,吉姆·莱利也是其中的一员。我们以他为例,看看其他陪审员究竟有多么无知。 莱利起身宣誓,审判长开始按照制度对他提问,拉尔斯顿警司代表田纳西州,向这位吉姆·莱利—一位当地的农民—提问。以下就是那段严肃的一问一答。 问:莱利先生,请问你是否是李郡的常住居民?是否是自由保有财产的所有人? 答:是的。 问:你与本案的警司沃尔特·怀特,以及被告约翰·塔马斯·司考普斯是否有血缘关系或姻亲关系? 答:哪儿会有啊? 问:很好。你对被告有罪与否,是否已有成见?对此是否发表过自己的意见? 答:怎么会有啊?你问俺的问题,俺都听不懂。 问:也就是说你对本案没有既成的概念? 答:啥? 问:哎呀,这位陪审员实在是太难得了,太理想了。也就是说,你对本案的情况一无所知! 答:俺只知道被告肯定是干了坏事。 问:也就是说你只是听说过传闻是吧? 答:是的。 问:你没有向周围的人打听过本案的详细情况吧? 答:谁会去问啊? 问:你是否会虚心坐在陪审席上,纯粹依据法律与事实根据,不夹杂任何成见,对原告、被告作出公正的裁决? 答:哦,当然可以。 审判长:我宣布吉姆·莱利符合陪审员资格。 麦肯锡“将军”:喂,上校!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以上就是州政府对吉姆·莱利的质询。从形式上来讲,为了公平起见,现在轮到被告方对他进行质询。只有双方都认可的人才能成为陪审员。滑稽的是,庭审过程中,麦肯锡“将军”竟把辩方律师达劳戏称为“上校”。于是,庭审分成了“将军派”和“上校派”两边。南方小镇的人们只要看到名人,都会把对方称为“上校”,从纽约来的世界著名律师自然更是“上校”—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控方其实没必要深究陪审员的来历与人品,因为在田纳西州李郡附近居住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反对自由思想和现代主义的虔诚信徒,思想顽固无比,只要让这些人坐上陪审席,州政府就一定能达到目的。 的确,法庭内的人们从一开始就对被告充满厌恶,纷纷拿出吵架的架势。尤其是布莱恩老先生,更认为“进化论就是扯淡!一切生命都是神创造的……”对他们来说,《圣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艺术层面来说,《圣经》确实是古往今来最虚无缥缈的玄幻作品,但该作品竟被布莱恩这种人用作政治道具,愚弄无知百姓,时代简直退回了十四五世纪。就是这种思想,导致了这场闹剧。 克莱昂斯·达劳“上校”负责调查吉姆·莱利是否适合当陪审员。 问:莱利先生,你是位农民吧? 答:是的,俺就是一个老百姓。 问:请问你住在离戴顿镇多远的地方? 答:啊,就在城外不远,一下坡,找个人问问“莱利家在哪儿”就知道了。 问:你住在李郡戴顿镇。哦,你住在这儿多久了? 答:好久好久啦。 问:你认识司考普斯先生吗? 答:认识是认识…… 问:你们见过很多次吗? 答:没有没有,就见过一次。 问:你是教会的一分子吗? 答:你这是什么问题!哪儿有人不去教堂的啊? 问:你去的是哪家教堂? 答:洗礼教堂。 问:也就是说你一直是那里的会员是吧? 答:是的。 问:你知道什么是“进化论”吗? 答:不知道。 问:你听说过.99lib.“进化论”这个词吗? 答:没听过。 问:你知道“进化论”讲的是什么吗? 答:俺都说了不知道了。 问:你对“进化论”有什么意见吗?比如偏见之类的。总不可能既不讨厌又不喜欢吧。莱利先生,你觉得“进化论”是一派胡言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明白“偏见”的意思吧?如果不明白,我换个更简单的词如何? 答:俺没有什么“偏见”。 问:你知道被告司考普斯先生是因为教授“进化论”而被起诉的吧? 答:是啊,俺听说了。 问:你对此有何意见?你觉得他做错了吗? 答:俺只是认识他而已,在半路上见到他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俺只见过他一次。 问: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知道他要教授进化论,你一定会反对的吧? 答:什么反对不反对的,俺连进化论是啥都不知道,怎么反对啊? 问:总之,你觉不觉得进化论是歪门邪道? 答:俺没学过,当然不知道了。 问:你就没有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吗? 答:没有。谁会说这些啊? 问:在教会就没有关于反对进化论的演讲吗? 答:没有。 问:那你有没有听过布莱恩先生的反进化论演讲? 答:没听过啊。 问:那你有没有看过布莱恩先生的著作? 答:俺是文盲,看不懂。 问:不认字?没看过布莱恩的著作?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那么你能成为一位公平公正的陪审员吗? 答:没当怎么知道! 问:那你愿意当陪审员吗? 答:当当也成。 审判长:州政府这边还有什么意见吗? 麦肯锡将军:请坐,莱利先生。 审判长:莱利先生,请坐吧。 第三章 于是这位能力超群的吉姆·莱利也成了一位光荣的陪审员。在审查第五位候补陪审员L.R.杰特利时,被告方企图证明进化论学说与《圣经》之间的争论是荒诞无稽的,不断诱导质询往他们想要的方向进行。 达劳:你认为《圣经》上有关人类起源的记述,与进化论是完全对立的吗?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意见吗? 杰特利:有。 达劳:审判长!我决不相信有人研究了进化论之后,会认为进化论与《圣经》相矛盾。 拉尔斯顿警司:我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达劳:请大家不要认定《圣经》跟进化论矛盾。 拉尔斯顿警司:大家才刚刚坐下,谢谢忠告。 十二位陪审员的人选终于定了下来,包括六位洗礼教会教徒、四位卫理公会教徒、一位基督使徒教会教徒和一位无宗教人士。其中有十个是农民,还有一个搬运工头和一个大地主。 审判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控辩双方寒暄几句之后,审判延至周末。这场骚动在双休日达到了顶点,戴顿镇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件事,热火朝天。双方都在报上发表声明,宣传混战,流言四起。布莱恩老先生还在两个地方进行了自己最擅长的演讲。整个镇子都杀红了眼,比选总统的时候还要激烈。 戴顿镇北部的卫理公会牧师霍华德·G.巴德从纽约请来了著名的查尔斯·弗朗西斯·帕塔牧师,来代替自己进行周日礼拜。然而,帕塔牧师是个会擅自解释《圣经》的问题神学家,普通教会人士都把他视为眼中钉。巴德先生只是觉得从不同角度思考《圣经》可能会给其他牧师带来一定启示,并未把问题看得太重。而那些反对进化论的教会人士却把这位有自由主义倾向的牧师一并骂了进去。一位女信徒激动之余,冲去巴德牧师的家,威胁他说:“如果你敢让那个纽约疯子来宣讲,我就把整个教堂炸了!”好事者们还将巴德牧师和帕塔牧师的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断大声抗议。巴德牧师立刻辞去牧师职务,发表声明说今后将在言论自由的领域进行活动。总之,人们都有些不正常了。换作一两百年前,这种事倒也常见。然而,就像笔者多次强调的那样,事情发生在一九二五年的美国。其实,美国只是擅长制作便宜方便的产品,在知识方面其实是很落后的。从司考普斯事件来看,就不难发现美国市民有多愚蠢了。 周一,酷暑难当。 法庭里依然挤满了前来旁听的人。敌我双方都只穿着一件衬衫,分别坐在法庭的左右两侧。还有许多人没能挤进法庭里,只能坐在法庭外的草地上,通过扩音器听法庭内的情况。像往常一样,庭审从祈祷开始。 陪审员宣誓。杰特利在首次开庭到周六的这段时间里,发表过言论,认为被告有罪。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原告被告双方只得重新对他进行质询,然而杰特利始终否定这一事实。正午时分,终于进入了原定议程。 第二、第三天的
庭审主要围绕着法律手续问题,辩护人的辩论犹如暴风雨一般。“进口”辩护人对田纳西州的独特庭审程序不是很习惯,事态越发混乱。斯图尔特检察长朗读起诉理由之后,被告方的尼尔辩护人起身,宣称起诉理由无效。他认为“反进化论法”从根本上就是违反州与中央宪法精神的,亦即该法规根本无效。他以巴特拉案为例,说道:“这项法案只考虑到了一部分与教会相关之人的利益,却无视宪法中有关学校的规定。” 田纳西州这边觉得事情不妙,狼狈不堪,立刻要求审判长下令,让陪审员先退庭一段时间。 达劳:我坚决反对让陪审团退庭! 斯图尔特:你反不反对与我何干?我是直接向审判长提出的要求。审判长,请下令吧! 尼尔:请说明理由。陪审员要根据法律与事实作出判决。我们之间的辩论也是他们判断的依据之一,必须要让他们好好看看。 斯图尔特:你身为被告的辩护人,并没有为被告的无罪辩护,反而追究起州法律的有效与否。陪审团完全没必要听你说的话,因为你说的话完全没有价值。所以我要求法庭让陪审团退庭。 尼尔:我的这些话就是对陪审员说的,而且我也有权利在陪审团面前说这些话。判断法律有效与否的,也是这些陪审员—我先说好,陪审员要是退庭了,那我也不说了。他们一出来,我就会继续说。你们要求退庭,我就闭嘴,就是这么简单。 斯图尔特:这不是陪审员该听的事。他们听你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尼尔:陪审员有权听到辩论的全过程。而且,陪审员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发言呢?下判决的,不正是这些陪审员吗? 斯图尔特:没错,下判决的是陪审员,所以他们不能被你的歪理所迷惑!审判长!快让陪审团退庭!尼尔:一派胡言!陪审员该依据法律与事实……斯图尔特: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审判长:若陪审团不在,法庭气氛也会轻松些吧! 达劳:我们只会更担心! 审判长:我命令陪审团暂时退庭。 尼尔认为“反进化论法”违背宪法,没有法律效力九九藏书,从根本上否定了这场诉讼,被告方的海斯律师也起身重复了一遍。而州政府这边的领袖麦肯锡“将军”则说“那些跟外国人一样的城里律师”跑到田纳西,还“对我们田纳西州的法律说三道四”,让他很不愉快。辩论至此脱离了法律,上升到了个人情感的层面上。被告方的马龙律师拿出了吵架的架势。这时,审判长竟安慰道:“麦肯锡将军没有不高兴,他绝无恶意。”然而,审判长的安慰并无任何效果。 拉尔斯顿审判长继续说道:“从纽约以及其他州远道而来的各位绅士,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 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各位,请你们不要忘记你们是来做客的。我们把你们当客人来对待,给了你们与其他律师一样的特权,请你们切记。” 审判长的意思是,你们是来做客的,就老老实实地做客,不要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对人家的法律说三道四。不愧是审判长,说出来的话就是有逻辑。 然而,无赖的“纽约绅士”马龙立刻对这段亲切的忠告提出反驳:“我倒想提醒提醒审判长。