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穿越南北朝之我的北伐》 第一章南国重生 市郊,凌晨三点的大桥上,暮秋的冷风呼啸着,把谢凤敞着的外套吹得一开一合。谢凤任这冷风吹着,好似感觉不到寒冷,一仰脖,把二锅头全灌进了肚里。他攥着空酒瓶,呆呆的看着远处稀疏的灯光,酒劲慢慢的上来了。 “失去父母的人叫孤儿,失去妻子的人叫鳏夫,那失去儿子的人呢,该叫什么?”谢凤言自语道。 三个月前的一场车祸,夺走了他最爱的四个人。现在的他,是一个中年孤儿,是一个鳏夫,也是一个失去儿子的人。人们常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当父母健在的时候,人们总是觉得和死亡隔着很远的距离。可这场车祸,不仅断了他的“来处”,也毁了他的“归途”。 自责,愧疚,痛不欲生,他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切。 谢凤用力一甩,“扑通”一声,空酒瓶落入不远处的河里。接着,他晃晃悠悠的爬过栏杆,纵身一跃。 不知过了多久,谢凤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四肢麻木,有气无力的。 几点了?这是哪里?我被救了?他脑海里一连冒出好几个问号。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记得刚才自己跳河了,在水里扑腾挣扎,以及沉入水底后慢慢失去意识的窒息绝望感,还历历在目。 谢凤只好用力地扭着脖子,转动眼球,将屋子扫视了一遍。床榻帐幔,门窗屏风,古朴且奢华的感觉。不过这上下左右都是白素装扮,布置的像是家里死了人。 “难道我死了?” 正巧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谢凤赶快眯上眼,留个小缝,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位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走在最前,她面带愁容,脸上还有泪痕。后面跟着一位年老的大夫,以及三个女仆、一个男仆,其中一个女仆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儿。 一众人等陆续进了屋子。 “拍古装戏吗?什么情况啊这是?”谢凤闭上眼,暗问自己。 可是身体乏力,动弹不得,只好竖起耳朵听着。 “张大夫,你是岭南神医,医术精湛,一定要救救我夫君!”那年轻女子带着点哭腔地向郎中恳求道。 “我尽力吧。” 大夫一脸严肃,眉头紧皱,望着床榻上躺着的谢凤。 他捋了捋胡须,径自走到床榻旁,放下医药箱,坐在床旁,把谢凤的左手搭放在脉诊垫上,开始把脉。不一会,张大夫微微抬起头,面露疑色,转而注视着跟前的年轻人,似乎是有些讶异,然后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真是奇哉怪哉!老夫行医数十载,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张大夫言语中透露着一丝兴奋。 年轻女子一听这话,以为不是什么好消息,立马掩面流泪,旁边的男仆从“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见这两个人哭了起来,张大夫连忙劝道:“夫人莫慌!谢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现在还有些虚弱,应该是谢康公蒙冤去世对公子打击太大,公子伤心过度所致。待我给他扎上几针,再开些补养的药,过个十天半月,公子便能恢复如常了。” 年轻女子听到这番劝说,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然后一把从女仆怀里把三岁小孩抱过来。 “听到了吗,宗儿,爹爹有救了!有救了......” 仆从小五也破涕为笑。 年轻女子抱住儿子,母子二人脸紧贴着,接着她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只是这回流下的是高兴的眼泪。 “前几日脉象还是细若游丝,今天怎么却如此平稳强劲?已经病入膏肓的人竟又能起死回生,不应该啊!真是怪了!”张大夫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屋内的对话,谢凤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们的口音他从来没听过,意思却完全能明白。 这是哪的口音?怎么我能听懂?谢公子?这货怎么知道我姓谢!谢康公?谢灵运?蒙冤去世?谢灵运的儿子跟我同名,这我是知道的。等等,难道我穿越了?!那这年轻女子就是我这世的老婆王氏,这小孩就是我的儿子...... 一时间,万千思绪在他的脑海里迸发出来。他感觉到头痛欲裂,想要叫出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谢凤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根被拉到极限的皮筋。 张大夫见状赶忙取出银针,在他的身上扎了几针。 谢凤身体不由地抽动了几下,如同被电击一般,不一会又平复了下去。而他这世谢公子的记忆像放幻灯片似的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一切都想起来了。 张大夫扎的几针,使他的脑子如同被打通的隧道,两世记忆霍然联通。 本来同名字的两个人,分别生活在相差1500多年的两个世界里。不知是因为什么神秘力量,现在,他重生到这位病入膏肓的谢公子身上。一个名字,两世记忆,得娇妻又喜当爹的他,死而复生又刚没爹的他,一时有点懵B。 “子凤,早卒。”寥寥四个字,这就是宋书上对谢灵运儿子的记载。谢凤喜欢文史,读过宋书,因为两人同名,这段他清楚的记得。鲁迅曾说过,正史不过等于是为帝王将相做的家谱。可他心想,这“家谱”描述谢公子也太简略了,想来这位谢公子并没什么才名。 不对,谢凤突然醒悟过来,现在没有什么‘他’和‘我’之分了,现如今我就是谢凤,谢公子就是我! 或许我能可以改变些什么...... 他猛地睁开双眼,两眼坚定有神,冒着股肃杀之气。 看到谢凤醒了,王氏一怔。而后她定了下神,迅速放下儿子,从丫鬟手里接过拧干的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起额头的汗珠子。 “夫君,你终于醒了!”王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强装镇定地说道。 谢凤夫人王媚出自琅琊王氏,是谢凤母亲王氏的远房侄女,也是大家闺秀。她与谢凤本就相亲相爱,遭遇变故以来,不离不弃。连他生病这几日,她也是寸步不离,精心照顾。 谢凤神情缓和了下来,右手一发力,抬起来握住她拿毛巾的手,他脸转向王媚,挤出一丝微笑,目光柔和。 “夫人,你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王氏一阵哽咽,本来憋着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肆意流淌。 此情此景,屋里众人也颇感动容。趁二人对视,张大夫别过身去,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整了整衣冠。 “咳!咳!” 张大夫干咳两声,接着打趣的对两人说道:“夫人与谢公子恩爱有加,着实令人感动。不过,公子如今已无大碍,待我拔了银针,你们在行亲热也不迟,来日方长嘛!” 闻听此言,王氏的脸腾的变红了,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先生说笑了,先生真是在世华佗,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谢凤为解王氏尴尬,转移话题道。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说这句话呼吸竟然开始急促。 张大夫却摆摆手,说道:“公子谬赞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非我医术之功也。