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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博弈》
第一章
柳王明钻进汽车,一溜烟地离开了清江宾馆,他急着往回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了。三伏天的太阳,还在天上悬着,热浪灼人。司机老余把冷气开到了三档,呼呼直响,车内依然闷热。
“老板,我们去——”老余试探着问。
“我们顺道去云坊县,书记、县长有事要汇报,吃了晚饭再回新阳市。”
“本田雅阁”以120公里时速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柳王明开始感到车里有些凉意,微眯着眼,躺靠在后座,一脚叉进老余的座位下,一脚伸向副驾驶座位下,舒展开全身,显示着车主的霸气。双手十指交叉,垫着后脑勺。
老余从倒车镜中看到他的姿态,知道柳王明又在思考问题,而且一定是重大问题。他知道市长的习惯。
不错,柳王明现在正思考着关乎新阳市未来、关乎自己一生的政治结局的大事。这步棋胜算,他就是“卒”子过了河,还有“戏”。柳王明算过账,如果在这次换届中能顺利拿到市委书记的位子,五年之后,省委、省政府、省人大换届,他完全可以挤进其中一个班子,运气就是再差,任个省政协副主席总是可以的吧!现在省四套班子成员,大多数都是原在市委书记的岗位上工作过的,这是多年来省委安排干部的惯例,只要你当上了地市委书记,又不犯错误,不瞎折腾,再往上爬一格,是十拿九稳。何况新阳在全省的位置仅次于省会,举足轻重。实现这样一个目标,那对于柳王明来说,这一辈子就算是心满意足了,也是祖坟冒清烟了。要知道,柳王明家乡的那个县,还是同治年间出过一个州官,现在在职干部中职务最高的,一个是柳王明,另一个是部队的副师职干部。从任新阳市长的那一天起,柳王明的名字就在老家更大范围传开了,无论熟悉的、陌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说到柳王明三个字,都肃然起敬。柳王明成了长辈教训下辈、父母告诫儿女的口头禅:“不读书,不吃苦,还想过好日子?看看人家柳王明多出息。”柳家的长辈们,甚至在酝酿着要重修柳氏宗谱,以弘扬柳氏祖宗功德,且激励后辈奋发努力,为列祖列宗争光。
柳王明进入省级高官的目标一旦实现, 一定会在家乡那块土地、在家乡父老心中发生更加强烈的震撼。到那时,他柳王明就算是乡里万人仰止的政坛巨星了。现在他要好好对付李树生,明争暗斗,把他挤走。但又要注意策略,甚至帮他说些好话,既促使省委能够提拔调动他,又不至于安排到关键重要岗位。如果对李树生评价过了头,让他进了省委常委班子,那还有柳王明好果子吃吗?赶走他?挤走他?或者捧走他?但这个“度”要切实把握好。他必须重新通盘考虑这两个月零十五天的工作,作一些重要调整。以柳王明对权力的理解和自身目前处境的把握,这次换届中自己能否胜算,犹如生死博斗。一个以毕生精力追逐权力的人,一旦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那无异于摧垮了他的精神支柱,等于给他判了死刑,他也就成了行尸走肉。
再说,如果这步棋失算,柳王明对新阳局势的控制力就会大大下降,他脚下踏着的那些地雷,随时都可能引爆,死无葬身之地就不是危言耸听了。因此,这段时间的工作,对于柳王明太重要了。想到这里,省委林书记在全委会上的讲话,特别是有关地、市委换届的内容又在他耳边响起——“同志们,按照党章的规定,今年十月中旬,全省五个地级市党委要换届选举。这次换届,是在全党认真学习贯彻党的十六大精神的热潮中进行的,是广大党员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有关市委要把它摆上重要议事日程,切实抓紧抓好。省委组织部明天还要召开专门会议进行部署,我这里强调几点:一是要把选举换届工作,作为对党员干部进行民主集中制教育的契机,进一步推进党内民主制度建设;二是要抓住重点。党代会主要有两大任务,一方面要总结好前五年的工作,发现和提炼出一些带规律性的经验教训,在此基础上,规划好未来的发展蓝图。要按照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要求,完善发展思路,动员广大党员朝着既定目标前进。另一方面是要按照‘四化’方针,坚持德才兼备的标准,选配好新的市委班子。要以好的作风选人,选作风好的人。把那些有本事、靠得住的优秀干部选进市委班子。三是各级干部要讲党性、讲大局、讲纪律,服从组织,顾全大局,正确对待个人的进退去留,决不能‘跑官要官’。”
讲到这里,林书记放下手中的讲稿,摘下老花镜,严肃凝重的目光,在大会前排的地市委书记、市长扫过一遍。
“这次换届对大家都是个考验,嗯。伸手要官的坚决不给,跑官的坚决拿下,买官的坚决处理,决不姑息。在这更问题上,省委常委的意见是很明确的,是不是这个态度,老马?”
林书记把目光又转向坐在身边的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
“我完全赞成林书记代表省委讲的意见,中纪委对抓干部人事工作中的腐败现象极为重视,我们也想抓一、两个这方面的典型,以儆效尤。”马书记插话。
“当然,我们不希望因此而处分干部,希望大家做好工作,要保证换届和当前经济工作两不误,这对我们的驾驭能力是个考验,中央提出要提高执政水平,这就是最实际的检验。”
听到这里,柳王明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甚至还觉得有些滑稽。说心里话,林书记讲的那些话,他觉得有价值的就一句:十月份换届。其它的他听过千遍万遍。早已不新鲜了。跑官要官,讲了多少年,跑的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有成效,傻瓜才上当。为什么有人跑、有人要?就是有人给!为什么有人买?就是有人卖,有市场。现在的换届选举,什么花样没有。
柳王明注意到,近几周来,省报第四版几乎让各地市包下来了,今天你专版,明天我专版,后天他专访,市委书记、市长轮流亮相。有的书记、市长,几个鸡爪子样的字,竟冠上“题词”、“书法”之名。甚至挂上某某书画家协会副理事长、副秘书长、理事之类,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什么宣传大好形势,招商引资,宣传开发区——,通通见鬼去吧,背后的把戏三岁小孩都懂。拉选票,树政绩,目标都是朝换届来的,甚至盯上了明年省里几套班子换届,造舆论、争位子。
柳王明虽说高中还差三个月毕业,但混迹政界也是三十年了,瞒得过他的眼睛?他才不傻冒气呐。
今天立秋,掐头去尾,离市委新班子到位,仅仅六十七天的时间,紧得不能再紧了,他必须分秒必争,精心谋划,围绕着换届,围绕着那个市委书记的位子,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奋力一搏。走着瞧吧,他要构思了一幕话剧,在新阳换届前隆重推出。
对,明天就开始。
“哥们,开快点,人家书记、县长还在等呐。”
想到这,柳王明睁大眼睛,直起腰,随着汽车的起伏不停地晃动着脑袋。老余知道,柳市长思考的问题已经有了头绪。柳王明的习惯,一高兴,就叫他“哥们”。有时在一些会议上作报告插话时,也来一句“哥们”。
汽车在飞奔,路边的景色从车窗两边“唰唰”掠过,天空湛蓝,随意飘荡着几缕白云,路面窜起了腾腾烈焰。今天是入秋的第一天,气温高达四十一度。远处的大片水田,就象一块破碎在地面的镜子一样,在强烈的阳光下映出刺眼的反光。三三两两的农民,弯腰栽插秧苗,随着他们手起手落,身影的挪动,稻田一片片绿色慢慢在蓝天下延伸扩展。
柳王明由远而近注视着他们,陷入了沉思:农民挥汗如雨,在播种着希望,能收获到期望的果实吗?如果管理跟不上,如果灾害得不到有效控制,如果遇上了水涝旱灾,种下的希望瞬间就会破灭。是啊,云云众生,机关算尽,人人都时刻在播种着各种希望,有收获硕果的,也有等来绝望的,有种瓜得豆的,也有插柳成荫的。农民期待收获,商人渴望利润,投资祈求回报,当官惦着提拔,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柳王明正在洒播“书记”的种子,会是个什么收成呢?他提醒自己,必须全力以赴,播种、管理、耕耘一齐跟上去,获得自己期望的果实。
高速公路边上的路牌提醒司机,眼前离云坊县“出口”还有两公里,老余放慢了车速,不一会就到了云坊收费站。紧挨着“出口”停着一列车队,映入柳王明的眼帘,一辆公安用桑塔那,两辆红旗,还有一辆桑塔那2000,一字排开在收费站前,车边高矮不齐列队站着一溜人马,在热腾腾的沥青路边,一个个摇着折扇却满头大汗。
这幅图画,叫柳王明心头掠过一丝鄙视的微笑。这个李宜德,是县委书记中同市委书记李树生抱得最紧的,柳王明来云坊检查工作不下十次,还从来没有如此隆重接待过柳王明,这小子肯定‘嗅’到什么味道。
柳王明的汽车在几乎是在李宜德面前停下,李宜德迅速伸出手,麻利地拉开车门,一只手伸过去握住柳王明刚刚抬起来的手,满脸微笑,“柳市长,一路辛苦。到底是说话算数,证明你一直惦记着我们云坊。今天我和朱县长及三位副书记都在这里恭候。”
“我柳王明没有很大的本事,但说话算数,敢做敢为,不像有的人。”柳王明边同一行人握手,边发表着宏论。那个“有的人”李宜德心里明白是谁。不便插嘴,只好向柳王明逐一介绍他的随行人员。
“这是市委上个月派来的吴副书记,七一年生的。年轻啊,我们感谢柳市长对云坊班子建设的关心。”
干部管理,班子建设是市委的职能,李宜德和柳王明心里都是清楚明白的。李宜德为了搏取柳王明的欢心,特别强调要感谢柳王明的关心。柳王明也知道李宜德的用心良苦,但当着众人的面,让大家知道他柳王明在市委用干部问题上的分量,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所以,他并没99lib?有去制止李宜德的吹捧。
“哦,哦,学数量经济的硕士研究生,名字我知道,我是带头举了手的,只是人对不上号。”
吴副书记一脸感激。
“这是县长助理、县财政局长。”
“好,好。”
“这就是你要找的张力维同志,在县城建局办公室工作,小伙子清华大学毕业,本科学的是工民建,研究生学城市规划管理的。”
“哦,很年轻嘛,从你的文章看,很有功底。新阳市加快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缺的就是熟悉现代城市管理的人才。”
叫张力维的小伙子既不点头,也没摇头,淡淡一笑。
“这样吧,市长,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吃饭,然后再汇报工作,怎样?”
“行,上车吧。”
“把小伙子带上,一起吃饭。”柳王明特意交待李宜德。
一行人各就各位,警车开道,一溜车队,一股尘埃,洒向县城。
县委招待所离县城很近,但闹中有静。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属于那种“前有照,后有靠”的衙门所在地。主楼坐落在一块足有近十亩的平地,主楼后有四五个小山头,每个小山头都盖了一栋小楼,小楼内吃、住、玩,设施齐全。虽然外墙瓷砖斑驳脱落,但还可见昔日的繁荣和辉煌。
云坊县城离省会很近,省里领导来得多,调研、考察、视察的。在职的,退、离休的,忙里偷闲的,忙中添乱的,有思想问题的,同老婆沤气的,都到这里住住。一是有人陪,二是吃喝有人伺候,三是这里离家也近,算是省城的郊区。有个急事什么的,几十分钟就到家了。
别看领导们开会坐在一起,从电视里画面上看到的是亲亲热热,有说有笑。一到这里,则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各干各的,各住各的,各吃各的。且都要交待服务人员,不要告诉这里住着谁。如果服务人员不懂规矩,泄漏“天机”,马上就会有各种理由叫你第二天卷铺盖走人。
柳王明到云坊县,很少住这里。如果县里安排在这里,他会让秘书通知县里换地方,理由是“这里太浪费”。心里的想法是不愿在这里碰上那些省里来的、对柳王明仕途又无关紧要的头头脑脑。柳王明来县里视察,就应当是至尊至高,不能再有排在他前面的人。如果在这里碰上比他职务高的,大家都围着他转,那我柳王明还算什么?
“今天这里住什么人没有?”柳王明下车后问李宜德。
“省政协一位老副主席在四号楼休息,已经半个月了。今天我派办公室主任陪他到一个乡钓鱼去了,明天再回。”李宜德知道柳王明问的人指的是什么。
“老同志要安排好,他们为我们的工作打下了基础,为革命作过贡献,退下来更要关心他们。‘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哪,谁都有个年老退休的时候,我们在位的这些人要关心他们才对。”柳王明这番话的语速很慢,还特意转过脸对着身后的人,给他们表现富于人情味的菩萨心肠。
“晚上好,欢迎光临。”一号宴会厅灯火通明,七八个小姐身着旗袍,挂着欢迎缎带,齐声弯腰致礼。
柳王明一行落座。呼呼啦啦两桌。杯盘碗盏,上菜斟酒,宴会开始。李宜德站起来,举着酒杯:“同志们,今天非常荣幸,柳市长刚刚开完省委全委会,马不停蹄赶往云坊,晚上还要听取县委工作汇报,着手解决我们反映多年的财政分成比例问题。这是对我县四十多万人民的关心,我代表县四套班子表示感谢,并以这杯酒,为柳市长工作顺利、步步高升干杯。”
大家轮番同市长碰杯,个个仰着脖子,杯杯见底。
“柳市长,县里的同志见你不容易,更难得有机会和你一道用餐,你也说几句吧,给大家鼓励鼓励?”李宜德边为柳王明夹菜,边凑近柳王明的耳朵说。
“我当然要说说。哥们,你们都看见了,我还没动筷子,李书记的手就伸进了我的口袋掏钱,知道吗?这是‘鸿门宴’,不好吃啊。不过话是这么说,我还得表扬你们,证明你们书记、县长动脑子,抓住了机遇。这次省委全会,集中研究了推进工业化,加快城市化,放权让利,搞活县域经济的问题。省政府准备就现行财政体制作些调整,主要是向县级倾斜。这是重要的利益关系调整,市长也不好当啊,按照你们写的报告,我得减收三千八百五十万。谁来弥补这个窟窿?我也要大家理解呀。来,为理解干杯!”
接下来是大家轮番把盏,分别恭谦地走到柳王明面前,双手护着酒杯,说着各种理由,劝柳王明进酒,他都微笑着,稍稍抿一小口,算是意思、意思。
他今晚的感觉挺好,在云坊县找到了“一市之长”的感觉,找到了权力和职位的威严,找到了“一方主宰”的畅快。在新阳,我柳王明就是最高行政长官,就是“一把手”,就应当有绝对权威。感觉好,心情也忒好,最让他感到得意的,是李宜德突然身体缺“钙”,全身的骨头好象让人剔掉了一样。过去面对他的李宜德,常常是金丝眼镜片后的余光看看他,简直就没有正眼瞧过柳王明。他曾牙根咬得“吱嘎”响: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李宜德!当然,李宜德今天的表现,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宿怨,更不能说明李宜德从李树生的旗下投向柳王明的怀抱。“收拾”李宜德的既定目标始终没变。不时不报,日子未到。柳王明是个干大事的人,对于敌人,他要斩草除根,绝对不留后患。在部队当兵的时候,他对军队在战场上优待俘虏,缴枪不杀的观点不以为然,常常和战友辩得面红耳赤。但在眼下,他只能面带笑容地同李宜德客套。尽管感觉很“酸”,很别扭,但必须这样做。
哼!权力,包括预期的权力,真神奇。柳王明心里想。
“柳市长,云坊的工作全靠你支持,同时也表达对你能力和为人的敬佩,这杯酒我单敬你,希望你给面子,干了!”
“你李宜德是个有水平的人嘛,在新阳谁干事该心里有数,凭你这话,我干了!”
这番对话,双方都经过认真斟酌,且有板有眼。“云坊的工作全靠你支持”这个“全”中有话,而且对我的为人和能力佩服,这说明他对“谁”不佩服啰。柳王明说“谁干事谁不干事”,指的是谁,李宜德当然听得懂。
“柳市长,我很激动,得敬你一杯酒。”吴副书记走到柳王明跟前。
“你是研究生,什么都要研究个来龙去脉,凭什么敬我的酒哇?”
“柳市长,你日理万机,掌管着全市六百多万人口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运筹纬屋,决胜千里。像我这样的干部,全市少说也有千吧人。你能记住我的名字,还能说出我的情况,你说我能不感动吗。”
“小吴哇,说实话,我对年轻干部,特别是你们这些高学历的年轻人寄予厚望。你们说,新阳的未来靠谁,不就是你们吗?对不对。我们这些人,还干两届不就得退下来?”
柳王明一副长者风范,让大家敬佩得频频点头。
“后生可畏,这酒我干了。”柳王明一饮而尽。
“吴书记,我建议你再敬柳市长一杯。你想想,你能进入市长的视线,一定前途无量。”酒席气氛已进入高潮,坐在柳王明左边的县长朱春平说话了。
“对对,对,再来一杯。”大家起哄。
酒,真是个好东西,谁缠上了都没脾气。几杯酒下肚,脑子活络了,舌头灵活了,平时不说话的,端起酒杯话就多了,平时见了领导胆怯的,把这东西到进了肚子,胆子立刻发胀。今天大家趁着柳王明高兴,说着各种好话,轮番把盏,劝柳王明进酒。
朱县长说,“管家三年狗都嫌。”“嫌”来“嫌”去,都是两个钱闹的。财政的钱是老祖宗的卵子,个个都有血缘关系,个个都嫌县长吝惜。案头上一大叠“经费申请报告”,每一张都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每一张都不可能全部满足,结果是每一张“报告”背后的人都会有意见。所以,柳市长解决县里财政困难,不光是对云坊人民的关心,也是在关心我个人哪!朱县长的话情真意切,感染了在座的人。
“直接受益的当然是我,我更应该敬柳市长。”县长助理、财政局长说。
“哥们,你们敬了不少啦,我也得敬杯酒,一来云坊这两年的工作搞得不错,我对你们书记、县长的工作很满意。你们两配合得很好,这叫‘团结出生产力’。新阳也是这样,没有我和李书记的密切配合,能有今天这个局面?”
一桌人洗耳恭听。
“共事就得这样,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在一起共事很难得,这次地市选举换届,省委规定,连续任过两届的主要领导要交流。看看,共事再长也不过十年吧。”柳王明接着说。“二来祝云坊发展的更快些,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尽量解决的。来,干杯。”
吵吵闹闹,两个小时过去了,气氛热烈,大家兴致勃勃。只有坐在柳王明对面的张力维不卑不亢。说实在的,在座的人,他是第一次面见柳王明,但没有一个比他更了解柳王明的。
饭后,本来安排了汇报工作,实际是大家坐在会议室吃些水果,由县长助理代表县政府向柳王明汇报,陈述降低上交市财政比例的理由,县政府认为,按县财政总收入百分之二十八上交市财政的比例太高,县里压力太大,务必请柳市长考虑降低上交比例。理由很充分:一是这个比例是十年前定的,当时县财政总量小,才两千多万,上交的总数也少。现在总量两亿多,一年分走五千多万,心理上很难接受。二是市财政已今非昔比,比十年前翻了三番。也不在乎县里少交二、三千万。三是同其它县比较,云坊县财政收入总量看起来不小,但可用财力比例很低。上交比例下调后,县里用这笔钱投在城市建设上,改造城市基础设施,提升县城的品位。这里离省城近,把县城建得好点,有利于树立新阳的形象,也等于是花钱帮市里办事。四是全市已经有几个县财政收入规模超过了云坊县,市里并没有要他们上交一个“子”,显得不平衡,县里各个方面反映很强烈,县委、政府感到不好做工作。
“不必再说理由了。这是个反映了七年的问题,历经三任市长,我下决心帮你们解决。你们正式向市政府写报告,我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研究决定,这个‘形式’是要走的。”柳王明表态了。
“柳市长,公安局周局长有急事找你。”
司机老余推门进来,捧着手机,送给柳王明。
“嗯,是。说,嗯,嗯,——。”柳王明轻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99lib.。电话那边急促的话语,在场的人虽然听不明白,但都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气氛突然肃穆起来。
“行,我看这样,你现在就是总指挥,全权负责现场抢救,我马上回市里。死伤情况不能随便上报,要十分慎重,留有余地。其他我会马上做出安排。等会儿市政府黄秘书长会同你联系,就这样。”
柳王明接完电话,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了。
“老余,你让黄秘书长立即来电话给我。”
“哥们,这事我看就这样了吧,我还有事,得马上赶回市里”柳王明对着李宜德一行人说。
大家见柳王明站起来了,又有急事在等着他。一脸感激,千恩万谢,有的感谢市长帮助解决了期盼多年的困难的,有的嘱咐市长要注意身体的,有的劝老余晚上要开慢些,安全第一。大家簇拥着把他送到车前。柳王明同大家握手告别。
“我和县长送你到高速公路口。”李宜德说。
“不必了吧。”
有人恭谦地拉开车门,右手背顶在车门框上,等柳王明坐好再关上门。大家一起挥手同柳再见。
柳王明关闭了车窗,汽车启动了。
第二章
李宜德送走了柳王明,感到有些疲惫。他今天是耐着性子同柳王明周旋。的确,像柳王明感觉的那样,他今天是破例高规格接待了他。说实话,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可有什么办法呢?大丈夫能屈能伸。最近社会上的各种传闻,不能不叫李宜德注意。汇总各方面的信息,柳王明的政治行情看涨,柳王明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位首长地位日益显赫,常常出现在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的显著版面。柳王明常常在各种场合渲染和首长间的各种故事。虽然谁也弄不清真假,可这种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社会太复杂,如果真是柳王明宣传的那样,李树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今晚这顿饭,柳王明至少传递了这样几个信息,一是李树生在换届时可能难以留任新阳市委书记,省委对他柳王明看法不错,新的市委书记非他莫属。二是表明他这几年的政绩不错,这是为即将开始的换届考察作前期准备,给县里的同志打招呼。三是想说明我柳王明待你们云坊县不薄,柳王明来新阳几年了,为财政分成问题,李宜德向他汇报不下十次,每次都没给过好脸。选择这个的时候主动来解决,显然是想用财政分成的钱来买选票。四是联络感情,争取县里的主要领导,又敲打李宜德。告诉你们,新阳的天下是我柳王明的。李宜德心里有数,他看得明白。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地方政治生活中,“民主”还很新鲜,“人治”才是轻车熟路。这“人治”就是一把手“治”,除了“一把手”可以是个人格健全、有思想有主见的人外,其他都只能是个性缺失、只起陪衬作用的人。你可以有脑袋,但你绝不能有思想,你可以掌握真理,但你千万不能坚持,你可以有能力,但千万不能让人感觉你能力超过了上级。你在政界混,就得要同“一把手”处理好关系。李宜德在领导岗位也混了近三十年,还没见过哪个同“一把手”搞得紧张的人有好果子吃。今天之所以如此隆重接待柳王明,自己如此当孙子,也是想调整一下关系,不把99lib?后路堵死。万一柳王明真的当上了新阳市委书记,李宜德该怎么办?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抓紧时间,尽可能调整一下关系。
李宜德也明白,这种处理也是极有风险的,如果市委李树生书记知道了,自己就成了风箱中的老鼠,里外不是人。现在是信息社会,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现在的干部,对领导之间的龌龊简直是苍蝇逐臭一样兴奋。通过出卖别人,打个小报告,换掉那张“旧船票”,依附上自己想结交的新权贵,踏着同胞的鲜血,朝着瞄准的官位前进,真是大有人在。他从头到尾把今天接待柳王明的过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出格和过分的细节。想到这里,李宜德背上掠过一丝凉意。不行,他得争取主动。对,晚上就去找李树生,把柳王明今晚的活动向他汇报。这样,无论从书记还是从朋友的角度,都对得起李树生。回到住处后约半个小时,李宜德拨通了县长朱春平的电话。
“春平吗,我李宜德。”
“哦,李书记,今天我们为云坊人民办了一件大事。还是你安排得细致周到。要不,很难有这样的效果。”显然,朱春平还沉浸在兴奋之中。
“这不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吗?我看还是你账算得好,能说服人。几点理由,无可辩驳,令人心服口服。再说柳市长今天心情也很好。”
“唉呀,李书记客气。我老朱你知道,原则问题从来不含糊。政府的工作始终在县委的领导下进行,云坊取得一切成就都是你李书记领导的结果。我哪敢邀功?”
朱春平去年调任云坊县长,此前是一个县的副书记。对李宜德表面还比较尊重。但依李宜德的观察,这决不是盏“省油灯”,不过时候不到而已。
“我的意见是这样,柳市长既然原则同意,我们应当打铁趁热,赶快以政府的名义写报告,送上去。县政府要安排专人跑这件事。这可是一件大事,你想,三千八百万,可是我们全年财政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五还多,得花多大精力才能收到?我们把功夫花在市政府常务会成员身上,这等于每年多收了三千多万。你说呢?柳市长说下个月上旬要开政府常务会,我们要争取列上议题。”
“你放心,李书记,我会全力以赴抓这件事,盯着不放。我建议,最好你能出面,分别同其他几位副市长打个电话,事先做做工作,也表示了对他们尊重,省得常务会上出意外。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请你斟酌。就是我们写报告是以政府的名义还是以县委、县政府两家的名义好?我听市里一些同志说,现在到市委、市政府汇报工作都很有讲究,大家都非常小心,无论什么事都两边照顾到,——”
老朱后边的话没有说出嘴,但李宜德听得明白。不过他提醒的两个事都是有道理的,但以他对柳王明的了解,那是绝对不能干的。这正好与柳王明今天来云坊的意图相悖。如果找了其他副市长,或报告市委,柳王明算是白来,“大礼包”就算不上是他柳王明送的了。但这话不能给朱春明说白。
“我看这样吧,让政府分管的同志先跑跑再说,如果需要出面,我们再商量。至于市委那边,下次我见到李书记再当面汇报,你看怎样。”
“行,按你的指示办,明天上班我就安排。”
“春平啊,晚上我要回去一下,我爱人不太舒服,回去看看。明天的水利工作会你先开,你多讲讲,我最后强调几句。”
“唉呀,嫂子不舒服你咋不早说,干紧走!要不要叫办公室去个人,帮助照顾嫂子?”
“不必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会。”
朱春明灵机一动,叫来了他的秘书,面授机宜:“你去趟省城,李书记家属病了。他严格要求,不想惊动机关干部。你打个车,跟在后面,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去医院,你就说来省城办事,顺便到书记家看看,碰上了。如果他去其它地方,你就记住那个地方,回来告诉我,明白了吗。”
秘书是朱春平从外县带来的,机灵,会写,靠得住。一直留在身边。
柳王明坐上汽车,市政府秘书长黄世槐的电话就过来了。
“老黄,你接到报告了吗?陵溪县今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从县城开往清水乡的一辆客车翻了,有人员伤亡。”
“我刚刚看到了省政府发来的明传电报,上面有候省长的批示,正准备给你报告。”
“候省长就有批示啦?情况怎么报出去的?”柳王明有些吃惊。
“是候省长在省公安厅《特供信息》上批的。”
“快说,候省长是怎么批的?”
“我念给你听,‘陵溪县的交通事故,已造成15人死亡,触目惊心。是我省三季度以来最大的恶性安全事故。请新阳市政府火速组织力量,帮助陵溪县政府处理好善后。要想尽一切办法抢救伤员,尽最大可能减少死亡人数。同时组织强有力的调查组,尽快查明原因,分清责任,依法处理。并?99lib?举一反三,抓好当前安全生产。处理结果尽快向省政府报告。’就这些。”
“哦——,我不是给周崇傀说过吗,叫他不要急于上报死亡人数吗?这信息是哪里出去的?”
“是县公安局信息报省厅的。”
“你查查,是谁让报的?”
“柳市长,现在去查这事怕不合适。省公安厅有规定,交通事故一次性死亡三人以上的,要在二两小时内上报省厅。”黄世槐的直率让柳王明心里很堵,血液从胸腔往头上涌,眉宇间凝成了一个结。但又不便发作。这要在平时,柳王明会骂得他狗血喷头,简直是笑话!我柳王明还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还要你来教我当市长?可眼下,没这个功夫,也不合时宜。黄树槐的账有时间算。
“有这规定?”他强压住怒火,尽量以更平和的语气问。
“有。”
柳王明现在感到事情闹大了。他示意老余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继续给黄世槐通话。
“你现在抓紧给我办几件事,一是找到卫生局长让他立即组织医疗救护队、救护车,带足药品,赶往出事地点,抢救伤员,具体要求让他直接和在现场指挥的市公安局长周崇傀联系。二是责成县委、县政府组织力量,做好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保险公司要赶快进行理赔,从息事宁人的角度出发,从优理赔。这些处理完后,你同魏副市长一起赶往出事现场,你们到后给我电话。”
“柳市长,要不要以市政府的名义再向省政府报告?”
“那还用说!但不能只报发生了交通事故,要根据省长的批示,报告我们处理事故的行动情况,把刚才我说的几条写进去。”
柳王明还告诉黄世槐,要公安局安排好现场警戒,所有同抢救无关人员,特别是记者不得进入现场。任何人不得接受记者采访,谁不听处分谁。柳王明还交待:调查组、抢救工作组都要有县里的同志参加,死者的善后工作、家属的安抚、保险公司理赔,都以县里为主。
关了电话后,柳王明仰靠在座位上,两眼怔怔的看了一会车顶。他感到车里有些闷。
老余看着他的神态有些不知所措。
溪我听说你到了云坊,陵武的警车挥着手:“你们在前面带路,慢点,注意安全。”
“我们在这休息几分钟。”
“好,好。”
他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涌进来。柳王明走进闷热的夜幕,沿着高速路护栏来回漫步,汗水立即从身上的每一根毛管沁透出来。此刻心中的烦闷,远比夏夜的闷热要严重得多。
“老板,黄秘书长的电话。”
“柳市长,柳市长吗?我老黄。”老余听到手机里传出急促的声音。
“嗯,你说。”
“省政府刚才又发来了明传,国务院领导对陵溪县交通事故有个重要批示。你到了什么位置?”
“国务院领导有批示?”
“对,我念给你听听吧?”
“你念。”
国务院领导批示,文字虽然不长,但字字矶珠,掷地有声。
“老余,调头,我们往陵溪县。”
“老板,高速路上不能调头,我们只能找个最近的路口先下再上。”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走!”
云坊至陵溪县一百多公里路程,还有近六十公里的县乡公路。经过一个小时的高速,柳王明到达往陵溪县“出口”。收费站一辆警车闪着避让灯停在路边,车边站着三个公安交通民警,朝柳王明的本田车敬礼。柳王明按下玻璃窗,朦胧中看见市公安局副局长田文革带着两个警察站在夜幕中。
“报告柳市长,公安局副局长田文革,奉命护送市长前往陵溪交通肇事地点。”
“哦,是小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陵溪?来来来,上我的车。”
柳王明一把推开车门,田文革带着一股热浪和汗味卷进汽车。
又从车窗伸出脑袋,对前面的警车挥着手:“你们在前面带路,慢点,安全第一呵!”这时才缓过劲来回柳王明的话。
“我听说你到了云坊,陵溪发生这么大的事故,99lib?以你的事业心、责任心,必到现场无疑。去陵溪的路不好走,所以我就带了两个交警赶过来等候,陪同你去陵溪。”
柳王明心底潮起一股热浪,驱散了堵在心口的阴霾。他感激地用手拍拍田文革的肩头,什么也没说。的确,田文革这马屁拍得适时、到位,极富有感情色彩,你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熔化,何况柳王明是血肉之躯,身心疲惫,夜深人静,重大事故,从省领导一直到国务院领导都作了批示,作为一市之长,精神上的压力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内心是极为孤独的。而这一切,一个年轻的部下竟然洞悉其中,并伸出热情之手帮自己一把。无论能起多大作用,柳王明都是感激的。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身边需要更多这样的干部。党性,在讲台上要讲。人和人之间,还是要讲义气,也要讲利益。反正柳王明是这样看的。当年毛主席组织农民兄弟扯旗造反,打土豪,分田地。不也是哥们义气加利益吗?杀富济贫不就是打抱不平、讲义气吗?如果只打土豪,不分田地。就不会再有人跟着他老人家打土豪了。田文革之所以如此像个贴心棉袄,不就是那次在他当副局长的问题上力排众议,否定了他嫖娼的事,把他提到了副局长的岗位上。所以才有如此的忠心耿耿。
“哥们,我果然没看错。你看,这么好的一个干部,差点就这么被个别人在政治上判了死刑,多么可怕。”
“柳市长,小田这辈子不会忘记你。只要你用得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王明清楚地记得,在酝酿公安局副局长人选时,组织部准备拿出两个人选,一个是纪检组长兼机关党委副书记,另一个是李树生的老乡,预审科长,五十有一。市委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刘茂盛,在书记碰头会前给柳王明通气,说李树生想把老乡提为公安局副局长。这个人,论工作能力是可以的,人也还算正派,在正科级岗位干了十一年。如果不是同李树生的关系,那个预审科长提为副局长也无可厚非。田文革通过当时的省公安厅警卫局长郭卫东要柳王明帮忙。郭卫东是柳王明是同一个车皮拉到部队的战友,一个连队不说,还睡上下铺。郭卫东现在又是省委林书记的随从,是可以随时在林书记耳边说悄悄话的,地市委书记,专员市长,林书记能否接见,什么时间接见,郭卫东和林书记秘书说了算。撇开战友这层关系,柳王明也得紧紧抓住郭卫东这根线。所以,刘茂盛把李树生的意图告诉柳王明后,柳王明要他坚决顶住。
“老刘哇,这事你可不能马虎,公安局长这个角色太重要了,公安局是我们的刀把子,要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没有这一手,今后你这个市长就难当了。无论如何,你要想办法让组织部把田文革提出来,保证田文革上。”
“柳市长,让组织部提出田文革来恐怕难,组织部考察过,说田文革有点情况,有人揭发他嫖娼。”
“什么?嫖娼?”柳王明愣了一会说:“你这样,把组织部考察材料调出来我看看,无论如何,至少得争取把他拿到书记办公会上讨论。”
“我会尽力而为,可我很难哪!你知道,周建明那个人一头栽在李树生怀里,我的话他根本不买账。”
“老刘,难是暂时的,李树生走后,我们再跟周建明算总账!你先别急。”
“你小子,这事还真弄得很玄,开书记碰头会的头天晚上,我是仔细推敲了组织部写的考察材料,看到了一些旁证,事实不能说不清楚,我出了一身汗。最后还是让我找到了破绽,所有材料你都没签字。”
“本来就不存在,我当然不签字。”
“算你有种,说说,事实到底怎样?”
柳王明对田文革再了解不过,嫖娼对他来说绝不会有半冤枉。他是生在六十年代末,成长在改革开放之初的一代人。毛泽东时代的意识形态,在他们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改革开放大潮,使他们印象最深的是花花绿绿。田文革读书不多,脑子却很灵,好交朋友,讲义气。属于那种“七两八两不醉,三宿四宿不睡,五个六个不累”的主。当了五年的治安科长,职业的原因,红道黑道都熟。往大街上一站,谁是“扒手”,谁是“妓”,他一瞧就准。你说他同黑道打得火热,他说正在做“特情”工作。你说他为什么十点多上班,他说昨晚忙到凌晨三点。属于那种也可重用,也可判刑的货色。所谓“刑警队刑警队,本来就是黑社会,赶走了嫖客自己睡。”哪个按摩室最近招了还未破身的姑娘,哪个酒店飞来了一群靓妹,老板自然不敢不先“孝敬”他们。否则,今天检查治安,明天检查消防,后天抽查“暂住证”,弄得你鸡飞狗跳,别说是做生易,你想过日子都不得安宁。而且你还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那天“蒙娜丽莎”洗浴中心老板找他,说刚飞来了两个乡下妹子,挺俊,雅稚未脱,让她们陪田哥喝喝酒,唱唱歌。他脱了警服就去了。两丫头还真不错,甜甜的,不太吱声,忒纯朴。帮他倒酒,但自己不喝。酒过三两,田文革手就没“规矩”了,时不时碰着姑娘的胸脯,忽而掐一把姑娘的大腿。其中一个女孩显得不知所措,脸红红的。田文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插在她裤袋里,顺便在她两腿之间摸了一把,叫她回去休息。名叫佳佳的姑娘,显得大方一些,他把佳佳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三下两下,佳佳就挺不住了,倒在他的怀里,一只浑圆的胳膊绕在他的脖子上。
“多大了,佳佳?”田文革问。
“不告诉你,猜猜。”佳佳迷着媚眼。
“二十二,对吧?”
“吓死我啦,我有那么老吗?”她故作吃惊地看着他。
“那多少,十九,不错吧。”
“我们老板说,今天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一定要陪好你。你满意他会给我奖励。你不满意我们‘蒙娜丽莎’就完了,我也完了。”
“是吗?”
“你一定是个大人物吧?肯定是管我们老板的吧?”
“你也猜猜。”
田文革搂住佳佳的腰,手掌在佳佳背上臀部来回抚摸。舌尖轻轻的在佳佳的嘴唇、脸上、眼框上摩挲。佳佳勾住田文革脖子的手,突然触到了他上衣袋的名片,她好奇地用指头夹了一张,趁他不注意塞进了自己衣袋。一会,佳佳终于挡不住田文革的抚摸,身子软软的。田文革的手,伸进了佳佳裤裆,一巴掌扣住了她两腿之间的那个地方,湿漉漉的已经湿了内裤一片。佳佳已经闭上了眼,微张着嘴,不时地扭动着身体,轻轻地呻吟。田文革也欲火腾腾,那东西早就不听话了,硬硬地顶在佳佳的屁股上,他熬不住了。这时,他记起了老板给他开了房间。
“佳佳,走,咱们去房间。”田文革搂着沉醉在“性福”中的佳佳。
田文革把佳佳带到客房部三楼顶头的一个房间,两人甚至来不及洗洗身子,他就迫不及待地剥光了佳佳的衣服,佳佳双手捂着脸,光着身子仰躺在床上,丰满的胴体,散发着强烈的青春诱惑,颤巍巍的乳房,下身稀疏的体毛,似乎已经透着湿润的热气。田文革三下两下扯去了衣裤,眼睛冒着欲火,双手扒开佳佳的两腿,饿狼似的扑了上去,佳佳“唉唷”了一声。田文革用全身的力气,尽情地发挥着他对付女人的功夫,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使佳佳不停地呻吟着,挣扎着。
正当他们欲仙欲死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短信息声。田文革从仙境惊醒,看了信息,脸色变了,并且以军人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拉开了房门,对着佳佳大叫一声,“老实交待,那男的哪去啦?”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已经冲进来四个警察。大家看看田科长,都感到吃惊。
“把这个带走,那男的跑了。”田文革对进来的警察说。佳佳光着身子,本能地扯过床单,双手搂抱两腿,缩成一团,全身不停地颤抖起来。眼前的一切竟然这样戏剧性。一分钟之前,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温顺得像一只发情的“公猫”,有滋有味舔着她的下身。转眼间成了一只狼,像要一口把她撕碎。她恨不得地下撕开一条缝,立即钻进去。
事情虽然过去了几年了,田文革想起来还有些尴尬。现在市长问起这事,他只好说“这事绝对不存在,我的教训是不该单抢匹马去抓嫖娼。这是个教训,今后要注意。”
“对,老弟,吃一堑,长一智。当领导可不能光凭勇敢,要讲策略。要注意总结,好好干几年,你还年轻,前程无量。”
“全靠市长关心。”田文革一脸感激。
“那个老周五十多了吧?”柳王明若有所思地问。
“五十六、七了。”
“你努点力,这个公安局长位子迟早还不是你的?”
汽车过了陵溪县城,路标显示到达出事现场的清水乡还有二十公里。
第三章
新阳市委书记李树生,是个学者型的领导干部。五十多岁。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北大经济系的高材生,后又考取人民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宏观经济。他的毕业论文《论我国区域生产力布局》,在经济理论界引起过轰动,他的研究成果吸收国家“七五计划”中。毕业后,本来分配到国家计委宏观经济研究所工作。老李上大学前是公社“三结合”干部,从事农村经济管理。他是个孤儿,从小失去父母,是婶婶把他拉扯大的。长大之后,李树生把对父母全部爱,倾注在婶婶身上。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硬是做通了爱人的工作,让她辞去了民办教师的工作,回家种田,侍侯婶婶。研究生毕业后,把分配在北京的工作介绍信揣在兜里,找到组织,好说歹说,回到了家乡。但省计委还是把他截留了。由于他的经济理论功底以及对社会底层的切身感受,对全省经济社会发展有着独到的见解,参与编制了全省几个五年计划。工作干得很出色,只用了十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从科员到省计委主任的任职经历。九十年代后期,地理位置在全省最好,区域优势最为明显的新阳市,经济社会发展各项指标排在全省迅速下滑,直至倒数第二,省委?99lib?调整了市委主要领导,把李树生放到了新阳市委书记的岗位上。说实话,如何把新阳的经济搞上去,李树生来有足够的信心。他在省计委主任的岗位上干过多年,全省八个地市,各地的经济优势,产业结构,如何确立发展战略,扬长避短。他心里有本帐。所以,他来新阳,并没有花更多的精力在经济工作上。不过调整了原来的发展战略,重新规划了产业布局,同时运用两手筹措发展资金。一是招商引资,二是经营城市,搞资本运作。很快使新阳的经济出现了新的发展势头。到李树生任职的第四年,新阳的经济社会发展进入了全省的先进行列,发展速度仅次于省会城市。
让李树生最头痛的是新阳人事关系复杂。
新阳的地理位置好,气候、山水风光有独特优势,形成了一个很独特的人居环境。研究发现,新阳的女人是全省水色最好的。肤色白皙、滋润,且性格温柔。据说这都同新阳的气候和水质有关。所以,在这里住过了一段时间的人,都不太愿意离开。因此,新阳的干部常常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中自我循环。调不出、派不进,曾是省里组织人事部门一个很头痛的问题。纵使是提拔调到外地工作,也把家留在新阳。因此,在新阳的干部人事工作中,难免盘根错节,明礁暗涌。就是闯荡江湖的老艄公,稍不注意,也照样会翻船落水。李树生来新阳不久,就因调整市长的人选惹了一身“腥”。
原市政府钱市长是个从动力机厂厂长岗位上调来的,在厂长岗位上干得很出色,把一个靠翻砂铸铁生产农用水泵的小厂,盘成了一个生产数控车床,百分之七十的产品出口,年税利近六千万元的大型企业。事业心极强,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作为回报和对他工作成绩的肯定,省委调他任新阳市长。下乡、下厂,工业、农业,引资招商,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但缺乏从政经验,工作抓不住重点,政府工作运行不顺畅。两年后调整了他的岗位,改任市政协主席,还兼了两年的市委副书记。老钱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李树生是有意见的。新阳近几年的变化是我这个市长用身上二十多斤肉换来的,不是我跑上窜下,你李树生一个人三头六臂也不成。结果是新阳的工作上去了,市长却下来了,什么意思。他责怪李树生容不得人。社会上反响也不小。老钱是土生土长的新阳人,兄弟姐妹七个,亲上加亲,朋友同学,能跟他扯上亲友关系的县处级干部就有二十来个。这批人兴风作浪,在全市社会上很快形成了一个“李树生排挤钱”的舆论,认为省委调整钱的岗位,李树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为此,李树生的形象失分不少。接替钱市长的柳王明,是邻省一个市副书记交流来的。这个市与新阳一湖之隔,山水相连,市民都相互往来,有关柳王明为官做人,新阳的干部中也有不少传说。从他来后两年的表现看,证实了人们的各种传闻,使李树生暗地叫苦不迭。说实话,李树生也算是宦海沉浮,官场显规则、潜规则他也是熟悉的。但他厌恶那种玩弄权术、工于心计、四面朝阳、八方来风的职业官僚,瞧不起那些一切从保自己乌纱、一切从谋取高位出发考虑问题的官油子。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吃上了这碗饭,有时也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官场的现实也常常让人们看不懂,这些官油子倒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现在形成一种怪现象;做官的不做事,做事的难做官。今天下午,省委林书记在报告中宣布了地市今年年底换届,还特意讲了不准跑官要官的问题。李树生预料又是一场“跑官”“要官”的大比拚。从最近柳王明的一些活动看,他为推动当前工作和完成今年的经济工作任务着急。
今天下午,省委全委会结束后,省委林书记派秘书找李树生,要他晚上去办公室谈谈,这对李树生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他多次萌动想找林书记汇报思想的念头。现在省委已经明确了换届的时间表,正好把自己对新阳班子的一些考虑,向林李书记汇报一下,便于省委在考虑新阳班子时把握。
晚上七点半,李树生准点赶到林书记办公室。
“老李,来来,坐,坐。”
林书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宽厚的手同李树生握了一下,再关了电视机。
他正在看《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吃过的“统一”方便面盒。
“林书记,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不好意思。”
秘书进来,给李树生倒茶,拿走茶几上的方便面盒,轻轻地关上门。
“咱们聊聊,也是积极的休息,你难得回来,倒是耽误你和家人团聚的时间,不介意吧。”
“哪里,书记客气。晚饭就方便面对付?”
“方便面怎么啦,营养结构合理搭配,挺好。我原来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二十小时,三盒方便面。还真把这身体练出来了。现在啊,养尊处优,娇了。还真留恋那时的生活。”
省委书记林松涛是个生物学教授,研究遗传工程。八十年代从中南农业大学校长岗位调任省政府副省长。书香门第,父亲是抗大的教员。延安时的干部不少听过他讲课。林松涛博学多才,思维敏捷,思想深邃。又平易近人,一副长者风范,学者风度。
“哎,树生,咱们也都算是做学问的,今天我们都轻松点好吧,不是什么省、市委书记对话,随便聊聊。这次全委会你感觉怎样?对省委适当调整发展战略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省委全会的精神,符合十六大解放思想,实事求实,与时俱进的要求。十六大要求党的全部理论和工作要体现时代性,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省委原来提出‘以工业化为核心,做大总量,做大城市,做强支柱’的发展战略没变,现在提出‘当好二传手,对接珠三角,融入全球化’,进一步完善了发展的路子。‘当好二传手,对接珠三角,融入全球化’,是‘做大总量,做大城市、做强支柱’的途径。是战略的发展和完善。”
李树生认为,现代化在很大程度上是城市化。城市化的进程是一个国家经济、社会、文化进步的标志。城市化要有产业支撑,否则是一座空城。引农造城,放开农业户口让农民进城也不行,城里每年新增大量就业人口,还有大量下岗职工,农民进城了干什么?吃什么?会造成城里的不稳定。农民造城,造出的都是农民街,过不了两年又得炸掉,得不偿失。而要发展产业,必须做大优势产业,支柱产业。通过支柱产业的集聚效益和辐射作用,把城市做大,通过一至几个大城市的发展,带动中小城市乃至小城镇的发展,进而做大全省经济总量,这个发展路子不是变了,而是更具体了,更科学了,更符合本省实际的了。
俩个人还谈到接替珠江三角洲产业转移的问题。认为珠江三角洲正在进行产业结构的调整,产业升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有些产业向发展相对落后的地方转移,这是全省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机遇。全省干部要有甘当配角的胸怀,承认落后,不甘落后。当好二传手,同珠江三角洲经济区对接,通过他们融入全球化。
他们谈兴很浓,李树生似乎忘记了坐在对面的是省委书记,倒像是同一位老朋友、老相识侃大山。从省委的工作思路,到当前农村政权的巩固。林书记问他是否看过一本反映农业、农村农民生活的书。
“听说过这本书,没找到。”
“你该找来看看。我前天在省农村费改税领导小组的一个材料上有一个批示,要地市县的同志把它作为实践‘三个代表’的具体行动,从政治的高度来看待农民负担问题。作者用想象不到的贫穷、想象不到的罪恶、想象不到的苦难、想象不到的抗争、想象不到的悲壮来形容他深入农村所看见所闻的感受,振聋发聩啊。”
林书记说得有些激动,用食指“咚咚咚”地敲打着办公桌,李树生背上肌肉一阵痉挛。
“那些罪恶很难想象是发生在人民执掌政权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党依靠农民起家,五十多年了,可有的农村基层政权组织、代表人民的执法者,却不自觉地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值得我们深思啊,老李。”
“是啊,这就是我们学习‘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需要认真解决的问题。我一定找来看看。”
“老李,你是学经济的。你现在也算是一方诸侯。前两年我看了一个政治学者提出的一个观点,他说近二十年来,世界政治文明发展很快,这是主流。但同时,也出现了一股逆流,就是有些地方出现的‘软危机’现象。”
“‘软危机’现象?”李树生仔细听着林书记的下文。
“开始我还不接受他的观点。现在从一些地方出现情况看,还真让人着急。”
林书记讲的是少数地方政权,在坏人的把持下,这个地方的政治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庇护网络模型。模型的主体是一个地方行政长官,相关的有四种人,一是这个官员的“恩主”,也就是可以庇护他的上级,二是他的下级,是他的被庇护者。三是地方政法系统的官员和他所掌握的“黑恶”势力。这个地方官员,凭借它上下左右的关系网,可以无所不能,一掌遮天。违法的事,可以由黑社会代劳,黑社会摆不平的,可以动用他所控制的司法手段干预。再捂不住,就找到他的“恩主”出面,寻求庇护。而在他的手下,有众多他所提携的下级官员,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效忠”与“进贡”。维系这个体系的内在力量,是层层庇护网之间的利益交换,常常是通过授官、行贿、利益分赃来维持这种互利关系,形成利益目标一致的政治联盟。在这样环境中,如果用民主的程序来决定地方重大政治事务,这个联盟具有垄断权。对外,它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出现这种现象的地方,实际上形成了“软危机”。出现一种不死不活的危机状态,他上同国家权威分庭抗礼,下同老百姓离心离德,经济发展社会进步都受到严重制约,但你查不出他有什么破绽。在“软危机”的情况下,地方官员,企业家,平民百姓,都会被这个体系分为“网内”“网外”两种人,网内人可以分享利益,网外则受盘剥。任何人都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甘受盘剥。在这种地方关系网的支配下,往往会形成与社会公众利益相对抗的势力。
“政治学者描绘的这种现象,如果仅仅是理论模型,或仅仅是一种预测,到也无所谓。不幸的是,按照这种模式,确实在现实社会中能找到例证。”林书记说。
“这提醒我们选拔干部,尤其是‘一把手’,太重要了。”老李插话说。
“对。必须警惕这种人走上‘一把手’岗位。”
林松涛话题一转,谈到这次地市委换届,想听李树生的想法。他站起来,第三次给李树生续水。示意李树生继续说。
“市委换届工作是一件大事,各方面都很关注。总体上是按林书记下午在会上提的要求去落。我个人认为不宜过早宣传。”
“为什么?”林松涛很感兴趣。
“因为这样不利于稳定干部队伍情绪。而且换届的过程不宜拉得太长,否则会影响今年工作。应当集中时间抓紧完成。当前要把广大干部群众的注意力引导到经济社会发展中去。”
“你有些什么考虑?”
“我想等省委考察组考察完后,再着手抓换届工作。在国庆节前完成。回去之后,我想在近期组织市县乡万名干部下农村,宣传‘三个代表’思想,帮助农民解决困难,研究发展生产、增加收入的措施。把各级干部的精力引导到经济社会发展中去。”
“好。你这个想法很好,你们常委会好好研究出个具体方案,再向省委报告,我要看看。”
就这样,夜短话长,不觉已经九点半了,李树生还有更重要的话没来得及说,今晚的机会很难得。可又怕过多耽误林书记的时间。
林书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还有个问题我还得听听你的意见。这次换届,你对新阳的班子有些什么样的考虑,特别是市委的几个副书记怎么安排,说说你的看法。当然也包括你自己个人安排的考虑,也可以说说。”
“我服从省委的决定。就个人而言,在一个地方主持工作压力太大。回来找个厅局长干干,当然舒服。你知道我是个想做些实事的人,你又这样把我当回事,我就更不敢偷懒,是吧?林书记。如果在厅局和地市间选择,我还是继续选择在新阳干。因为这里的路子理清了,发展的潜力和后劲很足,我很有信心。”
李树生这番话,林书记当然听得明白,“厅局和地市之间选择”,那就是除非能进省级班子外,就在新阳不走了。李树生的能力、综合素质、人品和德才,他心中有数。应当说在全省地市委书记中是数一数二的,在省直厅局长当中也是冒尖的。正是因为如此,才把他放到新阳这样重要的地方担任市委书记职务。就个人素质,他是提拔进省委班子最合适的人选,可现在还不到时间,省委换届在明年。再说,现在提拔干部,安排班子,变数太多,有时简直是变魔方一样,不到发通知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何况提拔一个省委常委,是要中组部来考察的,决定权在中央,他不能在李树生面前有任何表示或暗示。当然,从内心来讲,他赞成李树生的想法,在省委换届前,继续在新阳任市委书记。既然李树生有这个想法,那就同自己的考虑吻合,让他继续在新阳当书记,林书记的话有相当分量。
“嗯,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呃,对新阳市委班子你有些什么考虑?你同王明搭档两年多了,这个同志怎样?”
