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百职人》 第一章从前有座山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翩翩少年拔出那把刀,或者,拔不出那把刀。 见过那把刀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刀,粗厚的刀背,由黑到白的刀身,毫无创意的半月形,这是一把杀猪用的刀,名叫杀猪刀。 见过那个少年的人都清楚那是一个何等出众的人,长发扎马尾,刘海遮眉,嘴角分明是淡笑却偏生藏着几分清冷,这是一个天生与众不同的人,名叫林无渝。 房间里有许多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色斗笠面纱垂至肩部的人,此时他们或站或坐,斗笠下的目光全都在林无渝与那把刀之间,场面像极了一幅静态的画。 风城林家,林无渝,这是一个注定与众不同的名字,因为他在这短短十五年里就像是一块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乌云,遮住了所有年轻一辈的光芒,当他们举头望去眼前只有一道背影,无法追逐也无法靠近。 林无渝抬头看着那把刀,觉得它就像是一个牌位,这么一把杀猪用的刀竟然有一个刀鞘,刀鞘是一块漆黑的方木,林无渝知道这把刀所代表的的意义,也明白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风城来到林家的目的。 七月十五是二十年来月亮离地球最近的日子,也是用来举办拔刀仪式的日子,二十年前的今天来观看父亲拔刀的人更多,因为与林无渝相比父亲林从山在年轻时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而就是这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林从山轻描淡写的拔出了那把所有人都向往拥有的刀却又随手把刀丢回给了老爷子林尚,面无表情的用中指推了推那副金丝眼镜,他不想成为一个屠夫,究其原因却是杀猪这件事不符合他的审美。 父亲不想做一个杀猪人,但是他还是拔出了那把刀,当时的场景或许和今天一样,同样的祠堂,同样的还是这群人,也是同样的眼神,就像是在经历一场轮回,也许很多年前林尚也曾在这个祠堂里被很多人见证着去拔开那把刀。 在一声苍老的声音下,林无渝再次跪在地上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仪式的流程在几天前他就已经被拉着彩排过了许多次。 “就像没有人知道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一样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种职业,贩夫走卒,乞丐诸侯,看病的,唱戏的,街头杂耍的,掐指算命的,一代代一世世的传承,刀兵不可斩,延续千年。林家为屠夫,杀猪为业,奉命掌管杀猪刀。”这是爷爷林尚所说的原话。 “奉谁的命?”林无渝问。 林尚用手指了指天,林无渝轻笑一声,“忽悠,接着忽悠,为了让我继承家里这三亩地两座猪圈也真是难为您老人家了。” 于是老人的手掌轻飘飘的打在了少年的头上,“当林家人无法拔出杀猪刀的时候就是下一次隐世百族现于人间的时候,届时,潜伏在人间的那百位职业人所代表的家族会重新出现在人间,带着这个世界走向新的方向,那是欲望与权力的角逐,神仙妖怪,商客庄田,戏子流娼,死去的,活着的,都会一一出现在这修罗场中,万物生灵皆负重前行,唯有百职百子可以超脱。” 思绪凌乱间林无渝的手终于是第一次触及到了这把刀,准确来说是触及到了这把刀的鞘,那块恍若牌位的鞘身冰凉的触感就像是一块玉,而这份冰凉在下一瞬间就是化作了一道光,如同插座短路一般,火花四射,伴随着一阵疼痛,林无渝下意识的闪开了手。 也就是那道火花出现的一瞬间,原本还在观礼的人全都噌的站了起来,他们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尚,随后各自咧嘴笑了笑,冲着林尚拱了拱手,就是开始告辞,也不等那位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做出任何反应便都是起身离去,他们离去时身形鬼魅至极,就像是一幅幅被烧成灰烬的画,随着风起,消弭在空气里。 很明显林无渝并没有得到那把刀的承认,一个无法得到杀猪刀认可的林家人无论多么优秀最终也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伴随着这些人的离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们依旧会等,只不过是等那个老人死去,然后抢夺那把杀猪刀。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起,那块遮挡在年轻一辈人头上的幕布已经被掀开了,而林家也注定开始走向落败。 林尚并没有动,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似乎他并不意外林无渝无法拔出那把刀,脸上平静得像个面瘫。 林无渝看着自己的手,那里一片焦黑,他愕然呆立在原地,额头上满是冷汗,浑身都在颤抖,他在恐惧,握住那把刀的一瞬间林无渝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讲一个熟悉的故事,而正是这份熟悉让林无渝寒毛直立,那是一段他许多年都不敢想起的往事: 在林无渝还不到五岁的时候,不愿睡去的他缠着母亲想要听些新奇的故事,母亲宠溺的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了笑讲起一个所有人都曾经听过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和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声音渐渐悠长飘渺,年幼的林无渝也觉得分外有趣,咯咯笑个不停,小脚丫欢快的摇晃着,只不过小孩子的睡意来得总是很快,在听了几遍之后便是已经甜甜睡去,母亲的怀抱就像是世间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而母亲的声音就像是一首能够安抚心神的摇篮曲,孩子闭着的眼睛与嘴角满是欢快,甜甜的笑意即便是熟睡之后也是没有散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林无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母亲依旧在说着那个故事,只不过脸上温柔不再,只有狰狞。 睡眼惺忪的林无渝揉了揉眼睛,在他的眼前是母亲满是血丝的双目,那双原本温柔似水的眸子此时瞪得滚圆,便是屋里乍起的狂风卷起尘土也不曾让那双眼睛眨动半分,那个女人像是在盯着自己的儿子又好像视线当中没有儿子半分盲人一般,眸子渐渐灰暗下去,而脖子上却是青筋凸起,似乎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讲着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母亲讲着故事里的山,山上的庙,一座山又一座庙,儿子能够感受到母亲声音里的歇斯底里,她的嗓子渐渐沙哑,鲜血从嗓子里一点点沁出来,年幼的林无渝好像感受到一股子血腥味从母亲讲的那个故事里一点点溢出来。 林无渝轻声唤了句妈妈,声音极小,还带着丝丝颤抖,不知死亡为何的孩子本能里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惧就像是黑夜降临一般,铺天盖地,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朽木腐烂的气息。 儿子呼唤母亲的那一刻,女人愣了一下,满是血丝的眼睛像是挣脱了黑暗的囚牢一般陡然光亮了一下,她张了张嘴,说着什么,可终究没能发出什么声音,也许那个时候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掉了,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抿了抿嘴,嘴角费力想要往上勾起,可就是这个动作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就连眼睛里那片刻间的光彩也是转瞬间逝去随后变成了安静,然后死寂,继而那双眼睛只有空洞,怔怔的像是失去了焦距一样,涣散地看着林无渝,最后就像是一团火燃烧过后只剩灰烬。 林无渝能够看得懂母亲口型里的话,那是两个字:别怕。 当母亲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里只剩下空洞之后整个人安静得可怕,安静得就像是一具尸体,只不过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身体开始动,如同婴儿学步一样踉踉跄跄的最终来到了镜子面前,那是一个梳妆台,也不知道是担心自己的状态吓到自己的儿子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她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把被漆成了黑色的桃木梳子的时整个人的脸上又重归于温柔。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一只纤细玉手,一头黑色长发,一把桃木梳,满室寂静,一个孩子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那是一个很美也很爱美的女人,当她拿起那把梳子的时候面色温柔,就连原本涣散的眼神也重新绽放出了光彩,似乎是被母亲的笑容感染,林无渝也觉得有些开心的跟着笑了起来,母亲缓缓放下手中的梳子来到了栏杆处冲着林无渝招了招手,想要林无渝过去只不过当林无渝刚刚起身想要上前,却发现母亲就那么面带笑容的跳了下去,鲜血在地面上绽开就像是一朵美轮美奂的花一点点一点点在地面上生长。 寒冷, 看到母亲尸体的时候除了寒冷没有任何感觉,林无渝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自杀,为什么用那种诡异的方式了解自己的一生,于是最后连同母亲讲的那个故事也成了林无渝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二章卖棺人 没有谁会比卖棺人更懂死亡,死亡是一场永不相见的诀别,是一个无进无退的定格点,是一个句号,也是一口棺材。 王小花,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喜欢读佛经的手艺人,作为卖棺一脉的独苗他显得格外孤独,孤独是卖棺人的宿命,因为他们本身就代表着死亡,事实上王小花还有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名叫林从山的人,一个总是戴着金丝眼镜的厨子,一个试图背叛宿命的信命者,只是现在王小花在为那个朋友和他的家人准备棺材。 预测死亡是卖棺人的天赋,所以在和林从山成为朋友之后王小花就已经开始打造棺材,第一次他感到脚步凝重,并且有了一丝悲伤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死神。 林从山面色苍白的看着妻子的尸体,缓缓摊开手掌,掌心里放着两颗糖,林从山总会在兜里装两块糖,那个傻女人就像是一个喜欢藏零食的松鼠,得到糖之后总是吃一块藏一块,她说悲伤是苦涩的,只有糖才是解药。 房间里,阳光看上去有些发黄,照在男人的脸上就像是一张老照片,林从山看上去很平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从山叹了一口气,屋外,白色的布条在院子里铺开就像是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哀乐在大喇叭里不耐其烦的响着,刚刚起身的林从山突然觉得眼前有些飞蝇,他伸出手想要将那些苍蝇拍走却是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在父亲昏倒过去的时候林无渝又像是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听到她在讲那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当这个歌谣一遍又一遍响起的时候,父亲似乎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倒下的动作,就如同磁带卡壳了一般,这让他觉得有些发冷,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父亲终于昏倒在了地上。 林尚悠悠叹了一口气,让人把林从山扶了起来,灌了一口热汤,随后吧嗒吧嗒抽着烟默然不语,而林无渝只觉得冷。 母亲的尸体停放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早上林家的院子里出现了一口木棺,那棺材由四个身形干瘦的人抬着,这四个人全都戴着面具就连眼睛都遮挡在一张惨白的面具之下,这四个干瘦的人抬着那么重的棺材竟是听不到任何喘息声,四个人连着那口黑棺就那么轻飘飘的出现在门前,像是纸片人一样,哀乐当中恍若鬼魅。 谁也没有看到这四个人是如何走进来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那口棺材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里,林从山冲着那四位抬棺人拱了拱手,那四人也不见动作就那么消失在眼前,林从山站在屋子里好久没有动弹,人们常说不见棺材不落泪,等到这口棺材之后林从山也才终于落了泪。 那是一口恍若玉石一般的木棺,上面并没有上漆却是泛着淡淡的黑色光泽,老人们见到这口棺材的时候显得格外激动而这份激动年纪越大的就越是明显,其中几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更是在自家儿孙的搀扶下看着这棺椁赞叹到失语泪流。 阴沉木,金丝楠外黑内黄,地下藏四千年以上才有可能成为阴沉木,而这一口棺材至少已经八千年,价值连城且有价无市,能够拥有这样一块巨大阴沉木的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卖棺人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人。 传闻里卖棺人一族人丁稀少,他们一生都在寻找木料然后把他们埋进一条大河底部,那条河的河水极深而且四季冰冷,是孕育阴沉木最好的地方,没有谁知道那条河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那条河下面究竟埋着多少根木头,只不过那条河一直有一个名字在世间流传——忘川。 传闻里卖棺人所制售的棺材能够保证尸体不朽灵魂不灭,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希望能够从卖棺人手中得到这么一口棺材,可卖棺人喜怒无定,因此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得到这上等的阴沉木棺。 棺材到了之后林从山轻轻抱起妻子的尸体把她放了进去,那个女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林从山的手缓缓抚过妻子的脸庞一滴眼泪悄然滑落,于是唢呐声一起,接着便是哭声一片,林从山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送葬的人往前走,林无渝捧着母亲的照片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 那口棺材很重,八个人抬着都有些不稳,等到了地里,林从山看着那个挖好了的墓穴,那一刻他觉得眼前那个坑就像是一个漩涡,一个能够把灵魂吞噬的深渊。 林从山撒了一把泥土在坟上,嘴里喃喃低语,一旁小小年纪的林无渝跪在新堆起的坟头前,蜷缩着看上去好小一只,那双小手张得大大的想要最后抱一抱母亲却连这圆圆的坟都搂不过来,小手嵌在泥土里感受到的只有冰凉,于是他哭得更伤心了。 那一年村子里开满了桃花,只不过与往年不同,那一年的桃花全都变成了白色,苍白如雪,一片素缟,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于是连着空气都变得冰冷了不少。 屋子里, 林尚满头白发,一双眼睛里满是故事与沧桑,吧嗒吧嗒抽着烟也不说话,等到烟抽完了,他才从藤椅上起身对着林从山说道,“我们都会死,或早或晚而已。” 与父亲身上那股读书人的儒雅相比,爷爷是个屠夫,杀了一辈子的猪所以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戾气,直到年岁渐大身上那股杀气才渐渐隐去,林从山见过老爷子杀猪,他的刀很快很准,总是能够精准的找到猪的心脏,用最快的手法杀死那只猪,老人说杀猪是慈悲,可林无渝依旧不明白死亡就是死亡又怎么会是慈悲? 似乎林家的人都胖不起来,这一点到了年纪大的时候就更加明显,爷爷林尚点了一支烟,眼睛微微眯起,“我们都是被圈养的猪,猪生来就是被杀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猪死在了逃出猪圈的路上而有的在一出生之后便开始等待死亡。” 林从山同样点了一支烟,在林无渝的印象里父亲极少抽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里母亲管得严,又或者他本就不喜烟草的恶臭味道,只不过从他此时拿烟的手法和点烟的姿势来看动作都极为纯熟,一口浓白的烟从口腔吐出随后便是回到了鼻腔当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林从山推了推那副金丝眼镜然后看着林尚说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杀猪的原因。” 林尚摇头,在将手中的烟抽完最后一口丢在地上踩灭之后起身离开,背影萧瑟。 老爷子走后林从山看着自己的儿子林无渝说道:“你要记得死亡永远不是终点,我们也不是猪。”声音平稳,甚至还带着些许温柔。 林无渝并不懂父亲所说的话,他看着父亲,发现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头,仰着头,又是一口烟,于是这烟雾当中便是平添了一份寂寥。 “儿子,你要听爷爷的话。”男人瞥了一眼林无渝,他在笑,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笑容里的悲伤,人类似乎就是那么复杂也同样就是那么简单,“其实当个杀猪人也没什么不好。” 林无渝虽然不明白做一个杀猪的屠夫继承爷爷的职业究竟与母亲死亡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可是看着眼前那个像是陡然苍老十多岁的男人,林无渝点了点头,其实与父亲一样,林无渝不喜欢杀猪,即便林尚杀猪的手法极为纯熟,可死亡终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些猪临死前终究会发出一种悲鸣,就像是最终与这个世界告别。 父亲伸手摸了摸林无渝的头,“你会明白的,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的。” “可是什么才是长大呢?”林无渝问道。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独自抽着烟,造型忧郁得像是一条没处去的老狗。 “我会快点长大的。”林无渝懂事的没有再问。? 第三章他站在自己的墓碑前 谁都没有想到林从山会自杀,他把自己吊在了家里房梁上,尸体在房间里就像是个摆钟,在风中左右摇摆,看着那具尸体的时候林无渝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在了荒芜的野地,四方无人只有无尽的风从极远处来到极远处去,不解、愤怒、痛苦、无助、彷徨就像是一只只野狗撕扯着他的心灵。 院子里再次出现了一口黑棺,只不过这一次在那四个骨瘦如干的抬棺人身后出现了第五个人,那个男人一身粗布麻衣就像是穿着一袭蓑衣,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我叫王小花。”这是那个男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答应过你父亲假如他死了我会给他一口最上等的棺材。” 王小花站在林从山的尸体旁,却是转身对着林无渝说道:假如你死了,也会有一口。” 沉默, 持续很久的沉默, 那一天王小花来到了林无渝母亲的坟前,他看着那座碑,看着那座坟眼睛里终于多了些许情绪,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轻轻捻起一撮土,眼睛里噙着泪,没有人比他更懂死亡,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忧伤,“我回来了。”他说。 有一种说法是卖棺人的第一口棺材是为至亲所准备的,所以每一代卖棺人行走在世间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卖棺人一脉相传也只传一脉,父死儿承,便是卖棺人,可王小花不同,他的第一口棺材是为自己准备的,因为在遇见那个女人之后他就明白自己这一生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也不会有后代。 坟地里风声呜咽, 新坟旁边再立新坟的那天林无渝紧紧攥着拳头,掌心处放着的是一块牛奶糖,那是自己得到表扬时母亲才会给的奖励,原本他是想送给父亲的,可林无渝只是把它紧紧攥在了手心里,他的委屈,他的不解到最后还只是留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一个小孩子终究还是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重要到可以让父亲抛弃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看着那具尸体的时候,林无渝低下了头,慢慢摊开手掌,“我把我最喜欢的糖给你,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没有人回答他,林无渝慢慢剥开了糖纸,将那颗糖放在了嘴巴里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也是从那以后林无渝再也没有吃过糖,也许那就是父亲所说的长大吧。 