我们是作为辩护人来到这里的,不是来这里做客的客人!” 太不像话了,真是太无礼了!宽容的审判长只得苦笑。麦肯锡“将军”又罗唆了好一会儿。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期间,“纽约来的客人们”偶尔会掀起一阵小高潮,可是庭审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愧是围绕“进化论”的审判,照这个进度来看,这场审判恐怕要进行几个世纪之久。最后,达劳发表总结,结束了一天的庭审。他强调学校教授近代生物学的基础,也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并没有任何危害。 当然,这对受过一些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简直是常识中的常识,哪知却引起了大部分旁听人的憎恶与反感—甚至是战栗。他们居然支持与《创世记》矛盾的异端学说!这些“邪恶的纽约律师”居然不怕天谴!太可怕了! 庭审第三天。激烈的争论取代祈祷,拉开了庭审的帷幕。审判长:斯特里布林牧师,请开始祈祷。 斯特里布林牧师:愿上帝保佑,引导这些迷途羔羊……达劳:审判长,陪审团入庭之前,我有一事抗议。 审判长:你要抗议什么?请简要阐述你的意见。 达劳:我反对祈祷! 审判长:什么?你说什么? 达劳:.99lib.我反对祈祷! 斯图尔特警司:什么!你反对神圣的祈祷……审判长:你要反对的就是这个? 达劳:对,我对庭审开始前的祈祷表示强烈反对。而且在反对成立之前,我希望您让陪审团暂缓入庭。 斯图尔特:这又是什么意思? 审判长:达劳先生好像对庭审前的祈祷有些意见,而且你尤其反对在陪审团面前进行祈祷,是吧?达劳:在这种情况下,祈祷很容易引起陪审团对被告的厌恶情绪,有失公正。 斯图尔特:我真是听不下去了,你在胡说什么!被告的辩护人都是些疑神论者……马龙:你说什么!疑神论者?我并不怀疑神。 况且,神这个概念又不是你们田纳西人发明的……于是,这场辩论一发不可收拾。然而,这就是.99lib.这场围绕着“进化论”的审判的有趣之处。笔者将进一步详细叙述当时的场景。 第四章 《创世记》第一章第二十节:“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神就造出大鱼和水中所滋生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各从其类。又造出各样飞鸟,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神就赐福给这一切,说,滋生繁多,充满海
中的水。雀鸟也要多生在地上。有晚上,有早晨,是第五日。” 而第六天可不得了—“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出野兽,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一切昆虫,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还有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还有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作食物。事就这样成了。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原来所有的动植物,包括我们人类,都是这么造出来的,真是轻而易举。 然而,进化论却与《圣经》大相径庭。达尔文声称,人类是从细菌开始,渐渐进化成猴子(现在“猴子”已经成了滑稽的代名词了)。这简直就是污蔑了全智全能的神,完全否定了神的功绩,侮辱了所有人!居然有人敢在学校里教这种异端邪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田纳西州的“反进化论法”应运而生。 司考普斯故意触犯法律,向这项法案发起挑战,这才导致了这个“司考普斯事件”。 庭审第三天,被告方对庭审开始前的祈祷提出抗议。被告辩护人马龙声称,庭审中的祈祷是“一种恶意的宣传,营造出一种对科学的仇视心理”,必须立刻停止。而控方却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见,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审判长还是否定了马龙的抗议,坚持让斯特里布林牧师进行祈祷。被告方愤怒不已,坚持不肯祈祷,并且对速记员说,从今以后,每次进行祈祷时,被告方都不会参加,请他将这件事写进庭审记录中。 审判长宣布休庭至下午一点。 这段时间里,审判长拉尔斯顿警司要负责撰写驳回被告方抗议的意见书。 当天下午的庭审也没有任何进展。 不过,在庭审过程中,有过两个小高潮。 海斯:在审判长就祈祷问题下判决之前,我先朗读一下我方提出的请愿书:“以下各个著名宗教团体教会、犹太教代表宣布,只要李郡地方法院不废除庭审开始前进行的祈祷习惯……” 斯图尔特警司:审判长,请等一下,不能让他念这种东西,那是违法的。 海斯:可斯图尔特先生…… 斯图尔特:这不是随随便便的讨论会,没工夫讨论这些。有关祈祷的问题,审判长已经作出判决了。海斯:朗读一下宗教团体的请愿书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不是经常用宗教来打压我们吗? 斯图尔特:现在轮到我说话,请你闭嘴!.99lib. 海斯:审判长,我可以继续念吧? 斯图尔特:和审判长说话的是我! 审判长:斯图尔特先生,怎么了? 斯图尔特:海斯“上校”拿出来的请愿书明显是违法的。我将用我的所有权利,坚定地抗议! 审判长:我们先听他说说吧。海斯先生,继续念。 海斯宣读了由两位一位论教会、一位犹太教博士以及两位工会教会的牧师签名的请愿书。其主要内容是:在庭审开始之前进行祈祷,有将宗教与法律混为一谈藏书网的嫌疑,这样会导致法官、陪审员与一般听众对进化论产生反感,使审判失去其公正性。本该站在州政府这边的牧师们竟然发表了这种意见,州政府狼狈不堪。经过调查后,他们发现消息已经传到了田纳西州之外,反祈祷运动在各地进行得如火如荼。祈祷问题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如果是政教合一的时代,庭审从祈祷开始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件事却发生在美国。看来美国这个国家骨子里还留着一些封建残余。 当天,警司与审判长留住了所有州外来的特派记者,“到底是谁把祈祷问题泄露出去的?”—他们想要查清究竟谁是“犯人”。 《圣易斯·斯塔报》的报道写得最为露骨。记者们自发组织了一个委员会,负责研究“审判与祈祷”的问题。 《圣经》与进化论、耶稣与达尔文的争论还在继续。这场发生在一九二五年的审判,至今让人记忆犹新。笔者从一九三二年九月九日的《东京每日新闻》上看到了一条耐人寻味的消息—“趣味科学”专栏上有一篇题为“婴儿的特技”的报道。 人类的祖先是猿。 刚出生一个月的婴儿,能双手抓住横木吊在空中。 美国博物馆的格雷戈里博士声称,婴儿的这种特异功能,是猿猴祖先流传下来的。母猴子在树枝与树枝之间移动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手抱小猴子。 小猴为了不掉下去,必须紧紧抓住母猴子。婴儿的脚趾还能做出成年人不能完成的动作,这也是猿猴祖先留下的痕迹。 这也是一篇无视《圣经·创世记》的言论。要是田纳西州人看到这篇报道,肯定会派一队警察把报道的作者抓起来,用“反进化论法”判他个死刑吧! 当然,也有赞成祈祷的牧师团出现。戴顿镇牧师协会就是其中之一。在这个团体的支持下,从第二天开始,查尔斯·弗朗西斯·帕塔博士开始负责法庭的祈祷工作。第二天,正当这位帕塔博士准备开始祈祷时,被告方的尼尔律师再次提出抗议。控方也给予反击,同样的辩论再次开始。斯图尔特警司收回了前一天的那句“请你闭嘴”,并向海斯律师道歉。海斯也接受了他的道歉;而尼尔律师提出让斯图尔特收回“疑神论者”的言论,他没有答应。 七月十五日炎热常,人们的热情也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特派记者委员长比米史记者对这场“法庭内祈祷问题”大肆报道。为了解决这场闹剧,他让《国际新闻服务报》的威廉·K.哈奇森背了黑锅,当时必须有人负起责任来。不过,哈奇森只是被审判长骂了两句而已。 接着,一位名叫塔姆森的陪审员站起身来,说法庭里实在太热了,要求增加四五台电风扇。麦肯锡“将军”立刻表示同意。他们还真够悠闲的。 被告方的马龙律师起立,声称州不仅要证明司考普斯教过进化论,还要证明进化论与《圣经》相矛盾,否则这场审判根本不能成立。大家想必都明白,他的目的是证明基督教与科学之间并不存在争议点。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然而,州政府却避开锋芒,传唤第一位证人上庭。证人是戴顿镇的督学官怀特先生。他作证说,司考普斯是位好老师,他使用的教科书是汉塔编写的《初级生物学》,这也是田纳西州教科书委员会承认的教科书。情况对控方很不利。 第二位证人则是司考普斯老师的一位学生,十四岁的霍华德·摩根。听上去像是个富家子弟的名字。 摩根作证说,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段话:“地球原来很热,没有任何生物存在。之后,地球渐渐冷了下来,有了海与陆地。海里出现了海草和单细胞动物。这些生物渐渐变大,有些还上了陆地,最终进化成了人类。”然而,霍华德还画蛇添足地说,司考普斯先生跟他们说,人类是哺乳动物。这是一句大废话,然而对控方来说,人类根本不是哺乳动物。 这场发生在二十世纪的闹剧,不趁早写下来,一定会被人们忘却,所以笔者会尽量详细叙述这件事。十年后、二十年后,这份记录一定会更有价值。 第五章 达劳:司考普斯先生有没有说过“人是猫变的”? 霍华德:他说人类有理性和意志,而其他动物没有。 达劳:我对这一区别略有疑问。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理性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场庭审了。那司考普斯老师有没有说,哺乳动物就是狗、猴子、马、大象、鲸鱼之类的动物? 霍华德:鲸鱼?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鲸鱼。 达劳:小鲸鱼是喝奶长大的,你没见过吗? 霍华德:没有。 达劳:老师还说过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吗? 霍华德:没有了。 达劳:他说地球原来是个充满液体的星球,是不是? 霍华德:是的。 达劳:然后地球一点点冷却,露出了土地,长出了植物,是这样吗? 霍华德:是的。 达劳:生命最初起源于海洋…… 霍华德: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达劳:接着海洋里的动物走上了陆地,是吗? 霍华德:是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达劳:最后,就进化出了最高级的有机体,也就是我们人类。是吗? 霍华德:是的,就是这样。
99lib?