你能化险为夷,完全是凭着自身造化。请公子节哀顺变,勿再多言,好生歇着吧。” 谢凤心想,这人也倒是实诚,没有贪功。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的这副身体,如果不是他魂穿过来,身体发生某种异变,恐怕也熬不过这场病了。 张大夫收拔起所有银针,拿起笔墨,写了张方子,然后收拾好诊箱,就告辞了。 王氏让下人去送张大夫,接着自己迫不及待地坐在床榻旁,一边搂着儿子,一边对谢凤嘘寒问暖,眼神热切的好似能把他融化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夫人,还有她身旁的三岁小孩,突然有种久违了的幸福的感觉。 他突然感到错乱恍惚,什么来世今生,现在“这世”就是自己的“来生”,活好这世才对。从今天起,从此刻起,就该好好活,不负苍天再生之德,更不负妻儿亲爱之情! “夫君,夫君!”王媚见谢凤发呆,就喊了他两声。 “夫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父亲去了,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过伤心了。”王媚安慰他道。 谢凤反过神来,连忙点头应道:“嗯!” “那个,我有点,饿了......”肚子恰巧咕咕叫起来,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王媚,抿嘴一笑。 “快告诉厨房准备饭菜!”王媚一听谢凤说饿了,赶忙吩咐丫鬟道。 “哎,饿了好,饿了好!”她喃喃自语道。 “对了,小五,你马上去后院告诉老夫人,公子醒了,让她别一直跪着求神拜佛了,注意身子。” 小五应过一声,一溜烟跑出去了。 公子病情好转的消息立时传开了,整个谢府好似过了寒冬的小草,一阵春风,重又焕发了生机。 不一会,厨房就把饭菜端上来了。 不管了,谢凤决定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了再想下一步的对策。 他斜靠在床榻上,大口地吃着夫人喂给他的饭菜。刚才还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饱饭的,可看着眼前的夫人和儿子,他的眼睛竟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原来被冰封的心,慢慢地开始融化。本是孑然一身的谢凤,此时又有了牵挂。 第二章下了决心 谢凤心思沉重的在家休养着。 看着铜镜里俊俏的脸庞,他心情好受多了。 “还好是张帅气的脸!唉,可惜这身高矮了几公分,不然就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了。” 谢凤穿越前是身高一八五,体重二百四的三十岁肥宅,而现在身高有个一七八左右,体重感觉像是减了一百斤,睡觉也不打呼噜了,浑身轻松。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许这就是人生吧,飘飘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少——老爷!请用膳。” 说话的人是小五,谢凤的贴身仆人,两人的身份虽是主仆有别,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就算是流放这么远的广州,小五也是甘心陪同,不曾有过怨言。 前几天小五还一直称呼谢凤“公子”、“少爷”的,今天却改口叫老爷了,谢凤顿时觉得有点意外,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小五一眼。小五低头请安,不时地偷瞄谢凤一眼,似是在看他的反应。 “你还是叫我公子或者少爷吧,喊‘老爷’都把我喊老了。”谢凤徐徐的说道。 “好的,公子!”小五回道。 说完他接过小五递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又在小五的搀扶下,下了床榻。谢凤感觉身轻如燕,往前走几步,到一小榻旁跪坐下。小榻上摆了几道菜蔬和米饭的,他端拿碗筷吃起来。 饭菜素简,倒还算可口,他想,到底是富贵人家,请的厨子也不会差。 小五本怕谢凤听他改称呼,会想起刚故去的老家主而不开心,见谢凤淡定从容的样子,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现如今是元嘉十年,公元433年。每当他读到这段五胡乱华的血泪史,谢凤都是恨的咬牙切齿。他喜欢历史地理,经常看很多有关的书籍视频。他为中华文明的光辉灿烂而骄傲,也为其屈辱的时刻而痛心疾首。多少次,他都幻想着,自己若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或是神机妙算的谋臣,又或是多多益善的将帅,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会挥师北伐。 驱除索虏,一统九州,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光复华夏大地以重生! 结束一百年多年的分裂战乱,重建一个强大的中华! 北伐,离他从未如此之近。 现在,有了这种机会,谢凤绝不会让它溜走。 21世纪的广州城,车水马龙、高楼耸立,是一个国际化的现代大都市。而此时的广州泛指岭南地区,领郡十七,县一百三十六,总人口二十万,治所在番禺。这个时代的岭南之地尚未大规模开发,人口稀少,气候潮湿,多烟瘴之气。整个广州城城区人口才三、四万,走水路去京城建康竟然要五千二百里地。比起现代,实在是落后的不行。 “这也太TM偏远荒凉了吧!”想到这,谢凤在心里暗骂道。 怎么才能快点逃离这荒蛮地,回到建康城,再进入权力中心,这是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的事情。 流放广州,是南朝时期除了死刑之外最重的刑罚了。古人安土重迁,就算客死异乡也总想着要叶落归根、魂归故里,把人流放到几千里外的偏远地区,这样的刑罚无异于杀人诛心。这种流刑既是惩罚也是开恩,皇帝老儿就是告诉你,我本可杀你但我不杀,你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罪官之子的身份,亲友们唯恐避之不及,再加上还要为父守孝,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历史的走向,想要咸鱼翻身也不是那么简单。 久负盛名的父亲谢灵运刚过世,亲友离弃,家道式微。谢家自谢凤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晋升为南朝的一等士族了,世代公卿,家产丰厚。光是他家在会稽郡的别墅——始宁墅,就占地50顷,所以吃穿用度是不需要犯愁的。 亲戚朋友的疏远,他不在乎。老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等到哪一天,他高官厚禄声名显赫的时候,他们不还是得过来巴结!世态炎凉,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患难才能见真情。 他感觉自己已经够幸运的了。这儿的情况比起他看的穿越小说中,那些废柴、赘婿、小兵等主人公的悲惨开局好多了。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左有丫鬟仆人端茶递水,右有娇妻小儿相亲相伴,惬意得很。 唯一难搞的,是得守孝。 古代比较讲究以孝治天下,尤其像他这种世家子弟,更得遵守,稍有违背,朝廷就有可能不再录用。在家这些天,他思来想去,还是得做官,做大官,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他得夹着尾巴做人,遵循着这个世界的规矩。 守孝是件苦差事。在长达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内,不能在家居住,不能大鱼大肉,不能锦衣华服,不能听音乐,不能外出应酬,不能在家居住,不能饮酒,不能吃肉,夫妻不能同房,春节不能贴红对联...... 简而言之,所有娱乐活动都搞不得,就是要你节制,要你不舒服。