“班子里的几位副书记,工作都还不错。对我的工作总体上很支持。但分工上有些不顺,有的分管了政府部分工作,不好同政府工作衔接。我建议省委考虑交流一两名副书记。99lib.组织部长周建明同志,任市委常委多年,综合素质很好,很全面,各方面反映都不错,可以担更重的担子,建议省委考虑。至于柳王明同志,我的感觉也许有片面性。”
“哦?”
“柳王明同志政治上需要提高。他的主要精力没有放在政府工作上。”
李树生停顿了一会,看了一下林书记的反应。
“你继续说。”
“政府工作压力比较大。也很辛苦,但我看他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不是太多。没有集中精力研究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和问题。我担心时间长了,我们共事有困难。”
“哦。你说他政治上要提高主要是指?99lib?”
“包括思想作风和政策水平,与一个市级领导干部相应的政治素质有差距。我的看法也许不准确。建议省委考察。”
林书记点了点头。
李树生本来不想说这些,但柳王明的表现确实让他无法沉默,特别是得知地市最近要换届的消息后,已经是毫不掩饰地要争当市委书记,明里暗里散布“李树生要走”,由他接任市委书记的言论。甚至已经着手为此在谋划一些非组织活动。李树生不能不说话了,必须着手应战,不能让柳王明太放肆了。如果让柳王明的想法得逞,使社会感到失去正义不说,自己也丢面子。李树生是个服软不服硬的性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然,要是有人想耍弄他,李树生也会不声不响地奉陪到底。不谦虚的说,耍些小手腕,李树生也不绝对是外行。只是作为市委书记,作为班长,负有带好班子的更大责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罢了。所以今晚既然林书记提起柳王明的话,他正好逮着了机会。把柳王明致命的“穴”给点一下。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他这方面有过教训。两年前,省委领导对钱耀华的工作有些看法,李树生趁机建议省委调整他的工作,结果有关部门提请省委常委会讨论时,调整理由之一就是新阳市委书记建议。使李树生招徕了很多非议,也使钱耀华对他产生了很多误解。接任钱耀华的柳王明,除了组织能力比钱耀华强外,两年多的表现,倒让李树生增加了更多的忧虑。但不便跟省委、特别是不好同林书记说。他怕自己落下一个不好共事的名声,心里实在是叫苦不迭。如果说,钱耀华是因为能力而办不成事,那么,柳王明则是胡作非为乱办事。更使李树生忧虑的是柳王明政治道德,为了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柳王明毫不隐讳地宣传自己的政治背景,炫耀自己同高层领导的特殊关系。这段时间以来,柳王明公开地、私下地,把“首长”挂在嘴边,其用意也不外乎是这次换届。
“哦,事业心还强。”
林书记很敏锐地观察到李树生的内心变化。
“上个月在北京参加一个会,中央有个部门的同志去宾馆看我,特意问到柳王明在新阳工作怎么样,也表现了很关心的意思。”
“柳王明同志最近在很多场合都有意无意向别人介绍他同一位首长的特殊关系,说首长在政治上是如何关心他。我总觉得这样不好,这是对领导不负责任。”
“这件事我也听到过一些反映,到底是真是假?”
、示院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陵武上往陵武来的那俩出租车只早他几属深林书记多次听过这方面的反映,作为省委书记,他对柳王明这种自由主义的态度,很不满意。可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对待这方面的问题,要有十分慎重的态度。人际关系是社会最基础、最复杂的一种关系。其影响社会生活的作用,往往大于工作的关系,组织关系、上下级关系。现在是信息社会,无论什么人都一样,都要接触社会各阶层的人,领导人也一样,有个关系比较亲近、比较熟悉、比较了解的市级干部,也很正常。我林松涛不也有很多私人关系比较亲近的基层干部甚至乡镇干部吗?有很多基层真实情况正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但要警惕的是,不要因这层关系而影响处理问题的原则。从社会交往角度来看,柳王明同一个告层领导比较熟悉也未必是假的。如果真是这样,省委今后在处理涉及这方面的问题时也要多长一个心眼。就柳王明而言,身为领导干部,企图以这样一种关系来为个人谋私,则是极为错误的。
“我也不清楚。可我认为,无论真假都不应不分场合地渲染这样的关系、示院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陵武上往陵武来的那俩出租车只早他几属深。”
“你说得对。另外,我们还必须相信,就是柳王明同这位领导有很亲近的个人关系,也不妨碍我们按照原则实事求实处理问题。党的高级干部是治党理国的政治家,对干部、对工作要求是有原则的,决不会因为有什么特别关系而放弃原则。”
“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有什么顾虑。请林书记放心,我也不会因此而放松对柳王明的要求。”
“你是班长,在工作上对班子成员放手放心是应该的。但作为一把手,还有带好一班人、教育、帮助、监督班子成员的责任。要加强市委班子的政治建设,省委对党风廉政责任制已经有明确规定,要按规定落实。”
“我找个机会同柳王明同志再谈一次心,我估计效果不一定好。”李树生说。
“对,一起聊聊,坦诚地交换一些不同的看法,有好处。”
李树生离开林书记办公室,快十点钟了。他一直琢磨,林书记今天找他谈话,主要是听省委发展战略调整的意见,还是想听他对新阳市委换届的想法,还是纯粹是找他侃大山。按理,一个臣民六千万的省委书记,晚上把他找去,决不是为了侃大山。
边走边想,车就到了家门口,家里厅堂的灯还亮着,有人在说话。进门一看,云坊县委书记李宜德从沙发上站起来。看来他已坐了很长时间了。
“书记,回家了还闲不住。”李宜德伸过手来。
“我们是有言在先的,你忘了?坐吧。”
李树生的爱人给李宜德的茶杯加水,又给李树生端来一杯,然后退到里间卧室。
李树生和李宜德年龄不相上下,到新阳之前都在省政府工作。李宜德任省经委纪检组处长,在省政府大楼二层办公。老家又都是一个县的。平时接触就比较多,两家常常走动。李宜德是学水产专业的,同经藏书网贸委的业务风马牛不相及。在经贸委呆得很别扭。六年前,省委加强农业,从省直机关抽调一批干部到县里工作,李宜德想报名下去,又打不定注意,征求李树生的意见,李树生全力主张他报名。
“你看看,从秦始皇设郡县制开始,两千多年。县这个层次非常重要,也是个干事业的平台。干得好,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县级是中国政治构架、统治运作的基层。同市、省乃至中央机关的运作大同小异,能搞好一个县,就能搞好一个市,乃至一个省。你看看,现在活跃在市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大多数都是县委书记出身。”
这番话,坚定了李宜德下去的决心。他笑笑说,“我到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干点事实。机关太无聊,实在是耗费生命。再说,经贸委的业务我一点也插不上手。”
就这样,李宜德报名要求去基层工作的要求获得批准,来到云坊县任县委副书记。后面带个括号,正处级。干了四年,李树生任新阳市委书记后才转正任县委书记。在公开场合,互称官名。私下则互相直呼其名。
“听说省委全会部署了地市委换届的事?”李宜德问。
“你消息很灵通嘛,宜德。”
“现在是信息社会嘛,连十六大的人事安排都先几个月传开了,何况这?”
“你对换届有什么看法?”
“说不上什么看法,我倒是建议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考虑换届工作上来,不能满脑子经济工作。”
李宜德把柳王明今晚到云坊的过程,前前后后同李树生说了一遍,加进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感受。李树生认真地听着,并不时点点头。
“下面干部中有不少议论,说柳王明很有来头。他自己也在一些公开场合说,自己到北京一位首长家里可以随便进出。听他的口气,新阳市委书记的位子非他莫属。你得注意!”
以李树生的感觉,柳王明急于当新阳市委书记的心愿一直存在,但这么快的动作,是李树生没想到。而且如此赤裸裸的拉选票,散布不负责任的言论,造成干部中的思想混乱。云坊县财政分成问题,反映多年,李树生也有过多次批示。柳王明压了两年,就是不办。甚至在外面说,财政是二次分配,要公平,不能寻私情。弦外之音是李树生照顾李宜德,寻私情。联系到今晚林书记找他谈话,并征求他个人工作安排的意见,还说到北京有领导同志问起柳王明的工作。李树生感到市委换届的复杂性不可低估,面对一个可以置荣辱和廉耻于不顾,把追逐个人升迁放大到疯狂程度的政治对手,李树生感到不能有半点马虎和疏忽大意。
这时茶几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李树生拿起话筒。看看挂在客厅正面的时钟,已经十点十分了。
“树生吗,我老林呵。晚上陵溪县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你知道吗?”
“哦,林书记,我还没接到报告呢。”
“这是一件恶性事故,国务院领导作了严肃的批示,我是刚刚看到报告,我和候省长都在上面作了批示,你要赶快组织力量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放心,林书记,我马上就回去!处理完了立即向省委报告。”
李树生放下电话,愣了一下。
红色电话机再次刺耳地响了起来。李树生的爱人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李书记吗,我是市政府黄世槐。”
“哦,老黄,你说。”
“这么晚打扰你很对不起,有个急事必须向你报告。”
“没事,你说。”
“市政府办公室刚刚接到报告,今天下午七点四十分,陵溪县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从县城开往清水乡一辆公共汽车翻到悬岩下,报告已经有十九人死亡,另有二十多人受伤。柳市长正往现场赶,县里也已经在组织抢救,处理善后。柳市长要我先向你报告。”
“哦,哦,死伤是报告时的人数还是现在的人数?”
“报告时的人数是十二人,抢救过程中又死亡七人。”
“抢救工作都是县里在组织吗?”
“目前主要是县里,刚才按柳市长的意见,市卫生局正在组织医务人员、药品、和医疗器材和救护车辆赶往现场。”
“你在哪里?”
“市政府值班室。”
“柳市长和谁一同去陵溪县的,他在陵溪有哪些安排?”“柳市长是从云坊直接赶去的,没有人同他一道。他的安排简单给我说了一下,他准备直接赶到出事现场,然后看望一下死者家属,还要就这个事故在陵溪开会,部署当前安全生产的问题。”
“哦,好!”李树生稍稍迟疑了一下说,“你这样吧,你代我给汪东晟同志挂个电话,转达我的意见。要全力以赴、不惜代价抢救伤员,技术力量和药品设备有困难及时向市卫生局报告,由市卫生局全力解决。同时要安排足够力量做好死者善后工作,安抚好家属。事故调查工作有安排吗?”
“根据柳市长的交待,已经组织了一个十二个人参加的市、县联合调查组,刚才出发了。”
“那好,要尽快查明事故原因。另外,你通知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温俊铭副书记,现在就赶往陵溪县事故现场,争取天亮前赶到。你告诉宣传部、办公室、公安局等有关单位的领导。市委、市政府办公室要24小时有人值班,保持上下联系畅通。”
“好,我马上来落实。”
“这么晚还去陵溪?明天去不也只差几个小时吗。这晚上开车——”李树生的老婆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忧心重重地看着他,眉宇间流露着几分担忧,几分哀怨。
“要不我陪你去吧。”李宜德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市委书记亲临现场是义不应辞,这深夜人静,驱车几百公里,家人担心,也是情理之中,而自己又在场,出于私人感情,李宜德觉得自己应该有个态度,至于李树生同不同意,那就由他决定。
“不必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早点休息吧。市里的事回去后我们找机会再聊。”
凭心而论,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只身前往一个哭喊声乱成一片、血腥味汗味交织一起、各种意想不到的矛盾集中都摆到你面前,让你不能有更多时间思考,就要立即答复表态的场合,他的确需要帮手,他希望自己身后有可以依靠的力量。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个声音,哪怕是不同的声音,都是力量。可是,他不能拉上李宜德。他知道李宜德纯属客套,都是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也都熟悉领导干部处理问题、检查工作、陪同考察的基本常识。一个市委书记到县里处理一起突发事件,身边却跟着另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什么意思?那不是公开告诉新阳人:他们之间有特殊私人关系,要不就是告诉人们,李树生出门时,李宜德在场。关于他们私人间关系,在李宜德提拔为县委书记时,社会上就有些议论。柳王明更是盯着他们的关系做文章,还是少让他找些口舌为好。
李树生和爱人一同把李宜德送出门。
李宜德上车后,借着车灯,看见一辆出租车刚刚启动开走。
李树生回到屋里,跟秘书司机打过电话,让他们半个小时以内赶到家里来,立即赶往陵溪县。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陵溪县发生的交通事故,灌满了他的脑子,眉宇间皱起了一个清晰的“川”字,事故、国务院领导和省领导批示、换届、柳王明——。
第四章
深夜人静,空旷的原野,浓罩着阴云的天空感觉不到一丝空气流动,夏夜显得异常的沉闷,世界也好像凝固了一般。黑黝黝的柏油路上,只有两束强烈的车灯和耳边“沙沙”车轮声,还勉强在表现着世间一份生机。
车内也异常的沉静,没有音乐,没有对话。司机和秘书都瞪着眼睛,注视着车灯所及路面上的一切。李树生闭着眼睛,沉思着自己要面对的问题。
陵溪县境内发生的交通事故,是一场意外危机。虽然并不对新阳大局稳定构成什么威胁,但影响却不能低估。已经惊动了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而且发生在省委宣布地市换届的当口,不能不引起李树生的高度关注。李树生明白:社会、经济生活中发生一些预想不到的事件,不在乎它的大小,却常常是引发社会矛盾、决定民意走向、推动各种力量重新组合、造成政治格局变化的导火索。于是,利用危机处理,化险为夷,争取主动,为我所用,制肘对手,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常常是政治舞台上各色人物施展拳脚的基本功。把握得好坏,往往有战场上那种转败为胜、化险为夷或风云突变、土崩瓦解的功效。毫无疑问,柳王明会全力用好这次危机。李树生必须认真把握,运筹帷幄,有针对性的采取对策,掌握主动权。所以,他在上车之前,特意要黄世槐报告柳王明在陵溪的活动安排。客观地说,处理这一类突发事件,对李树生来说是轻车熟路。当过村支部书记、公社干部的李树生,在农村处理过很多这样棘手的事,化解过很多一触即发的危机,他以自己的智慧和果敢,纵横捭阖,劝“刘”说“项”,避免了流血冲突。李树生被当时的公社领导誉为“处理复杂疑难问题高手”,甚至于李树生接到了人民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公社书记还同商量,是否还可以考虑放弃,因为公社党委已经呈报他为党委委员,只是县委还没来得及研究。李树生再次摇头,感谢书记的好意。
“这样吧,你不要把后路堵死。先去试试,如果在学校觉得不习惯,还可以回来。位子给你留着,怎样?”书记最后说。
说心里话,李树生还真为自己处理突发疑难问题表现的能力感到有些自负。他给新阳的干部作报告,几次讲到一个观点:一个干部,按程序办事,处理日常工作,念稿子作报告,连“同志们”到“(此时带头鼓掌)”都是秘书写好了的,那看不出什么本事。没有准备的即席讲话,没有准备突发事件处置,重大自然灾害中避险组织指挥,纷乱的公众场合组?99lib.织生命财产抢救,能够镇定自如,指挥若定,趋利避害,把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那才叫真本事。
现在,李树生思考的是,处理陵溪交通事故,同柳王明使的这股暗劲从何处发力。柳王明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特别是换届前夕,更不放过在公众场合显示自己的机会。黄树槐说他要去现场,要看死者家属,还要开会部署全市安全生产。那么,柳王明想通过这个事故来展示什么?是和老百姓的情感?还是自己的能力、责任心?还是显示他的为民亲政作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树生必须以自己在事故处理中的活动,去淡化、虚化柳王明想要得到的东西。又不能使身边的人、县里的同志体会察觉出他们在事故处理中的不同意见、不同心思。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容忍人命关天的悲哀中还匿藏勾心斗角的把戏。有两点,李树生始终是坚定不移的,首先是事故处理的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再就是要充分展现作为市委书记在突发事件中的主心骨地位,以及处理问题艺术的高明之处,告诉人们:“书记”还只有李树生胜任。
想到这里,李树生睁开了眼睛,斜躺着的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幕,然后不紧不慢的开了腔——
“我看这样吧,小戚,你给柳市长挂个电话,我和他商量几个事。”话是商量的口气,却是一点也不容置疑。
“好的,我来拨通。”坐在前排的小戚是李树生的秘书。
“喂,你好,柳市长吗?我是小戚,李书记找你,请稍等。”小戚双手把移动电话捧给李树生。
“喂,王明同志吗?我李树生,你辛苦了。”
“哦,李书记,我没事。听说你也过来了?”电话那头传来柳王明沙哑的嗓音和嘈杂声。
“我刚刚离开省城,可能要到天亮才能到。你在什么位置?”李树生问。
“我看你不来也可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我们电话里商量也行。”柳王明说的是心里话,就这么个交通事故,还用得着书记、市长都出面?再说,柳王明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思路,前面加了个人,他不好拍板,心里也不舒服。
“那不行。我已经上高速了,我得去看看。”
“我正在出事现场。哎呀,真惨,真惨哪!”
“现在死亡人数有没有增加?”
“刚刚报告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又有两个伤势过重,不行了。”
“我的意见是不是这样,你在现场同县里同志商量一下,组织三个专门小组,每个组都要有市、县领导负责,分头开展工作。一个组负责抢救伤员,把市、县的力量集中起来。技术力量、医疗器械、药品全市组织调配,市、县都要有领导参加指挥。尽可能减少死亡。”
“我已经让市卫生局长带了个医疗组赶过来了。”
“哦,那好。第二个组,专门负责做死者家属及善后工作的,肇事车所在单位和保险部门要派人参加。第三个组是事故调查组,要组织市有关方面的专家、市公安、交警的同志,对事故原因进行科学鉴定,尽快公布调查结果,既便于我们总结经验教训,也有利于澄清社会对政府管理上一些负面反映。”
后面这句话,李树生说得特别慢。他心里的想法是,事故一开始就要把柳王明扣住,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况且最近国务院专门就安全生产问题出台了条例,安全事故是要追究行政领导责任的。发生在陵溪的这起事故,不是正好说明政府在社会管理上的漏洞吗?
“是啊,这样的恶性事故,下面难免有各种说法,对新阳形象是有影响的。”柳王明当然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政府管理问题吗?新阳出了问题就记在我名下?美你的吧!你当书记的没一点干系?所以他说是“新阳形象”的影响。新阳的形象当然也要扯上市委和市委书记了。
“事故调查组县里正在组织,我看就让县里去调查吧”
“恐怕不行。国务院有个交通事故处理的条例,死亡人数超过十人的,要市以上政府组织处理,还要有省公安交警总队介入。”
“那你的意见?”
“我看还是由市里来组织调查组,县里同志参加。让温俊铭当组长,他是市委副书记,又主管政法工作。”
安排温俊铭主持事故调查,李树生是深思熟虑的。他年纪轻,敢于直言,不看脸色行事,人际关系上比较超脱,没有什么挂牵,在同事关系上更贴近李树生。再说,让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来负责调查事故,从分工上也是无懈可击的。这样,李树生无疑始终抓住了事故处理的主动权。99lib.
“我以为还是让常务副市长魏道清来负责比较好,他分管公交,处理这类问题比较有经验。”柳王明认为温俊铭书生气、机关味太重,缺乏处理行政事务的经验。其他倒没有更深层的考虑。
“老魏以政府常务副市长的身份组织指挥伤员的抢救,更好协调市县各有关部门的关系,让他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更合适。”
李树生的口气让柳王明感到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也没过多分坚持,何况事故调查也好,组织伤员抢救也好,都不过是个苦差事,只要不套在自己身上,谁去干都行。他现在着急的是要赶快把事故处理完,以便集中精力实施有关换届的各项准备工作,时间对于他来说太宝贵了,他必须尽快从事故的拖累中解脱出来。再说,从现在开始,表面上他要更加注意处理好同李树生的关系,作为市委书记,对于下一届班子、特别是书记的人选有一定的话语权。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也就不必拧着劲。
“王明同志,还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明天省政府分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要来陵溪调查了解事故情况,我想借这个机会就在陵溪开一个全市安全生产的电视电话会,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召开,一是通报陵溪这起事故的情况,二是要求各地从这起事故中吸取教训,举一反三,三季度各行业生产任务都很繁重,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完成好今年经济和社会发展任务。同时要以此为鉴,抓好社会治安安全、消防安全、煤矿生产安全、饮食卫生安全等等。会议之后市委市政府要向各市县派检查组,抓好落实。”
“开个会我没意见,可我的99lib?t>时间安排有冲突。市政府安排了几个活动,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
“那不要紧,你上午处理一下工作,会议安排在明天下午,考虑省长在这里,主会场就设在陵溪,你在市里参加,让陵溪县委县政府在会上作检查藏书网。主要由你讲,我强调一下。最后让省长作指示。”
“那行,我没有更多的意见。我现在去看看死者亲属,等你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再研究吧。”
“到了陵溪,我再和你联系。”
关了微微有些发烫的移动电话,李树生的心情轻松了些。他可以预料到抢救现场的混乱,也可以想像死者家属失去亲人撕心裂肺的哭诉。但他深信,一场意外的突发危机,已经在他的掌控中,正有序地得到化解。他甚至感到柳王明对这场危机处理并没有足够的思考,主动权已经握在自己手里。
“小戚,你把刚才我和柳市长商定的几件事,给市委秘书长去个电话,让他分别通知温副书记和魏副市长,让他们按照分工尽快进入各自岗位,开展工作。”
“好的。”
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其他几位市领导,防止柳王明在执行时变通走样。这样,一旦这个部署在实施时有变动,就会在工作中发生碰撞,温俊铭和魏道清就会立即反馈到自己这边来,使柳王明不得不在他设计好的框架下活动。而且,从现在开始,对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李树生必须加强掌控,要有更多的框架来规范柳王明乃至市委常委班子所有成员的活动,任何大意和马虎都会失去驾驭全局主动权,都会使自己在新阳换届这场政治博奕中失利。
“另外,以市委名义给省委发一个《明传电报》,报告事故情况和我们组织事故处理的安排,请省委指示。”
交待完了这些,李树生摸摸口袋,掏出香烟,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汽车开了冷气,车内密不透风。
司机从倒车镜中已经两三次看到了他的这个动作,立即把车窗玻璃降下了一丝缝,“呼—呼”的气流声在车内响起来。
李树生再次掏出香烟,点上了火,有滋有味的连吸了两口。两束冷峻的目光注视着漫漫夜幕。
第五章
作为一个有姿色、有知识、有抱负女人,黎颖觉得这辈子实在太冤。论才干,她在同班同学中算是骄骄者,系学生党支部副书记,专业成绩也是班里数得上的前几名。论长相,她虽算不上校花,也是男同学眼球集焦点之一。要论家庭背景,她是将军的女儿,在京城虽说将军多如牛毛,但在她的同学中,她是为数不多的高干子女。同班同学中,从政者,有的已经官至副局级。经商者,个人资产以达八位数。无论如何,黎颖的境遇都不应当是现在这样。她应当有一个更大施展才能的舞台,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个她充满幻想、驰骋情感的浪漫园地,有一个死心塌地专心致?99lib? 志爱他的丈夫。
现实粉碎了她玫瑰色的梦。
女人哪女人,主宰自己的不是命运,而是一念之差的婚姻。正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婚后不久她就后悔,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同柳王明那样猥亵的人,一起步入了婚姻这样高尚的殿堂?
她算什么,她是个道具,是他的附属物。她为他担惊受怕,她是他的挡风墙,在她这堵墙下,他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他可以毫无顾忌。她是这个家不花钱的保姆。她环视这个家,这套复式结构住房,装饰得富丽堂皇,可她总觉得空空荡荡,冰凉冰凉。自从儿子去了德国之后,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兴奋点。她怕他在家,那些攀附权势的小人,就像苍蝇逐臭,一拨接一拨:套近乎的,谈工作的,要项目的,想调动工作的,伸手要官的,想当兵的,退伍安置的——,没完没了。这时的她,成了茶店跑堂的小姐,陪笑,倒茶,让座。不搞到深更半夜,决不散场。他不在家,她就像从人山人海的闹市,突然来到一座空旷的庙宇,连喘口气都能听到回音。
她曾经提出要雇一个保姆,可柳王明先是以家里来往人多,人情往来也多,让个外人都看在眼里不方便,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后来干脆就说,你没见过保姆赶走主人成为女主人的?这话倒真吓着了她。柳王明的德性,她最清楚。要是在家里闹出笑话来,她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庆幸自己觉悟得早,老天还算公平,把她该有的一份爱送到她面前。填补了她心中垮塌的一角。
这时,她想到他。
他在干什么?他老婆在家吗?
她拿起了座机电话,又放下了。田文革曾经告诉柳王明,查一个人的社会联系,最好的办法是看你家里打出的电话。这使她背脊滚过一丝凉意。所以,她同张力维联系,不敢用家里的电话。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常常让她心跳的电话。
“嘟—嘟——”接通信号响了两声,她立即按了“拒听”键,然后把手机紧攥在手中。他看到了她的电话,只要方便,他总会立即给她回话的。不过三分钟,手机唱出了悠扬的歌声:《迟来的爱》。黎颖立即接通电话。
“力维吗,你在哪儿?干嘛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颖姐,我一个人在家呀,你在干嘛?”
“我也一个人在这屋子里,我想你,知道吗?”
“他今晚回不了市里,你知道吗?”
“力维,知道他不回来,你干嘛不来看看姐呀!”
“我何曾不想,你的身影时时刻刻在我眼前晃动,在梦里出现。颖姐,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张力维听到电话的那头有抽泣声。
“力维,她去哪了?”
“单位组织劳模去承德避暑,半个月后才回。我现在去你那行吗?”
黎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这么晚,你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我打个车,四十分钟就到了,你等着我。不过,你得洗干净点哦。”
“憨包。”她一再叮嘱,路上要慢点,注意安全。
张力维几句话,撩得她全身燥热,一脸绯红。似乎感受到张力维的舌尖已经贴着她那儿轻轻的卷动,下身开始有潮湿的感觉。她的心头一下子云开日出,步子也轻松起来。她首先跑到楼上自己卧室。他不在家时,她常常在这里休息。她走到床头,伸手在挂着她和儿子照片的镜框后拿出一把钥匙。这是她藏着的秘密。
柳王明的住房是市城建局公寓楼。说是公寓楼,又只有三户。它是贴在公寓楼主体建筑最东头一个独立单元,底层是地下室,一楼是柳王明的司机老余,往上是两户跃层。柳王明和黎颖的家在二三跃层。再往上,是城建局一位退下来的老局长,担任过市政协副主席,子女都不在身边,家里就老两口,一个小保姆。两户相邻是柳王明认真挑选过的。司机跟他多年,从外省来新阳,自然是贴心的。楼上的老局长,住到这里是缘分,他对柳王明感恩戴德。老局长对自己要求很严,当了近十年城建局长,盖了无数的房子,自己一直住在一套六十多平米旧房里。他担任城建局长的时候,城市居民人均住房面积不到十平米,自己住得太宽敞,不好做工作。无论是市民,还是单位职工找他解决住房,都说不出太硬的话。
“大家都很困难,再克服一段,慢慢就会好的。你看我不也这样吗。”
到近人情,跟你鞍前马后的侍候着,风风雨雨快两年了,他长这么大都退下来后,老局长的住房一直没能解决。他心里有些不平衡:全市七十多个地级以上的干部,无论老的少的,无论资历深的浅的,住房在一百平米以下的找不到第二家。他多次找市委、市政府领导,一直没能解决。柳王明来后,他找到了柳王明,正好市政府办公室也在考虑柳王明的住房,而城建局正准备盖房。但因为老局长关系在市政协,两家扯皮,都不想解决他的住房。柳王明接待了老局长后,听完他激动的汇报,当着他的面,大骂两个单位没有良心。
“他妈的,这帮人!一群白眼狼。自己住那么好的房子,睡得着吗?一个为大家盖了几十年住房的老局长,住在七十年代的破房子里。你放心,就是我没住的,也得先给你解决。”柳王明把城建局长找来,并批给城建局一百一十万,解决三套住房。这样,柳王明拨专款给自己和司机盖房子,就变成了解决老干部住房了。
柳王明这次一边骂娘,一边批条子。还真灵,社会效果非常好。从老局长嘴里传出,刚到新阳的柳王明,在不熟悉的老百姓心目中,是一个正义、果敢、能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的好领导。而且在一片正义的舆论中,“合情合理”安排好了自己的住房。
有了这一百一十万,市城建局借机会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得漂漂亮亮,扩大了绿地,造出了假山,小桥流水。还趁机盖了一栋小招待所。并特别装修了三间档次高的房间,一个套间,两个标准间。局长徐向东特别跑到黎颖办公室,把钥匙交给她。“你家里来的客人多,就不要到外面住了。我们帮不了市长什么,就解决点后顾之忧吧。”
“这不好吧?”黎颖推让着。
“嗨,这有什么不好。房子又不是送给你的,市长今后高升了,你再还给单位就是了。”
接待家里来客,是黎颖的任务。她没把这事告诉过柳王明。家里来了要住的客人,她就往那里安排。这里也成了黎颖情感走私的园地。她第一次忐忑不安地接受了张力维的热吻,又“砰砰”心跳地同他上床,又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做女人的幸福。也从那一晚起,她更加痛恨柳王明夺走她的青春,夺走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她内心没有丝毫的愧疚,有的是报复柳王明移情别恋的快感。
黎颖立即开始准备,同心爱的人见面。今天特别热,白天气温达到了四十一度,屋里显得很闷。她把空调设定在二十五度,并打开卫生间的门,降低里面的温度。她要洗澡,淡淡地化个“晚妆”。她打开衣柜,找出那件丝织粉红色的睡衣。张力维曾夸她穿这件睡衣特别好看、性感,特撩人。找好了洗换衣服,来到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冲澡,洗得特别认真,不时侧着头对着镜子照照,特别选用了他喜欢闻的沐浴露,轻轻地搂搓两个乳头、乳沟,他喜欢舔吻她的部位,还有张力维说‘洗干净点’的地方。冲洗完后,对着镜子,吹干头发。双手捂着两个乳房,左十圈、右十圈地揉搓。这是她每次洗澡必做的锻炼项目。美容师告诉她,女人过了四十,要注意乳房保健,否则容易塌陷。黎颖感到,自己的身体,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也是这对乳房。它挺拔,弹性特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张力维握着它常常看得?99lib.发呆。她曾经面对儿子哭得涨红的小脸,埋怨自己怎么长着这样一对徒有其名的肉团,为自己不能用乳汁喂养儿子而痛苦得暗暗流泪,现在她又为保护了乳房的魅力而庆幸。站在镜前,再次审视自己的胴体,有些得意。瓜子脸上,五官布置的很得体。张力维常夸她像蒋雯丽。膨松的短发洗过后有些发亮。虽然有些发福,但身材还算苗条,臀部浑圆,魅力依然。她贴着镜子,摸了淡淡的唇膏,又在身上喷了些香水。收拾妥当,快步来到离家不过百米之遥的局招待所,打开空调让室内温度尽快降下来,不能让张力维感到她光滑的肌肤有一丝汗味。然后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张力维到来。
手机响了,她赶忙接通,是他的电话。
“颖姐,你开门,我到了楼下。”
“好,我来了。”
黎颖“砰砰”心跳地打开门锁,只是稍稍推出一点点。从外面看不出门是开的。
张力维每次来都非常小心,都事先打电话让她把门开开,免得敲门时让前后左右听见。
门开了,一股热气伴随着她熟悉的男人味卷进来。旋即,一双粗壮的胳膊把她从地上卷起,又从客厅里刮到卧室的大床上,把她紧紧压在身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两个乳房和下面都让他顶得很紧。热得灼人的舌尖已经强劲有力地犁开了黎颖的双唇,黎颖的双手也紧紧地拴住了张力维,一阵狂吻。
“想死我了,颖姐。”张力维说。
“快去把门锁好,光顾着高兴。”张力维看得出,黎颖眼里水汪汪的。
张力维赶忙起身,把门锁好,插上防盗闩。转身时,她已经坐在客厅里沙发上,张力维也贴着她坐过来。黎颖双手捧着力维的后脑,端详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每一个地方扫过。然后腾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双颊,又伸开五指,拢进他柔软乌黑的短发。
“亲爱的,去洗洗,哦。都准备好了。”黎颖说。
“好,你先上床,等着我。”
“认真点喏。”
张力维点头一笑,转身就进了卫生间。一阵哗哗水声开始了,黎颖返身来到卧室。里面简洁高雅,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洁白的被套,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套。床头柜上的花瓶插了一枝康乃馨。厚厚的紫色平绒窗帘,把外面世界嘈杂声过滤得干干净净,把屋里偷情的甜蜜捂得严严实实。猩红的地毯,紫红的窗帘,使人兴奋,这里的每一次经历都让她难忘,每一次来到这里,她都幸福伴着不安,激动不已。
她正准备解开睡衣上床,一闪念,又停下了,和衣斜躺在床上,要让张力维帮她脱去一件件衣服。由他把她的侗体从衣物包裹中剥脱出来,是两个人心跳加快的时刻,也是他们性爱的“序曲”。
卫生间哗哗的水声已经停了,不一会,张力维一丝不挂地从里面蹦出来,走到床前。脸上挂着笑,眼里冒着燃烧的欲火。“东西”已经竖得老高,上下跳动,她一把握住它。
“来,力维,我要你帮我脱。”
他把她扶坐起来,“那东西”正好直对着她嘴边。张力维帮她脱下睡衣,黑色的乳罩,蛋黄色弹力三角裤,把她身上几个“关键点”包得紧紧的,撩得他心在狂跳,三下两下解除了她的“武装”。黎颖也控制不住欲火的冲动,握着硬邦邦的东西就往口里塞。张力维使劲抱住她的头,使她紧贴自己的小腹,一手在她背上不停地抚摸。一会,她停止了吸允,仰着通红的脸问他,“亲爱的,今晚你打算怎样折腾我?”
“今晚要你折腾我,要不然就不公平。”
“我不会。”
“你会的,要有信心,你先躺下。”
黎颖躺下后,张力维倒着躺下。扒开她的两腿。
她感到他热哄哄的嘴,舌尖直往体内,并不断搅动。
“唉—哟,唉—”她在床上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一会,体内深处一股热流在外涌,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呻吟。她真是不敢想象,他的那个舌头是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她觉得身上所有神经,都有一根线牵在他的舌尖上。这时,他爬起来,又在她脸上一阵狂吻,额、眼、鼻、耳坠,无一处遗漏,再把她硬硬的乳头含在嘴里猛吸,她闭着眼,身体在抽搐着。
“来,颖姐,你来吧。”
她微眯着双眼,机械地按照他的摆布,气喘吁吁地上下折腾,感觉自身在空中飘浮起来,一种极度的或痛苦或快乐感扭曲了黎颖那张脸。
“唉唉,不行,力维,我受不了。”
“亲爱的,再坚持一下。”
“真的不行,我不行了,啊,啊,力维——”
他翻身压到她的身上,她又一次闭上眼睛,眉头皱起一个疙瘩,嘴里不停地呻吟,他尽最大的力气在她体内搅动,一会儿,山崩地裂,她感觉他的身子突然不动了,激流开始在她体内喷发,漫流到全身。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一会儿像一片羽毛,飞上了天空,一会儿像随着小鱼在水中游动。一会儿又感觉是谁把自己的五脏六肺全掏空了。两个人嘴对着嘴,贪婪地吸允。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中,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力维, 你小小年纪,干这事经验丰富。真看不出,告诉我,哪里学来的。”
“这种事无师自通,还用得着学么。”
“我真想象不出你有这么多名堂,简直把我搞得筋疲力尽。”
他从她身上下来,黎颖帮他揩干净下身,又扯出洁白的枕巾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汗水。把胳膊伸过去,枕住他的脖子,他躺在她怀里,手掌还紧紧扣在她两腿之间。
“性生活是人类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它也是一门科学。中国是个封建残余意识很浓的国家,扼杀了人本该追求的性要求。会生活的人一定会做爱。”
黎颖象一个小学生一样听得很认真。
“记的我们的第一次吗。”
“那是我这辈子不会忘记的。”黎颖说。
“不瞒你说,你那次给我的感觉是四个字。”
“四个什么字”黎颖盯着他。
“你莫生气好吗。”
“不生气,你快说。”黎颖扯扯他的耳朵。
“可怜,可惜。”他接着解释,“可怜,就是你结婚十九年,不懂得什么是快感,等于没有享受女人该享受的快乐,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女人。可惜,就是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这么浪费着。”
黎颖不说话,愣愣看这力维。一会儿,眼眶湿润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搂紧黎颖软绵绵的身子,黎颖抽泣的更厉害。
“我说错了,颖姐,让你伤心,对不起。”
“力维,你说的没错,姐就这命。”
其实,第一次和她上床,张力维的快感绝不是生理上、心理上的,他更多是仇恨的发泄,就象把柳王明的心掏出来踏在脚下一样开心,他脑海里映出了妈妈吃惊的神态。
后来的日子里,随着深入了解,他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后来他真的从心里爱上了她。她和妈妈一样,善良、温柔,把所有的爱给了孩子、丈夫和家,她含辛茹苦,逆来顺受,充满了女性特有阴柔的美。她们一样都是柳王明的受害者。
第六章
黎颖从小在空军大院长大,父亲是部队一名师职干部。那一年,他的老司机提干,要选一名新兵给他开车。老黎是条东北汉子,自幼对红色革命根据地怀着崇敬的心情。他亲自拿着汽车连战士的名单点将,认为老区人民勤劳、纯朴,对革命衷心耿耿。老区人民的后代,继承了父辈的血脉,忠实可靠。柳王明就这样成了老黎圈定的司机。
刚到首长身边的柳王明,勤奋、吃苦,脑子很灵活。整天把黑色的上海牌轿车擦得铮亮。每天早上七点四十分,准时把车子开到院门口,下雨时还要拿把雨伞,站在门口等着。首长一出现,立即迎上去。晚饭后,无论值班不值班,七点准时坐到司机班办公室,或看报纸或看看小人书。首长说,晚上没有任务就早点休息。柳王明说,首长管的事多,现在又是改革开放的时期,部队现代化、大裁军,随时都可能有任务,宁可我少休息一点,也不能误首长的大事。后来老黎就叫柳王明干脆每天吃过晚饭就到家里来,家里热有电扇,冷有火炉,还可以看看书,看看报,提高自己。首长夫人身体不好,风湿关节炎外带心脏病,是个药罐子,病怏怏的,刮大风不敢在外面站,稍不注意容易被风刮走。生了一对宝贝儿女,儿子继承父业,在南方当兵,没什么重要的事,老黎不准他回家。老黎的观点是“男人第一生命是事业,常常眷恋着家是没出息的男人”。黎颖排行藏书网老二,是老两口掌上明珠,这会是北京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至多两星期才回来一次。家里请了个保姆,买菜做饭,侍侯夫人。让柳王明到家里来,可以帮做些家务,买米、买煤,搞搞卫生,还可以陪首长说说话,长些见识。这一来二去,柳王明俨然就是黎家人了。小伙子浓眉大眼,方方的脸盘,肌肉结实,特别善解人意,首长的话从来不说“不”字。首长有晚饭后如厕且时间长的习惯,柳王明一到六点半,就搬好一个小凳,从车上拿来当日的报纸放在小凳上。首长抽烟,可夫人管教特别严,柳王明就帮首长买好烟放在车上,并常常报告夫人,首长最近烟量下降。黎颖周末回家,老黎、小黎后面还跟着柳王明,一道去看看电影,逛逛街。每当这样的日子,柳王明好像特别兴奋,话也比平日多。他讲一些农村乡里的故事,常常笑得黎颖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有的还带点颜色,她似乎也不在意,柳王明也就更大胆了。
这天,柳王明帮老黎擦过皮鞋,放到楼上阳台凉晒,路过黎颖卧室门口。黎颖看了一阵书,正伸懒腰,见柳王明路过,把他叫住,“小柳,忙乎啥”。
“首长皮鞋很久没擦,有些脏,我给擦擦。”
“哦,你还挺勤快。”
“大学生,有事吗?”柳王明听见她招呼,赶忙回头站住。
“来,讲个故事,帮我解解乏。”
“行。不过,首长在看文件,我得先给首长报告一声再来。”
“没事,进来吧,等会我替你报告。”
柳王明来到黎颖的房间,一股年轻姑娘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黎颖的卧室简洁明了,床上全是白的,床单、床罩、枕头,显得非常高雅,柳王明有点眩目。她坐在门边靠背椅上,面前书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本书。
“站着干嘛,坐呀。”黎颖指指床对面的沙发,上面垫着洁白的浴巾。柳王明单独近距离和她接触,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声,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些不自然。手不知是放在腿上还是扶手上。眼前的黎颖,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两个眸子黑得发亮,白里透红的脸蛋,紧身高领羊毛衫使她的胸脯高高突起。只要是男人,看见后都会有无限的暇想。柳王明被她的青春气息憋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干嘛,是不是要我给你倒杯水你才开始。”
“真要讲?”
“谁骗你?”
“你要是觉得粗俗了就别怪我。”
“你这人怎么扭扭捏捏的。”
“好,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们山区一个小镇,这里的老百姓只是听说过火车,但从未见过。国庆三十周年那天,通过我们镇的铁路,要举行通车典礼,火车还要在小镇停靠。老乡们拉家带口去看火车,站台上围得水泄不通。于是,聪明人就跑到站前很远的地方去等。这时,车上有个姑娘例假,她怕停站后列车员锁卫生间,就抓紧进去处理。然后从窗口甩出,不偏不倚,正好甩在一个男人的鼻梁上,火车呼啸着从身边飞驰而去,这男人眼前一黑,什么也没见着,火车就过去了。缓过神来后,摸了一把鼻孔,尽是血。
回家后老婆问他,火车是么样?他说,什么样倒没看得太清楚,反正很厉害。
老婆问怎么个“厉害”法,他说,火车上飘下来一张纸,砸在他鼻子上,硬是打得他鼻血直流。
黎颖没有骂他,只是笑个不停。
“你们那儿真有人没见过火车?”
“那还假?没见过火车的老百姓多着嘞”
后来,老黎慢慢感觉到,女儿回家的次数多了,一个星期来一次,再后来,甚至隔三叉五地回家,一会是拿衣服,一会是拿书。回来了就进房间,进了房间柳王明就跟进去,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有时门还嘘掩着。
再后来,发生过一件事。一个星期天,黎颖说陪同学去颐和园玩,要柳王明开车送送。游园时碰到一个小男孩落水,柳王明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起小孩,并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孩子保住了性命,家长四处打听,得知“英雄”是空军大院的战士,找到首长核实情况。哪里知道,孩子爷爷是个更大的首长,非要见见这个舍己救人的英雄。这位首长特意派来了警卫,派来了一辆挂着武警牌照的皇冠轿车,拉上柳王明,直送到离中南海很近的一个院子里,过了几道岗哨。在一个很大的会客厅里接见了柳王明,猩红的地毯,一圈皮沙发,柳王明有些紧张地坐下。首长正在接电话。完后,首长笑吟吟地从硕大的办公桌后走到柳王明身边,拉过柳王明的手。
“小柳同志,真感谢你呀,我们一家都感谢你。你奋不顾身救人,还不留姓名,是我们军队培养的好战士。我们都应当向你学习。”
柳王明不好意思,说“这是应该的,谁碰到都会这么做。”
“你们看,这小同志还很谦虚。”首长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
首长问了他些家庭和工作情况,嘱咐他要趁着年轻,加强学习,中国现代化,需要的是各方面的人才,在部队好好锻炼,为祖国现代化建设做贡献。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并叫身边的工作人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
柳王明诚惶诚恐接了,等他回来时看了那个名字后,他吓了一跳。不久,他看到这个名字前面,冠上了“省委书记”的职务。
从那以后,柳王明有了一些新感觉,他觉得自己像爬山,到首长身边开车是爬上了一座高山。但到这座山顶一看,前面还有更高的山。站在那山顶往下一看,那才叫“一览众山小”呐。柳王明见了老黎,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诚惶诚恐。在老黎面前迟到早退的现象也多起来了。他常常从皮夹子里掏出那位大首长留给他的家庭电话,左看看,右看看,猜想着那位首长的家在哪里?此刻在干些啥。柳王明也谋划着自己的未来。
老黎看出柳王明最近的变化,他隐隐约约感到柳王明同女儿的关系有些粘糊,马上警觉起来。黎颖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和老伴身边离不开女儿。柳王明毕竟是农村来的,将来还得回家乡去,如果等到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产生了更深的感情,就被动了。何况黎颖马上大学毕业,他觉得两人悬殊太大。虽然他脑子里并没有“门当户对”的想法,但毕竟要考虑女儿未来的生活。于是,老黎决?99lib.
定找柳王明谈一次。
那是一个星期六,柳王明送他下班之后,首长说,“小柳,明天我在家休息,你中午到我这里吃饭,咱两聊聊。”
“首长,有事吗。”柳王明感到首长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休息,你也很辛苦,明天过来,啊。”
第二天,柳王明十一点整时来到黎家。他不愿来的太早,他不习惯那么正规同首长面对面谈话,来早了他没那么多话说,言多必失。
柳王明感到首长今天特别客气,保姆已99lib?t>经准备了饭菜,桌上还放着一瓶“二锅头”,他知道首长很有酒量,但家里很少请客,也很少喝酒。看得出,今天同他谈话非同一般。首长今天对他一直微笑着说话。见保姆把菜都炒好了,老黎把手一挥。“走,咱边吃边聊。今天你别开车,陪我喝几杯。”
柳王明和首长面对面坐着,几杯酒下肚,两个人的话也多起来了。柳王明开始不大自在,慢慢也放开了。
“小柳哇,跟我也快两年了吧,我看你也进步不小了。”
“两年差三十四天,多亏首长培养。”
“我在部队干了三十多年,真正锻炼人还是连队。将军都是从连队走出来的。”
“哦,首长也在连队干过很长时间?”
“还用问吗,部队师以下的领导岗位我没漏一个。”
“怪不得首长那么熟悉基层,对战士有感情。首长,为此我敬你一杯酒。”柳王明一饮而尽。
“小柳,我看你能吃苦,脑子也很灵活,素质不错,是个好苗子,再下连队锻炼锻炼,会更有出息的。”
“我?”柳王明差点酒杯掉地下。
“对。我已经跟政治部交待过,让你回汽车连当排长,以后自己努力,争取不断进步。”
柳王明一时说不出话,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首长,这事我感到很突然,没有思想准备。是不是我工作没作好,首长尽管批评。我还是想多在首长身边工作一段。”
“工作不好能提拔你当排长吗?你不能长期跟我,迟早要离开的。这是组织的信任,也是组织纪律。来,我敬你一杯,下去好好干。”
“首长,我——”
“我什么,喝下去,我像你这个年纪,喝酒从来不数杯的。”
柳王明一饮而尽。眼睛有些湿,喉咙有些硬,肠胃里有一种燃烧着感觉。
他从心里是不愿这时候离开首长的,当个排长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如果干得时间长点再下去,他完全可以当个连长什么的。更主要的是,他通过与黎颖的接触,产生了感情。他现在渴望天天见到她。他看得出黎颖也对他有好感。如果他能得到黎颖,老黎一定会想办法把他留在北京工作了,也许柳家的历史要从他开始重写。他要利用今天的机会同首长挑明这件事。
“首长,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再说我同黎颖也——”
老黎心里“隔噔”一下,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接过话头,“是啊,你同黎颖虽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她很少吃苦,有些娇气,缺少艰苦锻炼。该向你好好学习”
“我是说——”
“小柳哇,别犹豫了,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可惜。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明天你同新来的司机交接一下,帮他讲讲机关工作纪律,讲讲跟首长开车要注意的事情。后天你就开始休息,哪天报到我送你去。”
这一天,柳王明晕晕乎乎,朦朦懂懂,不知道怎么回到了住处。老黎骗了他,他说“二锅头”不上脑,可他头痛得厉害,心里比头痛得更厉害。
他先是埋怨老黎不近人情,跟你鞍前马后的侍候着,风风雨雨快两年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这样侍候过自己的爹,什么事没帮你干过。你倒好,看我不顺眼了,一句话就打发了。什么下连队锻炼,一个小排长,柳王明根本看不在眼里。往深层想,老黎的做法,大大伤害了柳王明的自尊心。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个师长吗?不就是嫌我柳王明是农村来的吗?配不上你女儿?你不也是农村来的吗?你也不是入伍就当师长的嘛。不过比我多在北京多住了几年,皇城根的血脉你血管里同样没有,你也不过比我多住了几年四合院,就不知自己是谁啦!
柳王明最痛恨的是那些用眼角余光看他的城里人,还是在新兵连的时候,一个上海闸北区的小个子兵,满脸傲气地炫耀上海码头繁荣时,柳王明就一脸鄙视。小个子兵看出了柳王明的不满。
“柳王明,去过上海吗?”
柳王明愤怒地从坐位上跳起,五指攥拢,抓起小个子歪戴在头上的军帽,从窗口抛到了屋外的流水沟。
“去你妈的,上海是你家里的?臭美!”
为这事,他受了班长狠狠批评了一顿,但班里几个农村兵却给柳王明翘起了大拇指。
后来在驾驶实践时,小个子和柳王明分在同一台教练车上,同车的还有两个农村来的战士。汽车驾驶是柳王明当时最崇拜的职业,要知道,在他的家乡,能够坐在驾驶室操动方向盘的人,都是县里头头脑脑的孩子。所以,柳王明从学习驾驶第一课开始就有着无限的兴奋,学习成绩也很突出。一上车就很得教练的赏识。仰仗着教练的关爱,柳王明常常不忘记同战友们一起作弄那个上海小子。比如,冬天的早晨汽车发不动,他就指挥小个子拿着摇手柄去摇动机器,美滋滋地看着小个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汽车在坡上熄火后,让小个子下车捡石头顶住轮胎,不让汽车往后滑行。油路出了毛病,让小个子去检查,弄得他满脸油污,象只小花猫一样。柳王明和同车的战友则躲着教练会心地笑。
老黎以关心的名义,把他从身边撵走,怕他和黎颖走到一起,说穿了还是看不起自己来自农村,这让柳王明内心腾起一股从所未有的愤怒:农村来的怎么啦?农民又怎么啦?你城里人高尚?那个上海的小个子的驾驶技术不是差我一大截吗?你老黎有出息,不是碰到了好时代吗?要是我碰上了那个年代,不也同样能当上个师长旅长吗?
离开老黎的第二天,柳王明蒙着脑袋睡了两天,不吃不喝,急得汽车连长直跺脚。
两天在床上转辗反侧,柳王明异常的冷静地思考着他和黎颖的关系,思考着自己的未来,一个计划在他脑袋里清晰、成熟起来。柳王明要么不做,要做就不同凡响。他天生有一股倔劲,干什么都要弄出一点响声。人家认为不可能的事,他偏偏要试试。你老黎不是看不起我吗,不是要把我关在黎颖爱情的大门之外吗,我偏要试试,偏要撞撞开这扇关闭的爱情之门。并且仔细斟酌过从何下手。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同老黎的初衷南辕北撤。这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带兵打过很多胜仗,立过战功的团政委,又在师政委岗位上做过多少军人思想工作的老兵,在一个新兵蛋子面前打了败仗,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离开了老黎,柳王明把工作的重点放在黎颖身上。他也有更多的机会更自由地接触黎颖,完全可以不受老黎的约束和监督。没过半年,柳王明同黎颖已经爱得死去活来,难解难分,老黎还蒙在鼓里。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柳王明已经钻进了女儿的被窝。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他先是同黎颖分别作父母的工作,老黎先礼后兵,说黎颖还在读书,还不能分心谈恋爱。后来又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离京,按转业安置要求,营以下转业干部留京安排有困难。这样,你们成家后有很多预想不到的困难。怎么说也不行,最后老黎把柳王明臭骂了一顿,说他没良心,辜负了他的培养,欺骗他女儿的感情。
骂也好,打也好,柳王明并不在意。因为在与老黎的较量中,他已经牢牢把握了主动权。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老首长,能把未来老丈人的思想工作做通,就尽可能不要搞得太僵,今后还要常见面的。于是,他动用了所有战友、朋友、熟人的力量,采取车轮战术,今天找老黎的战友上门说项,明天找自己的领导做工作,硬的不行来软的。老黎也是倔性子,是个东北榆木脑袋,怎么也不开窍,打定了的主意,怎么也不改。无论是谁的面子都不给。最后,逼得柳王明拿出了“杀手锏”。
他给老黎写了一封信,大信封套着小信封。信上言辞恳切,先是自我检查,说同黎颖恋爱没有事先征得首长同意,再是申明这辈子非黎颖不娶。最后是威胁,说领导干部干涉自己子女婚姻是不妥当的。希望首长考虑她们之间的感情,不要棒打鸳鸯,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如果赞成柳王明的观点,就不必拆那个小信套了,假如执迷不悟,固执己见,那就请看另一信封里的东西,那是黎颖留给我的。
老黎看了这封信,气得七窍生烟。“狗日的,骨头长硬了,教训起老子来了。”字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拿出另一只信封,“呲”的一声就撕开了。信封里面好像没有什么,拿到灯下仔细一看,两根弯曲流畅阴毛。
老黎象无意中拉开了个手榴弹,一下“炸”昏过去了。
老黎醒过来后,能做到的只一件事,决定断绝同女儿的关系。黎颖同柳王明只好在外面找房子住。到他们儿子五岁后,她的母亲快要咽气,老黎才让柳王明一家进黎家的门。
第七章
陵溪县委书记汪东晟接到市政府秘书长黄世槐的电话后,同县长陈德珊紧急磋商,作了个分工。由陈县长继续指挥现场抢救,自己赶往清水乡与事故现场叉路口等柳王明。他风急火撩,地拉上办公室主任、副县长、公安局长、交通局长、卫生局长呼呼啦啦一行十多人、四台车,一路尘埃呼啸而去,往前六七公里,汪东晟边走边拨打柳王明的电话,里面都是同一个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他又拨打公安局副局长田文革的电话,也是同样一个声音。
“活见鬼,怎么都不通?”
