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人真稳》 序幕 宁朝,一个未知界面的朝代。 新海王府之中,雕梁画栋的王爷书房,浓香的烟雾从螭龙盘中缓缓喷出。 一个躬身的仆人站在一个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面前,聆听着吩咐。 “张管家,去到辽州把四公子力平接来安置在新建的外屋,每个月给他一百铜钱的生活费,同时禁止他离开别院,包括外头和王府,都不许!” 张管家迟疑道:“王爷,四公子毕竟是王爷的儿子,这么多年在外头吃苦,回来又是这样的待遇,恐怕寒酸苛刻了些?” 这话颇有点责怪新海王的意思。 张管家素来耿直,敢说真话。 新海王很欣赏他这一点,所以不以为忤,而是抬起头,叹了口气道: “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我只想他能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越好,住在别院、限制零钱都是为了他能安耽地待在家里,将来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小职位,让他娶妻生子过着凡人的生活,这......也是那位的遗愿......” 最后那句话声音低如蚊蝇,张管家一点也没有听清楚。 张管家还有疑虑,道:“世子被病魔羁迷,此刻让四公子回来,不免会引起猜测。” 新海王道:“恐怕你也有这种猜测吧,还有大夫人......就让人们去猜吧!” 新海王对猜测反应得模棱两可。 张管家识趣地没有再多问,而是道:“王爷此去海外公干要多久回来?” 新海王回到座位上,拿起一份文书边看便说到:“少则半年多则一载,海外军团需要做些人事变动,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东部新区的事就劳烦你了!” 张管家把身子躬得更低,和声道:“为王爷分忧解难是奴才的福分!” 新海王把文书轻轻放下,手一挥道:“去吧,早些接回力平,然后去处理东部的事情。” “遵命,王爷!” ...... 辽州通往长安的一个山谷中,一个干瘦的老头赶着一辆平板马车在缓慢前进,车上坐着力平,赶车老头是从小陪伴他的陈伯。 力平兴奋地观看着四周的风景,不停地指指点点,陈伯点头如啄米似得配合他。 车上的人没有注意到,山谷的右边山崖上,一个劲装蒙面大汉正手举一块大石死死盯着下面。 马车经过时,大汉双手用劲死命将大石朝力平头部掷出。 石头去势又快又准,若是砸到,力平一定**开花。 这时,陈伯感觉到一股危机的来临,急忙将缰绳偏勒,马身拧转,马车被带斜,力平的身体被迫后仰。 石头砸中了他的胸口。 “噗!” 力平喷出一口鲜血,趴在了马车之上。 “力平!” 陈伯连忙过去查看伤势,同时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山崖。 蒙面人连忙躲藏,他想去查看,却又皱眉,心道:“赶车老头反应如此迅速,双目又放出精光,一定是练家子出身,那人被石头这样砸中,不死也得残废,无需再去查看!” 想毕,他站起身飞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001.多好的日子 “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代诗人孟郊进士及第后,心情一飞冲天,鲜衣怒马,骑行在花团锦簇的长安内外,写下了这流传千古的绝句。 宁朝的首都亦称作长安,赏花之俗风靡几百年。 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不管是否有孟郊十年寒窗及第那种日月换天的沸腾思绪,无不对赏花趋之若鹜。 或是贵族的庭院,或是小家的后园,或是繁华的街巷,亦或是郊外的野地,只要有花就有人聚赏。 三五亲朋,七八好友,你坐我站,你说我笑,俗者家长里短,雅者作诗论赋,无论哪种,都能体会花间一壶酒的乐趣。 乐平巷,长安最热闹的花市,此刻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没有贫富,不分贵贱,全都挤在花海之中。 其旁有不少高楼阔宇,是宁朝显贵的宅邸,新海王府就是其中之一。 且不去说府中后园盛开的姹紫嫣红,那里的主子仆人们定是沉沦于芬芳,与世人无异。 而在新海王后园围墙上开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后,有两间新建的平房,带个小院。 新海王四公子力平坐在屋内,托腮对着小院里稀稀拉拉的几朵残败的牡丹却也是兴致盎然。 “四公子,您胸口还疼吗?” 头发花白、身体有些伛偻的陈伯挡住了本来就狭小的窗户,力平的视线瞬间被一张干瘦的面容占据。 陈伯想不清楚,那几朵残花败枝有什么好看的。 自从恢复到能起床之后,四公子总是这样凝望一处发呆,陈伯怕他看傻掉,所以要打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陈伯,不疼了呢......劳驾让让,挡住我赏花了!” 陈伯靠近他,枯瘦的脸更加贴近,小声道: “听说王爷早就去东部出公差啦,您偷偷出去玩下,不会有事!” 力平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你看我貌若潘安的面庞,一旦出现在大街上恐怕会引起骚乱,人这么多,万一来个踩踏事件死几个人,公差来了就要抓我去过堂,他们如狼似虎,一定会用夹棍、老虎凳、辣椒水等等恶毒的手段招呼我,我想我抗不过半个时辰,所以,我还是安心待在院子里赏那几朵瘦小的牡丹吧……” “咳咳......四公子的确长得宛若仙君临世,可是赏个花尚不至于引起这么多反应以致出人命您还是出去散散心吧!” 陈伯觉得公子真是异想天开了。 公子的相貌确实有恐惊天人之意,但大街上那些女子哪都是看面相吃饭的?他们应该不会反应如此剧烈吧? 说起来,到长安后,他们还没有抛头露面过。 公子今年十五岁,前十四年,他们爷俩一直在偏远的辽州定居,住在深山野林,终日与豺狼虎豹为伍。 直到三月前新海***派一名管家把他们接到长安。 