谢凤一想到这些,头就有点大。还好自己因为有病在身,能暂居在家,要不然早就得去父亲墓前搭个小棚子,结庐守墓了。 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嘛?又搞这一套,这不是两相矛盾吗?忠孝的人,就算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忠孝。搞这些形式主义,反而会让别有用心的钻了空子,王莽就是个例子。 谢凤觉得这些封建糟粕,真是害人,自己好好的一个美娇妻,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在家静养了这些天,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谢凤感觉比起刚穿过来时的状态,身体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但他必须继续装作病殃殃的样子,住草席石枕的小棚子,哪里有府里的待遇好,舒服日子谁不爱过。 翻身的对策,谢凤有个初步的想法,就是做俗套的“文抄公”。魏晋南北朝,社会及官府都注重个人的诗文才学,如果诗赋文采蜚声海内,你想不当官都难。作为一名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小青年,会背几十首唐诗宋词实在是小事一桩。 他想着靠这些大家的诗词,沽名钓誉,赚一波“大诗人”的名声。再者说,作为谢灵运的儿子,逻辑上也能说得过去。然后皇帝爱惜人才,发个“夺情”的召命,给他个官做做,他就不需要苦逼地去守墓了...... 谢凤幻想着如何走向人生巅峰,顿时觉得云开见月明,猛地扒了一口饭。 谢凤想着他新近丧父,选诗不能太高调,既得从怀念追思老爹的角度考虑,还要表明自己的北伐大志。他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抬起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眼角,双眼闭着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陆游的《示儿》这首诗。 “好,就这首了!”谢凤激动的一拍几案,把小五下的一哆嗦。 他立马吩咐小五去取笔墨纸砚,然后在纸上写下了这首诗,一气呵成。谢凤看着纸上镌秀灵动的字,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魂穿之后字都变好看了,真是匪夷所思。 小五在一旁看着纸上这首诗,不自觉地读了起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读完后,又点头称赞道:“好诗,好诗!” “小五,来,你说说这首诗哪里好了?”谢凤问道。 小五抓耳挠腮,却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好诗就是好诗嘛,一读就读出来了,还要啥原因?只是......” “只是什么?”谢凤忙问。 “只是这首诗不像是公子你能写出来的,难道是故去的老爷写的?” 谢凤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吗?难道他这个谢灵运的儿子,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嘛?! “来来来,小五,你过来。”谢凤皮笑肉不笑地挥手招呼小五过来。 “怀疑我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谢凤佯装起身要打小五,早有防备的小五赶忙后退一步。 正在此时,谢凤的母亲王氏走到门口,看到二人打闹,忙呵斥道:“主仆二人,在此打闹,成何体统!”谢凤和小五,一看是老夫人来了立马安静下来,一个正襟危坐,一个战战兢兢。 “凤儿,你已经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谢凤手扶几案,刚想起身给母亲请安,就被她制止了。母亲王氏语气变得柔和了一点,她挥挥手,“不必多礼了,你坐着吧。”谢凤不小心按到写诗的纸上,纸被沁着汗珠的手带到半空,然后又掉落在地上。母亲王氏看到纸上写有字,便叫小五捡起递给她。 “倒是首好诗。”王氏老夫人看完诗,点了点头,转而微皱着眉头问向谢凤,“你写的?” 母亲王氏的怀疑神情,让他有一丝被冒犯到的感觉。“唉,我是有多差劲啊?”谢凤问自己。接着,他双手攥拳,抬头挺胸地看着母亲王氏,豪气干云地说道:“没错!是儿子我写的!这诗为纪念父亲而写,为表明北伐之志而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暗道:放翁老先生,小生我也是没办法,得罪了。 “老夫人,确实是公子亲手所写,我作证!”小五在一旁应和道。 王氏闻听此二人的言语,哽咽道:“我儿,出息了!若你父亲泉下有知,定当十分欣慰。当年你曾祖因北伐而功成名就,你父亲也曾上书伐河北。咱们谢氏你曾祖父这支血脉,到如今,就剩你和三岁的小超宗了。不管以后如何,你有如此的孝心和志向,为娘就放心了。” “母亲,我会......”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说两句安心的话给母亲王氏听就被她打断。 “你父亲死的冤啊!他虽然恃才傲物,任性妄为,再怎么也不可能造反啊......” 母亲王氏说到伤心动情处,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听着母亲王氏这番话,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开闸泄洪的水恣意流淌下来。 中国人自古就是祖先崇拜,讲究光宗耀祖,至今有些地方的方言里还有“羞先人”的说法,意思就是给老祖宗丢人了。祖上的光辉事业,父亲的不白之冤,都要靠他一个人继承和澄清。 此时的谢家和华夏大地,竟是一样的命运,黯淡且落寞。家和国,融成一体,化为一副无形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 谢凤此刻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第三章还要签到? 自从那首《示儿》传出去后,广州城里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竞相传阅抄写,茶余饭后也都讨论这诗。不过这时候的茶还不叫茶,叫荼或者茗。 这日正是暮秋时节,雨后的上午,天刚放晴,天气潮湿闷热。天气不咋样,不过谢凤的兴致高着呢,在家憋了那么久,终于能出去转一趟了。 从去年全家流放广州,一家人虽然住在这个大宅院里,却是没有什么自由。门口有广州刺史下面的禁防曹士兵看着,进出皆得报告事由。不过他父亲故去后,士兵就撤走了。 按照规定,谢家上下全得入籍广州,不得擅自出城,家主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衙门里签到两次。上次因为父亲去世和他重病在身,是母亲王氏代为签到的。如今谢凤作为一家之主,这是他必须履行的任务。 跟打坐念佛的母亲请安后,谢凤在妻儿的目送下,乘马车出发了,缓缓驶向刺史衙门。转过两个路口,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吆喝声叫卖声也由远及近的变大了。谢凤掀开窗帘,露出个小缝隙,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大多都穿的粗布麻衣,少有几个才着绫罗绸缎。 谢凤一直认为每个历史时期,都是有特定的时代精神的,而普通民众的精神面貌就是时代精神的具体体现。他看过清朝末期的一些照片,老百姓脸上的那种麻木、迷茫,与新中国人民群众的积极向上且充满希望,有极大的反差。而眼前这些人,介于这两种之间,看不到迷茫,也看不到希望,有的只是坚毅,他们好似知道生活本就是苦涩的。是啊,兴亡百姓皆苦,能活着哪有容易的人生。 “公子,公子,那边有人在抄你的诗呢!”小五与马夫并排坐着,看到这一情景兴奋的回头叫道。 “哦,是吗?”谢凤漫不经心的应道,心里却像是开了花,他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是呢,是呢!”