秘书告诉他,这里太偏,信号不行。汪东晟要秘书不停地拨,还是不通。车靠路边一停,汪东晟就推开车门,手机紧贴着右耳,双脚踩在厚厚的尘土中,一股热浪立即裹住他的全身。汗珠子像蚂蚁一样在他周身爬动。车上的一行人也齐刷刷地站在闷热的夏夜中。手机终于传来了通话信号声。
“喂,喂,喂,是柳市长吗,哦,是田局长,我是汪东晟,你请柳市长接电话好吗。”
一会,电话那边传来柳王明的声音,汪东晟好像站在柳王明面前一样,握着电话,微微地弯下了腰。“柳市长,我是汪东晟,我现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接你,你慢点,路不好,注意安全,啊。”
“应该,应该,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给你添乱了,见面再汇报,再检讨,再检讨。”
汪东晟听得出柳市长并没太多责怪之意,心里舒缓了一口气。一行人看着书记绷紧的脸上放松了许多,大家的心也稍稍平静了些。于是有人掏出香烟,秘书从车上拿出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汪书记。
汪东晟是典型的“863”干部,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大学毕业,三十多岁,事业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原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在前市长钱耀华任内由秘书到副主任,再到主任。算是新阳政坛一颗新星。他是山东大学历史系毕业生,任派系,是“前朝旧臣”。外表看,汪东晟五大三粗,一米八的块头,一百九十斤体重。有“三个一斤”的美称:喝一斤白酒,吃一斤肥肉,外加一斤米饭。一张疙疙瘩瘩的脸,鼻子、嘴巴、眼睛都很夸张,一对眉毛呈八字状贴在三角眼上。别看他一副大老粗的外表,可心比针尖还细。或许是对中国历史精髓的研究和把握,他对为官之道的研究同他年龄很不相称,有自己独特见解和领悟。他认为,中国封建社会长达几千年,封建官场文化积淀像地底岩石,一层套着一层,厚着呢。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甚至现在的市场经济体制,对它的洗刷都不过触及表皮。封建文化,不就是官场文化吗?君君臣臣,忠孝节义,考官,为官,告官,弑官。一部二十四史,记载的就是官场争斗,尔虞我诈,互相杀戮血淋淋的历史。依汪东晟看来,除非你不进官场,一旦上场,你就得当一辈子孙子。官场只有一个爷,那是皇帝老子。其它无论你是几品,都是孙子。只是场合不同,没有大爷在场时你就是大爷。他这个县委书记,在县里一跺脚,全县抖动。可到了市里,他又是孙子。就是见了个小科长,也不能有半点轻视。否则,说不定哪天你的事就砸在他手里。中国政治构架是层次多,层次多就文件多。文件多,自然打架的就多。文件最后都拿在科长手里,加上文件中有很多“原则上”、“一般”的活套话,这些都为科长们弄权留下了机会。他左手拿着“允许”的,右手拿着“不准”的,就看你是谁。顺眼的拿“允许”的,不顺眼的拿“不准”的。宴请漏了他,送礼少了他一份,总会有你好瞧的。何况是那些掌握县委书记命脉的市长、市委书记。所以,凭汪东晟的经验,在官场混,该当“爷”时你就当“爷”,该当“孙子”时你当“爷”,那就完蛋了。要善于变脸,莫把人格看的太值钱。官风不正,你要想活得滋润,要么“破相”,不能把面子看得太重;要么“破财”,舍得花点钱;要么“破身”,这又只少数人才有条件。还有一条很重要,就是不能太有主见。部下的主见最伤害领导的高明?不能有“不同意见”,再豁达的领导也装不下几句“不同意见”。你有“真知灼见”,那么领导还有水平?这样的干部没有几个有好果子吃!只有在官场当“留级生”的份了,也只能带着遗憾退休,无疾而终。所以,市政府换“马”后,汪东晟迅速调整心态,精心侍候柳王明。在不长的时间内,洗刷了“前朝遗少”的印象,一举博得了柳王明的信任。当然,他也知道,柳王明送走了他就腾出了一个位子,可以提拔王道广转正,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柳王明全力推荐他担任陵溪县委书记。这是一个山区大县。八十多万人口,在全省举足轻重。按惯例,陵溪县委书记都安排进市委常委班子,只因为汪东晟正处级不满三年。下来之前,柳王明亲自找他谈话。藏书网99lib?
“东晟啊,说句实在话,这次不是我全力推荐,你是当不了这个陵溪县委书记的。我这人就有这胸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按说你是前任市长的人,但我看你工作不错,照样用。”柳王明说话有时坦率得惊人,特别是这类收买人心的话,别人说不出口,而他却为自己的表达而得意。
“市长,汪东晟能碰上你这样开明的领导,三生有幸,这辈子没齿不忘啊。”汪东晟也得到一个可以尽情肉麻地表现的机会。
“你下去好好干,听我的,进市委常委班子只是个时间问题。”
汪东晟感动得快要叫爹了。
所以,柳王明亲自来事故现场,汪东晟就是天塌地陷也可以丢在一边,一定要到路上接他。他熟悉柳王明的为人处事,柳王明是个讲究场面的人,他有虚荣心,来新阳工作时间不长,需要人捧场,讲究个身份,讲究个规格。最不能容忍别人抹他面子。也难怪,一个几百万人口、管了几个市县的市长,相当世界很多小国家的总统,出门要坐专机,随行少说也要带十几个部长。柳王明到陵溪来,一年有次数。无论于公于私,也要热情接待。过去县太爷出门还要回避、肃静呢!说实话,要不是出了这事,请都请他不来。眼看快要到了,汪东晟顾不得汗流浃背,也不敢坐在车里享受空调的凉意,唯有这样,他觉得才能对柳市长表示出敬意。书记如此,随行一干人马更不敢造次,都陪着书记站在热哄哄的土地上烤着。
第八章
已经凌晨四点钟了。
县委中型会议室坐满了人,边上的休息室里,汪东晟不时地看着手表,他终于有些忍不住地向来回走动的柳王明问:“市长,你看这个会开还是——”
“为什么不开?”柳王明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紧盯着疑惑不安的汪东晟。
“好,那就按你的指示,四点半准时开会。”
“你让办公室电话再催一遍,所有人准时到会,不能请假,不能替代,全部一把手参加。”汪东晟向办公室主任交待。
柳王明双手交在身后,继续在屋里来回走动。汪东晟刚才提醒他,李树生早上六点左右赶到,明天下午要在陵溪主持召开全市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而且省政府领导也要出席。这也是李树生和柳王明商量过的,自己也表示同意。那么,在这之前还召开这个会合适吗?这不让外人看出书记市长各搞一套吗?汪东晟显然是有些担心。汪东晟的深层担心还不在这里。书记市长之间的芥蒂,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看得明白。你们在市里怎么闹,不关他汪东晟的屁事。可眼下是在陵溪,这就让他左右为难。弄不好李树生还.99lib.t>以为是他汪东晟的主意,至少汪东晟作为参与者是逃不脱干系的。所以,这个会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开,有得罪李树生的危险,不开,眼下又过不了柳王明这个关。于是,他在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前再次提醒柳王明,满心希望他收回成命,等李树生来到后一起开会。但柳王明回答不容置疑,还扫过一丝冷峻的目光。
当然,汪东晟无法理解柳王明内心想法。
事故发生后很短的时间内,柳王明赶到了现场,组织指挥抢救,慰问死者家属,部署救治伤员。一连几个小时,他都在工作,而你李树生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什么叫“关键时刻”,什么是急、难、险、重,这个时候让干部群众看看谁是真心在为老百姓办事?是谁真正心里装着群众?他要借此显示自己同人民的感情,显示市长处事的魄力和胆识。市委换届在即,他需要强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分量。不管明天的会如何开,也不管李树生有什么看法,今晚他要在陵溪中层干部面前露个脸,也让陵溪群众看到关键时刻出现在一线的市长形象。同时,争取主动,先入为主,安民告示,把事故情况通报给全县各界,为事故的处理定个调子,抓住处理事故的主动权。
再说,他没有更多时间泡在这件事情上,大敌当前,他要考虑换届这件大事,这才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棋。说心里话,要不是面临换届,要不是国务院、省领导都有了批示,象这样的事故,柳王明不会亲自出马,派了个常务副市长到场就够了。既然来了,就要有始有终,省得自己功夫花了,功劳送给了李树生。开完了会,抢救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参加会议的人陆续到齐了,柳王明示意汪东晟可以开会了。
按照柳王明的指示,陵溪县召开县直单位负责人、各乡镇党委书记参加的电话会。通报“8、27”重大交通肇事情况,善后处理进展,由县委、县政府部署当前的安全生产工作,请柳王明作重要讲话。
之所以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开,柳王明有他的考虑。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总结经验教训,抓好安全生产各项措施的落实,也是情理之中。李树生挑不出什么毛病,柳王明又可以借机在干部群众中表现与人民同生死共犯难、勤政亲民的形象。
还有一层,国务院刚刚发出文件,对发生各种安全事故,造成人民生命财产损失的,要追究各级行政领导的责任。为了推行一项新政,政治家总要抓典型,总要有人为推行新政付出代价,以身徇法,以血祭刀。不能在这个骨节眼上有任何马虎。今天的事故,死伤近二十人,国务院、省领导批示都定性为特大恶性事故,柳王明来新阳工作后,还是第一次发生死伤这么多人的事件,惊动了北京。负面影响不可低估,他不能有丝毫大意。他对因安全事故而追究行政领导的规定不以为然,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何况一个地方几十、几百万人口。又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原始积累还远没完成,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一些事故,甚至发生一些死亡是难以避免的。老百姓说,宁愿摔死、炸死,也不愿饿死。再说,地方党委是领导核心,重大决策都是党委决定的,出了问题拿行政领导是问,不公平!你看,出这么大的事,他李树生就打打电话,作作指示。而当市长的,则必须彻夜不眠赶往现场。话是这么说,可还是不能马虎,不能粗心大意。千万不能让李树生抓到什么辫子。所以他要赶到现场,要亲自过问。到现场一看,那惨象真叫人触目惊心。
事故的现场在盘山公路上一处急弯上,一辆四十座的大客,从一个拐弯处冲出路面,掉下悬岩。客车拦腰折断,一截滚到了盘山公路下一级,一截因巨石阻挡碰撞得不成形状。树枝上,石头上,草丛里,四处横飞着行李包裹,撕烂的衣服,喷射的血迹,残留的脑浆,面目全非的脑袋,断胳膊断腿,在高温的烘烤下,浓烈的血腥味、钻心的奇臭,令人窒息。一百多名武警战士、医务人员、机关干部和民工,在抢救伤员,搜寻死者,救护车刺耳的笛声在山谷回荡。柳王明让人通知那些救护车关了笛声,“本来就够紧张的,还要制造紧张空气。”他找来在现场指挥抢救的县长陈德珊、市公安局长周崇傀和市卫生局长及交通、交警的负责人,了解抢救情况。
“报告首长,据我们清点,共死亡十九人,送往医院的伤员二十一99lib?人,轻伤三人。”在现场救死扶伤已经快三个多小时的县武警中队长向柳王明报告。
“死亡十九人,不全是当场死亡的吧?”柳王明反问。
“对,对,有四人是在救护车上死亡的。”汪东晟赶忙补充。
“那叫在抢救无效。”柳王明纠正说。
在场的人有的点头,有的以不解的眼光看着柳王明,武警中队长一头雾水。
柳王明对他说,“你们武警战士今天立了大功,在人民生命财产遭受损失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我要到省武警总队向你们请功。”
“谢谢首长。”中队长立正敬礼。
柳王明又向在现场的领导交待一些事情,无非是抢救、善后及向省政府报告要注意的问题等等。然后一行人赶往医院看望伤员,下令医院不惜代价,全力抢救。技术力量、药品有困难,市里全力帮助。指示县政府安排一名副县长负责抢救组织指挥。又到县政府看望死者家属,那场面真叫人撕心裂肺。最后让汪东晟立即组织召开这个会。
汪东晟要柳王明作重要讲话。
“同志们,今天这起交通事故触目惊心哪,直至惊动了中央和省委省政府领导同志。”柳王明铁青着脸,以沉重的语调开始了他的重要讲话。强调今天事故中死亡十五人,重伤多人,轻伤三人。这是一起严重的恶性事故,陵溪县委、县政府必须举一反三,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并向市委、市政府做出深刻检查。我们天天讲要贯彻落实‘三个代表’,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什么是人民的根本利益?生命安全是人民最大、最基本的利益。几秒钟之间,十几条鲜活的性命,几十个家庭,几百位亲人痛不欲生,惨不忍睹。你们看了是个什么感觉?你们县委谁管交通?你们县委常委会研究过几次安全生产?市政府就安全生产多次开会,发了七八个文件,今年就派了两次检查组,问题还是发生了。什么原因?我们苦口婆心,你们听进了没有?你汪东晟听进了没有?安全生产行政首长是第一责任人。不错,可是地方党委是领导核心,政府在县委领导下工作,书记说了算,你汪东晟说了没有?说了几次?
说这段话时,柳王明玩的是一出“打和尚骂秃子”的把戏。他眼睛一直盯着陈德珊。陈德珊一直低头抽烟,他心里有数。他太了解柳王明这种人,在公众场合同你表现亲近,是为要在私下把你整死作铺垫的,他知道柳王明这下逮到了好时机,决不会放过他。
会场有些骚动,大家以不解的眼光扫向陈德珊,似乎有些迷惑。他同柳王明关系紧张,是县里中层干部人所共知的事实。柳王明在很多场合表示过对陈德珊的不满,说陈是李树生的人,不买市长的帐,这件事让柳王明抓到了尾巴。大家都为陈德珊捏把汗,可今天柳王明分明是为陈德珊开脱。证明柳王明在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他们隐约感到柳王明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由得佩服起来:毕竟是这样层次的领导干部嘛。
“这件事县委有责任,我们工作还不扎实,要总结经验教训。”
“总结教训?说得轻松!十几条人命,总结教训能活过来吗?‘三个代表’不能当歌唱,不是讲在口头上,要落实在各项工作的实践中。”
柳王明又指出,这次事故处理,对县委、县政府应付突发事件能力也是个考验,实践证明,县委指挥得当,武警战士是最可爱的人,在人民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挺身而出。市政府各部门行动是迅速的,作为市长,我是责无旁贷的。藏书网不是我表扬自己,我是事故发生后二小时四十分赶到了现场。县委要好好总结,对抢救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个人,要表彰,要宣传。柳王明对市政府秘书长说,老黄,你给市电视台、《新阳日报》打电话,要他们明天早上就派记者来采访,要详细报道这次抢救工作,作正面宣传。天亮之前,县委县政府要把事故情况、抢救过程、伤亡人数向省政府作书面报告。市政府事故调查组,要在最短时间内查明原因,提出处理意见,向市政府常务会汇报。明天下午市政府要召开全市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部署全市安全生产。同时,对当前消防安全、治安安全、饮食卫生、学校安全工作提出要求,陵溪县要在会上表态。
柳王明经过一番思考,觉得处理陵溪县交通事故,仅仅表现自己的爱民之心,显示他处理复杂问题能力还是不够的,利用这起事故,为自己在换届的搏奕中加分显得更加重要。刚才从事故现场回县城的路上,王道广紧张兮兮地给他打电话,说市里已经有不少谣传,说陵溪交通事故,受到中央和省里领导严厉批评,要追究领导责任。有的还说这次柳市长可能要被追究,还有的干脆就瞎说你已经被撤职了。柳王明听后,气得手都有些发抖。“这是别有用心!你给我查查,这些妖风是从哪里吹来的,王八蛋!”
善于把自己的坏事变成好事,把对手的好事变成坏事,是一门政治艺术,柳王明听说过,这还叫“辩证法”什么的,他也想试试。
第九章
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周建明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秘书科长跟着就进来了。
“周部长,部务会已经通知了,下午三点安排在四楼小会议室,彭副部长来电话说,省委组织部的会要到今天上午结束,散会了他就往回赶,可能要稍晚一点。”
“不行了,今天的安排要改改。.99lib.昨天晚上陵溪县出了个交通事故,书记市长都去了陵溪,你再通知几位副部长,部务会改期,什么时间开另行通知。”
“好,我马上通知。”秘书科长转身准备走。
“等等,还有几个事你安排一下。原定下午召开的老干部工作检查情况汇报会,改在明天上午,会议议程要安排柳市长讲话。另外,你马上通知检察长、市政府的魏副市长、经贸委主任到我这里来一下,你排好时间,十点前谈完。然后 去市纪委拜访王书记,十一点之前去市医院看一位老同志老,他是我市最后一个老红军,已经住院一个星期了,告诉老干局局长,让他们准备些慰问品一同去看望。”
秘书科长刚准备走,干部科长、组织科长鱼贯而入。周建明示意组织科长先说,因为组织工作干部科长是可以知道的,而谈干部工作,组织科长在场就不方便了。
组织科长汇报说,省委十月份要召开全省领导班子建设座谈会,要新阳推荐一个班子团结搞得好的典型,在会上发言。据省委组织部组织处掌握了解,他们认为云坊县委班子团结搞得比较好,县域经济发展也很快,建议总结他们的经验。组织科派人往县里作了些了解,写了个材料,要请部长过目把关。
这倒真是大事,周建明自己不好做主,叫他把材料放下,他要请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刘茂盛。
你想想,市委换届在即,这个时候表彰一个县委班子,又涉及县委主要领导,还要在全省的会议上发言,太敏感了。市委这些领导看法能统一吗?特别是李宜德这个人,是牵扯在李树生和柳王明之间一根敏感的神经,能随便碰吗?再说,社会舆论会怎么看?周建明在领导机关工作二十多年,在县委领导、市委组织部长的岗位上十多年,也算是宦海沉浮了,这类事情见得太多。本来柳王明对自己就有看法,而且最近外面传说不少,柳王明换届要当市委书记的说法,不一定是空穴来风。他不能在这些敏感问题上给自己找麻烦。还是多请示为好。当然,从内心而言,周建明是瞧不起柳王明的,要论政治品德,论工作能力,论文化功底,论解决问题的能力,柳王明都不在周建明一个档次,可这年头还有论这些的吗?
组织科长出去了,干部科长从捧在手里的大信封袋里掏出一堆材料,放到周建明办公桌上。
“部长,你要几个单位领导班子考察材料都在这里,市检察院和市纪委班子副职考察材料和民主测评情况都在。三洋集团董事长的人选,经贸委有个意见,他们形成了文字报告。财政局、民政局推荐不集中,特别是财政局,五十六人参加推荐,项灵只得了九票。”
“哦。民政局副局长汤占海呢?”
“汤占海得票二十一,刚过半。但个别谈话时,对他反映很不错,部队转业干部,对民政工作熟悉,为人正直,处事公平,批评过不少人,有的同志接受不了。他在转业安置费中拿出一万多元,寄到陵溪县一个村庄,资助十几个辍学儿童入学,局里没一个人知道。局里挂在陵溪县的联系点,他一住就是一个月,同农民打得火热,帮村里解决了不少问题。村民联名向市委村建办写报告,要他今年还在那里挂点。”
“哦?这同掌握的情况有距离嘛!你把材料放在这,我要再看看。”
李树生参加省委全会之前,曾交待周建明,对全市县区和市直单位领导班子要进行分析,为市委换届作组织准备。一些即将到龄的干部,该下的要下,县区委党政“一把手”年龄不宜过大,原则上不超过五十岁。凡是缺额的班子要尽快拿出人选意见,特别是需要进新一届市委委员的单位,要尽快考虑。于是,周建明忙乎了几天,作了些外围工作,理出了几个急需要调整充实的领导班子,听取各方面的意见,看看考察情况。同时考虑拿出调整领导班子的原则意见,并设想组织若干个考察组,请退到二线的副地级干部带队下去考察,这些都要提请书记碰头会、常委会研究。
周建明关上门,泡上一杯浓茶,趁约请的几位领导到来之前,静静地思考一下市直几个单位一把手的人选。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秘书科,告诉他们,除了预约的几位领导外,其他同志就不要安排见了,只能另找时间了。请秘书科帮助“挡驾”。
组织部长,说起来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手里操着各级官员的生杀大权。实际上是个受气的差,周建明当这个差,总结了一句话,叫“人事人事,不是人干的事。”现在的干部,老的少的,大的小的,提拔了的,等待提拔的,人人都有情绪,都有满腹牢骚。就说老干部,正处级干到五十八,改任调研员就有意见。为什么不让干到六十?国家退休政策没变,你副厅级为什么可以干到六十二再办退休?省级干部就六十五、七十?凭什么?年轻的也有意见,那么大年纪还占个位子,思想老观念,工作老办法,虚拟经济是什么都搞不清楚,还天天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侈谈要参与国际竞争。一个三百人的会,主席台上黑压压的坐了一百多人,一片白发飘飘,一片老花镜闪烁。让年轻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二十多岁大学毕业,然后副科、正科、副处、正处、副厅、正厅——,都这样,不要说总理,就是省、部长可能也要从国外进口了。提拔了的干部有意见,他本是早该提拔的,硬是压了他多少年,现在提拔不过是个“迟来的爱”。没有提拔的更有意见,愤愤然,怦怦然。责怪组织不公,怨恨领导太黑,埋怨同事太刁,可惜背景不硬。总之,新阳的干部,个个都自认为是当总理的料,就是组织不公,埋没了人才。组织是谁?组织部。组织部怪谁,当然是组织部长。现在的领导班子开会,算是无密可保,干部任免一上常委会,甚至在酝酿过程中就跑“风”漏“气”。大家都可以做好人,唯独组织部长不好许愿。所以,组织部和组织部长理所当然成为干部的出气筒。你不是“干部之家”吗?不找你找谁?不骂你骂谁?
其实周建明真是个冤大头,全市一千多县级干部,有几个是他能说了算的。市委常委十一个,正副书记五位,书记要管总,主持一个地方工作,用人自然要把关,说是一票,但那一票的分量抵得上常委许多票。市长抓经济,经济建设是中心,管事的要管人,特别是柳王明这种性格,在人的问题上从来就不是省油灯。政府的综合部门他要说了算,一些重要主管局要说了算,县区长也要说了算。稍不如意就甩出一句话:“这方面的工作搞不上去,今后不要怪政府。”弄得李树生哭笑不得。常常是李树生妥协退让。周建明心里叫苦不迭,他觉得李树生在干部问题上显得有些软,过于迁就柳王明。还有管党群的、管政法、管农业和意识形态的三位副书记,都要求有分管战线干部使用的话语权,五双大手在上,把干部使用的权力握得严严实实,能到周建明手里的,只是上面几双大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点。还有六位常委,都分管了一方面的,怎么也得让人家在个别人的使用上起点作用,否则这个常委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没一点威信。组织部哇组织部,看起来是个“实力”部门,实际上在干部使用上能起多大作用,周建明心里有数。他通过组织部的工作,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越是外面看起来有权的部门,越是吸引人们的眼光,越是人们眼光盯着的地方,就有越多的人插手,越多的人想从那里分一份权力。所以,越是看起来有权的部门,最后弄得最没有权。看似有权力的没有权,是最得罪人的。因为人们认为你能办的事没有办成,不骂你才怪哩!要不说你不帮忙,要不说你太黑,“投资不到位”打不开眼。
组织部长遇上了思想作风正派的党委书记,日子还好过。遇上不正派的,你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周建明确实感到有些烦,累不说,还得罪人。得罪人不说,还没人理解。市纪委书记常常埋怨得罪人,周建明同他作过一番分析比较,得出的结论是组织部长更易得罪人。周建明说,犯错误的干部毕竟是少数,希望提拔重用是所有干部的要求,而且领导层构成只能是宝塔型,这就决定了多数干部不能如愿,所以,对组织部有意见的人多。纪委面对的是少数,组织部长面对的是多数,这是一。第二,犯错误的干部毕竟有错,按照纪律条文对照处理,没有太大弹性,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没话说。而提拔干部就缺少这种硬标准,同一职务,提拔张三、李四都行,但只要一个。岗位有限,狼多肉少。第三是纪委得罪的干部在明处,我查了谁,处分了谁,心中有数。组织部则不同,干部有意见在肚子里,当面对你还笑嘻嘻的,背后恨不得给你一刀子。眼下摊在周建明面前的几个单位的人选,就是一道难过的坎。市检察院检察长已经到龄,省委组织部来过两次电话,要市里拿出意见,省检察院更是隔三岔五来人来电,说市里拿不出人选他们就派人来新阳。
社会上早就传说,柳王明有个战友,想转业来新阳当检察长。可李树生坚持要在市检察院四个副职中提拔一个。市纪委的副书记只有一人,按省纪委的要求,市委换届时还要增加两名。财政局长原局长进了班房,一直没宣布谁主持工作,三个副局长,排在前面的已经五十五岁了,不好叫他主持工作。据说柳王明已许诺排在最后的女副局长项灵,柳王明已经有过很多暗示:财政局长非项灵莫属。今年以来,政府召开常务会,凡涉及财政的事,柳王明都点名要项灵参加,几次市政府全体议上,他都表扬财政预算搞得不错。项灵原是预算科长,前年,市政府在香港招商引资,项灵随团参加了,认识了柳王明。她有个表哥在香港中国银行任部长,她通过表哥,在中银大厦宴请柳王明及主要随行人员,并单独陪同柳王明往海洋公园游览了一天。据说项灵在表哥举行的晚宴上说,“市长,这次来香港招商引资取得了圆满成功,明天你就休整放松一下,交给我吧。”
“行,小项,明天听你安排。”柳王明愉快接受了邀请。不巧的是,双双在中景酒店午休时,被两个在新阳投资的澳门客商碰个正着。澳门客商对此类勾当毫不在意,看见了新阳的同志也就不经意的说出来了。所以,项灵还没到家,她在香港和柳王明的桃色新闻,就在财政局“地下”流传开了。回来不久,柳王明力荐项灵任副局长,对此事有兴趣的人,也就证明了桃色新闻的真实性。这次市委考虑财政局长人选,其它几位副局长也都知趣,不敢造次,只好望“项”兴叹了。心底是不服气的,所以在考察和民意测验中,项灵是不可能得高票。在提拔为副局长之前,周建明考察过。凭心而论,项灵西北财经学院的毕业生,三十八岁,当了两年的副局长,财政工作业务还熟,账算得精,从培养年轻女干部的角度,提个局长也无偿不可。但从爱护柳王明的角度看就不合适,再说柳王明也太冒风险,何必这么急?也许这就是柳王明的独到之处:无所顾忌。
三洋集团,是市政府推进国有企业改革、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试点单位。把市政公司、自来水公司、建材公司、房地产公司捆绑起来,吸收了两家民营房地产企业参股,组建起一个股权多元化的集团公司。国有股占51%,民营资本占35%,集团经理层和员工持股14%。通过剥离不良资产,整合资源,争取上市融资。现在公司要注册,要市委赶快确定董事长人选,便于向股东会推荐。
这几个人选,以周建明看来都是难“剃”的头。在换届前夕调整一些重要部门的领导班子,无疑是新阳新一轮政治洗牌的前奏曲,如果把握不好,无疑会打破现行政治格局上的平衡。当然,这取决于李树生的政治艺术。
周建明看看材料,心不在焉,双手揉搓着两颊,搓搓十分疲惫的双眼,从转椅上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周建明今年四十五岁,一米七的个头,可怜才五十八公斤的体重。从后面看,穿在身上的鳄鱼牌短袖衫,好像是凉挂在竹竿上一样空空荡荡,没有内容。背微微有些驼,唯能看出周建明精神和个性的,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乌亮的眼睛,那双眼射出的光芒,给人一剑到底,入目三分的震撼。此刻他双手交臂,来回在办公室走动,从总体上思考着市委换届之前干部工作应当如何做。他认为应当分两步走,一是对市直主要部门缺一把手的力求配齐,但市委要先拿原则,比如年龄如何掌握,任职资格,适当交流等。一开始就拿出具体人选,很难以统一看法。二是县区班子,要在考察的基础上再考虑如何调整。市委先要讨论考察方案。他要把这个想法事先向李树生汇报,争取他的同意。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周建明开门,秘书科长进来,告诉他几个单位的领导已经在秘书科等了。周建明要他请检察院检察长先来谈。
第十章
柳王明一晚没合眼,回新阳的路上,在汽车上迷迷糊糊地眯了两小时,睁开眼时,老余已经下车,蹲在自家门口大口抽烟。看见柳王明在车内坐起来,才过来拉开车门,囔囔自语地说:“我想让你多睡一会。”
“现在几点了?”
“六点二十分。”
“我们稍休息一会,九点钟去办公室。”
柳王明敲开了家门,黎颖穿着那套丝质粉红色的睡衣从他眼前飘过。刹那间,他看到自己的女人满脸泛光,洋溢着幸福,不象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屋里窗门紧闭,密不透风,弥漫着霉味,很闷。
“这么热的天你不开空调?”
“我一人在家,开几台空调太浪费,所以早上就关了。”
黎颖撒了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转过身就去合上客厅里空调开关,又给柳王明泡好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一晚没睡吧,我给放水冲个澡去房间睡会?”
他摇摇头,“睡不成啦,一会就要去办公室。”
“那在沙发上躺一会也好哇。”
柳王明躺下了,黎颖从房间给他拿来了枕头,帮他垫好。
他看看客厅里的挂钟,顺手拿过电视遥控器,新阳电视台正在播送《新阳新闻》。
“下面播送本台记者刚刚从陵溪发回的报道:昨天十九点四十分,我市陵溪县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
柳王明从沙发上坐起来了。
“一辆满载乘客的交通车在陵溪县至清水乡十七公里处翻下悬岩,造成重大人员伤亡。接到报告后,市委书记李树生、市长柳王明和市县领导、各有关部门的同志,立即赶到现场,组织抢救。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到记者发稿时止,已有十九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
接着是李树生等出现在事故现场,镜头多数是李树生的特写:李树生一脸严肃的察看现场,他走近一棵刮去大块树皮古松,他走近碰毁汽车的残骸,他坐在病房拉着伤员的手向他们问候,他在倾听死者家属的哭诉,他同事故调查组的同志一起分析事故原因。
其间也晃过几秒钟柳王明和汪东晟、田文革察看现场的画面,最长的镜头是柳王明在陵溪县中层干部会上讲话的情形,没有配音,使人很难与处理事故联系在一起。
镜头一个个过去,柳王明发黑的脸也越拉越长。
镜头又是李树生的特写,并且播出他的讲话:这是一件非常不幸意外事故,我为事故中不幸遇难的兄弟姐妹感到十分悲痛。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安抚好死者亲属,尽快查清事故原因,依法严肃处理。.99lib.并举一反三,抓好当前安全生产各项措施的落实,请全市人民放心。
“啪—”地一声,伴随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子、电视遥控器、手机、烟灰缸等各项杂物都跳起来的震撼声。
黎颖一脸茫然地从厨房跑出来,她正在给柳王明做早餐。
只见柳王明怒不可遏,满脸发青,从沙发上跳起,两眼冒着火花,死死盯着电视机。
“你这是怎么啦?”
柳王明并不理她。
“简直岂有此理。”字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黎颖明白过来了,脾气是电视新闻引发的,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于是就劝他。
“哎呀,你值得生那么大的气么?不就是给你少了几个镜头吗?”
“你懂什么!这叫欺人太甚!他们根本不把我这个市长放在眼里。妈的,狗眼看人低!有你们好瞧的时候。”
昨晚接到陵溪交通事故报告后,他一分钟都没有耽误,一分钟都没有休息,满身臭汗,满脸灰尘,察看现场,看望伤员,指挥抢救,给陵溪中层干部会上作报告。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十几个小时奔波,在新阳的电视画面上几秒钟就过去了。我怎么也是政府市长,按党内职务排名也算是二把手了。李树生不就是书记吗?抢救伤员、处理善后、组织调查,哪一件不是我安排好了他再到场的?凭什么露脸的事都记在他账上。
李树生掌握着宣传部,宣传部掌控新闻舆论。舆论太重要了。李树生一句“为事故中不幸遇难的兄弟姐妹感到十分悲痛”,在市民心里的分值,显然比柳王明一晚上的辛苦的收获要大得多。
这件事对柳王明刺激很大,市委换届之前,决不能在舆论上有丝毫马虎。宣传部主管舆论,但舆论工具都是政府的。广播、电视、报纸、网络,不都是政府的部门吗?不行,这只手不能软!
现在想起来,自己昨天晚到陵溪过于仓促,没有及时通知新闻单位,这是个教训。
他走到电视机柜边,抓起电话,拨打王道广的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后又迟疑了一下,放下了听筒。回到沙发边坐下了。他本想让广播电视局长立即赶到家里来,他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以渲泄胸中的怒火。可仔细一想,不妥。找个局长臭骂一顿,太简单了,随时随地都可以。问题是骂这个局长要得到什么社会效果?在家里骂了一通,你知我知,还有99lib?黎颖知道,不是柳王明要的效果。要骂,就到大庭广众之下去骂,骂得他无地自容,骂得他刻骨铭心,不敢有第二次再出现这样的事。嘿嘿,政治舞台上,嬉笑怒骂都得讲政治。
你们还不认识我柳王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时不报,日子未到。柳王明从今天的报道,看出了广播电视这帮人对待他和李树生的态度。
他要骂人。
而且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骂一次。他再次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王道广的手机。将军下达作战命令一样:“你告诉广电局长,九点钟赶到办公室来见我。”
黎颖端过来一碗水饺,放在茶几上。
柳王明在部队呆了多年,喜欢吃饺子。黎颖常从超市买来一些速冻水饺,每天早上给他煮上一小碗,算是早餐。有时柳王明开会、下乡,下班晚了,也给他煮上一碗,既简单,柳王明又爱吃,算是两全其美。
柳王明阴沉着脸,出现在办公室走道上,他头发膨松,眼圈黑晕重围,脚步重重踏在地上,走廊里“嘭嘭”地响,声音有些沉闷。
秘书提着包,司机老余捏着茶杯跟在身后,通讯员手里抓着一串钥匙,跑步给他开门,办公室主任王道广走在最后。
柳王明办公室隔壁,有一间接待室,是专门为那些排队向柳王明汇报的人准备的。此时已经人声鼎沸,藤椅、沙发、木板凳、折叠椅坐满了人,还有找不到坐位只好站着。抽烟的,交头接耳说话的。见柳王明进来,大家齐刷刷站起来,用各自的问候方式向他打招呼:“柳市长回来了”,“市长辛苦了”,“柳市长早”。柳王明目光一扫,人群中有老干局长、建设局长、民政局长、外宣办主任、市政广场建设领导小组组长、市郊区官山镇镇长。财政局副局长项灵,紧身低胸黑色汗衫,配着中短白裙插在一堆男人中间,显得特别突出。柳王明嘴角勉强往上拉拉,算是一笑,同大家分别拉拉手,最后握着项灵那小巧又细嫩的手,他暗暗地用了点力,项灵给他异样的眼神。
“广电局长没通知到吗?”柳王明在人头中没发现广电局领导,调过头问王道广。
“来啦,来啦。”走廊上传来了广电局长边跑边回答的声音。话音刚落,一张白白静静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子出现在接待室的门口。
“你来了好!”柳王明转过身,脸色陡然放了下来,把他堵在门口。
“看了今天的新阳早新闻吗?你们在座的各位局长哪几个看了早上的新阳新闻?”柳王明把脸又转向大家,大家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你当广电局长的没看?”
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家从柳王明的脸上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市长,我们的工作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批评。我有早上锻炼的习惯,一般是晚上看当日新闻。”
“你们的工作好得很,很出色嘛!你身为广电局长,竟然不在第一时间看新阳新闻,当得很潇洒嘛!”
广电局长白晰的脸泛起了难看的红晕。但还是一脸的疑惑。
“我想问问你,我柳王明从昨天晚上八点二十分开始赶到陵溪交通事故的现场,组织现场抢救,指挥事故处理。到现在没合一下眼,你们记者给全市人民是怎样报道的?七秒钟就报道完了!不简单,高度概括。”
“市长,新闻播放前,电视台给我报告过。因为你到现场的时候,我们记者还没赶到,今天用的是县电视台拍摄的带子,质量不好,没法用。”
“你不要找理由。四分多钟的新闻,你给了我七秒钟的镜头。”柳王明咬牙切齿,用无名指指着广电局长。
“宣传报道表现的是爱和恨,你们也算是爱憎分明。表明了市委、市政府在你们心里的位置。告诉你:一篇小报道,一个电视镜头,对我柳王明个人无关紧要,不会影响我的仕途。我代表的是市政府,你们的节目制作编排,说明了你们对市政府的态度,你安的是什么心!”
“柳市长,新闻报道有错误,你怎么批评都行。可我们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广电局长听柳王明的话中有话,感到有些过分,况且现场还有那么多中层干部,他觉得有说清楚的必要。
“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你别忘了,广电局是市政府的广电局。广电局的领导该懂得时政报道的基本知识,头条新闻怎么编排,该懂得市领导出现的画面如何安排。你现在回去,给我好好看看今天的早新闻,学学新闻业务。”
柳王明一甩手,转身要进自己的办公室。看见接待室的各位局长还愣愣的站着,看得出刚才气氛紧张程度,稍稍舒展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向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大家都坐吧,今天事情多,‘门诊’可要些时间喏,你们要有准备啊!”
第十一章
柳王明把他上班比作看“门诊”,倒是很形象。他就像一个乡间医院,突然坐进了个北京来的、可治疑难杂症的专家,门外排着长队,各种“病号”慕名前来求医。这个景象柳王明看得舒服。这是有权力、有实力、有能力、有威信的表现。正是“官清书吏瘦,神灵庙主肥”,官场规则是权力“拜物教”,没有权力,没人上门;有权力但不敢解决问题不行,是没有实力的表现;有权力、有实力但没能力,解决问题的策略和火候不到位也不行,还是办不成事。只有具备了权力、实力、能力的人,才能显示威信。柳王明认为:看一个领导干部有没有权力,有没有威信,看看他身前身后有没有人跟,下班后家里有没有人找,办公室有没有人围就一目了然。他二十七岁当副县长开始,快二十年了,上班有人围,下班有人追,吃饭有人陪,习惯了。有时出国了,出差了,没人围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大权旁落,很不习惯。这就是一种驾驭感、主宰感、成就感。他估计每一个领导干部都会有这种感觉,要不然,为什么中央三令五申要“轻车简从”,要改革接待迎送礼仪,要简化接待规格,文件发了一大堆,就解决不了问题。“前呼后拥”是官场自古以来的特有的现象,表现的是权力,是一种威严,没有这个,当官的同老百姓还有什么区别?也就没有威信嘛!柳王明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这是共产党在人民中有威望的表现嘞。
柳王明来到办公室,秘书倒好了茶,空调开到了适宜的温度,办公室主任王道广等他坐下后,也在他对面坐下来,向他汇报近几天市里上下左右发生的事情。柳王明推开堆在面前的两大堆文件夹,身子往转椅背上靠过去,两手相交在胸前,示意王道广可以汇报了。
“市长,刚才那脾顿气发得好。我早上看过新闻,都想打电话给电视台,太不象话了!”
“我今天是给他们提个醒,今后再这样,我会给他们好看的。对电视、报纸这些新闻单位,你要给我盯着。不能成了‘他们’的喉舌,要抓在我们手里。”
“是呵,我过去注意不够。通过今天这件事,他们也该醒悟了。”
“我量他们再也不敢。好,不谈这些了。说说你的事。”
“关于陵溪交通事故的一些谣言,我昨晚在电话里已经向你汇报过,显然,这些人是别有用心。”
“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也是几个朋友打电话问我,我当时就告诉他们,这说是谣言。哪里来的还没查出来。这事你也不必在意,你上班了,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嗯。”柳王明点点头。
“最近市里还有些你的传说,不知市长听说了没有?”王道广满脸堆笑,身子尽可能往隔着办公桌的柳王明那边靠。
“哦,有些什么传说?”一句话把柳王明的身子拉过来了,全身倾靠着办公桌,眼睛盯在王道广的脸上,等着他的下文。
“都说李树生要走,由你接任市委书记。我们就盼着这一天呐。”
“这没什么根据,至少是省委还没研究。你想想,省委组织部还没来考察,怎么就有谁走谁当书记的事。”柳王明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乐滋滋的。王道广带来的这个消息,大大消除了处理陵溪县交通事故的疲劳,也排泄了新阳早新闻积缵在心中的怒火。
“我这么看,省委没研究是真,但至少说明了几个问题。”
“能说明什么,你说说。”柳王明急不可待。
王道广不急不慢,眨巴眨巴着眼睛,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柳王明当初看中的,正是他脑子来得快,表面矜持稳重。他对柳王明不光讲好听的,也帮他分析些问题,而且有些独到见解。算是柳王明的军师之一。王道广不光是柳王明工作上的助手,而且是他的生活顾问。在王道广眼里,柳王明赤条条没有隐私可言。拿王道广的话说,他是为市长“管后院”的,从工作上说,办公室主任为市长管家,在工作之外,王道广帮他料理家务。特别是柳王明同老婆黎颖发生纠纷时,或者是柳王明几个情人之间,或者是情人同老婆之间争风吃醋,无论是柳王明也好,黎颖也好,情人也好,第一个电话都是打给王道广。所以,王道广是柳王明家里的“派出所长”。不管是柳王明与黎颖同室操戈,还是情人间“两伊战争”,只要王道广出马,立即会偃旗息鼓,烟消云散。用办公室干部私下议论的话说,“王主任除了柳市长和老婆、情人作爱的事不管外,其它都管。”柳王明每天的日程安排,出差坐什么车,途中在哪里吃饭,飞机航班如何衔接,省里哪位领导和夫人的生日,哪位领导生了孙子,柳市长该去祝贺。哪位首长的保姆姓甚名谁,哪位领导家的老大、老二、老三在哪里工作,叫什么名字,市长家该换什么口味的副食品,王道广肚子里都清清楚楚,安排得妥妥贴贴。柳王明曾经考虑让王道广当市长助理,可一时身边还真离不开。
“我看社会上这个传说,至少说明了这几个问题,第一,你在新阳的威信,由你当书记是众望所归。第二,省委已经在酝酿新阳书记人选,至少是有领导考虑到你,无风不起浪嘛。第三是民心,证明人心归属到你这边来了,人们不希望李树生再任书记。”
“哥们,别瞎琢磨。”表面上柳王明这样说,心里觉得有道理。
“不过,你也得注意。”王道广话锋一转,又卖了个关子。
“注意什么?”
“任何事情都有两重性。你想想,这些议论一经传开,那些对你有意见的人,特别是李树生那边的人也会开始找茬了,他们也许会着手采取一些对策。”
柳王明点点头。
在处理陵溪交通事故过程中,柳王明明显感到,李树生在利用这件事,挖空心思地和他斗智。而自己开始缺乏准备,一开始就明显处于劣势,李树生显得步步主动,他觉得郁闷,在市委换届前这段时间,必须改变这种局面,否则,自己设计的政治棋局,就可能全盘皆输。这是让柳藏书网王明最揪心的事。
“所以,依我的看法,这一段时间,你一要沟通上头,二要稳住下边,中间要控制舆论,既宣传自己,又不要让你当书记的说法炒得太热。”
柳王明点点头。
“不说这个了,谈谈这几天的工作吧。”柳王明岔开了这个话题。
王道广向他汇报市政广场开发问题。七月初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了市政广场开发问题,会议决定以“地权换开发权”。在新阳市总体规划前提下,同意市政广场由欣达公司建设,把广场周围一千二百亩土地开发权交给欣达公司。根据设计要求,市政广场有休闲、集会、景观、文化娱乐、商业服务等多方面的功能,占地五百六十八亩,装饰性建筑、道路、绿化、灯光、雕塑、给排水设施、地下管网、电缆加上居民旧房拆迁,等等,总造价在两亿七千万元左右。而广场建成后,因环境交通改善,中介机构评估,欣达公司获得的土地商业价值,将达五亿三千万。柳王明曾说,广场不在最大,要追求最好。要把市政广场建成中国少见、江南一流、全省唯一的文化广场。使它同意大利“罗马广场”一样流芳百世。柳王明把广场占地规划为“568”亩,寓意为“我、顺、发”。作为他今年政绩的一大亮点,作为他政治上一枚棋子。当然,还有他在经济上的利益。
王道广说,“这个项目也有些议论,主要是说欣达公司获利太多,市政府吃亏。也有的认为应当招标选择开发商,还有的说,全市经济实力并不很强,还有两个贫困县,近百万贫困人口。现在建这样的广场不是时候,没有必要。应当把钱投到更需要的——”
柳王明先是耐着性子地听,慢慢地脸上刚才那点笑容早就烟消云散,眼睛也眯成了一丝缝。
“讲完了么?”柳王明实在没法再听下去了。
“我知道,那天政府常务会上,有两个副市长发言是敷衍了事的,他们当面点头,背后摇头。”柳王明指得是常务副市长魏道清和管农业的副市长。
“市财政是个‘吃饭’财政,大家知道,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搞市政建设。经营城市是‘那边’提出来的。”
柳王明习惯把市委或李树生叫“那边”。新阳市委、市政府在一栋大楼办公,外面两个大门,东一半,西一半,中间一堵墙。明是一家,暗是两“户”,两边的干部走动,都得从大门进出。
“你市里拿不出钱,人家帮你建,又眼红人家赚了钱?商人不是民政局长,不是扶贫办主任,人家是奔利润来的。市里还有哪一家开发公司敢来竟标?我看还没有一家比欣达更有实力的。如果没有另一家竟标,未必还请市外企业来建新阳的市政广场?不是笑话?至于资金投向,当然,农村是很困难,城乡差别总是有的。中国贫穷落后的地方多得很,没有裤子穿的也大有人在。可北京上海不是照样成为国际化大都市吗,他们并没有等西部同时起步奔向现代化。”
柳王明越说越激动,左手右手轮番在空中挥舞着。
“让一部分地方、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是小平同志讲的,你忘了?再说,你一个办公室主任九九藏书,听到这些,要作解释,要宣传市政府的正确决策。不能听之任之。还有什么,说。”
王道广清楚,柳王明对他说话尽管声音大,但并无恶意,而且柳王明只要离开了新阳几天,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找王道广谈工作,谈公事谈私事。王道广的策略是先谈市长高兴的,把他情绪调到最佳状态,然后再谈一般的话题,最后看情况,是否把市长最不愿听的话告诉他。
“刘佳佳昨天来市政府找你了。”。
“她跑到这里有什么事?”
“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可小看,一个农村女孩,两年多把生意做这么大,不容易。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也想在政治上进步。”
“哦,这话怎么说?”
“刘佳佳说,她原以为政协委员是像高尔夫球场那样,只要交了钱就能成为会员。现在搞清楚了,是协商出来的,实际上只要领导点名就行。所以她想找你,给她也弄一个名额,明年人大、政协要换届,你上次说她可以进政协当委员,不知是真是假。她看到很多民营企业的老板都当政协委员,也想要一个。”
“我看完全可以,我们发展民营经济,要给民营企业家在政治上一定的地位。刘佳佳年纪轻,靠勤劳致富,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在政府下岗职工优惠政策支持下,办起了五六个连锁店,一年几百万的营业收入,交国家十几万的税收,安排个市政协委员完全可以,你给市委统战部打个招呼,考虑一下。同时要市中小企业局推荐。”
“问题是刘佳佳的形象——”,王道广试探着说。
“你这思想,我们不是讨论刘佳佳入党,她什么形象?那些同共产党打了几十年仗的国民党将领,解放后还藏书网在中央政府中当部长呢!你这思想,太左!”
“那也是,还是市长站得高,这事我来办。”
“哥们,你该说完了吧,现在该我说说,外面还在排队呢。这一段时间你帮我排排,我要办这些事。”对于王道广,柳王明是真从内心可以称兄道弟的,两个人一块的时候,他是发自内心叫他哥们的。
王道广掏出小本子。
“明天市委老干部局有个会,我要去讲讲老干部工作。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我要给老同志讲讲市政府的工作,老干局准备了个稿子,你改改,要多讲老同志对新阳的贡献,多讲他们爱听的话,有亲切感,多讲这届市政府班子的工作和新阳这两年的变化。讲稿要写出情感,有人性味。不要搞成一个公事公办、冷冰冰的领导报告。”
“还有十一天就是中秋节,你找项灵安排点钱,以我的名义,给每个副厅以上的老干部送一份礼,一千块钱左右。”
“送现金还是买礼品?”
“这由你定。”
“我看还是以送礼品为好。”
“最近要以市政府的名义开一次新闻发布会,通报市政府今年以来的工作。除市里、省里的新闻单位外,还要邀请中央驻省新闻单位的记者参加。你要给市里几家新闻单位的领导打招呼,要布置他们正面宣传全市大好形势。”
“大致排在什么时间?”
“我想近期还要开一次市政府全体会议,总结前几个月的工作,部署后三个月的任务。”
“那我建议你把新闻发布会和市政府全体会议同时开,让省市新闻单位的记者参加市政府全体会,然后再发布新闻。”
“好,你这个意见好。就这样安排。另外,你把市政府各组成部门的‘一把手’名单列出来,我要分别给他们谈一次心。对外面的口径就是征求市政府工作意见。”
“这个暂时不通知吧?”
“你拟出名单,我找时间安排,不一定集中在哪一天。还有,这个月底去趟北京,请计委准备好项目,到国家计委争取一些资金,同时看看老首长。顺便去一趟候省长的老家,省长的父亲九十大寿,是你告诉我的。”
“好的,我来准备。”
“市政广场下个月要开工,要组织个仪式,隆重热烈,有喜庆的氛围。你做好准备,我等会还要同建设局交待。另外,还要安排一个情况通报会,向社会各界人士介绍今年以来全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大好形势。参加对象主要是在市里的全国和省人大代表、省政协委员和部分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有影响的各界人士代表参加,离、退休干部也要有些代表参加。”
“这几件事你要亲自落实,丝毫不能马虎。”柳王明再次强调。
“我明白了,市长,放心。我就去办,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排队,你先忙。”王道广退了出去。
市老干局长老罗,手里拿着一份材料进来了。他额头晶晶的汗珠,谦卑地拉着笑脸,站在柳王明办公桌前,不自然地客套,“市长,感谢你对老干部关心,你这么忙,还抽时间过问老干部工作。”
“坐下谈吧,老罗。”柳王明伸手示意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老干部局是市委的工作部门,市委常委又有分工,是周建明同志分管,本来我不想多过问。但是,老干部工作是党的工作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市委副书记,我也义不容辞。”
“那是,那是,你能亲自过问,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
“老干部工作中有很多事是要政府来解决的,比如经费问题,老干部活动场所建设,住房问题等等。所以,做好老干部工作也是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
老罗像个胆小不懂事的孩子,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张着嘴,瞪着眼,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不停地搓着手,听柳王明的教导。
“怎么样,你简单说说,这次老干部工作检查的情况吧。”
老罗开始汇报老干部检查的情况,认为总体上是好的,老同志反映市委、市政府对老干部工作重视,在财力并不宽裕的情况下解决了不少问题。特别是在本届政府,投资四千七百多万,新建了老干部活动中心,这个中心无论是规模,还是设施,都是全省少有的。
检查反映集中的问题,是企业中的离休干部,特别是困难企业的离休干部的生活待遇得不到保障,同在行政单位离休的干部比较,工资相差太多。社保、医保经费没有保障,这部分老干部怨气比较大。还有老干局本身的一些困难,经费缺口大,每年看望生病住医院老同志,光慰问品都得花三万多元,财政预算中没有这笔开支,挤占了老干局的行政经费。另外,老干局两辆汽车也老了,都跑了二十万公里啦。
“老罗哇,你真是个老实人,一心扑在工作上。你说的这些都是工作上的事,据我所知,全市像你这样资历、这样事业心强的处级干部不多,其实你个人的问题组织上也早该考虑了,当了这么多年的组织部副部长兼老干部局长,市委应当考虑解决个副厅级。”
“柳市长,我这个人干不了什么大事,谢谢你的关怀。”老罗已经激动得不知如何表示了。
“老罗,你这个人就是一辈子谦虚,该有的待遇应当争取,‘当仁不让’嘛。不过这事要市委考虑,我作为市委副书记,我会尽力争取。”
在老罗面前买了个人情,又把球退给了市委。这也许就是一张选票,柳王明这张选票来得不费什么功夫。
“柳市长,真是太感谢你了。”老罗感激涕零。
“关于工作上的几个事,我看这样,企业的离休干部待遇问题,涉及全市二百多人,不好统一解决。上面也没这个政策,可以由各县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虑。比如有的县,只有几个离休干部,牵扯面不大,就个别处理,按行政单位一样对待。也没什么连锁反应。离休干部是一个特定时期的产物,现在一年比一年少。你看呢?”