至于为什么接他们回来,据来的管家张德发说是因为四公子是王爷私生子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私生子这种事,外人都津津乐道,可却是上不了台面的丑事,没有见哪家哪户敲锣打鼓地说我们老爷在外面生了个儿子或者有人逢人自夸就是私生子,哪朝哪代都一样。 到了长安,他们被安排在了大宅之外一处僻静的角落 。 “算了,算了,我对外面没有兴趣,父王把我关在这小院不就是怕我出去见人?那就遂了他的愿,刚好在这里还可以赏花。” 他说得风淡云轻,没有一丝抱怨,竟然透出些许欢喜的味道。 陈伯不可思议地看着力平,就这么三个月,他完全变了啊...... 自从得知要离开大山来到城市那刻起,力平欢呼雀跃,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得安稳。 他想象着长安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 “可以看到好多人呢,陈伯!” 仅仅是能看到很多人就可以让他兴奋。 的确,在这里抬头就是山,低头还是山! “为什么父王要把我扔在这里?” 那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境遇提出了疑问。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会终身与大山为伍,没有指望着可以离开这里,所以他不问。 可是得知了身份后,他有些愤怒。 同样都是王爷的子嗣,为什么把他孤零零地抛弃! 可是陈伯无法回答。 十四年前,当新海王把力平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很多记忆。 他只觉得力平看起来亲切,满脑子都是要保护他的念头。 他肯定,失忆前,他就和力平关系匪浅。 可是新海王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催促着他带着力平去到了辽州。 他总觉得把力平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不仅仅是私生子这么简单,可是他又说不出子丑寅卯,只能拿和别人一样的说辞搪塞力平。 “因为你是私生子,不被王府认可,所以只能独自在外面!” “那现在为什么又让我回去呢?” “也许王爷年纪大了,想你了?” 对力平来说,不管是为什么,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满,能离开这里去长安,他就原谅了那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可是在半途,一块大石砸中了力平的胸口。 他和陈伯不知道有人要害他,就将石头的出现归结为山体滑坡。 真正的力平在被砸中的那一刻就死了,同时他被地球魂穿的力平附身了。 也许是对于穿越者的优待,魂穿的力平在事故附近找到了一个好大夫,脱离了生命危险。 陈伯将情况托人转告了张管家。 提前回去的张管家见他们久久不至,正在火急火燎,闻言便派人去接。 才进小院,来看他们的张管家就传达了新海王的禁令:力平禁止上街,所有一切的生活用度都由陈伯去外面购置,否则罚扣生活费! 狭仄的小院,不通人情的禁令,原本以为力平会伤心的陈伯却发现他一脸淡定。 陈伯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如今的力平与之前的力平人生阅历不同,给他一个小院,过着安逸的生活,正是现在这个力平梦寐以求的人生! 想想前世,他整日在商场官场摸爬滚打,看尽了你争我斗,待到想退却换取一份宁静之时却发现这是一种奢望。 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找上他,哪怕他躲到西藏珠穆朗玛峰顶都躲避不了。 他骨子里头就是一个求安稳的人,若非如此他的生意可能会做得更大,可是他都要稳一手。 开始时要详细计划,过程要周密执行,结果要追求最佳,出现不稳定的因素立即消灭它! 这已经深入他的性格。 可是有一天,稳了半辈子的他算计不到老天爷的命运安排,一辆莽撞的土石运输工程车把他连同小轿车一起埋没了。 我稳,其他人不一定稳啊,临死前他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现在好了,一个小院,一个老仆,每月领着生活费,无忧无虑,不用外出,无性命之忧,何其乐哉……稳稳当当。 他不介意从十五岁在这里一直住到五十岁。 唯一的要求,他向张管家要很多书和笔墨纸砚,说是要学习。 实际上他想无聊的时候可以练练字什么的。 这点王爷没有禁止,况且张管家从心里同情力平,见他如此好学便同意了,只是教书先生恐怕无法安排。 陈伯便道他认识一些字,可以教教力平。 管家放心了,回头就让人送来了许多的书和笔墨纸砚。 此刻,看着陈伯忧虑疑惑的目光,他觉得要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他不愿意陈伯为他担心,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的好的人,他希望他每天也是安心地过日子。 “陈伯,我不看花了,帮你劈柴吧,身体康复了,要多活动活动,之所以不去外面,是害怕那每月可怜的一百铜钱的生活费被克扣,我可是经常看见有小厮从门缝里往里瞧呢,肯定是父王派来盯我们的。” 陈伯见他恢复了正常,舒了一口气。 “四公子,您还是坐着吧,身体恢复尚需时日,这点体力活我一人够了。” 陈伯捋了捋袖子,去门口拿斧子劈柴。 力平又托起腮帮子对着那几朵缺乏营养的花开始鉴赏起来。 “多好的日子……” 每当鉴赏完毕花朵,他就开始看书练字。 书乃文言文所写,可是对他构不成障碍,想当年他可是文理双科学霸。 这些书籍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若要对内容断代,大约和他穿越而来的界面上唐朝中期以前差不多。 读一会儿他就写一些字,有时候也凭记忆写下些诗词。 陈伯一开始时很认真教力平,他没有想到这辈子还可以做先生,所以每次都摆足架子。 力平很配合地学习,做一个好学生。 