王小花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寻得了最好的木材,只 从那之后林无渝经常做梦,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目之所及皆是枯败与绝望,看不到任何生机与希望,如同陷入了永夜当中,没有阳光没有远方,就连空气都充斥着束缚,好像一个狭窄的棺材,连翻身都无法做到。 枯骨如柴堆积在地,一层层,一片片,泛着幽蓝的荧光,借着那幽蓝可以看到一双双眸子,眸子灰暗,阴冷,残忍,夹杂着似乎来自于灵魂的哀嚎,会让你觉得死亡不是最可怕的,血腥腐烂的气息就像是一种致命的毒药,让人作呕,无法呼吸,让人想要拼命逃离。 这里没有任何植物,光秃秃的地面之上满是秽物,你站在那里就会有一种感觉,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肮脏且多余的,包括那些身影。 看到林无渝的出现,这个不大不小的地下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这安静让人崩溃,就连气温也随着这死寂一般的安静下降了几度,当哀嚎与痛苦成为常态之后这种安静就显得格外疯狂。 林无渝的手和脚都是有些发抖,这里就像是一个牢笼,笼子里囚禁着一个又一个野兽,纵然是一道道铁笼横在自己与那些野兽之间可是那种恐惧依旧无可避免。 这里像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林无渝没有数这里究竟有多少个房间,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村落,一个由黄土石头与不知名的巨大白骨共同搭建的营地。 只不过这里所有的身影看上去都是骨瘦如柴,而且手上脚上都是缠着一道道锁链,那些锁链并不粗却残忍地嵌在血肉里,因此他们一动便是痛苦不堪,而且那些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鲜血已经变成了黑色,空气里腐烂的气息便是来自于此。 远处, 一道血色的光染红了这个地下牢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空气里那股子来自于死亡的冰冷气息才缓缓散去,甚至于原本的腥臭腐烂味道也在刹那间敛去,于是,那一道道原本落在林无渝这个闯入者身上的目光全部凝聚在了那一轮血色之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瘦弱的身影,披头散发,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渺小却又似乎变得高大起来,那些不解的目光便是低垂了下去,不敢直视。 “你终于来了。”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在笑,像是一只癫狂的野兽。 “你是谁?”林无渝警惕的问道。 那人狂笑,当他敛去了血气之后林无渝发现那人的皮肤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这里是地狱,我是谁?被困在地狱里的自然是鬼了,哈哈哈哈......”言语里满是凄凉,“你可以叫我老鬼,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学东西吧。” 林无渝看着眼前这个人,“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那个人闻言抬起了头,沉默半晌之后说道:“已经有人付过代价了。” “那个人是谁?”林无渝问道。 老鬼神色里多了一丝敬意,“你不需要知晓,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我会教你一些东西,一些被这个世界禁止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无渝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桃林当中,这是林家人的墓地,歪歪斜斜的树影交错下,林无渝看到了一个墓碑,墓碑上写着一个名字,林无渝,而不知何时少年人的脸上满是泪水。? 第四章所有人都会死 当时间回到拔刀之后的那天晚上, 林无渝再次见到了那个被囚禁在地下的老鬼,此时的老鬼和许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失败了?” 看到林无渝点头老鬼笑得更开心了,是他让林无渝假装拔不开那把刀的,林无渝沉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一次好像做错了。”他看向老鬼,直到今天他才惊愕的发现这个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的老鬼其面容与自己竟是十分相似,按下心中的那份波澜,林无渝小心翼翼的问道:“老鬼,你究竟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为什么?”老鬼笑了笑,“时间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老鬼虽然在笑可林无渝能够察觉到笑容里的愤怒与杀气,那些东西全部沉淀在了骨子里,所以笑容看起来更加恐怖。 老鬼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看着林无渝说道,“当你修改了开局,那么结尾必然改变。等着吧,一切都会过去,我会老去,但总有人代替我们活下去,当然,在这之前会死很多人。” 夜幕里起了一阵风, 那股风乍看上去温柔,可是当它拂过山与林之后却是带着一股死亡的阴冷,轻飘飘的过去之后只剩飞灰与朽木,而这点飞灰与朽木随后就被陨落的雨滴砸在地上,狠狠的踩进了泥土里。 老人点了一支烟,吧嗒吧嗒的抽着,除了偶尔吧嗒两下的嘴唇之后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塑像,就连双目也是和雕塑一般,空洞、灰暗。 与昨天相比老人变得更加苍老了,精瘦的身架就像是一截干朽的木头,皱皱巴巴的皮肤没有多少水分,就连那双眼睛也似乎因为失去了水分而显得格外浑浊,老人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个毛毯,似乎老人都怕冷,他扯了扯毯子然后咳了一声,声音就像是一个破旧到四面漏风的鼓风箱,事实上老人已经病了很久,医生也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可他总是强睁着眼睛,怕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很多年前那位卖棺人也曾说过老人快要死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老人一直坚持了那么多年,坚持到林无渝从一个小孩子变成如今的少年。 就这样,他熬到了油尽灯枯却依旧不愿意合眼,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这些痛苦只要他闭上眼睛将咽喉里那最后一口气咽下便可以不用再承受,他不怕死,只是有些事情比死亡更重要。 “人间百业如周身穴窍,穴窍之所在气息血脉运转,百窍通则气血顺,百业兴则天下平,杀猪这个行当就在这百业当中,所以做一个杀猪人,不丢人。”老人又在说着曾经说了无数遍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头子终于还是等到了死亡,“所有人都会死。”这是老人经常说的一句话,而现在老人死了。 那一夜,林家村里来了许多外乡人,他们就像是暗夜的精灵一般隐在黑暗当中,就像是老爷子一样,他们也在等,等这位林家老太爷死掉,按照他们的推算老人会在今夜死去,而只有这位老人死了之后那把杀猪刀才真的算是无主之物,届时会有另外一个人顶替林家成为百职人。 此刻林家村的人有大半已经来到了屋外,还有很多人在寻找林无渝,可他们找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老爷子不行了,从林无渝拔刀失败那一刻老人就已经像是抽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苍老了下去,有经验的老人都明白老爷子估计是撑不过今晚了。 这个时候最应该守在屋里的应该是林无渝,可是此时林无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些老人大骂不孝,有些人则是忧心不已,他们甚至开始猜测林无渝已经遭遇不测。 在屋子里传来第一道哭声的时候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就已经按捺不住冲进了屋子里,有些谨慎的蒙着面,有的人则是毫不掩饰,翻箱倒柜的想要抢夺那把刀,当然这些事情都已经不重要,因为那些人全都死了。 那也是林无渝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为什么那些人一定要等到老爷子死后才敢进屋,一把杀猪刀就像是一颗流星一般在夜空里闪烁着让人惊悸的光,当光芒散去,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但是那些闯进来的人死了。 窗外下起了雨,老人喜欢听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就像是在聆听一首安魂曲,它能抚平所有的悲伤,洗去所有繁杂的思绪。 那天的雨很大,纵然是活了很多年的老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老人把村子里那些人打发了出去让他们各回各家,林家村的人怔怔的看着林尚显然是被这个起死回生的老人给吓到了,只不过他们还是听从老人的吩咐各自回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老人,那些尸体更是诡异的消失不见。 只不过没过多久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却是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随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上几滴雨水毫不起眼,只是看不到任何身影。 “时间到了?”林尚依旧躺在椅子上,双眼不曾睁开,身子不曾动弹,甚至连嘴唇也不见开启却是依旧听得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可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这句话之后便是沉默, 似乎另外一道声音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一种回答,“多久?” 林尚的声音响起,“片刻”。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随后是一阵妖冶的风不知来处,乍起如龙,房间里的家具发出恐怖的颤抖声,紧接着像是刀剑交错的声音,最后随着吱呀的声音,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桌椅板凳全都裂开,最后风一吹竟是化作了尘土,消弭于空中。 窗外,先是一道宛若银蛇的闪电撕开这夜幕片刻,随后一声惊雷,屋外的狂风吹起老人的须发,与此同时,林尚那双混浊的眼睛缓缓睁开,身下那只椅子已然是化作了一阵尘,碎成了灰,而这具老迈的身子竟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托举着,就那么保持着之前躺在椅子上的姿势。时间像是定格一般,只不过老人那双眼睛渐渐清明,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极为犹豫纠结,他想要起身,却终究没有起身,那双眼睛缓缓闭上,一抹浑浊的眼泪悄然落下。 那一刻林无渝回来了,林尚看到了自己的孙儿然后一笑微笑在嘴边微微扬起,剩下的事,他没有办法再操心了,但是至少孙儿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 在与林无渝一同推门而入的还有一个女孩,看年岁似乎与林无渝相差无几,也正是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林尚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笑。 第五章不会变老的女人 拔刀之后十五年,也就是老人去世之后十五年,林无渝三十岁,此时的他脸上已经长出唏嘘的胡茬子,成熟的脸庞上棱角分明,那双眼睛略带忧郁,一个精致的马尾却又为这份忧郁加了些许的调皮而显得生动了起来。 房间里, 老式的录音机像是一位迈入暮年的老者哼唱着一首满是故事的老歌,不欢快不忧伤,就像是喝着一杯不温不凉的水讲一段平淡无趣的人生。 桌子上, 剔透的高脚玻璃杯奢侈高调地装着满满一杯可乐,那些细密而均匀的排列在杯口的气泡在狼爱上羊的背景音乐里浮现又湮灭,在诞生与破灭里勾勒出人间悲喜与生死的轮廓。 仰头, 饮尽, 一声酣畅至极的嗝声从腹部翻过食道顺着咽喉从嘴边流出,空气里反而多了一丝清凉。 “问题一:高温对母猪有什么影响?答:高温对母猪的影响主要表现为:母猪排卵减少,受胎率降低,胚胎早期死亡增多,产子数减少。胎儿初生重小,出生后生长缓慢。哺乳母猪产后不食或少食,泌乳量降低,乳猪生长不良,抗病力下降。”话语当中带着几分歌剧式的故作深沉,用一脸深情讲述一地鸡毛的狗血台词,随后是恰到好处的沉默,林无渝的嘴角微微翘起,似是讥讽,像是凉薄,偏偏那双眼睛里满是慈悲。 与十五年前相比此时的林无渝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杀猪佬,养猪杀猪卖猪肉一条龙,产业链极为完善,眸子里没有了年少时的灵动与锐利,三十岁的林无渝眼睛里没有了江湖只有可乐与杀猪,收音机旁摆着的是一套书,包括《母猪的产后护理》、《家庭科学养猪》、《喂猪三百问》以及《猪崽的心理健康指导》,从这些厚厚的书籍当中可以看出来林无渝是下了苦功夫的,林无渝饱含深情的背诵着《喂猪三百问》里的经典问题看上去极为滑稽和可笑。 十五年足够改变一个人,时间才是最厉害的武器,三十岁的林无渝已经不再年轻,没有年少时的张狂也没有了年少时的锋芒,时间的河流里他就是一颗被打磨成功的鹅卵石,即便三十岁依旧还算年轻,可林无渝就像是个老头一样,平日里就喜欢晒晒太阳,喝喝可乐,听听收音机,除此之外就是抽抽烟了,当然抽烟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就像是喝可乐一样,纵然是最为廉价的可乐也是两块钱一瓶,两块钱对于一个已经结了婚的老男人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当手机里悠扬清脆的世界名曲响起,这个穿着花裤衩的男人才收回了情绪,也收回了向着猪羊的霍霍屠刀,烟依旧叼在嘴里,升腾的烟雾让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喂,小芳啊。”? 小芳是林无渝的妻子,那是一个似乎永远停留在十八岁不会变老的女人,十年前小芳就停止了生长一般,十年里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年轻、美丽、气质绝伦。 有时候林无渝也在想是不是妻子生了什么病,可是小芳的身子很健康,比他还要健康,所以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究她停止生长的原因,只要妻子健康就行了,其它的重要吗? 小芳什么都好就是管的太多,而且留给自己的零花钱实在太少,所以喝可乐和抽烟都变得奢侈起来,想起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遇林无渝也是觉得极有意思,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是一个雨夜,那是一场很大的雨,而即便是那么大的一场雨也没有办法遮掩住空气里的那股恐慌与躁动,当时整个村子就像是笼罩在某种不知所措的巨大阴影当中,林无渝看到小芳的时候她的面色惨白如纸看上去十分虚弱,只不过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林无渝看着小芳,小芳也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林无渝没有十分绅士的上前为那个姑娘打伞,即便伞很大,而小芳也没有故作柔弱的向这个少年求助,两个人如同狭路相逢的两只老虎,固守着自己的地盘,不退不进。 林无渝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苹果,大雨泼洒在伞面上发出凌乱的声响,少年咬了一口苹果,嘎嘣脆,香甜又美味。 没有人知道小芳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家村,那天当林无渝吃完那个苹果然后被这个看着漂亮而又脆弱的小姑娘打倒在地并且抢走那把伞之后林无渝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这个女人他娶定了。 再后来,林无渝就真的娶了那个抢了他伞的姑娘,并且被她欺负了那么些年,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稍上岁数的人都不会问两个问题,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而你又有几分爱我,因为这两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那一年林无渝三十岁,他看着照片里那个似乎不会变老的女人突然想要问她后一个问题,只不过一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用手轻轻擦拭相框。 每到四月份,人间就像是天空上落下的一片晚霞,桃花的红并不喧嚣,就像是酒醉到三分时恋人脸上的一抹绯红,让你觉得那便是世间最美的颜色了吧,无关于年老年少,你就只想静静地看着她,于是晚霞不落便是倾国倾城的颜色。 要说人间桃花最美的地方是风城的话,那么风城里桃花最美也最多的地方就是林家村,与别的地方不同林家村桃花的盛开的时间比别的地方要晚一个多月,而且花期更长,等到别处的桃花落尽,林家村依旧是美人脸上最后一抹娇羞。 林无渝看着窗外,看着风轻轻吹过树梢枝头把那些粉色的花一朵朵摘下然后丢在地上,随后不回头的离开,宛如一个渣男,谈不上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林无渝只是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似乎很多年前也曾见过这个场景。 若是风再大些,整个村子就会像是在下一场雪,粉色的雪,据说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抗得了那漫天的粉色雪花,因为它们的美动人心魄,因为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都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悲壮。 只不过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林家村,因为那一场诡异至极的悬案,也因为有人说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林家村的桃花变成了赤红,一夜之间落尽,满地桃花就像是满地的鲜血,香气纵使依然,只是多了几分妖艳。 第六章猪生下来就是被杀的 十五年前林家村发生了一起至今难以解释的事情,当时村子里所有的老人全都自杀了,他们在自家的房梁之上栓了一根绳子然后把自己挂在了上面,就像是在挂一块腊肉。 林无渝点了一支烟,然后微微眯起眼,他喜欢桃花,这里有许多桃树还是他亲手栽种的,只不过每次看到这些花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一些往事,林无渝明白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种感觉很奇妙,你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你想弄清楚却又怕弄清楚之后无法承受那种痛苦,于是一边好奇,一边躲避,像极了爱情最开始的样子。 林无渝挠了挠头,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像是一个守坟人,守在坟前,似乎他抽的每一支烟都是一根香,烟入了肺,香给了坟。? 同辈人全都进了城,没有人愿意留在这个一个满是坟墓的村子,也因为那些年轻人早就让村子里的老人告诫着让他们永远不要回村子,甚至不允许让他们来祭拜,林无渝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个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集体悬梁,这已经成了风城里十大悬案之一,每年都会有人想要前来探查,但大都被吓得退了出去,林家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陵园,那里的每一个屋子,每一间房子都像是一个坟头,所以林无渝其实没有用多少钱就把整个村子买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有坟头呢?”他这么想着,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坟,只不过是有些人埋在了土里,有些人还在被埋的路上。 所以有时候林无渝看这桃花朵朵盛开茂密得就像是在看一个个扎好的花圈,这些桃树长在那一个个坟头前面,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 林无渝和小芳是那个自杀事件后唯二还住在林家村的人,只不过后来小芳也搬了出去,于是林无渝成了村子里最后一个人。 孤独并不能用来形容林无渝的心境,因为那种情绪在林无渝看来太过浅薄和幼稚,他就像是一个心如止水的佛,内心平静得像是一个死人。 把烟抽完,林无渝开始了工作,猪杀好装上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无渝喝完最后一口可乐这才上了车,他要赶紧把猪送到城里的肉铺里去,妻子在城里盘了一家店,一个铺子卖猪肉。 