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无人学校》 第一章 一看到我的新学校,我就知道它有古怪。 我名叫克里斯·雷德菲尔德,今年12岁,我很不高兴。 爸爸妈妈说我总是过于悲观,他们说我就算得到一只鲜艳可爱的红气球。也会把它当做一件伤心事。 呃,气球会爆的,不是吗? 所以算得上是伤心事。 好吧,我承认在任何情况下我都能看到糟糕的东西,或者按照爸爸的说法,我总是能在大晴天里看到阴影。 他总是说类似话,坦白地说吧,他可不在夸奖我。 我的妹妹克莱尔 雷德菲尔德也爱取笑我,克莱尔讨厌一切恐怖或者阴暗的东西,她尤其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恐怖电影,恐怖漫画和恐怖故事。就因为我喜欢的收集一切跟恐怖有关的东西,她可没少跟我过不去。嗯,就是面具啊,骷髅头啊,干缩头颅还有海报,所有这些很酷的东西。 现在,我们一家四口坐在车里,正在去我的新学校的路上。 我们全家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镇,我不得不告别所有的朋友。还有我们的新家只有以前的一半大,也就是说我的恐怖收藏品就不能摆出来了,这是不是很悲惨呢? 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她突然变得很高高的,都顶到天花板,你知道吧?这就是我在新家卧室里的感觉,绝对没骗你。 还有更悲惨的事吗?当然有。 我要去寄宿学校了,这还是生平头一次,爸爸妈妈认为这种经历对我有好处,居然有这种事情,你能相信吗? 我很不开心,这太可怕了,那的同学怎么样?老师怎么样?吃得怎么样? 这么多值得担心的事情。 我们的车驶过一片片空旷的草地和田野,庄稼已经收割,田野里除了泥土和枯草别无所有,就像一片广阔的坟场。 “还有几英里就到了。”爸爸说。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我非得上寄宿学校不可?说不定那会有一个疯子,一到晚上就在走廊里游荡,”我说,“拿着一把电锯,躲在墙角里害人。” “克里斯,那里除了你,不会有别的疯子。”克莱尔说 。 “你的电锯带来了吗?”爸爸问。一提到“取笑克里斯比赛”,他就特别来劲。 “饶了克里斯吧,”妈妈说,“这是他第一次上寄宿学校,他有点紧张。” “不是紧张,”我说,“我很了解这种学校是什么样的。到了晚上那里总会有个疯子在走廊里游荡。” “恐怖电影看得太多,”克莱尔嘀咕着说,“看坏脑子了。” “保护伞学院,”我说,“这所学校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 “这所学校应该还不错,”妈妈说,“还有一只足球队呢,你会喜欢的,克里斯。” “只有怪孩子才上寄宿学校。”我咕哝着说。 克莱尔笑了,用力捅捅我的肋骨。“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这么说。” “别碰我!”我说这将身子扭开,“你有传染病。” 她张大了嘴。“传染病?什么传染病?” “克莱尔病。”我说。 她张开手爪子似的手,在我身上乱挠,挠我的痒痒,她知道我最怕这个。 我扭的身子躲开她,她当然高兴啦,她的新学校离家只有两个街区。 我抽出一本恐怖漫画,想分散我对保护伞学院的担忧,这本书的封面画着一个女孩。她有着一身正在腐烂的灰绿色皮肤,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一只空眼窝还在淌血。 “呀,真恶心。”克莱尔说,“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东西?” “因为这是你的传记。”我说。 “你的学校就在前面,”爸爸在驾驶座上朝敞开的车窗外面指了指,“在山顶上,看到了吗?” 我朝窗外看去,正想答话——突然又咽了回去。 哇哦,慢着,我立即发现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学校矗立在一座绿茵茵的小山之巅,周围没有树。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阳光灿烂,照的四周草地一片闪亮。 然而,那所学校却很阴暗,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怎么会这样? “为……为什么学校这么黑?”我拍拍爸爸肩头,结巴着问,“看那里本来一点儿阴影都不会有的。” “比我想象的还大呢!”妈妈说。 “年代很久远,”爸爸说,“是石头建筑,看起来像座城堡。” “你们没看到吗?”我叫道,“它笼罩在一大片阴影之中,可是那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带来这片阴影呀?” “我看一切正常,”克莱尔向前探着身子,“我没说错吧?都怪他在电视上和书上看那些恐怖的东西,他的脑子已经坏掉了。”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克里斯以为自己生活在恐怖电影里呢。”这是她有生以来唯一说对的话。 一条沥青路盘旋曲折地通向山顶,爸爸沿着路把车开了上去,停在学校大楼侧面的一个小停车场里。 “到附近随便走走吧,”他对我说,“行李让我和妈妈去安排。” 我下了车,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做了至少。三个小时的车,我的腿都僵了。 “叫我陪你一块儿走吗?”克莱尔叫道。 “你以为我想多要一个脑袋吗?”我说。 她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转过身,沿着沥青路向学校主楼走去。这是一栋灰色的石砖建筑,一面墙上爬满了常春藤,显得格外阴凉,我数了数大楼,一共四层,楼顶倾斜,铺着黑色的瓦片。 最高一层楼上开着些很小的窗户,我在想,那里会不会是学生的住处呢? 一面白红两色的三角旗挂在高高的旗杆上,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伸进学校墙壁里的一条电话线上,至少站着十来只乌鸦。它们搭嘎地叫着,此起彼伏看到我走近。聒噪的更欢了。 深秋时节,今天还算比较温暖的。许多教室都开着窗户,我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远处大楼的另一头传来了音乐声。有乐队正在练习演奏进行曲,吱吱嘎嘎的难听极了。这支乐队实在差劲,连门口的乌鸦都比不上,我恨不得捂住耳朵。 地上的草很大,长得很高,许多还带着刺。 我站在校舍的侧面向周围打量,看到大楼背后有几个运动场。垒球场上有几个孩子正在运动,他们不是在打垒球,只是慢吞吞的在球场上走着。 垒球场的后面是一个足球场,球网在阳光下白的发亮。那儿一个人都没有。 足球场在过去是高耸的黑色围墙,至少有八到十英尺高。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地方呢? 爸爸妈妈拿着我的行李向学校大楼走去,克莱尔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踢石头玩。 有一个班的学生正在露天上课,坐在草地上。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教师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挥着手里的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刺耳的乐曲声中根本听不清楚。 