达劳:老师这么说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觉得受到了侮辱?有没有觉得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这件事,伤害了你们的感情……霍华德:没有,怎么会呢,这毕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达劳:很好,我要问的就是这些。 另一位学生,十七岁的哈雷·谢尔顿也接受了同样的讯问。他作证说,自己在上了司考普斯先生的课之后,每个礼拜天还是会去教堂做礼拜,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让控方狼狈不堪。 接着,学校门口的药店老板—药剂师F.E.罗宾逊出庭作证。他的店里还卖文具和教科书。他在过去七年里,一直在出售那本“罪大恶极”的教科书。可他不仅是学校的委员之一,还是教会的成员呢。难道说,这位店主还有双重人格不成? 店主作证说周围的人并没有因为看了这本书就堕落。他的证言对控方非常不利。 达劳还大声朗读了这本生物学教科书中的两三页。控方也还以颜色,朗读了《创世记》最初的两章内容。 辩论进入了白热化。 被告方的证人都是各个领域一流的科学家。首先出庭作证的就是霍普金斯大学的动物学教授—梅纳德·M.梅特卡夫博士。 达劳:请问你是进化论者吗? 梅特卡夫:当然。如果是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觉得他在侮辱我的人格。 达劳:你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都相信进化论吗? 梅特卡夫:进化的过程还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是应该不会有人否定进化论本身。 达劳:请谈谈进化论与人类的关系。 斯图尔特警司:这是违法的!怎么能在神圣的法庭上解释进化论呢!进化论可是州法律明令禁止的! 达劳:你说什么?难道你希望陪审员在对进化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作出判决吗?简直是岂有此理! 斯图尔特:随你怎么说,总之控方反对梅特卡夫博士作证。 庭审第五天,周四。 被告方继续请出一位科学家作证。之后,麦肯锡“将军”开始严肃地发表言论。 麦肯锡“将军”:看来要和解《圣经》与进化论的矛盾是不太可能的了。“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你看,神不都这么说了吗?神把那些科学家口中的“元素”像一块软抹布一样丢进海里,还说:“哦,小子们!你们在海里忍耐个六千年吧!总有一天能自由活动的,等我有心情了再把你们变成生物吧!”你们的那些科学家证人就是这个意思吧?简直一派胡言。 谁会信啊?从《圣经》上来看,这简直就是胡扯。 达劳:我有一事相问。那句“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是不是意味着,现在人类的形态就是依据神的样子造出来的? 麦肯锡:那可是神圣的神说的话啊!“按着我们的样式”就是按照神的样式,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达劳:你真的相信? 麦肯锡:那当然。可也不能一概而论,人类里面也有几个败类,要是说人类和神很像,那也是对神的大不敬。当然,我没说你就是败类。 达劳:那你的意思是人的肉体与神相同吗? 麦肯锡:是的。你到底要问几次啊? 达劳:那也就是说,你看人的时候,也能看到神的样子咯? 麦肯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我相信的是《圣经》,不是你的破逻辑。而且我也相信基督是圣母马利亚生的。我倒想问问海斯先生,请问你相不相信基督是圣母马利亚生的? 海斯:我信不信关你什么事! 麦肯锡:那你也别再多问我的信仰! 审判长:刚才麦肯锡将军与海斯上校的对话好像不太符合法庭的精神。 没错,控方的所有人都是“将军”,辩方的人则是“上校”。 海斯:哦,是哦。那我换个说法好了。“这和麦肯锡将军没有任何关系”,这总行了吧! 麦肯锡:我对你从哪儿来,准备去哪儿也没什么兴趣,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海斯:审判长!将军刚才说的那句话没问题? 不需要收回? 麦肯锡:我没有恶意,要是冒犯了,请见谅。 海斯:这又不是恋人间的小打小闹! 麦肯锡:今天还要在天花板上装电风扇呢,请审判长早点宣布休庭吧。 审判长:我宣布今天下午一点三十分休庭。 当天下午,威廉·杰宁格·布莱恩第一次对被告方传唤科学家出庭作证一事发表了反对意见。他说:“我就是不相信自己是哺乳动物,我坚定地拒绝成为哺乳动物。” 某位报社记者讽刺道:“话说回来,达劳对哺乳动物的定义也有些问题。他说哺乳动物是长毛的,会给幼仔喂奶的动物。布莱恩这老头头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也不会给孩子喂奶啊。他说自己不是哺乳动物,也不是没有道理嘛。” 这位布莱恩老先生,居然成了美国一部分民众的偶像和英雄。他偏激、独断、有勇无谋、充满小农劣根性与偏见,非常反动。作为一个政治家,他是.99lib.非常失败的,然而当时,他在美国南部各个州都极有人气。他绝不是笨蛋。他巧妙地利用了群众的心理,而群众—地方群众,则无条件地赞美着布莱恩。在操纵人心、控制群众意志方面,他的确是个天才。他当时对十四岁的霍华德·摩根与达劳律师之间的问答作出评论,说这位少年把美国第一的律师打了个落花流水,感叹他是个天生的律师。这完全是为了讨摩根的父母以及全镇上下居民的欢心,同时还能宣传自己,为下届选举多拉几张选票。 他还说,尼采不是达尔文的支持者吗?可是他是个无神论者,还发疯死了!法庭内外掀起一阵欢呼!达劳与马龙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们对布莱恩发动了反击,然而他们还是敌不过老先生的口才。 发现我方情势大好,斯图尔特警司也帮腔道:“各位善良的市民,请大家一定要关紧大门,不要让科学进门来!科学是威胁着我们未来希望的可怕的东西!本人再次重申,敬爱的达劳律师,一定是个疑神论者。他是我国当代最出色的刑法学家,还是位绅士。他的才学举世闻名。然而,这位绅士却被进化论所毒害,居然怀疑起神的话语来!多么可怕!如果达劳能将这种才能运用到神学上……” 被告辩护人席上的“达劳绅士”也只能苦笑以对。 第六天的庭审,围绕着用词的问题展开。 几天以来,辩方一直说“人类是从下等生物逐渐desd(变化,下降趋势)而来的”,控方认为“desd”一词不妥,一定要辩方改成“asd”(变
九九藏书
化,上升趋势)才行。“人类是从下等生物逐渐desd而来的”亦即“人类是从下等生物下降而来的”,控方要求改成“人类是从下等生物上升而来的”。 笔者再次重申,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双方都是动真格的。一般来说,进化的学术用语就是desce
nd,没有任何问题,达劳觉得控方的要求实在有些过分,就提出了异议。斯图尔特警司:换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达劳:不换也不会对法庭有什么损害啊? 斯图尔特:已经损害不少了。 审判长:不能再让辩方说这个词了。 达劳:我们也受到了损害啊! 斯图尔特:没错,小得不能再小的损害。 达劳:您别操心我们了,这个ded与asd的问题……斯图尔特:控方的人都有字典。 达劳:我还以为审判长没有字典呢……斯图尔特:审判长也明白desd是什么意思。审判长:一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庭审不比儿戏。 达劳:有的时候比儿戏更儿戏,现在就是这样。 审判长:我希望辩护人没有在侮辱法庭。 达劳:审判长,希望的权利还是有的。 审判长:我也有其他权利! 达劳:好好好! 第六章 这天的审判让所有人都心情不佳。上午十点三十分,庭审结束。这天是周五,周六、周日休息,周一再次开庭。达劳:审判长,在陪审员入席之前,我有一个提议。陪审员席左前方十英尺左右的地方有一块十英尺长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多看《圣经》”,旁边还有个手指的图案。尤其“圣经”这两个字,特别大,大概有一尺半吧,而且是用红漆写的……审判长:那个吗?那个字没这么大啊,达劳上校。 达劳:是吗?那就算它是一尺好了,我总觉得它不止一尺。算了,问题不在字的大小上。我希望法庭能拆除那块告示牌。 因为来旁听的人实在太多,而法院里面又小又热,下午的审理被移至户外的大草坪上进行。审判长拉尔斯顿警司坐在法院外墙下的阳台上,而警司与辩护人则坐在庭院里的枫树荫下,有的站着,有的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那块“多看《圣经》”的告示牌,就立在法院庭院的两棵树之间。 达劳提出要拆除这块告示牌,不用说,这又激起了控方的愤怒,麦肯锡“将军”立刻九九藏书吼道:“你对这句话有意见?那你干脆把整本《圣经》撕碎丢进火里,让全国人都下地狱吧!”不过,在讨论《圣经》与进化论的问题时,放这样一块告示牌在陪审团面前,的确有失公平—最终,控方终于让步了。这块写着“多看《圣经》”的告示牌,被暂时撤走了。在下午的审理中,出现了本案最耐看的一场白热化对决。被告方要求控方的威廉·杰宁格·布莱恩出庭作证,与达劳正面对质。这场对质实在太震撼了,所以笔者将一五一十地进行叙述。 以下就是布莱恩与克莱昂斯·达劳“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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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全过程。达劳:布莱恩先生,你认为《圣经》上写的,都应该按照其字面意思来解释,是吗? 布莱恩:我认为《圣经》上的一切都是真理。 达劳:可是,《约拿书》上写着,约拿把一条鲸鱼吞进肚子里了—不,不,是一条鲸鱼把约拿给吞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莱恩:就是一条大鱼吞了约拿,并没有说是鲸鱼。 达劳:没有说是鲸鱼吗?你确定吗? 布莱恩:我记得就写了“大鱼”。大鱼,没错,我记得就是大鱼。很大的鱼。我坚信是这样的。而且我也相信造人、造鲸鱼,全智全能的上帝。 (旁听的观众们送上掌声与欢呼。)达劳:总之,就是条大鱼吧,很好。那么,这条大鱼吞了约拿之后,约拿在鱼肚子里待了几天来着?三天吗?三天后,这条鱼游到岸上,把约拿吐了出来是吧?你相信这条鱼是为了吞食约拿才被创造出来的是吗? 布莱恩:我没想过这么多,只是《圣经》上是这么写的而已。 达劳:你觉得那是条普通的大鱼吗?还是为了吞食约拿特别创造出来的呢? 布莱恩:那只不过是你的想象而已。你们这群进化论者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达劳:你相信上帝创造了能吞食人类的大鱼吗? 布莱恩:我当然相信!我全身心地相信!我不仅相信这个奇迹,也相信所有的奇迹! (观众再次鼓掌喝彩。) 达劳:《约书亚记》中说,约书亚曾经停止过太阳的运行,那是什么意思?你也相信那是真的吗? 布莱恩:《圣经》上写的我都信。你说的是让地球停止运转的那件事吧! 达劳:不,为了让一天的时间变长,约书亚根据天命,停止了中天的运行。你相信吗? 布莱恩:我相信! 达劳:我不知道是谁写的《约书亚记》,布莱恩先生,那个人是不是觉得太阳围着地球转啊? 布莱恩:《圣经》是天启之书,是受到天启的人在信仰和欢喜之中写成的,说不定是在睡梦中写成的呢!说不定写书的人本身,都不能理解他写的东西。这并不影响《圣经》的价值! (喝彩。) 达劳:天启?是谁给的天启啊?至少给出天启的那个人,一定相信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吧? 布莱恩:你在胡说什么!给出天启的是全智全能的神!神给出的天启,是用那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语句写成的。达劳你出生之后才出现的词语,是不会出现在《圣经》上的! (鼓掌。) 达劳:布莱恩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地球停止运转了,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布莱恩:我们的神一定会做好安排的,达劳先生。 达劳:看来你是不知道所有的物质都会溶解,回归集团中去吧? 布莱恩:等你站到证人席上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竟敢对神、对神的信仰采取如此傲慢的态度! 达劳:那么你也相信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布莱恩:当然! 