五菱宏光的车灯发出略带昏黄的光线,朦胧的小雨在昏黄的灯光里划过像极了一首诗。 从村里到县城路过一片坟地,那条路一到了晚上便看不到人影,因为没有人敢在那里多作停留,小眼睛依旧微眯或者根本就只有那么大的看着远方,树影重重,像是在夜晚里舞蹈,突然一道白影飘过,随后,那辆五菱宏光便是熄了火,就连车灯也好像坏了一样,黑夜便是极为嚣张地占领了整片世界。 安静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伴随着黑暗在人们的心中肆虐横行,终于,一声惊雷打破了黑夜的安静,雷声之后,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在这黑夜里极为诡异且嚣张的飘荡着, 林无渝并没有下车而是点了一支烟,一支烟了,正准备下车却是听到一声惨叫,那是猪叫,叫声从车厢传来,这辆车是改装过的,除了驾驶和副驾驶两个座椅之外其它的座位都被拆掉了,这样就会有更大的空间来方便拉货,可现在车上拉着的是已经被屠宰过的猪没有活猪,那么那一声猪叫又是什么? 林无渝回头看去,看到的是一只猪头紧紧地贴在两个座位之间的空隙里,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林无渝,林无渝并没有多少恐惧的表情,依旧是慢慢点了一支烟,随后塞进了那只猪鼻子里,“都给你说过了,猪生下来就是被杀的。” 猪的鼻子上插着一根烟,画面多少有些搞笑,林无渝有些宠溺的拍了拍猪头随后却是把那支烟又给拿了回来,毕竟一根烟也是钱呐,烟刚刚塞回自己的嘴里就是一阵铃声响起,林无渝拿起手机,屏幕上倒映着一张陌生而惨白的脸,他抬起头看到窗外趴着那张脸,面无表情,手机贴在耳边:“喂?小芳啊,嗯嗯,在路上了,知道知道......”? 他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在不停地讲着电话,或许是被妻子催得太急,又或许是手机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影响了通讯,林无渝的眉头轻轻皱起,电话挂了之后,他十分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车窗外那张七窍流血的脸似乎也变得生动了起来,情绪像是有些复杂,“你特么吓到我了!”林无渝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全然没有之前那般从容淡漠,就像是一个反射弧极慢的人,这让那张贴在车窗上的脸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林......”那张脸依旧惨白,声音如同刀片摩擦在石头上那般让人浑身难受,而事实上它并没有开口,只不过那断断续续的信息里还是传达出了一种像是哀求又像是恐吓的情绪,“一起死吧。” “年轻人不讲武德,出来之前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好我心理素质过硬,不然你那张脸就足够让我做噩梦了。”林无渝嘲讽的说道,“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长相实在是......惨不忍睹,小白!” 最后那一声小白就像是在唤一条小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无渝的手中多了一把刀,刀很秀气,却闪烁着白光,没有人看得清那把刀是怎么出现在林无渝手里的,当天空兀的出现一道闪电之后,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林无渝伸出手擦了擦车窗,闪电过后此时的窗外哪里还有什么白影,车里也只有一只安安静静躺着的死猪,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都是幻觉。 林无渝没有说话,只不过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点了一支烟,林无渝觉得人类有些悲哀,因为活得太过狭隘,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人们观察这个世界主要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可以观其形,品其味,察其色,这样的我们认为是存在的,因为我们能够“看”到,可是“看”不到的就不存在了吗?这是一个典型的哲学问题,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区别所在。 第七章人类感知极限之外 林无渝认为这个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不是说人能感觉得到看得到的才叫存在,很多年前人看不到细菌看不到微生物,可实际上它们活生生地存在着,人的耳朵能听到20到20000赫兹的声音个别人能听到16赫兹,人眼看到低于24帧的物体时会有明显的卡顿感,最高大约可以分辨到75帧的高速度物体,结构决定性质,人的感觉器官都有极限,感觉器官也只有几种,那么极限之外,感观之外呢? 总有一些人是与众不同的,他们即便双眼遮住,双耳捂住,封住了嗅觉味觉触觉还有其它感官来观察这个世界,天赋异禀者,封五识,仍得以观世界,那个世界与现在这个世界有完全不同风景。? 归根结底,我们能够观察到的世界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甚至于我们所看到的那一角冰山与这个世界的真实样子还存在着偏差,人眼成像并且在大脑形成的构图或许并不是它真实的样子,因此那些我们肉眼观察不到的能量形式便是虚无?林无渝对此并不认同,根据他多年以来研读《母猪的产后护理》等等书籍悟出来一个道理,当你仅凭肉眼看着眼前的猪你并不能知道这只猪有没有怀孕,你更看不出是几胞胎,但这并不能说肚子里的那些小猪仔就不存在,看到的才存在,闭上眼睛就不存在,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不可取。 先贤谓之不得观者以鬼神名,意思是,古代的智者们知道也允许这个世界有人肉眼看不到的能量体系和形式存在,只是他们不知道也没有技术手段来理解和分辨它们的运转所以便统一冠之以名:鬼神。 在将那只低级能量体打碎之后林无渝把脸伸到后视镜上看了看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手中那把一绺白轻轻将唏嘘的胡渣子刮去,老婆说不喜欢他胡子邋遢的,作为一个好男人林无渝自然是要求完美,至少要符合妻子的审美,男人嘛,还是要大度一些,这些日常的小事还是要注意,细节永远是爱情的粘合剂,收了刀,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向着县城开去。 踩了踩油门,五菱神车行走于泥路之间,轰鸣声宛若春雷,这辆车是林无渝花了大价钱买的,无论是舒适的座椅还是强劲的动力以及宽大的空间都很适合拉猪,当时他看着这辆车把它开到了村头放了一盘一千响的鞭炮,然后抽了整整三支烟,对着那片坟地喃喃说道:“无渝出息了,买车了,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的。” 说实话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悲伤,可当三根烟抽完之后林无渝还是流下了眼泪,孤独也好,憋屈也罢,他抽完那三支烟之后就真的变得古井无波。? 在外人看来林无渝颓废了十五年,可实际上林无渝依旧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他在等,等所有人忘记他,等他的名字不再被人所铭记,不再被人忌惮,他守着村子,守着这里的一切,因为他知道林家村是一切的开端,也是最终的归宿,他生在这里也会死在这里,那个人们口口相传的不死局最终的落点必然是在这里。 莫名叹了一口气,林无渝看了看车厢后的那头猪,人和猪很像,都是被杀的,只不过猪是被人杀,而人是被时间杀,不死局究竟是什么,林无渝想了很多年也渐渐明白了一点点,那是自古以来所有人族共同谋划的一场盛世,一场能够让人不老不死的局,也是百职人的使命,突破人类自身的极限,打破周身的枷锁,带领全人类一起长生。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在很古老的时期初衷是好的,那个时候疾病肆虐,战争、饥饿和贫穷是制约人类生存下来最大的问题,所以一开始不死局只是为了让人们好好活着,但是后来百职人变了,时代也变了,百职人所代表的那些家族势力开始谋求长生,自己的长生。 林无渝笑了笑,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人类都是猪,猪生下来就是被杀的。 当然现在这些事情都已经不重要,和小芳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他觉得很开心,即便有时候会有一些矛盾可他不在意,人生嘛,磕磕绊绊很正常,很快林无渝就进了城,熟练地将车停在了一家肉铺前,那里坐着一个女人,手中拿着一把扇子,另一只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算账,林无渝径直走了过去,悄悄瞥了一眼,小芳哪里是在算账,那是在画小人书,看到林无渝探头探脑的样子小芳狠狠白了一眼他,随后把纸笔收好藏了起来。 林无渝也不气恼笑呵呵的递过去手中拿着的花,花是什么花,那是田地里的一朵菜花,“美丽的姑娘,请戴上我为您采的这朵花吧。” 女人略显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却是随手把那一朵菜花别在了耳后,林无渝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不禁是愣了愣神,刚想用翻了好些个QQ空间才找到的几句明媚而悲伤的文字来赞美一下小芳顺带表达一下一日不见如隔好几个秋的思念之情,可惜的是妻子一个大大的白眼表明她并不想听林无渝的肉麻情话。 可惜了,人类文学史上的脍炙篇章就算是明珠暗投彻底失传了。对于小芳拒绝进行文化熏陶的行为林无渝表示了遗憾。 小芳冷哼一声,“把猪赶紧卸下来。” “好嘞。”林无渝应道,便是开始往下卸东西,好男人不应该和自己女人计较这些个小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进行文学普及。 小芳没有帮林无渝搬东西只是斜靠在墙边从耳边将那朵花捏在手里,“整天就知道整这些没用的。”声音虽然小,可林无渝却是听得真切,一个憨厚的笑容堆在脸上,小芳横了一眼林无渝,“饿了。” 林无渝一个侧身按住了小芳随后熟练地扯过她身上的围裙,凹了一个自认为帅气满分的造型,用一种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做饭。” 第八章田埂上的两只老鼠 男人就应该用这种霸道和强势来征服女人,林无渝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小芳必然是被自己这不容拒绝的霸道给迷住了,甚至他都没有用余光来确认一下小芳脸上的表情是白眼还是那少女般的羞红,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偷看答案吗,女孩子一定是羞涩得不想让自己的爱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啦,林无渝不禁在心底为自己的贴心而点了个赞,爱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细节!自己这一波细节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满分。 林无渝的刀法很好,所以他切的土豆丝很细,很多年前林无渝第一次给小芳做饭的时候,小芳就被那一手刀工折服,于是很多年来做菜的工作就光荣的落在了林无渝身上。 起火, 烧油, 爆炒, 很快屋子里便是香味扑鼻,小芳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林无渝穿着的花裤衩和白汗衫,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又穿这件衣服了?土里土气的,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对你不好舍不得给你买衣服呢。” 林无渝咧着嘴傻笑,“穿着舒服就好了,在意别人看法干什么?” 小芳沉默了一阵,“今晚就别回村子了吧。”小芳突然开口说道,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斜靠在门上的身体弧度优美而修长,吐烟圈的动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慵懒的就那么靠在门上,曼妙生姿。 林无渝的脸上立马堆起一个成熟男人心领神会的笑容,于是像一只哈巴狗似的不停点头,“嗯嗯,不回,不回。” 小芳冷冷的瞥了一眼林无渝,“我是说我们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不要再回林家村了。” 林无渝正在颠勺的手顿了顿,随后继续翻炒着,笑了笑轻声说道:“村子里总要有个人,我是最后一个了。” 小芳沉默,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老林对她最大的反抗了,有些人的固执棱角分明,有些人则是藏在骨子,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原则和底线的人骨子里固执得要命。 “就是因为你是最后一个了。”这一次小芳还是选择了开口,“所以为什么还要守在那里?” 与老林一样,小芳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人们常说两个人因为相似才会相爱,但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也因为相似才会相杀。 林无渝没有说话,只是把菜端到了桌子上,随后走到小芳面前,从她的手里拿过那支烟,随后放进了自己嘴里,女人烟,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并不刺鼻,反而极为好闻,当然也很贵。 林无渝给小丽拿了个板凳,让她坐下,自己则是重新摆了个了小芳之前斜靠在门上的姿势,继续抽烟,画面依旧曼妙生姿。 近些年两个人说的话很少,而且几乎都没有什么营养,但是很明显今天的氛围并不怎么对,小芳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别回去了。”小芳难得温柔地说道,只是声音里难掩疲累,“村子那边的地有人看上了,愿意出大价钱买,他们愿意给很多钱,我同意了。” 当安静再次袭来,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绝望的压抑,如同溺了水,空气入了肺却呛出了眼泪。 “我们缺钱吗?”林无渝问道。 小芳点了点头,“我怀孕了。” 林无渝一愣,拿烟的手都是有些颤抖,“真的吗?” 小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她清楚自己丈夫的手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在恐惧与纠结,他纠结的问题是这个孩子的生死,奇怪的是小芳脸上满是从容,似乎并没有因为林无渝思考这个可怕的问题而感到任何意外。 林无渝沉默地抽完烟然后说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看向小芳,“它们快要出来了。” 小芳沉默, 沉默里多了些许慌乱,微微颤抖的手捏了一支烟,另外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手抖还是打火机坏了,那个看着挺贵的打火机始终没有一个火苗出现。 林无渝缓缓走到小芳的面前,从她的手中拿过那个打火机,为她点上了那支烟。 小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心就安静了下来,“你不欠林家村的,十五年前就已经不欠了。林家村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我们其实可以生活得更轻松一点。” 人间有很多故事, 故事里总会有一些禁忌,一些人们不愿意触及甚至不敢说起的人、往事以及一些职业,那些事情里藏着的是一段有一段或悲惨或壮烈的人, 小芳抱着林无渝说道,“这么多年来每到晚上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的哭声,他们要我杀了你。”与想象当中的歇斯底里不同,小芳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就是因为这种平静才让林无渝感到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有无数个机会杀死你的。”小芳说道,“但是你还活着。” 林无渝唯有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 “林无渝,我们就是田埂上的两只老鼠,不管我们偷不偷吃田里的粮食他们见到我们都会迫不及待的打死我们。”小芳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变得飘渺而无力,“人类的偏见就是这样。” 林无渝看着小芳那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眼泪的双眸,突然心中一痛,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小芳眼角的泪珠,“我们不是老鼠。” 小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很多年前眼前这个人还只是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压了整整一代人,什么奇门六甲什么天宫三绝全都在他的天赋才情下无法呼吸,有些人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即便所有人都在否认这件事,可是小芳明白,有些人从出生时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就当我欠你的。”小芳说道,“我们离开那片田,就算是老鼠,有你陪着我也安心。” 林无渝抱着小芳,这一刻,他觉得小芳好瘦。 第九章开眼看世界 小芳所说的那个开发商其实和林无渝见过面,那个男人拥有一个成功商业人士该有的所有东西,成熟稳重却又健谈,谈吐举止都极有气质,但是这些气质里却又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压迫感,那个人的名字极为有趣——范否。 “这个村子其实并没有多少开发价值。”那个男人说到林家村的时候显得很轻蔑,“你也知道自从十多年前那场诡异的自杀事件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敢进这个村子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给的价钱足够你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买一套大房子了,这个价钱我敢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公道。”言语里满是施舍者的高高在上,林无渝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有趣的信息——我是来帮你的,虽然挣了些钱,可我那是为了钱吗?我已经很为你考虑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温是范否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经验老道并且心狠手辣,林无渝讪笑的样子就显得格外心虚,他弓着腰就像是一个哈巴狗,陈温见过很多人,很多和林无渝一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什么钱,甚至于他们恐惧和别人谈及钱,似乎钱就像是一个极为羞耻的东西,因为它触及到内心那可怜的尊严,很多年前的他就是这般,羞于谈钱却又对金钱无比渴望。 陈温挺了挺腰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他从眼前这个男人卑微的姿态可以确定这块地他今天已经拿下了,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桌上的水杯,这个杀猪佬身上一股子臭汗也不知道洗洗,他端起了杯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喝杯子里的水。 只是下一瞬间陈温的眉头就是皱了起来,因为那个男人轻笑一声,“我不卖。”当他说出那句不卖的时候陈温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光。 “其实你可能没明白一件事。”陈温看着眼前这个拒绝自己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其实我可以不花一分钱的拿下这块地。” 言语里的威胁显而易见,可林无渝就像是个白痴一样完全没有听懂自己言语里的那些内容,他依旧摇了摇头,“林家村被诅咒过,你的命太薄,担不起,别为了钱丢了命。” 陈温终究还是没有喝那杯水,推了推脸上那副金丝眼镜,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笑了笑,声音变得极为温和:“哎呀,小兄弟,价钱可以再谈,这样你说个数,我帮你争取争取,我也是为了你好,这个村里有什么?一家商店都没有,想喝个奶茶都没有外卖小哥送,你留在这里图点什么。”他看了看林无渝随后说道:“我车里还有几瓶好酒,你跟我上车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吃喝费用都算在我身上,哥哥带你见识见识城里的生活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劝你卖了这块地是为了你好。” 