“好,好。”
“关于老干局经费问题,你写个报告,十万元之内,我来处理。局里的汽车,我给你十万元修理费,再买一辆新车。老干部事情多,你们服务任务重,没车可不行,加一台车,怎么样?”
“好,好,好。我替全市老干部谢谢柳市长了。”
“别谢了,你那个全市老干部检查工作会怎么开?”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讲话稿,写得不好,请你抽时间审查。”老罗把放在桌上的讲稿双手递给柳王明。
“这个你给办公室的王主任,请他把关。”
“柳市长,下午的会两点半在市委五楼会议室举行,到时我来请你。”
老罗两手握着柳王明的手,倒退着离开了柳王明的办公室,竟没注意办公室门坎,绊了一脚,差点摔跤。他是一个地道的老实人,和市主要领导单独汇报工作,花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他很激动,很高兴,从来没有哪个市委领导这样关心过他个人的问题,还当面说要给他解决副厅级待遇,他连做梦都没想过。就算是柳王明送给他的是一个梦,但这话说到他心窝子里了。他当了十一年组织部副部长,比他晚几年的副部长也一个个或转正任常委、部长了,或交流到人大、政协当副职了。自己落实个副厅待遇,怎么也不算过分要求。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任领导,还只有柳市长说了一句暖心的话。如果柳市长早来新阳两年了,说不定他的问题早就解决了,真是相见恨晚。外面舆论说柳王明难接近,难说话,看来都是偏见。老罗看来,这个人处事果断,关心干部,平易近人,是个难得的好领导。
在柳王明看来,自己今天的谈话也有重要作用。从现在开始,他要用一个月左右时间,把市里中层干部大部分都争取过来,不光是市政府部门,市委各部门也要争取。要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特别是组织部的干部,他要争取。虽说自己的升迁他们说不上什么话,但他们接触上级组织部们的人,争取了他们,就等于争取了一个在上级组织面前说话的人,不能小看。再说,花点钱在老干部身上,笼络了一个层次人的心。上级组织来考察,市里副厅级以上干部都要参加谈话和民意测验,这等于在争取人心、争取选票。
建设局长徐向东进来了。徐向东是柳王明邻居,又是党校同班同学,关起门来就随便得多。徐向东笑笑接过秘书端过来的茶,在柳王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架起二郎腿。
“王明啊,我看你也够累的了,建议你也休整休整。”
“老弟,这市长可不是人当的,你以为舒服吗?看我这样子怎么休整。”
“事在人为吗,最近建设部组织一个考察组,去西欧考察国家公园管理和城市建设,我给你争取个名额怎么样?”
“我去不了,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
“市委很快要换届,我这个时候出去?你在这关键时候丢下老同学不管,自己一人去西方世界潇洒?”
“我在家能干什么,帮不了你什么忙。”
“行了,这事过几天我们再专门商量,今天你找我什么事?”
“长话短说,三件事要向你汇报。一是城市建设维护费,年初预算太少,按照市政府排的项目怎么也拿不下来,估计缺口五百万左右,光是绿化、亮化就要超支三百一十万。”
“这可是人大会通过的预算哦,老弟。”
“正是这样,我才要向你汇报,要不就追加经费,要不就砍掉项目。”徐向东说,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
“项目也是我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要在市政建设上办几件实事。砍掉了,明年报告怎么作?”
“那就只好让有实力的施工企业垫资,但垫资就不能招标。你要给我一个话。”
“慢着,慢着,这事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第二件事呢?”
“第二是去欧洲考察的事,我想让黎颖去。你一年到头在外面忙,她在家里够辛苦的,从未出过国门,再说她是学建筑的,看看发达国家的城市建设和管理,对她丰富专业知识有帮助,顺便还可以看看儿子。”
柳王明一边听一边点头,由衷地对老同学说,“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可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再派一个年轻干部陪同她去。”
“不是只有一个指标吗?”
“我们同部里有关司局关系非常好,只要你同意,我可以马上打电话再要一个名额。我想派云坊县建设局办公室主任张力维去,他年轻,又是学城市规划的研究生,顺便帮助照顾黎颖。”
“哦,那小伙子我见过,印象不错。是不是黎颖找过你。”
“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敢跟她说?”
徐向东说出上面的话时,心律不由得加快了节奏,他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捏了一把汗。万一哪天柳王明发现了黎颖和张力维的关系,他徐向东往哪里躲?自己良心怎么过得去。柳王明是自己领导不说,毕竟还同学一场。这么缺德的事居然干得出来,还冠冕堂皇。可是没有办法。黎颖红杏出墙的事他早知道,他同情黎颖的遭遇。说是市里的“第一夫人”,可黎颖常常红着眼睛去上班,一个人关在办公室抽泣,作为局长,他是清楚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当一个女人得知丈夫背叛自己的滋味。而且柳王明玩弄女人不只是一个两个。知道内情的人,当她面毕恭毕敬,转过身就叽叽喳喳议论她的无奈和可怜。黎颖心里在滴血,她恨不得往地底下钻。徐向东理解她,当她提出想去欧洲考察,顺便看看儿子,徐向东满口答应,并主动说自己去做柳王明的工作。对徐向东来说,这件事既讨好了黎颖,又在柳王明面前做了个人情。安排了张力维陪同,等于给黎颖安排一次蜜月旅行,不感谢徐向东一辈子才怪哩。可徐向东也知道这是在玩火,太危险了。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也没什么说得。要不也对不起老弟。说说第三件事。”
“这件事最重要,跟市委换届有关。”
“怎么,你城建局还有跟市委换届有关的事?”
徐向东说,城建最难管的事是什么?是规划。老百姓说,规划局是“鬼话”局。你想想,能违反规划的是什么人?不都是头头脑脑,还不都是他们打招呼?最近,我们规划监察队花了半个多月时间,对市区规划执行情况作了些调查。查出了违章建筑大大小小七百多处,五万多平方米。
“你是城建局长,查出来要处理呀。”
“处理?处理谁?每一起违章案,都有一个硬后台。处理了科长,处不处理局长?处理了局长处不处理市领导?”
“市领导?”
“市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建的新都大厦,规划只批了十七层,结果盖了十九层,马上要封顶。我们规划监察队走到哪里,哪里的违章建筑业主就叫他们去看新都大厦。”
徐向东告诉柳王明,宏发集团的老板同李树生关系不一般。他们超面积突破规划的事,市四套班子的领导都知道,没人敢说。不是李树生撑腰他们敢?
“处理这件事你可以一举三得:一可以表明自己的正直和魄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又在市几套班子中得票,李树生又‘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二可以抓个典型,从此开刀,把所有违章建筑拆除,维护规划的严肃性。三可以对李树生形成一点压力。你想,李树生为什么暗里支持宏发公司,不就是得了好处吗?我们对宏发公司施压,宏发就要对李树生施压,你得了好处就得办事。以李树生的性格他可能办,不办的可能性更大。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
“这同市委换届有什么关系?”
“你想,新都大厦在市中心黄金地段,每平方米两千多元。多盖两层,增加面积近三千平米,多赚六百万。作为商人,六百万到手的银子打了水漂,不是挖了祖坟一样难过?”
“他难过同李树生有何干?”
“他难过李树生就不好过。为了六百万,宏发公司花六十万攻关不算多。李树生得了六十万不办事,他们之间必然发生纠纷。如果激发了矛盾,李树生就当不成新阳的书记了。如果李树生敢于站出来帮宏发公司,他就站到几套班子甚至全市人民对立面去了,政治上一定失分,也难在新阳站住脚。他呆不下去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
柳王明已经不停地点了。徐向东完全说服了他,他甚至觉得这一招有力度,他自己怎么没想到。
“向东,今天没时间谈得太细,我得专门安排时间认真商量一次。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柳市长,我不耽误你太长时间,就几句话。”民政局副局长汤占海还没进门,浑厚沙哑嗓音就灌进柳王明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他年过五十,人高马大,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德行。他性格像他的个子,大大咧咧。在部队整整干了二十年,从副班长干到正团,没漏一个台阶,三十三当上了团长,当时在部队算是凤毛麟角,后来就挪不动窝。留级留到四十二岁,好不容易盼到副师长有个缺,大区干部部来考察了。考察之后,政委请假说要去北京看病。小子年纪轻,比他小五岁。军校里混了个硕士,汤占海不知道他研究的是什么领域,只知道他酒量大,朋友多,电话多,同他吃一顿饭,至少得接三五个电话。工作还真是不行,花花肠子,想出来的全是花架子。连队干部见了他就烦。汤占海倒没把他放在眼里,你看病就看去吧。可十天后,上级通知他俩一起谈话,政委调任副师长,他转业地方。政治部主任宣布了任免决定后,大讲了军队建设的需要之类。他说些什么,汤占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连夜脱了军装,在部队驻防城市玩了一周。然后连老婆孩子一起抱回了老家新阳。到地方说是要低半格安排,老汤说,低多少都不要紧,有工作就行。老汤觉得自己在部队混了几十年,青春年华都献给了部队,倒是欠了家乡父老的情。所以老汤到民政局上班后,一心扑在工作上,他特别愿意到农村去,同农民打交道痛快,那里没有陷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互相算计,没有当面微笑而心里猜忌。你帮他们解决了哪怕是一丁点问题,他们感激你一辈子。他们在家里翻箱倒柜,把好吃的东西给你吃,他们在心里翻箱倒柜。把最感激的话送给你,直到你感到无地自容。老汤蹲点的那个村子,去年四月遭受龙卷风袭击,倒了七栋房屋,造成四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老汤连夜赶到村里,同乡亲们一道抢险救灾,救死扶伤,三天三夜没合眼,自己的工作用车成了村里的救护车,又利用民政局长的优势,及时从市里争取了九万多元的救灾款,帮助房屋倒塌的村民重建家园。这本是一个蹲点干部应尽的职责,可老百姓不这样,他们把老汤当救星了,差点要喊他“万岁”了。感动得老汤直流眼泪。在部队提拔的遭遇,看看地方的现实,老汤自认为看破红尘。他不想在自己晋升上有什么作为,只想为家乡父老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使自己良心能得到些安慰。所以,他在官场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管你什么柳王明、章王明、李王明,他都不在乎。不叫不到,不捧不靠,你当你的官,我干我的事。平心而论,他觉得李树生倒是个正派人,而他眼里的柳王明,老汤有点敬而远之。听其言,观其行,呼朋引类,为所欲为,视党纪国法为儿戏,小恩小惠,封官许愿,吃、喝、嫖、赌、贪,样样都沾。常常同一些个体户打得火热,这样的干部怎么会爬到这样的高位?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到了市这样的层次,让柳王明这样的人来掌权,对党执政基础构成了现实的危险。从柳王明身上看,党风问题决定党的生死存亡,决不是危言耸听。在这样一个市长身上,哪有一点共产党人的气味?完全是一副帮会“老大”的嘴脸。汤占海个人无法同柳王明这股邪恶势力抗衡,但也决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昨天晚上,陵溪的交通事故发生后,他听外面传说柳王明可能会被追究,说中央和省委领导都有批示。他听后高兴了一阵。可今天早上市政府通知他,柳王明要他汇报民政局工作,老汤才知道没这回事。
老汤没事不愿意给柳王明打交道,但民政局局长缺额多时,自己又是第一副局长,组织部明确要他主持工作,不能不硬着头皮和柳王明周旋。老汤是正团职转业干部。当局长不过是落实一个待遇。不少朋友出主意,要他找找柳王明,因为政府部门的局长,柳王明有更多的发言权。老汤觉得打死也不能去向组织讨官,尤其是在柳王明这样的人面前,“如果我是这样当上了局长,那不光是我的耻辱,我汤家列祖列宗也会蒙羞,我会感到时刻有人戳脊梁骨,也无颜去见阎王爷。”
正因为这样,他在柳王明面前少了很多心理负担,多了几份浩然正气,不在乎他什么。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什么欲望,就真正在精神上彻底获得了解放,就真正有了平常心。什么诱惑也能抵挡得住,真正是无所畏惧的强者。
“老汤啊,我不着急你急什么,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也该聊聊。来,你先喝水。”柳王明把秘书倒来的水往老汤面前递过去。
“民政局福利院的基建工程款,还欠一百一十多万,施工单位都要了四年啦,再不还就是逼他们上法庭了。这是老局长手上的事,他退了,现在天天来缠着我,我们报告写了多次,务必请市长考虑一下。”
“老汤,实话给你说,这个账我可以还,也可以不还。还,是因为财政欠款,政府有责任。不还也在情理之中。哪一个市长当这样的冤大头,用自己抓来的收入帮前任还债?”
柳王明这一番高论,真是出乎老汤的意料。新官不理旧事,是官场的古训。可那“旧事”却决定一个小本经营施工单位存亡,却是几十个民工一年的血汗钱。多少农民,多少家庭,多少可怜兮兮的期盼和希望啊。四年了!你这人民政府的市长,还都叫“共产党员”,怎么连前任后任都这么不共戴天?不就是一百多万吗,不过市财政九牛一毛。就因为前任后任,忍心让那么多希望破灭吗?
“当然啰,既然你老汤专门为这事找我,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财政也不缺那一百万嘛。”柳王明看老汤沉默很久没有说话,就接着说。那意思也很明白,这是给你老汤的面子,你别不识抬举。
“好,那我谢了。你忙,我走了。”老汤起身要走。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呢。”柳王明有些不高兴,示意老汤坐下。
“我去年到香港招商引资,有一个新加坡商人想来中国投资,苦于没好项目。我当时要她到新阳来,给她推荐了七八个工业项目,她都不满意。后来我说你不愿搞‘活’的,来个‘死’的怎样?”
“这话怎讲?”老汤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把你们民政局想建一个新公墓区的设想告诉她,没想到她动了心。当时,她把你们的项目资料要去了。前两天她打电话给办公室,说要来实地考察。你看,这是天上掉陷饼的好事,你们一定要把她拖住,争取她在这里投资,政府全力支持。你想想,外商帮我们投资公益事业,解决了财政资金不足的问题,又为老百姓解决了实际困难,表明了政府把人民生老病死放在议事日程上。一举多得。这也是你们民政局为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嘛。”
“这个外商不会是慈善家吧?”汤占海不无挖苦地问。
“当然,人家是商人。商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无非是让人家经营嘛。具体事你去同她谈,这事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老汤,你是军人出身,军人交给首长的只能是捷报。我看这对你也是一个考验,民政局长不是正缺额吗。”
老汤尽管一头雾水,听到最后两句话还是有些恶心。他不愿多问,在柳王明那里拿了外商的联系电话,就出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手其实并没有敲着门,是自己心跳得厉害,在撞击胸腔发出的声音。柳王明的秘书发现茅秉贵举着手,只是一个敲门的姿势,走上前帮他开了门。一米八零个子,藜黑清廋的脸,背微微有些驼的毛秉贵,像个囚犯似地跟着秘书,瑟缩地来到柳王明办公室,喉咙里含混不清的一声“柳市长,我是郊区官山镇的老茅。”
“哦,老茅,茅秉贵,我到过你镇里,记得么?”
“嗨,市长,为那次没见到你,我后悔了好几天。嗨,我老娘偏偏那天脑中风,差点过去了。后来才知道你到镇里,我到了家里。你离开镇里,我又赶到了镇里。我一直在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福份。”老茅说这番话时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不敢正视柳王明的脸。
“老茅,别那么说,我们都为人子女,为人父母,无情未必真豪杰。为国尽忠,为家尽孝,共产党人也应当这么做。你想想,一个病危时的母亲最想见的是什么,当然是自己的儿女。你回家是对的,我不但不批评你,还应当表扬你。我们在全社会倡导传统美德,党员领导干部首先要带头嘛,你说呢?”
几句话,说得茅秉贵心里暖洋洋的,乒乒直跳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了。茅秉贵目光开始自如地同柳王明交流。他是第一次这么尽距离的看柳王明,原来从电视里面看柳王明长还算标准,方脸盘,五官还端正。今天见了活的柳王明,很憔悴,嘴巴还大,下巴长,两个眼睑太黑,眼神放射着狡黠的目光。不知是室内空调作用还是柳王明的眼光,老茅感到背上有些寒气,他心里又有些不安起来。柳王明的表扬又使他觉得过意不去,支支吾吾地客气起来,“哪里,哪里,柳市长过奖、过奖。”
“老茅,你上次托人带的信我看了,我爱人也给我说了你的情况。我在你的信上有个批示,你看看,你满意我就寄给你们区委书记,让他落实。”说完,柳王明从一大堆信件里找出了茅秉贵写给他的那封信信递给他。
茅秉贵双手接过信件,看看柳王明在稿纸空白处批给区委书记的一段文字:茅秉贵同志这封信,我看后很感动,他在农村乡镇领导岗位上工作了近二十年,老母长年卧病在床,爱人没有工作,一双儿女在温州打工。自己没日没夜地奔波在老百姓当中,为了保证乡镇干部和农村教师能按时发放工资,自己带头,党委的同志缓发工资,一年只拿到七个月的工资。我们农业的发展,农村的稳定,正是有了一大批像茅秉贵这样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的农村干部。现在他有困难,我们不能忘记他们。茅秉贵同志要求调区直单位工作的要求不高,请你研究落实,并把结果告诉我。——柳王明。
“老茅,怎么样,满意吗?”
“谢谢,谢谢,谢谢。”茅秉贵眼眶里泪水打转,激动得伸过双手,紧紧抓住柳王明按在办公桌上的一只手抖动起来。
“老茅,你先不要激动。我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办,你离开官山镇前一定要把它办好。有个外商,要在官山征一片山地,为新阳建一个新公墓区。具体谈判由市民政局负责,你们镇党委负责配合外商把地征好。市政府考虑是公益事业,要比其它建设用地适当优惠。我看价格每亩最多不要超过八千,工作要你们去做,怎么样?”
“好,好,我一定努力落实市长的指示。”
“你完成了这件事,是帮全市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你也功德无量了。”
茅秉贵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事。一千亩土地,八千元的价格。现在国家征用郊区农民的土地还要两万多呢。尽管难,柳市长都这样对待你,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办好。
他激动地站起来,“柳市长,你放心,我茅秉贵答应的事钉丁铆焊,一个月之后我把土地证拿到外商手里。不这样,你撤我的职。”
“行,老茅,你抓紧去办吧,我还有事。”柳王明伸出手来,表示送客。
财政局副局长项灵,是仄着身子进门的,跨进门坎就随手把门关上,按了反锁。这时候柳王明已经离开了坐位,张开双臂,走上前把项灵紧紧的拥抱起来。
“别这样,市长,外面还有人在等你。”项灵的话,言不由衷,她的双手已紧紧搂着柳王明宽大的背膀,两颊在他的胸前激动地摩挲着。
“别急,你该知道我把你安排在最后的原因。让我先亲亲你,再来谈工作。”柳王明把双脚悬起的项灵放下,双手捧着项灵后脑勺,疯狂地吻起来。从她的发际到眉心、两眼,到她的双颊,柳王明热哄哄的舌尖舔过项灵脸上每一寸地方,在她心里卷起阵阵热浪,迅速涌遍全身,集中反映到身下那个地方,热哄哄的开始流动了。
“项灵,这些天我真想你。”柳王明狂吻过后,双目紧盯着项灵,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腾出一只手在她臀部摩挲着。
“别逗我,你那么忙,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我干嘛骗你。”这时柳王明的手有些不安分了,项灵并不在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喉胧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这样吧,今晚十点后,你到蒙娜丽莎宾馆1218号房间等我,我等会把钥匙给你,咱们先谈正事。”
项灵莞尔一笑,没有吭声。双手揉搓着两颊,拢拢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裙,坐到了柳王明办公桌的对面。柳王明也回到了座位上,开始言归正传。
“项灵啊,八月份的财政状况怎么样,有些什么问题?”
“到二十日止,全市总收入为十五亿八千七百四十六万,增长21%,总支出为十七亿三千二百三十三万,增长27%。包括中央财政转移支付、省财政专项支出,还有去年财政结余接转的资金。”项灵不看笔记本,到背如流地汇报各种数据。说明财政状况。
“从目前情况看,完成今年计划问题不是太大,但七八月的进度明显慢于前两个月,主要是一些县区为了‘双过半’收了一点过头税,所以七八月没有达到平均月进度。”
柳王明轻松地微笑着不停地点头,赞成项灵的分析。
“从收入结构分析,今年民营企业上交税收首次达到了40%,说明市政府发展个体私营企业的决策是正确的,增长最快的是个体工商税和民营企业税收,达37%。印花税、房产交易税比去年同期下降,同房地产火爆的市场不相称,是征收力度问题。总收入中,市本级收入增幅不如中央收入增幅,税收收入不如财政自己组织的收入增幅,到是值得注意的问题。说明可用财力比重下降,罚没款增多,农民负担加重。另外,支出结构中,固定资产投资增幅低于非生产开支增幅,特别是行政管理费增幅达到了35%,主要是不少单位领导更换工作用车,还有会议费的大幅攀升。”
“好,我完全同意你的分析,把你的分析整理一份给我,最近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我要在会上讲讲财政的情况。另外,有几笔资金你安排一下。”
项灵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等着柳王明发话。
“城市建设今年开工项目多,缺口大,要追加一些资金。老干部局经费缺口,要给他们安排。还有民政局的福利大楼工程款一百一十万,我准备帮他们解决算了,你作个安排。中秋节快到了,我要给老同志送点节日礼物,已经交待办公室去办,让他们找你安排点经费,最后是你个人的事。”
“我的事,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只有全靠你。我把什么都给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办。局里有些人私下在议论这些事,不怀好意。”项灵以企求的目光,不安地看着柳王明。
“你别怕,财政局长人选必须是我说了算。等你正式任命后,那几个副局长我要想办法调整,要不你很难开展工作。放心,有我在,凭你的完全素质能干好。”
“来,这是1218的钥匙,你拿着。我接待完国家计委的客人后就去。”柳王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给项灵。
第十二章
已经是下午七点十分了,市委、市政府大门口七台早已发动了的小汽车,依次停在门口,等着领导们上车就开路。司机们从六点起盯着时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车的主人们始终没有出现。市委五位正副书记,常委、组织部长,正在进行紧张的书记碰头会。书记们没下班,市委办公室主任自然不敢擅离职守,所以,市委大楼常委会议室亮着灯,办公室主任也亮着灯。司机们都有些纳闷;今天会怎么开得这么认真较劲,领导们真的废寝忘食了?天气这么热。司机们无法想象得到,今天书记碰头会还真开得有些温度。
第一个议题就卡了壳。李树生提出贯彻省委全委会精神采取分两步走的办法,即先务虚后务实。所谓务虚,就是先召开一次市委全会,传达省委全会精神,按照省委关于藏书网“当好二传手,对接长三角,融入全球化”的要求,以城市为载体,以产业为支柱,做大经济总量。以此来统一各级领导的思想,务求真抓实干,扑下身子,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落实。要正视落后,承认落后,不甘落后,有为沿海地区当配角的意识,找准自己的位置,既不妄自菲薄,又不盲目乐观。务实,就是抓住农村这个大头,调整农业生产结构,推进农业产业化进程,把县城和农村集镇做大。在晚稻全部栽插完后,组织市县乡万名干部下农村,帮助乡镇规划发展路子,帮助农民找到致富门路,叫“进万家门,知万家情,解万家难”。
问题提出后,柳王明首先发言,他认为贯彻省委全会精神,关键在于抓好当前经济工作。通过传达会议精神,统一干部的思想认识是必要的,同意召开一次市委全委会。但他不主张万名干部下乡活动,他认为这样流于形式,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多年实践证明,派干部下乡,既影响机关工作,也增加了行政开支,甚至加重了村里和农民的负担。你们想,工作组到村里,要住要吃,下村还要人陪同。问题解决不了,给老百姓带来的麻烦不少,这样的事要慎重。
柳王明的态度,使会议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其它几位副书记不得不高度集中思想,认真思考自己的观点,在书记和市长之间寻找平衡点,防止自己发言有倒向书记或偏向市长之嫌。因此,会议一度冷场。
李树生听了柳王明的发言,微闭着眼睛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看看几位副书记。催促大家发表意见。
“老柳说了自己的看法,你们都说说,看看怎么把这次全委会贯彻好。”
按说,接下来发言的该党群书记刘茂盛。他在副书记排名仅次于柳王明。但今天刘茂盛两眼一直盯着面前的茶杯,手里在转动着圆珠笔,不吱声。
“我说点意见。”分管意识形态和农业副书记彭常青受不了会议气氛的压抑,打破沉闷发言了。更主要的是,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书记办公会安排了四个议题,现在第一个议题还远没结束的架势,彭常青晚上有个战友集会的饭局,本来安排在建军节,一直在等彭常青的时间,安排在今晚是彭常青定的,让大家等得太久,这帮丘八说出的话就难听了,所以他想抓紧表态,以便会议早些结束。
“我认为李书记关于贯彻省委全会的想法考虑得很全面,从务虚到务实。做大城市,做强产业,如何同发达地区接轨,通过他们进入世界市场。农业是新阳的第一大产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5%还强,农村人口占全市人口的80%,如何把农业产业做大,是一篇大文章,要全市各级领导干部都来做。万名干部下农村,抓今冬明春农村工作,想法很好,当然要注意加强管理,防止柳市长说的那些问题。”
彭常青认为自己的发言恰到好处。自己是管农业的,书记提出三级干部抓农业,是支持他的工作,他应该有明确态度。但又不能把话讲得太满,那会伤了柳王明。最近以来,他看得出柳王明对下任市委书记位子是志在必得,他不能这时候得罪柳王明。所以他肯定了柳市长讲的那些问题,也等于没有同意李树生的意见。
彭常青胖得象堆肉,而且是一堆“烟熏肉”,他烟瘾忒大,和谁坐在一起都弥漫着“烟熏肉”的气味。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也数得上是政治山谷中的卵石,又圆又光。他是市委班子中一介武夫。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当营长,在一次阻击战中左臂挨了一枪,伤了神经。他让卫生员稍稍包扎了一下,右手提着枪,扭头又上了火线,直到打赢了这次阻击战。因此立了二等战功,立即提为团长。战争结束后,彭常青的伤并没有痊愈。子弹伤了神经,手举不过头顶,他以伤残军人转业回地方,考虑到他在部队农场干过,就安排到市农业局任局长。一米七二的个头,却有一百八十六斤毛重,象一支风中蜡烛,浑身肉都是一个往下流淌的态势。他脸大却五官细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平时好说些荤段子,所以差不多的干部都叫他“黄”书记。叫得多了,他也习惯了。人们倒把他的真姓给改了,很少有人叫他彭书记了。
“我完全赞成李书记的意见。”副书记兼市委政法委书记温俊铭发言时,眼睛从柳王明向李树生脸上掠过,他在五个书记中的地位,像在主人家慢慢失宠的佣人,谨小慎微,忍辱负重,夹缝中求生存。
“不过请组织部门考虑抽调干部时,政法部门最好不要抽。去年抽调公安民警、法检干部外出招商,省政法委‘情况反映’上作了通报,省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还作过批示。几次全省政法工作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了这件事,请市委在这次组织干部下乡时考虑。”说完了这几句话,温俊铭背上冒出了汗珠子。温俊铭斯斯文文,戴副眼镜,一个文弱白净的书生形象。他是原省政法委秘书长,华东政法大学法学硕士。三十六岁,省委安排他来新阳的重要作用,是改善市委班子的年龄结构?99lib?。要论法律知识、法学理论他是专家。可他干的事,常常书本上找不到。他为此非常苦恼。社会上都议论他是李树生从省委要来的,是李树生的人。但李树生并没有和他表现出很亲近的关系,给温俊铭的感觉是公事公办。他的话在书记碰头会、常委会上都不很引起重视。柳王明更是不把这个政治上乳臭未干的后生当回事,他完全可以把公检法司“四长”集在自己旗下,架空温俊铭。至于其它常委和市里的中层干部,眼睛都是贼亮,李树生的眼光中温俊铭有位置,温俊铭在市里说话就有威信。
刘茂盛在面前的烟缸里掐灭了“中华”烟蒂,有滋有味把浓烟一口咽下肚子,向后捋了捋花白稀疏的头发,滴溜溜的眼光环顾会议桌四周的几位,慢悠悠的开腔了。
“各位都说了,我也说点看法。我觉得两藏书网位班长的想法都站得很高,符合‘三个代表’思想,既考虑了全省工作大局,又照顾了新阳的实际情况。”
凡是书记、市长在场,刘茂盛都称“两位班长”,让柳王明高兴,李树生也找不到茬。人家是政府一把手,自然也是班长。刚才这番话,让在座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都看着他怎样把戏演下去。
“我是做干部工作的,最近我听了几个单位班子考察情况汇报,深深感到现在干部队伍太需要加强教育、统一认识了。有些干部胸无大志,心无大局。不知道什么是全球化,不知道全省经济形势,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身上的压力。等一下汇报干部工作时,我会说得更具体。要通过这次全委会,统一思想,把认识提高到省委决定上来,统一到进一步加快新阳的发展上来。市政府最近为了策应沿海产业转移,准备对市里家企业进行资产重组,组建几个大型企业集团,我认为是有战略眼光的。要动员各方面的力量,在资金、人才、资源上集中,造大船出海,博击风浪。要上下统一认识,各方面都要支持,顾全大局,否则贯彻省委全委会精神就是空话。”
刘茂盛的这番话,既表扬了书记,又吹捧了市长,还就干部问题埋下了个伏笔。柳王明听得明白,李树生也知道,刘茂盛表扬他是为支持柳王明观点作铺垫的,自从外面传说柳王明要当新阳书记后,刘茂盛常常背着他往政府那边跑,他也知道柳王明许诺过,让刘茂盛当市长。柳王明来新阳之前,刘茂盛曾四处活动,力争“市长”的位子。省委决定了柳王明的安排后,刘茂盛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他在市委副书记岗位上已经几个年头了,与他同时任市委副书记的,有的都进了省委班子。他怪省委不公,怪李树生不帮忙,也怀疑张三、李四、王五告了他的状。表面对李树生支持,但心存芥蒂。同柳王明打交道两年多后,他觉得这个人讲义气,仗义,肯帮忙。刘茂盛的小姨子在农业银行下岗,回家坐了一年多。为此刘茂盛没少挨过老婆骂,多次逼着他找柳王明,调到市交警队。他觉得不便,一直没找柳王明。结果老婆自己上门,通报姓名,请柳市长关心。柳王明二话不说,当面签字,并给交警队打电话,必须接收。还在刘茂盛老婆面前埋怨他,“你们家老刘也真是,我们天天见面,都不同我‘吱’一声,还要你亲自跑来。同事嘛,相互关心一下,人之常情,我也要茂盛关心呐,是吧。你回去同老刘说,今后有什么事不要客气,找我好了。”
老婆回来一说,刘茂盛着实感动了好几天。同李树生比,他感到柳王明敢做敢为,仗义重情。从此他对柳王明敬重了好几分。特别是听说柳王明背景硬,有来头,并且多次明里暗里许诺,自己当了书记一定把市长的位子让给刘茂盛。刘茂盛在官场是个实用主义者。小个子,真正的獐头鼠目,给人精干又滑头的印象。他当面可以和自己情敌笑嘻嘻地握手,让外人感觉是割头换颈的朋友。而在暗地,他可以咬牙切齿地把人往死里整。整过之后,他还会给你打个电话,表示关心,告诉你,这是张三、李四和你过不去,我还给你帮了很多忙。刘茂盛害人,有让被害人神不知、鬼不觉还叫你对.99lib.他感激涕零的本事。了解他的人,见到他背上都会出冷汗,常常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在官场争斗中,他常常是观战不作战。待他观察出可能得胜的一方,他会立即加盟进来。或许是血脉遗传,据说他老子就有这种看风使舵天赋。文革初,他老子在县文化局当秘书股长,一个星期就投奔了三个“红卫兵”组织,先是由保守派跳到造反派组织,再又申请到另一个造反派组织。结果人家不要,“你这种人迟早要完蛋,我们这庙太小,安不下你这真神,另谋高就吧。”结果第二天,他就打出了一面红旗,叫“完蛋就完蛋战斗队。”司令和成员就是自己一个人。刘茂盛在这方面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在新阳以往的政治角逐中,他几次改换门庭,活得很是滋润。权力的诱惑和实实在在的利益,加上最近社会上的传言,使他开始考虑跟着柳王明干。但李树生还在,他也不敢公开放肆。李树生在家,他同柳王明电话联系汇报。李树生出差,就明正言顺的跑到政府去汇报请示,这些李树生心里也有数。
“这次省委全委会专门讲了改进工作作风,克服形式主义的问题。所以组织万人下乡,想法很好,要把他组织好。否则就会像柳市长说的流于形式。根据多年派干部下乡的经验,常常是单位加大了行政开支,老百姓增加了负担。这件事要慎重。我看再开几个座谈会,听听农村和机关干部意见再定为好。”
“我看这件事就交常委会再议一议,会议贯彻问题,大家都表示没有意见,请市委办公室着手准备。是不是这样开,我来传达省委全会精神,作总结讲话。老柳就前八个月的经济工作和四季度的任务作个报告,你们三位分别主持会议。安排两个半天讨论,把市委常委都分到各组参加讨论。”
大家表示没有意见,这个议题算是过去了。他虽然喘了一口气,但明显感到这次书记碰头会,开得比以往要艰难得多,也许是外面关于他离开新阳的言传,使他的影响力大打折扣。有什么办法,人就是这么现实,权力,包括期权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李树生看看表,已经下午.99lib.四点一刻了。
第十三章
周建明回到住地,已经快八点了。
司机到餐厅打招呼去了,让给他做点晚餐。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吃,天气太热没有胃口,心里窝火,堵得慌,也不想吃。他从来没有开过这么窝囊的会,四个议题有两个差不多给柳王明推翻了,有一个虽没推翻也给修改得面目全非了。
虽说是书记碰头会,但市委十一个常委中五个正副书记,书记会统一了看法,常委们还能说什么。柳王明的专横拔扈,刘茂盛的转向,彭常青的昏庸,温俊铭的懦弱,在书记碰头会上都有充分的表现,而李树生在干部问题上似乎在让步。是他在市委核心层的地位开始动摇吗?还是他运用的策略?还是另有隐情?周建明有些看不懂。以他对李树生的了解,作为市委书记,李树生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对付柳王明的挑战。周建明认为,论才干,论能力,论实力,李树生都没有必要给柳王明让步,更不应该违背自己的意愿,屈从柳王明的跋扈。不管外面如何议论,省委还没宣布柳王明任职,你还是市委书记,你怕什么。柳王明有后台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就是有,也完全相信党的高级干部会对党的事业高度负责,绝不至于放弃党性原则,而满足和迁就柳王明个人的私欲。关于市直单位几个班子的调整,周建明简直气得呕血。事先也是你李树生的意见,考察的结果,群众的呼声,也证明你对干部的看法是公道的、准确的,可一到讨论时,就不能坚持自己正确的意见,反而让柳王明的歪理站住了脚。一个地方党组织,在干部使用上,不能伸张正义,不能坚持正确的用人导向,不但危及事业,也毁了自己的威信。就说哪个财政局的项灵,当个副局长已经是满城风雨,还要提起来当局长,简直是茅厕不臭搅起来臭。原来根据李树生的想法,是考察两个人选,鉴于柳王明坚持要把项灵作为考察对象,李树生同意考察审计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李继舟和项灵两人。要论综合素质,项灵远不在李继舟同一个档次上。他是全国审计系统表彰的先进个人,劳动模范,以原则性强,业务精湛在全省审计系统数一数二。曾两次借调到国家审计署参加全国一些大型审计活动,并出色的完成任务。受到过朱镕基总理的接见。李继舟是西北财经大学的毕业生,父亲是大学教授,有良好家庭教养。主持审计局工作一年多来,各方面反映都很好。省审计厅两次商调李继舟,拟任厅综合处长。李树生说我们新阳注册审计师才一个,李继舟又德才兼备,我们自己要用,就留下来了。考虑李继舟综合素质,业务能力,特别是他作风正派,原则性强,在单位威信很高,凭他个人魅力足以推动工作,是个具有很强业务能力的专业干部。财政局目前的局势令人堪忧,如果让项灵任局长,从班子到下面的干部都不服气,很难统得起来。在考察中,一些中层干部公开说,项灵的主要特点是有“献身”精神,这样的形象,能领导好一个局99lib?的工作?书记碰头会上,周建明提出说,根据考察的情况,全面衡量两个考察对象的综合素质,我们部务会认为:李继舟是财政局长的最佳人选。说完这话,周建明考虑柳王明接受不了,又补充说,项灵从这次考察的情况看也不错,只是民主推荐的人少了一些。加上她没有主持过全面的工作,还看不出她全局的驾驭能力怎样,这个同志再锻炼一段还是很有潜力的。
“财政局因为是我分管的,也是政府一个重要的职能部门。所以我要说说我的看法。”柳王明不等周建明的话说完,就接过话题。他两手往转椅扶手上一叉,身子朝椅背上靠过去,目光阴鸷地扫过在座的几位。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组织部对项灵的考察,至少有几点是要肯定的:一是她工作表现是不错,这方面我们政府的同志可能有更多发言权。今年的预算拿出来最快,人大也非常满意,各方面反映是好的,这是我交给项灵的任务,要她自己牵头抓落实。过去每年人大会的报告,总是等财政预算盘子。今年财政收支形势非常好,六月份顺利完成了双过半任务,增幅在全省排在第二,项灵跑上跑下,做了大量的工作。一个女同志,不容易。第二,她是学财政的,业务素质不错,是科班出身。省财政厅厅长听过她几次汇报,见了我就夸项灵的业务能力。第三,你们也认为项灵是有培养前途的干部,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不放到局长的岗位上培养呢?驾驭全局能力,要在一个从未当过一把手的干部身上发现他的全局驾驭能力,那实在是形而上学。要一个从没当过市长的人具备驾驭全市工作的能力?不是笑话?现在干部是又多又少,多的是人数,少的是高素质、有培养前途的人选,尤其是女干部。组织部门每年都强调要注意培养女干部,这些都要落实在具体的日常的工作中。”
“组织部的意见主要考虑是项灵在财政任副局长时间不长,担心她的驾驭能力,是不是服众?还有推荐的人不多,五十九人参加,项灵只得了九票,不到六分之一嘛!是不是这样,建明同志。”李树生接过柳王明的话说。
“李书记,我们看干部不能完全以票取人,这样会毁了很多干部。组织部门这个观念不转变过来,会贻误我们的事业。现在各方面改革都在深入,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调整,很多客观真实的情况不是简单用票能反映出来的。比如,企业改制重组,要置换职工身份,要打破‘铁饭碗’,让职工下岗,减员增效。这时用得票多少去测评一个厂长经理的素质,去要求他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能得出正确的结论?那才怪嘞!”
“我们始终认为项灵有培养前途,但安排在财政局任局长是不合适的。”周建明说的“不合适”,包括柳王明在内五位书记都听得懂。不过没有把她同柳王明的关系摆到桌面上来罢了。
“我赞成项灵在财政局转正。财政工作很重要,从外面派个同志进去,要熟悉一段,适应一段。项灵一直在财政局工作,这段工作表现也不错,考察中也没有反映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如果让项灵调出,李继舟任财政局长,会弄得两个人、两个单位都要适应一段,弄不好会耽误两个单位的工作,那样就两败俱伤。”刘茂盛看到了柳王明示意的目光后,说了这一席话。
“当家理财是政府工作的重要职责,管事要管人。我看还是尊重政府领导的意见。”彭常青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多钟了,他肚子里早就“咕咕”地响,室内的空气也有些闷,他对书记们在一个局长的安排上这样较劲不太理解,想早点结束这个马拉松式的碰头会,于是,就心不在焉地表态。
“我觉得应尊重组织部考察的意见。项灵当副局长的时间不长,再锻炼一段是可以的。一下子就提起来当局长,特别是财政局这样重要的部门,我不是很有底。”温俊铭知道,完全是因为她同柳王明有不正当关系,才有项灵当局长的动议。这样安排干部太荒唐,即使要提拔也不宜放在财政局。他知道说出这样的意见会让柳王明太难堪,但他觉得柳王明这样做十分无聊,太肆无忌惮了,简直就不把市委放在眼里,利用组织名义作为自己谋私“合法”的手段。项灵算什么?不过同你柳王明上过床,不到两年就从一个预算科长当上了局长。还有什么干部政策,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你们是站着说话腰不痛。”柳王明把面前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火气明显是对着温俊铭来的。
“花钱容易聚钱难。今年财政这个好形势来得不容易。现在都在抓发展,哪项发展离得开钱?你们说哪个方面不在要钱?除了我这个当市长的外,哪个要钱都简单,拿起笔来写报告。可我怎么办?作为一个市长,一个财政局长的人选都作不了主,今后完成财政收入计划我也不管了。李书记,你定吧。”柳王明的脸有些发紫,眼晕更黑了。
“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发表,老柳,你不要激动嘛,让大家把话说完,干部问题,大家讨论透一些有好处,这个关要大家共同来把。”李树生的话,声音不大,不紧不慢,极有分量和威慑力。
李树生接着说,“组织部的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重公认’嘛。项灵得票只有六分之一。财政工作是经济工作的综合反映,财政收入取决于经济发展,靠哪个人抓收入是抓不出来的。大家抓好各方面的工作,最后都会反应在财政增收上。财政局长人选充分考虑政府的意见也应该,但干部标准应是一致的。当然,考察结果也没有反映项灵担任财政局长有什么问题,我看就原则上同意,提请常委会再讨论。”按正常情况看,李树生是决不会拍板让项灵当财政局长的。但这次他同意了,温俊铭和周建明的意见是对的。所以,他先要肯定他们的观点。
“另外,组织部考察,李继舟同志表现不错,我们不能亏待了默默无闻、埋头苦干的同志。我提议李继舟同志也作为审计局长人选提请常委会讨论,大家看怎么样?”
书记们都表示赞成。
后面关于民政局长、检察长和纪委副书记的安排就更是让周建明感到愤怒。对于汤占海任局长的提议,柳王明则完全是另一个标准。老汤虽然没有获得过半数的推荐票,但这要具体分析。他转业后来到民政局,分管办公室,长时间在下面蹲点。因为管机关的经费、后勤,环境卫生,批评过不少干部。有个干部到北京出差,让老汤审查报销旅差费。老汤不审则已,一审就较真起来。查出了里面夹带了两张前七个月的出租车发票,还在机关全体党员组织生活会上,当面批评这位干部。这样的事倒退三十年是很正常的,而在今天就让人大跌眼镜了。甚至机关不少干部都认为老汤有点过分了,太不会做人了。反而弄得老汤里外不是人。还有,老汤长时间泡在农村扶贫点上,机关干部一个月难得见上几面。他失去一些推荐票是正常又不正常。就是失票,也证明老汤是个好干部,证明他的原则性、事业心强,证明老汤该重用。
“我不这样认为,一个领导干部,在一个单位工作几年,总共才不过三十几个人参加推荐,得不到半数赞成,那就要考虑是否能提拔。我看你们的考察材料写得不客观。老汤蹲点的那个村遭灾,他能解决农民的灾后自救?那是市政府关心嘛,安排了经费,拨了物资,靠他能解决问题?认定干部政绩要实事求实。不能随便下结论。”柳王明否决了汤占海任局长的意见,还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组织部,当然是朝周建明来的。
“民政工作是党和政府联系群众的纽带,直接为社会弱势群体服务,大头在农村。我个人认为,要选一个熟悉农村工作、对农民有深厚感情,愿意做过细工作的同志来担任。可以考虑从现有的县区长中选一个同志。”说完,柳王明的眼光向着对面的刘茂盛。
周建明从他们的眼神交流中可以断定,书记碰头会之前,柳王明一定同刘茂盛有过详细的方案。
“我个人有个不成熟的意见,按照柳市长的思路,我赞成从县里找个同志来担任民政局长。在大多数人的眼光中,民政局是个好单位。县里的同志长期在一线工作,很辛苦。安排到大家认为好一点的单位,对他们的工作是一种肯定,作为组织上也体现对他们的关心。具体人选嘛,我倒认为云坊县的朱春平比较合适,工作比较细,又熟悉农村工作,这个人最大特点是有爱民之心。论资历,当过两个县的副书记,县长也当了近两年。”
自然,由于充分准备,书记碰头会上柳王明得到了他想要的大部分成果。项灵、朱春平分别列上了财政局长、民政局长人选。李继舟算是搭车,成了审计局长人选。准备提请即将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讨论。让周建明弄不大明白的是哪个朱春平,是什么时候同柳王明挂上了钩。据周建明掌握的信息,说朱春平曾经专门跟踪过市委领导的行踪,然后九九藏书
向柳王明汇报。虽然还没得到证实,但从柳王明力主他到民政局当局长的情形,看得出他们关系不一般。纪委两个副书记的人选,是个平衡的结果。内部提拔了一个审理室主任,调了市政府法制办主任到纪委任副书记,是政府办公室主任王道广的哥们,自然是王道广推荐的。政府办公室的同志反映,王道广是柳王明的管家,这个法制办主任算是王道广肚子里的蛔虫。柳王明在家,由王道广牵头,七八个人常常围坐在柳王明家里,或是议论市里的一些重大决策在市民中的反映,或是把民间对时政的看法向柳王明报告,包括对市里领导的议论,或是社会上对市委、市政府一些职能部门领导的反映。他们常常以民意代表的身份影响柳王明的观点。柳王明很相信他们,也依靠他们去扩大自己的影响,宣传自己的主张,收集他自己需要的一些社情动态。这些人的背后又有亲戚、朋友、同学、上级、部下和各种利益、血缘、裙带关系结成的网。柳王明也可以通过他们办一些拿不到台面上的私事,老家的亲戚找个临时工,小姨子、大侄子、外甥,拐弯抹角的、八杆子打不到边的亲戚朋友来找他搞什么工程,你不好拒绝,又不能亲自出面,只好让这些人张罗。利用这个网络中的人,不声不响地帮你办好了。当然,这些人有什么事,柳王明也必须认真去办,这是一种相互利用、互为条件的关系。利益是维持这种关系的粘合剂。柳王明不在家时,这帮人隔三岔五集会、喝酒、打牌,同他们线上的人在一起活动,收集着他们要的社会信息,办他们要办的事。周建明猜想,朱春平是不是也加入了这个小圈圈?
书记碰头会的四个议题,周建明认为最成功的是陵溪交通事故处理。看得出李树生在书记碰头会之前,就动了脑筋,为今天书记碰头会作了铺垫。
前天下午,市委市政府召开了全市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市里四套班子的领导都参加了,会议通报了陵溪县交通事故情况,柳王明、李树生和省政府副省长都从不同的角度强调了抓好当前安全生产的重要性。了解内情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柳王明和李树生讲话的弦外之音。
“事故原因虽然还在调查之中,但对事故中的责任人我们决不姑息,无论牵扯到谁,都要严肃处理。陵溪县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找出你们安全生产的薄弱环节,坚决防止再发生此类事故。各级党委要加强领导,重视安全生产。任何忽视安全生产的行为,都是对人民的犯罪。”
柳王明的这些话,明白地告诉大家,事故原因就在陵溪县,要不然为什么让陵溪县“总结经验教训?”既然是陵溪的教训,那当然政府是第一责任人。所以要“严肃处理”责任人,自然是要处理陈德珊。柳王明要各级党委加强对安全生产的领导,要不就是“犯罪”,等于说安全生产事故所以发生,是党委不重视的结果。
柳王明讲完后,电视电话会的画面从分会场切换到了在陵溪县主会场的李树生,他的左手边坐着副省长。周建明看见李树生微眯着眼,嘴里飘出缕缕青烟,挪了挪面前的话筒,不紧不慢地讲了一通安全生产的重要性。突然话锋一转,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这起发生在陵溪县境内的交通事故,教训是深刻的,是惨痛的。什么是人民的利益?生命财产安全是人民的最基本的、最大利益。我们为人民的利益想问题,首先要对人民的生命安全复责。”
“发生在陵溪县境内的”,周建明听得出很有分寸和讲究。
“我赞称柳市长的意见,在查明原因的基础上,依法严肃处理,不论涉及到谁。”
“我们要认真总结,举一反三,儆戒今后。从目前调查掌握的情况看,这样的事故是可以避免的。这里面可以看出我们管理上的许多漏洞。这使我想起了一个问题:以市场为取向的经济体制改革到了一定的时候,如何配套深化政府机构改革,强化政府的公共管理职能和社会服务功能,已经迫在眉腱”
显然,李树生从更高的层面上把事故的原因归结到政府管理的缺位上。更主要的是,他为事故的处理和责任追究埋下了伏笔。
到今天下午的书记碰头会上,周建明才完全明白了李树生昨天一番话的含义。
书记碰头会上,柳王明一开始就定调子说,“这是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是近五年来新阳最大、影响最坏、死伤人数最多的一起交通事故。如果不处分责任人,很难向老百姓交待。”
从柳王明的口气和神态,在座的几位市委书记都明白他的后话,那就是要利用这起事故,处分陵溪县长陈德珊,敲打李树生派系的人马。可是,柳王明犯了官场智斗的大忌:暴露意图太早,事先设计谋划不周,因情况掌握不准而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了对手。结果是没打到对手反而自己受了伤。
刘茂盛、彭常青尽管听得明白,但涉及处分一个县长的问题,对事故情况又没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没有更多的发言权,也不敢贸然发表支持还是反对藏书网柳王明的意见。
“老柳,我们还是先听事故调查组的同志汇报后,再来研究怎么处理吧。”
“对,对,还是听听调查组的情况好。”刘茂盛附和着。
市县政法委、公安局、交警、交通、劳动、安全生产委员会、保险公司等单位的同志,汇报了事故现场勘察和调查取证的结果,交警的同志和把肇事现场草图挂在墙壁上,让书记们边听边对照现场。
调查组的同志把事故结果、事故原因、事故现场、技术鉴定、损失评估汇报完后,作为负责事故调查的市委副书记温俊铭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这起交通事故,虽然纯属意外,但从事故的每一个环节上都可以发现我们工作上的问题,都暴露出我们在管理上的漏洞。”温俊铭语调严厉起来,他要把刚刚讨论干部问题时柳王明呛他的恶气全部吐出来。他的观点注释了电话会上李树生对问题的看法,也引起了柳王明的警觉。
柳王明把目光朝他转过来。
“车速过快、道路急弯、采石场占路、司机处置不当,是事故的表面原因。”
“那你说说,深层原因是什么?”柳王明以不屑一顾的神态反诘温俊铭。
“首先,肇事车原属一家国有企业的,卖给了欣达公司。但至今未办理过户手续,其营运线路未经运管部门公开拍卖。定员32座,却上了39位乘客。司机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在校学生,还没取得正式驾驶执照。他的师傅因中午喝酒过量,一直在副驾驶位上睡觉。车速过快,到事故现场时遇上了急弯,还有采石场占据路面等情况,司机处置不当而翻下悬崖。”
柳王明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确给运管处写过条子,批准一辆大巴营运线路。章致远说当年营运线路招标已过,参加第二年招标要等九个月时间,汽车停在车库太浪费。那个小司机,是田文革介绍给章致远的,是他朋友的小孩,高中读不下去,父母只好送他去学开车。因成绩不及格,没能拿到驾驶证。田文革要柳市长写条子给市交警队领导给他“通融”。他有点后悔自己在事故调查现场没有注意掌握这些具体情况。
“时间不早了,我说点意见,你们几位书记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再补充。”李树生看了看手表说。“发生在陵溪的交通事故,调查组已经向书记碰头会作了通报。主要是考虑这件事影响大,负面影响大。惊动了中央和省领导,这在我市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国务院和省政府领导都有批示,要求我们查明原因,依法处理。市委领导要知道这件事。书记碰头会不研究案件的处理。我看调查组作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但事故只能说基本查清。还要继续调查,彻底查清事故各种原因的基础上,依法由有关部门做出处理。”
李树生指出,调查组的任务还没完成,和事故发生有关的人和事还没全部搞清楚,调查报告没有提出处理意见,这不行。俊铭同志继续牵头抓落实,善始善终。研究提出处理意见。事故发生在陵溪县,按管辖范围,该陵溪县政府处理的,由陵溪县政府决定。涉及市有关部门的由市政府处理。全部处理完后,由调查组向市委常委会作一次汇报。如果涉及市委管理的干部处分,必须报市委常委讨论决定。吃一堑,长一智。那么我们应当从这件事中吸取什么样的教训,政府如何加强社会管理和提供公共服务是重要的。事故暴露了我们工作中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欣达公司买了汽车,可以不过户就上路;一个未成年人竟然驾驶一辆满载乘客的大巴,简直是拿几十条人命开玩笑;限载32人竟然坐上了39人;交通营运线路本来是公开拍卖,竟然有人批条子就行,谁这么大的权力?这背后有没有什么交易?要查查清楚!