达劳:那场洪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布莱恩:我也说不清楚。 达劳:是公元前四百年吗? 布莱恩:现代的神学者一般都是这么说的。当然我也不确定这种说法对不对。 达劳:《圣经》里面是这么写的吗? 布莱恩:《圣经》里没有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诺亚方舟的洪水就是发生在公元前四百年前的事情。亚夏大祭司根据推测,认定那场有名的大洪水发生在公元前四百年十月二十三日的上午九点。 控方说到这里之时,只听旁听席上的人突然喊道:“东部标准时间!” 布莱恩:以达劳为首的这些绅士,并不是来为被告辩护的,他们是来攻击宗教的。我则会拼尽全力,维护宗教。他们想怎么审问我,我都无所畏惧!(场内再次爆发一阵喝彩。)达劳:那里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布莱恩:他们就是你们口中的“乡下人”。 达劳: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布莱恩:田纳西州的无知、顽固的……达劳:你是说那些帮你喝彩的人吗? 布莱恩:就是你们这些人在侮辱那些善良的市民! 达劳:布莱恩先生,你也在侮辱那些不相信你的愚蠢宗教的科学家! 布莱恩:愚蠢的宗教?我不许你这么说! 达劳:公元前四百年十月二十三日早上九点发生了大洪水,诺亚带着各种动物坐上方舟,等到整个世界灭亡之后再重新开始。然而,中国的古文明是从公元前六千年或七千年开始的,你不觉得和《圣经》上的内容有矛盾吗? 布莱恩:一点也不奇怪,《创世记》里也说,神是在公元前六七千年前创造了人类。这不是完全吻合吗? 达劳:可是,那之后又发生了洪水……布莱恩:《圣经》上就是这么写的。只要是《圣经》上写的,我都相信。相信《圣经》,是无上的荣誉。 达劳:唉! 达劳绝望地咂舌了。 宗教书籍中记录的年代成了人们争议的焦点,佛教和儒教的经典都被搬了出来。布莱恩认为佛教是无神论的宗教,把佛教骂得一文不值,之后还提到了巴比伦塔。布莱恩还说,四千一百五十五年前—居然能这么精确!—地球上所有人都说着同一种语言。 斯图尔特警司:请等一下,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 布莱恩:这场问答的目的是,证明达劳企图侮辱相信《圣经》的基督教徒,而我则独自与他进行搏斗。 达劳:我只是想把宗教从那些“居心不良”的政治家手里拯救出来。布莱恩先生,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布莱恩:我在此向全国的报纸严正声明:此刻,布莱恩将为了神,接受这些异端人士的辱骂与嘲笑。神知晓一切。 以麦肯锡“将军”为首的观众们掀起如雷般的掌声与喝彩。能干如达劳,对这位“乡下政客”也没有一点办法。达劳:你相信世界上的第一个女人是夏娃吗? 布莱恩:当然! 达劳:你相信夏娃是用亚当的肋骨做成的吗? 布莱恩:相信! 达劳:你相信是蛇引诱了夏娃吗? 布莱恩:达劳先生,请不要用你自己的话来篡改神圣的《圣经》。你看完《圣经》再来问我吧,到时候我就会回答了。 达劳:是吗?那我就念给你听听好了。“耶和华神所造的,唯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中略),耶和华神对女人说,你做的是什么事呢?女人说,那蛇引诱我,我就吃了。耶和华神对蛇说,你既做了这事,就必受诅咒,比一切的牲畜野兽更甚。你必用肚子行走,终生吃土。” 布莱恩:没错,.99lib?这有什么问题吗? 达劳:这里首次出现蛇“用肚子行走”的记述。在那之前蛇是怎么走路的呢?难道是用尾巴跳?这也太奇怪了吧? 布莱恩:审判长!请您禁止达劳再提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这简直是对基督教的讽刺! 审判长:适可而止吧,达劳上校。 次日,法院作出裁决。陪审员退庭,商讨九分钟之后,作出决定:“我们认为被告司考普斯有罪,以一百美元的罚款。” 进化论败诉了,辩方立刻提出上诉。之后,所有上诉费用均由《巴尔迪莫太阳报》负责。这场审判是在周二结束的,而布莱恩老先生在周日就突然去世了,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上帝和《圣经》,拼尽了全力。 “这是全世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关‘科学对迷信’的审判。”克莱昂斯·达劳如此评价道。 一九二六年六月,上诉审判在田纳西州高等法院进行,这场案子甚至闹到了合众国中央大法院。这次的判决却有些奇怪。法院认定“反进化论法”并不违背宪法,可罚款却缺乏依据,他们认定司考普斯“无罪”。那这项“反进化论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呢?现在田纳西州也在“走私”着进化论。 美国的共和制其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他们让那些无知的人手握立法权,就好比让三岁的小孩拿刀乱挥,还给他们机会随便玩火一样危险。 第一章 “请问科长在吗?” “他正好出去了。我是他的秘书,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叫凡·德·马克,是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专属侦查员。刚才车站那里来了两个奇怪的行李箱,想通知科长一声。车上有一股动物尸体的臭味,能不能请科长派人过来一趟?”一九三一年十月十九日下午四点三十分,一通电话打到了加州洛杉矶的警察局搜查科长约瑟夫·F.泰勒那里。我代替科长记录了电话的内容。现在回想起来,这通电话正是那个震撼全美的事件的开端。 在介绍故事之前,有必要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叫玛德琳·凯利,是泰勒科长的秘书。在洛杉矶这个世界的犯罪“圣地”工作,每天目睹四百五十位侦探活跃在刑侦过程中。走廊对面,就是杀人强盗组警长D.A.达文德森的办公室。我—玛德琳·凯利秘书—立刻把电话内容写在便条上,攥在手里,冲进了对面的办公室。 达文德森警长人称“洛杉矶秃鹰”,是警界元老。三十年来侦破过若干种血腥事件。他一看完纸条,就对房间里的刑警们大喊道:“莱恩!特雷斯!过来一下!这件事有必要好好查查,你们赶紧去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看看,直接找凡·德·马克,他说那儿有两个臭行李箱。” 还真是,的确是两个臭行李箱。 弗兰克·莱恩刑警与O.P.特雷斯刑警立刻冲出办公室,没五分钟就到了S.P铁路公司。九九藏书 公司的侦查员C.D.凡·德·马克早就等候多时了。不过他说那两个行李箱里装的可能是别人打猎打到的鹿—当时正好是狩猎的季节。 “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麻烦你们过来一趟。”特雷斯正儿八经地问:“东西放在哪儿了?” “现在放在行李室里。其中一个实在是太臭了,我们就把它放在月台上晾了一整天。我去叫负责货物的安德森过来,详细情况你们可以问他。” 据负责货物搬运的A.V.安德森说,这两个可疑的行李箱是当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经S.P.线运来的。火车从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出发,行李箱在第三节货运列车上,正好由安德森负责。 “货车乘务员提醒了我,”安德森如此说道,“然后我就让提货处的主任乔治·布鲁卡保管好这两个行李箱,一旦有人来取就通知我。然后,嗯……大概是正午时分吧……”一位青年和一个年轻女子来到了手提行李提取处,出示了行李运单,要提走这两个行李箱。两个行李箱的号码分别是“663165”和“406749”,而列车号码是“1”,也就是刚才说的那趟列车的编号。两个手提箱的总运费是四美元四十五美分。 “布鲁卡立刻向我通风报信。我见到了那两个人,告诉他们说行李有些问题,不能立刻交给他们,让他们跟我来一趟。他们的神色立刻慌张了起来。我们在离行李箱三十尺开外的地方就闻到了那股恶臭。我就说:‘您看,是有股臭味吧?’可那个女子居然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我就拉着他们走近箱子,这下那女子终于承认‘好像是有点儿臭味’。天地良心,那岂止是‘好像有点儿臭味’啊!我要求他们至少要在我面前打开那个大箱子,否则不能把行李交给他们。没错,那个大箱子是最臭的,负责卸货的员工都捂着鼻子呢!” 而后,那女子说她忘了带钥匙,安德森便说车站里没准儿有备用钥匙。这时,与她同行的那个青年狼狈地说道:“这怎么行!怎能在人前打开女性的箱子!太没礼貌了,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他竟然反咬一口。 女子一直保持冷静,听到青年这么说就更是来劲了:“那我给我丈夫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把箱子的钥匙拿来。”于是女子就去了安德森的办公室,因为那里有电话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打了电话,总之一两分钟过后,女子又回到了行李室,说现在丈夫不在家,用人不知道钥匙放在哪里,他们决定先回去一趟,过一阵子再过来。“可是,我们一直等到四点,他们俩还是没有出现。箱子却越来越臭了。侦查员马克先生和站长麦肯瑟先生就决定请警察派人来一趟。” 莱恩和特雷斯刑警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行李室。安德森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行李箱。一个是黑色的正方形捆包,另一个稍小一些,是长方形的灰绿色箱子。 莱恩用鼻子嗅了嗅说:“死鹿不会这么臭的。” “说得是啊!”特雷斯潇洒地说道。 两位刑警还不确定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鹿”,可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两人凝视了箱子许久,忽然发现有一些略带红色的茶色液体从大箱子的接缝中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铁路公司为了检查可疑行李,总会备有几千把各种型号的钥匙。几个人在几千把钥匙中不断寻找着能打开箱子的那把,最后总算被莱恩寻获。他把钥匙插进大号行李箱的锁眼里,犹犹豫豫地打开了箱盖。一打开箱子,两人不禁后退了好几步。这一瞬间的恐怖景象,竟让两位身经百战的刑警大吃一惊。 两人首先看到箱子中的一堆杂物—明显是为了凑数扔进去的—信件、文件、丝带、照片、裙子、袜子、胸衣等。刑警们拨开这些杂物检查箱底,看到了一幕令人恐惧的景象:箱底竟是一具折叠得极不自然的、用毛巾包裹着的裸体女尸。 “啊!”莱恩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了抓住箱盖的手。箱盖立刻掉了下来,“砰”的一声,盖上了这幅可怕的景象。而特雷斯则立刻冲向电话,打给了搜查科杀人组主任菲利普·帕杰斯。 “喂!又有的忙了!忙也忙不完。赶紧派指纹科的人到S.P.的停车场来!” 那个小箱子里有一条儿童用的粉红色毛巾,里面裹着一个美丽无比的年轻女子的头颅和身躯。除此还有两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正是女子双足。箱子里并无她身体的躯干部分,也就是从胸部到膝盖的那个部分。从照片来看,这名年轻女子可是个大美女,和电影明星露丝·查塔顿很像。而且案发现场还是好莱坞所在的洛杉矶……难道这起案件和电影明星有关?这件事的新闻价值可不得了,也难怪报社记者会如此感兴趣。 洛杉矶警局立刻派人来到了停车场。有人称“现代福尔摩斯”的保尔·史蒂文森警长、指纹组的W.N.希尔德兰特、刑警E.J.贝克特尔,他们都是当地警局的大红人。 两具女尸在法医的护送下被送往洛杉矶市的尸体收容所。这时,杀人强盗组的达文德森警长也来到了现场。警长首先听取了当天中午拿着行李票来领取行李箱的两名年轻男女的体貌、言语特征,并对相关工作人员展开了讯问,就此拉开了这场骇九九藏书人听闻的搜查的序幕。 “要是你们一接到这两个箱子就来报警,”莱恩刑警惋惜地说,“我们早就能抓住他们了。” 然而,安德森说要是每次收到有恶臭的行李箱就去报警的话,那警方就要忙死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喜欢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包99lib.到箱子里去。鱼啊、鸟啊、宠物的尸体啊,等等。尤其现在还是狩猎的季节,亚利桑那州又是狩猎胜地,这样的事情真是数不胜数。