说着陈温就是起身拉着林无渝想要上车,换作一般人可能是无法拒绝一个人看似友好且没有攻击性的拉扯的,但林无渝只是冷笑,他的身形一动,陈温的手并没能真的拉住林无渝,“我说过,有些事情是你没办法理解的,而且这会要了你的命,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是说十几年前的那个事情?”陈温冷笑,“我见过的古怪事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以为一个小小的故事就能吓得住我?” 林无渝轻笑,“哦?是吗?” 在林无渝起身的一瞬间陈温感觉到眼前一黑,随后在他的视线当中,这林家村的旧宅老屋里开始浮现出一道又一道黑气,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眼花,可当他眨了眨眼再次睁开时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那张脸的身体被一道锁链紧紧扣住锁在了大地之上。 那张脸狰狞可怕,上面犬牙交错,陈温只觉得浑身发冷,那是如同血液凝固一般的冷,随后是脑后一麻紧接着全身开始发麻,那是寒毛炸开的感觉,那张脸太过真实了,陈温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煞气,那并不是人更像是一头人形的野兽。 “天可是快黑了。”就在这时林无渝突然开口说道,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陈温眼前所有的景象重归于现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林无渝咧着嘴说道:“我说过,你的命太薄。” 这句阴涔涔的话让陈温后背一凉,竟是再也不敢说出一句话,就那么屁滚尿流的带着人上了车离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被压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当然最可怕的是当他来到车边透过车窗反光看到自己的脸已经是煞白,那是恍如失血过多的苍白,陈温看到了那个世界,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真实的世界,那些由能量勾勒出的线条,那些普通人本来无法窥探的世界。 看着那辆车落荒而逃的样子林无渝冷酷的点了一支烟,等到烟尽,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太难了,生活也太难了,我特么都快顶不住了。” 只不过林无渝没有想到的事那个开发商找到了小芳,而小芳竟然答应了将那块地卖出。 林无渝看着小芳,脸上满是苦涩,这个时候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当安静再次袭来,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绝望的压抑,如同溺了水,空气入了肺却呛出了眼泪。 “我们缺钱吗?”林无渝看着妻子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温柔,谈不上多少情绪,有的只是像一尊佛一般的出尘和淡漠。 没有想象当中的沉默和吵闹,小芳同样的平静,她只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怀孕了。” 林无渝一愣,拿烟的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真的吗?”这一刻他才像是有了一丝人的气息。 小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她清楚自己丈夫的手之所以颤抖不是因为激动,她太了解林无渝了,果然,林无渝在害怕,在纠结,而他纠结的问题是这个孩子的去留,奇怪的是小芳脸上满是从容,似乎并没有因为林无渝思考这个可怕的问题而感到任何意外。 第十章大火里的身影 林无渝沉默地抽完烟然后说道,“它们快要出来了,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但是有一点我们都清楚,它们不会放过我们。” 小芳沉默,同样的,她清楚林无渝口中的它们代表着什么,也自然明白林无渝说的没错,于是小芳的沉默里多了些许慌乱,微微颤抖的手捏了一支烟,另外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手抖还是打火机坏了,那个看着挺贵的打火机始终没有一个火苗出现。 林无渝缓缓走到小芳的面前,从她的手中拿过那个打火机,“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小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心就安静了下来,“你不欠林家村的,十五年前就已经不欠了,林家村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我们其实可以生活得更轻松一点,就当是我欠他们的,可那是我欠的,与你无关,下辈子我来还,这辈子我们就好好生活,不行吗? 很多年了,小芳都没有表现得这么脆弱,她柔软的就像是一只猫,那一刻她的委屈她的脆弱全部展现出来,不再掩饰,小芳抱着林无渝说道,“这么多年来每到晚上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的哭声,他们要我杀了你。”与想象当中的歇斯底里不同,小芳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就是因为这种平静才让林无渝感到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有无数个机会杀死你的。”小芳说道,“但是你还活着,因为我知道你没有错。” “可总归是有人错了。”林无渝说道,他想到了两人结婚的那天,似乎也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空气里满是桃花的味道,只不过那些花儿鲜艳如血,在没有一个亲人出席的婚礼上两个人走在鲜花铺就的地毯上,就像是两个可怜的爬虫,纵然嘴角在笑,可是悲伤无法掩饰。 那是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也都没有怎么庆祝过结婚纪念日,没有人愿意祝福他们,当然,林无渝也不需要那些人的祝福,因为那些人都是他和她的仇人死敌,一群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打死老鼠的人们竟然成了那两只老鼠结婚的见证人,毫无疑问是一件极为讽刺而且可悲的事情。 林无渝在沉默,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十五年了,他在林家村守了十五年,平淡了十五年也堕落了十五年,从前那个天才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中年大叔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有些人能够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林无渝,我们就是田埂上的两只老鼠,不管我们偷不偷吃田里的粮食他们都会迫不及待的打死我们。”小芳说的没错,人类是有瑕疵的,人类在自以为的进化过程中诞生了偏见,而偏见就像是一把刀,它会杀死所有异类。 林无渝看着小芳那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眼泪的双眸,突然心中一痛,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小芳眼角的泪珠,“我们不是老鼠。” 小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就当我欠你的。”小芳说道,“我们离开那片田,就算是老鼠,有你陪着我也安心。” 林无渝抱着小芳,这一刻,他觉得小芳好瘦。 但是最终林无渝还是没有答应小芳,他抿着嘴,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芳的肚子,可是那双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小芳握住了那只手,把它放在了肚子上,小芳很瘦,肚子十分平坦丝毫看不出来怀孕的样子,可是当手触到她的肚子上时林无渝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受,似乎是在那一刻原本残缺的灵魂刹那间完整,内心的孤独再一次得到了救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无渝突然眉头紧皱,耳朵里传来像是刀剑嗡鸣的凛冽声,他转身朝着林家村的方向看了看,可是那只手却被小芳紧紧握住,“不要走。” 林无渝挣扎了很久,却还是摇了摇头,“等我。” 小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彻底失望,“你去吧。”林无渝上了车子,当车声渐远,小芳幽幽的说道:“去了,就别回来了。” 小路之上林无渝远远就看到火光冲天,映红了黑夜,像是一场绚丽的烟花。 林无渝的五菱宏光已经开到了最大马力,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声声悲鸣,即便是这样林无渝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房子那个村子在大火里一点点消失,他并不在意那些破旧的房子,也不在意那些被点燃的桃树。 此刻的林无渝就像是一只狩猎的狮子,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他知道这场火来得太突然也太奇怪,肯定是有人故意点燃的,而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里能够让人这么大动干戈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座地下牢狱。 十五年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吗? 只不过不管是谁,他那么明目张胆的点火烧村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自己过来,林无渝拿着手中那把刀,上次这么狂的现在坟头前的草已经一丈高了吧。 火光当中,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出现,就像是十多年前自己回到村子时的场景,恍如隔世,火光霍霍,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而就在这声声炸裂当中火光摇曳里,林无渝似乎是看到当年村子里的那些老人,那些本已经死去的悬在自家房梁上的老人,他们看着林无渝,就那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林无渝左手叼着一支烟,右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杀猪刀,双眼微眯,然后向着村子走去,在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注视下林无渝吐了个烟圈,然后弹走了烟头,看着以优美姿态落地的烟头,然后提刀前行,他走得并不快,就像是一个老人,迟暮之年,艰难前行。 耳边像是再次响起多年前在葬礼上出现的哀乐声,悲切忧伤,只是这一次林无渝面无表情,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孩子了,纵然是耳边出现一个熟悉的呢喃声,讲起那个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无限故事林无渝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知道那个监狱存在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林无渝一直在思考究竟是谁,毕竟相比于自己他们更害怕打开监狱,要知道当年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他们不得已才收手的,而知道母亲给自己讲过那个故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漫天的火光中,那些黑色的影子摇曳着,而当林无渝走进去的时候,那些红色的火光瞬间变成了幽蓝色,空气里多了一丝凉意。? 第十一章念佛者 十五年前林家村的桃花绚烂殷红,像是唇上的一抹绛红,又像是那夜流淌的鲜血。 混乱的记忆就像是一团无头的线,十五年里林无渝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自由,他能感受到黑暗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那些人并不放心林无渝,纵然林家村的老人全部死去而林无渝也已经半废,可那双眼睛还是盯了林无渝十五年,也让林无渝熬了十五年,像个废人一样,晒了十五年的太阳,养了十五年的伤。 本来林无渝以为那双眼睛已经在半年前离开可是现在他明白了,或许那天用小白杀死那只鬼的时候那双眼睛便在旁边,有些人压根就不想让他活下去,有些人错了是不会改的,因为人们从来不会去想,或许那块长满谷子的田地本就是属于那两只老鼠的,它们活在自己的家园,在田埂上奔跑,在阳光下呼吸本没有错,事实上那些人类才是外来者。 愤怒不甘像是那夜燃烧着的火焰,在他的心里一直灼烧着,不死局,什么才是不死局?爷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芳!小芳...... 只是无论林无渝怎么咆哮都无法发出一点声响,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这个世界足够大,所以没多少人注意到风城里多了一个植物人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个月,那个林家村的杀猪人就像是一个被人丢弃在角落里的垃圾,无人问津。 医院里, 林无渝的身边站着一位气质脱俗的老太太,虽是满头银发,可那一身旗袍所勾勒出的曲线便是一旁年轻的小护士都黯然失色,光滑洁白的脸上也只有几丝毫不起眼的皱纹,仿佛时间也不愿在这张美丽的面容之上轻易留下痕迹。 院里所有的人都叫她王姨,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也不知是因为那花香还是她平淡如兰的气质,所有人只要往她身边一站便能摒除心头浮躁,变得岁月静好。 “王姨,今天没去花市啊?”护士小李问道。 被唤作王姨的老太太笑了笑,温柔得像是从窗户透过来的阳光,“老陈说车有点问题就送去修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明天去也是一样。” 老陈是司机,给王姨开了三十多年的车。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老头,话少得可怜,除了面对王姨之外脸上很少带有微笑,做事刻板而固执,身上永远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像极了大户人家里的管家,这个老头的举止风度极为优雅,除了偶尔眼神会变得凌厉异常之外可以说是不输给那些个风城名流,也正是这个原因院里的很多人都对王姨的来历很好奇,几番旁敲侧击之后只知道王姨似乎很有钱,但是具体多有钱什么背景却又一点都不清楚。 只不过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王姨似乎是对此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无渝极为照顾,因为这个昏迷的年轻人所处的病房是一间从前只有王姨自己可以进的静室,静室里格外干净,除了王姨修剪的那些花花草草之外便是供奉着一尊佛像,那佛像雕琢的极具神韵,慈眉善目里满是悲悯,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尊佛的材质是翡翠,嗯,很贵,特别贵。 王姨喜欢念佛,她的手上戴着一个手镯,镯子上也是雕刻着各种佛像与经文,除了那个手镯之外王姨还经常拿着一串佛珠,当然也是翡翠的,很多时候王姨会坐在佛像前念佛,她并不跪只是坐着,眼睛里满是慈悲,有时又会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林无渝叹气。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王姨的面前摆着一个盆景,所谓盆景自然是有盆有景,对于王姨来说日常的生活就是这般枯燥,每天早上梳洗打扮之后便是念念佛,随后去花市买点心仪的花草,要么就是饮茶看书,这种生活不知道让多少年轻小姑娘羡慕,这群刚刚毕业踏入社会的姑娘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等我到了五六十岁也能像王姨一样有气质最好每天也是这样念佛插花就好了,对此王姨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眉眼下却是藏着几分悲伤,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王姨掩去了那份悲伤。 房间里只有一个姑娘小李,她是被分配来专门照料林无渝的,一般的病人在陷入昏迷或者长时间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肌肉萎缩,所以小李的工作就是对陷入昏迷的林无渝进行康复训练,帮助这个可怜的家伙伸伸胳膊抬抬腿促进血液流动让肌体保持活性。 此时的林无渝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出来略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是个活物之外基本上就像是个死人了,小李是个刚刚毕业一年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指间按压的力道却是极足,所以王姨对这个干活卖力的小姑娘极为喜爱。 病床上林无渝已经昏迷了三个月, 三个月前当他走进那场大火当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再之后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王姨名叫王芸芸,芸芸众生的芸芸,是这间康复医院的老板,但平日里并不管事,每天都是种种花除除草,再就是去买花,去种草,像极了一位厌倦了城市喧嚣的田园诗人。 “这么多天,还是没有人来看他?”王姨微微伸了个懒腰,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小李点了点头,“当初那个女人把送他过来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来看他了。”显然小李对于那个漂亮女人把林无渝丢弃在这里不闻不问的行为表示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谴责态度。 王姨回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个送他过来的女人付了足够的医药住院费用,但是临走时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就像是出门去买一瓶水,这一买就是三个月音信全无。 林无渝陷入昏迷已经整整三个月,直到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也完全没有苏醒的痕迹,可没有人能够监测到他的脑电波活跃度比正常人还要高好多倍,现在的林无渝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除了肢体完全不受控制之外,他的状态根本不像是一个植物人。 小李还在说着什么,可王姨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耳边嗡嗡作响,“也是个心狠的女人”。 抬头看去,窗外起了阵风,漫天狂沙飞卷,天地间变成了昏黄,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王姨怜惜的看着病床上的林无渝,幽幽叹气,她孤独太久了,独自一个人经营着这家医院,守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就像是在坐牢一样,这么多年不问世事不是因为真的无欲无求,而是她明白,一旦自己动了,那么势必引来更大的麻烦。 第十二章抖腿的少年他叫余钱 原本林家村的地址上多了一个建筑工地,这是一个定位高端的墓地,建好之后这里能够卖到一平方八万,还不带打折的,至于为什么卖这么贵?据说范否请了国际著名大师看过,说是这里的风水不可多得,能够荫及子孙,代代富贵,这个世界不缺少一掷千金的土豪富商,他们富裕了起来之后想的就是怎么一代又一代的富下去,所以一平方八万不贵甚至可以说很便宜。 因为工程才刚刚开始,所以此时工地上的人并不多,目前的工作也就是清理一下现场和建材准备,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活可一天下来还是累得不行,夕阳西下,八九个人便是去车里拿来了酒菜,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颠勺的颠勺,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围在一起吃饭。 第一批进入工地的是他们这些老员工,说是老员工实际上一个个也才不过三四十岁,三四十岁的人脸上却有五六十岁的风霜与皱纹,干这一行的人都显老而且个个皮肤晒得黝黑,十八九岁就进了工地,然后干了十几二十年,靠着这股子力气吃饭、结婚、养家。 黑夜里点着的篝火里面噼里啪啦的响着,这喧嚣的风里透露着一种悲怆的腔调,有人拿着手机放了一首汪峰的春天里,不得不说,篝火的浓烟有些迷眼,几缕愁思,随风飘扬。 饭菜还算可口,有菜有肉,一般都是炖菜,大锅里大块的肉加上点萝卜和粉条就是上等的硬菜,今天难得还买了点凉菜,再加上一瓶啤酒已经是极为丰盛了。 酒足饭饱,工友们便钻进了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也不知是今天太累还是那瓶啤酒起了作用,所有人都早早进了被窝,连牌这个保留项目都没有组织起来。 