李树生说这番话时,目光直逼柳王明。
事发地点开采石头,占路面三分之一,竟然没有一个标志。这些都是咄咄怪事?这不是管理问题?我们的职能部门到哪里去了?那么多穿制服的到哪里去了?这些你们调查组要一件件查清楚,依照法律法规和党的纪律条规,研究提出处理。处理结果一周内向市委常委会报告,我和王明同志将向省委省政府领导当面汇报。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使柳王明没有了招架之功。李树生成功地利用了一场意外的车祸,放大了市政府管理上的缺陷,自然把绳索套住了柳王明。同时也完全粉碎了柳王明借机打倒陈德珊、削弱李树生势力的企图。还几次提出处理结果要当面向省委省政府领导汇报,表面上看起来是对领导的批示有个交待。客观效果是强化了陵溪事件在领导头脑中的印象,这是柳王明最害怕、最难接受的。但李树生的做法都是桌面上说得过去的,柳王明只好“捏着鼻子喝一壶”。
周建明从心里佩服李树生的老到。
他看得出来,在陵溪事故处理问题上,李树生没有给柳王明一点面子,把他逼到了墙角,所以这样,当然也是要守住自己的阵容。陈德珊是新阳市老资格的县长,以“诚实、刚烈、干事、廉洁”而称著。工作政绩明显,敢于直言,也容易伤人伤己。在他眼里,对就对,错就错。脑子和嘴巴是直通的,嘴上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他佩服的人可以五体投地,瞧不起的人,天王老子也不在乎。所以,他是个“撤”不下来又“提拔”不上去的干部。他的禀性让很多人称道,但很少有人向他学习。他也是县长中唯一敢于公开在会上同柳王明叫板的,李树生几次想提拔他,都被柳王明以各种理由给堵住了。李树生也觉得陈德珊作为这样层次的干部,勇敢有为而谋略不足,很是惋惜。这次交通事故,给柳王明提供了口舌,一开始柳王明目标就很明确,直奔主题。所以,李树生也杀鸡用牛刀,亲自到现场。本来这样的交通事故,市长到了现场,常务副市长出面全权处理也是完全可以的。显然,柳王明还是差了一把火,虽然第一个到达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而李树生却把事故的细微末节全部弄得一清二楚。
书记碰头会的结局也独具匠心,李树生并没有直接研究处理结果,而是书记碰头会通气。显然李树生手里握有柳王明在事故过程中的把柄,而又点到为止,把同柳王明有说不清经济关系的欣达公司亮出来了,把个人擅自写条子批准营运线路的事揭露出来,又留有余地,没有全部抖落干净。对政府在事故上的问题却毫不含糊在电视电话会上给予批评。周建明看得出,李树生是想借这件事警告柳王明,敲打他、牵制他,便于自己牢牢地控制主动权。
吃过饭,周建明回到房间,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电视台正在播出电视剧《廉吏于成龙》。他眼睛在画面上,下午书记碰头会上的一幕幕从脑子里浮现。
他在琢磨李树生和柳王明两人的心理,从今天的会议看,表面上看李树生采取守势,但暗中出手有力;柳王明则明火执仗,咄咄逼人,虽然背后有大量的活动和力量在支撑他的进攻行为,但手法是拙劣的,让人一看就明白。使周建明看不懂的是,李树生为什么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给柳王明让步。比如关于对县级班子进行考察,为换届工作做些准备,这本是市委的日常工作,也是必要的。柳王明以不影响县级班子思想稳定为由给否定了。而李树生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并没有坚持。这同他以往把握书记碰头会的风格截然不同。同他在大事面前从不马虎、从不退让的风格不吻合。他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李树生真的要离开新阳,那当然省委领导会制止他调整下面班子,免得有离任前大动干部之嫌。既然省委领导过问了这事,为什么还要拿出来讨论?要不就是事先柳王明在上面作了工作,反映了李树生要调整干部的想法,取得了省委领导的支持,所以有足够的底气来反对调整县区班子。这两种可能都基于一个事实,那就是李树生可能离任和柳王明提任为新阳市委书记。因为在这个骨节眼上,县级班子调整这样的大事,作为未来的市委书记,柳王明必须抓在自己手里。他不能让李树生留下一帮异己力量在自己的班底里,不能让李树生在自己的道上埋地雷,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阻止李树生的行动。可这是市委的职能,要阻止这件事,除了同其它几个书记结成同盟外,只有争取省委领导的支持。柳王明正好趁这个机会摸摸省委的底,如果省委真有让他当市委书记的想法,就一定会支持他的想法,周建明想找李树生聊聊。了解李树生的真实想法,也便于自己的想法同他的思路协调一致,知道如何支持书记的工作。周建明是个组织原则很强的人,支持一把手工作,维护班子团结和班长威信,既是义务,也是责任。但支持首先要明白和理解他的意图。
周建明住地离李树生很近,几年前他从一个县委书记的岗位上调任新阳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就住进了这座宾馆的四号楼。这是个小套房,离主楼有段距离,他觉得这样好。主楼来往人多,见了熟人要寒暄几句,有时候还要陪餐,耽误时间不说,弄得筋疲力尽。周建明是个言语不多、更不喜欢客套的人。由于职业的原因,他每天要面对许多套近乎的人,每天都要绕过很多语言交流中的陷阱。他以自己的精明和智慧,很少在干部问题上有过口误,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这个四号楼虽然破旧了点,但图个清静。李树生住在六号楼,那是一栋竣工不久新楼,离四号楼只隔一座人造假山,条件和设施当然比四号楼好得多。市委秘书长觉得两栋楼内设施相差太多,很是过意不去。几次要周建明搬到六号楼住,他都婉言谢绝。秘书长甚至搬来李树生动员他过去住,他还是没同意。他有自己的想法,就中国目前的政治体制,市委书记和组织部长理当像“夫妻”一样贴心。毫无疑问,他对李树生的工作是支持的,而且在人格上、官品上、学识上对李树生都是佩服的。他也感到李树生对他是信任的,李树生虽然当面没有对他特别的关照,更没许诺过他什么,但省委组织部的同志告诉他,李树生几次到省委组织部推荐他任市委副书记,提议要省委考虑周建明的使用,说他当了多年的常委,无论是个人德才素质和任职资历,都应当安排副书记,不能让正派人吃亏。可李树生从来没当面给他说过这事。越是这样,周建明越是敬重李树生,越觉得要对他的工作支持,越不能给他添乱。所以,除了在工作上全力支持李树生外,在处理两人关系上尽可能藏而不露,不在个人问题上、私人关系上让外界有什么口舌。正是这些考虑,他没有搬到李树生一起住,在形式上同李树生保持着距离。正是这种相互尊重和理解中结成的友谊,正是李树生个人品德和学识水平形成的人格魅力,使周建明感到更应当在关键时候帮他一把,有责任提醒他。周建明觉得今天书记碰头会开得很别扭,很窝火。他有必要同李书记说说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李树生不能软,不能表现自己处在守势,那样柳王明将会更加肆无忌惮,社会舆论和那些倚墙观望者就会一边倒。就会挫伤大多数主持正义、期望公正干部群众的积极性,使他们对新阳失去信心。一个地方正义、正气的损失,不是能用数字来衡量的。它的影响所及,也不仅仅是一个地区,而直接损害党和政府的形象。作为组织部长,他了解目前干部队伍中的一些动态,可以说,有些干部在驻足观望,他们手里握着两张“船票”。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做出自己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任何问题都要考虑社会效果,考虑人心向背。
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响了。是爱人萧琴打来的。
“建明啊,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在,七点多还打过你房间,也没人。怎么啦亲爱的?”
“没什么,今天开书记碰头会,晚了点。我刚吃饭了。你好吗,琴?”
“我今天给你发了几个信息,你都没回。我都急死了,不知你在哪里。”
“傻丫头,有什么急得,我还会去哪去?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我们的女儿好吗?”
“女儿对你有意见,她说快两个月没见到老爸,差不多忘记你的模样了。”
“你叫她接电话吧。”
“她在房间看书,你别干扰她,再过两星期就中考了。”
“你怎样了,我这段忙,也顾不上给你打电话,想你呐!真想摸摸你的脸,好吗。”
“我和女儿都很想你,嗨—这日子——。”电话那头声音开始不对头。
“你看你看,又来了吧?我也很想你,想抱抱你,还想摸摸——,怎样?”
“这一段睡眠怎么样?晚上还坚持喝牛奶吗?”
周建明长期睡眠不好,萧琴听说过,晚上睡觉前喝一杯牛奶,对改善睡眠有好处,所以常常在电话里叮嘱他。
“基本坚持,有时也忘记。”
“听我的,心。医生说每天睡觉之前喝一杯牛奶对胃、对睡眠都有好处,你要坚持,好吗?”
“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晚上还要向李书记汇报工作。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女儿,下次回家咱们吻个够,好吗?”
“不,你等会放下电话,我还要说说话。知道我多么想你吗,亲爱的。我不要你亲够,亲够了你就不亲我了,是吗?”
“傻丫头,你怎么让我亲得够呢。好,你听着,把脸给我,在这里吻你一个。”周建明对着听筒给了一个响吻。电话那边传来了恋恋不舍的一声“再——见。”
周建明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妻子漂亮贤惠,女儿听话又会读书。夫妻恩爱在新阳市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当中是有名的。别看周建明在工作中严肃拘谨,但他骨子里的另一面却不乏浪漫柔情,对萧琴关爱有加。结婚十多年,给人印象是年轻人初恋的感觉,如胶似漆,令人羡慕。周建明比萧琴大八岁,有过轰轰烈烈的初恋。那时候,他是县政府的办公室秘书,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两年,萧琴是刚刚分到机关的打字员。那年月,当秘书有写不完的材料,他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天天埋头苦干,就像一台材料机器,领导藏书网报告,典型经验,情况反映,如此这般。他成了领导的嘴和脑。有了这个写材料的“机器”,自然还要有一双打材料的巧手,萧琴有这样一双巧手。机关干部一起开会,也常常说他们是“金童玉女”,最佳配对。一个会写,一个会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县政府大楼常常在午夜亮着的只有四盏灯,县长和办公室主任的,再是周建明和萧琴的。县政府的二楼是正副县长和办公室正副主任的办公室。秘书办公室在楼梯口,这种安排是独巨匠心的,一来正副县长加正副主任一十三个,二楼的东面就剩一间多,考虑周建是要写材料的,怕干扰,就单独安排了一间。二来这里都是领导,前面安排个秘书,外面来找领导得有个挡驾的,不至于一下子就捅到领导那里去。二楼西边是办公室的其它科室,财会、后勤、机要、保密、收发等,打字室在西楼的尽头。萧琴到机关上班时,周建明正加班加点,赶写全县三级干部大会上县长的总结讲话。那天他写了个通宵,拿出了初稿,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正收拾办公桌上的稿纸、资料、报纸,把材料叠好,准备上班送给主任审查,再交打字室打印。这时楼梯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周建明希望是主任来了,趁早把材料交给他,算是卸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侧耳听着脚步声,这声音像主任一样沉稳,但节奏要快,待脚步声快到门口时,就把门拉开,一个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姑娘从门口走过,使他眼前一亮,一股少女特有的芳香扑面而来,她冲周建明一笑,使他一扫通宵的疲惫,甚至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少女的美貌,她就飘然而过,只留了个背影让周建明慢慢回味。
后来才知道,她是新来的打字员萧琴。后来周建明仔细看过萧琴后,才感到萧琴的美是那样让人难忘,让他在深夜转辗反侧,甚至彻夜难眠。刻在他心里那张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透着聪慧和灵气,眼毛又长又黑,鼻子小巧流畅,小嘴线条清晰而有力度,嘴角常常挂着微笑。凝脂般的脸蛋,淡红的双唇,独特的气质使萧琴散发着独特魅力。那是个金色秋天,萧琴常常穿一件粉红色大翻领外套,映衬着她白净的脸,配着深颜色的直筒裤,高耸的胸脯和圆浑的臀,周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气息,简直就是一枚水灵鲜嫩的荔枝。工作的关系,周建明常常要同萧琴打交道,他也更感到写材料、打字的乐趣,常常自告奋勇地要求给萧琴念材料,让她边听边打。一天晚上,为了赶一份上报文件,周建明坐在萧琴对面,一字一句报给她打,把萧琴急得冒汗,鼻尖上都挂着晶晶的汗珠子。周建明趁萧琴不注意,伸出中指帮她刮去了汗珠,萧琴抬头朝他一笑,继续埋头打字。为了这,他激动了好几天。在后来长时间的接触中,萧琴对于周建明,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书,是一杯浓烈的酒,让他痴迷,让他疯狂,让他一日不见,寝食不安。初看萧琴,是她美貌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一经深人了解,萧琴的聪明和气质更是让他佩服和崇拜。女人的脸蛋漂亮靠年轻,女人的气质美则需要素养滋润和岁月磨练。萧琴小小年纪,为人处事,练达周全。微笑多,话语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给人什么都明白的感觉。周建明尽管年龄比她大,可为人处事却远不如萧琴老到,他甚至感到,除了多读过几本书外,其他很多方面比不上萧琴。他有着强烈的自卑感,强烈的爱和强烈的自卑煎熬着周建明,他不敢面对萧琴和她的父母,不敢面对社会舆论,不敢面对机关的同事。深夜人静,周建明常常夜不能寐。他深爱着她,又没有勇气表白。他觉得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又觉得她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及。这样矛盾的心里折磨着他,使他十分的痛苦。
第十四章
五十年代末出生的周建明是农民的后代,祖祖辈辈种田为业。他的父亲属于农村那种稍有见识又有几分精明的种田人。解放后十多年间,农民翻身作主的“边际效应”开始递减。满腔热情的期盼,在生活贫困的现实中消退。周建明是在新时代饥寒交迫中降生的,他是家里四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也是父母多年的期盼。周家在村里是小姓,农民说话常常靠拳头作后盾。周家缺少这样的底气。鸡犬相闻,家长里短,难免口角是非,在这些邻里纠纷是非争斗中,吃亏的常常是周家。他的父亲脾气暴躁,可在这些理直气不壮的争斗中又只能忍气声,常常气得脸色发紫,还无处发泄。所以,他恨不得生出十个儿子,也有个出头之日。可周家就是没这个气数,偏偏生的都是女儿。母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生下了周建明,算是老天有眼,两口子盼来了个儿子。可周建明生不逢时,大炼钢铁的火焰,烧遍了大江南北,公共食堂的大锅里已经是清澈见底了。
周建明生下来不到二十天,大队那位满脸麻子的书记来到村里,听说有一个女劳力在家坐月子,来了精神。一蹦三跳地来到周家,说本大队还没有听说过那个女人现在有坐月子的习惯,必须马上到工地上去,否则他正要抓一个典型到工地游行,借机推动本村的炼钢运动。就这样,周建明的母亲拖着虚弱的身躯,丢下襁褓中的儿子,上了炼钢前线。夜深,母亲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小心翼翼从衣兜里把节省下来的两把米掏出来,放在小石磨中碾成米粉,制成米糊,作为周建明一天的口粮。终于有一天等到深夜,周家的姊妹们没有等来自己的母亲。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母亲在黑夜的山道上一脚踏空,栽下了几丈深的悬崖。第二天,乡亲们找到僵硬的母亲时,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捂着胸口的那把米。安葬母亲,一家人除了眼泪,别的什么都没有。父亲又照样上“前线”。
小时候的周建明是跟着几个姐姐,在几分怜悯、几分同情、更多的冷漠和歧视中长大的。童年的记忆中,他有过可怜巴巴、边咽口水边看人家吃白米饭的刺激;在清明节的夜晚像幽灵那样,踏着朦胧的月夜,跋涉在阴森的墓丛中,寻找孝敬亡灵的米粑、荷包蛋解馋;也曾玩命追赶狐狸,夺下半只老母鸡兴高采烈地回家打牙祭。令他终身难忘的是四岁腊月小年,父亲提着好不容易积攥的几十个鸡蛋,去公社小镇上换点年货。天色已是黄昏,周建明在村头通往镇上的路口,望眼欲穿还不见父亲身影出现,村子里早就“辟辟啪啪”响起了新春的鞭炮声,香喷喷的年饭从家家户户的门缝里钻出来,简直把人的鼻子都要拉走。可自家灶台冷冰冰的。他顺着一股大蒜烧肉的奇香,不由自主走到邻居的门前,门虚掩着,周建明从门缝里望去,八仙桌前围坐了一家人在吃年饭,他贪婪地从门缝里吸允着随风飘出的香味,眼睛痴呆地望着屋里喜庆团圆的情景。突然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猛然回头,父亲一双然烧着怒火的眼睛紧盯着他,一双大手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提回了家,然后关上大门,指着周建明的鼻子说,没见过吃饭?算什么东西?叫花子!你祖辈上还没有一个。凭本事比人家过得更好些,才是能耐。今后再看见你这样丢人显眼,你就别进这个门。这不是骂,但比挨骂还难受。话不多,字字像钉子,钉在周建明的脑子里。
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有忘记父亲说这番话的复杂情感,长大了慢慢理解了他的做人准则。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但面对生活的艰辛,又无能为力。他寄希望于周建明这一代不走他们的老路,当他发现周建明违背了他理想的设计,就感到大失所望。在周建明七岁的那年,父亲把他送进了学校,白天在学校念书,晚上在家要读一些课外书。父亲认为,现在的学校不读“四书”“五经”,不教学生写毛笔字,是误人子弟。父亲自小读过几年私塾,常常给他讲私塾先生如何严格要求,私塾先生用戒尺打学生手心的故事,要他好好读书。在父亲看来,不读四书五经不能立身做人,不会写毛笔字不算是读书人。在七到八岁的时候,父亲每天晚上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一句一句地教他读《增广贤文》,《百家姓》、《三子经》、《论语》等等。读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候,他还要美滋滋的解释一番。“为什么读书高,就是读书人明礼仪,懂道理。以理服人是高人,以力服人是下人。”
“孔夫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是要当个劳力者还是劳心者?”
悟么懂人周建明懵懵懂懂,管他什么是“劳心者”“劳力者”,张口就说要当劳力者。因为和小伙伴一起摔跤打架,常常是力气大的占便宜。
还没等他反映过来,父亲一脸沮丧,一个中指敲到他的额头上,“好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周建明当时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因这点小事动肝火,到他成人之后才领悟了这番苦心。
也许是读了些书,父亲有些自负。他虽然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在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中常常吃亏,也常常气愤不已。他认为他的同代人因为没有文化,同他们讲不清道理。人分三六九等,他同他们不在一个等级上。他把这些积怨埋在心里,全身心倾注到儿子的身上,当他看见周建明同龄的小孩大多不上学时,他有几分得意。认为这就是见识与见识的不同,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差别。希望他能尽快成人,希望他将来能释放自己积攥多年的郁闷。他甚至希望周建明长大后,能在生产队里当上个会计。那时的会计和生产队长是掌握农民命运的人物。他们联手,决定每一年的分配,决定每一个劳动力的工分,决定能借钱给张三而不给李四,决定能不能给你出证明到供销社买到凭票供应的各种紧俏副食品。总而言之,周建明的父亲是下了决心要把他培养成人。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周建明长身体的时候,是三年困难时期,长知识的时候知识是最反动的时候。劳动是课堂,“语录”是课本,工人农民是老师。也该命运注定,皇天不负苦心人。一个右派教师一堆破烂把周建明推进了高等学府。“文革”中,公社中学一个右派教师下放在村里,住在周建明家。那天,周建明的父亲要到镇上去,老师请他顺便把他一个纸箱子带来。不巧的是,父亲错把老师准备要上交的一箱子书一起带来了。既然拿来了,就不必送回去了,正好我儿子没书读,父亲说。这使周建明一下掉进了一个知识的海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西游记》、《古文观止》、《安娜、卡列尼娜》、《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大批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吸引了一个孩子的好奇,同时也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周建明一边大量地读书,一边请老师给他讲文学,讲中国历史。两三年的时间里,他淌漾在文学的海洋,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算是在一个文化沙漠中找到了一眼清泉。1978年,右派老师落实政策,摘了右派帽子,一高兴把什么都丢在周建明家,只身回广东老家去了。临行前,叮嘱周建明一定要参加今年高考,报考文史类专业。果然,这年周建明录取在武汉大学中文系。父亲一方面为儿子的出息气顺了,同时又因为供儿子读书,背更弯了。他没看到儿子衣锦还乡,就离开了人世。毕业的时候,正逢是县委组织部打灯笼为县政府办公室找“笔杆子”。从毕业生中找到了一个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生,组织部也算是可以向县长交差了。
在人生的道路上,周建明现在面临着重要抉择。他要有个家,她想向萧琴表达爱。萧琴是怎么想的?她爱我吗?她的父母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孤儿吗?能同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一个大八岁的男人吗?脑子里一大堆疑问,一肚子无处诉说的话。他羡慕那些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同龄人,羡慕他们有父母无微不致的关爱和体贴,他们无忧无虑,父母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周建明这时是多么需要父母的呵护和关爱。那段时间,他心事重重,日见消瘦。又逢岁末年初,正是各级党政机关开会高峰。县政府办公室正全力以赴筹备全县经济工作会,总结全年经济工作,部署明年的任务。地委行署也安排召开四级领导干部大会,并要求县委书记在大会上发言,介绍本县稳定农村政策,繁荣农村经济的经验。县委书记是政治行情看涨的年轻干部,十分重视在这次大会上的亮相。听说政府办公室有位笔头很硬的秘书,二话不说,把起草发言稿的任务交给了周建明。先后不到一星期的时间,身上压了三个材料。且都个个重要,县长的报告,县委书记的发言,还有大会总结。周建明大量地看文件资料,反复提炼观点,构思框架,精心谋篇布局。特别是书记县长两人的讲话,他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马虎。县委书记的讲话,是要在全区领导干部中亮相的,水平、思路、表达能力、形象——,要留给全区领导干部以全新的印象,而这个印象相当程度靠周建明来塑造。一有闪失,吃得消吗。再说,自己身在县政府工作,县长的报告也不能有半点马虎,稍不认真,也无法交待。你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就因为书记是“一把手”吗?找到了新靠山你就拆桥了?那还会有好果子吃?一个小秘书,县长要收拾你还不是小菜一碟?给你双玻璃小鞋,让你感到脚痛还不明白出是什么原因。对萧琴的爱恋,工作压力,精神的紧张,几天加班加点,等周建明写完了几个材料,人也病倒了,嗓子哑了,鼻子不停地出鼻血,头痛得像要炸开似的。在宿舍里睡了一整天。傍晚,周建明朦胧中感觉有人用力敲门,翻身起来,一行人边说着话边鱼贯而入走到周建明的宿舍,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领着县委书记、县长,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让周建明感激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憋得通红。县委书记、县长表示亲切问候,要办公室安排好周建明的生活。他们认为周建明是个难得的人才,材料写得好,挖掘深刻,观点正确,很有新意,文笔又好。政治上要好好培养,生活上要多关心,还关心地问他是否有女朋友。先后十几分钟,足以让周建明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县里两个主要领导来看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秘书,不是一件小事,在小县城产生九九藏书了震动。医生帮他看病,量量体温,看看舌头,拿了些维生素类的药,说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劳累过度,上了火,休息休息就好了。医生走后不久,又是敲门声。不过这次声音很轻,还一遍一遍有规律,周建明再开门,是萧琴。
“我来关门,你快躺下,别受凉了。”
“萧琴,我这儿很乱,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上班见你没来,就问办公室的人,他们说你不舒服。”
“没什么大毛病。”
“医生看了说什么啦?”
“没什么,不过是太疲劳了,没休息好。”
“没有什么别的心事?我看你最近廋了,总是魂不守舍的。”周建明一惊,心里好像让她看透了似的。
“看你,老站着,坐下说说话好吗”
萧琴把凳子上的衣裤放在周建明的脚下,在他的床前坐了下来。两只眼睛深情地看着斜靠在床头的周建明,对他说“真笨,自己不舒服还不会去医院看看,这么硬撑。下次不能这样。知道么?”
“萧琴,我最近是有些心事,我在这里说行吗?你别怪我”。
周建明还没说,脸就先红起来了。
“跟我有关吗?那你就不要说了,等上班了后再说吧,我今天主要是看看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萧琴把周建明已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不行,你得听我说完了走。”周建明要坐起来,想抓住萧琴的手,不让她走。萧琴欲走又停,顺手按住周建明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两人目光相接,像是高压线短路,“吱吱”地冒着火花。特别是萧琴一双纤细又温暖的手按住他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萧琴也似乎感到了什么,双手立即收了回来,重新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周建明,调皮地对他说,“有什么重要问题,说说,等着呐。”
“知道吗,我这次病倒了,很大程度是因为你。”
“你倒说的好,你自己不会照顾自己,病倒了反而怪我?”萧琴明知故问,对他笑笑。她看着周建明那憨厚的样子,脸涨得红红,很有趣。诚实,正直,可靠,又满肚子学问,勤于思考又不事张扬,办事踏实,为人处事内敛,在同事同学中间言行得体,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吗?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触,她从心里爱上了周建明。但作为女孩,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同时觉得要让他主动表白对她的爱,她认为这是女孩需要坚持的原则。从恋爱一开始就能把握主动权,让男人去掉头脑中的.99lib.大男子主义意识。当然,她也考虑过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考虑过自己的父母可能会有的态度,但不是主要问题。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孩,她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会尊重女儿的选择。
“萧琴,你也该看得出来,我爱你,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我时时在想着你,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你心里难道一点都没我吗?”他一边说着,一颗心在嘭嘭地剧烈跳得厉害,期待着萧琴的反映。
周建明的这番话虽然是萧琴预料的,但她看见他两眼流露的真诚,声音的颤抖,发自肺腑,也非常感动。
“你说呢?”
“你告诉我吧,别折磨我了,萧琴。”
“憨。就不告诉你,就要让你猜。”萧琴瞋怪地对周建明说。
看见萧琴的表情,周建明心里明白了几分。他知道她是一个含蓄又聪明的姑娘,她不好意思说得过分明白。但自己还是不甘心,没得到她一句肯切的话。
“萧琴,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我对你的情感,你也跟你爸妈说说,争取他们支持。”他认真地说。
“你以为我还是小孩?自己的事自己作主。爸妈的意见仅供参考,要紧的是你的表现,懂吗?好了,不谈这个,好好休息吧。”
想不到萧琴几句话,释解了周建明心中的所有疑惑,还有什么说的,周建明的心病、身体一下子全部好了。萧琴父亲原来是县委副书记,后来调地委工作,他是一个作风民主的领导,也是一个民主的家长,他爱他的女儿,也尊重女儿的选择。萧琴的爱和家人的支持,使周建明能够一心一意投入到工作中去,他以全部的爱心对待萧琴,以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周建明以清晰的工作思路,严谨的态度,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心,厚实的理论功底,在县里的干部中崭露头角。很快从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走上了县委书记的岗位。
严格地说,周建明在县级领导岗位上工作那么多年,老百姓的口碑是好的,看德才,凭政绩,重公认。如果公认指的是老百姓的话,那么周建明的政治前途应是很可观的。但他在官场上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实话,实干,直率,果断,有思想,有主见,不随声附和,敢于较真。同周建明接触过的部下,都感到同他共事愉快轻松。他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光明磊落。善于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对问题处理观点鲜明。有时常常简单到只有三个字:“行”或“不行”。他说行的,你没办好过不了关,他说不行的,你硬要办也过不了关。表现在周建明身上的个性,曾经都是共产党员领导干部最难能可贵的品质。观念的东西就是这样,不像穿一件旧对襟袄、中山装,款式过了时可御寒还有用。观念一旦过了时,如果还没及时脱下,就成了众矢之的,就同现实显得格格不入,就让很多人感到不舒服,就会招致很多人的不顺眼,还会招徕很多麻烦。就像那个最后饮狂泉水的国王。周建明的悲剧就在于认真,较劲,还有思想。他同柳王明的矛盾就是较劲、认真开始的。常委班子中那么多同志都可以打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他不放过。众人皆醉我独清,柳王明就是看不惯,权力就是真理,你周建明高明?你有思想?就你讲原则?告诉你,中国的政治你还没沾边,有你周建明好看的。
周建明房间里开着电视,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他设想着同李树生的谈心,他认为,如果不好好把握,市委的工作将会越来越被动,难度会越来越大。他想先同李树生通个电话,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关了。打开手机,里面蹦出了四条信息,都是萧琴发过来的。
“亲爱的,你在哪,我打电话你办公室,不在。手机关了。好吗?”
萧琴和周建明有约,每天中午或晚上要通电话或互发短信。这是夫妻交流情感,传达爱情的方法。现代化带给周建明的方便是同爱妻随时可以沟通感情,虽然关山阻隔,思念有加,但总可以通过电话保持联系,夫妻的关爱无时不在。
“亲爱的,怎么啦,还没开机?我想你。”
“晚上开完会后,给我来发信或电话好吗?”
萧琴总是那么情意绵绵,善解人意,总是给周建明带来很多温馨美好的回忆,给他送来家庭的亲情。萧琴从小在干部家庭中熏陶,政界的艰辛和无奈,她是知道的。但她常常鼓励周建明好好工作,展示自己的才能,为人民做些有益的事情,不要去计较个人一时的得失。不要去攀比官大官小,这是一场无休无止、没有结果的游戏。
“建明,听到人家说你有才、能干我就高兴。不是听见你当了多大官才高兴,懂吗?”
萧琴的理解和关爱,使周建明能够义无反顾地投入工作。他不图什么,只是想在自己的舞台上,展示一下自己的抱负。至于要当多大的官,他并不一定看得很重。只要无愧于组织,无愧于人民,无愧于自己就知足了。萧琴还常常要他不要儿女情长,不要老挂念家和孩子,不要因家里而分心工作。他们不在一起的日子,萧琴从没有因家务事干扰过周建明的工作。有这样一个聪明贤惠的妻子,周建明感到十分的幸福,他倒是常常觉得对不起她,觉得把一个家的全部责任压在她身上,还要她分担自己工作上的苦恼,十分不应该。凭萧琴的条件,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比自己强的、比自己年轻的、甚至更有钱的,犯不着跟他一起受苦的丈夫。可萧琴偏偏选择了同他一遭罪,他觉得很过意不去,也常常想尽些丈夫、父亲之责,但做不到。周建明回家后,总是主动帮萧琴做些家务事。可萧琴不让,说他在外面工作已经够累的,到家就该好好休息。把他按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端着周建明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女儿不在时,还情不自禁地吻他的高鼻子,他的大眼睛。调皮地端详着,“亲爱的,我这是你的港湾,你回来我就什么都够了,还让你做家务,那不让朋友和同事说你‘惧内’吗?我不喜欢怕老婆的男人,你不应是那样的男人。”
萧琴对于他,真有太多的美好回忆。想到这里,周建明觉得该回她的信息,要不她会感到失望的。
“亲爱的,我也很想你,昨天晚上还在梦中拥抱过你呐。”
周建明发出后不久,手机“滴—滴—滴”响了起来。打开收件箱一看,跳出了这样的一行字:“心(萧琴周建明互称对方是自己的心),知道吗,离开我身边多少天了吗,‘它’都有意见了,弄得我睡不着。总在回想着依偎在你身边的幸福。”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夫妻俩常常用短息沟通。本来拿起身边的电话就可以聊,但她们觉得这样更有韵味,俩人来往的信息,存在手机中,随时可以看看。看到了字就像见到了人。繁忙烦躁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爱妻情意绵绵的文字,心里就平静多了。在周建明的生活中,萧琴太重要了,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不能没有萧琴的爱。十多年了,爱的力量始终是周建明事业顺利、生活多彩的原动力,他从内心感激自己的妻子,庆幸上帝把萧琴安排在他的生活中,和他的生命融在一起。
“亲爱的,等这段忙过之后,我想回家回来休息几天,到时候我要‘狠狠’的吻你,可要有准备哟。”
“心,不说了,你还有事,不耽误你。别弄得太晚了,睡觉之前记得喝一杯牛奶。”
第十五章
市政府全体会议在“会议中心”二楼的多功能厅举行,柳王明对这次会要求很高,亲自过问会议的准备工作。包括很多细节,从会议材料、议程安排、代表的吃住标准、主席台的座位,甚至于会场的布置都作了精心策划。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感到,从来没有筹备过如此隆重热烈的政府全体会议,创下了很多新纪录,会议对象,除了各部门“一把手”外,还请了退下来的历届政府正副市长列席,除了政府组成部门的领导干部外,还扩大到市属重点企业负责人,中央驻市企业的厂长、经理,大专院校、驻军团以上单位负责人。会议对象足足扩大了一百多人。时间虽然半天,但会议通知,要求所有与会者在头天下午报到,晚上市政府宴请,无特殊困难不得请假。市府党组成员一律正装,打领带。柳王明说,这次全体会议,是市民对市政府前八个月工作的检阅,我们向全市人民交了一份很不错的答卷。政府党组成员,要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展示在全市人民面前。穿得整齐一点,精神一点,使人民感到完成今年的奋斗目标更有信心,这也是我们对与会代表的尊重嘛。所以,昨天晚上,市长一行八人西装革履,穿梭在新阳宾馆三十桌酒席的宴会厅内频频举杯,还真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会场的布置是柳王明亲自设计的,平面一把打开的折扇,主席台设在“扇把”上。其它三面都是与会者的座位,柳王明当然在主席台的正中间。柳王明画完了图,用食指重重的用敲了敲这个扇面图,交给王道广,“你去按这个摆,谁都不能改。”王道广眨眨眼,明白了那个扇面图,那是个“心”形,柳王明的座位正好是“心”上面的中心“点”。
柳王明所以精心谋划这次市政府全体会议,王道广心领神会。柳王明讲到的他要办好,没想到的他更要办好。他找来市政府秘书科、行政科的同志,加班加点。把个会场布置得焕然一新。崭新猩红的地毯,洁白的桌布,并特地从景德镇定制了书有“新阳市政府会议室”字样的高白釉薄胎瓷杯,取代了一次性纸杯。如果说会场的硬件给与会者有舒适、现代又庄严的气氛,那么会场的标语口号更让大家有一.99lib.种激越振奋的冲动。主席台后的照壁上,蓝底白字,发泡塑料制作的宋体“新阳市政府全体会议”格外醒目。主席台正对面是会场的主标题:牢记“一个要务”,坚持“两个务必”,践行“三个代表”,在全省率先实现小康目标。主席台的两侧是:依法行政,廉洁高效;执政为民,真抓实干。今天的会议由一位副市长主持,常务副市长魏道卿首先通报了今年前八个月的经济形势,然后是几个典型单位介绍经验。会上,陵溪县委书记汪东晟、财政局长项灵、公安局长周崇傀等分别就抓经济建设、财政增收、维护社会稳定介绍经验。因周崇傀在党校学习,柳王明决定让田文革代为发言。
在研究市政府全体会议发言对象时,有人提出让汪东晟发言不合适。市政府全体会议应该是县长出席,让县委书记出席还介绍经验,有些不伦不类。陵溪县前不久发生过影响全省的重大交通事故。柳王明力排众议,强调说,县委是掌舵的,一个县的工作如何,关键在县委。再说,不伦不类就是创新。这次会议开法本身就是改革,让陵溪县委书记、县长都参加会有什么不好。再说,也不能因一起交通事故,就全盘否认陵溪的经济社会发展的成绩嘛。其实,柳王明内心的想法是要把汪东晟推到全市干部面前,为他的提拔重用搭台阶,造些舆论,让新阳的干部认识他,了解他,也好兑现自己给汪东晟进市委常委班子的许诺。
现在到了会议的最后一项内容,柳王明向大会作报告。柳王明总结今年前八个月政府工作取得的巨大成绩,他用了几个“前所未有”:一是经济发展的速度前所未有。国内生产总值增幅达22%,财政收入增长24%,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4%,是新阳九二年以来没有过的;二是社会稳定、政通人和的局面前所未有。今年以来,人心思上、实干兴市的氛围已经形成,社会治安稳定,刑事发案、治安案件、消防案件、交通事故都有一定比例的下降,特别是一些影响社会稳定的恶性案件有了大幅度下降。从信访部门反映的情况看,群体事件、群体上访、越级上访等都有大幅度的下降。三是市政府全体组成单位团结一致、上下协作、把新阳的经济搞上去的决心和干劲前所未有。我们这届政府班子和衷共济,凝聚力、战斗力强。由于政府班子团结,下面各级组织、各个部门的团结共事的氛围更加浓厚,这是我们做好各项工作的基础。四是教育文化各项社会事业和精神文明建设取得的成绩前所未有。新阳申报国家级卫生城市通过了省各有关部门验收,文化局组织创作排演的话剧《明天》,获省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奖,全市九年义务教育全部验收。五是城市建设面貌变化前所未有,新拓展规划面积30多平方公里,市政广场建设已初具规模,有清晰的轮廓。今年新修了市区123条步行道,编制修订了新阳的详细规划。为市民办实事的九大工程进展顺利,大多数工程年内可以完工。这些成绩的取得,得益于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思想的指引,得益于市政府有一个正确科学的发展思路,得益于全市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得益于社会各届的支持。代表市政府向全市各级地方政府、广大人民群众、驻市人民解放军、武警部队官兵、中央、省驻市各单位广大干部职工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衷心感谢。
关于今后四个月的工作,柳王明提出:今年经济发展速度要在全省各地市中争取名列第一,城市建设面貌要在“十一”之前有个看得见的变化,市政府年初定的几大重点工程要如期完成任务。市政广场要在元旦开放。从明年开始,城市建设要“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让老百姓看到本届政府为民办事实的行动。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争取更多的国内外企业来新阳落户。要通过几年的努力,使新阳成为乾江流域制造业中心,使新阳综合经济实力挤进长江沿岸城市前四名。
这时,会场有些交头接耳。柳王明猜想是这个宏伟目标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他放下了讲稿,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信口发挥开了:我不是在胡吹,而是事在人为。我是个干事的人,想干事,不谦虚地说,我还真能干成事。来新阳之前,我虽然是个市委副书记,但我在市委分管的工作都是些难事,有突发事件、群体事件、疑难问题,市委都是让我出面解决。到新阳来了两年多,大家看得到,市政府的面貌,工作节奏,工作思路应该说同以往有不可比拟的变化。市政府的工作部门也是今非昔比,所以,这次在调整部分市直单位班子时,我是据理力争。你们看,财政局长让项灵同志担任,说明我们不搞论资排辈,谁靠得住、有本事谁就上。项灵是一个工作事业心、责任心极强的女同志,业务又熟悉。民政局长安排云坊县长朱春平担任,他长期在农村工作,对老百姓有感情,这样的人当民政局长,老百姓放心。政府法制办主任当上了市纪委副书记。这都是我极力举荐的,这就叫唯贤是举,叫“重政绩、重公认”,叫“靠得住”、“有本事”。今天在座的市政府各组成部门的领导同志都在这里,有两条你们要记着:一是要干事。用干事的干部是我的干部政策。只要我柳王明在新阳,你们大胆干实事,我会记着你,你有的是提拔的机会。还有一条是要听政府的,服从组织。军队为什么能打仗?服从首长命令。政府是行政首长负责制,我是司令,你们政府组成部门都是司令部的,你们不听我的,我要你干什么?干工作就接触矛盾,有矛盾就要解决,就会得罪人。你不要怕有人打小报告、怕告状。我就是在告状声中不断提拔的。说实在的,现在社会发展了,礼尚往来的事,当个领导哪个没有?一年三五万元说不清楚的收入你们哪个没有?你纪委、监察、检察院不要去查了,你们自己没有?一条中华香烟七百多,你们哪个月不抽三条五条的。算算一年花了多少?你们自己掏了钱?你一月一千多元的工资收入够抽烟吗?不够!我知道,这些你们都瞒不过我柳王明。但我不查你们,我是希望你们干事。只要你们认真干事,不要怕查,有我呐。有人说我得了欣达公司一千多万,所以让欣达公司参股三洋集团重组上市。简直是扯淡!今天欣达公司董事长来了,你说说,你什么时候送了我一千万,我怎么不知道哇?分明是有人在找茬,我不怕!我在这里说句硬话,我不怕有的人告状,中央领导对我好着呐,对我关心着呐!你们有些人不要枉费心机了。今天省市新闻单位的同志都在这里,我上面的这些话稿子上没有,你们.99lib.就不要报道了。大家也不要传达。
如果前面的那篇讲话还有点像官样文章的话,那么柳王明脱稿讲的一席话与会者就不知道怎么评价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难怪了解柳王明的人对他的评价是,如果让他讲三句话,那么第一句可能是人话,第二句就是废话,第三句就是鬼话。
柳王明结束讲话之前,布置了一项任务,要求今天参加会的每一个同志都亲自动手,就市委、市政府关于“当好二传手,对接长珠闽,融入全球化”的发展战略,对“以城市为载体,以产业为支撑,做大经济总量”发展思路写一份个人体会和建议,半个月内交稿。认识如何,建议对错不要紧,但态度要好,不能交白卷,也不能打印,防止有人让秘书代劳,必须亲笔写。
市政府全体会议结束之后,各位市长、党组成员全部出席在会议中心三楼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市里的新闻单位、大报小报、省新闻单位驻市记者、包括这次会特从省新闻单位请来的记者,男男女女四十多人参加了会议。这样规模记者招待会在新阳也是第一次。会议开始柳王明作了简单的讲话。意思是新阳的变化在近两年,变化的原因是市政府团结一致,找到了一条符合新阳实际的发展路子。同时也得益于新闻届的朋友大力支持。新阳今后的发展,还需要在座的记者朋友鼎立相助。希望大家在这次会后,再到全市各地深入采访,写出一批有影响、有深度的、反映新阳改革发展新成就的报道来。政府办公室将为大家在新阳采访提供各方面的服务,我也希望能在全国、全省的新闻媒体上常常见到诸位的大作。
有记者问,柳市长在上午的报告中提出要用五年左右的时间,使新阳成为乾江流域制造业中心,综合经济实力挤进长江流域城市前第四名。按地缘关系,它包括了长江流域的上海、南京、武汉、重庆等很多城市。前四名的概念,意味着要在上海、重庆两个直辖市和南京、武汉两个省会城市中挤掉一个,不知.99lib.t>这是基于一个什么样可行性分析?我们新华社对此很感兴趣。提问的记者,是这次会议从省城请来的新华分社记者,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同志。说话时嘴角流露出调皮的一笑。
看得出,台上的市长们都感到问题提得尖锐、有分量。自然这样的重大问题只能是市长来回答。
柳王明拉过话筒,惦了惦屁股,两肘支撑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用外交辞令对付记者:人是要有点精神的。这个目标反映了我们班子发展新阳的决心,目前我们同乾江流域、特别是长江流域大城市比,经济实力有很大差距。但差距并不可怕,怕就怕思想上的不敢进取,不思进取。常言道:思路有多宽,发展就有多快。有党中央的正确领导,有十六大的指引,新阳有丰富的资源,有全市人民的共同努力,可以说我们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我想这个目标是可以达到的。
“请问柳市长,新阳是一个农业大市,80%的人口在农村,农业产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5%,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比重都不大,要推进城市化,以产业为支撑,要成为乾江流域制造业中心,有那些过硬的措施,如何克服资金不足的矛盾?”。
“这个问题请我们常务副市长魏道清同志来回答,他是管工业和城市建设的。”柳王明把话筒推给魏道清。
魏道清先介绍了一通新阳工业方面一些数据,分析了工业结构中的优势和问题,提出要要以改革为动力,加大国有企业改革重组力度,调整工业结构,大力招商引资,激活民间资本,发展制造业,全力支持民营企业做大做强,支持民营企业参股国有企业等等。
“我是省《经济晚报》的记者,我注意到柳市长刚才在政府全体会议上的报告,说今年新阳的经济发展速度是前所未有。可我看到新阳三年前对外披露的一些数据表明:当时新阳的GDP增幅为27%,财政收入增长为25%,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为51%。而且今年一至六月份的财政收入中,工商税收同去年基本持平,只是财政自己组织的收入增幅很快,特别是罚没收入增幅达70%。所以,我们从数字上分析,新阳的发展速度放慢了,这是一种积极的自我调整,还是一种无奈?”
会场上有些骚动,大家都以吃惊的目光盯着这位从容不迫地提问的记者。主席台上也一阵寂静,一阵难堪。这个问题显然没有哪个副市长能回答的。
“这个问99lib?题提得好。”没等大家推让,柳王明接过了话筒,有些发青的脸色勉强地笑笑。看得出他说的“好”,十分言不由衷。
“从今年1—9月的数字表面上看,的确不是近年来最快的速度,但这是个实事求是的速度。里面还有个不同口径问题,有些是政策性调整。譬如按国务院的要求,从今年开始停止征收固定资产投资方向调节税,这一项就使我们与去年同期比减收七千多万元。再说,今年不是还有一个季度吗?”
柳王明这个回答玩了一点花招,记者们当然听得明白。所谓“实事求是的速度”,那就是前几年的速度有水分嘛。而这个水分不是他柳王明的责任。台上的几位副市长一下子轻松了,台下的记者们有的不停地点头,大有豁然开朗之状。
“柳市长,我是省《都市季风》报的记者,想请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据我们所知,你曾是一名汽车司机,从司机到市长,你在成长的道路上感慨最深的是什么?据说你的一位首长对你帮助很大。你关于新阳发展的目标是否考虑了他的因素?”。
说心里话,作为一个政界官员,这是一个敏感和不能回答的问题。但今天柳王明正好要用这张牌。他还真的从心里感谢这位记者提出这样的问题,但这问题又不能正面回答。
“新阳的发展离不开上级组织的关心和支持,党和国家领导人,国务院各部委,省委、省政府都一定会关注新阳的发展,也一定会全力支持。至于我个人,的确,我是一个司机出身,一双握方向盘的手,现在掌握着一个五百多万人口的地方政权的大印,哈哈!说明了我们党的干部工作真正贯彻了德才兼备、任人唯贤的路线。是党的事业大有希望的表现,我的经历也说明,不管什么人,只要你忠诚党的事业,努力为人民多做一些有益的工作,一定会有你发挥作用的舞台。”
记者招待会开了一个半小时收场。大家似乎对会议的内容并无太大的兴趣,倒是给记者们准备的纪念品使他们觉得有些新意,一只印有新阳风光和“新阳市人民政府”落款的礼品袋里,装有一头黄金灿灿的牛。是一个俯首前冲的造型,足有半尺高的金属雕塑,配有机玻璃罩,形象逼真,工艺精致。里面还有一张收藏证,配有文字说明:本品为收藏极品,系上海造币厂与新阳市政府共同制造,共一千件,验收后毁版。牛身用贵重金属铸造,表面镀有99.9黄金38克。收藏号为0001—1000。
柳王明离开了会场就直奔新阳宾馆,国务院组织的乾江治理专家考察团在新阳考察了两天,下午就要回北京了,他要赶去陪专家们吃顿饭。新阳已向国务院打过报告,争取把乾江新阳段列为整个长江治理规划,需要五个亿的资金。专家们的意见有相当的作用,要争取他们。对今天的政府全体会议他很满意,包括会后的接见记者。
这次市政府全体会议给柳王明带来的收获颇丰。从更高的层面上看,柳王明把新阳人民的视觉从市委转移到市政府这边,甚至聚焦到了他柳王明的身上。参加会议的对象都是下次省委考察市委班子参加民主测评、个别谈话的对象。尤其是那些老同志,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他们请来,既找回他们遗失多年的“领导”意识,让他们在年轻干部面前显示一下“余热”效应,以缓解长期赋闲积聚的郁闷,又可以让他们了解自己两年来的政绩,让他们在省委考察组面前,为政府工作、为自己说些好话。以柳王明之见,退下来的老同志真讲原则的也有,也有不少是一张媒婆嘴,受人之托就为人说话。除了老同志外,柳王明还自信拉拢了一批在职的领导干部。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今后新阳的干部提拔,决定权很大程度在柳王明手里,项灵就是证据。不同我合作的你自己掂量去吧。还有新闻单位这帮人,压根就是一个婚丧乐团,谁给钱就给谁吹喇叭。包括纪念品,每个记者花了几千元。一定要王道广跟踪落实,“要在省里主要媒体上天天见到新阳的报道,中央媒体半个月有新阳的报道。”这是柳王明下给王道广的死命令。通过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让省委领导看到新阳市政府的政绩,抵消陵溪交通事故给市政府工作蒙上的阴影,让全市人民了解柳王明才是个干事业的人。想到这里,柳王明掏出手机拨通了王道广的电话。
“道广呵,我现在去陪国务院专家组的专家吃饭,这次会开得很成功,你很辛苦。还有两件事你得抓紧办,一是我给老同志的中秋礼物,要赶快送出去。你向他们解释:本来我要亲自上门,实在抽不出时间,请他们原谅。老同志当中,要突出重点,有个叫穆子理的老干部,是地市合并时退下来的组织部长,很有影响,你代表我亲自去拜访他。二是你抓紧把市直各局‘一把手’的名单排出来,安排好时间,我要全部谈一次话。”
“我明白了,市长,你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办好这两件事。”王道广的大嗓门,从柳王明的手机里传出来,回荡在汽车内,司机老余也听得清清楚楚。
第十六章
柳王明用市政府全体会议的形式给自己造势,李树生听后感到愤怒。为了宣传自己,把会议扩大到各界人士,大大超出了政府全体会议规定的范围。而且还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有什么新闻可以发布的?不就是为自己脸上贴金吗?不就是要争政绩吗?把市四套班子共同努力取得的成绩记在自己一个人的名下,把一级组织丢在一边,把个人凌驾于市委班子集体领导之上,必然会“失道寡助”。但他也不便发作,拿到台面上你还说不出什么。不就是多几个参加会议的对象吗。展抗礼的形式给自己造势这一招的人。加上楼来往人多,见了熟人不寒?让全市更多的人了解政府工作,理解市委市政府工作思路和部署,不是更好统一思想吗?让更多的人了解政府工作的情况,取得全市人民的信任,不也是对市委工作的肯定吗?有什么不好?让新闻单位了解新阳,宣传新阳,对于在省内外乃至国内外树立新阳新形象,更好地吸引外商来新阳投资不是更好吗?所以,李树生窝火还只能在心里,如果你计较,人家还会说你没有风格,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缺乏政治家的风度。但是,柳王明这样露骨为自己造势,公开和市委分庭抗礼的行径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任其发展。要揭露他,还要控制他,这是李树生眼下所思考的事。
昨天市政府全体会议结束之后,市委常委的同志、市直单位好几个部门的领导连夜给他打电话,汇报对这次不同寻常的市政府全体会议看法,认为柳王明贪天之功归己有99lib?,把新阳这几年的发展的功劳记在自己一个人名下,他通篇讲话,看不到省市委的领导,看不到市政府集体力量,把自己摆到一个很不恰当的位置,是很不合适的。这些让李树生看到了正义的力量,也启发了他的思路。事物总有两面性,柳王明想在社会舆论上给自己贴金,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捞到了一些政治资本。可这等于给班子成员没日没夜地工作判了个零分,毫无疑问要伤害他们,引起了他们的不满。谁都知道,在无法科学考核的情况下,模糊政绩是干部政治生命的敲门砖,你柳王明把新阳的变化都填写在自己政绩单上,他们怎么办?