可是十多天后,陈伯发现力平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学会了,他教无可教。 而且力平竟然写起诗词来。 他原以为只是些胡写乱画,他略通诗词,一读就被震惊到了。 “天才呀,可惜了......” 每当力平把写好的字胡乱丢弃在地上之时,他都捡起来掸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起来。 002.伙食变差了 今日阳光灿烂,又是赏花的好日子。 力平坐在窗口数着对面牡丹花的叶子。 “吱呀!” 沿街的门开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拉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出现在小院。 男子是新海王的三公子力承,女子是平康坊宜春教坊的姑娘。 因为已经碰到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所以力平认得三公子力承,也认得出宜春坊姑娘的穿着。 说起来,除了去辽州送信的管家张德发外,力承是他接触的第二个王府的人。 新海王有四子一女,长子也即世子力天,二女儿力霞,三子力承、四子力平和五子力帆。 力天、力霞和力帆乃是大夫人所出,力承是二夫人的亲子。 尽管新海王禁止儿子们与教坊的姑娘接触,可是力承平时喜欢偷偷把教坊的姑娘带回新海王府一起喝酒舞乐。 新海王府很大,每个公子都有独栋的楼房居住,而且新海王常常不在府里,因而力承敢如此胆大妄为。 只是王府的出入口是统一的,有人看守,力承每次带人最头疼的就是出入问题。 开始是走偏门,进去之前还要小厮先去探路,贿赂一下门子,然后才敢带进去。 这样做风险很大,门子虽然收了钱,但要是王爷逼问起来,肯定供认不讳。 自从为力平建了小院后,那里成了他绝佳的秘密通道。 力承曾和力平坦言,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评论,但是教坊姑娘对他的看法至关重要。 他觉得此生就是为了一个个美丽的姑娘而生。 力平暗称他“花痴”。 “哟,三哥,又带了姐姐来啦。”力平打趣道。 力承尚未回答,那位姑娘却对着力平惊叫起来。 “哇,好漂亮的小郎君!” 力承脸色变了。 “四弟,给你的丝巾呢,快点带上!” 力平赶紧拿起旁边一块纱巾围住面孔。 因为最先几次教坊的姑娘都被力平迷得七荤八素,所以力承特意搞了一块纱巾给他,嘱咐他看见自己带姑娘进来时就要围上,不然他没有存在感,感觉会很失落。 说实话,教坊的姑娘三教九流的人见得多了,好看的公子哥也见过不少,能让她们惊艳的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 力平可不想和三哥闹矛盾,所以乖乖听话。 那位姑娘拿起手中的丝巾捂住嘴,笑道:“三公子,你和这位弟弟肯定不是一个娘生的,不然怎么一点不像!” 她在心里想道:“若能和这位小郎君春风一度,死亦无憾……” 力承道:“自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他拉着姑娘走向后园的小门。 姑娘频频回顾生笑。 这种情形已是家常便饭,所以力平对之视而不见,专心地数牡丹花下的片片叶子。 “以后还是要经常带着纱巾为妙,这副面容就是不稳定因素啊。” 晚饭时间到了,陈伯摆好了饭菜,两人相对而坐。 虽然是主仆,但是吃饭时两人同台,这是力平要求的,否则他就不吃饭。 力平在椅子上坐好,习惯性地扫描了一眼菜盘。 两菜一汤,一碗蕨菜、一碗肉,一个干菜汤。 蕨菜是陈伯去长安郊外的贝芒山采摘而来。 干菜是从辽州随身携带过来的,泡汤很有风味。 只有肉是去长安街上的张屠户肉坊买得。 肉一般只有猪肉,牛用来耕田,杀牛犯法,羊肉稀少,鱼不好养,一般都是野钓,价格还要贵。 可是,原本每天至少三菜一汤,今天却少了一个蔬菜。 蕨菜和汤的量同平时差不多,那碗肉里面却只有孤零零的一块。 以前肉至少三块,精多肥少吃起来不是很油腻那种,陈伯知道力平不爱吃肥肉。 可今天碗里却只有一块肉,肥多精少。 “陈伯,张屠户今天没有杀猪吗?” 蔬菜少无所谓,可是肉这副样子怎么吃? 前世的力平整日大鱼大肉吃到要吐,来这里每天清汤寡水,就指望着这点肉过日子。 他当然不会往陈伯已经偷偷吃了肉这方面去想。 陈伯和他名为主仆,实则亲如父子,有什么好东西绝对会先紧着他。 “抱歉公子,今天去迟了,好的肉已经卖完了,剩下那点还是我从别人手里抢下来的,张屠户人不错,挺照顾我老头子。” “原来如此,张屠户最近生意好起来了,以前可是听你说他有时候还要打折扣呢。 ” “做生意么时好时坏正常......公子,您快吃饭吧……” 力平伸出筷子去夹肉,可是到一半却停住了。 “陈伯,一块肉怎么吃?你把筷子伸过来,我们一起把它弄开。” 陈伯夹了一根蕨菜到碗里。 “公子您吃,老仆年纪大了,消化不了这么油腻的肉食,多吃点蕨菜肠胃舒服!” 他伸出筷子把肉夹到了力平碗里。 “陈伯,你胃口一向很好,最近怎么了?” 力平咬了一口肉嚼起来。 “年纪大了的缘故……公子,明天我去长安郊外打打野味,调节调节伙食,可能要到晚上回来,中饭我给您热在锅里。” “陈伯,算了吧,万一碰到豺狼虎豹,挺危险的。” 陈伯在心底哀叹,一块石头把公子的胆量全都砸没了,以前在辽州时一听见要去打猎他立马就背起弓抢在前面出门。 “公子不用担心,老奴的箭术您还不知道!” 陈伯的箭术可谓百发百中,獐兔麋鹿都逃不过他的手心,他也无惧虎狼。 第二天一早,陈伯吃完饭就准备出发去打猎,临走前把力平写的字搬出来晒在那里。 “陈伯,都是些废纸,扔掉吧!” “怎么能是废纸呢?公子无师自通,乃是天才,这些我都要留着。” “陈伯,我可不想出名。” 陈伯当然知道他心性淡泊,可是他内心是希望力平的才华能被人发现,当然,他现在要顺着他的意思去说。 “公子,老奴自己留着欣赏,再说拿到外面我不知道该给谁啊!” 力平无奈得微笑摇摇头。 正午,力平写完字,感觉有些困倦,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几乎每天他都是这个节奏,午睡的习惯保持得出奇地好。 