我走到大楼的因素,这儿有个狭长的院子,我向运中张望,看到眼影面。石墙摆着一排垃圾桶。 到了暗处,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视线清楚后,我看到了三个男孩。他们在院子的后墙边围着一只垃圾桶,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停下脚步,向他们望去。他们在那儿做什么呢?不用上课吗? 他们三个人围着那只垃圾桶,没有看到我。其中一个弯下腰从桶里往外掏着什么。 我睁大眼睛,看他翻出来的是什么。 他从那东西上撕下一块递给一个男孩,然后又撕下一块。递给另了一个。 看到他们拿着那东西吃了起来,我不由得目瞪口呆。 不,这不可能。我努力一向阴影中的院子望去,心中叫道。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吃死松鼠。 第二章 《无人学校》第二章 爸爸、妈妈和克莱尔来找我了,我转过身--发现他们都在看着我。 “克里斯,你怎么了?”妈妈问道。 我指着那院子。“那些男孩……”我骇然说道,“他们……他们在吃死松鼠!” 他们向院子里望去。 我吃了一惊,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我仔细地向阴影中望去,三个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克莱尔哈哈一笑。“上了你的当,克里斯。” “不,真的……”我想辩解。 “别在编恐怖故事了,克里斯,”爸爸说,“留到写作课上用吧。” 他一只胳膊夹着两只行李袋,另一只夹着我装东西的纸箱,摇摇晃晃,吭哧吭哧地向学校入口走去。 妈妈摇了摇头。“我们知道你想象力很丰富,”她说,“不过,为什么现在编起恐怖故事了?这不是合适的时间,对吗?” 克莱尔又笑了起来,她伸手用力将我一推,推得我撞到石墙上,然后转身一蹦一跳地向爸爸妈妈追去。 我又往那个细长的院子里望去,视线扫过一长排垃圾桶,往前看却看不清什么,那儿太黑了。 一时间,我自己也有点儿不敢确定,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三个男孩在吃死松鼠。我的眼睛以前也曾经愚弄过我,还有我的大脑。 过了一会儿,我穿过高大阴沉的双开木门,走进学校的大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圆形的前厅,一尊很高的雕像立在圆心位置。 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这是什么雕像--一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光头男人,穿着一身滑稽的紧身衣,双肩高高耸起,脑袋往下压。两手同为巨爪,看上去有说不出来的古怪。 墙上挂着红白两色的旗帜,上面写着:加油,保护伞 爸爸、妈妈和克莱尔拿着我的东西,走在长廊里。我正想追上去 ,却被三个人挡住了去路,这三个人都很高,其中一个头是秃的,身上都穿着一套过于肥大的灰色西服。 他们中头秃的那位脑袋颜色像洋葱,形状也像洋葱。他的眉毛、嘴唇ーー甚至他的整张面孔都泛着一种死灰色,除了眼睛,他的眼睛是黄绿色的。 当然其他两位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其中一位脸瘦长瘦长的,活像一个法棍,另一个戴着眼镜,身材有点发福。 那位秃头的男人向我露出煦的笑容,“你是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吗?我是校长詹姆斯·马库斯,这两位是副校长,奥斯威尔·E·斯宾塞和爱德华·亚希福特。” 他一边说着,身旁的两个男人分别点了点头。 “欢迎你加入保护伞学院。”他们异口同声道。 “谢谢。”我说。 “听说你是足球队员。”詹姆斯校长用他那双奇怪的眼睛注视着我。 “嗯,我在以前的学校踢足球。”我说。 “那保护伞就用得上你了。”他说着,点了点圆溜溜的脑袋,“你应该争取加入球队。” “好的,”我说,“听起来不错。” 在三位校长的身后,一群孩子慢慢走进走廊。储物柜门碰碰响,说话声音回荡在弯曲的长廊里。 奥斯威尔校长转过身去,招手朝一个女生喊道:“瑞贝卡?”她身穿紫色运动衫,黑色短裙有一头深色的头发。 瑞贝卡关上柜门,向我们走来,眼睛一直看着我。 “你有空吗?”那个戴着眼镜的校长问道,他应该就是爱德华副校长,“这是我们新来的受害者……哎呀,我是说新来的同学。”说完,他们三个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声很是古怪,黄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想这大概是他最喜欢说的俏皮话吧。 也许以前听过这句笑话,瑞贝卡只是微微一笑,笑的很好看。然后,她甩甩头,把深色的头发甩到脑后。 “嗨,”她对我说,“我叫瑞贝卡·查姆博斯。” “我是克里斯·雷德菲尔德,”我说道。 “你能带克里斯到校园里大致的走一走吗?”詹姆斯先生问她,“他的父母在宿舍为他安置行李。” 他们三个又向我看了过来。“学校很大,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克里斯。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按圆形排列,我们可不希望你迷失在那条无穷无尽的走廊里。再也出不来,哈哈!” 他们在开玩笑? “我可以带他去转转,”她说着,又朝我微微一笑,“但愿我们不会一块儿迷了路!” 有老师在叫这三位校长,校长们转过身,大步走了。他们身材都很高,走起路来腿挺的直直的,有点像在踩高跷。 真是三个古怪的家伙。 瑞贝卡在前面,带着我沿长廊向前走去。走廊两边排列着教室和铁柜。同学们走路都慢条斯理的,我猜他们不着急上下一节课。 瑞贝卡炒几个身穿红白两色的拉拉队服的女生挥了挥手,一位瘦高个儿男生吭哧吭哧地用自己的两只拳头砸自己的储物柜门,可能是门被卡住了吧。 “你来这儿已经很久了吗?”我问。 瑞贝卡点了点头。“嗯,很久了。” “有什么感觉?”我问。 “死。”她答道。 我等着她再多说些什么,但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又说:“什么意思?” “你会习惯的。”她回答道。 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三个男孩从我们身边挤过去。他们直视前方,动作似乎总是慢半拍,其中一个滑稽地学了一声青蛙叫,另外两个笑了起来,三个人就这样呱呱叫着走远了。 这儿的空气又冷又湿,整条走廊都充斥着体育馆更衣室的味儿,你知道的就是汗味儿加霉味儿。 “为什么大家走路都那么慢?”我问瑞贝卡。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问题真傻。”她喃喃地说。 “不,是说真的,”我说,“为什么每个人走路的动作都是慢吞吞的?” 她不快地朝我皱起眉头。“别问这些傻问题。” 我们拐了一个弯,我还是想叫瑞贝卡给我解释一下。 但是两个大个子走上来,堵住了去路。他们显然是双胞胎,身材又高又壮,短短的金发长在硕大无比的脑瓜上,两只耳朵也大的非同寻常。好像可以在风里呼啦呼啦里摆动。 黑色体恤紧绷绷地裹着他们强壮的胸膛。他们俩并肩一站,就把整条走道都堵住了。 “你是新来的?”