小五回过头掀开门帘,迫不及待的说,“你看,那些落座品茗的人,三五扎堆的在传抄、讨论你的诗。” “就你眼尖,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有什么,以后这种情况还多的很。” “我没见过世面?在建康城的时候,我可见过好几次类似场面呢!我只是没想到公子你的诗,竟也能如此受欢迎!”小五反击道。 “你......你小子,纯心想气死我吗?反了你了!”谢凤被小五的话噎得够呛。 “好少爷,好公子,你别生气嘛,我就这么一说。怒气伤肝,身体为重,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嘛。”小五见谢凤气呼呼的用手指着他,赶忙认错。 谢凤看着小五贱兮兮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打一顿,不过现在装病的他得做足功夫,不能漏了马脚,便也不再理会。 “算你识相。咱们走吧,先办正事。” 马车继续前行,太阳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谢凤感到一阵燥热,索性把两边的窗帘都拉开,自己往后靠坐着闭目养神。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马车停了下来,终于到了刺史衙门。 “公子,刺史衙门到了。”小五掀开门帘,“我扶你下来吧。” 车夫勤快的把垫脚放好,谢凤在小五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马车。他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一旁等候,然后两人缓缓走了十几步,来到门前。只见眼前衙门,门开三张,各两扇,都涂着暗红色的油漆,只有中间两扇是开着的。台阶下,左右两只狮子龇牙咧嘴;台阶上,两名兵士不苟言笑地站着岗。无不彰显着州府衙门的威严、气派。 两人上了台阶,谢凤作了一揖,道:“军爷,在下谢凤,因流放事宜需来签到,烦请通报放行。” 右侧一个大胡子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谢凤穿的素简,便不耐烦的对他说:“在这等着吧。”然后大胡子一挥手,让左侧那个瘦子兵士进去禀报了。过了好一会,还不见那个瘦子士兵回来,小五就回马车那里拿了个小马扎给谢凤坐下。 大胡子见他还坐下了,一脸鄙夷,立时嚷嚷道:“哎,哎,当这里是你家吗?起来,起来,一边站着去!” 闻听此言,小五好声好气的对大胡子说:“军爷,你看,我们公子有病在身,通融一下吧?” “我平生最恨胡人了,你倒好,还拿个胡床在这坐上了。”大胡子指着小马扎,没事找事地说道。 “要我通融也不是不行?不过,怎么个通融法啊?”大胡子话里有话的挑眉问道。 听到这话,谢凤明白了大胡子是想要钱呢,却不打算给大胡子一分。他最烦这帮索拿卡要的,正事不能好好办,就想着捞钱。他缓缓站起身,然后示意小五收起小马扎,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陈郡谢氏,世代公卿,从不差钱!给你?一分没有!” “还有,你这一脸的大胡子也沾‘胡’字儿了,是不是也得全刮了!”小五在一旁没好气的跟着嚷道。 那大胡子一听这些话,恼得吹胡子瞪眼,阴阳怪气地对谢凤说道:“呵,谢公子?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啊!前些日子在闹市口被砍头的谢灵运老爷倒是听过,他也是陈郡谢氏,你是他什么人啊?” 谢凤一听这话,顿时气血上涌,火冒三丈。侮辱他谢凤,可以忍,连带调侃他去世的父亲,属实不能忍了。他缓缓站起身,手指着大胡子,正准备破口大骂时,门口出来三个人,除了刚才那个瘦子兵士,还有一文一武打扮的两人。 领头的那个文官模样的人,约莫有五十岁,个头不高,身材略微发胖。 只见文官呵斥大胡子道:“休得无礼!有事说事,何必轻侮谢公子,还不快向谢公子道歉。” 说完那文官作了一揖,自报家门道:“在下广州别驾从事史,朱万嗣,吴郡人士,素闻谢公子大名,有失远迎,失敬了。这位是禁防参军刘林。” 那武官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英姿飒爽,也不说话,只一抱拳。 “朱大人,我......”大胡子似乎还不服气。 “让你道歉你就道歉,费什么话!”刘林在一旁瞪了大胡子一眼,不容置否地说道。 “诺!”大胡子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应道。 他脸歪向一边,双手抱拳,不太服气地对谢凤说:“谢公子,多有得罪了。” 大胡子似乎是慑于两人的官威,虽不太情愿,还是给谢凤道了歉。 “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谢某必然以命相搏!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不敌你,则家人必重酬百金招募勇士,取你性命!”谢凤盯着大胡子发狠的说道。 几个人听到他的话,都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文弱公子能说出这话。大胡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上直往下落。 “没想到谢公子看似文弱,竟如此血气方刚,出此豪言!”朱大人惊叹道。 “朱大人过奖了,我虽不才,也做过从事中郎之类的将帅幕僚官,从来都是与行伍之人友善相待,刚才实在气不过才出此言,莫要见怪。朱大人与刘参军为我主持公道,某在此多谢了。” “哎,小事一桩,本官向来是对事不对人,向理不向情。谢公子,这边请。” 说完,谢凤和小五就随朱大人、刘参军进了衙门。几个人在府衙里左转右转,在一个厅堂里坐下。谢凤在公文上签字画押,然后是刘参军和朱大人分别签字盖章,三俩下就办完了。之后小吏把公文撤下,朱大人又命人端上茶水。 朱大人示意谢凤喝茶,然后对他说:“我与刘参军,昨日还拜读过谢公子的诗作《示儿》,今日就能见到谢公子,幸哉幸哉。” “哦?朱大人,那你觉得我这诗怎么样?” “我观此诗,有九州不同之伤,有北定中原之志,有追思令尊之孝,有忠君爱国之情,实乃百年难得之佳作。谢公子的诗才不在令尊之下啊!” 被朱大人这一顿夸,谢凤挺不好意思,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毕竟这诗是盗用放翁先生的,就他那点墨水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诗。 “朱大人谬赞了。”谢凤心里有愧的答道。 “谢公子谦虚了......” “公子还有什么难处......” “这广州的天气还习惯吗……” 朱大人一阵嘘寒问暖,拉东扯西的,说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相比之下,刘参军却很安静,只是偶尔点点头。 朱大人摆起了龙门阵,谢凤虽听得昏昏欲睡,却还得强打精神,陪着不停应承,这让他叫苦不迭。他心想,得赶紧寻个法子脱身,不由得想到自己有孝在身。 他打断滔滔不绝的朱大人,道:“朱大人,谢某有孝在身,不能在外久留,你看......” 朱大人此时才想到这茬,一拍脑袋,说道:“哎呀,今日与谢公子相谈甚欢,忘了这事,是本官考虑不周,公子请回吧。” “朱大人、刘参军,告辞了,我下次再来拜访,咱们后会有期。” 谢凤与二人道别后,又被二人一路送到衙门口。 等到上了马车,他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到如释重负。 他观察,朱大人虽唠叨却满腹衷肠,又常年在广州任职,对广州极为熟悉。而刘参军不善言辞,却给人忠勇干练的感觉。 谢凤不禁觉得,这两人日后或许可为他所用。 第四章喝茶 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要有一帮有能力且忠心的手下,更多时候忠心比能力更重要。能力平平的人,可以慢慢教,忠心这种东西是教不来的。身处在这个被名教所束缚的时代,谢凤明白得小心,父亲之死就是前车之鉴。 书里记载朱大人清正廉明,心系百姓,那拉拢他就得用公事、造福百姓的事。