一会儿后,连接后园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发现力平在睡觉后,她又轻轻地走回去,却没有关上门。 不久,一个满脸病态的男子捂着胸口极其缓慢地走了进来。 “世子,真不需要我扶吗?”刚才个丫鬟轻轻问道。 他摆摆手,只是这么稍微一动,他就感觉喉头有些痒,忍不住咳嗽几声,因为用袖子极力捂住才显得声音不是很大。 睡梦中的力平被惊到,不过只是呓语几声又继续睡觉。 世子像是蜗牛一样慢慢走进小院,后面跟着丫鬟,一脸关切。 他抬头看看四周,然后走向力平。 他这次是想偷偷来看看这个从未露面的四弟,特意选择了陈伯不在的中午时间。 他已经派人观察力平的生活很久了,因此知道他的生活习惯。 他靠近窗口,看着力平的脸,心中惊讶这位四弟竟然长得如此好看,可以想见那位没见过面的姨娘该是如何的绝世姿容。 虽然年长力平将近二十岁,他从来没有见过力平的母亲,更没有听见父王提起过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力平到底是在哪里出生的。 他看见了力平身下书写的白纸,想看看他写些什么,可惜被压牢了,看不清。 这时丫鬟轻轻拍拍他肩膀,指指旁边,那里正是陈伯收集的力平的大作。 世子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丫鬟拿过来看看。 丫鬟点点头,拿过来轻轻展开,一张一张地放给世子看。 上面几张无非是抄了些四书五经上的章句,不过笔力遒劲,仿佛是书法大家之书。 “看来他在辽州之时就已学习书法,否则断然写不出如此字迹。” 后面几张是诗词,有当代大诗人王勃、李白、贺知章等的名作,却又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样未名却绝佳的诗歌,更有“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这样豪迈的新词,更有一篇显出名士高隐的《陋室铭》。 “这诗这词竟然都出自他之手!难以想象......尤其这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维吾德馨......‘真真没想到,四弟的诗词文造诣竟然如此深厚,旨趣又是如此的平淡高雅,如此德才兼备,新海王府,不,整个长安恐怕无人可及,之前以为应该是这位师弟野性粗蛮,父王才把他禁闭,如今我倒真不明白父王把他禁闭起来究竟是为何……?” 他有些激动,忍不住又想咳嗽,连忙用袖子捂住嘴巴,同时示意丫鬟把诗词放回原处,加快步伐走出了院子。 “咳咳咳!”一进入后园,他终于可以畅快地咳嗽。 他想道:“父王定是不知道四弟的才华与志向,因此将他禁锢于此,待得父王回来,我一定要把实情禀告。 “咳咳咳......” “世子……”丫鬟一脸忧虑。 “无事,我在想,若是父王真能把世子之位传给力平,我应该死而无憾了,文以载道,四弟之性,我得之矣!” “您不会死,世子……”小蓉擦擦红红的眼眶,世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小蓉,谢谢你一直的陪伴和关心,我知道我的情况......之前一直担心世子之位会传给无德行的三弟,现在我感觉轻松多了!” 三公子力承的行为王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说出口,力天和小蓉亲昵无间,所以在她面前也不掩饰他对力承的不满。 “唔,四公子的诗词真的有那么好?” 在长安的贵族圈中,力天可以算得上是文坛领袖,能让他评价极高的作品绝不会浪得虚名。 “岂止是好,是已经到了‘山凌绝顶我为峰’的境界......不不不,这样说倒是有傲气豪气,四弟心性应该是洗去铅华的平淡,我也想不清,他应该没有经历过红尘繁华,何来这种心境,咳咳咳......?” “世子,我扶您回去吧,今天出来得有些久了!” 世子和小蓉离开小院时声音有点大,力平惊醒了。 感觉中好像有人来过,可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些景物依旧。 他想了想,倒头继续睡。 傍晚,陈伯空着手回来,把弓箭一扔开始做饭,同时和力平唠叨起来: “附近林子有很多是达官贵人的私人林场,有人看守,进不去,偶尔有一些可以狩猎的地方,人比兔多,有人把我当成鹿来射,幸亏他水平不咋地,那一箭只是从我脑袋旁掠过!” 力平听得汗都冒出来了,狩猎果然太危险,除了要防猛兽还要防其他猎人,为了搞点野味丢了命可不值,而且荒郊野外的,被谁射死的也不知道,死了白死! “陈伯,野味真的无所谓,吃点猪肉就行了!” 陈伯在烧火的手顿了顿,说道:“哎呀,今天没有去坊市,没有买肉,要不今天就凑合吃点蔬菜算了?” 力平耸耸肩道:“一两顿不吃肉无所谓。” 又过了一天,陈伯回来更迟,据他说是去了较远的林子,可是除了一只很小的斑鸠外,他依然一无所获。 要不是他箭术超群,八成连这只小鸟都射不到。 除了没肉,力平发现今天的米口感特别差,里面夹了不少糠。 米是陈伯清晨去买来的。 陈伯发现了力平皱眉难以下咽的样子,连忙说道:“最近长安的人多了起来,米几乎脱销,我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些糙米。” 力平道:“陈伯,似乎有必要囤货,如此下去物价要涨。” 陈伯道:“对对对,我听公子的。” 晚上这顿终于吃到肉了,鸟肉,数量就碗底那一丁点。 “陈伯,你也吃,这肉不油腻。” 力平见他碰也不碰斑鸠肉。 “你吃,今天白天在林中我已经烤过一只,现在还没有消化呢!” 他拍拍干瘪的肚子,仿佛那里面都是斑鸠肉。 陈伯在外面吃了烧烤?力平很难相信。 “公子,实在是饿得紧,吃了一只,不怪老奴吧?” 他怎么可能怪陈伯,打猎来回几十里路,单单是走路就已经很辛苦。 “陈伯,野味今天吃了,明天就不用去了!” “好的公子。” 003.夏荷 力平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特别安静。 按照以往,陈伯应该已经在忙碌,劈柴烧火做饭,锅碗瓢盆的声音谱成杂乱无章的乐曲。 他脸也没洗就跑到厨房去看,没人。 揭开锅子,饭菜已经热在那里。 “这么早就烧好了饭,难道又去打猎了?” 他抬头看看墙上,果然弓箭已经不在。 “这个倔老头,都说不吃什么野味了,那上面细菌还多,吃了万一得病......今天晚上再劝劝他吧……” 洗漱完毕,早饭喝了点糙米粥,然后他继续坐在窗前欣赏牡丹花。 前世的大风大浪之后,他才能把心情保持得特别平静, 靠巷的门突然开了,力承又拉着一个教坊姑娘出现在院子里。 力平连忙带上纱巾。 这次力承比较满意,朝他竖起大拇指。 力平回了一个大拇指。 这时候他看清了那位姑娘的脸,可以俗套地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一位绝代佳人,就连阅女无数的他也为之动容。 好在他戴着纱巾,脸上的表情别人发现不了。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兄长,最近外面很缺东西吗,比如粮食啊肉之类的,陈伯最近肉和米都买不到?” 力承道:“莫提吃的,近日有些发胖。” 文不对题。 力平原想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可是现在想想,力承这种公子哥儿自然不会缺吃的,问了也白问。 同是新海王的儿子,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样差? 力平开始气愤,不过转息之间他提醒自己稳住,没必要去争。 “这就是那位小郎君吧,我叫夏荷,我们教坊的姑娘都说您是她们见过的长安第一美男,可否解开面纱让奴家看看!” 旁边的姑娘说话了,她今日跟着三公子来此,大部分的原因倒是想趁机看看这位被姐妹们交口称赞的小郎君。 力平吃了一惊,我整日坐在小院里赏牡丹,美名已经在外鹊起?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墙内开花墙外香”? 这张脸惹事! 力承拉她道:“走吧夏荷,四弟的长相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 他内心有些不悦,想他三公子混迹花场如此之久也没有得到这么高的赞誉,这位才来长安两三个月从未抛头露面的四弟却已经博得了如此大的名声! 夏荷挣脱他的手,像只蝴蝶一样飘到力平窗前,抬手就扯去了他的纱巾。 第一眼,她就感觉心“咚咚”地狂跳不止,腿脚麻酥地有些发软。 “果然,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完美……” 夏荷用手指扯着纱巾,眼神迷离。 力平连忙夺回纱巾戴上,没想到宁朝的女人这么疯狂主动! “姑娘过誉了过誉了……” 力承跺跺脚,走过来抓住夏荷的手道: “够了啊,本公子让你来不是看我四弟,况且......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面!” 他心中妒火燃烧,嘴巴上开始出言不逊,把平常心里的一些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夏荷是宜春坊的头牌,他今天可是花了大价钱大力气才把她带出来的,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飘到了力平身上! 力平心中叹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平常三公子都是一张笑脸,如今为了挣回面子,竟然拿自己的身份开始踩! 不过他不在乎,他的确是私生子,也没想上得了台面,这辈子就在小院呆着足矣。 “这位姐姐,你还是快点和三哥进去吧,他可不高兴了呢!” 夏荷冷笑道:“本姑娘才不在乎他高不高兴,不高兴我就走,不过,小郎君的脸我还没有看够,再让我看一下!” 她突然再度出手,扯下了力平的纱巾,塞进了袖子。 夏荷认识的人中,也有不少比力承背景还要厉害的,所以她敢如此肆无忌惮。 “喂,姐姐……三哥,这可不关我事!” 力承气呼呼地偏过头不理他们。 力平连忙离开窗口,走出来去要那纱巾。 原本他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出来后,夏荷惊呼道:“小郎君竟然长得如此修长丰伟。” “姐姐,把纱巾还我!” “小郎君乃是男子,用什么纱巾遮面,可惜了这副皮相。” 夏荷把手背在身后,眉目含情地盯着他。 “姐姐,把纱巾还我!” 他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小院子里生活。 “小郎君,不如你跟我走,姐姐养你,我看王府待你还不如一个下人,何必在这里受气!” 这下出乎力平的意外,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凭颜值生存? “可是我还有一个老仆人……” “姐姐一并养了!” 力承已经在一边气得头上冒烟了,这算什么事,倒贴? 力平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心道:“让一个教坊姑娘养我,太没出息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想出息,这不是关键,问题在于夏荷是花魁式的人物,和她扯到一起,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找麻烦,比如眼前的兄长已经在心里把我恨上了,以后更是会整天焦头烂额,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毙了这个念头!” “姐姐,多谢你的垂青,我虽不能富贵,却愿意做个闲人,姐姐身在红尘是非之中,我不想被卷入。” 原本抱着期待眼放亮光的夏荷顿时双目失色。 “小郎君竟然有如此深邃的心性,倒是出乎夏荷意外,刚才多有得罪!” 夏荷福了福身子,将自己的纱巾递给她。 “留个纪念,告辞。” 她也不管旁边的力承,独自走到靠近巷子的门,打开走了出去。 力承鼻子里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力平,从小门钻进了王府后园。 力平回到屋里趴在桌上。 “我的脸啊,没事都能惹出一堆事,三哥这下把我恨上了!” 