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的问道。 我刚想回答,却忍不住哑哑地叫了一声。 我死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他们没有瞳孔,他们的眼睛里全是红色的。 我不想这样盯着他们,于是便垂下眼睛,他们没少被人看吧,我心想。 “呃……是的,我是新来的。”好不容易我才说出话来。 “他叫克里斯,”瑞贝卡对他俩说道,“克里斯,这是萨德勒和萨拉扎,他们俩是双胞胎。” “嘿,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萨德勒说。 “连爸爸妈妈都分不清我们两个,”萨拉扎说,“我们俩经常换名字来捉弄他们。有很多次,我们俩其中一个干了坏事,受罚的却是另一个。” “我们觉得这样好玩极了。”他的弟弟萨德勒说。他俩碰了碰拳头,那一根根的手指简直有我胳膊那么粗。 “有一次,萨德勒假装是我,装了整整一个星期,”萨拉扎说,“我们在不同的班里,他跑到我们班,我去了他们班,老师根本没发现。” 我几乎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一心只想离开视线,但视线偏偏像黏住了一样,一直落在那只有一片红色的眼睛上。 “你也踢足球?”萨德勒低头向我看来,他大的就像一座山。 “嗯,在以前的学校。”我说“我……” 有个女孩在叫这对双胞胎,打断了我的话。他们转过身,迈着笨重的步子向她走去。 他们刚走,我就朝瑞贝卡问道:“他们眼睛全是红色的。”我把这声音压的很低,“这是怎么回事?” 瑞贝卡奇怪的看着我。“那又怎么啦?”她反问道。 第三章 我开始感觉有点迷惑了,对于我的疑问。瑞贝卡的回答有点儿莫名其妙,可她偏偏那样看我,好像我才是那最莫名其妙的一个。 萨德勒和萨拉扎又朝我们跑了过来,萨拉扎挥手示意瑞贝卡可以走了。“我们俩给他带路吧。”他说。 瑞贝卡点点头,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再见,”她说,“祝你好运。”说完,她拐过墙角走了。 萨德勒将一只大巴掌放在我的肩头,感觉他就像戴了只垒球手套似的。“带你去看体育馆吧。”他大着嗓门说道。 萨德勒和萨拉扎就像两辆坦克,在人群里轰隆隆的开进,孩子们避之唯恐不及,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过了走廊。 我们爬了一段水泥楼梯,上面就是餐厅,里面有不少孩子在提前吃午餐。 “这儿全天开放,”萨德勒说,“你可以在这儿吃早餐,午餐还有晚餐,除非你出去吃。” “出去吃?”我问,“你是说,这里允许外出?” “不,不允许,”萨德勒回答,“不过你可以出去。” 他们用红的快要滴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萨德勒在开玩笑吗?我真不知道要不要笑两声。 不过看他们俩个的表情,都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萨拉扎在脸上挠了挠,他肤色苍白,和淡金的发色很相近。“你喜欢潜行吗?”他问。 我不解地问:“潜行?” “嗯。”兄弟俩同时点头。 “呃……偶尔吧。”我说。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哦……”萨德勒咧嘴笑了,“那你会出去,对不对?” “对。”我含糊地应道。 突然,我听到餐厅里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像有人被噎着了,一边**一边作呕。 有同学出什么事情了吗? 撒德勒和萨拉扎却似乎全不在意,甚至没有转过去向门里看上一眼。 “体育馆在楼上,”萨拉扎说着,轻轻推了我一下。“很不错的,设施都很新,尼古拉·杰诺瓦夫教练体内还保留着腐汁呢。” 我是不是听错了? “他还保留着什么?”我问。 萨德勒用一只大拳头推开体育馆的门,我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我听到了叫喊声,还有球打在硬木地板上的声响。在体育馆的中间,一群低年级的孩子正在进行排球比赛。 我走到萨德勒和萨拉扎旁边,看他们比赛。发球的男孩慢慢的举起手。将球拍过球网。另一队的孩子两手一挥,动作笨拙地扑过去救球,结果来不及了,球还是落在了地板上。 哇,我心想,这儿的人动作可真够慢的。要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在这儿绝对是个超级明星啊! “尼古拉教练不在,”萨德勒说,“他只教高年级。” “放学后他会来训练我们,”萨拉扎说,“我们会向他推荐你的。” “谢谢。”我说。 我继续观看场上的比赛,这些小孩的球打的可真够烂的,他们应该积极点,打起精神来,不要这么一副梦游的样子。 “我们的足球训练一般在下午,大部分是吃完晚饭以后。”萨德勒说着,低头看了看我,“你没有夜间问题,是吧?” 我咽了咽口水。“夜间问题?” 他怂怂强壮的肩头。“有的时候我会得望月病。”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嗓门压得低低的。 望月病? “月色昏暗的时候容易发病,”他的声音还是很低,“不是满月的时候。满月,我很清醒,很清醒。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 萨拉扎哧哧地笑了。“我哥哥真是个怪胎。” 萨德勒摇了摇头。“萨拉扎也有这个病,只不过他不承认而已。” 排球弹在地上,向我们飞来。我捡起球,扔向场上的孩子。“我得去找我家里人了,”我说,“还有什么地方要去看吗?” 萨德勒指着一扇红色的门。“那里是更衣室,”说完,他又指了指更远处的一扇白色的门,“走廊的那边是‘复活室’。” 我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复活室?”我呆呆的看着那扇很窄的白门。 他点点头。“你知道的,说不定哪天你会用的上它。” 早就听人说过,双胞胎跟一般的人不一样。因为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来萨德勒和萨拉扎证实了这个说法。 我读过一些关于双胞胎的恐怖故事,很精彩。这些故事里,他们当中总有一个是善良的,另外一个是邪恶的。 不过,萨德勒和萨拉扎看上去都是挺好的家伙。我猜,他们俩是因为太相似吧,所以变得古里古怪的。那些什么望月病啊,复活室啊,肯定是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小笑话。 “我们送你去找家里人。”萨德勒说道。我们一起往回走,向体育馆的大门走去。身后那场排球比赛还在慢吞吞地进行着。 我们到了走廊里,这时同学们都来吃午餐了,到处都挤满了人,有人大声地跟这对双胞胎打着招呼。 我们来到到楼梯口,我看到地上有一本书,肯定是有人不小心丢在这儿的。在我们前面还走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金发男孩,他冲萨德勒和萨拉扎打了个招呼。看样子他们关系是挺好的,他应该是没有看到它,因为他一脚踩在书上--------然后书从他的脚底滑了下去。 他大叫了一声,两手乱抓,试图恢复平衡,但还是栽了下去。 他脑袋朝前,扑倒在楼梯上。 他的头撞在水泥楼梯上,发出咔啦一声,接着又撞到了下一级,这回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咚声。 他**着,从楼梯上一直摔到底,他的头狠狠的磕上了每一级阶梯。 