以李树生两年多来的观察,柳王明玩政治的手段不但不高明,简直就是“下三烂”,不过胆大脸皮厚而已。他导演的政治游戏,很容易露出马脚,让人看了序幕就知道结尾。并且太露骨、太直白,太多是民间故事中有关官场权谋的‘牙慧’,说明他读书太少,还算不上‘正规军’。
从这一段的表演看,李树生琢磨出了自己的思路:利用柳王明演戏的漏洞,催发和煽动对他不满情绪,让柳王明自己给自己掘墓,间接加强对政府内部的控制。看起来主动权在对手那一边,但最终决定成败的因素控制在自己手里。更主要的是把责任绑在对手身上,给外界看到的是李树生迫不得已做出的回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李树生在回应的手段上就是有些过分的地方,也能获得舆论上的同情:他是出于无奈。当然,李树生毕竟是市委书记,他负有把握全局、带好班子、对全市人民负责的重任。新阳经济、社会发展、精神文明和党的建设、市委班子和干部队伍等等,无论哪方面出了问题,他作为“一把手”,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他还必须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付出一些牺牲。利用矛盾,又不能把班子搞得太散;利用柳王明的错误,又不能让全市的经济社会发展受到太大的损失;催发柳王明膨胀的私心,又不能让他滑得太远而不可收拾。
基于这样一些考虑,他今天约了市政府两个人谈话,一个是常务副市长魏道清,一个是市政府秘书长黄世槐。
“书记,魏市长到了。”秘书进来向他报告。李树生两手抱肘,来回在办公桌前晃悠,秘书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不着急,你让他等会。”
魏道清原本安排了财政、税务和几家商业银行的协调会,六月份财政“双过半”任务完成后,财政的形势不太好,收入进度低于全省平均水平的七个百分点,省政府分管领导两次打电话给他,要他扭转这个局面,九月份不能再这样了。他几次想把省领导的指示给柳王明当面汇报,可无法找到人。问王道广,也说不知道。昨天王道广转给他一张市财政局的报表,上面有柳王明的批示:“请道清副市长同有关部门研究,改变目前财政收入进度的被动局面,并将结果告我。”今天上班后,正准备开会,李树生办公室来电话,要他九点前赶到,也没告知什么内容。市委换届前夕,市委书记约班子成员谈话,对谁来说都是很敏感的事。显然,书记找他,再大的事也要放下。魏道清只好开了个头,要求大家分析一下税源,加快入库进度,研究出一些过硬措施,就匆匆告辞。可一进门,秘书告诉他还要等一会。
李树生要他等一会,并不是手上有什么放不下来的大事。而是有意晾他一会,市委书记和常务副市长之间虽然也就差那么半级,但在领导地位和权重上要相差好几个等级。事先约见属下,到时又不如期接见,使属下在等待过程中内心焦躁不安,造成其自我感觉上的地位缺失,以强化上下级之间不平等和居高临下的气势,这对于实现预期的谈话效果是很有帮助的。在李树生看来,魏道清在政府班子中是个很重要的脚色,柳王明要干什么,很难绕开他。李树生抓住他也是名正言顺。他既是政府班子成员,也是市委常委。更主要的是魏道清这个人,稳重,话不多,是个干实事的人。他同柳王明之间有不同看法,对柳王明的许多做法看不惯。但他缺少公开站出来反对的勇气,他的哲学是既不为虎作伥,也不同流合污,相安无事。李树生要通过努力,调动他的积极性,强化他的叛逆精神,使他成为捆住柳王明的手脚的一根绳子,并把这根绳子要攥在市委这边,攥.99lib.在自己手里。
“老魏,来。来,来,坐吧。”魏道清被晾了半个小时后,李树生才和他见面。
“办公室通知说李书记找我,就过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这一段大家都很忙,也没顾得上聊聊。这几天我安排了点时间,和班子里的同志谈谈心。前些天你们在忙政府全体会?”
“对。昨天刚开过。”
“会议开得怎样,还算成功吧?”
“还好。”他从容地端起李树生递过来的茶杯喝水。
魏道清是个言辞不多,心中有数的人。人家说他是肚里八分话,说出四分来。说话办事以慎重称著,做人处事都很低调,尤其是在上级面前他更是不随意开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中,他常常是仔细倾听,深沉思索。一到他思考成熟之后,三言两语点到问题的要害,让众人只有点头称是的份。所以如此,魏道清有自己道理。古训有“言多必失”之说,他认为是真理。在上级面前说话也是有风险的,观点是否正确,表达是否得体,认识水平高低、综合素质好坏,都是从自己嘴巴里出去的。领导一般不能常常见面,所以,一次或一句低水平的讲话,就是你素质在领导心中的档案,要改写就很困难了,这就决定了你的政治命运了。何况今天李树生找他还是个“主题”不明的谈话,魏道清更是水中探路,慎之又慎。
李树生当然也明白他的戒心。市委同市政府之间不协调的现状,在干部中是有感觉的,说到底是两个“一把手”之间的协调问题。作为政府的二把手,魏道清的处境也很微妙。他是市委常委,自然不能得罪李树生,但又是政府常务副市长,也不能得罪柳王明,必须在两人之间寻找平衡点。实事上,李树生认为,在人品和素质上,他同柳王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今天要给魏道清谈的目的,就是要打破魏道清企图平衡的幻想。但今天谈话的切入点,必须从魏道清感兴趣的话题开始。
“老魏,在常务副市长的岗位上干了四年吧?”李树生轻松地提问,后脑勺往椅背上靠过去,微笑着。
红色电话机响了,李树生拿起听筒,示意他等一会。
“喂,你好,哦,是秘书长,你可是大忙人哪。几次打电话都不在办公室呀。”
“听说你老兄找我?有指示?”坐得近,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楚。魏道清听说过,省政府秘书长是李树生当计委主任时的助手,俩人是老搭档。于公于私交情都很深。
“也没什么大事。我听说省政府办公厅正在起草一些工作制度,包括一些会议制度,你能不能把稿子传一分给我,让我们先学习学习?”
“哦,你又在想什么新招啦?”
“你忘啦,候省长不是在全委会上提出要建设高效、廉洁、有限、法制政府吗,我们能不考虑吗?”
“稿子是有一个,但还很不成熟。省长还没看,暂不能外传。当然,你除外啰。我让他们传给你。”
“那就谢谢了。”李树生放下电话,又出门给秘书交待了一番,再接上了他们的话题。
“四年零六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工作没有做好。”
“谦虚了吧,政府那边真正脚踏实地抓工作的,主要是你,我心里有数。不是当面表扬你,常务副市长当得是出色的。”
“李书记过奖了。”
话是这么说,魏道清心中感到一丝安慰。凭良心讲,魏道清四年常务副市长干得真不轻松,陪了两任市长。前任市长不懂政府工作,没有章法。魏道清忙于补台,累得半死,还有苦难言。柳王明来后,魏道清发现他是个只要名誉不出力气、只要功利不要工作、只要权力不尽义务的主。所以市委市政府一些重大部署要抓落实的事,需要协调的难题,需要忍耐受气的差事,他都成了冤大头。但柳王明从未有过一句问候的话。
有人敲门,李树生请进,秘书进来了。笑容可掬对着他们“对不起,我打扰一分钟。”
秘书报告,宣传部长请示李书记,原定明天视察新闻单位的活动可不可以通知他们。
李树生思考了片刻,“可以,你告诉宣传部,先看几家中央和省新闻单位驻市记者站,然后再报社,再是电台、电视台、网络中心。看完了接着开座谈会。”
。行大幻想。但今天谈话的切入点不能从“座谈内容可不可以提前告诉与会人员?”
“当然要事先通知他们。主要座谈如何加强对学习贯彻十六大的宣传报道工作,新闻工作者队伍建设以及新闻报道管理问题,让他们作点准备。”
“好,我马上通知他们。”
谈话接着进行。
“按照省委的安排,十月份市委要换届了,省委考察组很快要来市里考察。我想在省委决定市委班子之前个别听听你的意见,看看你对自己的工作安排有什么考虑,到时候我好向省委反映。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作为组织,不能亏待那些默默无闻干事业的干部。”
魏道清心头一震。换届,对于市四套班子在职领导干部来说,都是一件心动的事。这些天也是全市干部中议论的热点问题。进退去留,说不考虑那是假话。在从政这条道上,没有不想提拔的,提拔了的,没有不想在位子上多赖一段的。就是到了退休时间的,也还不顾档案上的白纸黑字,辩说自己当初为了早些参加工作“改”大了年龄。生出种种理由要再为“革命”奋斗一段时间。李书记在这时候想到了他魏道清,肯定了他的工作,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还“听听他的想法”,足以使他内心感激一阵。激动归激动,可说出口的话还是很有分寸。
“谢谢李书记的关心。我这人吧,一向服从组织,踏踏实实做事。说句不谦虚的话,这些年我确实很累。快奔五十的人了,再这样干下去,就有些力不从心。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到市委这边来干点什么。”
李树生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理解魏道清“到市委这边来干”的意思,那就是问鼎市委副书记的位置。虽然级别上一样,但副书记在使用上就更加重要了。根据学者研究,一个干部提拔的“满足感”一般可以维持三年左右,过了这个时间,又开始了谋求提拔晋升的新一轮躁动。魏道清干了四年多的常务副市长,自然不满足于现在的岗位。可又不好意思明白提出要当市长。如果这样,那等于要把柳王明往市委书记的职务上挤,不是要赶走李树生吗?
“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在省委考虑新阳下届班子时我会反映你的这些想法。当然,下届市委班子配备有些什么要求,职数如何把握,我现在还很难预料。”
“李书记,是你要我说说想法,我就把心底的话向你作了汇报。还是那句话,我服从组织安排,不会给你为难。”
“从你个人素质和工作表现我认为你的想法很实际。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你在政府的后台,默默无闻地做了大量的具体工作。可现在政府工作给外界的印象就有些误导。比如你们昨天刚结束的政府全体会议传出的信息——”李树生没有把话讲完,用眼睛盯着他脸上的反应。
魏道清似乎幡然醒悟,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明白了李树生有关“政府全体会开得怎么样”的提问。
“这次政府全体会议从开法到内容,我们都有些不同意见,为了顾全大局,也就没有坚持。”
既然魏道清已经明白了,也就点到为止,李树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件事细说下去。不能过多让他感到自己对政府全体会议的看法。
“道清啊,我们都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实事求是、辩证唯物主义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传家宝。不能因为谦虚否定自己的工作嘛!没有原则的大局是顾不全的啊。你是政府的二把手,你的话有份量。该说的不能含糊,你是市委常委,觉得没把握的可以事先和我通气嘛。”
魏道清算是明白了李树生今天谈话的一番苦心。的确,柳王明在政府所做的一些事,所处理的一些问题,魏道清心里有看法,也提过一些不同意见,柳王明要不就是敷衍,或干脆就不理睬,后来他还明显感到柳王明在一些问题上给他出难题。或者干脆就不拿到政府常务会上研究,个人拍板决定。他也曾经起过念头,是否要给李树生反应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后来他看到柳王明是个心胸极狭窄的人,一旦他知道了,魏道清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权衡利弊,他只好忍气吞声,力所能及地干好自己的工作了。至于什么露脸的事,出政绩、出镜头、上新闻的事,他更不敢和柳王明争什么高低了,何况他魏道清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从刚才李树生的话中听得出,他对政府工作不向他报告有看法,作为常务副市长显然也有责任。
“李书记,你批评得对,今后我会把握的。”
“老魏,你的问题不是会不会‘把握’,而是敢不敢‘把握’。有些是党内生活常识方面的问题,你还能不清楚?党的领导、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民主集中制,等等,这些都是当一个领导干部应该掌握的ABC。你们这次全体会议,连这些ABC都丢到一边了!”
老魏有些抬不起头,他现在想起了会上从柳王明口里出来的那些话,都有些脸红。
“道清,不是批评你,我们处理这一类问题要严肃对待。老百姓看这些事不是看哪个人,而是看我们这个党出了什么问题,是党的形象在群众中的反应。”李树生提到高度来分析问题了。
魏道清心情愉快地离开了李树生的办公室。说实在话,在常务副市长的岗位上干了四年,还从来没有和组织这样深刻谈过个人工作的想法,他也一直不明白市委、特别是李树生对他工作的看法。柳王明给他除了交待工作任务,几乎就没有更多的话,他们之间虽然几乎天天见面,但俩人之间总好像隔着厚厚的一层幕。显然,柳王明对他的工作是有看法的。就目前政界的潜规则而言,当副职的只有服从、依附、讨好于正职,让他感到你和他是一条心,你才有出头之日。桌面上叫做“支持一把手工作”,或者叫“组织观念强”,“一把手”对你留一手,你干死了也白搭。你就喊他老子,他还不认你这个儿子。魏道清和柳王明现在就处于这样一种关系。面对现实,魏道清不愿低三下四向他就范,也不敢和他公开抗衡。表面上相安无事,内心却打着肚皮官司。现在李树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接?还是不接?这是一次重要的抉择,他必须认真面对。在正常情况下,人事问题上,市委书记有更大的自由裁量权。但以柳王明的品行及活动能量而言,其权术对人事安排的影响力也不可低估。显然,李树生对他这一手也有所防备。刚才李树生和他谈话,两次中断,和省政府秘书长的通话,向秘书布置视察宣传新闻单位的安排,足以证明李树生已经开始制肘柳王明了。这些动作明显是瞄准政府全体会议来的。他不能容忍柳王明随心所欲地利用这些活动作为自己政治造势的工具,不能容忍柳王明把党的喉舌作为他个人评功摆好的工具,他现在要出手了。
“道清啊,无论如何,换届前后,你的工作可不能丝毫松劲喏。”李树生拍拍他的肩膀,离开办公桌,送他出门。
“你放心李书记,我是个不会偷懒的人。”
第十七章
新阳市委大院,二十年前的位置处在城市边缘,有一个近五百亩的院落。北高南低,丘陵起伏,中间有一片近百亩的水面。以水面为界,湖西为生活区。院内有一栋栋年代清晰、新新旧旧的住宅。是市委、市政府机关干部宿舍楼。同这些公寓楼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院内三层梯次走高的小山坡,错落有致地建了三群单家独户的十几栋小别墅。一律青砖蓝瓦,每栋别墅都有相当的绿地空间,簇拥着古樟、梧桐、丹桂、水衫。别墅之间道路纵横,人行道畅通。房屋虽然跟不上形势,但依稀可见昔日豪华气派。“文革”前,除了最高处三栋小楼是地委正副书记才能入住外,其他十一栋规定是行政十一级的干部和地委常委才能进入。机构改革、地市合并后,老同志都退下来了。为了肯定老同志高风亮节、主动让贤的贡献,省委同新班子成员谈话时专门作了一条规定,新进班子的同志一个也不能搬进小别墅,老同志原住哪还住哪。这对新老同志都是爱护。所以,这些别墅中人,或年逾古稀,或是遗孀遗属,弥漫着暮气。但院内空气清新甜润,放眼翠绿,清晨鸟嬉枝头,黄昏知了蟋蟀合奏,是都市的乡间,闹市的绿洲。
湖东为办公区,绿树丛丛,簇拥着几栋坐北朝南的红砖瓦房,同市中心的现代建筑相比,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三年前,市委、市政府离它而去,一头扎进了新打通的一条“祥云”大道,这是新城区的一条主干道,又取名“祥云”,既为吸引各单位到新区去建设,争着去头顶“祥云”,成就事业,也为改善机关办公条件。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机构,诸如档案馆、地震办、信访局、地方病防治办公室等等,加上一些临时机构、领导小组办公室之类。所以,湖东的景象似弃妇的凄凉。办公楼前麻雀“唧唧喳喳”,同昔日车辆穿梭排队,形成强烈的反差。过去干净整洁的鱼鳞小路,现在两边的杂草已经覆盖到了路面。幽灵似的在这里活动的,是那些历朝历代市委、市政府的官员,工作人员。他们现在或离休、退休,或是退而未休的调研员、助理调研员之类。过去上班时,他们中间高低贵贱,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现在都是老百姓,除了看病住院享受个什么待遇、追悼会的规格、讣告是贴在居民区还是登在市报、省报的不同外,其它都一样。于是这个老市委院子,成了老同志锻炼身体、议论时政、交流健康秘诀、发泄对老伴不满的地方。枯藤老树,暮气荒凉,同老弱病残的群体相映成趣,浑然一体。
穆子理的习惯是每天九点出门,在院子里漫步一小时,风雨无阻,天寒地冻,盛夏酷暑,雷打不动。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下台时55周岁,当时推行干部队伍“四化”方针,找到了一个类似“抓阄”的好办法,按年龄“一刀切”。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早出世。市级班子“留四不留五藏书网 ”,以当年6月30日计算,凡是年满55周岁的一律下。穆子理是当时的地委常委、组织部长,干部政策他清楚,当组织部长的更要带头,所以只好捏着鼻子喝一壶。还要表现出一副心情愉快、高风亮节的风范。实际上老穆心里窝火,在家里骂了两年娘才算慢慢平静下来。老穆是海南省人,红色娘子军的后代,暨南林业中专毕业生。由于根正苗红,分配到新阳地委机关工作,团地委、人事局、监委、组织部,“肃反整风”,“反右”斗争,“一打三反”,“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清查与“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历次政治运动中,穆子理都是组织上最信任的骨干,都是在“五人”小组、材料组、核查组之类的要害岗位上工作。整“材料”,作结论,提出处分意见,装档案袋。所以,穆子理对全市相当多的干部情况非常熟悉。他们的思想作风,工作能力,乃至家长里短,作奸犯科,男盗女娼,风流韵事,了如指掌。正是他对干部情况熟悉,从地区革命委员会成立起,他就在组织组工作。到机构改革,穆子理已经当了近十年的组织部副部长。才当了两年多的部长,进了地委的核心层,刚刚品味到组织部长的滋味,开始了个机构改革,来了个“一刀切”的政策,从内心来讲,穆子理不骂娘才怪。他认为这个“一刀切”的政策是个最无能的政策,是个最脱离实际的政策。干部工作嘛,是做人的工作,不是任人唯贤、德才兼备吗?党的历史上什么时候执行过按年龄用干部的政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德才素质,把一些能力强、表现好但年龄稍大的干部“切”下来了。在地区这个层次,都是党的高级干部,培养一个容易吗?五十来岁,正是思想、阅历和经验都比较成熟的年龄段,就老了吗?一个这么大的国家,得浪费多少人才。特别是后来安排接任组织部长的人,是个年轻的大学生,行署人事处刚刚提拔不久的副处长,思想比自己解放,普通话也比自己讲得好。可他压不住台,业务不熟,干部情况不熟,不了解干部能正确使用干部吗?总之,那两年,穆子理坐在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想什么都来气,连家里的公鸡打鸣他都看不惯: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抄起扫帚就打。尤其是他那个宝贝女儿穆晓明,还时不时地教训起老子来,他.99lib.见着就头痛。刚刚大学毕业,也在瞎嚷嚷什么“四化”方针是对的,你们这些人,在极左路线下呆得太久,头脑僵化,靠你们改革开放搞不成,得重新换一批年富力强的干部在新阳冲冲。穆子理听得手痒痒的,牙响响的。不是看在老伴的面子上,他早就扇了她耳刮子。真是世道变了吗?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轮到这个黄毛丫头来给我上课。
穆子理上午九点钟准时出门,像往常一样打算在院子里走上两圈,三千米六里路。七十多岁的人了,毛病自然少不了,萎缩性胃炎,颈椎增生压迫神经,左手左腿有些不听话了,精瘦,八十七斤毛重,到是使他少了很多心血管方面的毛病。
“穆部长,你才出来?”
穆子理抬头一看,迎面来了一帮退休干部。原机关老干科长,信访办副主任,市委接待办的主任,市纪委副书记,建设副局长。这拨人,都是从穆子理手里提拔起来的,名单都在他手里盘过好几次,退休后都在老市委院子内有住房,因为都是市委机关出去的,又都差不多是同级干部,共同语言也多一些,所以锻炼身体、打麻将、打门球都常常凑到一起。碰上了穆子理,自然会跟上来,围在一起走走。
“穆老,昨天去市政府开会了吗?听说这次政府常务会开得很隆重,还请了你们老干部‘搓’了一顿是吗?”老干科长昨天听到了很多关于政府常务会的新闻,逮上了穆子理,想证实他的信息。
穆子理动作迟缓地扯扯掉在肚脐眼下的裤腰带,这是他几十年形成的老习惯,无论是回答领导的提问,还是回答下级的提问,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只要思考问题,就感觉裤子往下掉,两只手就下意识的去拉裤腰。也许是一尺八寸的腰太细,也许是思考问题需要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腰部就立即收缩。这时候他看到全是自己的老部下,那种组织部长的感觉又冒上来了,他觉得有责任给他们传达传达。于是穆子理以死不改悔的广东话给部下们“传达”开了。
“以我的感觉,柳王明这个市长还是个干事实的人。听他报告讲得也比较实在,这两年新阳的发展还是不错的。”
“他讲过干部受贿五万块钱很正常,不算什么,人人都有是吗?”原纪委副书记问。
“听说他在欣达公司有20%的股份,这次欣达开发市政广场可净赚两个多亿,他就可分到四千万。据说他还让他的情妇开发官山公墓。”
“他有个部队的首长现在是个大领导,现在他正在想办法当市委书记。”
“上边有人,送个市委书记他当当,还不是你当年安排个科长那么简单。”
“我们听说这个人的素质,是历任市长中最差的一个。光情妇就有好几个。”
不等穆子理往下说,这帮退休干部就议论开了。
“祥云大道前年花了四千万铺油路,去年说是要改造成水泥路面,又花了七千万,今年又说要绿化亮化,又把水泥路面挖了一部分,从中间搞绿化带,两边用灯光装饰,砍了快要成荫的梧桐,换上了大苗的樟树做行道树,据说每棵树花了九百多,你猜谁干的?”
“谁干的?”
“从前年铺柏油路到去年改水泥路,到今年挖水泥路面增建绿化带,包括推销九百多元一棵行道树的,都是一个老板,柳王明的外甥。”说话的是退休的建设局副局长。
“不对呀,看见三次改造的施工单位不同,怎么会是一个老板?”
“三次改造不是一个施工单位不错,那是一个老板用了三个单位的施工资质证书参加招标。”
“那既然是招标也说不出什么呀?”
“现在工程招标的猫腻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我看哪,你们都是道听途说,事实究竟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不要说共产党不容,就是国民党也不会收这种人。”穆子理讲究评价干部以事实为根据的老传统。
“穆老,穆老,阿姨让你赶快回去,说来了市里领导看你来了。”一行人正谈得来劲时,老穆家的保姆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过来。
“市里领导看我?”老穆觉得不对,不是年不是节的,这时候谁来看我?自从退下来后,市领导每年春节前‘例行’来看一次他们,都显得无奈,来几句官场客套就走人,生怕老同志提了什么要求。这时候不会有领导来呀!
“快去穆老,说不定昨天的会还没开完呢。”有人开起了玩笑。
穆子理步履蹒跚地来到自家院门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排在院门恭候他了,他一个都不认识。
“老部长,我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道广,我当时调进政府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你划的圈呢。”自称王道广的站在最前面,一头黑发梳得油光水滑,满脸红光。穆子理从他面前走过时闻到一股化学品气味。哦,好像小丫头头上常散发出的味道。
“这是市政府办公室陈副主任,这是行政科长,这是老干局副局长,这是组织部的秘书科长,这是柳市长的秘书。”
穆子理跟着王道广的介绍,不停地“呵,呵,呵”,点头。
一行人围着他,来到屋里坐下。
“你们都这么忙,还抽时间来看我?”
“穆老,后天就是中秋节,柳市长派我们来看看老同志,他本来要亲自来的,因为市政广场周围拆迁,一些市民对拆迁补偿有意见,集体上访,他处理这事去了。只好让我们几个代表,向你表示节日问候。这是柳市长让我们带给你的,不成敬意。”这时王道广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印有市政府字样的礼品袋,送到穆子理的手上。
“柳市长说,新阳的工作能有现在这个成绩,都是老同志打下的基础,还希望穆老一如既往,继续支持市政府和柳市99lib?长的工作。”
穆子理尽管见过不少世面,但毕竟离开了组织多年,如此隆重的待遇,如此热情的关心,他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还真是从心里感谢组织的关怀,柳王明市长日理万机,还记得他们这些老同志。来来往往,上上下下,自他退下来之后,少说也六七任市长,像柳王明这样,中秋节还专门派人上门慰问,还是第一次。他甚至喉咙里涌上了什么,挤出的几句话,粤腔更重了。
“不好意希(思)啦,我们这些老东西(同志),干不了什么,还劳柳市长挂牵,你们代表我谢谢他。我们老同志感到柳市长是个干实系(事),说实话的寅(人),昨天我们听了他的报告,讲得希(实)在。他比我们干得好。”
柳王明秘书费劲地听着穆子理的广东普通话,王道广从礼品袋里拿出了一只金灿灿“牛”,摆到他身边的茶几上,向他介绍这头牛——。
“这是柳市长特意让人设计的老黄牛,有几个意思。一是褒扬你们这些老同志为新阳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革命的老黄牛。二是鼓励年轻的同志要向老同志学习,默默地奉献,甘当老黄牛。三是只要全市新老同志和衷共济,新阳的工作一定像‘牛市’,牛气冲天。”
“好,好,好,这个立意好。”
“穆老,还有一个好,这头牛是贵重金属铸造的,外面镀了24k纯金,只铸了一千个就毁版了,极有收藏价值。市面上买不到,放了十年八年,弄不好值个十万、八万的。”
“这么重的礼,我怎么敢收哇?”
“穆老,莫负了柳市长的一番心意。”
一行人赶快退出,匆匆向穆老告辞。又在院子里的几个山头上挨家挨户跑了一遍,如此这般,口干舌燥,王道广不厌其烦,说明柳王明如何重视关心老干部,如何在百忙之中不忘记老前辈为新阳作出的贡献,一连两天,王道广马不停蹄,东跑西颠,整整走了三十三户副地级以上的老干部,仅仅只有四个投靠子女在外地休息的和五个在上海广州住院的没跑到,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身臭汗,王道广硬是让这些老干部对柳王明刮目相看。王道广把走访结果、特别是老同志的夸奖和评价向柳王明汇报,满以为这件事办得圆满,可以告一段落。
“你们辛苦了,但事情没有办完。那几个在外地治病的老干部,你们办公室安排个副主任,代表我一个个去看望。除了送礼品外,还要送慰问品。在外地休息的老同志也要去看望,代我向他们问候,并汇报新阳近两年的变化,征求他们对全市工作的意见。好不好?把工作做细点,呵。”柳王明一挥手,不容分说。
“柳市长,通过这次中秋节走访,给我很大的启发:应当建立一个市政府领导走访老同志的制度。这对沟通政府和老同志之间的思想,取得老同志的支持,很有好处。”
“制度?”柳王明吃惊地看着他。
“是啊!”
“你不懂,道广。傻瓜才去搞什么制度嘞。”
这回轮到王道广傻眼了。柳王明不好给他解释,他从心里嘲笑王道广的天真。制度是什么,是捆领导者手脚的绳索。不会当领导的,喜欢用制度管人管事;会当领导的喜欢随意管理。再说,制度使领导和老百姓的活动空间一样大,那还有什么领导和群众之分?谁还愿意当领导。你想想,如果这次中秋节慰问是“制度”规定的,那谁还感谢你柳王明。没有制度,柳王明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可以这个月看,也可以下个月看;可以带着礼品看,也可以不带礼品看。明年柳王明当了市委书记,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王道广不懂政治!柳王明心里说。
第十八章
柳王明在折腾市政府全体会议的时候,李树生在北京参加经济学届一个学术年会。他热爱自己的专业,忙里偷闲,利用双休日,听一些经济学界专家讲座,会会老同学,了解宏观经济动态,接受一些新信息。柳王明又是政府全体会,又是新闻发布会的情况,有人向他作过详细汇报,听后心情有些沉重。换届在即,柳王明利用政府全体会议,笼络一批老干部,在新闻界造势,往自己脸上贴金,把新阳近年发展变化全囊括在自己的政绩册上,他企图强加给新阳社会舆论一个观点:新阳的发展是政府领导的结果,政府的政绩在于有个得力的市长。他把市委丢在一边,把市委班子全体同志辛勤努力一笔勾消,大有“东方红,太阳升,新阳出了个柳王明”之概,李树生内心很生气,也很好笑。你柳王明贪天之功归己有,就不怕胀破肚子?四套班子,三十多个厅级干部,人家都没干事,就你柳王明一个人有能耐?全市各级干部各级组织都形同虚设,就你柳王明是救世主?在他看来,柳王明的所作所为,简直匪夷所思。稍为有些素养的人,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应当有所顾忌,未免瓜田李下。他倒好,赤膊上阵了。既然这样,李树生也不能过于“谦谦君子”。他感到柳王明这些伎俩实在小儿科,最终会弄巧成拙。等于把自己推到了广大干部的对立面,等于给自己制造掘墓者。但无论如何,他要组织反击,要把柳王明窃来的这件闪着政绩光环外衣扒下来,而且要在更大范围、更有影响力的场面进行,使更多的人了解柳王明无.99lib.耻和无聊。
李树生从小失去父母,一次渡船沉没,父母双双撇下六岁的他而去,守寡的婶婶收养了他,把他抚养成人。家道衰败,势单力薄,无论是春夏秋冬,婶婶常常天黑就关门,言谨行慎,谦虚退让,远离是非。她象老母鸡样地护着李树生,视为己出。她常常告诫李树生,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李家一根独苗,为人处世,不能不多长个心眼,要为李家争气。也许是家庭的影响,李树生做事为人,低调内敛,常常处于守势。现在柳王明把他逼到了墙角,再不煞煞他的气焰,就很难给市四套班子同志交待,也必然使社会正气受到打击。从北京回新阳后,他先找魏道清、黄世槐谈心,了解情况。再找市委几位常委汇报工作,顺便了解他们对政府工作的看法。掌握了班子成员的底数后,他觉得要向柳王明出手,给他敲打敲打。着手组织了市县乡“万名”干部进农家启动仪式。
李树生是踏着《伟大祖国》的节拍来到市委大楼台阶上的,时间掐得很准,八点二十三分。他的出现,使三三两两在市委门厅的四套班子领导迅速聚集,各就各位,在李树生的左右身后站好。
上气球薄张罗社会舆论上今天的市委大院门前广场,人头攒动,喜气洋洋。披着节日的盛装,广场的中央和四个角上,飘放着十几个氢气球,飘带上悬挂着很多鼓舞人心的口号:“重视农业,关注农村,心系农民。”“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进万家门,知万家情,解万家难。”市委市政府大楼顶上,三只一组,串着十二只大喇叭,里面还在播放着激越高昂的进行曲,穿透了新阳半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沿喇叭线往下,是一辆长了很多天线、周身白底红字的实况转播车,工作人员上上下下,忙个不停。作为主席台的市委大楼花岗岩台阶上,架着各种型号的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对着立有很多话筒的位置。广场的东西两侧,各一溜排着十二辆四十座的大巴,车身擦得铮亮,车头挂着红绸扎的大红花。广场被分割成三十八个方块,由三十八个市直单位下乡干部填得密密麻麻,人潮涌九九藏书动。一个方队树着一面旗帜:新阳“万名”干部下乡工作团第X团。由各单位“一把手”当旗手,单位领导班子成员、全体干部,不论是否下乡工作,都要参加今天动员大会。一为造声势,二来为下乡干部送行。所以,整个广场足足站了近二千人。加上全市十四个县市区,都设了分会场,市电视台实况转播,参加今天动员大会人多达一万多人,是名副其实的“万人大会”。
“请大家安静,大会马上开始了。”时间正好八点半的时候,市委副书记刘茂盛敲了敲话筒,按李树生安排,今天是他主持会议。李树生讲话,然后是下乡工作团副团长、农工部长代表全体下乡干部表态发言,最后由李树生代表市委向市委副书记、下乡工作团长彭常青授旗,由彭常青宣布下乡工作团出发。
“奏国际歌。”
这个安排李树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完全把柳王明排斥在一边。而且这件事的处理完全违反了李树生处理问题的惯例,完全是由他口述,由市委秘书长口头通知各有关的副书记,柳王明是到会场才知道这个安排的。心里很不舒服,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这样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却被李树生边缘化了,排斥在议程之外。他完全知道他的用意,是要诋毁他前一段在媒体的风头。但李树生拿到桌面上的理由又冠冕唐皇。
“老柳,今天的会我看就那样开吧,”李树生进入会场的时候,当着市委几个书记面征求他的意见。“让茂盛同志主持,他管干部嘛。我代表市委讲几句话,然后授旗给彭常青,因为下农村,由他宣布‘出发’比较合适。”
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着他们几位的面,临时调整哪一个的分工,也会引起当事人的不快,何况是这样在全市人们面前露脸的机会,那不等于九九藏书是挖他的祖坟一样。所以,柳王明只好点头同意。
“下面,请市委书记李树生同志作动员报告。”刘茂盛的声音通过十二只高音喇叭传送,在广场的上空回荡。
李树生眼睛从容地扫视了一遍全场黑压压脑袋、泛着光亮的一层眼球,按了按面前稍稍高了一些的话筒,一字一句地开腔了,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由于不紧不慢又抑扬顿挫,丝丝入扣,很快抓住了全场人的心,下面一片肃静。
“新阳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一方面要推进工业化、城市化,这是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推进器。另一方面要统筹兼顾全市农村的发展,这是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稳定器。全市76%的人口在农村,农业的发展,农村的繁荣,农民的生活始终是市委议事日程中的大事。”
李树生话题一转,右手从左胸向外扬出去,“今天在场的,都是市直机关的干部,大家按月可以拿到财政拨发的薪水。虽然说不上丰厚,但也毕竟生活无虞,孝敬老人抚养孩子,还会略有些积蓄。可是我相信,你们都有父母兄弟姊妹还在农村,他们的生活还紧紧巴巴的,他们中还有相当多的人,要计算着家里的存粮量米下锅,为了省下油盐钱而拖着病痛的身子在田间劳动,忍着骨肉分离的痛苦,离乡背井走在打工的路上。我们是幸运的,我们获得了各样的机会、以各样的理由离开了他们。我也和你们一样,离开了他们那样的生活。可我们都不要忘了,我们不是刚离开他们不久吗?我们对这样的生活就陌生了吗?我们能对他们的境况视而不见吗?如果这样我们的良心能得到安宁吗?”
李树生讲到这里,喉咙有些堵,嗓子里出来的话有些不如开始流利。他感到全场异常的肃穆,二千人的情绪都抓在他的手里,完全在他的情绪控制之中。
“‘老吾老及其人之老,幼吾幼及其人之幼。’‘雅斋夜听潇潇竹,疑是民间疾苦声。’封建社会有良知的官员,都能够视民众疾苦而坐卧不安,我们共产党人如果这一点也做不到,不感到羞愧吗?一事当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提拔升迁,是自己的个人得失,是自己的家庭、朋友、小圈子。甚至为此不惜明争暗斗,相互算计,到了恬不知耻的地步。我想,这样的人到农村去,到农民中去看看,一定是一种灵魂的净化。”
“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必须加快农业的发展,增加农民的收入。没有农村的小康,就没有新阳的小康。农村的小康靠什么?会议开始的时候大家听了《国际歌》,一个共产党人应该明白的常识: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我们自己。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是当共产党员的ABC。新阳的农村小康靠什么?新阳的经济社会发展靠什么?”
李树生每一句问话,后面都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象暴风骤雨,象山洪爆发,象咆哮的雄狮一样,在场的人只觉得好象天空滚过一阵惊雷:“靠我李树生一个人不行,靠柳王明一个人也不行,”李树生特意把眼神转到柳王明的脸上,使柳王明感到有些咄咄逼人,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背上有些发凉。
“靠我们市里四套班子三十几双手不行,要靠今天在场的全市各级干部,靠全市六百多万人民。”
“人民靠我们去组织,这是我们这些拿着人民俸禄者的责任。这次市委组织‘万名’干部下乡,住村进户,进万家门,解万家难,向农民群众宣传党的十六大精神,解决农民存在的突出困难,同他们一起寻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
李树生还对下乡干部提出了一些严格的要求,提出要把组织部门对这次下向干部进行跟踪考察,把他当作干部提拔使用的重要依据。
这次“万名”干部下乡动员大会的策划,明眼人都看得出李树生所下的功夫。目标当然是朝着柳王明来的,特别是他在动员会上的一番讲话,是一篇抒情散文。李树生没用稿子,充满激情,嬉笑怒骂,抑扬顿挫,一气呵成,表达了他对农村农民农业的高度关注和情感。自然,这样的情结,会在全市人民中引起强烈的共鸣。更重要的是,他同前几天柳王明在市政府全体会上的讲话形成鲜明的对照,李树生的用词造句,简直就是当着全市人民的面,给柳王明扇耳光。参加会的人不一定完全清楚,但市委市政府的头头脑脑,个个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凡是参加过市政府全体会议的人没有不清楚的,但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要说最感到痛快淋漓的是站在李树生后面的周建明,他完全理解李树生对这次会的安排,也全部听得懂刚才动员会上的一席话。他感到异常的兴奋,痛快淋漓。李树生的话象鞭子一样,鞭鞭见血地抽打着柳王明肮脏的灵魂。柳王明不是要宣传自己的政绩吗?李树生告诉全市干部: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是领导干部应该懂得的常识;柳王明想在新阳干部群众中树立一个有政绩的形象,李树生就告诉全市人民群众,新阳的事业,靠哪一个人都不行,靠李树生不行,靠柳王明自然也更不行;柳王明不是想在全市人民面前表现自己说一不二的位置吗,可李树生在这样的大会上,就让你歇着,告诉社会各界,新阳没有柳王明是完全可以的。
当然还有周建明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组织这样的活动,李树生事先请示过省委书记林松涛,而且得到了林书记的高度评价,迎合了有着深深农业情结的省委书记的心意。对于李树生来说,收获是多方面的,除了在林书记印象上加分以外,把全市干部的精力转移到农村了,转移到农村和全市经济的发展上了,防止大家在机关无事生非,把精力放在议论市委换届上。更主要的是利用这个机会,“修理”一下柳王明,让他知道一点天高地厚,收敛一些无聊的行径。
但是,柳王明就是柳王明,他会按照李树生的设想路子走吗?
第十九章
夜,已经十点四十分了,坐落在乾江边的蒙娜丽莎宾馆倒像是一个刚刚起床的小伙子,揉揉朦胧的眼睛,开始了精神抖擞新一天。宾馆四周,轮廓灯、射灯齐放,整个建筑远看就是一座象牙雕塑。显示了主人在新阳的地位。特别是顶楼,霓红灯装饰的“蒙娜丽莎”几个大字,臃容华贵、色彩斑斓,依次闪烁,在江岸上特别耀眼,甚至在夜幕的江面上也吸人眼球。宾馆正面左侧墙面上是一幅美女出浴彩喷,泛光灯照射下,美女的服饰少得不能再少了,极其撩人。下面是追光灯显现的“蒙娜里莎洗浴中心”。这原本是陵溪军工企业6244厂转运站,两年前,这个厂三十四名离休干部率领一百多名退休干部,在停发了十四个月工资后,集体到省政府上访,在省政府大门堵了六小时,候省长直接把电话打给柳王明,要他亲自来省政府把人领回去,并把事情处理好,报告结果。柳王明在电话里向省长立下军令状:三天内把事情处理好,并保证不再因这个问题干扰省政府的工作。他把老同志接到新阳办事处,好吃好喝地款待他们,好言相劝,满口答应了老同志所有合理、不合理要求,还把老同志上访的旅差费也给报销了。信访局长叫苦不迭,多次提醒柳王明:满足了老同志不合理要求,会引起一系列后遗症。
“水打转空白的脚色。你想想,这些年我们娘俩是怎么过的。”黎颖七,柳王明严肃批评信访局长,说他对老同志没感情,对人民群众的疾苦漠不关心。“再说,你不答应,你能把这些老人家一个个背回去?”
柳王明才不管他后遗症还是“前遗症”,反正省长交待的问题处理好了,省长才会高兴。省长当面交待的事没处理好,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市长。所以,把事情平息下来,是第一位的事,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他还让信访局长陪着老同志在省城看了两天“改革建设的大好形势”。老同志兴高采烈,省长也非常高兴,几次大会上表扬柳王明重视稳定工作,处理问题果断。
柳王明把老干部领回来后,苦思冥想,没有招。那天,章致远在他面前一晃,启发了他的思路。
“老弟,‘金元宝’就在你面前,看你识不识货。”
“老板,你又发现了‘金矿’?”
“你不是一直想在江边弄一块土地吗?”
“是啊,哪有哇?”
于是,柳王明把老干部上访,6244厂筹集不到资金的情况告诉了章致远,要他把这个转运站“盘”下来。
“这么好的地方,人家不干,老板。”
“只要你看中了这个地方,其它就不要管。”
于是,柳王明加紧向厂里施压,要他们解决问题。“这件事我已经在候省长面前表过态,一星期处理好。老同志也都知道。到时解决不了,你们当面向候省长汇报喔。”
他一边逼6244厂领导筹措资金,一边表示帮助厂里想办法。他当厂领导的面,找来了新阳欣达公司的董事长章志远,要他借款四百万给6244厂,补发老干部发工资。
对于章致远来说,这叫“瞌睡遇上了枕头”,求之不得。6244厂领导早已是焦头烂额,上有柳王明施压,下有老干部紧逼。为解燃眉之急,不得不“饮鸠止渴”,明明是一剂“三步倒”也得咽下。于是,在柳王明的撮合下,就同章致远签下了借款四百万,半年内归还的协议,并办理了公证手续。拿到协议后,章志远笑嘻嘻地给柳王明打电话说,老板,谢谢你,我们已经赚了七百万,项目竣工后,我保证你每年坐收一百万以上的利润。第三天,6224厂的危机顺利解决,柳王明向省长发了明传电报,并让新阳日报头版报道民营企业家:“富而思源报效桑梓,济国企难慷慨解囊——记我市民营企业家章志远帮6244厂解困的事迹”
自然,6244厂不可能在半年内还清400万的借款。于是柳王明出面,把新阳转运站以570万的价格转让给欣达公司。柳王明和章志远心里都明白,转运站光是院内十几亩空地和临街面可供开发的商业门面的价值也远不只六百万。欣达公司算是白检了一栋十二层的楼房,还获得了院内十几亩地的住宅开发权,至少可建七万平米的商品房。得到这栋楼房只是章志远的目标一部分,他还有一个目标,是宾馆对面江中的桃花岛。那是一个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冲积州,四面环水,植物茂盛。把它建成一个娱乐中心,把转运站改成宾馆,作为岸上的大本营。娱乐中心放开经营,无论黄色、灰色都没人能管得着。客人不论嫖赌逍遥,也不像在岸上那样心神不定。两年的努力,桃花岛已经初具规模。
今晚,桃花岛有重要客人。柳王明亲自打电话给章志远,叫他腾出一栋别墅,他要用两天。安排好伙食就行,其他不要管。别墅里只要一个服务员,一个厨师就行。不要任何人陪同。
此时,章志远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蒙娜丽莎宾馆大厅里恭候。十点四十七分,一辆挂公安“专段牌照”的本田驶车,驶进了宾馆门口停下,章志远忙帮着拉开后门,柳王明正同老余说话。
“你早点回去,我今天躲到这里看看文件,除非省领导找我,其它电话一律不要转给我。明天下午三点来这里接我。”
本田走了。章志远凑过来,接过柳王明手中公文包,“老板,是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过江?”
“快艇准备好了吗?”
“在江边待命。”
柳王明看看表,“就不休息了,走。”
“我送你过去。”
“不必了。你在这里等等王主任。”
章志远把柳王明送上了江边的快艇,回大厅里等候王道广。
十一点整,一辆奔驰300缓缓驶近宾馆门口,王道广从车前坐下车后,敏捷地拉开了后门,一个皮肤白晢、身材修长的少妇从容下车,她约莫三十几岁,一头披肩长发。白色薄羊毛紧身无袖衫,半高领。浑圆丰满的膀子,高耸的乳房随着她缓缓挪动的步子,有节奏的上下颤动。下身配黑色的一步裙,胳膊挽了个紫红色的手包。章志远迎过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凭长期纠缠在女人堆里的经验,他闻得出这是正宗法国lane化妆品系列。女人还没开口,从她的气质和举止就看得出不是一般客人。王道广没有给章致远介绍,而是问他快艇到了没有,章志远说正在岸边等。
“怎么样?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过江吧?”王道广向紧随身后的女人说。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侧过身,对站在身后的司机说了两句英语,就跟着王道广向江边走去。
江风习习,江面波光粼粼。江对面桃花岛,经过章志远两年的打造,远看像一艘劈波航行的江轮,灯光闪烁,树枝摇弋,散落在树木丛中的栋栋别墅若隐若现。借着风力,不时送来悠扬悦耳的音乐。好一处歌舞升平的“世外桃源”。桃花岛建有六栋别墅,一栋综合楼,容娱乐、健身、休闲于一体。KTV包房、桑拿、室内高尔夫、自动麻将桌、游泳池等等。服务员都是外省人。章志远说,新阳本地的一个也不要。女孩清一色外省人,高中以上文化,个头不低于一米七,不超过25岁。她们白天在客房餐厅服务,晚上自己安排。同人民币无仇的,可应客人需要提供各种服务。章致远说,在这里做爱,不管你横着还是竖着,坐姿还是站姿,不管你在屋里屋外,只要你身体好,不搞倒房子就行。四周是水,没有警察。鉴于田文革玩女人险些被逮着的教训,柳王明在全市中层干部大会上,大讲“要保护和鼓励民营企业发展”问题。宣布了一批由纪委、公安、工商、税务几家共同保护的重点民营企业,“除非这些企业请你们去解决问题,否则你们不能上门。里面发了案子,由他们报警,你们再去查。”欣达公司“蒙娜丽莎宾馆”名列榜首。而且是由这几家派干部敲锣打鼓送去了“重点保护企业”铜牌,署上四个单位的名。
柳王明住进了正对市区的“一号别墅”,这是按他的爱好设计的。装潢、家具、洁具都是按他的要求采购的。刚刚在红外线桑拿房里坐了半小时,出了一身“老”?99lib.汗,又到冲浪池里泡了一会,一身疲惫早就烟消云散,紫色的皮肤微微泛红。他穿上睡衣,在套房里散步,等待肖萧到来。八年了,工作稍从容一点,他常常想着母女俩,他很内疚、自责,他骂自己不是个男人。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想爱的女人不敢爱,亲生的女儿不敢认,还算个男人吗?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头上一顶乌纱帽吗?因为这,他真羡慕西方国家的自由,那才真是尊重人权。怪不得老美常常拿中国的人权说事。
楼下院门有开锁声音,一定是肖萧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厅堂,到了楼梯,到了套房的门口,停住了。他拉开门,肖萧站在门口。柳王明几乎是把她拖了进来,俩人什么也没说就抱在一起。好一阵,肖萧在他肩头开始哽咽,继而抽泣。
“肖萧,总算是见到你了,该高兴才是。”柳王明一手搂住肖萧的腰,一手在她的背上抚摸着。
肖萧哭得更厉害。
“好了,好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柳王明双手端着肖萧的脸,帮她擦干挂在脸上的泪。足足端详了两分钟,再俯下脸,深情的从肖萧的额头开始吻遍了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最后是对着肖萧的双唇,把她的舌头用力地吸在自己的嘴里,直到肖萧喘着粗气才松开来。
“肖萧,我给你放好了水,你先洗洗。”
“我不。”肖萧撒娇。
“洗刷的东西我都让他们准备好了,听话,呵。”
“我来新阳四天了,你都躲着我,什么意思?”肖萧眼眶又泪水打转。
“你从电视上看得到,我这几天排得满满的,刚才离开办公室还处理了一大堆文件。”
“你让那个姓汤的民政局长和我谈什么项目,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见到就难受。”
“这事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新来的局长等人大常委会通过后马上就到任,是我一个哥们。你不需要再同姓汤的打交道了。”柳王明边说边把肖萧拉到床边,帮她放下手包,要去拉开肖萧后领的拉链,她扳开了他的手。
“别这样,肖萧,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天天让我牵肠挂肚,知道吗?”
他说的是心里话。他的身边不缺少女人,他同她们上床做爱。柳王明自己也闹不明白,他的父母在制造他的时候,不知在他体内加了些什么基因。反正他对女人的需求永远是那么强烈,永远是那样的饥渴。隔了三天不见女人,那根“东西”就顶天立地,发狠发烫。他曾听说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一个月才有一次性生活,感到十分吃惊。柳王明可以没有别的,但不能没有女人。自从二十年前大队书记用权力霸占了他的女人之后,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三天,悟出了一个道理:要得到女人,先要得到权力。十几年的官场生涯,又使他越来越感到:获得权力,还少不了金钱。女人、权力、金钱,是一个生物链,是个金三角。这个金三角,支撑了他的全部人生。柳王明对女人的理解,有如他对金钱和权力的理解一样深刻。女人的作用简直妙不可言,男人能摧毁世界,而世界上唯一能摧毁男人的武器,就是女人。所以,他同他的女人们做爱,有生体上的需要,有精神上的刺激,有的是政治和工作的需要。说实在的,项灵、穆晓明当然不值一提,就是何菊芬、黎颖和肖萧比较,真正值得爱的,最让他动情动心的女人,还是肖萧。这是一个常常让他梦牵魂绕、撕心裂肺的女人。
“你柳王明我还不知道?笑话!我不过是一个为黎颖填补空白的角色。你想想,这些年我们娘俩是怎么过的。”肖萧眼泪又夺框而出。
“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可我的心一直都在你们娘俩身上。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女儿的。”
“你当时骗我说,新加坡是个好地方。好什么?那个鬼地方,比中国还封建,一个男人强吻了女人也要受鞭刑。后来我才想明白,你让我去那儿,对你来说更安全。你让我干干净净地等你一辈子。”
“好啦好啦,我们见面一次不容易,先不谈这些,让我来给你脱,我来帮你洗洗好吗?”说着,手又绕到肖萧的背后,帮她拉开了羊毛衫的拉练,又把她推倒在床上。肖萧用手捂着眼睛,任柳王明帮她脱去上衣,退下裙子,解开乳罩和裤头,肖萧曲线流畅、丰满洁白的胴体,展示在柳王明的眼前,他有些沉不住气,低头就吻肖萧,肖萧急忙用手捂住那个三角地带。
“不行,还没洗。”
“让我给你洗,别动,呵。”柳王明小心捧着肖萧就往卫生间里抱,直放到浴缸里。然后自己返回卧室,脱去睡衣,赤条条的跑到浴缸边帮肖萧搓洗。没几下,柳王明忍不住了,自己也往浴缸里跳。他把胳膊伸过去,让肖萧枕着,一只手在她的身体上上下下抚摸着。俩人斜躺在浴缸里,把浴盆里几个喷头开到最大,哗哗地喷出水花,两簇黑黑的“水草”随浪漂动,柳王明已经按奈不住,全身血液在快速流动,下面那“东西”在水中跳动。他拖过肖萧的手,让她握住它。可肖萧的手太小,只握住了三分之二。肖萧猛地侧过身子,一只脚缠住柳王明的身子。柳王明紧紧搂住她,自己的身子紧压着她的两只乳房,滚烫的舌头伸到了肖萧嘴里,肖萧用力吸允着——
柳王明欲火攻心,他一个翻身,把肖萧压在身下,然后借着水的浮力,一手托起肖萧的臀部,让她向上挺起,别开她的双腿,肖萧眼睛紧闭,大吸了一口气。一对激情奔放的男女在水中颠“龙”倒“凤”,溅起了“哗哗”水声。肖萧开始急促地喘气,柳王明和她多年没见面。今晚他要慢慢的、长时间的享受和她苟合的愉快,以释放多年的思恋。他克制自己的激动,停止了折腾,但肖萧还没有缓过神,身体还在水中不停地扭动。柳王明挎在她身上,欣赏这勾魂摄魄的女人。
肖萧虽然也三十六岁的人了,但她对于柳王明的吸引力和十年前没有什么不同。要说区别,只是比过去更加丰满,曲线更加明显。天真活泼的脸上平添了许多忧伤。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似乎满是哀怨,满是郁闷。柳王明完全能够理解,他只有用更多的温存来弥补自己良心上的愧疚。
“肖萧,我们上床去吧?”