而刘林呢,年纪不大,正是想建功立业的时候,只要给他画个大大的饼子,还不乖乖投我...... 回程路上,谢凤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拉队伍干事业。 不知不觉,马车又行驶到茶馆旁边,他抬头看见“品茗轩”三个大字,就立马把马车喊停了。 “小五,去品茗轩点一壶好茗荼,身上带钱了吧。” “公子,钱是带了的,不过你刚才不是在衙门里喝了好几杯了嘛,怎么 又要品茗?”小五有些不解的问道。 “就是因为刚才喝多了,我才要去品茗轩。”他看着不解的小五,幽幽的说,“借用下他们家的茅房,小解一下,懂吗?” 谢凤刚才看了,四下没有茅房,人有三急,总不能在大街上解决这事吧。这个年代又没有网吧商超,他又不太清楚哪里有茅房。后来看到品茗轩,他心想,别的地方有没有不一定,茶馆肯定有的,所以就这样了。 “哦......嘿嘿,明白了公子,我这就去。” 两人来到品茗轩,落了座,小五点了一壶上好的瓜芦。谢凤刚落座就起身去上厕所去了,小五无聊地东张西望,听着周围茶客们侃大山。小五看店里的茶客多数都是新客,只有三五个是来时路过就在的老客。 不一会,谢凤回到座位上。 店里的茶客们七嘴八舌的聊起《示儿》了。 “哎,你说,这《示儿》写的这么好,能是谢公子写的吗?会不会是他老爹谢康乐的大作?” “这诗我依我看,是谢公子用他老爹的口吻写的,不像是谢康乐的遣词风格。” “人家再怎么说也是谢康乐的儿子,写出这诗也不惊奇吧,毕竟耳濡目染的。” “你还别说,还真有可能是康乐公的诗,以前没听说过谢公子有什么诗名啊。” ............ 谢凤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他们的大讨论,心想着怎么敲打敲打他们这帮嚼舌货。 一旁的小五却耐不住了,就像自家的东西,自己说得“不好”,别人说,不行! “砰!” 小五一砸桌子,站起身来,脸憋得通红,正要发作,被谢凤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小五不要冲动,然后胸有成竹的对小五说:“小五,问店家借一副纸笔来。” 众人先是被小五拍桌子惊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动静,回头又开始讨论起来。 小五明白了公子是要写诗,应下后赶忙去问店里掌柜借纸笔。 谢凤接过笔墨纸砚,把纸展平放开,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挥毫写了起来。 “无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当写道“请君暂上”时,他想起来凌烟阁是唐朝的东西,不行得换个,略一沉思,把三个字换成了“云台阁”。云台阁是东汉光武帝刘秀召见群臣议事的地方,也是后来汉明帝命人绘制的云台二十八将相放置的地方,这样一换就能说得通了。 他把最后一句“若个书生万户侯”写完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章,往纸上一卡,完事。 “小五,把账结了,这壶茗带着,再拿个碗,钱多付些,咱们走。”谢凤故意压低声音,装作虚弱的慢慢说道。 “好嘞,公子。” “伙计,结账了!”小五有点得意的说道。他然后掏出一串铜钱,往桌上一扔。 “钱就不用找了,茗壶和碗我们各带走一个,剩下的钱算我们家公子赏你的,那桌上的诗留着你们做镇店之宝吧!”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那伙计连连称谢,一直把二人送到店门口。 店掌柜听闻小五这番话,赶忙从台面里出来,走到那桌子前,看到诗作不禁大喜。 “大家快来看啊,这是谢公子刚做的新诗,哈哈,我今天算是撞了大运了!” 众人一听,纷纷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读起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霸气啊!” “好诗,好诗!果然虎父无犬子!” ............ 人越围越多,店掌柜怕人多把诗作搞坏了,大声嚷着:“哎,别挤啊,走开,我还要把它裱起来呢!” 小五搀扶着谢凤往前走,还不时地回头看。他兴奋地想告诉公子茶馆里嘈杂纷乱的情形,再看到谢凤神态自若的脸,顿时没了兴致。 “公子你怎么这么能沉住气,刚才写完诗就该立马给他们看,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小五幽怨的说道。 他看向小五,表情严肃的对小五说:“小五,你记住,道理和拳头都能服人,你得学会分场合用,懂吗?再说了,我有孝在身,在外面还是少惹事。” “哦。”小五似懂非懂的点头道。 谢凤不想听人们的夸奖赞叹,这些诗作都是著名的诗人写的,他感觉受之有愧,所以写完就匆匆离开。装病的他,正在守孝,也不能对人付诸武力。老爹谢灵运就是因为任性妄为,被人抓住了把柄,导致身败名裂。这血的教训,他谨记在心,并时常提醒自己,得夹着尾巴做人。 “对了,小五,你把这壶瓜芦茗拿给车夫大哥喝吧,我看他一路赶车,挺辛苦的。”他看着汗流浃背的车夫,对小五说道。 车夫已经把垫脚放好,恭敬的在马车旁候着了。天气闷热,他虽然带着斗笠,两颊的汗珠还是不停的往下流。小五把茶水递给车夫,说这壶水是公子请他喝的。车夫一愣,接过壶和碗,连忙鞠躬致谢。 “多谢主家!” 鞠躬谢完后,车夫拿碗接茶,一碗接一碗,咕咚咕咚的牛饮起来,不一会就把茶喝光了。接着,他用衣袖把嘴一抹,说道:“公子对俺好,俺也不是那不厚道的人!公子你放心,只要有俺张汉在,你就能安心的在车里坐着。” “好,老张,有你这话,本公子放心,咱们走吧。”谢凤赞许道。 “哎,好嘞!”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小小的请吃茶水的举动,竟能听到这样忠厚赤诚的回答。或许是平日里,老张从没听到过富贵人家的温言细语。谢凤是个农村娃,这感觉他懂。是啊,普通百姓人家,有时候要的不过是一份尊重罢了。 一行三人又都上了马车,向家而行。 第五章有刺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天还喧哗热闹的城市,到了夜间便寂静下来。 天一黑,城里就开始宵禁,所有坊和市的门都关闭了。整个广州城,像是一个无声的棋盘,里坊衙市之间基本上只有官吏兵卒在巡逻守卫。 刘林骑着他那匹乌青马,带着他的他那条细犬,在城里巡视了一周。作为禁防参军,防盗贼管流徙,城坊守卫,这一城的治安都系于他一人。 三年来,每天一入夜,一人、一马、一狗,总会准时地巡一遍城。城里的衙差们也对这一场景见怪不怪了。 这不,康乐坊的两名门卫,隔着坊门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透过门上小口一看,见是刘参军,立马开了门。 “参见刘大人。”两人忙低头拱手。 “嗯,你们辛苦了。” “刘参军这么晚了还来视察我等工作,真是亲力亲为,大人你才辛苦!”二人中的年长门卫奉承道。 “少拍马屁!”,说着刘林便解开挂在马上的一壶酒和一只烧鸡,分别扔给两人,“今夜天寒,拿去暖身子,可有一样,别误了正事!” “遵命!”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然后,那年长门卫笑嘻嘻的对刘林说道:“多谢刘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林打断,“老王头,你就别客气了”,接着刘林纵身一跃下马,“把马和狗栓一下,我去坊里会个朋友。” 二人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老王头示意年轻门卫去牵马,自己则看看细犬,又看看刘林,面露难色。 那细犬通身乌黑,两眼玉盘颜色,背上的的毛像披肩似的,正呲牙咧嘴地对着年长门卫,一阵低吼,声音听着竟有些瘆人,似乎是不太信任他们二人。 老王头讪讪的对刘林说道:“大人,你的乌青马栓这没问题,可这黑细犬猎性太大,怕是不能跟我们,我看你还是把它带着吧。” “那好,我带它走。” 说完,他从马上取下牛皮水袋,以及两个荷叶包,一个荷叶里是烧鸡,另一个是酱素牛肉。刘林把牛皮水袋挂在腰间,一手拎着俩荷叶包,一手牵着细犬,向康乐坊深处走去。 俩人把坊门关上后,一直目送刘林到消失在巷口。