当然,随随便便用火车运送这种行李是违反规定的,但是这样的寄送人却不在少数。 当时正值初秋,十月中旬,秋老虎的余威未尽,天气异常暖和。尤其火车的车厢还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十分潮湿,肉类尤其容易腐坏。每当遇到有恶臭的行李时,车站工作人员就会让行李持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箱子,确认箱子里没有可疑物品。可是那两个人心里有鬼,谎称没带钥匙,逃之夭夭了。而车站这边之所以没有立刻报警,也是因为相信他们真的会回来取箱子。 而且布鲁卡主任说,他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男青年。去年圣诞节期间,他好像在洛杉矶的一家店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乔治·布鲁卡已经回去了,如果你们有事找他的话,我就带你们去他家吧。” 于是安德森就带着S.P.的探员凡·德·马克和特雷斯刑警前往布鲁卡家。可是布鲁卡说他知道的事情也不过如此,见到他虽然能认出来,可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正好瞥见了男子驾驶的那辆旧式福特车的车牌号,这让在场的警官们雀跃不已。 事件的搜寻工作正是从这个车牌号开始的……那两名男女正是坐着男人驾驶的福特车逃离了停车场。之后,达文德森警长与莱恩刑警前往尸体收容所,见证了郡法医A.F.瓦格纳解剖尸体的全过程。 从沙漠之国亚利桑那一路“长途跋涉”来到洛杉矶的两具女尸,现在正躺在大理石的解剖台上。 两具女尸的死状极为残忍,连医生都不敢正视。年轻女性的头部与右侧乳房、左手中指上各有一处子弹穿透的痕迹。大概凶手一开始想从大腿根部切开尸体,可发现那样太难切了,改而从比较柔软的胸部以下下手。尸体中的血已经流干,肢体还没有腐坏的痕迹。 另一名女性死者体形较胖,三十岁左右,遗体很完整,只是左耳下方有个弹孔。装着尸体的箱子是头朝下放在火车上的,血液从弹孔里流了出来,积在行李箱的底部。一路上女尸的脸都泡在血里,现在已经无法认清面目了。 第二章 箱子里有一把长约十寸的绿色小刀,还有一把锯子,都是折叠式的;有一小块沾满鲜血的地毯、一张柯达照片、几本书,里面还有著名诗人陆佰亚特的著作;还有几封书信,有几封是写给“海德薇·萨米埃尔森小姐”的,另外几封则是写给“艾格妮丝·安·鲁勒伊夫人”的。她们的地址都是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北二大街二九二九号。 根据照片和信件来看,较年轻的死者应该就是“海德薇·萨米埃尔森小姐”。另一个体形较胖,脸部被血液泡烂了的女性,应该就是“艾格妮丝·安·鲁勒伊夫人”了。柯达照片的背后还写着“萨米和安”这几个字,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非常亲密。 不用说,“萨米”一定是朋友们给“萨米埃尔森小姐”起的爱称。 大箱子里还找到了两个钱包。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二十五毫米口径的弹药筒及一发子弹。瓦格纳博士经过鉴定,认为两名死者都是死于这种子弹。 此时,洛杉矶警方开始倾尽全力搜查这个“碎尸杀手”。报社记者们发现搜查科里空无一人,警署里的气氛也与平时不同。他们立刻就凑了上来。为了防止犯人远走高飞,警方自然隐瞒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可是……“这起事件看起来像是女性所为啊!” 搜查科的探员们都同意这个意见。 现在整个搜查科都在调查这起案件。探员们为了查出到底是谁寄出了第406749、663165号行李箱,发电报去菲尼克斯市请求协助。 十月十九日,也就是发生这起事件的那一天是周日。菲尼克斯市和洛杉矶之间不断有长途电话打入。警方终于九九藏书确定,死者正是住在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北二大街二九二九号的艾格妮丝·安·鲁勒伊夫人与萨米埃尔森小姐。洛杉矶警方还将今天前往停车场领取行李箱未果的那一对年轻男女的特征转达给了菲尼克斯市警方。对方回答说: “我们会立刻在市内展开调查,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不到一小时,菲尼克斯市就打来电话说菲尼克斯市北二大街二九二九号现在处于无人状态,附近的邻居最后一次看到鲁勒伊夫人与萨米埃尔森小姐是十月十六日周五傍晚。“请问有没有找到前来领取行李箱的那对男女呢?” 菲尼克斯的警员继续说道:“我们调查后觉得那女子很可能是露易丝·褚德夫人—Mrs.Ruth Judd—很奇怪的拼法。据说她二十六七岁,是个金发美女,不,是个金发大美女。她丈夫是个叫威廉·C.褚德的医生,正在贵市或加州的桑塔莫妮卡出差。褚德夫人有时会从桑塔莫妮卡十七号大街八二三号这个地址寄信给她的丈夫。看来那个来领箱子的女人就是她了。这位夫人在周六晚上坐上了S.P.的三号列车,目的地是洛杉矶。她说家里人托她带了一个大箱子和一个小箱子,一定没错的。” “好,那我们继续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电话挂断了。 不久,菲尼克斯市的S.P.铁路公司就发来电报,箱子是从当地的窗口中寄出的,寄件人自称“马金内夫人”。她还买了一张前往洛杉矶的车票,搭上了往西的火车。不用说,她一定就是褚德夫人。 与此同时,洛杉矶警方的调查也在顺利进行着,交通科经过调查后找到了金发女子和青年搭乘的福特车。这辆车属于距离洛杉矶十五里远的一个小城市—霍森的一位妇女。“那辆车已经旧了,我就卖给了一个洛杉矶的年轻男人。”车主如此说道。 “你知道他的住处和姓名吗?” “名字……记不清了,不过他家好像是住在洛杉矶新帕普夏大街八二六号吧。” 莱恩刑警与特雷斯刑警立刻前往妇女所说的地址。他们俩大半夜冲到那位青年买主的家中,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可是青年人却说他已经把车给卖了。 “两三个礼拜前,我把车卖给了一个叫巴顿·马金内的年轻男人。他好像是住在贝弗利谷二一一一号吧……”警方于是立刻派人前往贝弗利谷。发现屋子里的人刚走,厨房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有三明治和半个柠檬派。一定是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才手忙脚乱地买来这些东西招待人家的。杜瓦尔巡查负责在屋里留守,看到有人回来就准备立刻逮捕。 十点左右,根据菲尼克斯市警方提供的资料,一队警员来到了桑塔莫妮卡褚德医师的住处。没想到这一次收获颇丰。褚德医师的妹妹凯莉·褚德给官们开了门。褚德医师的小舅子,也就是露易丝·褚德夫人的亲弟弟巴顿·马金内也在家里。警方立刻将他们三人带回洛杉矶的警局问话。巴顿·马金内老实交代说,自己的确开车送姐姐去S.P.的停车场取过行李箱。 然而,巴顿只肯透露这些,其他一概不说。他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看上去一本正经,他闭口不谈这些肯定是为了隐瞒姐姐的罪行。 “我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儿,知道的话我早就说了。”“那你就先说说开车去停车场时发生的事情吧。” 达文德森警长负责审问。他正是露易丝·褚德—“亚利桑那州的雌虎”事件的负责人。 “事情简单得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南加州大学的学生,今天早上我去学校的教堂做礼拜,发现姐姐就站在教堂门口,好像有急事找我。她说有两件从亚利桑那寄来的行李到了车站,让我开车送她去拿一趟。” 他也觉得姐姐的神色不太对劲,追问之下,姐姐说那两个行李箱要立刻处理掉。巴顿也觉得有些可疑,可还是照姐姐说的,开车将她送去了停车场。一路上,露易丝说要把这两个箱子拿到海边,丢到海里去。巴顿一听,吓了一大跳,继续追问,可露易丝·褚德夫人还是没有把实情告诉弟弟。巴顿也觉得事出有因,就没有多问,送姐姐去车站前,他还在站前商店里买了根绳子,准备沉箱子的时候用。可是,当他停好车,陪姐姐去行李室一看,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箱子周围有许多苍蝇在飞。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工作人员让她开箱子,她就装作没带钥匙逃走了。” 两人开车跑了一段路,露易丝问弟弟身上有没有带钱。巴顿手里只有五美元,全部交给了姐姐,让她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她就听从弟弟的意见逃走了。 “我把车停在第七大街和百老汇的交叉路口,姐姐就是在那里下车的。接着她就往平民区的方向去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桑塔莫妮卡的姐夫家的呢?” “就是刚才去的,大概是九点三十分出门的吧。我觉得警察可能也会找到那里去,可是姐夫的妹妹好像毫不知情,若无其事地在厨房做饭。姐夫感冒了,在二楼躺着休息,见到我来就下楼与我聊天,我们三人就在厨房里一边剥核桃一边闲聊。之后我把姐夫单独叫到小房间里,告诉他今天姐姐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我想姐夫总该知道一些什么吧。可没想到姐姐之前从未给姐夫打过电话。当时晚报上已经登出这条新闻了,闹得特别凶,可是姐夫好像还没有听说。我就走出门,从车里取出晚报递给姐夫看了看。姐夫看完后大吃一惊,但还是决定等姐姐主动联系我们。而且我们决定不告诉凯莉这件事,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聊天。接着你们警察就来了。” “你和你姐姐分手的时候,她穿着什么衣服?” “黑白两色的裙子,帽子……好像是黑色的吧。” 之后,任凭警方如何追问,巴顿都没能透露更多的情况。而且,他好像也是真的不知道。他说露易丝下车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应该是真的。正午时分的洛杉矶平民区,人群熙熙攘攘,哪儿还能找到露易丝的踪影啊! “如果姐姐真是杀死那两位女士的凶手,那她肯定也是一时糊涂,”巴顿拼命为姐姐褚德夫人辩解着,“而且,她再怎么坏,也是我的亲姐姐。我即使知道对她不利的信息,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褚德医师今年四十八岁,是个温厚的小市民,他早就被吓得手忙脚乱了。警察问他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他的确毫不知情,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看来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过,褚德医师是真心想要协助警方调查,连有关妻子日常生活的问题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说到激动之处,他还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不信!我不信!”褚德大声喊道,“露易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不信!她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对我照顾有加,家务料理得也好,这是不争的事实,菲尼克斯市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好妻子。即使她真的有所牵连,那也肯定不是主犯,只是帮别人的忙而已。总之,我就是不相信!啊,露易丝!我不信!我不信!而且,我从没听说她和萨米埃尔森小姐、鲁勒伊夫人吵过架。萨米和露易丝还有鲁勒伊夫人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她给我写信时,常说有关‘萨米和安’的事。只不过十多天前,她在信里说最近有个男人总是出入萨米和安家里,经常带酒去给她们喝,还常带她们出去玩,露易丝有些担心,希望能让那个男人与她们保持距离。我也没太在意,因为萨米和安不是好酒之人,只不过平时会偶尔喝一点琴酒保持健康,很多女人都会这样。总之,我不认为我的妻子和萨米、鲁勒伊夫人之间发生了严重的问题。” 然而,听了褚德医师这番话,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了。 第三章 “夫人和那两位女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是什么关系?”