时已入秋, 天气转凉, 夜晚屋外起了风,风声呜哇伴随着几只夜猫的抓门声显得有些瘆人。 三个月前,林家村起了一场大火,大火里林家村唯一的村民林无渝因为心急财物,在进屋的时候被倒塌的房屋砸伤,不幸变成了植物人。 以上是事故调查组给出的解释,并且调查小组的人还不忘告诫人们发生火灾的时候安全第一,切勿因为钱财丧命。? 当林家村发生大火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后,论坛上关于林家村的话题再次成为了热门,林家的土地顺利的卖给了开发商范否,然后陷入深度昏迷判定为植物人的林无渝被送到了王姨的那家康复护理医院,从那之后小芳便是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去了哪里,而这个女人也再没有露过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论坛上很多人都说是这个女人为了林家村的那笔赔偿款而对自己的丈夫下了狠手,但很明显小芳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指向小芳,另一方面许多人猜测或许小芳的消失意味着死亡,这更符合逻辑。 于是另一个嫌疑人则是应运而生了,开发商范否有充足的动机和实力让一个人消失匿迹,也有充足的资本和手段让林无渝变成一个植物人,毕竟范否这个人的发家史就不怎么见得光虽然也堪称传奇,他的第一桶金便是买卖土地,当时他只是用了很少一笔钱买了一块谁也不曾看好的土地,然后让它荒芜了大半年,之后这块耕地竟然被划归成开发用地,然后转手一卖便是翻了十倍不止,随后更是顺风顺水,很快积累了大量的资金和人脉。 范否从一文不名到如今叱咤一方仅仅用了十年,只不过对于如今的成就范否并不怎么满意,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总是觉得自己的钱不够多,赚钱的速度不够快,可是他又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然后获得最大的利益。 比如十年前的那块地,又比如现如今的林家村,只不过此时的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报纸,里面的内容是一件关于林家村工地上的事情,这三个月里林家村工地上接连出现了许多怪事,闹得是人心惶惶,这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那块地的定位和以后的销售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范否很不开心,后果很严重。 在范否面前的真皮沙发上歪歪扭扭躺着一个小伙子,随意且得瑟的抖着腿,像是一个成熟的帕金森患者,这个年轻人名叫余钱,似乎是余钱抖腿的节奏太过带感,所以范否也是情不自禁的跟着抖了起来。 两个人亲切而友好的会晤就像是两个患者在交流病情,而两人言语间谈的就是林家村的事情,两个人手里皆是捏着一支烟,派头十足,范否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原因有两个,一个就是余钱是个人才,他很聪明几乎是精通各种有用的技能,而且他学什么都快也都学得很好,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人才了!第二个原因是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正经的年轻人确实也不怎么正经,他喜欢钱,而且是那种能够为了钱做许多事的人,所以这种人很好用,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把人才完全掌握在手里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余钱,家中排行老三,江湖人称为三哥。 按照余钱的说法他之所以叫余钱是因为他们家早年间太穷,所以父亲盼望家中每年能余出些钱,这才给刚出生的孩子名为余钱,余钱还有一个哥哥叫余粮,由此可见余钱父亲取名可真是别出心裁,而事实上余钱也极为争气,自打他出生以来,余家运头高照,再也没有挨过饿,也渐渐有了钱。 在余钱的前面还有一个姐姐,在早年间饿死了,所以一直以来余钱也不知道那位姐姐的名字叫什么,父亲偶然间谈起过,只说是那位姐姐出生还未满月便死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取名。 余钱其实还算是一个少年,只不过对于金钱的狂热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些成年人的哀愁,与范否一样余钱也觉得自己太穷了,很多时候穷像是一种心理疾病,他不断地折磨着少年的心,在某种程度上范否和余钱两个人对于金钱的态度很像,他们认为贪婪才是不断进步的动力,所以余钱自小就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认钱不认人,也就是他这种金钱至上的态度让他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当然,他也不需要朋友。 第十三章王老三的孤独人生 王老三, 一个辛劳半生却始终也没能挣下多少钱财的老人,至今无儿无女无老伴的三无人员,半生漂泊,手中捏着一支烟,仰头看着天空,说不忧伤是假,可是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好像这一生也没闲着,怎么就窝窝囊囊成了而今这幅光景呢? 吧嗒, 烟雾从口腔到了肺中,随后又从鼻腔中喷出,像极了动画片中卡通人物气得冒烟时的场景。 王老三很想冲着老天喊一嗓子莫欺少年穷,可是现今恐怕也只能喊喊莫欺老年穷了,穷是一种病,而他已经病入膏肓,随着年纪越大这病就越是无可救药,今日的烟有些苦涩,王老三砸吧着嘴然后吐了一口唾沫,看着工地上荒凉的场景王老三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拉了拉被子,呼呼睡去。 屋子外养了一条狗,名叫大黑,可实际上大黑是一条小黄狗,他觉得给这只小狗取个霸气一点的名字才更有威慑力。 只是王老三想不明白的是平日里霸道到不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狂吠不止的大黑怎么今儿个没有阻止那些挠门的夜猫,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叫声,还是说挠门的就是大黑?可一只狗怎么能发出猫叫声? 蒙上被子的王老三没有多想,本着爱咋咋地的原则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试图打鼾营造一下熟睡的氛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老三实在是被那挠门的声音弄得烦躁,于是趁着一股尿意起了床,骂骂咧咧推开门发现大黑瑟缩在门前的狗窝里,可怜得像是犯了错等待惩罚的孩子。 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野猫的踪迹,一泡尿后,王老三打了个寒颤。 大黑依旧趴在地上,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五体投地的向着某个存在跪拜,场面有些滑稽可笑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王老三的身上披着一个外套,他看着大黑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不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哪里来,指着大黑又是一顿训斥之后,这才重新走回了屋子。 打了个哈欠,老三便又躺了下去,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过了几个小时,王老三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半睡半醒之间他伸出手往脸上抓了一下,一股粘稠的冰凉感顺着指间传来。 他翻了个身,没过多久脸上又有些痒,王老三伸出手再次抓了一下,这一次他陡然醒了过来,后背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王老三没有睁开眼,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舔舐,瘙痒感像是绒毛扎在脸上的感觉,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什么动物在舔舐他的脸,可这里除了大黑还有什么动物呢? 这个时候他觉得欲哭无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大黑不可能挠门,因为在大黑的脖子上拴着一条铁链子,而正是同样的缘由,大黑不可能进门而且舔狗这个词即便大家用得是得心应手,但是大黑绝对没有这种嗜好,综合判断,这特喵的不是大黑。 王老三假装没有醒过来,用随意且自然而然的方式扯了扯被子,把脸蒙了住,随后便是屏住呼吸,自己的心跳声却越发急促了起来,随着砰咚的声响,老三似乎听到了一声猫叫,可从之前那条舌头舔在自己脸上的感觉,那不应该是一条猫,舌头很大,至少也应该是一条狗。 王老三有些恨自己今天的酒喝少了,要是多喝一点或许能睡得更死,也就不用像这样害怕了。 不过好在被子蒙住脑袋之后那个东西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操作,隔着被子听到声音渐渐远去,王老三的心这才平缓下来,可是他依旧没有动弹,就像是死了一样,一直到阳光映入了眼帘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在叹气,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只是神色里多了一丝懊恼,怔怔的看着窗外,看着阳光散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推门而出。 在这之后,林家村工地上每到夜晚便是会出现各种奇异的事情,只不过王老三始终没有离开,他在害怕,却又像是在等待,他这一辈子活得太难受了,也太孤独了,即便是在工地上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说话,他以为已经习惯了,可有时候回头看看自己这一辈子,太难了,活着这道题实在是太难了。 工地上的人对于那些事件则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愿意谈及,更有一些人因此离开了工程队,他们毕竟还年轻,有的是力气,没必要把生命奉献在那个地方,更何况包工头所付的工资也没有比其他地方高多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意思是包工头给了我足够高的工资,我做配得上这些工资的工作,这是一个没必要上升到道德层面去抨击他们离开行为的事情。 王老三总是喜欢叹气,似乎这个习惯是从年轻的时候就养成了的,他也曾胸怀大志想着挣大钱住豪宅可是......他挠了挠头像是极为不解,自己勤劳一生,怎么就没有挣着大钱,住上豪宅呢?于是他又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王老三曾经想过离开这个工地,可是他喝了几杯酒之后抱着大黑忧伤的自语:“我又能去哪呢?这年头又能去哪挣钱呢?我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人了,老了,太老了,很快就连锤子都举不起来了。” 大黑有些忧伤,被一个满嘴酒气的糟老头子抱着说这些个丧气话很难不忧伤,今天工地上又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离开,他们还年轻,有的是力气,还能去其它地方其它工地谋生,可是没有人要一个满嘴烂牙的老头子了,包工头对他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把他赶到马路上。 咕嘟、咕嘟......王老三觉得更加难受了,因为这喝酒的声音都像是在说孤独孤独,“唉......活着干什么呦!” 第十四章一张狐狸的脸 余钱看着镜子里那还没来得及刮掉的络腮胡,悲伤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是娃娃脸而他则是叔叔脸,着实给自己找对象增加了一点难度啊。 阳光明媚略显忧伤,因为人生第三百二十四次相亲宣告失败。 那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可惜的是两个人出去吃饭竟然想要自己帮她付钱,自己才点了一盘十块钱的炒面而她点了一桌子的硬菜,什么佛跳墙,海参炒饭,铁锅炖大鹅,很显然这样一个能吃的女孩子并不适合自己,更何况点了还不吃完的人更可恨。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他自然拒绝了女方的建议,付完自己的炒面钱然后遗憾的告诉对方他们两个不合适,可是对方竟然反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余钱自然是一个讲风度的男人,笑了笑,然后反手还了两个巴掌,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余钱躺在椅子上,默默地把墨镜戴上,这张帅脸除了每天要刮的络腮胡之外的唯二瑕疵就是那双小眼睛,正常来说这双眼睛并算不上是什么瑕疵,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太过和善,看着就像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余钱出门总是会戴着墨镜。 余钱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吨吨吨喝了三大口,随后满意的抿了抿嘴唇。 保温杯里装的是白酒,余钱对酒并没有多少品鉴能力,在他看来几十块钱一桶的散装白酒与几百上千块一瓶的高档白酒并没有多少区别,他认为酒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度数的高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对那些品酒师很是敬佩,一口便能分辨出酒的年份确实很厉害。 林家村的事情他一直都有听说,无论是很多年前的灭村事件还是前几个月的大火事件,余钱都有在关注,只不过他这个人爱钱爱到了一定程度,从小到大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钱,为了钱读书,为了钱工作,不谈理想,不谈情分,干净利落,说要钱就要钱,其它什么都不要,朋友不要,女人不要,若是必要,脸也可以不要。 这些年来,他的身份很多,厨师、酒保、保镖、律师、侦探什么都干,什么都做得有声有色,当然他从来不做没有钱拿的事情,所以这一次若非有人出了大价钱即便他再好奇林家村的事情也不会插手,毕竟这会影响他挣钱,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钱要挣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其它事情上呢。 可是现在不同了,范否出钱让他去摆平林家村的人或者说摆平“鬼”,这让他有些开心的抖了抖腿。? 第二天,余钱一身破衣服的来到工地,成为了一名搬砖工人,秋日的砖头并不烫手,阳光却最是灼人,肩膀上的毛巾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这个年轻人看着并没有多少这个年纪应有的雄心壮志,一脸的甘之如饴,似乎能有活干有钱拿就已经很幸福了。 林家村工地上的事情被传得神乎其神,原本很多本来要进场干活的工人都不愿意来,又或者很多人来了之后又走,所以工程进度并不快。 来到工地上的第一天余钱等人便是被工头拉着去喝酒,这群人里面也包括王老三,那是一家中档的酒店,一间包厢却也是气派堂皇,包工头拿了几瓶好酒,脸上满是忍不住的炫耀,这是谁谁谁哪年因为什么事情送的,花了多少钱,讲起这些故事来包工头是十分熟练,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讲。 看着年轻人们投来赞叹的眼神这个四十多岁的包工头满意的笑了笑,招呼这群人坐下来之后就是开始讲述一些个英雄往事奇闻糗事,不得不说这个人很健谈,几次举杯之后许多年轻人已经是有些微醺,包工头眯着眼睛笑了笑,酒到酣处便是开始灌鸡汤,按照他的话说年轻人就应该有梦想,一个连鸡汤都觉得有毒的人是可怜的,接着又是举杯,“等这个工程结束了,你们就是功臣,到时候我给你们发奖金。”于是年轻人们把那碗鸡汤就着酒夹着那张新鲜出炉的大饼一口喝下。 余钱的酒量很好,一个保温杯里装的都是白酒的人酒量自然是好到不行,几番敬酒之后包工头和其他年轻小伙子们都已经有些上头,余钱却是越喝眼睛越亮,王老三赶紧喝了口酒,酒是好酒,至少他是舍不得买,菜也不错,有酒有肉还想啥,该吃吃该喝喝,咱老三也是敞亮人。 等酒过三巡,余钱这才来到王老三身边开口道:“师傅,我在这边看了很长时间了,也就您比较实诚,喝酒不偷奸耍滑,说干就干。” 老三咧咧嘴,那口黄牙如同落日黄昏般忧伤,“这么好的酒,不喝可惜。” “那我再敬您一杯。”说着余钱便是给老三又倒了一杯,王老三似乎有些醉了,脸色红润,却是没有拒绝,两个酒杯一碰,便是一饮而尽,随着砸吧了几下嘴,他开口道:“你和其他人不同。” 余钱笑了笑,“咋?我长得更帅?” 王老三再次和余钱碰了碰杯,“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王老三说:“年轻人愿意来到工地上的其实不多,你的眼睛里还有光,不像我们已经快忘了为什么而活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趁着我还没喝醉。” “敞亮!那我就问了,听说工地出事那天您也在?”余钱也没有废话,一口饮尽杯中酒。 “其实那天晚上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当时......”老三的手有些抖,他看着自己端着酒杯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用按住它却发现抖动更大了,于是冲着余钱说道:“再来一杯。” 余钱哪里看不出来王老三纯粹是为了多喝几口这个价钱不菲的酒才故意抖的手,但他拿起酒瓶便又是给老三倒了半杯,也不催促,只是看着老人缓缓举起酒杯,随着清脆的嘬酒声响起,老人有些满意地看了一眼余钱,“小伙子,你不错。” 老三放下了酒杯,“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狐狸的脸。” 第十五章世界的另一面 王老三四下看了看,压着嗓子小声说道:“除了那张狐狸脸之外而且第二天工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蛇。” “蛇这种动物一般都喜欢汇聚在潮湿的地方,不会在工地那片尘土满天飞的地方出现吧?”余钱皱了皱眉头,觉得很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蛇都有灵性,大多数时候见到人都会离开,可是那天,它们盘错在一起,在那片空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谓灵性不过是自以为高贵的人把万物类人之处唤之灵,因为动物像人或者听得懂人话所以才被赋予灵性二字,可实际上只是人的自作多情,万物皆可沟通,只是人类不得其法而已,人以人性揣度万物其实就是贻笑大方。 余钱陷入了沉思,事实上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所谓鬼神在他看来不过是无知的世人对解释不清的事情归咎之处而已,但王老三所说的事情实在又是有些玄妙,他不确定这件事情里有没有杜撰和夸大的成分,至少关于那个死字余钱是持怀疑态度的。 王老三似乎是真的喝醉了,余钱笑着也陪了一杯,王老三问余钱为什么晚上也戴墨镜,余钱呵呵说道:“眼睛做了手术,不能见强光,已经戴了好长时间,习惯了。”他回答的时候显得极为熟稔,似乎这个问题不只一个人问过。 王老三便没有再次追问,只是举了举杯,两人皆是一饮而尽,似乎两个男人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却又尽皆诉诸于杯中酒。 那天晚上,北风那个吹, 乌云笼月,一道黑影藏于塔吊旁,此时的工地被十数个两千多瓦的探照灯映照得通明,即便是没有人干活那些灯也都亮着,为的就是安稳人心,人对黑暗天生恐惧,因为在进化过程的某个时代里夜晚是捕猎者活动的时刻,而那个时候人类还是属于被捕食者,只有提高警惕心怀惧意的人类才能活下去。 偌大的工地被这些高亮度的灯照着,一切尽收眼底,这个时候人们才能放下心来。 工地围了堵墙,只在东边歪歪斜斜搭了一个木门,木门是工人们拿着钉子和木板随意拼凑起来的。 可随着一阵风起,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惨叫。 正在沉睡的大黑陡然睁开了眼睛,除了大黑之外工地上又养了好几个真正的大黑狗,此时也都齐齐狂吠了起来,随着狗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工地上的人们也被吵醒,可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出屋去一看究竟,因为屋外的灯突然全都灭了,呜咽的风像是死了千年的老鬼趴在门缝里哭泣,听到的人全都不寒而栗。 余钱嘴角微微翘起,披了一件外衣便是下了床,王老三问他干什么去,余钱只是点了一根烟然后说道:“上厕所。” “要不要我陪你去?要不然就在屋子尿盆里解决,外面狗叫得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王老三善意的提醒道。 “三爷,您睡吧,我这肚子疼,可能吃坏东西了。”余钱便也没有继续和王老三说话推了门就走了出去,今夜的风有些喧嚣,已经是秋季远处树林里却是传来了蝉鸣声,寒蝉凄切,余钱双目紧闭,只听得那些鸣蝉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凄厉,余钱掸了掸手中的烟灰,眼睛微微眯起。 王老三用木板给大黑搭了一个狗窝,此时的大黑正瑟缩在里面,看到余钱在身旁之后似乎胆子大了一些,从狗窝里走了出来,身体力行的为人们解释了一个名叫“狗仗人势”的成语,一来到余钱身边便是极为硬气地冲着远方发出了还略显稚嫩的吼叫,霸气外露,全然没有刚才夹着尾巴的怂样。 