我张大嘴,想放声尖叫,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是一片异样的安静。 我向楼梯下望去,那个金发男孩无力地躺在最底下,像一个揉皱的纸团,一动不动。 萨德勒和萨拉扎站在我身边,垂眼看着那个可怜的男孩,既不说话也不动。 我以为他们两个会飞跑下去帮助他,然而他们却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显的那么无动于衷,没有半点难过,甚至连吃惊都没有。 我的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加油!振作点!来吧,动一下!动动你的胳膊,你的腿!我自己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动也动不了。 楼梯下慢慢举了一群孩子,他们全都沉默不语。低头看着那个男孩。没有尖叫,没有呼号,也没有人蹲下来看他。 没有人采取任何行动。 一瞬间我的尖叫脱口而出,几乎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救救他! 快来人呐,去找老师!救救他!” 萨德勒和萨拉扎侧过头来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狂呼乱叫。他们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冲到那个男孩身边的意思。 终于,有两名教师出现在楼梯下面。他们推开安静无声的学生,展开一副帆布担架。摆在那个男孩身边的地上。 “他还好吗?他还活着吗?”我惊恐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几个孩子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两名教师既没有对那个男孩进行任何检查,直接用手一推。将他的身体滚到担架上。他的是身子看上去软绵绵的,胳膊无力地从担架上垂了下来。 两名教师用力将担架往上抬。那个男孩是个大块头,他们抬的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才把他抬起来,然后抬走了。 我的心还在跳个不停,脑子里不断地一想起。那个男孩的脑袋撞在水泥楼梯上的咕咚声。这可怕的声音挥之不去,令我浑身发软。 萨德勒将手往我肩上一搭,我顿时惊跳起来。他终于开口了:“嘿,克里斯,幸好你到了保护伞学院。我们需要你顶替米海尔·维克托在足球队里的位置。” “萨德勒,”我的声音哆哆嗦嗦的,“这太可怕了,你居然不为他担心?” 一旁的萨拉扎耸耸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我在自己的宿舍里找到了爸爸、妈妈和克莱尔,这个房间刚好摆下一张小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很小的书桌。 “浴室在走廊的尽头。”妈妈说,“克里斯,你能适应吗?” 不适应又能怎样? 克莱尔坐在床上用手机发短信,爸爸从很小的正方形窗户望去,俯视楼下的运动场。妈妈正在将我的T--恤衫往衣柜抽屉里放。 “听我说!”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里,“这很不正常!” 克莱尔放下手机,说道:“是说你的脸吗?” “别开玩笑,”我说,“刚才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我将米海尔的事告诉他们。“他的头狠狠地撞在楼梯上,他就一直这样摔了下去,最后躺在楼梯底下。一动不动。摔得不成样子。” “真可怕……”妈妈惊叫道。 我举起一只手。“不,慢着,我还没说完呢。” 我说起萨德勒和萨拉扎的无动于衷。“他的两个朋友,”我说,“不喊不叫,也不叫人帮忙,只是站在那儿,好像这只是小事一桩。围观的小孩也没有任何人表现出难过的样子,一个都没有。” “克里斯,你肯定是夸张了。”爸爸说,我正在说刚刚发生的可怕的事情,他居然还悠哉悠哉的看风景,连头都没回。 “不,我没有!”我大声反驳。头好像快要爆炸了,我想在地上来回走动,可是这儿根本就没有走动的空间。 “我说的全是事实,”我说,“他们连腰都没有玩下去,没有人去看米海尔摔得有多严重,老师也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到场。他们来了之后随随便便把他往担架上一放就抬走了。” “网上说,这间学校24小时都有护士值班。”爸爸说。 “这个不是重点!”我尖声叫道,“那个孩子一动不动,他的头明明已经撞裂了,我听到的。可是没有人查看他的情况,那些同学……他们……他们一点儿难过的表示都没有。” 克莱尔从手机上抬起眼睛。“他们惊吓过度了,”她说,“我在心理课上学到过。” “啊?”我朝她直瞪眼睛,“克莱尔,你听清楚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连动都没动,他们……” “他们也惊吓过度了,克里斯,”克莱尔说,“那些学生们是惊呆了。这种事经常有。有的人被吓破了胆,或者看到一些特别可怕的事情,脑子就不会动了,彻底短路。” 克莱尔又来了,她总是喜欢这么自以为是。 “克莱尔说的有道理,”爸爸说,他终于把视线转到我这边了,“他们会呆个半天,然后突然醒过神来。人的大脑很有意思,有的时候这是一种保护。” “我不相信,”我摇着头说,“不可能,要是你们在场,就会同意我的看法。这不正常,古怪到了极点。” 克莱尔嘻嘻偷笑。“你又来了,克里斯,你来这个所学校才十分钟,就干了些什么?你把它变成了一部活生生的恐怖电影。” 爸爸向窗外看去,并用手指着楼下。“嘿,看,下面有足球赛,”他说,“你打算申请球队吗?” 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很显然,他们的看法跟我完全不一样,根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还是赶紧闭嘴吧。 在一连串的拥抱,并许诺天天打电话之后,他们走了。我目送他们在长廊里走远,消失在楼梯口。 一片安静,我倒在小床上,脑子里乱乱的。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独自生活,这是我在新学校和新同学、新老师在一起的头一天。 我觉得孤单吗?未必。想家吗?未必。害怕吗?不,完全没有。 我难以描述自己的感受,我只知道我的情绪十分激动。我好像没有想哭的感觉,但是我知道要是一放松肯定会哭出来。 我决定布置房间,希望这样能让心情好一点。 我带来了一箱恐怖收藏品,我知道这儿的地方不会很大,所以带来的都是最心爱之物。 书桌上方有个书架可以摆东西,我拿出了珍藏的怪物模型。他们都来自恐怖电影。其中有科学怪人,当然少不了吸血鬼德库拉。都是电影形象的完美复制。我还有一只很好看的哥斯拉,以及脸上背上有真正兽毛的狼人。 我的叔叔在电视台的科幻频道工作,他们推出了许多异想天开的怪物形象。他送给我许多这一类的海报,这儿的墙面正好够把这些海报贴起来。 布置房间让我稍微有了一点点在家的感觉,不过心里还是怪怪的。 我拿出怪物化妆箱,站在衣柜的镜子前。在脸上涂抹一番,把自己变成面目狰狞的食尸鬼或怪兽,然后去吓唬克莱尔,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喜欢干的事。 我拍打眼眶,涂了个黑眼圈。然后把脸刷的惨白惨白的,又在皮肤表面画上深深的裂口,造成一种皮脱肉烂的效果。 