达文德森警长问道。 褚德医师情绪激动,把椅子挪到了警长旁边。 “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贱内前一阵子正巧去格鲁诺的一家疗养院里帮忙,遇到了在那里工作的安·鲁勒伊夫人。安是负责拍杀人魔光片的助手,我的妻子则是受人之托,前去担任疗养院院长刘易斯·博尔德文博士和副院长海尔顿·麦克维博士的秘书,他们都是我的熟人。通过安·鲁勒伊夫人,贱内又认识了萨米埃尔森小姐,也就是萨米,她是疗养院里的明星。她的肺不太好,住在疗养院里,不过当时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她的性格也很开朗,经常在走廊里蹦蹦跳跳的,深受疗养院里其他人的喜爱。萨米和安夫人本是护士与病人的关系,不过后来越来越要好,萨米出院之后,她们还一起租了一间房子住。我们夫妻也曾去拜访过,晚上我们四个人还打了桥牌呢。四月.99lib.时,她们搬去了菲尼克斯北二大街的一间小房子里居住。建筑物本身是栋公寓,一间大房子可以住两家人。当时萨米的情况不是很稳定,非常悲观,鲁勒伊夫人和露易丝都很担心她,总让我这个当医生的多安慰她,多关心她。一个月后,原本住在那里的另一对夫妇搬走了,露易丝又是个热心人,于是我们夫妇就搬过去住了。我们四个人就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当然我们在吃早饭的时候经常见到。露易丝好像特别喜欢她们,嘴上总说没有比她们更好的人了。” 褚德医师一直担任公司的专职医师,经常会因为保险公司的委托,到各地长期出差。正好那个时候,亚利桑那州比斯比地区要开一个新矿山,保险公司委托医师去为工作人员检查身体,他不得不去那里出差一段时间。他是八月八日出发的,之后辗转各地,所以从八月初开始他就一直没见过自己的妻子。现在比斯比地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为了休养,就去桑塔莫妮卡的妹妹家住99lib.了一阵儿,正准备这两天起程回菲尼克斯市。 “我曾经上过战场,受过伤。”褚德医师说道,“所以身体不太好,时不时要休息一下。没办法开自己的诊所,手头也不是很宽裕。所以贱内也不得不去疗养院帮忙干活儿。好像她在疗养院里还染上了肺结核,我离开亚利桑那的时候,她的病情也不是很好,我差点儿想带她去加州的帕萨德那疗养院里住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听说她的身体好了不少。亚利桑那的空气很好,为了我们的健康,我也一直想住在亚利桑那。” 这位露易丝·褚德夫人以前也是护士。褚德医师曾经在印第安纳州的爱瓦斯维尔州立精神病院上班,他就是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她十七岁就嫁给了我。因为我身体不好,我们就搬到了南部的州居住。我是在印第安纳州拉菲艾特出生的。我们还去过墨西哥,也回过老家住过一阵子。之所以会搬来菲尼克斯,是因为贱内要来这里一家有钱人家里做家庭护士。我没办法自由活动,害得她婚后也要继续上班出发了,薇拉想要在回家前再打扫一下女士候车室,结果在一张椅子下面发现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帽盒。她隐约记得这两个箱子是早上一位年轻女子留下的,可是一直没回来拿。箱子上没有名牌,也没有姓名的缩写,不知道是谁的,但又不能丢下不管。清洁工无意间按了箱子的金属搭扣,没想到箱子居然没有上锁,一按就开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贝丽曼打开了行李箱的盖子…… 第四章 箱子里放着一条血红色的毛巾,毛巾里还包着什么东西。清洁工颤抖地打开毛巾一看,里面竟然是海德薇·萨米埃尔森尸体的中央部分,箱底还有一把二十五毫米口径的柯尔特自动式手枪。 次日清晨,搜查科科长约瑟夫·F.泰勒亲自出马,搜查露易丝·褚德的行踪。洛杉矶市内,以及方圆十五公里以内都是搜查的范围。搜查科认为露易丝·褚德还潜伏在市内。昨天从停车场逃离的时候,她的弟弟巴顿给了她五美元,她除此以外好像没有更多的钱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警方在所有停车场、栈桥、飞机场、巴士车站、出租车站都安排了人手,随时准备逮捕她。 而且警方还在墨西哥国境边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以防露易丝·褚德徒步穿越国境。加州的罪犯经常会走山路逃往墨西哥,尤其是露易丝·褚德的西班牙语还非常好。一旦国境出现情况,搜查员立刻就会奔赴前线。与此同时,警方在所有媒体上都发布了有关“雌虎”的消息,希望普通民众也能协助警方的工作。报纸自不用说,就连路边的广告牌、广播里都是露易丝·褚德的名字。经过国道进出洛杉矶的车辆都接到了警方的指示,一旦发现有年轻女性要求搭便车就要立刻报警。南加州各地有十七位年轻女性都因为长得像露易丝·褚德而被逮捕,不提供身份证明绝不放人。这就是所谓的美国式搜查吧。 由于警方的宣传工作,市民们“善意”的明信片立刻如洪水一般涌进警察局。市内到处都是“善意的市民”,他们纷纷打来电话说“现在正经过露易丝·褚德的家门口”,或是“看到露易丝·褚德在等车”,就好像露易丝·褚德会分身术一样,能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地方,这让警方很是头疼。然而,警方也不99lib?能保证这些信息中就一定有一条是真的。他们明知道大部分信息是假的,却还要一条一条仔细确认,看来警察也不容易啊! 当晚七点,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的地方警司罗伊德·安德鲁斯和搜查科科长约翰·L.布林卡霍夫,以及哈雷·庄森刑警一行人坐飞机来到了洛杉矶。他们立刻与泰勒科长、达文德森搜查组长一起,在警局楼上开了个搜查会议。 这起案件在菲尼克斯市掀起了轩然大波。两位死者与凶手露易丝·褚德在拥有四万五千人口的菲尼克斯市都有了些名头。“医生的老婆居然杀死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人的尸体还被残忍分尸,她还把两具尸体装在行李箱里送去了洛杉矶……”马路上、家里、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北二大街二九二九号周围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者。毕竟是乡下地方,大家都很闲,房子周围居然还聚集了许多加州“特产”—牛仔。甚至还有人在附近开了些小吃摊。总之,萨米和安在死于非命之前,一直在那栋房子里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菲尼克斯警方报告称,海德薇·萨米埃尔森和艾格妮丝·安·鲁勒伊夫人—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着超乎友情的关系。一年前,萨米在阿拉斯加的朱诺遇到了安·鲁勒伊,当时萨米在当地的小学教书,但是因为肺病的关系非常悲观。安·鲁勒伊对她十分同情。渐渐地,两人从朋友关系发展成了同性恋关系。鲁勒伊是个健康的三十岁女子,自尊心强,有些男性化。虽然结婚了,可是和丈夫感情不佳,长期分居。安是个护士,悉心照料着萨米,渐渐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美女产生了爱情,两人之间发展出了超越普通男女关系的感情,这其实并不难想象。在安的建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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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米离开了寒冷的阿拉斯加,来到了沙漠环绕、四季如秋、空气清新的亚利桑那州。 安·鲁勒伊在疗养院担任拍杀人魔光片的护士,她每天工作一结束就会立刻冲回家中,就好像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一样,悉心照料着生病的妻子,做饭家务全包。萨米则听从安的命令,每天都卧床休息。而且安的照顾让她感动万分,她从来不说安的坏话,对她言听计从。 安在疗养院里认识了不少男人,其中有人开始频繁造访两人的家。安为了能让萨米更开心一点,也很欢迎客人的来访。说完这些之后,菲尼克斯的警官们把褚德医师和巴顿·马金内叫了出来,重新进行审问。褚德医师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他只能不断地说:“我比你们更想找到妻子的下落。” 巴顿·马金内也好像中邪了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什么都没有反应。 当晚深夜,达文德森警官带着菲尼克斯警方与褚德医师前往尸体收容所。褚德医师一看,就认出了两具尸体。“萨米平时的妆很浓,尤其是脸颊和口红。这的确是她。”洛杉矶和菲尼克斯两市的警方通力合作,“亚利桑那州的雌虎”的追捕工作已经进入了高潮。 海德薇·萨米埃尔森出生于北达科他州的怀特·奥斯,是一个农夫的女儿,一九二五年毕业于州立马伊特女子师范学院,毕业后任职于同州兰达市的小学。随后前往蒙大拿州的怀特霍尔小学工作。两年后前往阿拉斯加的朱诺,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安·鲁勒伊,最后死于非命。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容貌甚是可爱。在朋友之间.99lib?的口碑也很不错,家里发现的书信都能证明这一点。追求她的男性也不少,其中竟然还有上院议员,那位议员还写过一封热烈的情书给她,这倒是让人吃惊不小。 据说此类杀人事件的受害者都会在临死前写日记。这么一说,可能大家都不敢写日记了。可是,萨米的确也在死前两天写了日记。蓝色小日记本里的最后一篇日记写于十月十五日,日记中如此写道:“人为什么总喜欢争来争去呢?我就是因为讨厌争夺,才会隐居在这个沙漠荒野中。”同年六月六日的日记是这么写的:“我是个追求快乐的人。孩提时代肉体受到的影响和遗传—我也是按照孟德尔的遗传法则行动的吧。快乐主义—这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吧。”而九月二十五日那页只有一行字:“今天是病床生活一周年的日子。” 艾格妮丝·安·鲁勒伊出生于俄勒冈州的特拉姆克,本名为艾格妮丝·依穆拉。她在同州的波特兰市歌德·萨马力坦医院接受了护士的有关训练。与萨米正相反,安是个很男性化的人,性格刚烈。所以她们俩才会像夫妻一样兴趣相投。鲁勒伊的确像丈夫疼爱妻子一般疼爱着萨米,在第三者看来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这段同性恋中的第三者,就是露易丝·褚德,这就是一切悲剧的开端。长期与丈夫分居的露易丝·褚德因为欲求得不到满足,病态地接近了萨米。于是,安·鲁勒伊与露易丝·褚德开始争风吃醋。 菲尼克斯医院的护士露西尔·摩尔在行凶的前夜,也就是周四晚上去两人家中吃晚饭,当时露易丝·褚德也在。她作证藏书网说露易丝·褚德和两位受害者之间的气氛很紧张。露易丝·褚德对萨米公然表示出了兴趣,还想在餐桌底下握住萨米的手。安则装作没看见,可是脸色却很难看。一定是同性恋的激烈斗争擦出了火花,这才导致了这起惨案。露易丝·褚德的确爱着她的丈夫,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同性恋之间的爱情总是能超乎人们的常识。褚德医师也从科学家的角度判断,自己的妻子已经陷入了病态。一九三一年夏天,鲁勒伊夫人因处理一些家庭琐事而回到老家俄勒冈州波特兰市探亲。当时褚德医师也去比斯比矿山出差了,露易丝想要借此机会带着萨米私奔。出入萨米家的牛奶送货员和冰块送货员都证明,每当安去上夜班的时候,露易丝就会潜入萨米的卧室,与她同床共枕到第二天早晨,他们都从窗外看见了。露易丝买给萨米的花束和小点心也都让安还了回去,还的时候脸色还特别恐怖。 表面上十分要好的三个人,关系其实十分紧张。别说是褚德医师了,就连她们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件事。然而,在丈夫出差的时候,露易丝说自己受不了一直和那两个像夫妻一样的女人一起住了,就在秋天搬去了东布里尔街一一三〇号。 三人共同的朋友,女药剂师贝蒂·马雷等人都证明说,露易丝·褚德经常会歇斯底里地朝安扔东西,或是像野兽一样发疯。 格鲁诺疗养院的护士长埃瓦林·内斯是最后一个见到萨米和安的人。周五下午,她前往两人的家中,看到安正在为萨米铺床,随后三人就喝了喝茶,聊了会儿天。萨米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开朗地谈笑着。 当天夜里,露易丝·褚德来到了两人的住家。 