下午,力平趴在窗口睡午觉,朦胧中听见门开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他想道:“陈伯不会这么早回来,估计又是三哥带了哪位姑娘,刚好装睡着不理他们!” 不一会儿,他闻到一阵浓烈的芳香在靠近,抬起头,夏荷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在午睡呀小郎君,早知道你从不锁门,早上我就自己来了,也不用惹得三公子生气。” 夏荷吐气如兰,脸贴得力平很近,惹得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姐姐是你呀,来找我什么事?” 力平站起来,走出了屋子。 一阵微风吹来,轻轻带起他的长袍,俊逸潇洒。 夏荷看得痴迷。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想多了解你。” 夏荷艰难地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然后走到厨房了东翻翻西找找。 “姐姐莫非没有吃午饭,可惜我这里没有吃的。” “早吃了……呀,你这都吃得什么呀!”夏荷对着一点剩菜剩饭尖叫。 “陈伯说最近买不到肉,也买不到好米,只能将就着吃。” “不会吧,虽然我从不去坊市也不下厨房,可我时常听客官们闲聊,宁朝自陈朗革新以来,东部沿海地区发展迅速,大农场、手工场还有贸易繁荣,物资充裕,基本的肉米更是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西各州,所以缺米缺肉的事不太可能发生。” 力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宁朝的一些时事,他对本朝的印象一直很模糊,陈伯很少提及外面的大事,之前见到的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和谈吐,又让他觉得本朝应该和唐宋差不多,所以也没有太多去想。 不过,听夏荷这样说,这个叫陈朗的人的改革应该还挺成功,宁朝似乎有朝着近代化发展的样子。 只是这些他不想去关心这些大事,他已经把他的天地锁定在了这一小片院子里。 有一点,既然肉米不缺,陈伯怎么会买不到呢? 004.郎君,我请你吃饭 夏荷已经走出了厨房,见他不说话,道:“我也是听客官们说的,小郎君可以自己出去看看,坊市就在附近,听三公子说你几月不出门,你是怎么能呆得住的?” 力平道:“并非不信你,陈伯回来我会问他……先前是因为大病初愈,况且我本人性喜清静,不太愿意上街。” 夏荷又走到了他和陈伯睡觉的房间。 “真是太简陋了,新海王乃是堂堂议长,可以和皇帝分庭抗礼的人物,即使你是私生子,也不该如此对你吧!” “议长?” 这个称呼出现在这样一个社会,感觉非常不伦不类,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国家? “你父***王曾经是陈朗最得力的助手,没有人比他对新政更了解,所以陈朗死后,他当了议长,你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力平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从出生起就和陈伯住在辽州的大山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对,我想起来了,三公子说过,没什么,读一读报纸就都了解了。” “报纸也有?”力平这下是彻底颠覆了对宁朝是一个古老社会的想象。 “对啊,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给你看。”这样又有借口来找力平了。 “行!”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他还是有点兴趣。 夏荷很高兴,款款走进院子中,用手抚摸着一朵牡丹,突然回头道: “今天我想在这里吃晚饭,可以吗?” 能与小郎君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力平想了一下,为难道:“姐姐,想必你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可是我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只有一点点蔬菜,若是陈伯今天运气好可能打到一点野味,这实在不是待客之道,所以还请姐姐原谅。” 夏荷回首,眼神中充满了怜爱与不满,道:“时评对新海王赞誉有加,说他为百姓谋福利,宁朝饿肚子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儿子如此苛刻,吃住都如此之差!” 力平对新海王有了多一点的了解,说道:“可能他是属于事业型的人,场面上的事做得非常到位,在私生活上,他和普通人一样,私生子始终是拿不出手的菜,或许我的存在反而是他的耻辱?” 也难怪他会这样想,谁处在这样的境遇中还会感恩? 夏荷明亮的眸子凝望着他,这么一个玉人儿,老天如何能如此待他! “公子,你的娘亲还健在吗?” 父亲不爱他,有娘疼他也会好很多。 力平的目光骤然黯淡,轻轻摇摇头。 在辽州之时,他和陈伯独居,从小对于父母的概念很模糊,后来渐渐长大,有时候出去打猎会看见小鹿和大鹿相伴而行,感觉上他们是那么亲昵美好,他问陈伯之后才知道了“娘亲”“父亲”的概念。 “陈伯,我的父亲和娘亲呢?” 陈伯知道,随着力平的长大,他对于自己的出身肯定会提出疑问,所以他早就想好了答案。 “你娘亲死了,父亲远在长安,将来会来接你的。” 力平的娘亲的确死了,至于新海王是否会来力平,他没有把握,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期望罢了。 因为和娘亲几乎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听说她已经不在世间,他只是伤心了那么一会会儿,不过对于父亲要来接他却抱着极大的期待。 然而一年又一年,在期盼了两三年后,他变成了失望,再后来,他根本就不再去想被父亲接走这回事。 