“不,我还要。”
“放心吧,今晚我一定不会亏了你。来,我来给你擦干净。”
柳王明把肖萧擦干净后,抱到床上。
整整两个多小时,柳王明使出了自己的所有手段,变换着各种体位,疯狂恣意享受肖萧的美色和肉体,他以近似变态的性行为把个肖萧折腾得筋疲力尽。
完事后,她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肖萧,你来了,我们的女儿在那儿行吗,她能管好自己吗?”两个人酣畅淋漓之后,柳王明仰躺着。他想起了一直没见过面的女儿。
“她现在就读一所英语学校,是住校生。星期天表妹会接她去跟姨妈学钢琴。同表哥和表姐的两个孩子一起玩,他们很开心。我带来了你女儿去年圣诞节演出的剧照。”说到女儿,肖萧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开心。她爬起来,去取床头柜上的手包,找出一张女孩弹奏钢琴的照片,递给柳王明。照片上的女孩,扎着一双羊角小辫,耳贴近琴健,一双小手抚在键盘上,眯着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如醉如痴的样子,十分可爱。柳王明盯着照片出神,肖萧盯着柳王明出神。
“肖夏象我,你看这眉毛,这小鼻梁。”
“不像你。人家说孩子在娘肚子里,娘想谁,孩子就像谁。”肖萧说。
“肖萧,你就那么恨我吗。”
“爱恨交加,爱第一,恨第二。”
“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吗。”
“你们男人大都这样,自古以来,吃亏的都是女人。”肖萧说着,侧过身子,撅起屁股,背对着柳王明。
柳王明也跟着侧过来,一只手从她腋下伸过来,握着肖萧的乳房。
“肖萧,这辈子我是对不住你,让你为我吃这么多苦。你放心,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加倍偿还你。”
肖萧猛地翻身坐起来,眼冒着火光对着柳王明,“你还,你还,还我十几年的青春呀,还我一个完整的家呀,还我女儿一个父亲呀。”
“肖萧,看你,这么大的火气,躺下,啊。”柳王明摸摸她的脸,让她靠着自己重新躺下。“我的意思是说,女儿现在也慢慢长大了,你可以常常以外商的身份来新阳,我们可以常常见面。我又调离了原单位,在新阳这里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
“新阳人不知道,可你家那个母老虎能不知道?”
“你现在是新阳引进的外商,是市政府要保护的对象,再说十多年前,她也没在床上逮着咱,不过怀疑而已。”
“都是因为你!那天我说了不能来,你偏要,给她留下了疑点。”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空调温度低了些,肖萧,盖盖身子吧。”柳王明把被子给她拉过来,搭在肚子上。
“那个项目的事,我昨天还给镇党委书记打过电话,要他们抓紧办。我算过账,六千元一亩征下来,弄它一千亩,平均一亩就是四百多个墓穴,一个墓穴平均价格一万三,多少钱。算算。新阳城区四十七万人口,每年死亡千分之四,要卖出近两千个墓穴。”
肖萧爬在柳王明的胸口,认真听他算账。
“你第一年拿出两千万整理墓区,建火葬厂、悼念堂、停车场等开支,就可以收回成本。”
肖萧点点头。
“还有,悼念堂可以按时间收费,停车费、香火费收.99lib?入、卖花圈、小商品销售等等。第二年开始就是纯利润了。你今后的日子有花不完的钱,比谁都会过得好!”
“你答应过要把市区的老公墓区封掉,这事不能拖。”肖萧说。
“你放心,新墓区开始,就关老墓区。不仅仅是关,我还要让他们把坟墓迁到官山去。”
“好,说话算数哦?”
“当然。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不过你一定要找个能干的人经营,稍稍动点脑筋,死人的钱是最好赚的。中国的儿女对活着的长辈孝敬的不多,只有在长辈死的时候才大大方方,出手阔绰。让死了的长辈为活着子孙们‘壮’脸。”
“还有,今后你不能让你的经理找我,我只和你单线联系。民政部门我会安排好,物价部门对你这里收费放开。”
“那我随时找你?我一人在这里,没有一个熟人,项目刚刚开始,事情多着呢。”肖萧面有难色。
“你别‘傻帽’,公司不是已经登记注册了吗。要赶快聘几个人,学历高一点,还要懂点外语。要像一个外企的样子,懂么?”说着,柳王明又把她紧紧搂着,让她一对圆滚滚的乳房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肖萧,我说过,以前是我对不住你,这以后,我一定好好弥补。好吗?”
“嗯。”肖萧枕在他肩上点点头。
柳王明这些话,的确发自肺腑。肖萧是他婚外的第一个女人,他真心痛爱着她。
柳王明转业回乡那年,正逢农村全面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农村需要大量的干部。组织部一纸调令,把他送到了乡镇。黎颖得到这个消息后,痛哭流泪。誓死不跟柳王明到乡里去,她说自己不能一下从京城降到乡里,柳王明不离开乡里,她就不离开北京。再说儿子还小,在北京有全托保育院,到了乡里孩子交给谁带?柳王明也没辙,只好忍受妻离子散之苦。
当了半年多的乡党委书记后,县里开始机构改革,正逢干部“四化”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柳王明琢磨,自己论年龄三十多岁,在部队首长身边锻炼多年,彻头彻尾革命化。开过车,当过部队汽车连长,不算专业化?唯独没有张大学文凭。离“四化”仅差“一化”,太可惜。他想起了首长在中南海后面一栋小四合院接见时说过的话:“有事就来找我”。
那年春节前夕,柳王明提着一篓柑橘,两只咸腌的野兔,在“硬坐车”箱里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后到达了北京,污头垢脸地进了家门。他想和黎颖一起过个年,好好同她谈谈,再趁机找找首长。两天后才跟首长的秘书通上了话。秘书非常客气,马上向首长报告,然后叫柳王明告诉住地位置,不要走动,他马上派车接他。等首长晚上的外事活动完后就接见他。晚上十一点才见到首长,问了他一些农村的情况,中央第三个“一号文件”后农村出现的变化,农民增收情况。让柳王明吃惊的是,首长对农村的情况了如指掌。
“小柳哇,你到乡里工作很好,是个锻炼。要把部队的好传统带到农村去,为老百姓扎扎实实办几件好事,农村需要人才呀。”
“首长,我本来就是农民,我对农民有感情,是真想为农村、农民办点好事。就是家里有些困难。爱人是北京人,不愿跟我去乡里工作,还一直在北京。”
“哦?那很不方便嘛,有什么想法?说说。”
“县里正在机构改革,要选拔一些年轻干部到县级岗位上工作。我想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行,我爱人会同意跟我到县里工作。首长不知好不好同省里——。”柳王明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嗯,这倒是个思路。好吧,你回去好好干,把工作干好。让组织来考虑这些事,呵。”
“首长,我这次是特意来向你拜年的,带了一点土产品放在警卫室,请你尝尝,不成敬意。”
“小鬼,来我这里还带东西,见外了不是?下次可不行呵。”
“首长,你太忙,要保重身体,注意休息。我走了,不多打搅了。”柳王明弯着腰,握着首长宽厚、肉乎乎的大手,告辞了。
在家里住了七天,同黎颖吵了两架。为了他,黎颖同父母反目,爸爸不认这个独生女。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孩子,跑幼儿园,跑医院,跑单位,跑菜场,容易吗?
“你活该,北京有什么好的?”柳王明也来了气。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活该,瞎了眼,找了你这个男人。你当初要不死缠着我,我会这样吗?”。
柳王明也撑满了一肚子气,回到了乡里。正月十六,他召开了乡村两级干部大会,部署稳定农村政策,完善联产承包责任制,大上社队企业的工作。他认为,农村大包干后,农业稳住了,粮仓满了。农民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口袋里也满起来。要大力发展社队企业,既解决农民收入,又转移了农村剩余劳力。开完会后,柳王明跑到县里向县委书记汇报,没想到书记大腿一拍,老柳哇,你解决了我想了很久的一个疑难问题,好。
不出几天,地区来了一个什么工作组,让柳王明汇报发展社队企业的想法。工作组还找了一些乡干部谈情况。一个多月后,县委组织部通知,地委领导要找他谈话。柳王明成了县政府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候选人。一时没有宿舍,只好住在县政府招待所。他的楼下,住着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在县委宣传部的干部肖萧。第一次接触肖萧,是她陪同省报一位记者采访柳王明,要他谈谈机构改革后新班子如何以一个崭新的面貌,推进农业的发展,向农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柳王明以他在乡里工作的经验,谈了他的一些想法,记者感觉很好,也赢得了肖萧的好感。此后,由于住在一起,常常见面,都单身一人,肖萧出于尊重领导,也常帮着笨手笨脚的柳王明洗洗衣服,来柳王明宿舍里坐坐。一来二去,两人常谈得很投缘。柳王明给老黎开车和当汽车连长的时候,车上常常放着一摞小人书,等首长的时候,常常拿出来翻翻,获益不少。他从小人书中知道有《三国演义》,有《红楼梦》,或许是脑袋里装的东西少,这些故事看过后就不易忘记。在同肖萧的接触中,柳王明给她讲故事,让肖萧佩服得不得了。肖萧是学新闻的,尽管看过很多文学名著,但她觉得不如柳王明有学问。柳王明同她讲《三国》故事,讲《红楼梦》中的爱情,讲农业的发展,讲农村碰到的习俗,常常让肖萧赞叹不已。柳王明也因姑娘青春勃发而燥热难耐。这个年龄的男人,夫妻长期分居,性饥饿时时困扰着,满身散发着男人的阳刚之气。肖萧二十岁出头,身材浑圆,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青春活力,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常常让他不停的咽口水。以他的判断,肖萧对他也有不坏的印象。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柳王明开完政府常务会回来,坐在小板凳上,把浸泡在脸盆里的衣服拿出来搓洗,这时肖萧推门进来了。
“哟,挺勤快的一个县长,这么晚还在洗呐。”肖萧说。
“这不正好吗,来了个帮忙的。”
肖萧看来也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还发出一股洗发膏的清香。穿着绷得紧紧的喇叭裤,上身一件低胸圆领衫。
“你剥削劳动力不行,你们不是刚学习过吗,社会主义经济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吗?帮你洗可以,付费。”肖萧一只手扣在背后,另一只手掌心朝天,伸向柳王明。
“来,丫头,钱好说。”
肖萧弯下腰,凑到柳王明的跟前。就在她弯下腰的一刹那,柳王明的目光从她的领口往下,看到了那简直要挣出粉红乳罩的两只白嫩嫩乳房。柳王明像是触了电,眼睛呆呆的几秒钟不转动。
“你怎么啦?柳县长,发什么呆?”
“哦,哦,还不是你。”
“我怎么啦?”
柳王明顺手在肖萧的乳头上敲了一下。肖萧“耶”的一声,一脸绯红地看了柳王明一眼。低头不语地搓起衣服来。她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那天,肖萧和柳王明两人的话明显少了一些,有时两人甚至答非所问。洗完了衣服,肖萧说时间不早了,要下楼去。出门时朝柳王明一笑,脸上泛起一朵红晕。
柳王明很兴奋。他还在品味无名指接触她乳头的震动,自己心头也在震动。投石问路,使他萌生出很多遐想。那天晚上他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床板吱吱的响,身下那东西硬得简直可以把床边的墙壁戳穿。实在忍不住,侧着身子,他一手搂搓着两个睾丸,一手用劲握着滚烫的东西,三下五下,白哗哗的东西,喷射到床前一米多远的地上。这天晚上,柳王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插到肖萧的体内。
那是“五一”节的下午,招待所的员工全部组织出去春游了,柳王明没出门。他敲开了肖萧的房门,肖萧穿着睡衣,像刚从被子里爬出来。柳王明顺势坐到她的床上,抱住她就吻。
“不,不,柳县长,这不好。”肖萧用手挡着柳王明伸过来的嘴。
“肖萧,我真受不了了。让我亲亲吧”说着就像一堵墙似的朝肖萧压过去,她还来不及挣扎,柳王明就把她压在身下,用舌头把她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然后迅速脱去自己的衣服,硬硬的“东西”在肖萧大腿、肚脐上乱捅。这才想到她的衣裤还在身上,于是三下五除二,扒青蛙皮似地扯下了肖萧的裤子,白得象瓷器的身子,全裸在柳王明的眼前。他心律突然加快,心好象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口里喘着粗气。一巴掌就把肖萧的私处扣得紧紧的,然后用劲搂搓。一会就感觉指缝里有热流在移动。这时肖萧紧闭着眼,身子不停地扭动。任凭柳王明的舌头在口腔里卷动,任凭他的手在两腿间和胸脯抚摸,一会她感到有东西把身下那个地方给堵住了,体内开始膨胀,滚过一阵热流。然后是有一阵针刺似的疼痛,发胀。感觉一直扩充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向她袭来,是舒服,是难受,也说不清楚。然后是柳王明“唉唉”地“哼”叫,她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涌动着热哄哄的暖流。
有了那一次之后,肖萧在公开场合见了柳王明,常常脸上泛起一阵旁人不易察觉的红晕。但一到晚上,只要是柳王明房间没人,她就主动来他这里,耳鬓厮磨后,一阵云雨,然后爬在柳王明的胸口睡上几个小时,凌晨五点前后轻轻的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快三个月的时间,柳王明和肖萧在招待所神不知鬼不觉地度蜜月。两个人也许是陶醉在眼前蜜月的幸福之中,都没来得及想今后怎么办。有一天做爱后,肖萧汗淋淋地爬到柳王明身上,甜甜地对他说,“我现在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我也离不开你呀,丫头。”
“那你要娶我啰?”
“——”柳王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这是件大事,我们得花时间认真考虑才对,你说呢?”
肖萧有些扫兴。目光离开柳王明的视线,向着墙壁。
“肖萧,你没听过流行歌里有这么一句词,‘不在乎朝朝暮暮,而在乎曾经拥有’。对吗?”
“你不必找理由了,说到实质问题,你就往后缩,你怕我要同你结婚,对吗。”
“不是怕,我毕竟有家有孩子,我年纪比你大,我娶了你,你不是亏了吗?”
这是说给肖萧听的,让她觉得舒服。说实话,同肖萧这样的女孩结婚,当然是幸福的。柳王明需要女人,可眼下更需要权力。何况把肖萧变成老婆,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对于企图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柳王明来说,那可能成本太高。自己在仕途上刚刚起步,副县长还是个“候选人”,还得今年十月份开人代会正式当选后才能算数。现在正是骨节眼上。在选举之前,所有候选人都在拼命表现自己,拼命地“做秀”,在人民群众和人民代表中树个好形象。同肖萧的事要是让人知道了,传出去了,那这个副县长“候选人”还能“候选”吗?那不正是其他候选人所希望的!所以,肖萧前几天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必须克制自己,克制情感,保持清醒头脑。况且他能这样顺利进县政府班子,完全是首长“打招呼”的原因。首长的招呼可以让他当县长,也可以让他当市长、省长。他必须把握好自己,不能因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而只要自己有理想的前程,就不愁没有女人。还有,黎颖正办理调动手续,马上要调来县里工作,一旦“东窗事发”,有好果子吃吗?肖萧倒是提醒了他。
“那要是我愿意吃这个亏呢?”肖萧有些倔犟地对着柳王明问。
“傻丫头,我爱你就不能亏了你,对自己心爱的人负责才是无私的爱,懂吗?”说完又紧紧地搂住她,不停地在她的额头、两颊、眼眶狂吻。
几天以后,柳王明找来了政府办公室主任,要求找一间机关的宿舍住。说这样长期住招待所影响不好,加上招待所来客多,见了面都熟,熟人就要陪,不陪又不礼貌。不了解情况的人还说我柳王明整天陪客,吃吃喝喝。办公室主任说,县长工作忙,一个人住在集体宿舍,没人搞卫生,送开水,还要自己洗衣服,吃饭也不好解决。就不要搬了,等家属来了再考虑安排宿舍的事,看看如何?
柳王明说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让办公室尊重他个人的意见。
柳王明搬家是办公室的同志操办的,后来他给肖萧打电话。“肖萧,办公室给我安排了个宿舍,我已经搬了,有空到我这里看看。”
“你在哪里?我这两天到你那里敲门,都没反映。你怎么啦?”
“这样吧,这几天我要下乡检查乡镇企业情况,回来后我再同你联系,好吗?”
“好的,我等你。想你,知道吗?”肖萧的话情意绵绵,勾魂摄魄。
就这样,柳王明有十多天同肖萧没见面。但接到了黎颖的电话,说要来县里,调动手续已经办好了。她要看看县里的设计室是个什么样子。柳王明忙着乡镇企业生产检查,也就没顾上那么多。那天他吃过晚饭刚刚回宿舍,肖萧说要来看看他的新住址,柳王明自己开车去接了她。自然,热恋中的男女见了面就搂在一起,肖萧提醒柳王明,“现在不能,我身上还没完全干净,不行。”
“我才不管呢,我要,我要。”搂住肖萧就往床上按。肖萧虽然是说“不要”,但看见柳王明的裤子被顶得老高,也就情不自禁,照样云雨一番。
这天下午,黎颖说她到了省城,要他到火车站接她。他说下午县政府开常务会,不能去,只能叫司机去接。等黎颖在房间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第二天早上,黎颖叠被子的时候,发现床上的情况,柳王明还蒙在鼓里。
“我不在身边,你一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你那里不舒服告诉我。”
“没呀,我很好。”
“你好像受过伤对吗?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没呀。”
“那你看看这。”
黎颖翻开被子,指着床单中间的一小滩血迹给柳王明看,“这是怎么回事?”
“哦,那天我去一个乡采石场检查工作,不小心让石头碰了,我没在意,也没有包扎,人很疲劳,回来就睡了。不小心就弄脏了被子。我又不愿意洗。正好,你来了,拆下来洗洗,怎样?”
柳王明的说法根本就不可能解释清楚,黎颖顿生疑点,脚上的伤口流血怎么会在臀部地方留下血迹。也看不出像女人身上的,她只好记着而已。第二天晚上,黎颖没有急于睡,她坐在床上看电视,不停地选台。柳王明支持不住了,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黎颖趁机轻轻拉开被子一角,柳王明腿根以下所有地方,怎么也看不出足可以染血渍在被单上的伤痕,这一下,她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胸腔热血往头上涌。显然,柳王明显然说了假话,证实了黎颖的怀疑和判断。但又缺少确凿的证据。后来两人更加大胆妄为地幽会,他们的关系使黎颖有所耳闻,柳王明甚至以下乡和外出开会的机会带着肖萧一起过夜。一些好心的朋友很隐晦的提醒她,要关心柳王明的业余生活。后来,她终于发现了柳王明的秘密,那个让柳王明神魂颠倒的女人叫肖萧,夫妻之间终于爆发了战争。但柳王明死活不认账,他说黎颖是无中生有,是胡搅蛮缠。当然,她也没拿住他们在床上的证据。这一段时间,柳王明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肖萧在两个月之后的一天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柳王明吓了一跳。
“肖萧,赶快采取措施呀。”
“什么措施?”肖萧两眼已经水汪汪的了。“我已经去过三次省医院,专家都会过诊,说我的情况不能做人工流产。”
“为什么?”
“我有先天性风湿病,心脏不好。流产和引产同生下来的风险是一样的。”
“有风险也得做哇,越大越麻烦,懂吗?”
“你着急了吧。我下了决心,既然流产和生下来的风险同等,我干吗不把孩子生下来呢?”
“肖萧,这种事你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哟。”柳王明急也急不得,慢也慢不得。现在离县“人代会”开幕还有两个月,这事传出去了还得了吗?弄个情人还不说,还怀上了私生子,那就热闹了。搞不好这辈子“官运”就到此为止了,那还行?他要尽力按住她,得想个万全之策,千万不能让她胡来。
“肖萧,这样吧,现在我马上要到县委那边去汇报工作,你先回去。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好吗?”
柳王明真有些紧张。一个意外的消息给了他很大的启发。省公安厅的战友郭卫东打电话找他,听说他在县里当副县长,过两天有个外事任务要到县里来,正好看看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原来郭卫东当时在省厅出入境管理处当副处长,陪同外交部一批东南亚的驻华参赞来省里考察,要看看县里一个著名的风景点。
“哥们,你管出入境正好,我有一件事你得帮帮我。”
“怎么,你要出国?”
“我们县委宣传部有一个干部,想到新加坡探亲,不知道手续怎么办,这件事你帮我张想想办法吧。”
“一句话,叫她来吧。”
柳王明听她说过,她有个姑姑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教书。何不动员肖萧去新加坡,以探亲的名义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他告诉肖萧,同黎颖离婚的事他也在考虑。但这得有个过程。你到那里看看,如果觉得好,也可以申请长期居住,在外面工作几年后,我这边离婚的事也许办得差不多,到时再结婚也来得及。没想到同肖萧一说,她还真动心了。肖萧的姑姑在她大学毕业之前曾动员过她到那边去读研究生,肖萧当时想在国内工作一段时间再看。现在事已至此,一个姑娘家在县委院子里生下一个私生子,那还有脸出门吗?虽说她万般不愿离开柳王明,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而且柳王明的老婆又马上要调县里工作。柳王明就这样苦口婆心,真真假假,软磨硬劝。两个多月的功夫,把肖萧劝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自己也高票当选了副.99lib.县长。柳王明政治上的一场危机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第二十章
如果用“无耻”来评价穆效萍,那或许是太抽象、过于概念了。云坊县干部和了解她的人,常常借用“四有”新人的话,说她是个“四无”干部,叫无德、无才、无聊、无耻。关于她为人处事和在新阳政坛的故事,云坊县不少干部耳熟能详。穆效萍出身干部家庭,老子穆子理,在新阳算是个有影响的人物。穆子理玩弄权术的遗传基因,现今政界发生的腐败,媒体披露的龌鹾,眼前身边的现实,穆效萍都没有从正面去分析、去总结经验教训。而是去欣赏,去模仿,去实践。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竞争的社会站住脚跟,出人头地。作为一个女人,要在新阳的政界打拼出一片天地,谈何容易?如果说过去还有他老子掌权的一点影响,使她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比较优势,那么老子退下来多年的今天,他的那份“余热”就是插在冰块上的温度计,水银柱直线下降。甚至老子在官场得罪人所欠下的旧账,穆效萍也在不知不觉地替他偿还。所以,她对新阳政坛上的“本地人”有些顾忌,认为他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在思想上留下新阳老一辈人遗传的恩恩怨怨,她希望有更多的外地干部来冲冲新阳官场,或许她的仕途会有一片新天地。所以,李树生、柳王明执掌新阳后,她尽力贴上去。可毕竟是个县委副书记,上级领导来了都是县里两个“一把手”接待,都是他们汇报。平常到市里去找他们汇报也不容易,不是开会就是下乡。使她没招的还是那个市委书记李树生,一副生铁那样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倒是柳王明这个人,还有些随便。于是,穆效萍千方百计想接触柳王明。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而权力又是一种奇特的东西,一旦这两种东西结合到一起,常常使有的女人彻底和温柔、美丽、母性等字眼无缘了,变得和母狼一样贪婪和无耻。权力对女人的腐蚀更甚于男人。
一次,市里召开县委分管党群的副书记会,研究加大女干部培养选拔力度,刘茂盛趁着李树生不在家,把柳王明请去作报告。报告结束后,穆效萍有意磨磨蹭蹭,等柳王明从主席台下来路过她面前时,笑吟吟的伸出手,迎上去,“柳市长,听了你的报告,很受鼓舞。你讲得太生动了”。其实,柳王明从来就作不出很生动的报告,不过是把秘书写的稿子结结巴巴地念了一遍,念完后自己也不知讲了些什么。
穆效萍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很肉麻,旁边的女干部也听得吃惊。
“哦,是吗?”柳王明也伸出宽大的手同她握在一起。“你是云坊县的吧?”
“柳市长记性真好,我叫穆效萍,云坊县委副书记。”
“哦,哦,穆子理部长的女儿。上次我去云坊怎么没见到你?”
穆子理是新阳“老人”中一个有影响的人物。柳王明要网罗队伍,要在新阳扩充势力范围,不能忽视那些下了台的老干部。他们今天没有权力,但他们过去长期掌握和运用着权力,而这些用过了的权力有的物化了,有的衍生了一种看不见却极有力量地影响着政治、经济、文化的人际关系,这种关系演化成一股势力,穆子理在这股势力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柳王明多次想过,以什么样的方式让穆子理加盟到自己的阵容,这等于策反了一个军人,还带来了一支部队。后来他知道穆子理有一个个性开放又有狂热上进欲望的女儿,抓住了穆晓明不就抓住了穆子理吗?让一个对权力着魔的女人委身主政新阳的柳王明,那太简单不过了。于是他留意了穆效萍,并开始向她招手。
“是啊,那次我去市委党校学习,后来听说你去了。我代表县委邀请你再去云坊视察工作。”
“好,好,一定去。不过下次你可不要再出学习啰。”一群女人簇拥着柳王明,叽叽喳喳,听着他和穆效萍的对话,随行的工作人员和女人们都爽朗地笑起来。会后,市委分管党群的书记刘茂盛留柳王明一起吃饭,柳王明特意点名要穆效萍坐在他身边。那一天,穆效萍喝了很多酒,她的心情特别好。
穆效萍是新阳师范学院的毕业生,她是学经济的。四十出头的年龄,也算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大学念书时,成绩平平,却打扮入时,穿着出众,外貌比内心美。系党总支书记暗恋着她。为了讨好她,有意培养她入党。当穆效萍发现这个“秘密”后,积极主动地靠近“组织”了,投其所好。常常主动地邀他跳舞,请他去散步,弄得总支书记神魂颠倒。那一次书记要她去他房间坐坐,她大胆地去了。在书记颤抖的摸索中,穆效萍推开了他的手,坦然的脱去了身上的所有衣衫,主动的搂住了因激动、紧张得不知所措的他,帮他把硬硬的“东西”插进了自己体内。穆效萍的观念前卫,思想解放,使书记佩服得五体投地。毫无悬念,穆效萍成为系里第一批入党积极分子,第一批预备党员。她也成了省委组织部的优秀“选调生”来云坊县锻炼。又脱颖而出走上了县委副书记的岗位,容易吗?以自己升迁的足迹,穆效萍认为,女人就那么“一巴掌”资源,要提高使用率,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任凭自己满意又有意向的男人去耕耘。经济学最讲究资源配置,资源是有限的,稀有的。对于男人来说,女人这种资源永远是有限的,永远是无法满足的。穆效萍认为,为官的职业,是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行当,遵循“成王败寇”的规律。古今中外,概莫如此。走上这条路,只有发挥自身的优势,同男人一搏。她认为,女人自身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女人一生能吸引男人眼球的年龄很短,十八岁以前不懂事,四十岁以后的女人,很少有男人浪费目光。处理好“上进”与“上床”的关系至关重要,也就是社会上说的,要有“献身”精神,这是工作之外的另一种“本事”。没本事的女人想献身还“献”不出呐。她的朋友、同学中不乏进步比她快的,但那“秘密武器”她也很清楚。不少一经提拔,就传出给某领导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绯闻。官场原本就无规则游戏,不能用常规手段竞争。这方面对穆效萍来说虽不陌生,但优势却是日益下降。四十出头的人,比起市里那些二三十岁的女干部来,真让她失去信心。她甚至有些怕照镜子,每次照镜子都好像白头发又增多了。嗨,女人的青春怎么会这样短?她常常这样叹息。大学毕业后作为优秀选调生到云坊锻炼,一转眼就十六年了。从乡妇联副主任、主任、党委委员、县妇联副主任、主任,到乡党委书记,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一个一个台阶地爬,从黄花闺女爬到现在,差不多是人老珠黄,容易吗?这次县长朱春平调民政局,腾出个位子,县里几个副书记,眼睛瞪得象金鱼眼一样圆。市里的、外县的还不算。自己是排在县长之后的第一个副书记,按正常排队,她接任县长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现在的干部任职,是要发了通知才能算到了手。狼多肉少,有来头、有办法、有关系的干部多着哩人主决策的新风,给予很高的评价。有的宜德,发现了看不惯有个屁用,。说变就变。要是自己能抢得到,那也许这辈子能混上个副市级什么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老爸干了四十多年,不就是个副市级吗?昨天她接了个电话,市政府办公室说柳市长要到云坊考察工作,她很高兴。书记李宜德去了欧洲,还要一星期才能回,她主持县委的工作。她把一个副书记安排去了厦门参加全省招商引资会,一个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安排去参加全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会,她自己全力接待柳王明。他的眼神告诉她,柳王明对她有不坏的印象。那天柳王明要她坐在身边,眼睛向她放过电,他在转身敬酒时还有意用胳膊碰撞过自己的乳房。她在男人堆里混过,这是常有的事,但和柳王明的接触让她心花怒放。这次说不定柳王明来视察就有这样的意思。她准备不惜一切,把柳王明征服。何况上床对穆效萍来说,不是太难的事,自从把“初夜权”送给了系总支书记,随之而来的是入党、“选优”,一连串的好事使她对女人的能量有新发现。她仔细观察过柳王明,研究过他的家庭。五十岁出头,是一个男人开始发现生命可贵的年龄。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沉湎于自己轰轰烈烈的回忆,留恋每一日的时光,过去没能得到的东西,现在想加倍地尝试。柳王明正处于这样一个年龄段,从脸色看,他的眼晕太重,看女人的眼神很“色”,给人一种饥饿的感觉,让有的女人感到脊梁发冷,也让有的女人想入非非。柳王明身体健壮,肌肉发达,有力量感,这样的男人性腺发达,性欲极强,如狼似虎,在床上极有野性。穆效萍喜欢这样的男人,同他们上床,就是书上讲的“性虐待”,她感到过瘾,撕心裂肺,筋疲力尽,简直要把你体内掏空。穆效萍还真希望同柳王明来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性交。她是那种视觉上还凑合,一张嘴说话就掉价的女人。所以,她要好好准备一下工作汇报,尽可能在柳王明面前表现一下她的经济工作才能。她学的是经济管理,虽然在学校成绩很蹩脚,但在一个外行面前,她还是底气十足。何况她已经从去年开始收集和研究柳王明在各种场合的讲话,基本弄清了柳王明经济工作的主要观点,只要把县里一些基本数据搞清楚、记住了就行。她最没有底气的还是能不能在感情上把他搞定。毕竟徐娘半老了,以柳王明的地位谋“色”,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尝过。她把自己同财政局长项灵作比较,她有点不服气。项灵算什么?论年龄,自己比她不过大几岁。论身段,项灵不如自己苗条。论长相,穆效萍是全市女干部中数得出的前十名。穆效萍一张脸和脸上配的那张嘴,像刘晓庆。刘晓庆出名之前,穆效萍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其实她的眼睛并不太近视。那时候大学生中时兴戴眼镜,她也戴上了。后来刘晓庆出名了,有人说她像刘晓庆,于是她找来刊登刘晓庆照片的各种画报,研究她的打扮,摘了眼镜,模仿刘晓庆的发型。果然越来越多的人都叫她“刘晓庆”。她也常常在很多私下场合启发人家“你看看我像哪个电影演员”。知道她这种心理的人,自然多了一句奉承她的话。于是,穆效萍在云坊,乃至新阳的女干部中,“刘晓庆”就叫开了。后来人们介绍她就干脆说“那个像刘晓庆的书记。”这其中有奉承,有嘲弄,也有耶抑。她不管,统统收下。穆效萍有些看不起那些同类,欲将言而嗫嚅,欲将行而趔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清高,你正派,你一枝傲雪寒梅?能力再强,人家不用你,孤芳自赏去吧!有女人在背后戳她脊梁,她不在乎。吕后,武则天,世人骂了几千年,还不是中国历史上的伟人?同男人上床怎么啦,四十岁的女人,有男人愿同你上床就烧高香吧。新阳的干部背后不少骂她是“政妓”,她无所谓。最主要看市委的文件上谁的职务高。这年头,什么手段不要紧,关键看结果。
明天柳王明就要来了,穆效萍今天的活动安排得满满的。她要先到柳王明考察的几个点上先看看,“点”上的环境,沿途的视线,汇报的口径,同柳王明接触的工人农民是不是可靠,有没有“法轮功”练习者,有没有最近到市委、县委、县政府上访的人员。如有,那是不能接见的。你想想,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千万别破坏了柳王明的好心情。还要检查柳王明住地卫生,餐饮菜谱,按柳王明的口味准备。还要准备一个高雅的歌厅,选几个相貌出众的小姐,万一柳王明吃饱了,喝足了要唱唱歌呐?都得准备好。但她心里极不愿意柳王明有这样的安排,一大堆年轻女孩子缠绕在他身边,身体上蹭来蹭去,那他还有心情欣赏自己吗?但准备工作还是要做。
第二天,上午十点刚过,柳王明的汽车准时出现在云坊高速路口。他轻车简从,两台车。自己和秘书一台,后面是办公室主任王道广和一个记者模样的小伙子。穆效萍则是一大队人马。这些人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的,主管工业的副县长、经贸委主任、土地局局长、统计局副局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广播电视台、宣传部、县报记者、公安局副局长、交警队长等等。
“柳市长,你要求也太严了,看看,就带司机秘书,真正‘轻车简从’呵。”穆效萍边念叨着走到柳王明的车前。
“呵,呵,小穆哇,你这架势可不小。这么大队人马,前呼后拥的,不是耽误大家工作吗?”柳王明下车同穆效萍握手。
“他们都是来向市长汇报工作的。听说你来,大家都想一睹市长的风采,平时都是电视里看看你,今天你就给他们机会吧?”
“好,都听你的。既然今天来了,我就交给你啦,你该让我要多看几个点,把你云坊最精彩的‘亮点’给我们看看,哦。然后还要看一个村,我要看看市委派驻基层工作组的工作情况。”
市委组织万名干部下乡,班子中有不同意见,穆效萍是市委常委会后听说的,而且据说柳王明是坚决反对的。今天他要看工作组,是什么意思,穆效萍当然很明白。她昨天已经准备了两个点。
柳王明在穆效萍的陪同下,同随行人员一一握手。然后是警车开道,直奔云坊县“民营工业园”。穆效萍坐在柳王明车里,边走边介绍工业园的情况。
“这是一个规划面积达三点七平方公里的工业园区,仅次于县城的规划面积。”
“不错,要有点远见。不能小脚女人,小打小闹。”柳王明点头同意她的话。
“今后县里的民间资本也好,从外面引进的私营企业也好,一律进这个园区。便于我们服务,也便于管理。你去年十一月十三日在县委书记、县长会议上说过,‘管理也是品牌,开发区管得好,井井有条,就能吸引更多的客商。’”
柳王明频频点头,他记不住去年是否讲过这话,反正听得很舒服,证明他的话下面是认真学习过。
“园区离县城不远,主要是考虑初创时要依靠县城已有的基础设施,供水,供电。为客商降低开发成本,边开发边积累资金,完善基础设施。按你的指示是‘边开发边完善,以完善促开发。’”
柳王明不断点头。
“当时常委会讨论分歧很大,我是力主先干起来的。有的说,基础设施搞不起来,外商不来。要搞,财政拿不出钱。向客商收费,增加了投资成本,人家不敢来。我说既不要客商投资,也不要财政投入。完全用市场的办法解决。成立一家投资公司,财政借一部分资本金,然后到银行贷款,把基础设施搞起来,让公司经营这部分设施获益。”
“不错,不错。小穆哇,看不出你还很有经济头脑嘛。”
“不瞒市长说,我是学经济管理的。”
“哦,哦!那你现在管党群呐?”
“是的。实际上,做经济工作更有利于发挥我的特长。”穆效萍恰到好处地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什么“做经济工作”?不就是要当县长吗?
说话间,前面的警车在一块特大的广告牌前停下来。后面一列车队跟着停下,一群人从车里钻出来。广告牌上是工业园近期一个平方公里的规划,电脑做的高楼,花园式的厂区,街道宽阔,绿树丛林,但广告牌后面,是一望无际的红壤丘陵,有几台推土机在旷野里吼叫着,头顶上冒着浓浓的黑烟。“隆隆”的机器声丝毫没有改变旷野的荒凉。
指着远处几栋乳白色的厂房,穆效萍介绍说,“现在园区有七家企业,一家制鞋厂,一家打火机厂,还有一家台资企业,生产残障人用的轮椅。最近在谈一家高新技术企业,是几个留美博士生以技术入股,一家外国公司出资金的外商独资企业,生产多钛原料药,投资700万美金。”
“对,要搞点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的产业,这样才能提高你这个工业园的品位。”柳王明赞扬地说。
“市长说的极是,这应当成为我们招商引资的主攻方向。”
“我们为了把这个制药厂拉过来,穆书记都答应无偿转让土地给客商。”土地局长说。
王道广站在柳王明的身后,心不在焉的听着穆效萍的介绍,嘴角挂着几分冷笑。他在办公室工作多年,来这个工业园不下十次。陪同过市里各套班子的领导、省里有关部门的头头来这里视察。这里的来龙去脉,他比穆效萍更清楚,也许是穆效萍清楚不说真话。
1992年,邓小平南巡谈话发表后,在“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发展得更快一点”的热潮中,新阳大地从南到北兴起了一股开发区“热”,云坊也开动了几台推土机,推出了现在这片地。可一年多过去了,硬是找不到项目。当时的县委书记急得不行,就组织了个以副县长带队的班子到沿海去招商。下令这个招商小分队,没招到项目就不要回县。什么优惠条件都可以答应。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终于在深圳拉来了个生产旅游鞋的台商。小分队像护送“北京猿人头盖骨”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这名台商到云坊考察,县里四套班子出面宴请,台商到开发区察看地形就像今天柳王明一样,警车开道,前呼后拥。早、中、晚三顿,变着花样宴请,喝得天昏地暗,那个台商不知是酒醉昏了头,还是云坊的热情“蒸”昏了头,总之,他硬是把深圳的厂子拆了一半到云坊县,产品也由“外销”改“内销”了。孤零零的一家企业,在开发区呆了三年后,上面又刮来了一股引进台资风,而且要把引进台资列为考核县级党政班子年度目标任务的内容。当时李宜德刚任县委书记,这件事不能落在全市后面。可台商也不是“慈善家”,没有什么“扶贫”意识。急得李宜德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点子。第二天,他亲自召集了县政府几个部门开会,作了一个决定,让办公室、招商局、县对台办赶快去执行。于是来往于省城和新阳的高速公路边上树起了一块几十平米的喷绘广告牌,“云坊台商工业园”几个大字赫然在目。甚至因此招来了一个全省的引进台资现场会。去年,省委提出要防止工业化过程中“村村点火,处处冒烟”,防止浪费土地资源,要求以县为单位,集中连片的建一些工业园。于是“云坊工业园”的牌子又替代了“云坊台商工业园”的牌子。他听着穆效萍的汇报,心里觉得好笑。这女人撒谎的素质真是一流,他心里也明白,除了柳王明外,谁都知道她是在说谎,居然脸不红,心不慌,还振振有词。同时他也观察到柳王明对工业园的兴趣远不如对穆效萍本人的兴趣,他也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看完了大广告牌上的“工业园总体规划”,穆效萍又领着柳王明一行参观工厂车间。下午最后一站是看生态农业建设。这是云坊县政府的“示范点”——云台乡杜家村。七户人家,原来是云台乡林场的一个护林点。乡政府给林场断奶后,林场职工只好自食其力,以他们比农民更有些文化的优势,在断了退路的情况下,开始经营往日属于国家的那片林子,把它当作自己家里的菜园子来耕作。花了十一年的时间,使山上的林木郁郁葱葱。几十亩双季板栗已受益多年。在缓坡山地上种草种饲料,山边盖了一排排猪栏,家家户户办起了养猪场。还建了个米粉厂,山下的四十多亩水面养鱼。村民把自己种的粮食加工成米粉,制作米粉的汤汤水水和青饲料一起喂猪,猪粪和青草投入沼气池,点灯烧饭取暖都用沼气。沼气渣加上青草一起投进鱼池,使水中的鱼又肥又壮。就这样,杜家村的村民收入人均在三万元以上,是闻名全省的富裕村,村民盖的住房可以同城里的别墅媲美。
“农业的问题,一是结构,二是效益。结构问题是过去‘以粮为纲’造成的,只知道粮、棉、油、猪、烟、果、药、杂等。效益问题是没有市场意识,没有综合利用的观点。”穆效萍在往杜家村的路上向柳王明介绍说。
“你的观点我完全赞称,杜家村我是久闻大名了,早就想来看看。新阳的农村要都达到了这个水平,那就好了,就算是实现小康了。小穆哇,这件事就靠你们了。”柳王明这番话含意很丰富,在穆效萍听来,既有上级领导对下级的鼓励,也有老干部对年轻干部的希望,还有对穆效萍作为县长人选的认可。在这个判断上,穆效萍是准确的。柳王明之所以时隔不久又到云坊考察,并不是他对云坊的工作发生了什么兴趣,而是他认为,从云坊现任班子的成员中看,穆效萍是县长的合适人选。在县长人选确定之前,接触一下穆效萍,给她一些暗示,让她知道是柳王明对她的偿识才当上了县长,这等于抓住了一颗心,她会感谢一辈子的。下次省委工作组来新阳考察自己也多了一票。再说,这个穆效萍也正像人家说的,还真有点刘晓庆的样子,有几分姿色。
在考察杜家村的过程中,柳王明完全是“做秀”。和村民们围地而坐,让电视摄像机照照,点燃农家的沼气灶,试试火旺不旺,看看猪栏里的生猪,然后告诉村民要“富而思源,富而思进”,“要再发展,再进步”之类。
“柳市长,我们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丰岭乡的前山村,那是市卫生局的点,我们去那里看看。”在离开杜家村上车的时候,穆效萍征求柳王明的意见。
“好哇,听你的。”
车队在弯曲狭窄的沙石路面腾起了一股烟尘,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前山村。在一簇簇村落的包围中,前山村委会驻地毫不起眼地畏缩在几个自然村交界的丘陵上,一栋低矮破旧的七十年代农村建筑,土墙斑驳脱落,窗户新蒙上了塑料布,房前有两个脸色白净的人蹲在地上扯草,额头上汗晶晶的。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分了。紧挨村部的厨房顶上冒出了缕缕青烟。柳王明一行的汽车惊动了屋里外的人,他们一个个先后从里面出来,看见是柳王明一行,先是吃了一惊,后是搓着手,不知所措地招呼着这一行“不速之客”。
“大家好哇,都在忙什么呢?”还是柳王明打破僵局,一一和大家握手。并把王道广、穆晓明等随行介绍给工作组的同志。
“你们都是卫生局机关的?”
“我们这个组,卫生局三人,气象局两人,还有县乡各四个干部,正好一人负责一个自然村。”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的中年男子一边给柳王明汇报,一边张罗着要他们进屋里坐。
“不坐了,到里屋看看。”
一行人进到屋里。里面虽然有些陈旧不堪,但打扫得很干净,紧巴巴三十多平方米的厅堂,横竖架了七张床铺。靠厅堂中央上方,放了一台断了天线的十四寸彩电,亮着雪花纷呈的图像和严重失真的声音。柳王明看看屋里的陈设,用力按了按用门板架起的床铺,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
“吃饭怎么解决?”
“我们考虑,这么多人,到群众家里吃派饭会给农民增加负担,干脆自己动手,轮流做饭。”
柳王明点点头,然后挥手,“看看你们准备的晚餐怎样?”
一行人又鱼贯而入来到了隔壁的厨房,屋里正飘着油烟香味,灶台边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个菜,炒冬瓜、油炸黄花鱼、豆腐烧肉。味道看不出,但色泽还算清淡。系着围裙在锅台炒菜的是一个小伙子,脸上红扑扑的,见市长一行人仔细看他的作品,傻傻地笑着。
“看小伙子的架势,在家一定是‘妻管严’吧?”
“老婆培养的,在家里一直分管‘文教卫生’。”大家一阵哄笑,柳王明也乐了。
“这样一顿饭,要花多少钱?”
小伙子眼睛往上一睁,口里念念有词地数着:“二、六、五、十一、三,大概三十多块钱吧。”
“中午、晚上各三十多,早上还要十几块吧?”
“我们六个住村的同志,一般每天五到十二、三元吧!”
“钱从哪里来?”柳王明又问。
“我们自己每天掏五块。”
“还有七、八块谁出?”
小伙子搓着手,不好说。戴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接过话头,“其它只有想办法了。”
“我知道了。”柳王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你们这个组谁是组长?”
“我们于局长,他前天回局里开办公会去了。”
“在这里工作几天了?”
“他们来了一个星期了。”穆晓明插话说。她企图证明于局长没在这里工作几天就回去了。实事上,她给柳王明安排看这个点,是包藏着祸心的。前天,于局长给在家主持县委工作的穆晓明请过假,匆忙下乡,局里一些工作没来得及安排。他准备回去开个办公会,把一些工作安排妥当,然后沉下来抓点上的工作。穆晓明在电话里客气地说,“于局长,其实你就不必长期在这里呆着,安排一下回去好了。那么一大摊子的工作,你怎么能离得开?我建议你,有什么好的项目,有什么可以支持的资金,给他们村里安排一点就行。人来不来都不要紧。”
穆晓明的老公在卫生局的公费医疗办公室当副主任,主任是副局长兼任。去年主任退休前,穆晓明找过于局长,拐弯抹角地提出要安排他老公接任主任。可老公不争气,组织部来考察之前的骨节眼上,在办公室搂着女同事接吻,给一个新来的大学生撞见。闹得局机关“满城风雨”,民主推荐,五十三个人参加,才得了两票。实际上是自己和情人各写了一票,提拔的事显然告吹。穆晓明把怨气发泄在于局长身上,说于局长不给她面子。
这次柳王明要看蹲点工作组的情况,穆晓明知道他是来找茬的。正好于局长给她打电话要回市里,她脑瓜子“转”了一圈,何不给他造个陷阱,让他成为柳王明要找的反面典型。所以,他并没告诉柳王明要来“点”上看的消息,并极力主张他回局里处理几天工作再来,甚至可以不来。
“你们准备给前山村干点什么?”
“我们这两天都在老百姓家里走访,了解情况。特别走访一些困难户,和老百姓商量村里发展生产的路子。我们初步想法是尽快给村民解决吃水的问题,现在村民吃的水我们作过化验,达不到饮用标准,影响健康。”
“这是对的,从解决村民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入手。同时要和老百姓一起研究怎样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
在回县城的路上,柳王明在车上和穆晓明算了一笔账:以前山村为例,每个干部一天要补助八九块钱,六个人一天是五十元左右。工作组要呆三个月,光伙食补贴就要五千元左右。还有单位要开支的出差补助、交通费、办公费等等开支。一个干部下乡,每人至少要花三到四千元以上。全市万名干部,等于要开支三至四千万以上。机关因此造成工作上的损失还不算。
“四千万可以办一个相当规模的企业,倘有好的市.99lib?
场,每年可以为财政提供几百万的税收。”
“我们下面也认为是形式主义,而且老百姓并不欢迎,给下面添麻烦。一个干部下乡,村里还要派干部陪同,误工误时,得不偿失。”穆晓明讨好地说。
柳王明不停地点头。他找到了李树生搞形式主义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他要在换届前把这个例子用好。
“云坊离省城近,来的领导多。你们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要敢于抵制,抵制不了要向上面反映。”柳王明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识地挑动穆晓明告李树生的状。
“是该反映反映。只是我们说话的力度不够。”
“不,小穆。你们在下面工作更有说服力,代表了一方面的声音。”
晚饭时,王道广当着柳王明的面对穆效萍说,“穆书记,今天我们跑了一天,柳市长也很辛苦,让他早点休息,给我们也放个假,你安排一下,我带老余他们几个人去泡泡脚。”
“对、对、对,今天你们都很辛苦。”
“小穆,你按王主任说的,去安排。跟我工作的秘书、办公室主任、司机常年在外,很辛苦。今天放假,好好休息。”
“市长你也早点休息吧。”穆效萍期望、试探的眼光看着柳王明。
“这样吧,吃过饭先洗洗,穆书记再辛苦一点,等会到我那里去一下,扼要的把今年前九个月的经济工作说说,看看还有些什么问题。”
穆效萍心头颤动,什么也没说。
“那要不要叫秘书也听听?”王道广是明知故问。
“你们也难得休息,就算了吧,不影响你们的活动了。”
就这样,穆效萍回家洗漱后,从衣橱里拿出她拿不常穿的连衣裙,宽阔的脸蛋配上淡颜色的衣裙,使自己的形象同平常在主席台的她判若俩人。她对着穿衣镜,系好裙上配的腰带,三围显得更加夸张,然后喷了些法国香水。朋友告诉她,女人身上的香气,往往让男人“性”趣盎然。她心中还不是很有底,柳王明晚上要听汇报,又不带秘书,是什么意思?也许汇报是个幌子呢?但又不能不准备。于是,她带上笔记本,挎上手包,直奔招待所。
柳王明已经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焦点访谈》,门虚掩着,穆效萍敲敲门框。
“市长,洗过了吧?”
“来,来,小穆。哦,穿得这么漂亮呵。”柳王明上下打量起穆效萍,直看得她一脸绯红。
“谢谢市长夸奖。”
“哦,这可不是夸奖,实事求是嘛。听说大家都叫你‘刘晓庆’,还真名不虚传。”
“我也觉得你穿着睡衣好看,这样显得更有男人魅力。”
“为什么?”
“作为市长,你离我们太远。作为男人,特别是像你这样有魅力的男人,离我们就近了。”
“离你近了,可你还站得远远的?”柳王明对站在那里说话的穆效萍说,并伸出手,指着身边的沙发。穆效萍有些扭捏地走到柳王明身边坐下,一股浓烈的香味向他扑来。
“市长,你一定很疲劳吧。要不要找个女孩给你按按?”
“你不能给我按按?”柳王明两眼冒着欲火盯着她。
“我不会。不过我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
穆效萍说着就伸过手,从后面搂住柳王明的腰,要他躺到套间内屋去。
柳王明朝客厅的门“奴奴”嘴,示意门还没关好。
穆效萍又跑过去反锁好门,然后来沙发上扶着他。他把手搭在穆效萍的肩上,并慢慢的往下伸,直到捂住了她的乳房,再用力捏住,他这才摸到穆效萍并没有戴乳罩。
穆效萍让他腑卧在床上,然后在他背上捏捏掐掐一阵,柳王明知道她完全没有章法。其它感觉到没有,只是自己下身慢慢地同床板顶得更紧了。
“小穆哇,这叫‘隔靴捎痒’,不着边际呀。”
“市长啊,看来你也是个急性子。”
“你说不急行吗?这样的美女在身边,哪个男人能慢慢来呀?”
穆效萍忍不住“噗嗤”地笑起来。“我还要给你汇报工作,接受你的考察呐。”
“我先考察一下你在床上的‘工作’能力,看看够不够格。”柳王明两只胳膊反翦朝上,抱住穆效萍的屁股。
“别急,别急,让我好好给你按按。”穆效萍说,然后解开他的睡衣腰带,掀开睡衣。原来柳王明连短裤也没穿,光光的屁股露出来了。她干脆全部帮他脱去,柳王明乖乖地在她的胯下听从她的摆布。穆效萍让光着全身的柳王明趴着,自己也脱去连衣裙和三角裤甩在床边的椅子上,然后趴下,让两个乳房在柳王明的背上画着圆圈,使柳王明觉得痒痒的。
“市长,我的按摩技术怎么样?”
“刚刚开始,现在打分还太早。”
“你的表扬也太吝惜了吧?”
穆效萍用两个乳房在他背上摩挲了一阵之后,又用两只手掌撑在他的肩头,两脚尽力张开,吊起整个身子,让自己的两腿之间紧擦柳王明的皮肤,慢慢从他的屁股沟沿着脊椎往上挪动,她感觉到柳王明的身子在抽搐、在扭动,体内的分泌物也在柳王明的背上留下了痕迹。这时柳王明一个翻身,让穆效萍措手不及,差点被他掀了下来。翻身过来的柳王明,眼前看到的是两只垂吊着的白白的乳房,他一口衔到一只,一只手握住一只。
“咦,咦,轻点,轻点,我的市长。”穆效萍这时已全身卧倒在他的身上,尽力让柳王明吸允着乳头,她感觉乳房跟身下好像有一根管道连在一起了,有点支持不住了,身体不停地在柳王明身上扭动着。这时柳王明张大嘴,又把她的双唇全咬住了,有力的舌尖从她双唇间伸进去不停地卷动,两只手一上一下,把她的两腿之间搂得严严实实。
“小穆,今天让我来看看你的功夫到底如何?你在上面先表现表现。”
“我肯定不如你,市长的‘水平’肯定高。”
“谦虚了吧,不客气地说,我年纪大了。象你这个年纪,我不叫你投降才怪呐。”
“你年纪不大,现代人五十多岁算什么,还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看看,这个不是很有硬度吗?”穆效萍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在柳王明身上前后搓动着,一会又挎在柳王明身上,一上一下撅动着屁股,过了一会,柳王明抱着穆效萍不让她动了,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市长?”