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早晨,一通电话打到了疗养院值班医生波希·布朗那里。打电话来的是个女人。 “我是安·鲁勒伊,萨米埃尔森小姐的哥哥突然生病了,我要陪她去一趟塔可森,请允许我明天请假一天。”没想到请假的电话没有传达到位,第二天早上十点三十分,院长发现安·鲁勒伊没有来,觉得有些蹊跷,就派了一个护士去她家里查看情况。护士发现家里十分安静,根本没有人在。 这再正常不过了—那时,她们俩已经被装在行李箱里了。护士当然一无所知,她透过窗户看到了两人的床铺,发现床铺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有人在睡觉的样子。 这天是周六,露易丝若无其事地来到医院,高高兴兴地上了一天班,傍晚下班时突然说道:“我丈夫从洛杉矶来信让我去一趟,请帮我跟博尔德文博士说一声。周三前我应九九藏书该会回来的。” 她还从市里的护士协会临时找了个叫斯皮凯尔玛雅的护士来顶替她,以免医院人手不够。看来她相当冷静。就在菲尼克斯市调查出这些情况的时候,洛杉矶警方还在大张旗鼓地搜查露易丝的下落。 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褚德医师和巴顿·马金内被暂时释放,有警员负责二十四小时盯梢。桑塔莫妮卡的凯莉·褚德家里则住进了一位女性警官,她负责模仿凯莉的声音接听所有的电话。周一、周二、周三、周四……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搜查总部里挤满了报社记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露易丝的消息,他们谁都不肯离开总部一步,总希望能从探员的脸色中打探出什么情况来。 屋子里充满了烟味,记者们大声交流着。 “什么呀,要我说她肯定已经死了。过两三天就能在海滩上找到她的尸体了,你们看着吧,肯定是这样的。”《洛杉矶时报》社会部的记者巴特·谢帕德如此说道。 大家越聊越起劲了。 第五章 “她不是说准备把那两个箱子扔到海里去吗?这就说明露易丝脑子里有‘海’这个概念,所以我觉得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跳进海里了。” 《洛杉矶时报》的另一位记者阿尔巴特·纳丹笑着说:“怎么可能!这种女人一定要亲眼看到事态的进展,说不定她每天都在买报纸关注自己的新闻呢!” “她手头只有五美元,过会儿就用完了,等她没钱了就会自己冒出来的。”《国际先驱论坛报》的弗雷德·帕内斯记者如此说道。 《检查者报》社会部副部长沃尔特·诺顿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觉得那个弟弟巴顿很可疑。那家伙肯定知道他姐姐在哪儿,在偷偷给她塞钱。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让他开口。”最先悬赏一千美元捉拿犯人的,就是《检查者报》。洛杉矶全城的私家侦探都跃跃欲试。 褚德医师的广告也出现在了所有的报纸上:“露易丝啊,快回来吧!亲爱的露易丝,请你快快伏法吧!只有我能理解你,我相信你不会一个人做出这种事的。你一定是为了包庇什么人才出此下策!求你快回来吧,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你的丈夫和恋人,威廉·褚德。” 褚德医师觉得,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露易丝是个身心脆弱的女子。光想到要上法庭,她就可能会一死了之。要是她还活着,只要让我跟她谈五分钟,我就会劝她来警局自首的,可……” 十月二十三日,周五。搜查总部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刑警和记者们的脸色一片苍白。 今天会有事发生! 警方和报社通力合作,进行地毯式搜索。逮捕露易丝只是个时间问题。悬赏金额已经提高到两千五百美元。市民们找得眼都红了。如果露易丝还活着的话,她一定是有绝招才能够躲过刑警和记者们的火眼金睛。 下午四点三十分,一阵骚动划破了警局的宁静。 电话铃响了。 科长的秘书玛德琳·凯利接了电话。不一会儿,她就把电话递给了《时报》的记者阿尔巴特·纳丹,说道:“是找你的。” 看来《时报》总部也知道他人在这里。纳丹用暗语说了一会儿,淡淡答道:“这样啊,那就先去看看吧。”他一脸无聊的表情,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搜查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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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只留下警局的大门还在不断摇晃。 电话铃又响了。这通电话是找泰勒科长的。 不对,是科长打来的,让秘书玛德琳到办公室去。 玛德琳走进办公室,发现泰勒科长两眼放光。 “给亚历山大酒店打个电话,让菲尼克斯地方警司安德鲁斯先生立刻过来一趟。他们原计划今天回亚利桑那,让他们立刻改变行程,过来待命!” —待命?话音刚落,科长就戴起帽子,准备出门。 记者们立刻紧张了起来。 “您这是上哪儿去啊?”记者们纷纷起身询问道。 “嗯,我去买个烟。” 科长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记者们立刻兴奋起来:“买烟?怎么可能!”“来了,来了!我们不能在这儿干等啊!”“咱们也出去‘买个烟’吧!”大家纷纷抓起帽子冲了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亚利桑那州的雌虎”事件,终将迎来重大突! 办公室里只有玛德琳秘书一个人。不知为何她也非常兴奋,感觉都快坐不住了。 “喂!找着了!”半小时后,一通电话打到了搜查总部。泰勒科长和《时报》的纳丹记者都是听说露易丝·褚德出现在了丈夫面前,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了出去。距离她前往S.P.车站领取行李箱,已经过去四天了。 路易斯·P.拉塞尔法官—此人在洛杉矶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负责盯住褚德医师,他也参与了露易丝·褚德的逮捕工作。 中午,办公室里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的是个女子,接电话的是秘书理查德·卡特龙。 “请问褚德医师在吗?”电话那头的女子声音很小,还略带嘶哑,“我是露易丝·褚德。” 卡特龙听到这话,吓得目瞪口呆。可是他还要提防满满一屋子的记者,于是他.99lib.故作平静地说:“他不在,不过您可以一小时内打电话去米切尔二三三一号,到时候他就能接到了。”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号码是同一栋楼里的帕特里克·库内律师的。卡特龙为了不让记者们发现,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办法。接着他立刻找拉塞尔法官商量,带褚德医师去了库内律师的办公室。他们对库内律师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借用了库内律师的电话和办公室。 库内律师的办公室在地铁大楼里。褚德医师、拉塞尔法官和卡特龙秘书三人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桌上的电话。一点半、两点……电话到底会不会响呢?突然,电话响了!褚德医师脸色大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喂喂,我是褚德!” “啊,老公?”来电之人正是露易丝·褚德。 褚德医生的声音都在颤抖: “露易丝,你在哪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啊?” 可是,无论丈夫如何劝说,露易丝还是不肯透露自己的所在。褚德医师只得苦口婆心地说他和拉塞尔法官两个人可以去偷偷找她。 “露易丝,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把你供出去的,你知道巴尔迪莫车库在哪儿吧?你知道的吧?你能不能过去一趟,我们会先过去等你的。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打过电话来,你放心吧,你赶紧去巴尔迪莫车库一趟吧,我到那里等你!”褚德医师放下话筒,只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法官和秘书都很同情他,不敢正视他的脸。 —去车库会合。 拉塞尔法官灵机一动,给全市最大的殡葬服务公司嘉丝·阿尔巴雷公司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立刻准备一辆灵柩车。“这件事很重要,请给我们派一个最有责任心的驾驶员。”褚德99lib?医师和法官两人单独前往车库。两人透过车窗,观察着车库外的情况,等待着露易丝的到来。这几分钟真是惊心动魄。 来了。 “我看到她在路上走,”事后,拉塞尔法官如此对记者说道,“她就好像一只畏惧陷阱的小兔子,走路时左看看右看看,步伐也很匆忙。露易丝·褚德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不一会儿,她看到了丈夫,微笑着朝他挥手。褚德医师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冲出去紧紧抱住了她。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从第五大道的入口进入车库。我就站在转角处,等候他们两人到来。” 露易丝·褚德的脸色略显苍白,可是却没有法官想象中的那么疲劳,反而显得十分冷静。这一带行人不多,车库的管理员也毫不知情,还以为两位绅士要和这位女士谈话。不过他们还是为了掩人耳目,钻进了车库里的一辆车。“请你们不要报警!时机一到我自会自首的。” 露易丝不断恳请法官不要报警。 这时,法官安排的金光闪闪的灵柩车来了。法官和褚德医师一言不发,一把抓住露易丝的手,将她押进了灵柩车。还没死就上了灵柩车—为了避开好事的市民和报社记者的追踪,将露易丝平安送至警局,拉塞尔法官才会出此下策。一上灵柩车,露易丝就崩溃了。 “手好痛啊,老公,我的手好痛啊!”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哭了起来。和年轻的海德薇·萨米埃尔森搏斗的时候,露易丝·褚德的左手被萨米打中受伤了。到了警察局之后,他们立刻准备了一盆温水,让露易丝把手浸在里面。用碎床单做成的绷带上,沾满了血。子弹深陷肉里,连褚德医师都无法轻易取出。这时,露易丝几乎都快疯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警局。 “求你了,99lib.不要把我交给警察!”她哭个不停。 “可是你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啊,自首也是为了你好啊!”法官和丈夫都没告诉她,他们已经身在警局了。苦口婆心劝导了许久,露易丝终于点头了。 法官立刻按响了桌上的铃。听到铃声,泰勒科长、达文德森警长、菲尼克斯地方警司安德鲁斯立刻冲了进来—他们早就知道露易丝·褚德已经来了。 露易丝身着绿色毛洋装,用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眼睛环视着一屋子的人。她还披着一件黑色的狐狸毛外套。她没有穿丝袜,也没有戴帽子,两只脚跷着二郎腿。 泰勒科长微笑着说:“夫人,您的伤是怎么回事啊?”露易丝没有回答。 这时,“露易丝·褚德已被逮捕”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上下。房间外的走廊里,挤满了各大报社的记者和摄影师。为了处理手上的伤口,警方决定将露易丝转移至乔治亚大街的市医院。当时医院门也挤满了记者,他们都希望能拍到露易丝的照片。露易丝的左右两侧是莱恩刑警与达文德森警官,她搭乘警署后门的电梯离开了。没办法,警局正门口也挤满了记者。 《检查者报》的记者林·斯雷敦买通了医院里的人,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亲眼见证了医生为露易丝包扎伤口的全过程,还将其写成连载,刊登在报纸上。这就是美国式的办事方式吧。医生也顺利取出了露易丝左手的子弹。 第六章 手术结束后,露易丝·褚德走出了房间。守候多时的摄影师见状,一声大喊:“褚德夫人出来了!” 露易丝条件反射地一回头,可等待着她的却是无数的镁光灯。摄影师们终于完成了任务。 “你们要干什么!简直岂有此理!” 露易丝脸色大变,大声吼道。 摄影师们却冷静地说:“
99lib?