三个月前管家在辽州的出现让他已死的心复燃,可是到了这里后,他的心又死了。 有时候他想,若是娘亲还在,父亲会不会对自己好些呢? 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病死?被人害死? 这些陈伯都不知道,他也没有问过管家,那时候的他没有这个胆量。 如今的力平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娘亲在自己出生后就死了,以父亲这样的身份,身边到处都是勾心斗角的人,娘亲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太大! 这些思绪飞速地掠过力平的脑海。 他忧郁的眼神让夏荷觉得心碎,她走到他面前,轻轻搂住他。 “没关系,以后有姐姐呢,我会对你好......” 力平有些局促不安,拥抱来得太快,一点都不稳…… “咳咳,姐姐,我现在很好,没有娘亲和父亲我也长怎么大了,可是大人有大人的苦衷,我不会怪他们,还有,有点热......” 暖春的阳光柔柔地照着,不是很强烈,风吹来还有一丝凉意,说不上来会热。 “小郎君,奴家觉得这样挺暖和。”夏荷又靠近了一点。 这明显是借机吃我豆腐啊,力平心道。 “姐姐,你我这样亲密接触恐怕于礼不合......” 夏荷松开手,整理一下头发。 “小郎君,奴家失礼了,实在是心疼你,所以情不自禁地就想安慰你一下。” “明白、明白,晚饭之事还是罢了,我在家里等陈伯回来给我做饭......不过以后我得自己学着动手。” 夏荷嫣然一笑道:“我早已在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咸亨府定了几样小菜,他们会在傍晚时分把酒菜送到。” 力平趁着夏荷不注意舔了舔嘴唇,酒楼的饭菜,好久没有享用过了。 可是想想又不妥,吃人的嘴短,欠了她人情,心中有人情债就会觉得不安。 “姐姐,萍水相逢,如何能让你破费,你还是把饭菜退了吧……” 不悦、失望、容忍、委屈......种种复杂的情绪涌过夏荷的心头,宜春坊的头牌,腆着脸往人身上凑,竟然被嫌弃! 她红着眼眶说道:“退是退不了了,小郎君若是真不喜欢,就把饭菜倒在门口喂狗吧!” 力平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免不了心软,想道:“她就是好意请我吃顿饭,大不了以后有钱回请就是,再则,以后让她要请客甚至送东西先支会一声。” “姐姐莫生气,有好吃好喝的谁不喜欢,实在是我觉得配不上姐姐的盛情,酒菜糟蹋挺可惜的,不如还是让他们送来吧!” 夏荷破涕为笑,心情瞬间多云转晴,道:“你若配不上谁配得上,放心,姐姐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大约傍晚时分,咸亨府送菜的人果然如约而至,什么鸡鸭鱼肉,时令蔬菜统统具备,算起来总有三十几个菜。 厨房太小,夏荷忙着指挥送菜的伙计如何摆放。 “姐姐,实在是太破费了,菜太多了……” 简直是浪费了,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呢。 “小郎君,如今天气尚凉,菜隔夜放置也不会坏,今日用不完,明日可以再吃。”夏荷忙着走来走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这时,力平拉住一个送菜的伙计道:“这位小哥,敢问最近长安米市肉市行情如何?” 伙计心想这位大概是想做生意吧,便将一块毛巾搭在肩膀上,行个礼道:“小顺子回小郎君的话,不瞒您说,最近对于售卖米和肉的商家来说行情不好,物资太多,价钱在下跌。” 力平皱皱眉头,嘟囔道:“陈伯在搞什么鬼……” 那伙计以为在和他说话。 “小郎君说什么?” “哦,没事没事,有劳小哥送餐,多谢多谢!” 伙计笑着脸弯腰道:“小郎君客气!” 他看见夏荷在一边忙碌,又靠近力平道:“您可真是好福气,我在咸亨府做了十年,哪次不是哪个官老爷送餐到宜春教坊给夏荷姑娘享用,能让夏荷姑娘送餐陪喝,我可是头一遭碰上!” 力平笑了笑道:“我手头没有钱,没法赏你。” 说了好话,不管着真假,给点赏钱是应该的。 伙计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赏钱夏荷姑娘早给了,我去忙啦,小郎君您请便!” 所有的桌椅都用上还不够放,一些菜便放在了地上。 夏荷对着小顺子道:“这些装菜的盆盆罐罐暂时留下,下次叫菜时你们再替换回去,帮我和王掌柜说说。” 小顺子躬身道:“姑娘的要求,掌柜断无不允之理。” 他挥了挥手,几个伙计拿着扁担筐子之类走了出去。 力平道:“陈伯尚未回来,需等等他一起用餐,不然我也吃不下。” 夏荷颔首道:“小郎君是有情有义之人,等等又何妨。” 虽然是宜春教坊的头牌,态度谦恭,没有一丝傲慢,力平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姐姐,恕我冒昧,不知你身在教坊已经多久?” 身在红尘烟花中的女子往往都有一段坎坷的身世,力平不能免俗地想了解一些。 “小郎君不问我也会说,奴家既然想和你交往,肯定要做到相互知根知底。 奴家乃广南人氏,从小父母双亡,兄长为了维持生计带我来到长安。 刚开始我们做点小生意,弄了个小吃摊,卖些馄炖面条之类,兄长手艺不错,加上奴家相貌颇为可以,小摊生意火爆。 我们钱赚得开心,却抢了旁边几家的生意,有个心肠歹毒之人在我们的食料中放了耗子药。 几个客人吃了后,轻者拉肚子,重者昏迷不醒,甚至有一人死去。 兄长和我因而吃了官司,公堂之上我们大喊冤枉,可是官府查不出真凶,加上我们没钱打点,死者亲属又不肯原谅我们,官府为了顺利结案,就认定我们是真凶,兄长被判了死刑,而奴家被充入教坊......” 力平捏紧拳头狠狠捶在桌子上。 “姐姐,官府难道是一群蠢猪,你们会光天化日在自己卖的食物里下毒?” 夏荷掩面而泣道:“还不是屈打成招,让我们承认和死者有矛盾,可是天地良心,他们是老客,我们巴结还不来不及,哪会和他们有矛盾!” “狗官!就这样让真凶逍遥法外了!” “奴家入了教坊,认得了不少达官贵人,便求他们帮忙翻案,他们倒也热心,帮奴家协调,可是原先摊位旁边那几家小贩全都消失了,大约是怕被牵连,官府发了通缉文书,奴家就等事情有所转机。” 