摸了摸大黑那一身土黄,饶是余钱也被这肥嘟嘟的大黑给搞笑了,“来,大黑,给他们狠一个!龇牙!对,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恶犬!” “啊呜......汪汪汪!”大黑很是配合地仰天长啸惹得余钱也是仰天长笑。 拍了拍大黑的狗头,赞扬地冲着大黑竖了个大拇指,“兄弟,很强,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要我来做了,你先回去歇着。”说着又摸了摸狗头。 大黑极为懂事的退回了狗窝,被一个人称为兄弟它也是冒着被同类看不起的风险,毕竟人和狗终究是有代沟的,理念和信仰都不同,但是余钱似乎人还不错,它决定给眼前这个少年人一个机会,于是冲着余钱叫了两声让他注意安全。 等到大黑缩回了狗窝,余钱这才摘下了眼镜。 其实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看不到正常人,就像是两个交错的空间,之间隔着一万条河一千座山,而且皆是不可跨越的山河,只有当能量积累到了某个界限才能突破那道屏障,所以鬼神常在而可以影响人间的鬼神不常在。 余钱仰着头,从小到大他就与众不同,正所谓天赋异禀,余钱的脸上有些怅惘和淡淡的忧伤,眉宇之间难掩悲伤,似乎发生过很多不曾为外人所道的故事。 烟头在黑暗当中明灭,最终还是无力的死在了地上,临死前还被人踩了一脚,说不出的可怜。 “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吧。”余钱吐尽嘴里最后一口烟,然后开始往前走,他走得很慢,画面如同掉帧一样竟是出现了卡顿的情形,场景便显得格外诡异了起来,他缓步前行的画面如同定格动画一样,一闪便是一步,一步就是一闪。 与此同时,余钱的视线开始出现变化,原本黑暗的夜开始出现扭曲,灰色的丝线如同有生命一般旋转以某种规则式的方式合并分散,直到某个界限像是一层蛋壳被敲碎,一幅全然不同的场景呈现在余钱的视线里。 黑夜不再是黑夜, 天地变成了灰,有些地方则变成了红色,在视线当中格外醒目,那是完全不同于世间的视觉构造,一般人在面对这种与平常全然不同的场景时人的大脑很难理解和解析这种构图所以会出现错乱,简而言之,当人脑面对太过复杂的高层次高维度信息时会产生问题,而这种错乱的直接外部体现就是人变成痴傻或疯子,少部分人可以处理这种图像信息而不至于引起大脑系统的紊乱,这就是天赋,有的天赋者信息处理能力更强可以同时处理多个维度的信息,并且进行视觉修正,用一种更加直观的方式展现,而余钱就是这种天赋者。 余钱伸出手,向前打了一拳,那一拳并不如何有力,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花拳绣腿,甚至带着一丝滑稽,毫无杀伤力可言,可就是这闹着玩似的一拳却是在拳挥出去之后的短暂几秒内像是起了一阵风,接着节节音爆如同炮竹声声荡漾开来。? 第十六章一朵梅花 空气像是水面一样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波纹,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夫,余钱自信没有谁能挡得住。 只不过这一次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余钱的身旁,他就像是一团迷雾,一团黑色的浓墨泼洒在这个世界里,余钱知道这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人,那是一张可以称之为英俊的脸,脑袋后面扎着一个略显精致的马尾,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忧郁,像是藏了无数个悲伤的故事。 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戾气,身上并没有那些恐怖的血淋淋的伤口,看着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哥,事实上余钱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的脸,随后便是没能再有荣幸欣赏那张足以和他自己媲美的帅气,因为对方把脸遮在了黑袍之下。 场面并没有多么暴躁,余钱虽然有些腿软可良好的心态让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胆怯。 “余钱?”那人开口问道。 余钱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那人轻笑,言语间满是调笑。“我叫林无渝。” 场面还算可控,至少目前林无渝和余钱还能心平气和的聊天和让烟,就像多年不见的好友。 “你想做什么?”余钱弱弱地问道,他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哦不,眼前这个鬼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之前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又是什么目的,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必然不简单。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林无渝歪着头反问道,他似乎对眼前这个少年人极为好奇。 “你似乎并不想杀人,因为我看不到戾气,你很理智,这很难得。”首先余钱对林无渝的精神状态和气质面貌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肯定和积极评价,“但是这里的事情又......”余钱想了想措辞随后说道,“又有些难以理解,既然你不伤人为什么又要整得人心惶惶?” 林无渝轻笑一声却是并没有正面回答余钱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余钱觉得话题能够展开对于问题的解决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医生,一个心理医生,他要打开眼前这个人封闭的心扉,走进他的内心,了解他的真实想法,最后对症下药。 “活着还是死去。”林无渝说道。 余钱翻了一个巧妙的白眼,心想你以为自己是哈姆雷特?但从口中说出的却是:“这是一个好问题。”他凝眉仿佛在沉思,最后问道:“有什么结论吗?” 林无渝好笑的看着余钱,“小伙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像个麻袋,挺能装的。” 这种调皮的歇后语在余钱看来并没有多么好笑,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林无渝似乎早就认识他,不然自己这一等一的表演技术怎么那么容易被人看破,装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自己早已经在阶梯上大跨步的跳跃了,“我们真的没见过?” 林无渝摇头,“不重要。” “对,不重要。”余钱讪笑,敌人有些狡猾,局面有些被动。 林无渝幽幽说道:“其实我在钓鱼,那是一条很狡猾的鱼,我在想怎么把它装进篓子里。” “那你想到办法了?”余钱问道。 林无渝皱着眉,他早就想到了那个办法,只是在等,等鱼儿出现,等鱼篓张开,等鱼自己走进鱼篓。 林无渝的一个转身让余钱的视线出现了模糊,甚至出现了叠影,他有些紧张,眼前这个人的力量,很强,于是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更加的容易受欺负。 “我说过我听过你的名字,如雷贯耳,不是吹捧。”看着余钱如临大敌的模样林无渝笑了笑:“我出生在这里,可能也死在这里,所以没有人比我对这里的感情更深。” 余钱皱了皱眉头,“地缚灵?” 林无渝轻笑,然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太过直白毫不掩饰所以场面里的尴尬便是有些不受控制了,余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他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所以本着欺软怕硬的处事原则很是干净利索的选择了低头,然后开始转移话题:“这么说之前在这里搞鬼的不是你?” “我也想过做一些恶作剧,但实在想不出什么符合美学的吓人方式,而且确实有些幼稚所以就选择在一旁看着。”林无渝说道,烟雾弥漫,如同一朵纯白的花在空中绽放然后消散。 余钱不傻,所以当听到林无渝的这个解释之后陡然感到脖子一凉,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然后问道:“你是说除了你还有其它的?” 林无渝啧啧摇了摇头,“看来你的眼睛并不怎么好用啊,那你究竟是看出来了什么就敢在这大呼小叫?莫不是个撒子呦。” 余钱的眼睛一转再转,眼睛的颜色渐渐趋于白色,眼珠转动就像是一个高档的相机在不停的调整着焦距,终于一抹鲜血顺着眼角流出,轻轻将那抹血迹抹去,余钱脸上满是凝重,一开始他确信自己是看到了那道影子的,但绝不是眼前这个人,所以它又去了哪里呢? 林无渝也不说话,就像是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看客,脸上满是好奇于这场戏会怎么收场。 另一方面王老三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余钱这么一个小伙子于是壮着胆子披着衣服也走出了门,拿着一个手电筒,往前照了一下看到的却是余钱对着空气在说话。 王老三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有些发冷,“小余?”他试着叫了一声,而余钱也顿住了话,他扭过头来,看着王老三然后笑了笑,手中的烟已然熄灭。 王老三却是吓得那口黄牙都合不上,因为余钱的眼睛像是只剩下了眼白就连瞳孔都变成了白色,而余钱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眨了眨眼之后眼睛变回了正常。 王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幻觉,于是问了句:“你刚才?” “哦。”余钱扬了扬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呢。” 王老三这才松了一口气,“哦,那抓紧回屋吧,外边挺冷的。” 余钱点了点头,跟在了王老三的身后,“小余啊,你家是哪里的?” “老家庆城的。”余钱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老王似乎也来了兴趣,“很多年前我也去过庆城,那里的梅花很美。” 看着王老三略显落寞的背影,余钱笑了笑说道:“等梅花开了,您可以再去看看,现在的交通很方便。” 闻言,王老三停了下来,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摇了摇头,“有些人不在了,花再好看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口黄牙在黑夜里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腊梅。 第十七章年轻人不讲武德 余钱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手套,那手套很奇怪,因为并不是普通的毛线纺织手套,而是金属手套,随着拳头握紧再松开,五指之间似乎有电弧闪烁。 “老王?”余钱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今夜的风有些大还是王老三已经到了耳背的年纪,王老三并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像是这才听到于是顿住了脚步,刚要回头余钱的手已经搭在了王老三的肩膀上,电弧闪烁中王老三发出一声惨叫,“小余,你干什么?” 余钱不为所动,嘴角里满是冷漠的笑意,“还在装?”此时余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灰色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团蘸满汽油的火把燃烧之后冒出的黑气。 微风乍起,黑气眨眼之间消弭, 王老三面色陡然变得淡定,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哦,也是一个天赋者吗?只不过年轻人你不讲武德,竟然来偷袭我这个老年人。”说话间,王老三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随后给自己点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吞吐的烟雾中缓缓眯起,“你不应该搀和这里面的事情,回去吧。”说话间一股巨力将余钱的手从肩膀上弹开。 余钱却是不退反进,拳头如风,身影移动,王老三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老迈之感,身形晃动,接连躲过余钱的数拳,只不过在躲避的过程中王老三的眉头一皱,身子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一个踉跄,竟是没能躲得过去,余钱的拳头毫无花哨的打在了王老三的身上。 在那一瞬间,电光闪烁,却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浮于王老三的身后,就如同电视剧里被打出灵魂出窍的特效一样,只不过那灵魂的穿着却是极为特别,就像是——顶戴花翎! 余钱满脸的震惊,他看出来王老三三尺之外的那道身影穿着的是顶戴花翎,想来死前是一个大官,黑影虽然被打出王老三的体外却又立马附了回去,从刚刚灵魂附着的程度来看王老三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了,这具身体算是真的沦为那道黑影的了。 在余钱的一旁林无渝赫然站着,嘲讽的看着余钱然后摇了摇头,“你好弱啊”。 余钱面色涨红,从业多年他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很弱,这让他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却又是听到林无渝唠唠叨叨道:“还愣着干什么,打他啊,真是一点天赋也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啊”。说着还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话里话外颇是恨其不争。 王老三满脸的从容,似乎那些伤势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他盯着林无渝所在的方向用一种警告的语气也不知是对林无渝还是余钱说道:“你说过不插手的。”言语当中颇多不满,却又点到即止。 林无渝冷哼一声,“我没有插手啊,只是看你们的胆子太小了,就像是田埂上的老鼠。” 王老三听到这句话之后冷笑着说道:“我们都是老鼠,只是有的大,有的小,老鼠大了也是能吃人的。” 对于这一点林无渝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因为对方说的是实话,他看着王老三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多一些老鼠也许会更加有趣吧。 一阵黑风过后,无数只乌鸦凭空出现,盘桓于王老三的周身,那是如同一幅晕开的水墨画,无论构图还是意境都是上等,包裹在群鸦之中的王老三此刻的造型可谓是极为唬人。 王老三并不在意林无渝言语当中的不尊敬,甚至在被称为老东西的时候没有多说一句狠话,一个活了足够长时间的灵魂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纵然他沉睡了很久,可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名叫林无渝的人是这一代的看狱人。 乌鸦漫天,在这夜空当中发出刺耳的叫声,可令王老三诧异的是转瞬之间自己召唤出来的那些乌鸦便是消散,他错愕地看了一眼林无渝的方向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动。 这个时候余钱的手中拿着一个手电筒可谓是闪亮登场,手电筒发出的白光所过之处那些乌鸦便如积雪般融化,“特制手电筒,两百五十瓦超大功率,百分百阳光模拟,外加定制波长光线,灭菌杀毒,居家旅行必备,只要九百九十八,你就可以带回家。”一口白牙,满脸得意,十分欠揍。 乌鸦散尽之后,王老三面色微变,一股由于痛苦而产生的怨气和愤怒如同一锅开水沸腾了。 余钱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电筒就要照向王老三,可下一秒就大惊失色,猛然回头看到的是无尽黑暗,他的四肢便是被四道身影扣住,手腕脱力,手电筒便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四肢开始被不断拉扯,那四股力量极大,余钱在那股力量面前柔弱的就像是一只羔羊,弱小无助。 王老三叹了一口气,然后来到了余钱的面前,此时余钱像是被四个人架了起来,像极了小时候男孩子们最爱玩的阿鲁巴,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扼住他脖子的王老三。 余钱心头一凉,这是要把自己五马分尸啊。 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四肢都被牵扯住,完全无法发力,扯着嗓子大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前来,而这个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快要发不出声了,“大佬,救我啊。”他这话自然是对之前一直和他有过友好交谈会晤的林无渝说的,可惜的是林无渝似乎并没有听到余钱的呼救,用行动践行着自己一个旁观者的承诺。 “大哥,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活着不容易啊。”看到林无渝无动于衷余钱也是立马调转了目标开始向王老三求饶,余钱的认怂干净利索,完全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和心理屏障,刚的时候很刚,怂的时候极怂,可惜的是即便他痛哭流涕地向王老三投降求饶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听他说话了。 “吾命休矣。”余钱悲从中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余钱的双眸当中只见一道光亮,随后整个人便是一下摔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风又消弭 捂着脖子干咳了好久,这才缓了过来,举目望去,这才看到了一把刀以及一个背影。 余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背影,一时间竟是有些想要跪拜下去,“谢谢爸爸救命之恩!”余钱冲着那道身影喊道,毫无羞耻。 林无渝挠了挠头,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买橘子?”余钱有些纳闷,此情此景跟买橘子有什么关系,可现在却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地上捡起那个手电筒,口中喃喃自语:“这个地方究竟藏着多少人啊。”在他的面前黑压压站着一道又一道身影,而且越来越多,看得他是头皮发麻。 不过之前救了他的那道身影却是纹丝不动,手中握着一把极为秀气的小刀,那把刀很别致,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以致于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余钱弱弱的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 画面里,那道身影冲着余钱笑了笑,一口白牙显得格外魅力四射,他摇了摇头,用一种低沉略带沙哑的播音腔说道:“假如可以的话,去找那个开发商让他不要动这里的土,会死很多人的。” 余钱揉了揉眼睛,惊诧的看着那个握着刀的男人,似乎完全折服于那伟岸的背影,随后高呼着:“好的,爸爸。” 林无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像是三个月前他走进那场大火时的场景一样,莫名悲伤。 没有人能够理解林无渝,就算是小芳也一样, 小时候当他第一次拿起了那把刀,第一次看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注定是孤独的,所有人都以为林无渝没有拔出那把刀,可实际上林无渝第一次拔刀是在更小的时候,林家的刀传了无数年,就像是林家杀猪的产业绵延了无数年,也许很多年前也有一位手拿杀猪刀的先祖如他这般孤独的看着这个世界。 有些孤独是相通的,可是不同的人却又是不同的。 “你已经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天,为什么不继续旁观下去?”王老三对于林无渝的举动似乎极为不解,“你不是那些自诩正义的卫道者,何必?” 这个世界,鼠有鼠道,蛇有蛇道,林无渝并不觉得人类就有资格在这个世界大行其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那么人入虎穴就应该被虎而食,理所应当,作死的人就应该死,同样理所应当。 林无渝叹了一口气,双眸里的忧郁变成了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因为你的动静闹得太大了,而且存心不良。” 这一刻,时间恍若无限拉长,余钱的视线当中出现了一团火焰,那火焰冲天而起,而那把刀的主人踏入了火焰之中。 “好想喝一杯啊。”踏入火焰之前,那个男人说道,随后,刀光一闪,“干活了,小白。” 余钱没有看清,是火焰自林无渝的身上点燃还是林无渝点燃了这黑夜之中的火焰,当那道身影与黑夜里的火融为一体,余钱觉得自己就像是窒息了一般,似乎那一瞬间燃烧而起的火把空气当中的氧气全部消耗一空。 那些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照在余钱的眸子里,让他有一瞬间的失明,随后,双眸归于黑色的瞳孔,工地之上,一片黑暗,余钱愣在原地。 