其实,克莱尔又不在这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化妆成食尸鬼的样子。也许只是找点儿事情做吧,让我想起在家的感觉。 或者,我可以步履瞒珊到走廊里去,找几个学生吓唬一下,说不定还能交到新朋友呢。 我把嘴唇涂成了黑色,又画了一道猩红的鲜血,让它留在下巴上。 不坏,我真像一个刚从冥界里跑出来的东西。 我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瑞贝卡,我刚进学校时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出现在了房门口。 我背对着她,她看不到我的脸。 可以给她一点小小的惊吓。我心想。 我一个急转身,眼睛瞪得老大, 嘴巴张开。 等待瑞贝卡被我吓得哇哇大叫。 第五章 “克里斯,你还好吗?”瑞贝卡说着,走进屋里。 我却呆住了,嘴巴都忘了合拢。我的眼睛深深地陷在了黑洞洞的眼眶里,支离破碎的脸上鲜血淋漓。 瑞贝卡打量我的房间。“好酷的海报,” 她说,“你看过那个半人半鱼的男孩那部电影吗?” “呃……当然。”我说。 要是换做克莱尔,她非号的头都掉下来不可。瑞贝卡是怎么回事?她好像觉得我的脸完全正常似的。 为什么她连问都不问一句呢? “你现在认识这儿的路吗?”她问。 我摇头。“还不太认识。”脸上的妆开始发痒了。 她拿起我的狼人模型。“想出去走走吗?我带你去看看教室,还有别的你需要知道的地方。” “嗯,太好了。”我说。 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校长叫她帮助新来的同学吗? “我先去洗掉这些东西。”我指着自己的脸说。 她端详着我,“你是说,这些是画上去的?” “哈哈,你真搞笑。”我说着,拿起一条毛巾,走向外面的浴室。 过了一会儿,我们走下宿舍区的楼梯,穿行在弯曲的长廊里。 “我猜,萨德勒和萨拉扎没有好好带你参观校园。” “还好吧,”我说,“不过后来他们的朋友米海尔就出了那件可怕的事。” 我说着,浑身一颤,又想起米海尔滚下楼梯的情形,想起他的脑袋磕在每一级的台阶上,耳朵里再一次听到那恐怖的咔啦声。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我问。 瑞贝卡咬了咬下嘴唇。“不好,” 他轻声地说,“他们把他送进了复活室,但没有用。” 我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嗯,你懂的。”她回答。 “不,不懂,”我说,“我是新来的嘛!记得吗?把复活室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来听听。” 她仔细地看了我好久,我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因为我不知道复活室是什么,她就觉得我很孤陋寡闻吗? “如果你感觉体力不佳或者受到损坏。就到那个房间里去,”她终于告诉我说,“复活师会打开电源。” 我们拐了个弯。瑞贝卡朝一群女孩摆了摆手。其中两个女孩趴在楼梯上,在楼梯里挂起一面“加油,保护伞”的横幅。 上面还有学校那个经典的标志,你知道的就是红白相间的雨伞图案。 我们从横幅下面钻过,像大楼的后面走去。 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傍晚的太阳下山了。 “他打开电源后,”瑞贝卡说,“电压很高,整个房间都会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电、电压?”我咂舌地说。 “高压电一般能让大部分孩子恢复过来。”她说,“令他们复活。” 我震撼不已。“真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对吗?” 我们推开门,走出大楼。很短的一段台阶,下面就是大片的草地,上面划出了好几个绿茵茵的运动场,再往后就是一面山坡。 垒球场边,有两个男孩在扔垒球。求打在手套上发出悦耳的声音。他们俩扔的不怎么样,总是接不住球,到处跑着去捡球。 外面没什么人了,太阳就快落下,空气越发清冷。 瑞贝卡和我向足球场中走去,风吹拂着她深色的头发,她迎着风,和我一起慢慢向前走。 “他走了。”她语调平平,听不出包括悲伤在内的任何情绪。 我们走进足球场,这儿的草地非常平整,就像高尔夫球场一样。 两群乌鸦呱呱大叫,从我们头顶上飞过。 我被吓了一大跳。 “你会习惯这些乌鸦的,”瑞贝卡说,“它们以为自己是这儿的主人。” 黑色围墙立在足球场边上,高高耸立,绵延伸展在整个山脚下,我伸手朝它一指。 “那道围墙……”我开口问道。 “没有人再想回到那里去,”瑞贝卡说,“太压抑了,太悲伤。” “啊?悲伤?”我再次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瑞贝卡转向我,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你也不想回到那儿去,是吧?克里斯?” “不,当然不想。”我说。 她僵硬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一股微笑。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到那儿去。而且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那里! 保护伞学院的学生都不太友好,我是说,我发现想跟谁聊上几句都不太容易。 我是个有些腼腆的人,对我来说差劲,一群不认识的人当中撩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在教室和餐厅遇见的孩子都称不上友好,总之,他们对跟我聊天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甚至没有人问问我从哪里来或者以前的学校怎么样? 我就跟萨德勒和萨拉扎一起待了一会儿,我等着他们提起米海尔,嗯,就是说说他们有多难过,或者多思念自己的好朋友什么的。 然而,他们绝口不提米海尔,于是我也没提。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足球的事,说到几天之后我试踢一场。 我还碰到了瑞贝卡好几次,她好像有不少朋友,大部分都是女生,每当我从旁边经过,她们就会立即打住话头,等我过去之后才重新聊起来。 我好奇怪,怎么会这样,但也没有问她什么。 对于瑞贝卡,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她在暗中观察着我,偶尔我还会捕捉到她打量我的目光。 难道她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有一天下午,我又问她来保护伞学院多久了。 她侧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回答道:“这个很难说。” 我不解地看着她。“啊! 你连自己来这个学院多久了都不知道吗?” “嗯,有时候时间会弄乱的。”她说,“你知道的啦!”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总是这样含糊其辞,我心想。也许古怪的是瑞贝卡才对。 到这所学校几天之后,有一次我和萨德勒和萨拉扎一起去教室,走进了学校大楼中间那片宽敞的圆形空地。这个地方叫做“中庭”,是个很大的开放式空间,有宽阔的穹顶,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有一圈伸出来的露台。 