年青门卫忙不迭的把放在一旁小桌子上的荷叶打开,又把酒壶打开,烧鸡的香味和酒香瞬间散开来。 “你个馋鬼!”老王头朝年青门卫头上轻拍了一下,“去,去,去,把碗拿过来,在门岗里头。” 年青门卫“嘿嘿”一笑,一溜烟跑进门岗把碗拿来了,一边放碗一边皱眉对年长门卫说道:“老王叔,你说这刘参军真怪哈,说话冷言冷语的,做事却是挺暖人心。” “你个毛头小伙子,才当差几天,当然不知道刘参军是啥样的人了。别看他平时冷言冷语的,其实心里热乎着呢,对咱们下面这帮兄弟也不错。这看人呐,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懂吗,小子?” “懂了,懂了,老王叔,咱快吃快喝吧,新丰酒搭上东市的李记烧鸡,馋死人了!”年青门卫急不可耐地说道。 “你啊你,来,先干一个。”老王头无可奈何地笑道。 年轻门卫左手握着鸡腿,往嘴里一塞,狠狠咬下一口,边嚼边对老王头说:“老王叔,我看刘参军也不比我大几岁,这都当上七品参军了,厉害啊!” 老王头一听,来了精神,对年青门卫说道:“这你有所不知了吧,别看刘参军年纪轻轻,他可是参加过元嘉七年的北伐的。刘大人手刃过魏国将军,杀过不少索虏,来咱广州做个七品小参军,那确实屈才了!听说是受到上面长官的牵连,唉,这朝廷上的事,说不清楚!” “没想到刘参军这么大本事啊!” “不过,我在康乐坊当值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这里有他什么朋友......”老王头望向巷口深处,喃喃自语道。 “不想那么多了,来,咱喝!”年青门卫右手端起碗说道。 ...... 刘林先前读到《示儿》时,对谢凤便是惺惺相惜了,如今又读到谢凤的《无题》,心里更是把谢凤视做了自己的知己。思来想去,今天索性提了酒肉,来偷偷拜会。 他知道谢公子在守孝期间,不能会友见客,也不能大吃大喝,就选择了这大晚上,他可以偷偷翻墙入室,与谢公子共叙天下事。到时候,他喝酒,谢公子喝茶水,他吃烧鸡,谢公子吃酱素牛肉。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这两日寒潮来袭,深秋的虫子也大多缄了口,坊里四下寂静。 刘林带着细犬,心里想着跟谢公子的会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谢府门口。他将牵狗绳子往门口石狮子那随意一甩,绳子像是长了眼睛,竟在石狮子腿上不多不少绕了三圈。绳子一系上,刘林就开始打量起谢府的围墙,看从哪翻过去好接近谢公子的寝室。 夜渐渐深了,而此时。谢凤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示儿》面世已经有一个月了,按理说两首诗早该传入京城以及皇帝的耳朵里了,现在却一点动静没有。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怎么说刘义隆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不可能没点反应啊。 谢凤觉得当“文抄公”这条路,似乎已经是个死胡同了,还是得想想别的路子。他一拍脑袋,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他跳河时就该口袋塞满土豆、玉米、红薯...... 若是有了这些东西,何愁得不到皇帝的赏识。不过,话说回来,谁他喵的自杀还带这些玩意呢! 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吃,如今他可以穿越到别人的身上,却回不到自己的过去。 “汪!汪!汪!......”细犬由刚才的安静状态,变得狂躁不安,朝谢府院子方向叫起来。 “冠军,别吵!”刘林用手指着细犬,训斥它道,“听见没有,安静!”。 黑细犬全然不理会它的这位主人,反而是叫的更凶了。刘林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冠军”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狂躁乱叫,一定是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谢府里传来一阵求救声:“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刘林一听,顾不上那么多,把手里的荷叶包往地上一丢,飞身一跃,上了墙头。他循声看去,只见几个黑衣人,手持刀剑,正在与谢府的护院拼斗。 “哼,我的刀已经三年没饮血了,小小刺客,自投罗网!”刘林暗自发狠道。 眼见护院们一个个倒下去,刘林也不含糊,拔出刀,向黑衣人杀去。 第六章去他的名教 听闻外面有刺客,谢凤一开始是愤怒的,好端端的干嘛要杀我。他掀被子起身,下了床榻顺手抄起洗脸的铜盆,几度有要出去干他丫的冲动。 但是一想到这一家老小,他便开始犯嘀咕了,再者,自己以体弱多病的形象示人,出去跟刺客拼命,赢了不好解释,输了连小命都没了!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伴着外面的厮杀打斗声,传进谢凤的耳朵里。 “谁?”谢凤左手抵着门栓,右手举着铜盆,警惕的问道。 “公子,是我,小五啊,快开门!” 谢凤快速打开门,把小五一把拉进来,又侧身一靠,迅速关上上门。小五被谢凤这一套连续动作搞得一愣一愣的。 “公子,你......” “嘘!别说话,注意听外面动静!” 天太黑,两个人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什么,只好就这么靠着门口,竖起耳朵,聆听着事态的发展。 等到刘林赶到刺客身旁时,护院们全都被打倒在地了,几个刺客见刘林一身官差打扮,不免也有些轻敌。 “我等今日奉命来刺杀谢凤,与你无关,识相的赶快滚!”刺客甲冷冷地说道。 “哼!”刘林也不说话,嘴角一撇,冷笑一声。 他扫视几人,握着刀的右手轻轻扭动,刀刃指向他们,刀身寒光逼人,而他的眼神似乎比刀还冷。 “小子,我看你这刀不错,想活命的就把刀留下,老子就放你条生路!”领头模样的刺客说道。 “听!”刘林把头扭向左边,像是在听什么。 几个刺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喉咙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刘林扭回头正视着他们,说道:“我的刀说,‘想喝你们的血’。” 听到这句话,几名刺客的火气噌的一下起来了。 “老大,别跟他废话了,让我砍死他,刀自然就是你的了!”刺客乙对着领头的说道。 领头刺客一点头,刺客乙像脱缰的野马,嘶喊着就挥刀猛冲向刘林。刘林不急不躁,待刺客赶到他身边,举刀往下砍的时候,他前跨一步,提刀平着往左一拉,寒光一闪,刺客瞬间人头落地。 见这情景,刺客们不觉一惊,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领头刺客还站在原地,他心里也不禁暗叹道:好快的刀!领头刺客知道今天碰到高手了,不免心里发虚,不过还是强作镇定。 “兄弟们,别怕,大家一起上,恶虎也怕群狼,杀了他,我有重赏!” “哼,就凭你们,也配跟狼比?!”刘林冷嘲道。 几人一拥而上,想凭着人多势众,把刘林给结果了。刘林则闪转腾挪,出手不多,但一出手就是杀招,必有一死。不到半盏茶功夫,刘林便将身旁刺客们一一了结了。领头刺客见情况不对,转身就想逃跑,刘林发现他要逃,用力把手中刀甩向他,刀刺透那人的胸膛,那人受重伤倒地。 刘林并没想杀死这领头刺客,当时见他想跑,觉得他必然是惜命之人,既然是惜命之人,留作活口再好不过了,所以并没下死手。刘林走上前去,想要查看领头刺客的伤情,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杀气袭来。刘林转过身来,抬起胳膊,正想着徒手把箭抓住,不成想箭被侧面伸出的一根鞭子,“啪”的一声打落在地。 一愣神的功夫,又一支箭“嗖”的一声射来,刘林下意识闪躲开了。而那箭却不偏不倚,扎中了领头刺客的头部,射箭这人,摆明了是想杀人灭口,不留罪证。刘林有些怒了,顺手抽出腰间的短剑,凭着感觉,甩向暗中射箭之人。 “啊!” 射箭刺客一声低吼,转身翻墙逃走了。老张拿着马鞭子,正要去追,被刘林喊住。 “壮士莫追,保护谢公子重要,小心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刘参军说得对,俺听你的!”