这个时候王老三倒在地上,余钱的脖子上还留着指印,他打开了手电筒,刺目的白光在这黑夜当中显得格外孤独。 风声似乎消弭,耳边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余钱的心脏在黑暗当中颤抖着,随着砰地一声,之前那些莫名关掉的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在灯亮了起来之后,风声这才渐起。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一切似乎全然不同, 那是一场余钱也无法得窥全貌的战斗,而这场战斗消散的又太过匆匆。 余钱看了一眼四周,林无渝已经不知道去往何处,可是那抹背影却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记忆当中,转身将地上仍旧在昏迷王老三扶了起来,这才一步一步向着屋子走了回去。 林无渝说那个附着在王老三身上的灵魂存心不良,可他究竟存的什么心?而且如此强大的灵魂至少在余钱看来已经是远远超出了预估,这一趟必须加钱!自己辛辛苦苦差一点把命赔里面,无论如何得加钱,余钱骂骂咧咧的说着。 没有人知道林无渝和王老三的战斗结果,就像是一阵不知起于何地的风又消弭在不知处。 屋子里, 余钱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等到天边渐白,地上已经满是烟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已经烟瘾极大,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让他看起来很是憔悴,有些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以来他都爱钱如命,自以为心硬如铁,却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取之有道的君子,这让人忧伤的道德素质啊。 等到手里那一包烟抽完,把最后一根烟头弹在地上,四十一码的鞋踩在还冒着青烟的烟屁股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那个身影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林家村不能动土。 余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现在的他却是有些犹豫,保温杯里的酒已经喝完了,咽喉处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他口干舌燥,四处寻觅却是在王老三床铺下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大瓶可乐,与可乐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 余钱瞥了一眼鼾声大作的王老三啧啧称奇,作为一个喜欢喝白酒的人余钱也是听闻过可乐兑红酒的喝法,看到高脚杯的时候余钱笃定王老三的箱子里应该还有一瓶红酒,可是来来回回翻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个红酒的瓶子,这让他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王老头,然后抱着可乐吨吨吨喝了一小半,随后满意地打了个嗝。 就在放下那瓶可乐之后,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喝了我的东西,就要帮我做事哦。”说完那道声音还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埋怨余钱这牛饮的方式是在暴殄天物。 余钱记得那个声音,只是仍旧被最后一声嫌弃的叹息给气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可是此时屋子里除了还在酣睡的王老三哪里还有什么人。? 第十九章金钱之下 “唉......”,不知道为什么,余钱最近叹气的次数多了起来,当他仰头看着范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余钱啧啧赞叹了一句:“有钱呐!” 一面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几乎没有睡觉的缘故,余钱的脸色有些苍白,再次斜靠在真皮沙发上的他并没有如同上次那般惬意的抖腿,在他的身旁站在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人,右手中端着一个剔透的高脚杯,杯子里装着血红的酒,满室芬芳,如同鲜花盛开。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太过刺眼还是什么其它原因余钱的头有些发昏,他的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只不过一直没有喝,等来到了这里之后他才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个高脚杯,可乐从瓶子里倒入高脚杯中发出滋滋的泡沫破碎声,余钱眯着眼睛看着杯子愣了好一会之后这才慢慢举杯,轻轻抿了一口。 范否似乎觉得有趣,他看着余钱:“怎么?酒喝腻了?” 余钱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范否,而范否也只是打趣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要听他的回答,他双眼微闭,轻嗅着杯中的酒香,满脸陶醉,范否喜欢喝红酒,特别是那种被人珍藏许多年的好酒,那种夺人所爱的感觉就像是一场胜利,房间里酒柜上摆着的那些酒就像是一个个勋章,每挣一笔钱,每打败一个竞争对手范否就会从对方的手中买一瓶红酒放在柜子上,在日后漫长的时间里慢慢回忆。 余钱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林家村现在发生的事情只是开始,趁着还没失控,我劝你,不要动林家村。” 余钱的话让范否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很显然他并不在意余钱所说的事情,成功的商人都是投机者,他的第一笔收益便是投机得来,所以他深刻的明白想要挣钱特别是挣大钱就要承担风险,很多年前他发家的那段日子看似风光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当时的自己是承担了多大的风险每天的压力又有多大,所以一个商人是不在意风险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听起来极为唬人和滑稽的风险。 轻轻举起酒杯,阳光透过玻璃杯,把红酒那让人迷醉的红色晕开,淡定优雅的摇晃着酒杯,随后轻嗅,似乎极为满意,这才微微喝了一口。 “这几年我们合作也算愉快,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事情你可以说是行业标杆,无论做什么事你都干净利落,怎么?遇到一点挫折就害怕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范否的声音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自顾自的笑了笑:“我知道,一定是价钱没到位,要加钱?你说你啊,难怪你叫余钱,你不剩钱谁剩钱呢。” 事实上范否看起来岁数也就三十五六岁,甚至于更年轻,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邻家大叔,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他端着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目光温和的看着余钱等待他的开价。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余钱并没有开口要钱,反而面色沉重的对他说道:“有些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之前还一脸温和笑容的范否却是将手中的玻璃杯一下丢在了地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看着余钱,像是一只准备狩猎的野兽。 范否起身整了整衣服,像是变脸一样,满脸的可惜:“这酒是我一个客户送的,一瓶酒三十万,可惜了啊。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还没给够!而恰好,我的钱足够多。” 不得不说一个久在财场权力窝的人身上确实是会养成一股所谓上位者的威压,饶是余钱这种玩世不恭认钱不认人的都觉得呼吸甚至是一窒,而就是这一窒让余钱打了个寒颤宛若梦醒一般四下看了看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反驳范否的话,要知道自己从前只要价格到位都是会谈的啊,断然不可能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一声叹息在余钱心底响起,那是林无渝的声音,余钱一惊他知道那林无渝利用某种方式影响或者说控制了自己的思绪,让他来劝说范否放弃林家村,就如同植入了一个木马,将林家村有恐怖的存在这个念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这种诡异的能力实在是可怕。 余钱在心底对着林无渝操控自己断他财路的行为用骂骂咧咧的方式表示了谴责,脸上却是堆起谄媚的笑容,“范总别生气,事情虽然难度比较大,可是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只不过价钱终究还是要稍稍加一点的。” 听到余钱这么说,范否竟然也是如同变脸一样又是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脸上乐呵呵的还给余钱也倒了一杯不知道八几年的拉菲,不得不说生意人的脸就像是女人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似乎之前的摔酒杯闹翻脸的事情都不存在,两个人皆是举杯共饮,一副主宾尽欢的场景。 余钱终究还是屈服于金钱的诱惑之下,成了一个走狗。 走出范氏集团大楼的时候,余钱的脸上满是笑容,很显然,这一次的报酬足够丰厚。 余钱敛去了笑容,一抹担忧涌上心头,他不确定那个之前还救了自己一命的林无渝会不会在范否决定继续开发林家村之后成为一个失控对象,余钱颓废的挠了挠头,明天可就是这个月的十五了,十五的月亮可是比较圆呐。 每逢月圆之夜似乎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影响生物的情绪和行为,世间万物大多受到光照的影响,不同时间的月光照射在地球上时的波长不同,而似乎在月圆之夜某种难以理解的东西夹杂其中,而无论是光线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总是能够让脆弱敏感的人类感受到慌乱,所以每逢月圆总是万物惊悸。 第二十章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王老三醒来没有看到余钱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像是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存在了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又或者他对于之前所发生的的事情尽皆明了,所以他并没有去找那个喝酒毫不偷奸耍滑的后生,只是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点了一支烟,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悲伤,就像是一只孤独的老狗,而现在这只老狗抱着一只小狗,大黑瑟缩在王老三的怀里,像是极为恐惧。 屋外, 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新煮的羊肉汤顺着门缝钻进了鼻子里,王老三把烟头掐灭,出门看到了冒着热气的一大锅羊肉汤,笑了笑,然后去洗了把脸,便是去盛了一大碗,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馒头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羊肉汤里放了很多粉丝豆皮,真正的羊肉却是没有几块,事实上这种汤并不管饿,所以最后还是靠馒头顶着,王老三已经吃了三个这样厚实的馒头,这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额头上也冒出了热汗,浑身舒爽。 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是王老三却看着并不如何开心,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有些心惊肉跳,王老三在工地的时间很久了,在他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在工地上了,他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也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年轻人,或许工资并没有怎么变化可见识却是不少,他有预感,今天会出现奇怪的事情,就像是某种本能,王老三靠着这种本能躲过了十几年前的大火,几年前的一场倒塌,他相信直觉。 果然没过多久工地上挖机那边便是汇集了好一群人,似乎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土质的变化,只是看到原本的黄土变成了黑泥,随着再往下的挖掘,一股股恶臭开始往上翻涌起来,“难道挖出了石油?”有人小声嘀咕着,因为这些黑色的泥土像极了石油,特别是那股恶臭的味道。 有人拿着铁锹铲了一些黑泥上来,用打火机点了一下却发现根本点不着,然后骂骂咧咧的说道:“这才挖了几米深还能挖到石油?老子也是信了你的邪!” 王老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觉得那些黑色的东西不是石油反而更像是血液,仿佛在这大地是一个巨大的生物,那辆挖掘机挖断了它的血管,王老三想劝阻周围的人不要再往下挖,可惜的是这群想着能够挖出石油来的年轻人们根本不愿意听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建议,鼓动着挖机继续往下挖,在他们看来异象必然有宝物,而宝物之所以为宝物便是值钱,他们很缺钱。 事实上林家村的灵异事件在工地上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但他们还愿意留在工地上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里的钱给的足够多,多到即便知道也依然留在这里,王老三觉得有些悲哀,不知道是为眼前这些人还是为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乞讨的狗,生活在一群狗之间。? 开挖机的师傅也是个能够用挖机雕花的厉害人物,据说当年在挖掘机学院的时候也是年年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的校园风云人物,一身技艺可谓是出神入化早已经是人机合一。 皮肤黝黑的挖机师傅气定神闲地点了一支烟发动了挖机,那双锃亮的眼睛盯着慢慢变成泥淖的坑地,随着咯嘣一声,他敏锐地察觉到下面有东西,听声音并不像是石头,于是他控制挖机的幅度越来越小,谨慎地开始清理周围的泥土,与此同时那些让人作呕的古怪味道并没有加强反而淡化了许多,悠闲的吐了个烟圈,挖掘机师傅的眸子眯得更深了。 林家村的人世代吃井水长大,所以一直到三个月前那场把整个村子焚烧成废墟的大火发生之前村子里面也没有用上自来水,更多的都是各家各户打了个井用电泵抽水,所以在之前的挖土过程中根本就没发现有地下管道铺设,而这里的厕所也都是旱厕所以污水管道自然也是没有,那么刚才挖机碰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随着挖机的继续下挖,那股恶臭越发削弱,随着泥土被清理干净,一根尖锐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一根犄角,众人欢呼,于是更加卖力的往下挖,没过多久一个黑色的铁牛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牛大概两米高,雕琢得极为生动传神,有人说在它挖出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牛叫,心神激荡,这无疑就是一个宝贝,所有人都看着这个铁牛,心思却皆是不同,贪婪、恐惧、好奇应有尽有。 走上前去,空气里除了那黑土的恶臭之外还掺杂着一股铁锈味,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上眨眼间便是聚集了一朵黑云,狂风乍起,伴随着雷声轰鸣,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所有人都被这场莫名的雨给吓到了,因为它来得太过突然,雨水滴落在黑泥之上竟然变成了红色,乍看之下恍如一片血海,倾盆而来的雨水冲刷掉了铁牛身上的泥土,使得它的样子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与那黑泥一样,雨水落在牛身也是变成了红色,只是这红却又不同,它像是给这只牛涂上了一层颜料,于是,那些牛毛便是纤毫毕现,这只铁牛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暗红色的雨水便是它的毛色,一切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雷声阵阵,那声音似雷又像是雷声当中夹杂着牛叫,这只铁牛的造型便是仰着头,牛角张扬,这电闪雷鸣之中似乎吸引着天上的雷电汇集于铁牛的牛角之间。 所有人都回到了屋子里躲雨,这或许是一场可能要下很久的大雨。 与其他人不同,王老三像是失魂落魄一般,双眼变得木讷呆滞,在他的耳边像是响起了声声细语呢喃,让他心神悸动。 没有人注意到,王老三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泪,那滴眼泪随着雨水一起落在了地上然后被土地贪婪的吞噬掉。 第二十一章灵魂安息地 挖掘机孤零零的立在风雨当中与那只铁牛相对,大雨洗刷过后的空气中并没有散发出黑泥当中的恶臭,仿佛被雨水稀释后的臭味变成了一股香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林家村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房间里范否摇晃着红酒杯开口问道,片刻之后他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回答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灵魂安息地,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那里是地狱。”声音的语调夹杂着几分淡漠与苍老。 范否就像是一个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自问自答,不亦乐乎。 “你想要从那里得到什么?”范否再次开口。 “得到什么?可以这么说,但准确来说我只是想要摧毁它。”范否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扭曲的笑容,“你不明白灵魂安息地意味着什么,你可以说那是一个牢笼也可以说是一个出入口,你等着看吧,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精彩和丰富许多。” “拭目以待。”范否举杯,随后一饮而尽,在将杯中红酒喝完之后范否起身,房间里播放着的是一则新闻,新闻的内容是说西方某个国家的一个地质勘探队在地下发现了一种从未听闻过的鱼,那是一种巨大的且带有利爪的鱼,极具科学研究价值,范否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味刚刚那瓶酒的味道,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笑了笑,“果然,这个世界还藏着许多新奇的东西。” 这时,范否的手机响了,看着那个号码范否皱了皱眉头,陈温是一个很了解自己作息的人,他应该清楚这个时候不能打扰自己休息的,可是现在......范否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打扰我喝酒的理由。” 陈温显然是明白自己老板的脾气,于是连忙说道:“林家村有情况。” 范否的眉头逐渐展开,很显然陈温的回答让他很满意,“让贺老师来一趟。”挂断电话之后范否笑得更开心了,他点了一支雪茄,“看来我们在靠近那个安息地了。”此时的范否很诡异,他的脸一半在灯光照耀下散发出微黄的蜡色,一半则是处在黑暗当中,显得格外阴森。 贺宇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和范否一样都穷过,那个时候穷是致命的,也许一个寒冬就能够杀死他,没有人知道范否究竟费了多少心血才能够活下来,但很多人都认为他的发达必然得益于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口中的贺老师,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可以说在很多人看来是这位高人让范否像是开了挂一样的成长。 贺宇大师是经过无数次证明的,能掐会算,能说会道,能吹能侃,能人所不能,毫无疑问是值得信赖有品质保证的,范否每一次遇事不决都会去请这位贺大师占卜吉凶,他总能用简明扼要的话语让人大彻大悟。 