中庭里聚着许多孩子,他们仰着头,看着露台上的一排人。 “怎么了?”我问他们两个,“他们在看什么?”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往露台上一指。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男生爬上了露台的栏杆,他有一头红色的短发,穿着暗黑色的牛仔裤和黑色体恤。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干什么?为啥没有人惊声尖叫?为什么没有人喊他下来? 露台上,他身后的孩子们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手将他拉下来。 男孩高举双手,仿佛站在游泳池的跳板上。我惊呆了。 他纵身一跃,从栏杆上跳下ーー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扑通一声巨响。 我想尖叫,但吓得声音都哑了,叫不出来。 两条腿直发软,我用力抓着他们两个的肩膀,才不至于滚到地上去。 红发男生四肢伸展,平平地趴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 可是,周围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冲上去救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连动都没有动。 更令我震惊的是,接下来,他们居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我扭头向双胞胎看去,看到他们两个正在用力的鼓掌,还吹起了口哨,伸手又向露台一指。 另一个男生爬到狭窄的露台栏杆上。他又高又胖,面孔圆圆的,有一头褐色的短发。 “不……”我心惊胆战地低声叫起来了。 那个男生张着两条胳膊,站在上面晃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向上一跳,从栏杆上蹦了下来。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可怕的扑通一声。接着,他被反弹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就一动不动了。 没等我喘过气来,又一个高个子女生从露台上跳下。她脸朝下趴在地上,在胖男生旁边瘫成一堆。 孩子们大为兴奋,欢呼声、口哨声不绝于耳,还有人激动地跺起脚来。 “萨德勒,”我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摇晃他,“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太可怕了!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高兴?” 他笑嘻嘻的向我转过脸来。“无绳蹦极。”他说。 “可是……可是……”我语无伦次。 “嘿,”一旁的萨拉扎说着,将我朝通往露台的楼梯拉,“想试试吗?来吧!克里斯,这很好玩! 来玩玩!” 第六章 在这之后不久,我打通了克莱尔的手机。我知道,她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想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他们从露台上跳下来,”我说,“一个接着一个,克莱尔,这太吓人了,他们摔在地面上,但是大家却拼命鼓掌欢呼,把这当成是一件好玩的事。” 克莱尔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我听到她在电话的另一头对妈妈叫道:“是克里斯,他还在编恐怖故事呢。” “不,听我说!”我叫道,“克莱尔,我是说真的,我发誓。他们跳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掌。我的两个朋友说,这叫‘无绳蹦极’。” 克莱尔笑的更厉害了。“真好玩,克里斯。” “不,是真的变态。”我反驳道,“然后,他们两个还拉着我去跳,你相信吗?幸好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大家都得去上课了。最诡异的是……” 克莱尔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最诡异的是你的脑子。”克莱尔在电话里说。 “你听我说完,”我说,“求你了,我,我真的很烦啊。” “好吧,克里斯,最诡异的是什么?” “那三个学生……跳、跳楼的那三个,”我结结巴巴地说,“上课铃一响,他们居然全部都从地上爬起来,走开了,一点事儿都没有!”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 “克莱尔?你还在吗?” “让我搞清楚你在说什么,”终于,克莱尔开腔了,“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对吗?你以为我会真的会相信吗?” “是的,因为……” “你以为我真的长了一个猪脑子?” “不,你听我说,”我乞求地说,“拜托……” “不,你听我说,我倒是挺喜欢你编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克里斯,很有创意。不过,我听了还不行吗?非得相信它是真的不可吗?” 我的心跳的很快,我知道,刚才的一幕太骇人听闻了。可是我非得找人说说不可,非得找一个相信我的人不可。 “这所学校有古怪,”我说,“我觉得……” “我得走啦!”克莱尔说,“史蒂夫在叫我了,再见。” “史蒂夫?史蒂夫是谁?” 咔嚓一声,她挂断了电话。 该不该打个电话给爸爸妈妈呢? 不为什么我要送上门给他们嘲笑一番呢?他们肯定不会比克莱尔更相信我。爸爸会说,我应该努力学习,而不是整天瞎编乱造恐怖故事。 我的肚子咕噜噜乱叫,这才想起来,该吃午饭了。 其实我没什么胃口,我是说,看到三个孩子扑通扑通的砸在地上,你怎么还吃的下东西? 当然,他们又若无其事地爬起来,走开了。但是这样反而更让人心里瘆的慌。 我向餐厅走去,想着还是尽量忘记这件事情吧。 诺大的餐厅里十分拥挤,人声喧哗。椅子在地上拖动,孩子们在餐桌边谈笑风生。各式各样的食物冒着热气,摆在一溜儿长桌上,后面站着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 餐厅看上去很正常ーー乍一看是这样,不过我到校的第一天就来过这儿,我知道他和我之前那所学校的餐厅可不一样。 其中一点儿,就是这儿太吵了。我是说,那声音非同一般。 这儿的孩子们吃起东西来,像动物一样,发出很响的吞咽声、咀嚼声、喘息声和哼哼声,还有打嗝声。 我停下来,看着一个男生。他坐在离我最近的桌边。他吃的是什么玩意?他双手之中捧着的,仿佛是一大团红彤彤的生肉。他拼命地把肉往嘴里塞,黑乎乎的汁液流在下巴上。 在他的对面,一个女生正在吃一大块灰不溜秋的东西,上面满是小疙瘩,什么鬼?生鸡肉吗?她很响地吮吸它,然后大张着嘴,打了个惊天响的饱嗝。 一个男生拿起一个老大的褐壳鸡蛋ーーー连着蛋壳ーーー囫囵塞进嘴里,然后又一个,再一个。 在他的旁边,一个女生将整个的西红柿塞进嘴里,她闭上嘴巴,汁水立即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溅的到处都是。