老张边作揖边说道。 “哦?壮士认得我?还得谢过壮士的搭救之恩。”说着刘林也作了一揖。 “刘参军在咱广州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俺怎么会不认识呢。而且俺看得出来,刚才就算俺不出手,刘参军也能应付的过来。”老张笃定的说道。 “壮士过奖了!”刘林答道。 谢凤在屋里,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是刘参军和老张的声音。见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谢凤也放下了手中的洗脸铜盆,不顾小五的拉扯,打开门走了出去。 “公子,别......” 小五躲在门后劝阻道,无奈谢凤不听,他也只好跟着公子一起出来了。 院子里护院和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着,散落一地的兵器也在诉说着战斗的惨烈。家奴和丫鬟也都纷纷出来了,有的被吓得说不出话,有的则在哭哭啼啼。 “多谢刘参军救命之恩!”谢凤作揖说道,整个身子都弯成了九十度。 “谢公子不必客气,自从读过公子《示儿》、《无题》两篇诗作,我已视公子为知己。既为知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凤听到这番话,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语塞。人们常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道这就是古道衷肠吗?他望着刘林,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手鬼使神差的竟握住了刘林的手。 一握住刘林的手,谢凤才觉得有点失态,赶忙说道:“刘参军,且随我来,还有老张,一起。” “主家,这些护院后生......”老张面带悲悯的说道。 “老张,你和刘参军先去我卧室,这里我自有安排。” 说完,谢凤示意一个小丫鬟领着二人先行。 “小五,听我吩咐。一,把我安全的消息报给老夫人和夫人,让她们安心。二,立刻派人把刺客这事报官,这些尸体先别动,等官府查验过再说。三,买几副好棺材,厚葬这些忠勇之士,抚恤金要多。四,去准备些好酒好菜送到我房间。听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了,不过......”小五为难道。 “不过什么?” “不过,公子现在有孝在身,会友见客,大吃大喝,恐怕不大妥当吧。” “今日若不是刘参军赶到,尔等还能见到本公子吗?去他的名教礼仪,今日这好酒我喝定了,好菜我吃定了!还不快去!”谢凤发怒道。 “是!” 小五从没见公子发这么大火气,应承后连忙去办谢凤交代的事了。 第七章卧室夜谈 谢凤进入卧室坐在主榻,刘林和老张,两人分坐在左右两个客榻上。 “今晚还要多谢刘参军出手,哦,还有老张!两位稍等片刻,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好酒好菜马上端来。”谢凤以主人的姿态说道。 “唉,可惜了那些年纪轻轻的护院后生了。”老张叹气道。 刘林对老张挥手劝说道:“壮士莫叹气,他们牺牲于职守所在,虽死犹生!” “是啊,他们虽死犹生!对了,老张,你这半夜怎么没回家休息还在府里?”谢凤问道。 “回主家的话,今晚也是巧了,俺正在偏院马棚子里给马接生,听到主家这里有喊杀声,就拿着马鞭子赶过来了。” “哦,这样啊,汝辛苦了。” “老张身上有功夫的,刚才还帮我用鞭子挡掉一箭呢。”刘林对谢凤说道,说完向老张一抱拳。 “刘参军谦虚了,俺赶到时刺客都已经被大人击杀,唯有一个漏网的躲在暗处放冷箭,俺不过举手之劳。”老张面对谢凤惊奇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嗨,不提这些。谢公子,要说好酒,我身上就有,公子若不嫌弃,可一试。”刘林转移话题说道。 说着,刘林解下挂在腰间的牛皮水袋,顺手丢给跪坐在正位的谢凤。谢凤精准的接住了,他毕竟曾经是个篮球场上的追风少年,接个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没想到刘参军还随身带着好酒呐!哈哈哈,好,恭敬不如从命,我试试。”谢凤说道。 “慢!公子,我刚想起公子正在守孝,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吧。” “是啊,主家,这要是传出去,对主家的名声也不好。”老张附和道。 “哎,”谢凤一推手,慷慨激昂道,“大丈夫行于世,何必拘泥这等礼节!家父从不把这些世俗眼光放在眼里,倘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我的。” 谢凤仰头喝了一口,酒入喉咙,虽然酒精度不高,不过却感觉这酒浓郁香醇。他又用手摸了把嘴,发觉这酒颜色翠绿清纯,不禁好奇。 “这是什么酒?” “主家,俺知道,这是新丰酒。俺以前在丹阳喝过,跟彭城郡的丰酒味道差不多。”老张答道。 刘林刚要回答,不料却被老张抢了先,两人相视一笑。 “看来老张不仅是爱酒之人,也是闯荡四方有见识的人!那汝给某讲讲汝的经历吧。” “回主家,经历是有一些,见识谈不上的。” 老张便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经历。 原来老张祖上是鲜卑人,属于段氏鲜卑一部,他父亲是鲜卑人,母亲是汉人。当年刘裕伐南燕时,他一家跟随段宏将军都投了东晋。后来,他父亲跟随一队人,被派往广州,自那时起就在广州安了家落了户。他的父亲去世后,家里就靠他了,他厌烦军旅漂泊生活,没有像父祖那样参军。 “俺虽有些拳脚之勇,但是不喜欢当兵打仗的生活,又因为俺父亲是鲜卑人,处处受到冷落排挤。只好靠着养马的家传手艺,给大家富户套车赶马,以此为生。” 谢凤听完不禁唏嘘,老张也是被时代驱赶,被生活所压迫的苦命人。如果只看样貌,谁也分不清老张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听口音也不过是北方的一个老哥的感觉。时代的动荡不安,到头来,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怪不得我听老张的口音有点亲切,夹杂着我们老家稍北一点的方言,我就是彭城郡丰县人氏!”刘林欣喜道。 谢凤一听竟有些激动,因为他老家就是徐州的,虽不是丰县,还隔着一千多年,但跟刘林算起来也是个老乡了。 “哎呀,咱们都是老乡啊!”谢凤高兴的对刘林说道。 刘林和老张一听这话,都是一脸狐疑,两人异口同声的反问道:“公子不是陈郡谢氏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谢凤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口误,口误,某是说汝二人算是半个老乡,哈哈!” 谢凤擦去额头的汗,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心想着太难了,连个老乡都不能认。得赶紧换个话题,不能在这尬住了。 “刘参军今夜怎么也碰巧在谢府附近,是在夜巡吗?” “额......”刘林支吾几声,然后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吾今夜前来就是为拜访公子而来。除了这新丰酒,我还带了李记烧鸡和酱素牛肉,因为着急就丢在一旁了。对了,我的细犬还绑在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呢。” 谢凤没想到刘林也是“有备而来”,虽然刘林还没说拜访的目的,他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刘参军,你别说,让某猜猜你为何而来。” 谢凤右手食指蘸着点新丰酒,在左手手掌心,写下了个“北”字,写完然后把左手亮给刘林看。 刘林一看,顿时对谢凤钦佩起来,说道:“公子知我所想,不枉在下视汝为知己!” 老张看着则有点不解,虽然老张大字不识几个, 这个“北”字他还是认识的,不过他想这也没什么深奥的啊。 “主家,刘参军,我看这个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哈哈哈,老张,汝且听我讲。一者,刘参军是彭城郡丰县人氏,算北人,今晚带新丰酒来,定然是心怀思乡之情。二者,刚才在院中,刘参军言说读过我的两首诗作,已然视我为知己,那他必定也是心心念念北伐之事。故此,我才写下这个字。”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啊,老张受教了!” “公子真乃神人也,容我称公子一句‘先生’。” “我哪里算什么先生,汝与某年纪相仿,不必如此拘礼,不如某称汝刘兄,汝称某谢兄,如何?”谢凤说道。 “好!就听谢公子的,哦,不,谢兄!哈哈......” 义结金兰在古代,甚至是现代,都是极为常见的一种关系形式,不过谢凤并不喜欢这种。他一直觉得结拜这种关系,并不纯粹,如若心里装着一个人,那是藏不住的一种情感。 谢凤之前并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还会不会,寻得三两个知己,现在,他确信,会!千百年来,卑鄙阴暗没有变,高尚纯洁也没有变,变得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船变的越来越高大坚固,只要在水上行驶就有倾覆的危险,人类可以填湖截江,却奈何不了海洋。 “天下”这潭水,能够平平静静,黎民百姓可以有尊严有盼头的活着,这就是谢凤所想要的。乱世纷争,爱恨情仇,他虽然不想蹚这浑水,却已经被卷入旋涡中了...... 第八章天下大势 不一会儿,几名丫鬟端着酒菜进屋了,谢凤定睛一看,夫人竟也提着一坛酒,尾随着丫鬟们进来了。 “夫人这是折煞俺们了,这些事就让俺们下人来做就好了!”老张起身对夫人王氏说道。 刘林见夫人端酒进屋,也要行礼,却被谢凤挥手制止。 “老张,你坐下。刘兄,你也坐下。” “夫人,我不是已经让仆人通知你‘我没事’了嘛,汝怎么还过来送酒呢?”谢凤问道。 王氏进屋只瞅了谢凤一眼,她也不管他责怪,自顾自地把酒坛打开,给刘林和老张都斟上了酒。然后她眼中泛光,面带笑意,走到谢凤跟前,给他也斟了一杯酒。 “夫君可还认得这坛子酒?”王氏问道。 “这......” 谢凤抱起酒坛子,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想不起这酒有什么来头,只好对夫人摇摇头。 “这可是四年前,咱们二人大婚之日埋在庭院前的酒,本来想等到宗儿大婚再拿出来的。唉,遇到流徙广州这事,我一路带过来的。这酒夫君也能忘!”王媚嗔怪道。 谢凤用袖子左右擦擦汗,“哦,对对对,是那坛子酒,为夫一时没想起来。”,接着不好意思地说道,“惭愧惭愧!” “下人们确实已经禀报过了,说你“毫发无损”,不过说的再好也不如我看一眼来的放心。再者说,刘参军和老张今日救我夫君一命,我请他俩喝好酒也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夫人做得对!”谢凤连忙赔笑说道。 果然是大家闺秀,识得大体,善解人意,对自己又很关心,谢凤对这个夫人是越发的喜欢和佩服起来了。 “那好,看到夫君好好的,妾身也就放心了。夫君大病初愈,酒还是少饮些,妾身这里告退了。” “好,就依夫人的,少饮。夫人早生歇息去吧。” 告退之后,王氏小步趋趋地退出了卧室。 “谢兄与夫人真是恩爱有加!”,刘林举起一杯酒,“来,为此可干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谢凤和老张跟着也干了。 三人各自喝完这杯后,竟一时陷入沉默。谢凤想和两人说说天下大势,却不知从哪开始讲。刘林本就打算拜会谢凤,与他一谈‘北伐’之事,可这会谈的都是个人经历和际遇。老张此时却只想着马棚子里的母马。 “两位,现在不谈儿女私情,咱们谈谈天下大势!”谢凤打破沉默道。 “好!与谢兄谈天下,说北伐,吾早有此意!”刘林兴奋地说道。 “主家,刘大人,俺老张粗人一个,这天下大事俺也不懂,二位聊吧,俺去看看母马生了没。” “慢着!老张,你可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主家,匹夫是啥意思?” “匹夫就是普通老百姓,这句话意思就是,天下的兴盛与衰亡,每一个人都有责任。老张你也跑不了!”谢凤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一句话,刘林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连连点头,不禁为谢凤的学识所折服。而老张在一旁听得却是云里雾里的。 “主家,俺一个只会养马的粗人,怎么还能管着天下兴亡呢?”老张挠挠头一脸不解的问道。 “老张,莫急,且听我说。” “如今,天下七分,我朝占四分。我朝虽然地域比拓跋魏大,但是人口却约只有其一半。而且拓跋魏尽占关中陇右、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富庶之地。” 北方平原多,利于耕作,而且,当时的北方相对于南方开发得早,人口众多,交通便利。南方多山地丘陵,河网密布,所以有“北马南船”的说法。 “鲜卑乃南下的游牧民族,魏主拓跋焘尤其擅长使用骑兵作战。反观我朝,没有产马地,马匹不足,战马不精良,则骑兵数量有限,不能以骑制骑。三年前的北伐之败,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是啊,攻城守城,街巷之战,步战尚可。在野外作战,骑兵的机动和冲击优势不言自明。即使步兵对骑兵,出奇兵打了胜仗,却不能扩大战果。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刘林一拍大腿,叹气道。 “想要有强大的骑兵就要有足够多足够好的战马,想要战马就要有好的种马、养马场和养马人。老张,明白了吗?”谢凤看着老张,意味深长的说道。 “嘿嘿,主家,别的不敢说,这养马的事包在俺的身上!”老张笑着道。 “只是,那个,主家,俺还是想去马棚看看......” “哈哈,老张,我看你是三句话离不开你的马了啊!去吧,去吧!”谢凤大笑着挥手说道。 这下可把老张解脱了,他赶忙起身跟谢凤和刘林告别,然后直奔偏院马棚而去。 不多会,老张就来到了偏院,离着马棚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嘶鸣,老张知道母马产下马驹了。他匆匆跑到跟前,把手里的灯挑高,照向棚内。 母马好似知道来的人是老张,也不见外,在帮小马驹舔去胎衣,同时也是闻闻并且记住它的味道。胎衣去的差不多了,母马又用蹄子轻踩小马驹,示意它赶紧学会站立。小马驹晃晃悠悠,跌跌撞撞,过了几分钟终于学会站立,甚至还蹦跶了两下,然后就跑去吃奶了。 “好样的!”老张给母马添了些草料,高兴地抚了抚母马的脖子。 卧室这边,两人还在把酒言天下。 “刚才谢兄所言以骑制骑,我也曾想过,可马不容易引进,更何况据我所知,我朝根本没养马场。” “引进马匹好说,西边党项、诸羌,西北吐谷浑,以及辽西辽东的库莫奚、契丹、高句丽,甚至柔然,都可以用酒、盐、衣帛、茶叶等换取。” “至于养马场,我已经想好地方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搞出来。”谢凤胸有成竹的说道。 “谢兄所言,我信!只是酒他们也能造,他们也没有饮茶的习俗。” “刘兄所考虑的不无道理。不过北方寒冷,酒越烈,他们越喜欢,我已经掌握制造高度酒的方法了。他们没有饮茶习惯,这个可以慢慢培养,急不得。” 刘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另外,以骑制骑只是其一,拓跋魏虽人口多,武力盛,并非没有弱处。它的弱点在于四面受敌和内部不稳。” “愿闻其详。”刘林好奇的问道。 “拓跋魏北面有柔然这个大威胁,西面有北凉和吐谷浑,两国只是表面臣服,东北有黄龙国,南面有我朝。” “只要我们能与各国联盟,共击魏国,何愁不灭它!” “再者,拓跋魏境内,胡汉矛盾、拓跋鲜卑与诸胡族的矛盾都不小,静待时机等其内乱,到时候与各国联军一起伐魏,则可以北驱索虏,光复中原!” 刘林听到此,两眼放光,兴奋地对谢凤说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 两人边谈边饮,不知不觉间,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