没多久一个身穿白袍白发白眉的人推开了门,眼前这个人虽然眉发皆白可面容之上并没有多少皱纹,真可谓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就是贺宇,一个让范否摆脱贫穷的扶贫人,一个灵魂导师和人生指路人,但是范否从始至终都清楚贺宇这个人其实就是一个骗子,准确来说就是一个老骗子,只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很多年前贺宇的的确确让他度过了那一段最为困难的岁月,而且范否也需要借助贺宇风水大师的名头来做一些事情,因此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看到范否的时候贺宇捻了捻胡子,他是看着范否一步步从一名不文走过来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清楚的知道范否是一个聪明人,一个有想法并且很难掌控的人但是范否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狂妄,而他所有的狂妄又都源自于自卑,一个曾经穷了二十多年的人即便是富了起来可身上依旧残留着一股子寒酸气,他清楚的知道那些个真正富贵了好几辈的人是瞧不起自己的。 一个突然富起来的商人,无论是穿金戴银还是豪车豪房都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贫穷,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些出生时就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身上的王霸之气,但是范否不满足于只是一个有钱的富商,年少时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警惕,他渴望有钱,这一点他和余钱很像,只是余钱的爱钱如命是扣扣搜搜一毛不拔,而范否则是在短暂时间里的买买买,大金链子大手表之后转化为了更大的野心,摆脱了低级趣味的炫富之后,范否决定变成一个真正的有钱人,一个贵族,一个男人有野心不是坏事,因为那会推着他不断前进,不断去追求新的东西,永不满足,永不停歇,毫无疑问,贪婪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美德,即便没有多少人愿意承认。 贺宇的脸上满是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笑容,“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看了一眼范否随后又看看陈温:“与林家村有关?” 范否的脸上满是赞叹,“老师就是老师,我还没说您就知道这件事和林家村有关。” 贺宇呵呵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范否压着嗓子说道:“林家村挖出东西来了。” 贺宇脸上云淡风轻,可是内心已经开始有些激动,范否始终打量着眼前这位老先生,在贺宇不曾注意的地方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笑意,显然他并不真的认为贺宇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老神仙,自始至终他都在演戏,演一个一眼就被人看穿的白痴,演一个暴发户,这样的话世界会有许多乐趣。 于是他们看上去像是两个如胶似漆的痴男怨女,但实际上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一个馋身子一个馋银子而已。 当年卖棺人往林家村送了两口阴沉木棺的事情可谓是极为轰动,究其原因除了卖棺人的情谊难得之外还有就是这两口棺材的价值实在是高得离谱,别人不知可贺宇清楚卖棺人一族制作的棺材据说是能够维持肉身不朽灵魂不灭的,只要埋葬的地点考究大地生养万物,自然也养棺养尸,起死回生或未可知,只不过一直以来林无渝始终居住在林家村,他无从下手也不敢下手,故而这些年来一直利用范否来靠近那个村子,那块土地,那口棺材,他老了,虽然看上去还算精神,可所有人都明白死亡是一件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情,因此每一代皇帝刚刚登基便会开始为自己修一座豪华的陵墓,现在贺宇也在为自己的陵墓发愁。 第二十二章一棵歪脖子树 一行人来到林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很晚,那只埋于黑泥当中的铁牛终究还是没有被挪出来,一来是因为人们对于这个造型奇特出土方式怪异的神兽还心存畏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场用来把这个东西从地里拔出来的吊车钢丝绳已经坏了好几个,一个能够吊得起来几十吨的吊车钢绳竟然是一断再断,不得不说太过诡异,让那群贪财的人吓得是不敢再动,于是人们在这尊牛的四周搭起了围栏,不让人靠近。 贺宇在范否的搀扶下下了车,事实上贺宇的精神头还很好,但这两个人都没有觉得违和,他搀他被搀都表现得极其自然而然。 就在两人刚刚下车的一瞬间,天空之上,一道血红色的惊雷劈中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众人瞥了一眼那棵歪脖子树,风一吹,那棵树上系着的草绳晃晃悠悠像是有人悬挂在上面。 贺宇心头一惊,隐约间他觉得哪里不对,只不过范否仿佛毫未察觉那道红色闪电一般依旧搀扶着他向着那只铁牛往前走,这让他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看着那只铁牛,在与那铁牛的双眸对视之时发现了一道光,那是赤红色的光,似乎只有站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心头微震。 “不对!快走!”贺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说道,“有人偷了它的东西!” 就在范否等人疑惑于眼前这位一向逼格满满淡定从容的老神仙为什么会如此这般失态的时候,天空之上道道细密的红色闪电如同年轻姑娘初次学习织的毛衣那般笼罩了下来,随后所有人都像是触了电一样,倒在了地上。 在范否等人来之前一口黄牙的王老三就已经出现在那尊铁牛旁,一双手分别扣入牛眼当中,从中拿出了两颗紫色水晶,随后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也不离去就那么坐在地上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像是在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微风骤起, 老人微微眯起的眼睛流出两行浑浊的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荡漾在这风中,没有人知道王老三的过往,每个人都在努力为自己的生计忙活着,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别人的故事,这并不是冷漠而更像是一种悲哀。 王老三那口已经烂了好几颗的黄牙被他自己掰断丢在了地上,那是一个让人看着就觉得疼的场景可王老三却是始终恍若未觉,一个迎着风流着泪的老男人就那么坐在工地的最高处,看着这个世界,沉默不语,满脸欢喜。 范否一行人被闪电击中昏迷在地上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也就是那个时候一直坐在地上的王老三起了身,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工地之上倏忽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它们凭空出现,即便是在高亮度的探照灯下这些影子也是毫不消散,一个不依赖实体而存在的影子显然不科学,而这些影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仍在不断地出现,那感觉就像是无数个破土而出的人站在那里,诡异而阴森。 这一次, 工地上所有的狗都缩在地方,弱小而无助地低着头,缩成了一个球。 王老三缓缓走向那群影子,那口黄牙上叼着一根烟,他从兜里慢悠悠掏出了打火机,用手挡着风,等到烟雾缭绕之后,他淡淡的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影子队伍挥了挥手,这挥手的动作如同斧头帮大哥的派头,优雅从容。 王老三低头看着脚下,一只看起来有些怯弱的小黄狗似乎想要靠近却又有些恐惧,以至于尾巴摇了摇却又觉得似乎氛围不对而又停了下来,显得有些尴尬。 王老三蹲下身来,把大黑抱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那是余钱。 此时的余钱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慵懒的从一辆尽显霸道的五菱宏光的车厢里走出,奢侈地把手里半截烟头丢在了地上,用中指推了推墨镜,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在等什么?” 随后他看着王老三抱着的大黑,显得有些痛心疾首,“大黑你怎么叛变了呢?他可不是你的主人了。” 大黑似乎听懂了余钱的话,而王老三也没有强留,他把大黑放回了地上可大黑却并没有离开,依旧盘坐在王老三的脚下,“看来它并不想离开我。” 余钱冲着大黑叹了一口气,随即骂道:“狗子,你变了,变得势利了,难道你忘了几天前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场景了吗?” 事实证明,大黑确实忘了,它端庄乖巧地坐在王老三的脚下,并没有丝毫的动摇。 王老三把它重新抱了起来,“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狗也有。”说着还看了一眼余钱,“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放过我?”余钱呵呵一笑,“你忘了那天是谁撒丫子就跑的?信不信我把大哥叫出来让你再跑一次?” “你大哥?”王老三皱了皱眉头,“林无渝?” 余钱满脸傲气的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无知狂妄的臭弟弟仰仗着兄长的庇护鱼肉乡里横行无忌。 王老三的语气当中带了一丝迟疑,“假如我记得没错,当时你是跪下叫他爸爸的,怎么就成了兄长?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耐了,想要翻脸不认爸?” 余钱全然没有半点脸红的意思,梗着脖子像是个慷慨赴死的勇士,嘴边却是骂骂咧咧:“无耻贼人竟然挑拨我们兄弟的情感,纳命来!”虽然嘴上说着要他命,可实际上余钱稳如老狗,一动不动。 王老三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只敢哔哔却不动手的人,一时之间场面很是有些尴尬,“其实忘了跟你说,我是不死的。”王老三说道,“林无渝杀不死我,而且这一次不同。”王老三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他自愿把灵魂卖给了我,从今以后,这个身体便是我的,合情合理?”说着还看了一眼暗处,那是林无渝所在的地方。? 并没有人回答王老三,似乎林无渝并不在这里又像是他已经默认王老三说的没毛病,王老三舍弃了自己的灵魂跟魔鬼做了一笔谁都不清楚的交易,然后就此死去,这是一个别人无法干涉的事情,毕竟当一个人没有前途可言的时候他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 第二十三章一把刀 以前的王老三死了,现在的王老三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人,可惜的是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励志或热血的故事,有的只是若有若无的悲伤以及那个迎风流泪时一个老男人的心酸。 “我没有逼迫任何一个人。”王老三笑了笑,看向余钱,“所以你还有什么意见?” 余钱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王老三直至此刻依旧没有流露出什么杀机,所以余钱气势一弱,满脸堆笑,“打个商量,您没打算杀人?” 王老三摇头,“我本善良。” “您打算离开这里?”余钱再次问道。 王老三点头,“无意逗留。” “那我没有什么意见,祝您前程似锦,一路顺风。”余钱拱了拱手,像是江湖游客与人道别。 王老三嗯了一声,场面氛围瞬间变得缓和了下来,余钱与王老三两个人就像是之前一起喝酒时那般融洽,年轻人给老者点了一支烟,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是问道:“王老三算是死了?”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王老三抽了一口烟轻声说道。 余钱盯着这张苍老的脸,随后问道:“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王老三笑了笑,“怎么?对我感兴趣?”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余钱看着王老三,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似有不对,于是干咳了两声,“没有兴趣,一点都么得。”简洁干脆的表明自己对于老男人没有任何想法,也义正言辞的对王老三说不要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可最后依旧是幽幽的说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拼命想活有的却主动寻死呢?” “因为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是一种惩罚。”王老三微微眯着眼睛说道。 余钱叹了一口气,抽尽最后一口烟,问道:“你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还有些东西要拿。”王老三说道。 “什么东西?”余钱问道。 “一颗心。”王老三面无表情的说道。 “哦?”余钱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心里却是暗自嘲笑道:“偷心盗贼?” 王老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只半埋在土中的铁牛。 余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那恐怕不能被你拿走,因为那个东西我也要。”这一刻,余钱的身上没有之前的恐惧,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一身冰冷与肃杀。 “看来我们还是没办法在一起好好抽烟了,小余。”王老三那口黄牙依旧是极为引人注目,这让余钱觉得眼前这个老人还是之前那个对他颇为照顾的老者。 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在等, 从一开始的虚与委蛇也好,抽烟点烟也好,其实两个人都在等那个时辰,而现在那个时辰到了。 夜空之上红色的闪电越发密集,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拿着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道又一道,潦草无章,密密麻麻。 王老三背过手去,缓缓漂浮于空中,那个场景极为壮观,明月高悬,有一人凌空,满口黄牙,眸中冷冽,俯瞰众生。 密密麻麻的红色闪电如同一片片雪花慢慢飘落,最后落在了那只铁牛所在的位置。 很难解释那么多闪电是怎样细密的排列在一起而不相互交错的,于是那些红色的闪电便是成为了铁牛的毛发,天地之间随着一声高昂的牛叫声,一只巨大的牛便是从泥土当中爬出。 几乎在同时,王老三和余钱都是出了手,这一次的余钱并没有之前看上去那般弱小,血气如龙,在他的身体里翻腾,落在他人眼中则是如同有一道红光镀在了余钱周身,让他看着如神如圣,晃眼且拉风至极。 与余钱的偌大阵仗不同,王老三则越发空灵,就像是真的变成了一阵无影无形的风,站在那里就好像融入了那里,就连影子都隐了去。 铁牛拔地而出,那双眼睛早已经被王老三挖了去,所以此时的它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也越发暴躁,它似乎能够察觉到自己身处于危险当中,所以扬着蹄子,踏着大地,身上那道道闪电闪烁着阵阵火花,鼻子下喘着粗气,单单是它一个转身时身体的力量便是让空气发出了震动,那不是简单的风声,而是切切实实的空间波动,同时是掀起一阵狂风。 余钱欺身上前, 铁牛便是抖落身上毫毛,道道闪电便是如同把把利剑劈向任何靠近者,但是那些闪电落在余钱身上却如同消融了一般,并没有对余钱造成任何影响。 王老三像是有些诧异,“看来我是小瞧了你?”这本应算得上是一个称赞却用一个疑问句表达出来,所以又平添了几分嘲讽。 “我姓余。”余钱说道。 王老三皱了皱眉,“那个余?” 余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气氛推到了这个程度此时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余,对他就是那个余,多余的余! 王老三笑了笑,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大黑的狗头,“你们这一家也是有趣,到了现在竟然还没有死完。”王老三似乎对余家极为了解,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可你还是太弱了。” 说着,王老三微微动了动手指,地面之上那些从地底之下钻出来的黑色影子便是横在了余钱的面前,很明显,王老三并不打算让余钱有机会靠近那只正在发狂却明显已经渐渐不支的铁牛。 这让余钱有些恼羞成怒,手中拿起一把滑稽可笑的玩具水枪,脸上满是杀气地冲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那些影子开了枪。 水枪中的水自然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能是让原本就因为一场大雨就潮湿的地面更加潮湿,而这似乎就是余钱的目的,手中捏了一个极为怪异别扭的印诀看得王老三是眉头紧皱,摸不着头脑,可是身子却在向着某个方向移动,然后残忍地冲着王老三笑了笑,“雷法,诛邪!” 王老三察觉到不对,然后开始后退,可是那些影子恍若没有意识一样乌压压一片堆积了过去,只见余钱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铁签便是插在了地上,在铁签的另一端连着一根电线。 便是暗中的林无渝看到这幅场景都忍不住道:“卧槽!无情!” 那些影子似乎极为害怕电流,一个个消融在电光蓝火之中,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余钱试图在嘴角勾勒出一抹残酷的笑,可是那抹微笑在幽蓝的电光之中却是显得格外嘚瑟,甚至可以说是完美诠释了一个成语——小人得志,全然没有想象当中的霸道残忍。 余钱的笑容很快消失,因为当影子发现了那条电线,很快便是一个个冲了过去,随后在一阵青烟当中电源彻底报废。 王老三呵呵一笑,“你的雷法,不错,至少修炼到了220V了吧?”暗处里林无渝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头,220V个说法不应该从这个老男人的口中说出,就算是他继承了王老三的记忆,可王老三是一个出了一辈子力气的人,扛水泥砸墙或许还可以,可这个220V电压的说法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就算是那个王老三身体里的灵魂也不应该清楚才是,难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个? 余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后是暗自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是时间匆忙,肯定让你笑不出来。 看着黔驴技穷的余钱,王老三反而收敛了杀意,此时的他真的宛如谪仙一般,踱步于空,负手而立,只是那张老脸与那口黄牙着实太煞风景,生生将这份难得的意境给抹杀了去,所以场面就只剩下了怪异,一个人无论怎样的气质出众,可终究还是颜值决定了一切,王老三长得确实难看了些。 “这个世界不老不死的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一个光明伟岸的背后都藏着血腥与残酷,光明扯了一个谎,拿着刺眼的光照着你的眼睛对你说它只有光与热。” 余钱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竟然会有这么一番言论,但是很明显他并没有听进去这些话,因为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那把刀看起来并不如何精美,甚至可以说是粗糙,木质刀柄,刀身倒是光亮,看来是经常磨的缘故,造型毫不出彩,可是见到这把刀的时候王老三的脸色却是大变。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把刀。”王老三仍旧是背过手去,在他的身旁一道道黑影如同水流一般流淌而去,似乎想要把余钱溺亡在这影流当中。 “你见过这把刀?”余钱轻声说道,似乎全然不在意这些向他扑来的影子,他手里的那把刀突然就像是一盏泛着微光的灯,它的形状有些像是一把折叠刀,刀锋就如同一撮齐刘海,余钱是在家里一个破旧的小箱子里翻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还小,但就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余钱发现了这把刀又或者说是这把刀发现了余钱,当少年握住刀,当刀选择了少年,这个世界便向着某个方向走去,余钱还记得自己拿着那把当时已经是有些生锈的刀在家里那块石头上磨时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叹息有欣慰也有恐惧。 王老三幽幽说道,“很多年了。” 只是这句很多年了之后却没有了下文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