她咽下西红柿。发出极响的咕咚一声,我能看到那一整个西红柿从她的喉咙里滑下去! 我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这餐厅真叫我打怵,但是,我不能不吃东西了。 我走到取食台前,看到的是一堆堆鲜红的生肉,还有生鸡肉,以及一大罐炖着块状物灰扑扑的汤。还有一些发黑的水果,肯定已经烂了几十年了。 我能吃什么呢?这还是人吃的东西吗? 最后,我吃了一串葡萄,一袋墨西哥玉米片。我找不到可以喝的东西。汽水机里提供一种浓稠的红色饮料。看起来就像半凝固的血液一样。 我在餐厅的最里面找到了双胞胎,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他们刚刚吃完,托盘是空的。 “我能跟你们聊聊吗?”我拉了把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了下来。 坐在长桌一头的男生,猛力打出一个饱嗝。整张桌子为之震动,但是没有人笑,也没有人抬头看一眼,就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什么事?”萨德勒问,他的下巴上还挂着一块红色的污渍。 “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去问这儿所有的事情。我不想显得太傻头傻脑,但心里的疑问又实在太多。 “萨德勒,为什么这所学校这么古怪?”我脱口而出。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说道:“你是新来的,你会习惯这儿的。” “可是……”我还想问出个眉目来。 不过,没等我说完,邻桌一个深色头发的高个儿女生突然跳了起来。她眼珠子朝外鼓,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喉咙。 “呃……” 她发出令人汗毛直竖的哼声。 她呼呼喘气,然后又哼一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她是被噎到了。 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浑身扭动。 “呃……” 没有人采取什么行动,她那一桌的孩子们都坐在原地,看着她噎的又是咳嗽,又是作呕。 这时,那个女生昂起头来,从嘴里喷出了一个巨大的肉块。 她发出咕噜一声,声音似乎的发自身体深处。 然后,这个女孩开始呕吐。 真的是太恶心了!深黄色、犹如酱汁般的秽物,从她的嘴巴里不停地冒出来,喷到桌子上,一加仑又一加仑,仿佛喷发的火山,无穷无尽。 “快!想想办法!”我叫道,“来人呐,快帮忙!” 第七章 到了这个时候,女生那桌的孩子们终于跳起来了。他们离开桌子,但既不惊叫,也没喊老师,而是表情平静,似乎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 “呃……” 又一股酱黄色的秽物喷到了女孩的桌子上,喷到了每个人的食物里,连地板上都溅满了。 我跳了起来,手捂着胃部,感觉自己也快要吐了。 那女孩**着,不停地咳嗽、呕吐,脚步趔趄地从桌边退开,摇摇晃晃走出了餐厅,身后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长溜肮脏的呕吐物。 我向双胞胎看去,萨德勒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咬的它一会儿向上翘,一会儿向下指。 萨拉扎则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怎么回事?”我骇然问道,“那个女生……” “没事。”萨拉扎抬起头,仔细地看着我。 “啊?没事?” 我失声叫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这太可怕!那个可怜的女孩……” “她会好的。”萨德勒轻描淡写地说,“她会进复活室,看着吧,她会没事的。” 我摇摇头。“萨德勒,这儿绝对有古怪,那个女孩子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后来我在三楼的学习室里遇见了瑞贝卡,这个房间有点儿像图书馆,三面都是书架,另一面全是高大的窗户,能俯瞰运动场。 窗外,一轮火红的落日在傍晚的天空缓缓下沉,嘶叫不休的乌鸦群在落日前极速的盘旋飞舞。 学习室有沙发,还有舒服的扶手椅。在这儿看书学习十分惬意,此外还有一些矮桌,可以在上面写字或者放手提电脑。 这儿有不少人,是大家在晚饭后都喜欢去的地方。 门上有个告示牌,写着:大家在学习,请保持安静。 不过,我把瑞贝卡拉到最里面的一张沙发上,想跟她聊一聊。 她把书包放在地上,舒服地坐进沙发里。我在她旁边坐下,急着告诉她餐厅里那个女孩的事。 “克里斯,你怎么今晚这么古怪?” 瑞贝卡问。 “我?奇怪?”我说,“为什么这样说?” 她转了转绿色的眼珠。“你一坐下,手指就在沙发扶手上不停地敲。你的脸涨得通红,好像都快爆炸了……” “好吧,好吧!”我说,“看来我确实显得有点奇怪。”我抬起眼睛,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所新学校,对不对?有些事情不对头……” 她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又来了?”她将书包拉近身边,“我还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做科学课的卷子呢。” “哦,好的,没问题。”我说,“不过,能不能先……” 一个跟我同班的高个子深色头发女生走到瑞贝卡旁边。“嘿,”她说,“你们在做卷子吗?” 瑞贝卡点点头。“是的,要是能让克里斯不来烦我的话。” “我没想烦你,”我说,“就是想问你一下……” 那个女孩垂眼看着我。她黑色的直发从中间分开,眼睛是冰蓝色的,嘴唇涂成了黑色。“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她问道。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耳语一般。 “是的,”我说,“我是不是该穿一件体恤,上面写着‘新来的’?” 我以为这话挺幽默,但是她根本没有笑。“我叫吉尔 瓦伦蒂安,”她说着,示意我往旁边挪一点,“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写作业吗?” 我真的想跟瑞贝卡聊一聊,对于这所学校,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 但是吉尔已经挤入了我们俩中间,我没机会了。 我们拿出作业卷,一起趴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写了起来。试卷很长,而且很难,幸好吉尔对课本上的这一章很熟悉,好多我和瑞贝卡不知道答案她都懂,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我急着跟瑞贝卡单独谈话,可是,她们俩边写边聊,不时地议论班里的男生,或者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当然,她们说的是什么人,我一个都不知道。 因此,作业也就拖拖拉拉的一直写不完。窗外已经一片黑暗,学习室里的人也快走完了。 终于,吉尔说了声:“再见啦。”她收拾东西,走出门外。 我看向瑞贝卡,“现在可以聊了吧?”