看这边!笑一笑!” 闪光灯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次日,所有早报的头版,都刊登了一位年轻女子的照片。她的大眼睛流露出悲伤的眼神,左手还吊在脖子上。 照片旁还有一行大字:“亚利桑那州的雌虎,逮捕归案!” 当夜,泰勒科长在搜查总部对露易丝进行了审讯。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找您找得很是辛苦啊!” “无可奉告。” “那我问您,您的手还疼吗?” “……” “明天您总能透露点消息了吧?” “我无法保证。” “露易丝·褚德!你给我放尊重点!你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敢坦白是吧?” “绝无此事!” “哦?是吗?那此案是你一人所为?” “此话怎讲?” “我问你是不是单独作案。”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把尸体装进箱子里的时候就没有人帮忙吗?喂,那箱子很重吧?那个胖胖的死者可不轻啊。” 露易丝一声惨叫,两手捂住脸颊。 “夫人,我们好好谈谈吧。你就不想回亚利桑那吗?”“我想啊,我可喜欢亚利桑那了。” “我也没钱、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着。我也很喜欢旅游,一有空就会出门。每次我都会去亚利桑那,那地方一去就上瘾了,哈哈哈,真是个好地方啊!虽然是沙漠,可和这附近的南部沙漠比起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连天的颜色都和洛杉矶不一样呢,是吧,夫人?” “是啊,只要去过亚利桑那的人,都会爱上它的。那真是个好地方。” “尤其是菲尼克斯,真让我难以忘怀!仿佛被树林包围的小珍珠一样,牛仔随处可见,那种风情,别的地方都没有啊。”“我说科长先生,我……藏起来也有错吗?” “哪儿的话!怎么会呢!我要是你,肯定也会躲好多天,让警察四处找我的。对了,我顺便问问你,你这四天到底干什么了?哈哈哈,是不是一直藏着……” “我什么东西都没吃,因为没有勇气去偷钱。” “那五美元呢?就是你弟弟给你的那五美元。” “用来买药治手上的伤了,剩下的钱买了一些东西吃,可是只够吃两天。我还去桑塔莫妮卡的凯莉家看过,可是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进去。” “有一件事我很是好奇,你这几天到底藏在哪儿了?”“我一直在洛杉矶。” “在洛杉矶的哪里?” “……” “你不会是露宿街头吧?” “真是太可怕了,不堪回首。” 美国有两个著名的女杀人犯:露易丝·斯奈达和褚德·格雷。不可思议的是,露易丝·褚德的名字就是由这两个女杀人犯的名字组成的。 露易丝用肮脏的手帕擦了擦眼睛,接受了整晚的审讯。她以泪洗面,脸上的妆都花掉了。女秘书玛德琳·凯利很同情她,把自己的化妆品借给她用。露易丝的神经一直很紧张,门外一响起敲门声,她就会突然回头张望。可是,在闲聊到亚利桑那的天气时,她又变回了平时的露易丝·褚德,语气柔和可爱。她就好像是个天生的女演员一样。记者们根据她百变的态度,又给她起了个新外号,叫“天鹅绒雌虎”。所有报纸都争相报道这位“天鹅绒雌虎”的事迹。“一切都是从厨房开始的。” 突然,露易丝开始供述犯罪过程。泰勒科长认定露易丝准备招了,难掩紧张的神色。他偷偷给秘书使了个眼色,玛德琳·凯利立刻取出了铅笔和纸,做好速记的准备。“我本不想杀她们的。萨米突然拿着手枪对着我,让我立刻出去,否则就要开枪打我。当天晚上我和安为了萨米的事情吵了一架,萨米一直帮着安。当时我也很激动,一只手抓住了萨米的手枪,另一只手顺手拿起了桌上的面包刀。这时,萨米突然开枪打中了我的左手……” 泰勒科长为了假装自己完全没有兴趣,打了个很不自然的哈欠:“啊,好困啊。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慢慢说……” 他刚要起身离开,露易丝立刻出声阻止:“请您留步!请让我说完吧,不然我睡不着。” 泰勒科长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坐回了椅子上。 “是萨米先开枪的是吧。那夫人接下来是怎么行动的?”“萨米打中了我的左手。我当时也像疯了一样,用全身的力气推倒了萨米。只听见安一声大叫,冲进了餐厅。她手里也拿着一把旧式的大手枪。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抢过了萨米的手枪,对准安,下意识地开了两枪。” 秘书坐在科长背后的桌旁,用手中的铅笔不断写字。露易丝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等我回过神来,她们两个都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我真是悲痛万分,而且萨米居然真的开枪打我,这是让我最痛苦的事情。我抱着萨米的尸体,哭了好久好久。后来我把尸体留在厨房,回了一趟家,给丈夫写了封信,然后就睡下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露易丝的供述到此为止。 泰勒科长微笑道:“是对99lib?方先开的枪,也就是说你是正当防卫吗?哈哈哈,这还真是巧了—夫人,我们先不说这个,请您先签个字吧。” 科长接过秘书递来的纸,指了指纸下方的空白处,让露易丝握住了笔。 那天正午,在洛杉矶平民区,露易丝下了弟弟的车,立刻混入人群,搭乘沃尔沃斯的电梯来到大楼顶楼。她一直躲在顶楼的窗帘后,直到店铺关门都没被发现。晚上也有巡视的警察来过几次,但她一直躲在柜台后面,盖着外套睡觉,一直藏到第二天早上,始终平安无事。店铺开门后,她就溜进厕所,混在人群中逃了出去。这时,她突然想到变装,就去药店买了些药,染了一下头发。这说明她果然很有犯罪者的天分。她走了一整天,下午突然看到巴萨得那的拉维纳医院贴出来的招聘护士的广告,就想坐电车去应聘,但半路上又改了主意,在一个乡下小站下了车。她的双脚疼痛不已,就脱了鞋光着脚在草地上走。 当晚,她躲进附近农家的干草房子里过了一夜。次日清晨,她前往桑塔莫妮卡的凯莉家,可是还是没敢进门,最后折回了洛杉矶,躲进了一间小木屋里,一直潜伏到现在。褚德医生那篇动人心弦的广告她也没能看到。最后她忍无可忍,终于借了一本黄页,找到了拉塞尔法官的电话。菲尼克斯地方警司安德鲁斯如此问道:“你好像还有所隐瞒啊,犯罪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没有什么动机……只是吵了架而已,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把萨米的尸体切成那样?” “请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回过神来发现事情已经变成那样了。” “把尸体装进行李箱时的详细情况究竟如何?” “……” 详细情况露易丝可能进行了供述,可是在正式记录上却没有留下相关的记述。可能是因为这些内容太过血腥,随便公布很是不妥当。 “你是想用正当防卫和一时失手来解释自己的罪行吗?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没人能证明是萨米先开枪的。”露易丝只是笑笑,避而不答。 她好像没有共犯。只是证人都说,凶案发生后第二天,她去格鲁诺的疗养院上班的时候,左手好像并没有受伤。最后警方认为她是强忍着手上的伤去上班的,所以谁都没有现。用来搬运尸体的其中一个行李箱是她家里原来就有的,另一个则是她委托弗兰克·舒瓦茨运送公司送去凶案现场的。她在凶案现九九藏书场将安的尸体,以及分尸后的萨米的尸体装进了箱子里,并委托自己的房东哈路南先生在黄昏时分将两个箱子送到停车场。露易丝还把萨米身体的中央部分放在小箱子里随身携带。在火车上,负责那节列车的列车员格林姆也认出了那个箱子。他还作证说露易丝不许任何人碰那个箱子。褚德医师为妻子请到了全洛杉矶最好的律师保罗·W.申克。 十月二十九日周二夜晚九点三十七分,露易丝·褚德在看守马克芬登和女看守罗恩·乔登夫人的陪同下,坐车从郡看守所出发,前往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为了追踪这位“天鹅绒雌虎”,洛杉矶上上下下所有报社都出动了报道车,沿国道一路追踪。露易丝后面的那辆车里坐着褚德医师和亚利桑那州的警官们,一行人闭口不言。这些车辆组成了一幅奇妙的“深夜行进图”。 一九三一年十月三十日,车辆行驶抵达边境。在州与州之间进行了引渡犯人的手续,继而全速驶往菲尼克斯的看守所。露易丝透过车窗,看到了那一幕幕熟悉的风景,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马路两旁都是一些想要一睹“雌虎”芳容的人。次年一月十九日,菲尼克斯市法庭开始审讯此案。凶恶杀人犯年轻貌美,脸色虽然苍白,走进法庭时的神色却很平静,就好像走上舞台一般。她自始至终都坚持说是萨米先开的枪。 “犯罪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 面对罗杰斯审判长的提问,露易丝镇定地答道:“我深爱我的丈夫,可是我更爱萨米!啊,萨米……我对萨米的爱实在是难以言表。我对她的爱,比男女之间的爱更深刻、更真实。” 第七章 “被告的潜意识里可能有一定的残虐性,这就是犯罪的诱因吧。.99lib.” “我不看丈夫一眼,只静静走进了那扇昏暗的大门。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