“你慢点,我不行了,快要出来了。”
“那不行。”穆效萍翻身躺下来了。搂住柳王明,一阵狂吻。这女人的“骚”劲,已经全身发作了,她有些受不了,身上所有表现性功能的器官都调到了最佳状态,该出水的地方已是流水汨汨,该肿胀的地方已经火辣辣的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柳王明看着她胸脯起伏,喘着粗气,身体在抽搐,感到是火候了,他翻身起来,压在穆效萍的身上,只用几个回合,穆效萍就“嗷—嗷—嗷”地叫个不停。
“唉哟,唉哟,我不行了,柳市长,不行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好,好了——。”
“怎么样,比你们年轻人不差些吧?”柳王明满头大汗地瘫在她的身上。俩个人搂着好一阵没缓过劲,汗津津的身子,贴着的两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互相能听得出来。
“你真棒,柳市长,想象中你工作能力强,这方面不见得行,想不到也是高手啊。”
“怎么样,很到位吧?我感觉你那里面还在颤动。”
“嘿哟,刚才我感觉好像心被它剜出来了。现在怎么向你汇报工作啊,动不得了。”
“你汇报得很好哇,小穆。”
柳王明这个评价发自内心。说实在的,和他做过爱的女人不下十个,但还没有几个像穆效萍这样放荡、主动、老到,自从上了床,穆效萍就一直处在主动地位,不停地在他身上折腾着,语言的挑逗、嘴唇舌尖刺激、双手爱抚,各种伎俩全使上了,她完全没有别的女人那种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姿态,完全没有第一次和他上床的陌生感,到像是一对老情人重逢饥渴的渲泄。
“可我的能力你还不完全了解。”
“我了解,你都汇报了一天了。不客气地说,看干部只要听他说几句话,就大体了解了这个干部的水平,八九不离十。你当县长的事,我敢打保票,问题不大,你放开手脚干。”
“我怎么感谢你呐?”穆效萍又爬到柳王明的身上,捧起柳王明的脸,撒娇地说。“再说,我担心李宜德不支持,给我出难题。他内心想全力推出那个吴晓辉。”
“你不要怕那个李宜德,有我呐。”
“唧,唧,唧。”穆效萍对着柳王明的嘴唇,重重的吻了几下。
“这才是最好的感谢。”
“我见你一次不容易,想感谢你还没机会呐。你见的人多,过几天不就把我忘得老远了?”
“不会,我有空会找你的。”柳王明心里在嘲笑,这女人还认真起来了。
第二十一章
茅秉贵走马上任区教委主任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来,他向主管意识形态的区委副书记报到,听取他的指示,向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区长报告,听他关于教委工作的意见。然后是跑中学、小学、幼儿园调查研究,同教师座谈,看校舍,看教师住房,看学生食堂。越看心情越沉重,越看越没信心,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下水,水慢慢从胸部往上,喘气越来越粗,心里越来越慌。三根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且根根都在慢慢拉紧。母亲的病情不见好转,还有加重之势,每个月的医药费就要一千多。老婆不能上班,伺候老人家,早停发了工资。他算过账,让老婆上班,一个月不过七八百元工资,还要请个人侍候老人,也得花去六百多,老人还没有亲情感,干脆就让老婆就不上班了。这几天老人还不愿吃药,说是让她早点去见老头子算了,这个病治不好,花这么多冤枉钱,拖累了儿子,还害得孙子孙女在外打工见不着面,这也是老人一块心病。茅秉贵有个打算,想把女儿安排到中学,当个图书管理员或什么的。一个女孩在外打工.99lib.
,总是让父母提心吊胆的。可自己刚上班就安排子女,那还能在教委站得稳脚跟吗?他不感造次。老人辛苦一辈子,无论如何,茅秉贵要尽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尽力延长她的生命。老母亲的病始终是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自己为了进城,给柳王明送了七万元。都是朋友凑的,怎么还?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朱春平的“馊”主意。也许柳王明就是那么慷慨,不送钱也帮忙呢?当然也许像朱春平预料的那样,“做梦去吧”。因为那天把一大包钱送给柳王明的老婆黎颖时,他自己心跳得厉害,可黎颖就像从他手里接过一杯开水那么自然。证明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司空见惯了。如果没有这七万元,柳王明有那么充满人情味得批示吗?他写报告要求进城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一百次,也不少于五十次。从区委组织部到每一个常委,从区长到区委书记,每次申请报告,都是写到领导的纸篓子里去了。进城是对的,可以天天见到老母亲,下班可以帮她端茶倒水,尽一点孝心。可这七万块到哪里去找回来?拿什么还给朋友?还有柳王明交待他离开官山前要办的那件事,他从良心上感到不安。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官山的老百姓。听说已经有些群众准备到省政府上访,他们知道这件事同柳王明有关,不找市政府。茅秉贵担心这件事闹大了不好收拾。他在官山工作那么多年,从来都是维护农民的利益,没有干过侵害农民利益的事。临走之前惹得天怨人怒,心里一直不安。那一千多亩土地,大多数落在官山镇的汪家坝村,是陵溪县委书记汪东晟的家乡。涉及三百多亩耕地,六百多亩山地。这意味汪家坝村人均耕地要减少半分多,减少山地一亩多。这里的老百姓地处郊区,主要收入来源是土地。开始老百姓听说是外商要来投资,很高兴,以为是在这里办工厂,可以为他们安排一些就业。后来听镇里开会才弄明白是建墓地,且地价太低。市郊平均地价一万六千多,近郊更是两万多,虽说是公益事业,也犯不着由汪家坝的老百姓来为城里几十万人作贡献。特别是三百多亩耕地,减少了人均耕地的一半。直接影响到农民的生活。还有,在汪家坝的正东方向建一座规模如此大的墓地,无疑会影响汪家坝的风水。汪家坝自解放以来,六百多人口的村子,吃“商品粮”的不超过十个人,最大的官还数汪东晟,如今把这里建成了墓地,天天鬼哭狼嚎,爆竹纸钱,哀乐遍野,那还了得!这是老百姓无法接受的。
为了完成柳王明交待的任务,茅秉贵费尽了心机。他先召开了党委会,反复做“一班人”的工作,统一大家的思想,要一个声音,一个腔调。他当然没有说明这次征地对他个人前途的影响,主要是正面说明兴建这样一个墓地的意义。他强调这个项目是市政府的“民心工程”,是涉及市区几十万人口的公益事业,不能简单看成是一般的招商引资项目,对汪家坝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有战略意义。工程上马后,需要大量的民工参加墓地建设,今后村里可以围绕墓地发展葬丧产业。比如制作花圈,经营祭祀用品,把吹鼓手组织起来,成为一个专业乐队,建立若干个掘墓下葬劳务队等等。可以安排一些劳动力就业,解决劳动力出路,既为城市发展作了贡献,又为汪家坝农民增加收入找到了一条新路子,是一个统筹城乡发展的好项目。为了抓好落实,党委决定成立一个领导小组,茅秉贵亲自任组长。镇里各有关方面头头脑脑参加的领导小组,诸如土管、派出所、民政所、武装部、林管站、妇联、团委等等。
在工作方法上,茅秉贵也进行了认真研究,先是组织工作组开到村里,召开党支部大会,妇联、团委分别召开团员妇女干部会,传达镇党委决定,要求党员、共青团员带头,做好家庭工作,保证征地顺利进行,并把他们的态度和工作情况作为考验党员团员的一项政治任务,作为今冬党员民主评议的一条标准。
那天,茅秉贵把这些安排妥当后,就到市民政局找老同学朱春平汇报。民政局的秘书科长看茅秉贵那副灾民的样子,挡驾了。说朱局长不在。问哪去了,说是去市政府开会了,茅藏书网秉贵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秘书科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他坐着,自己出门有事去了。这时,他好像听见斜对门有开门的声音,朱春平熟悉的客套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嘿哟,肖老板,你来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啊,我好到楼下接你呀。”然后是“砰”的关门声。
茅秉贵不管那么多,站起来就往局长室敲门。
“嘿哟,老茅,你怎么来啦?”
“我不受欢迎,但还是来了。”茅秉贵被秘书科长挡驾窝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
“正好,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肖老板,这位是我的同学,官山镇的党委书记茅秉贵。”
坐在朱春平办公桌前的那个女人矜持地站起来,缓缓地伸出浑圆丰满的手,用三个指头轻轻地捏了一下茅秉贵伸过来的手,嘴角稍稍的往上一拉,不经意的说出了两个字:“你好。”然后就坐下来了,漫不经心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并不正眼看茅秉贵一眼。
“来来,秉贵啊,先喝杯水,消消气。”知道是秘书科长惹他生的气。朱春平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我来把征地的情况给你汇报一下。”
“这不是正好吗?肖老板就是开发商,我们一起研究研究。肖老板你说呢?”他用巴结的目光转向对面那个女人。
茅秉贵这才知道自己忙上忙下,竟然是帮她跑腿。不得不再次仔细打量起这女人。她是哪路神仙?柳市长亲自过问的项目,竟然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事业。这个有几分姿色更有几分含蓄的女人是什么来头?他心里掠过几个问号。一想又犯不着,他只对柳市长负责,把征地的事办好,或许就能顺利的调动工作。
“这样吧,朱局长,你们商量,我十点还约了个朋友。还是昨天同你谈的意见,征地的具体事我不管,由你们负责。办好了手续我就进资。万一你们有困难也没关系,你们省有几个市都想引资搞这样的项目。”话从女人那张抹了口红的嘴里出来,但却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说着就起身告辞,她向茅秉贵点了点头。
“肖老板,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不要考虑去外地投资了。”
朱春平赶忙起身,笑嘻嘻的跟在她的身后,送她出门。嘴里不停地说着好话。茅秉贵想,朱春平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怎么在一个外商面前,在一个女人面前“缺钙”。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副德行。所以,他没有起身。
朱春平不理老茅的情绪,他送肖老板出门。一边走还一边在解释着什么,在茅秉贵的记忆里,朱春平在老娘面前也没表现过如此孝顺。楼下的汽车喇叭响了好一会,朱春平才气喘吁吁的进来。
“老茅哇,你知道这女人是谁?”
“是谁你不是介绍了吗?不就个外商吗,把你吓成这样?”
“你不明白。”朱春平狡黠地笑了笑。
“我不愿意给你打哑谜。说正经的,我十一点还要去医院给老娘抓药呢。”
“老人家好点了吧?这一段时间,我也是忙昏了头,没来得及去看看老人家。”朱春平同茅秉贵是一个村子人,小学到高中都同学,又是“割头换颈”的朋友。后来朱春平上了大学,茅秉贵上了新阳师范学校,毕业后先是在镇中学教书,后来到镇党委办公室当文书,再从中国最低层的“官阶”往上爬,“爬”弯了腰,“爬”酸了腿,爬到了镇党委书记。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扑通下水,折腾得筋疲力尽,可回头一看,不过刚刚离岸。算得上是“吃过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许因为受教育的程度,成长的环境,工作后的经历,接触对象不同的原因,俩人后来都感到对方的差异。茅秉贵觉得朱春平太滑,太油,太虚,像风似雾,琢磨不透。朱春平觉得茅秉贵太实在,太老实,太农民式的天真了。当然,这都在心里。两个人童年结下的友谊还是深厚的,朱春平在外面熟,茅秉贵在村里说话算数,互相有个什么事都搭个手,力所能及都尽力帮一把。
朱春平给他续了些水,坐下来听他关于征地的情况。茅秉贵把他前一段安排的工作,采取的一些措施,包括可能出现的问题都作了预测。
“最难的是两个事,一是价格确是太低,只刚刚够青苗补偿费,老百姓会拿郊区的价格来比较。二是‘风水’的工作难作。村里人说,这会坏了村里的风水。这第二比前一个问题更复杂。”
朱春平认真听着他的分析,不时地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朱春平问。
“我让征地领导小组先去做工作,万一做不下来我还真没辙呢。这不是想来听听你的主意吗?”
“秉贵,这件事我不瞒你说,你千万不要马虎。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还要告诉你,刚才这女人的话为什么那么硬?他的来头不一般。再说,你已经为自己进城投入了几万元,你准备打水漂哇?”朱春平的话让他头皮发紧。
“那女人什么来头?”
“我虽说还不完全搞清楚了,但预感她不一般。你想想,柳王明为了开发这个墓地,花了多少心血?民政局长本来汤占海的呼声很高,市委组织部的方案就是汤占海。据说就是汤在这个问题上不得力,把我调来了。还越过区委直接找你谈话,你想想,一个市长什么时候直接找过一个乡镇长谈话?还有,听说墓地的规划也是柳王明亲自审查的。为了保证这个墓地的经营回报,他准备颁发市‘政府令’,关闭民政局所属的常青园墓区。名义是让民间资金、外资参与城市公益事业建设,背后的东西谁也搞不清楚。这件事你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哇。”
“可工作难做。你说说,价格悬殊那么大,强压老百姓的事,我下不了手。”
“我给你出个主意,老百姓不是信风水吗?你们暗中去给他们找一个风水先生。先给风水先生说好,给他点钱,要他去瞎编一套在这里建墓地对汪家坝有好处的话,去说服老百姓。”
“风水先生会按我们的意图说?”
“风水先生你还不知道,看钱卜卦。死的说得活,活的说得死。你给他钱,告诉他意图就行了。”
“我们请去的老百姓能相信?”
“你们公开出面他们当然不信。在暗中策划,推荐给在村里说话算数的农民,让他们出面,老百姓不就信啦?”
茅秉贵点头。
“在征地补偿方面,至少要达到一万元一亩。”
“可柳市长说最多不能超过八千。”
“这可以从几个方面来想办法。一是乡财政要出点血,拿个百把万、我也从民政的口子拨一点,再是你镇里的水利经费上挤一点,凑个两百万,不就达到了一万元一亩了吗。”
“这怎么行呢?这等于送钱给外商。再说,水利经费是中央的钱,过得了关?乡财政的钱用来给新加坡商人征地,怎么给群众解释?”
“不是公益事业吗?乡财政支持一下有什么不对?”
“问题在于这是外商经营性的投资,我掏钱等于给她个人送礼。”
“秉贵,不是我说的,你就是死脑筋!老是跟自己较劲。农民利益,就你维护农民利益?就你原则?柳王明官比你大,道理比你懂得多,你看他活得比你潇洒。论能力,论德才,论品质,你都比他强。他从一个司机,爬到了市长的岗位。他有用不完的钱,像换衣服一样换女人,白天坐在市长办公室指挥公、检、法,晚上可以指挥一群黑社会流氓。出门前呼后拥,出口说一不二,市里的局长,县里的书记、县长见面差不多都喊他爹,上至省里甚至更上层都有人为他撑腰,凭什么?这都是讲原则藏书网的结果?是维护老百姓利益的结果?”
茅秉贵听着心里有些震撼。
“市里两个头,李树生是个好干部,正派,有水平,按原则办。可吃不开,人家怕他的原则,惹不起躲得起呀。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柳王明正好相反,吃喝嫖赌,索拿卡要,欺上瞒下,笼络人心,反到如鱼得水,大行其道。我敢保证,要民意测验,他会得高票的,信不信?”
茅秉贵是最基层的干部,也知道一些基层的反映。他同意朱春平的一些评价。
“秉贵,别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丢掉原则,面对现实。我原来也看不惯柳王明那一套,可我看不惯有个屁用!人家照样当他的市长。我一想不对,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得调整思路。我就帮他办了一点小事,咳,这人还真讲义气。”
其实,朱春平不过派人跟踪李宜德,发现李宜德回家看老婆是假,到李树生家打“小报告”是真,无非是把柳王明在云坊的活动情况给李树生汇报。他庆幸自己没有在柳王明面前说什么出格的话。第二天,朱春平把跟踪李宜德的发现报告了柳王明。博得了柳王明的好感,算是买到了柳王明的“船票”。那天,柳王明和他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告诉他,老朱呵,你能这样做,证明你是真心支持我柳王明的。我今后一定不会亏待你,有什么你就找我。我柳王明说到做到,你放心。柳王明还特意送他到电梯门口,这是身边工作人员不多见的。
在朱春平的开导下,官山的征地算是拿下来了,茅秉贵倒头在家里睡了两天好觉。也不知是柳王明故意“显灵”,还是巧合。第三天上班,刚进办公室,区委组织部来电话,说是区委领导要找他谈话。让他交接镇里的工作,准备到教委任主任,等区人大通过后正式上班。说心里话,茅秉贵也有过几次工作变动,但任何一次变动工作都不如这次别扭。他总把自己的所为,同报纸上天天揭露的卖官买官联系起来,好象报纸上那些话是针对他茅秉贵讲的。一想到这,他心里都有些发虚,自己感到恶心,总觉得背后有人向他吐口水。
现在,让他难受的是朋友们凑的几万块钱怎么还。这时他又想到了朱春平,他鬼点子多,见的世面多,他要再去求教于朱春平。正好朱春平说要来看看老人家,让他在家里等他。
“哈哈,你就算了吧,还什么?当我们几个同学扶贫,把你从苦海里捞起来了吧。”
“你别开玩笑了,几万块钱就那么‘烧’啦?”
“凭你那一千多元的工资,要孝敬老娘,还要养老婆,这辈子你还得了吗?”
“那你让我欠朋友一生的人情债,叫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两个人聊了一会,又哄着老太太,说长寿的人才会常常“三病两痛”,从来不生病的常常一病不起。老太太一定会好起来,会活到一百岁。
朱春平又看看他的家,看看家里的用具,摇摇头,半是赞叹半是嘲弄,“秉贵呀,乡书记也当了七八年了,家还是没有变,不容易呀。”
“一个乡干部,一月几百块的工资也常常拿不到手,一家子人要吃饭。老百姓穷得那样,我就是想受贿,也没人行贿呀。比得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是怕欠人情债吗?”
“怎么啦?”
“我给你出个主意。教委主任是个很多干部都‘眼红’的位子,招生,分配,转学,择校,求的人不少。周旋得好,决不亚于我这个民政局长。你手里也管着大大小小的一批干部,你工作一段后,要调整一下所属单位的领导班子。”
“调整班子?”
“对。先开个全体干部大会,把调整班子的风放出去,然后酝酿一段时间。”朱春平使了个眼色,诡秘的一笑,一转身,“我走了。”
茅秉贵心头微微一震,也没说什么。茅秉贵上任一个多月,跑了区里三所中学,七所小学,还有几个事业单位。他也感到一些单位的班子急需要调整,但调整是要把工作搞上去呵。三个月后,茅秉贵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着手调整教育系统的班子,组织考察,民主测评,个别谈话,征求意见,反反复复。历时近一个月,茅秉贵的家里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前客让后客,汇报思想的,受朋友之托举贤荐能的,自己上门大言不惭、理直气壮要提拔的,拐弯抹角要到好单位的。各色人员,轮番表演。无论什么人,都没有空手的。老茅俩口子,开始是好言相劝,拉拉扯扯,甚至提着礼品追出门外。但不管你怎么推,最后都被各种理由推了回来。最让你推不出来的理由:“看看病中的老人,不过分吧?”后来,老茅也就算了,弄得家里吵架似的,隔壁邻居听了还不知到发生了什么。这一轮“班子调整”,老茅磨嘴皮子,挑灯夜战,在各种各样的人物中周旋,人瘦了一圈,口袋鼓了一圈。经过一番算账,除了收回当教委主任投入的“成本”外,还结余了二万多元。他虽然卸下了压在他身上沉重的债务负担,同时又背上了沉着的心理负担。
他想起了柳王明,想起了朱春平,心里在骂,这世道,这世上的人,真是“操他奶奶的”。
第二十二章
当柳王明陶醉在书记梦境的时候,张力维正在北去的列车上,华北平原夜幕下的田野,在车窗外放电影似掠过,车厢内已经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车轮有节奏的声音在深夜更加清晰,更加强烈。
列车员两次来到张力维卧位前,帮他拉下窗帘,都被张力维重新撩了起来。他贪婪地放眼窗外,凝视黑黝黝的原野,阡陌、田野、村舍、树林,影影绰绰连成一片,皮影戏般的在眼前飞过。他要逃离车厢内的现实,置身谧静的夜空,使包裹太久的思绪在夜空中得到从容的舒展。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紧紧吸附着列车,在黑夜里飞驰——。
昨天,他向王道广请假,要去北京参加一个研讨会。王道广爽快地同意了,并且帮助他圆满了参加会议的理由。
“是嘛,作为发展研究中心,要常常参加一些全国乃致世界性的学术会议,这才能够开阔研究思路和视野,才能出成果。你们应该多出去走走,结合新阳的发展,有目的性地考察国内外一些发展快的典型,给市政府提供建设性的建议。”
“谢谢主任关心。”
“你别客气,凡是要我做的,你只管招呼一声。同事嘛,互相关心就是了。再说,柳市长是特别看重研究中心的工作,对你寄予厚望。我更是义不容辞了。”
王道广讲的是实话,他虽然对柳王明社会交往、朋友圈子、日常工作、了如指掌,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张力维的出现以及他在柳王明心目中的地位,一直是王道广心中的迷。他只知道张力维是黎颖推荐的,只知道他是黎颖一个系统的,至于他同黎颖是个什么关系,深到什么程度,他还不得而知。他隐隐约约感到柳王明对他不一般,以王道广的观察,显然,张力维现在这个安排,是花了相当代价的。柳王明专门为张力维设立了一个机构,既讨好黎颖,也同张力维之间实现“买、卖”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他也深知发展研究中心的狗屁“重要”。
作为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张力维的身份有些特殊。这是一个副县级机构,让张力维当副主任,不需要通过市委常委会讨论,柳王明可以给.99lib.刘茂盛打个招呼就能办到。机关的干部都知道张力维是作为特殊引进的人才,又有柳王明这棵大树作为后盾,自然都会刮目相看。所以在不知深浅的浑水中,王道广对张力维也有点“含糊”,张力维“研究”什么,都由他自己作主。这样的条件给了张力维很大的自由空间,使他有了更多的机会近距离接触柳王明,并顺理成章地以工作的名义,掌握和了解他的犯罪事实,他为自己计划的胜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也为告慰九泉下的母亲走出了顺利的一步。
张力维的目光由近而远,由地上而天空,一弯残月时而出现在厚重的云层里,依稀看见天际的乌云在流动,在组合,在变化,出现一些不同的画面,他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突然,两片乌云汇合,中间留了一张口,淡淡的月亮作为底衬,从口里发出一片惨白的亮光,这副构图使他心头一震:这很象妈妈临终前留给他悲惨的一笑。
何菊芬咽气的时候,张力维双腿跪在她枕边,右手挽在她的脖子上,母子在进行着诀别的对话。
邻居大妈、大婶站在床前。妈妈无力地睁着眼睛,对床前的大妈大婶断断续续地说,“力维还小,寒暑假难免要回来看看。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孩子来了,你们给他口水喝。”
力维左手紧紧攥着妈妈冰凉的右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你是好人,放心,我们会招呼好孩子的。”
“那—就——好—好。”
妈妈艰难地移动着眼珠子,“力—维,妈—这辈子—没—没别的,只望——你有出—息。”
她艰难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要给妈—争—气,别跟他——”。
“嗬——嗬——”。一口浓痰在她喉头艰难地转动,又停住了,只见何菊芬一双黯然无神的眼睛睁得忒大,大得让人脊梁发凉,从此就再也没合上。
何菊芬看透了儿子的心思,她知道他言语不多但极有心计,顽强99lib. 而不张扬,主意定了谁也难以改变。她致死不放心的是张力维咽不下这口恶气,要同柳王明斗下去。一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怎么也不是一个恶棍的对手,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妈妈是满怀着悲伤、充满着遗憾、一万个不放心地离开了人世。
何菊芬被柳王明投进监狱后,因为是国家工作人员犯罪,所贪污的又是救灾经费,性质恶劣。被判六年有期徒刑,因为她在狱中改造的表现,减刑一年。
出狱后的何菊芬走进的是一个冰冷寂寞的家。门框、窗户上破残的蜘蛛网在风中摇弋,推开厅门,黑暗狭窄的厅堂,一张小方桌上摆放着丈夫围着黑纱的遗像。一股幽怨阴森的气氛在她身边迅速包围了她。她没有眼泪,眼泪在狱中已经流干。儿子离家前已经把屋里收拾得很整洁,床铺上被褥卷在靠墙的一端,蒙上了床单。五斗柜、写字台、三条腿的沙发都用废旧报纸盖着。儿子知道妈妈爱整洁,收拾得很细心。满屋子灰尘,依稀可见的鼠粪,玻璃窗上的雨痕抹去了小屋曾经有过的温馨。五年的岁月对于人生不是太长,而何菊芬却是环地球走了几周那样遥远,使她从人间走到了地狱,一个女人该有的,现在她都失去了。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的丈夫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不忍心拖累自己的孩子,在张力维收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从容地吃了一瓶安眠药,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出狱后的何菊芬,生活过得异常艰辛,没有工作,断了生活来源。儿子远在北京,何菊芬的弟弟妹妹都劝她回县和父母一起生活,她不忍心自己这副样子给老人家难堪,也不能再拖累自己的弟妹,都是有家室的人,一个人继续在乡下的小.99lib.镇上住着。
折磨死一个母亲的最好办法是不让她见到自己的孩子。
生活上的拮据,她都可以忍受。乡政府看在她任过副乡长的份上,又有关心“两劳回籍”人员生活就业的精神,安排她在镇上的居委会做临时工,给一点生活费。加上弟妹的接济,日子勉强可以过得下去。熟人、朋友瞥过来的冷眼,笼罩在身边的冷漠,她都可以接受。唯独使她接受不了的是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还在牢房里的时候,她有一种出狱的期盼。眼前的寂寞、无助反而有一种无期折磨的惆怅。刚刚回来的一段时间里,何菊芬又是写信,又是电报,又是电话,务必要儿子回来见上一面。
好不容易盼到那一年的“十、一”国庆节,张力维回来了,从下汽车的那一刻起,母亲就一直拉着他的手,拉到家里。母子俩抱头一阵痛哭。那一晚,妈妈一直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入睡。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一眼醒来看到的是妈妈的微笑。张力维心头一震,伸出双手,抚摸着妈妈憔悴的脸,心痛地说:“妈,一晚都不睡,那怎么受得了。”
“儿子,你知道吗,看着你睡在妈的身边,妈比什么都开心。”妈妈尖尖的手指拢进他的头发,有滋有味地摩挲着。
“你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妈妈要是出差或是下乡几天没见到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你床头,先把你看个够,然后再去做家务事。我在你床头坐得最长时间是两天一晚。”
“干嘛呀?”
“那是你两岁的那年,正逢汛期。妈妈去湖区防汛,负责一座七千亩大堤防洪抢险,在堤上和老百姓一起坚守了二十三天。后来你爸爸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身上生了很多疖子。已经高烧了两天,喂了药给你吃也不见好转,到医院给你输液,你死活不干,甚至趁医生不注意自己拔下针头跑回家,不知道怎么办,要我回来看看。”
“我怎么没印象?”
“你小时候就很机灵,我们没办法。医生说不打针不行,可有没好办法。后来同医生商量,先给你打一针催眠药,让你睡着。再给你输液。就这样,你迷迷糊糊睡了两天一晚,我就这样坐在你身边看了你两天一晚。”妈妈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消瘦的脸上泛着红光。
那一天早上,妈妈抚摸着他的头,讲述自己的童年,讲述着知青的艰辛,公社工作的劳累和责任,柳王明的暗算和自己的善良。她告诉儿子:为人在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妈妈这一辈子的教训是太善良了,而且把所有人看得和自己一样善良,结果吃了大亏。”眼泪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汨汨往下流。
“妈妈,妈妈,我要撒尿。”
张力维对面下铺的一个小男孩,搂着眼睛,喊着熟睡在他身边的母亲,把他的思绪从窗外遥远的夜空拉回来了。小孩甜甜地呼唤,妈妈从睡梦中惊醒的情景,都让他感到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车厢过道偶尔走动的旅客,看着还有人呆呆地在窗口坐着,都要朝这边多看几眼。张力维毫无睡意,但不能再这样坐了。于是他把卧具垫在后背,闭上眼睛,斜躺在床上,思绪随着飞驰的列车,继续前行。
出狱不到一年,妈妈病倒了。她没把诊断结果告诉儿子,张力维每次和她通电话都隐约听到她难以克制的抽泣。他都以为是妈妈思念儿子的缘故。可学习任务繁重和来往的花费,都不允许他常常能见到妈妈。
终于有一天邻居给他来电话,要她必须尽快回去和妈妈见一面,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来还在半年前,医生给她查出了胃癌晚期,她怕干扰儿子的学习,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又不肯吃药治疗,怕花了太多的冤枉钱。所以病情发展很快,张力维见到病床上的妈妈,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小时候撒娇时常用小手摸摸妈妈脸上的小酒窝,现在妈妈的腮膀子深深的塌陷了,小酒窝不见了。张力维无限地感慨,满眼的泪水,妈妈说不出话,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难过。临别的那一刻,妈妈身体突然向上挺起,两眼睁得圆圆的,眼珠子不动了。那一幕,张力维一辈子不会忘记。邻居告诉力维:“孩子,你妈走得不服气呀,还是你帮她合上眼睛吧。”
张力维泪流满面,他缓藏书网缓地伸出手,并拢五指,贴着妈妈冰凉的额头轻轻向下抚去,帮她合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她都要让九泉之下的妈妈安详地合上双眼。此仇不报,他张力维就不人。
张力维悲壮地送走了妈妈,开始潜心地构思他的复仇计划。他知道,实现这样的计划,首先是自己的实力。他一边刻苦读书,完成了本科阶段的学习任务,又以优异的成绩免试读硕士。同时他从各方面了解柳王明的情况,他从互联网上关注着柳王明的行踪,收集他的资料,研究他的为人处事,包括他的家庭生活。也许是天赐良机,就在张力维苦于毕业去向选择的时候,柳王明调到新阳任市长,而且组织了一拨人马,大张旗鼓地到北京高等院校来引进人才。张力维毅然决定,不留北京,不去老家,跟着柳王明去新阳市工作。他深信自己的判断,柳王明这样的干部,本性决定着柳王明不可能安份守纪地干事业,既然要会违法乱纪,就不可能掩盖他的劣迹,把他的所有丑行揭露出来,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防止他残害更多妈妈一样善良的人,张力维既安慰了九泉之下的妈妈,让她平静安详地闭上眼睛,也算是为世上的好人做了一件好事。就这样,他选择了经济实力比较强、离新阳又不是太远的云坊县落脚。并在不长的时间内接触上了柳王明的老婆黎颖,没想到的是黎颖同样是柳王明的受害者,柳王明不但完全背弃了她,还一直在利用她,至今没有放过她,张力维先是怀着敌意接近她,继而是理解,再是同情,后来是爱恋。他以极大的同情抚慰着黎颖受伤的心,意外地博得99lib?了她的感情。黎颖善良、朴实、单纯,在物欲横流的尘世中表现出难得的憨厚和天真,她是真心地爱他。以至于他在为柳王明挖掘坟墓的时候,脑海里常常有两张女人的面孔交替出现:黎颖天真无邪的微笑和妈妈临终前怒目圆睁凄惨。复仇心的驱使,利用情感的自责和愧疚常常交替折磨着他。黎颖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情感、肉体交流中,在她们忘我耳鬓厮磨时,黎颖把他作为唯一情感依靠时,张力维正在编织一张足以让柳王明无法挣脱的网,而帮助织就这张网的正是他的老婆。
列车驰骋的节奏均匀而平稳,“隆隆”声在张力维的耳边慢慢淡去。
他好像来到了建设局招待所三楼那个熟悉的房间,房间怎么是空空的,那张宽大的床也不见了,黎颖光着身子向他扑过来,两只高耸的乳房颤悠悠的跳动。张力维张开双臂抱住,可什么也没有。只见黎颖又坐在沙发上“咯咯”地笑,还不停地说他是个“憨包”。他又转往客厅的沙发,突然间怎么黎颖变成了柳王明。柳王明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恶狠狠地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咬牙切齿地说,“好小子,你竟然胆敢睡我的女人,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就拉枪栓,顶上子弹。
张力维奋力扑过去,可裤子老往下掉。他终于重重的摔倒了。
他醒了,一身冷汗。
“霸州站到了,有在霸州下车的旅客,请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张力维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五点多了。还有一会就要到北京了,他再次默记了一遍中纪委举报中心的地址和举报电话。翻身起床,来到过道的窗前,边活动着双臂,边欣赏着天际泛起的霞光,信心十足的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第二十三章
冬日的下午,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际,可晚风就给人吹来了阵阵寒.99lib.意,王道广推开车门,不禁一个寒颤。他麻利地正正胸前的领带,把风衣扣好,快步走近停在前面的本田汽车,拉开了车门,一只崭新的鳄鱼皮鞋伸下地,随即柳王明的身子晃出了汽车。身后,一台武警牌的“三铃”吉普、两辆别克轿车也先后跟着“嘎然”而止,一字排开在新阳高速公路收费站边上。见柳王明下了车,彭常青、刘茂盛、接待处长、田文革和警卫处长、办公室行政科长,几位秘书都一同朝他围过来。
“几点了?”柳王明问王道广。
“现在是四点五十分,按正常速度,五点会到。”
“他们几点从省城出发?”彭常青跟着问。
“考察组的同志涉及几个单位,又不住一个院子,他们约定三点集中,省城上班时是车流高峰,能不能三点准时出发就难说。”
“李书记不在家,这考察组就——。”
彭常青嗅出了气氛的异样,试探着问柳王明。
“他去北京参加中央领导召开的座谈会,明天就回来了。”柳王明显得不耐烦地说。
“哦,是这样,是这样。”
“这么大的事,书记不在家,成吗?考察名单还要书记碰头会研究呐!”
也好,明天大会的稿子我才看了,有事不能再等了,我明天早上再来陪彭常青不停地上下舞动着肥大的脑袋,表示豁然开朗了。
“柳市长,要不要告诉一下周建明同志?”刘茂盛本来不想说,可他毕竟分管党群,而且这是组织部长工作职责内的事,现在柳王明把他撇在一边,于情于理也不妥当。所以,他还是要提醒一下柳王明。
“不必了吧,我们几个书记接一下就行。再说,周建明不是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吗?你这样,告诉他晚饭后来看一下考察组的同志。”
从柳王明的眼神和他对接待安排,刘茂盛深感他对周建明成见之深,他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心冷。欣慰的是柳王明制肘周建明给他带来的快感,心冷的是自己目前同柳王明的关系,如果自己同他再这么别着劲,他对付周建明的办法也同样会随时在自己身上重演。
“道广,你给桃花岛那边打个电话,叫他们经理组织好迎宾小姐,在大厅门口排好队迎候,客人很快就到。”
“不是安排在新阳宾馆吗?”彭常青摸不着头脑地问。
“柳市长考虑考察组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长了就没有新鲜感,所以今晚的宴请先在桃花岛。”市政府接待处处长向彭常青解释着。
“哦,这有道理。你们这次接待,柳市长亲自出马,一定会使客人满意。”彭常青拍拍接待处长的肩膀,媚眼却飞向柳王明。只要柳王明在场,彭常青说话办事,不管别人眼里是否看得过去,耳朵是否听得进去,他都要说一些恭维的话,做一些“摇尾”的事,特别是在这换届的关键时刻,他更是不忘适时拍马屁,这使站在他旁边的刘茂盛胃里翻酸水,身上起鸡皮疙瘩。
“来啦,来啦,客人来啦,柳市长。”田文革指着离收费站不远速度渐渐慢下来的一辆“考斯特”。前面是新阳警卫处的开道车,响着警笛,慢慢通过收费站,朝柳王明一行人缓缓开过来,车门及时地打开了,柳王明和两个副书记及时的上了车。
“哎呀,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关部长,谢书记,粟处长,——。”柳王明带着彭常青、刘茂盛逐一同考察组的同志握手,寒暄。
“老柳哇,你这就不对了,带着队伍到这里接,违规了吧?”纪委的谢副书记调侃开了。
“没呀,省委的文件上是规定不能到边界上迎候,我这不是边界,是高速路口。”
车上一阵笑声。
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给柳王明一行介绍考察组的其他部门的处长,助理调研员、主任、科长之类。一一握手后,柳王明建议:“各位领导住在新阳宾馆,今晚我们在桃花岛安排了一个便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请大家换车,行李就直接拉到新阳宾馆,怎样?”
“到了你的地盘,不就听你的吗?我们下车了。”关部长风趣地说。于是一行人鱼贯下车,关副部长、谢副书记坐上柳王明的车,其他各位分别乘着六辆小车,两台武警车在前面开道,一路警笛声到了蒙娜丽莎宾馆门前的码头,一艘快艇正在江边等候着。
桃花宾馆综合楼的二十多个小姐,穿着薄薄的唐装,列队站在寒意袭人的门口,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看到了那辆中巴开到了她们的面前。按照经理的分咐,车门一开,大家就齐声喊“欢迎光临。”然后是“劈里啪啦”的掌声。再是每个小姐依次引着一位客人步入大厅,这个场景还真让关部长、谢书记和考察组的全体成员包括刘茂盛彭常青等人吃了一惊:大堂华灯齐亮,汉白玉的墙壁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美女凝脂般的肌肤一样肉感,金色的柱子泛着豪华富贵的光亮,从大门口延伸到楼梯的猩红地毯,踩在脚下柔软而轻松。当客人全部进到大厅后,《走进新时代》音乐骤然响起,这才把客人的眼珠子引向了宽大气派的楼梯:楼梯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深红色的花岗岩铺就的台阶,足有三米多宽。台阶的两边是卷扬式电梯在悠悠的转动,在楼梯台阶上,整整齐齐站着黑压压的近百名身着燕尾服的男女小学生乐队,整齐又有韵律地拉着小提琴,学生们一张张稚嫩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滑动的琴玄。客人们分别在小姐的引导下,分乘两边的电梯徐徐上升到二楼。身后的旋律还悠扬地飘在大厅每一个角落。
晚宴设在二楼的《福源厅》,是个足有近三百平米的大厅。正面一副巨大的松鹤图,松鹤图下面是足可以坐十八位客人的主桌,还有两桌按三点式摆在主桌的左右。小姐把各位客人引到各自的席位上,彬彬有礼地躬了一下身子后,退到一边站着。
“老柳,今晚是不是搞得有点复杂了哇?”关部长入座后对身边的柳王明说。
“没什么,要不是换届,你们怎么也不到新阳来。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也不能太寒酸了哇,是不是,谢书记。”柳王明坐在主陪席位上,左右是关部长和谢书记。
“话说清楚了,柳市长,我们在新阳还长着,生活上一定要从简,以工作为重呵。”谢书记嘱咐着说。
“放心,你们两位领导,新阳的条件不好,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们要多包涵,可别批评我们啰。”
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在主桌上,彭常青、刘茂盛和先期赶过来迎候的常务副市长魏道清,王道广、田文革等,一主一客间隔着坐。另一桌大都是考察组中的工作人员,还有一桌是新阳市领导的秘书、办事员、司机等。服务员开始上菜,斟酒。
小姐给关部长斟“五粮液”,关部长不接受。“白酒就不行了,来点干红吧。”
“关部长,我建议你喝点试试,说实在的,这酒来得很不容易,是柳市长专门派人从宜宾买来的,绝对正宗。”彭常青好不容易逮上了个说话的机会,劝关部长进酒。
“老彭说的是实话,现在市场上的五粮液假的不少,我知道你爱喝这个酒,特意派人去厂里进的,你尝尝,鉴定一下真伪。”
“老关,柳王明特意为你准备的,不尝尝就不尽人情了。”谢书记也一边劝说起来。
“你可不能像查案件,只查别人不查自己哟,我斟上了你也不能少。”关部长只好拿开捂着酒杯的手,让小姐斟酒。关部长一关过了,一桌人全都斟上了白酒。冷碟上了,鱼翅汤也上来了,柳王明征求关部长意见,“可以开始吗,部长?”
“该你‘剪彩’呀。”
“好,那我先说两句。”
柳王明离席,走到身边不远的立式话筒前,来了一段祝酒词:“各位领导,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个美好的夜晚,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迎来了省99lib.委换届考察组的领导和同志们,首先我代表市政府向各位领导和同志们表示热烈欢迎。”接着柳王明介绍了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下新阳经济社会发展的大好形势,列举了一长串的数字,还突出介绍了政府这几年抓的主要工作,展望新阳市未来美好前景,使人感觉新阳的发展中政府的作用、柳王明的努力极其重要,新阳的未来也离不开柳王明的领导。他还表示,要把这次考察当作一次考试,正确对待,看到成绩,正视不足,以此为动力,推进新阳的改革发展。最后提议:“为新阳的发展,为考察组全体同志的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事业进步、家庭幸福干杯。”
这些精心组织的文字,在刘茂盛听来,都有些多余。李树生已经给他暗示过,你柳王明还能在新阳当书记?他总感到柳王明过于执着,过于自信。
接着是关部长简明扼要的祝酒词。他显得有些拘谨,不过一些对今晚的安排表示感谢的话而已。对柳王明刚才大讲的政府工作成绩也没作任何评论,只是说,大家这样热情,考察组的同志更应当努力,完成好省委交给的任务,不辜负新阳市人民的厚望。
关部长祝词完了,大家才开始吃菜敬酒。服务员忙着分菜,换碟,宴会厅门口进进出出,大厅里开始低声地回荡着一组民族乐曲,《赛马》《二泉映月》等,柳王明踏着音乐的节拍,走到每一个考察组成员身边敬酒。无论是部长、书记、处长、助理调研员、办事员一人一杯,厚薄一样,显得从未有过的谦虚,从未见过的低声下气,也从未表现过的酒量。以致王道广几次走过来,告诉他别喝太多了。“我柳王明对组织一向坦诚,该喝的一人不少,一杯不少,醉了也高兴。”
按照省委任职通知的排名,刘茂盛在彭常青之前。在这样的公开场合,新阳的领导班子走前走后,敬酒顺序也大都是按这个排名来的。所以,柳王明敬酒完了,该刘茂盛出面了。今晚的安排,刘茂盛事先并不知道,但深临其境后才体会到柳王明安排的独具匠心,意味深长,不愧是官场老手。前天下午,柳王明在书记碰头会上特意说要以政府的名义安排一次宴请,他还不以为然。看了今天的气派,听了他的祝酒词,才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也看到了他为此作过的精心准备。他满肚子的心事走到关部长面前敬酒,柳王明正凑在关部长耳边说话,“——立过战功,表现很不错。分管的工作这两年变化很大。”
“哦,来来来,茂盛同志给部长敬酒来了。”看到刘茂盛站到了跟前,他收住了话头,刘茂盛虽然没全部听到,但断断续续的几句就知道他在向关部长“推销”彭常青。
“关部长,我记得你还是那一年考察我时来了新阳,后来就一直没来过。我这人吧,去省城少,出去了也不爱串门,所以也没拜访过你,今天能给你敬酒很高兴,我得敬两杯。”
“茂盛同志是个很不错的干部,”关部长跟他碰了一下杯子,向着身边的省纪委的一个处长介绍,“当过多年的县委书记,有农村工作经验。还曾借调到省委农村政策研究室帮助工作过。”
“谢谢部长还记得这么清楚,所以我要敬你两杯,一是感谢你对我多年来的关心,二是欢迎你这次来新阳考察。”说完就干了一杯,让小姐再倒酒,准备再干杯。
“茂盛呵,我不胜酒力,只能意思、意思,怎么样,家属身体还行吗?”
“谢谢部长关心,她手术已经三年多了,还算好。现在是每天锻炼身体,比原来工作的时候好多了。”刘茂盛的老婆三年前得过乳腺癌,做过手术。正是那时候,刘茂盛忙着自己的升迁,又忙着给爱人治病。考察中,有的干部说到他事业心强,就列举他爱人得了癌症,他还没有放下手里工作的例子,常常忙到深夜,给关部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关部长,这位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道广同志,是我们政府的大总管。说实在的,要不是他的鼎立相助,我的工作没有现在这样顺手,很不错的一个干部。”
“市长过奖,我来敬部长一杯酒,祝你在新阳期间工作顺利。另外,柳市长安排我为考察组的同志搞些服务,不到的地方请领导及时批评。”
这时,宴会的气氛已经到了高潮,大家都离开座位敬酒,端着杯子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的,指手画脚的,慷慨激昂的。
王道广又凑到柳王明耳边问,什么时候上生日蛋糕。
“准备好了吗?”
“好了,还有五六个菜没上。”
“行,可以进行下一个议题了。”
只见王道广离席朝门口走过去,同站在宴会厅门口的餐饮部经理说着什么。一会,宴会厅的中央大吊灯突然慢慢的暗了下来,围绕在中央大吊灯四周的六簇灯光熄灭了,宴会厅四壁的彩灯开始亮了起来,筵席上发出99lib.了各种不同的“惊呀”声,大家都朝渐渐暗下去的灯光看着,满脸不理解的样子。
刘茂盛站起来,自言自语的问“怎么回事?”
彭常青离席去找王道广。
“老彭,你们坐下。”柳王明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
这时宴会厅门口进来了两列队伍,一列是九个小伙子,白衣服,高高雪白的厨师帽,三人一组,抬了三个大蛋糕,主桌上的那个蛋糕还插着“四”粗“六”瘦、十枝点燃了彩烛。另一列是二十几个小学生手拿着小提琴,一字排开,站在宴会厅的两边,迅速地集结好了队伍。谢书记、关部长也没反应过来,不知柳王明闹的是哪一出。
“老柳,你这是干嘛呀?”
“好,我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于是他走到话筒前,对大家说“同志们,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个好日子。我在这里高兴的告诉大家,今天是我们关部长四十六岁生日,我们衷心祝他生日愉快,仕途通达,身体健康。”
柳王明的话音刚落地,小提琴齐奏《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大厅的各式灯光又慢慢亮起来了,服务小姐开始把蛋糕抬到桌上,一个身着盛装的小女孩抱了一束鲜花,大大方方地走到关部长跟前,敬了一个少先队礼,“祝大伯生日快乐、事业辉煌、家庭幸福。”
“谢谢你,小姑娘。”看得出,关部长已经有些激动了。
这时除了关部长的激动之外,出席宴会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只有柳王明、王道广和餐厅的服务小姐和那群小学生的脸上流露出成功的喜悦。
“老柳哇,你真是个细心人,我都没闹明白老关是今天的生日,倒是给你知道了。”谢书记感慨万千。
“现在请关部长吹蜡烛、许个愿吧,部长?”柳王明并没有仔细听谢书记的话,继续导演他的杰作。戏演到这里,关部长已经是戏中的一个演员而已,只有按导演的指挥完成自己的动作了。整个宴会进入了第二个高峰:关部长向柳王明和新阳市政府致谢,参加宴会的人轮番向关部长敬酒,给他祝福。
就在柳王明毕恭毕敬双手护着酒杯给关部长敬酒时,坐在另一桌的干部处长跑到关部长跟前,和他耳语了几句,关部长立即接过处长手里的手机,丢下柳王明,向宴会厅的门外走过去。等大家看见他回到桌前的时候,关部长的脸色一扫刚才的满面春风,变得严肃和凝重。
几乎是关部长回到桌前的同时,省纪委的谢书记也被秘书叫到一边,说马书记要他吃完饭后,立即给他办公室打电话,有事要商量。
柳王明见两位领导都有事,特别是关部长接电话后,对眼前的良辰美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大伙敬酒的热情遇到了寒流。于是,柳王明提议大家举杯,共同敬考察组全体同志一杯酒,算是“圆席”。“良辰美景,难忘今宵。二位领导还有工作,我们不多耽误了,大家一起祝愿考察组的同志在新阳期间工作愉快,身体健康。”
与桃花岛宴会厅热闹、喜庆、欢笑的气氛相比,新阳宾馆让冷落、寂寞笼罩着。为了确保考察组的工作不受影响,宾馆接到了市政府办公室的通知:主楼的第六层一律不对外接待,第五层留着给来考察组谈话的干部休息等候,其他楼层也要控制着使用。宾馆的总台摆出了“客满”的告示。从外面看,门前的停车场,稀稀拉拉,楼层的窗户大多黑洞洞的。
七点半钟,周建明来到了宾馆的大厅,宾馆经理吃了一惊:桃花岛的宴请怎么没有周部长。但他没有敢说出来,只好明白装糊涂“周部长来看客人?”
“省委考察组的同志还没到?”周建明问。
“行李已经到了,已经给送到了房间。人还没到,我一直在这恭候,我听说今晚好像柳市长安排在桃花岛吃饭。”
“哦?在桃花岛吃饭?”周建明好像没听明白。
“要不要开两个房间你休息一下?”经理问。
“不必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就行。”
经理把他们请到宾馆大堂边的咖啡室里坐下,让小姐端上咖啡、瓜子、开心果。
周建明同经理聊宾馆的经营情况,聊市委、市政府和四家班子接待的费用。过了一个小时,看看还没动静,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想想有放下了。经理看出了他的心思,“要不这样,我在这儿等,你先回。来了我再去请你?”
在柳王明为省委考察组举行盛大接风晚宴的时候,省委书记林松涛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材料,他和省纪委马书记、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彭寿年感到柳王明的问题严重和复杂。
林松涛在办公桌后不停地迈着沉重的小步,一言不发。他越是不吱声,在座的两位也都不好说什么,看着他来回走动。
“人民银行反洗钱中心的报告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个报告签发日期是前四天,通过中纪委转过来的。是沿海一个地下钱庄被我公安机关破获,其中有一笔八十万美金从新阳汇出,经核对,汇款人是柳王明的家属黎颖。”
“哦。”林松涛点头。又问,“中纪委检查组在新阳调查的几个问题都能落实?”
“中纪委的同志已经在新阳工作了快二十天了,他们听说省委换届考察组今天进驻,就特意赶回省里了,下班之前约我去宾馆谈了些情况,柳王明同外商合伙开发官山公墓的问题,在沙州区项目中占有股份的事基本成立。光这两个问题,获利就在三百多万元。还有买官卖官的问题、为黑社会提供保护的问题、生活糜烂的问题,没能够核实。这需要对柳王明采取组织措施后再进一步调查。”
“那反映李树生同志受贿的事核实得怎么样?”林松涛坐到办公椅上,两眼盯着马书记。
“根据我们审查那个送钱的妇女,基本可以排除李树生同志受贿的实事,送钱人同李树生没有任何经济和利益上的关系。她以帮李树生带书为由,把一包钱交给了李树生的家属,家属也信以为真。到我们从李树生家取回那包书时,李树生和他的家属都不知道里面是书还是什么东西。看来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陷害案件。幕后人是谁,她始终不交待。我们正在做工作。”
“寿年同志,考察组开展了工作吗?”
“没有,今天下午才到。刚才我又给带队的同志通过话,让他们先组织考察组的同志学习省委的文件,把考察工作方案再研究细一些,什么时候开展考察,听候通知。”
“老马,你看考察组要不要撤回来。”
“显然,现在就新阳换届进行考察的条件是不成熟的。但把考察组撤回来,社会反响太大,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
“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不如这样,就汤下面,现在的考察组的名称不变,工作任务作调整,着重配合省纪委调查柳王明的问题。”彭寿年说。
“这个办法我看可行。”马书记表示赞成。
“那就这样,你们省纪委按办案程序,连夜开常委会,研究对柳王明采取‘双规’措施,报省委常委批准。明天派两位去新阳一趟,给他们班子见面,宣布省委的决定。考察组集中精力,尽快查清柳王明的问题后,新阳的换届工作照常进行。”
柳王明离开桃花岛宴会厅后,手机铃声大作,他打开手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迟疑了一会接通了,里面传出一个急促的男低音:“柳市长,你的处境很危险。”没等他来得及回话,对方声音就断了。
柳王明一惊,有些莫名其妙。手机又响起来了,他再接听,是田文革的声音,有些颤抖:“市长,出事了。”
“怎么啦,你慢慢说,慢慢说。”
“电话里不好说,我现在正在江边等你。”
“好,我马上就过江,你等着。”
柳王明以最快的速度,在江边见到了田文革。原来,前天晚上刘佳佳往李树生家送钱的时候,李树生家里一直没有人,刘佳佳在李家门口等到十一点多钟,连哄带骗,把那个装满现金的“二十四史”包装盒送到了李家。回头时省委家属宿舍的铁门给锁上了,刘佳佳一时着急,就翻围墙出门,没想到给正在巡逻的保安逮个正着,送她去的司机,眼看着保安把她交到了办公厅的保卫处。
“混蛋,出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柳王明血红的眼,喷着火焰。
“我昨天就给刘佳佳打电话,她告诉我说她回老家了,休息两天就回新阳。我信以为真,就没在99lib.意。今天一想不对,就特意去了一趟她老家,她根本就不在家。后来就和她联系不上,手机关机。”
“真是一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现在就去,给我跑一趟省城,通过你在公安厅的熟人,把刘佳佳找回来,找不回来我拿你是问。”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田文革惶惶不安,倒退着离开了柳王明。
常委会开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柳王明这才想起了刚才那个向他报告危险的神秘电话。他有什么危险,危险在哪里,他是谁呀。脑子里很乱,脚有些发颤地走上了江岸水泥坝顶,老余已经把车开到了面前。
他猜想,刚才的电话应该是省纪委那个朋友的,可声音不对呀!是他委托别人打的吗?他急忙掏出手机,拨通对方电话,关机。又拨他家里电话,先是占线,后是怎么也没人接。
“不行,老余,往省城。”
“晚上去省城?”老余以为听错了。
“对,快,往省城。”
柳王明坚信:有了金钱,有了朋友,他就握住纵横“政界”的方向盘,就找到了登上高位的云梯,就一定会顺利到达自己期望的终点。于是,他再次投身茫茫的夜幕中,挎上他的本田汽车。
本田车“莎莎”地奔驰起来,行进在漆黑的夜幕中。
2004年3月至12月12日草于南昌
2004年12月12日至2005年1月18日二稿
2006年5月8日至6月三稿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