我急切地问,“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呢……” 瑞贝卡把作业胡乱塞进书包里。“可以等到明天吗?克里斯?”她说,“我真的得上楼了。” 她不等我回答,就噌地站起身来。 “可是,瑞贝卡……”我手忙脚乱地收起自己的作业,还不小心碰掉了课本。 “嘿,克里斯,我一直想问你,”她说,“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等我抬起头来,瑞贝卡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她又转回来,向我走了几步,来到房间中央。 我听的莫名其妙,我是听错了吗?还是她在开玩笑? 我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我觉得我还没死,”我对她说,“可以肯定,我还活着呢。” 她大为惊讶,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手里的书包也掉在了地上。然后,她向我跑了过来。 其实说是跑并不准确,倒不如说是她一瘸一拐的向我移动。 她拉着我的胳膊,将我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她的指甲狠狠的掐进我的肉里,她的力气太大了,我感觉我的胳膊快要脱臼了。 “喂……你在搞什么?”我叫道。 她没有回答,拉着我到了走廊里。几个孩子抬头看着我们从身边经过,还有一个男生笑了起来。瑞贝卡把我拉到走廊尽头,这儿灯光昏暗,一个人都没有。 她把我一直推到瓷砖墙边。“你还活着?”他低低地哑声问着我,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我点点头。“除非你还有别的发现?”我开玩笑说。 瑞贝卡用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克里斯,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叫道。 我愣愣地回看她,“不知道,怎么了?” “这意味着,这所学校的所有学生当中,只有你和我是活着的!”她低声叫道。 我眨眨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是在开玩笑吗? “你想吓唬我吗?”终于,我嘴巴一咧,笑了,“啊,我明白了,这儿就是这样捉弄新同学的吗?” “你真笨啊,”瑞贝卡摇着头说,“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我又是一连串地眨眼,后背突然冒起了冷风。 “这是一所丧尸学校,克里斯,”瑞贝卡说,“在保护伞学院里的孩子都已经死了,除了你跟我,其他人都是丧尸。” 她呼吸紧促,双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我终于明白了,她是认真的,后背的冷气嗖地一声传遍全身。 她仔细的打量我,看了好半天,又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是活人?” 我点点头。“我……我爸爸妈妈给我报名的时候,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学校,”我结巴着说,“我是说,他们只是在网上查到了这所学校,没有时间亲自来看一看,了解多一点。” 瑞贝卡竖起根指头贴在嘴唇上。“嘘,危险,克里斯,”她小声说,“我们要守住这个秘密。” “啊?危险?”我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我们还活着,”瑞贝卡小声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这不可能啊,”我也压低了声音,“如果他们是死人ーーー或者说,是活死人,怎么能不让他们发现我们两个的不同呢?” 瑞贝卡推了推我的肩膀。“听我说,”她说,“仔细听着,不要太快。” 我迷惑地看着她。“啊?” “动作不要太快,”她又说了一遍,“学丧尸那样走路,偶尔踉跄几下。去教室的时候要走的摇摇晃晃的,时不时还要撞到墙上。上课的时候不要总是举手表现自己,别抢着第一个回答威廉 柏金先生的问题。你得假装自己也是丧尸。” 我看着她,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你是说?我也得假装自己是个丧尸?” 她点点头。 “不,我做不到,”我小声说,“我要从这儿逃出去,现在就走,连东西都不收拾。” 她看着我。“逃跑?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她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 “外面一团漆黑,”我说,“我可以跑出去,谁也看不到我。我跑到高路公路上,然后……” 瑞贝卡摇了摇头。“你没看到外面的乌鸦吗?那些不是普通的乌鸦,克里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它们看守着学校这一片地方呢。没等你跑出十英尺,它们就会示警了,从来没有人能从这儿逃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浑身颤抖。看得出来,她说的全是真的,逃是逃不出去的。“那……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也是个丧尸?”我低声地说。 她又点了点头。“既然我能做到,你也能的,”她说,“要是他们发现我们是活人,会杀死我们的。” 我愣了半天。 “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说道,“你可以证明一下你是活人的证据吗?可以的话,我就相信你。”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当然可以的。”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感觉到了吗?我的手是热的。” “ 那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八章 我匆匆回到自己的宿舍,拿起手机。我的手抖的好凶,抓了三次才把手机拿起来。 手机铃响了三声,爸爸接了电话。“嗨,克里斯,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你……你把我送到丧尸学校里来了!”我脱口而出。 电话另一头半天没声音。 “爸爸?你听到了吗?”我的声音又尖又利,“学校里的孩子全都是丧尸!” 爸爸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是克里斯,”他对妈妈说,“原来我们把他送到丧尸学校里去了。” 我听到他们俩都在笑。 “明天是一定要听我说,拜托!”我急切地说。 “跟你妈妈说吧,”爸爸说,“她特别想你。” 他把电话递了妈妈。“嗨,克里斯,我们刚刚正在说起你呢,真的,我们……” “妈妈,我有危险,”我说,“不是开玩笑的,我有生命危险。” “哦,我和爸爸下个周末就去看你。” “下个周末?” “那天是家长探访日,”她说,“我们星期六早上到,到时候再好好安慰你吧。” “不,不能那时候才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