力平抚掌道:“如此甚好,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只是可惜了你兄长的命和你的清白之身。” “事已至此,只愿兄长在天之灵能早日安息......”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陈伯仍然没有出现。 力平始终盯着门口,望穿秋水,看得眼睛都有点难受了。 “莫非今日他跑得更远,我已说不要野味,他还去!”他在心里叹口气。 夏荷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道:“奴家感觉,陈伯似乎是手头缺钱,大约是不想和小郎君言明。” 力平皱眉思虑片刻,觉得有道理。 “可是王府每月都会给生活费,吃穿没甚问题。” 夏荷靠近力平,轻声道:“据我猜测,可能是大夫人有意扣你生活费。” 力平惊讶道:“这却为何,我连大夫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对新海王府里事还没有我知道得多,世子力天,也就是你大哥是个病痨,我曾经见过他一面,眼圈发黑,面色苍白浮肿,坐着也不停咳嗽,走路像是八十岁的老头,所以有传言新海王可能会向皇帝提出更换世子人选,如今年长的公子就三公子力承和你,三公子是个纨绔,王爷不喜欢他,所以知道你存在人都猜测王爷把你放回身边有让你做世子的打算,可是大夫人还有一个嫡亲的五公子,她想王爷选择他,所以对你心里不满,故意刁难你,甚至想把你逼走!”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 可是力平对做世子没兴趣,一听就是招人烦的身份! 力平道:“我得找机会和大夫人说清楚,我不想当世子,我只想做个清闲自在的公子哥。” 夏荷道:“做不做可由不得你,而且你对别人说不做他们也未必相信,总之你以后小心点就是!” “有道理,等到父王回来后我直接和他说!” 力平感觉父王这哪是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完全是架在火上烤! 005.喝酒聊天 长安大街上,陈伯背着弓箭,伛偻着腰,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今日有贵人在郊外游玩,所有的山林入口被封,直到下午很迟他才能进入山中,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公子今天没肉吃了,他在长身体呢。” 陈伯满心内疚,觉得自己没用。 没有打到野味,公子不会责怪他,他早就让他停手了,只是陈伯自己过意不去。 越是快到家,越是心情沉重。 “公子一定饿坏了,我还是要快点回去做饭,明天再想想办法。” 陈伯走近家门时,闻到了各种肉香,他肚子里的肠子控制不住地在蠕动。 之前他和力平说他消化不良,那是骗他的。 他身体健康,消化力没有丝毫衰退,别说面前一块肉,一碗他都能随便吃下! 他之所以骗公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自从王爷两个多月前公差以后,王府就没有再给过生活费。 他去过王府讨要,想找张德发,可是他已经出了公差,其他人也不知道找谁,没人搭理他,最后还被人赶了出来。 他手头一天比一天拮据,最后只能少买些肉,买些杂粮。 可是四公子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他只能回到以前在辽州的营生,去打猎。 现在看来,打猎是不行了,得想其他的营生。 已经到了门口,他感觉香味越来越浓,似乎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 “我自己也是想吃肉想疯了吗?不过想象的本事挺大,好像闻到真的气味一样。” 他捏了捏鼻子,苦笑一笑。 推开门,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院子里点满了蜡烛,各种美味佳肴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力平和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相对而坐。 听到了开门声,力平转过头,见到了满脸疲惫的陈伯,他立即起身跑过去。 “陈伯,夏荷姑娘送来一些吃的,我们在等你回来呢,快点放下弓箭来用餐吧!” 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饥肠辘辘的陈伯却没有像力平想像得那样开心,一种出于本能的警惕让他变得紧张,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很多事他都记不起了。 他皱眉道:“哪里来的夏荷姑娘?” 夏荷翩翩而至道:“陈伯,我是宜春教坊的夏荷,对小郎君慕名已久,想要结交,所以送些餐食,还望陈伯不要嫌弃!” 陈伯狐疑道:“慕名?公子足不出户哪来的名声?” “咳咳,陈伯,有些人的天分想藏也藏不住,我力平貌胜潘安,三兄长带来的教坊姑娘看了一眼就念念难忘,短短俩月,她们已将我的美名传遍了长安教坊。” 他忽然又忧虑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天天有人打扰,我素喜清净,这可如何是好!” 夏荷微笑道:“小郎君莫慌,有我在此,她们都会望而却步。” 宜春教坊本是教坊中的翘楚,它的头牌足以让其他姑娘自惭形秽。 陈伯道:“原来如此,我老头子跑得要死还不如公子坐在家中。” 夏荷招呼道:“两位快去用饭吧。” 三人坐定,夏荷给他们一人倒了一小杯酒,然后举起酒杯。 “夏荷有幸认识小郎君和陈伯,先干了!” 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干净利落,欢场上的磨砺让她长于建立感情。 力平道:“姐姐豪爽,我也喝了!”说罢也喝了。 陈伯道:“老奴不胜酒力,不过也不能扫了公子和姑娘的兴,老奴也喝了!” 他将酒倒入口中,舔舔舌头。 “辣!” 夏荷和力平呵呵笑起,没想到陈伯酒量真的这么差。 力平想到了陈伯最近的反常行为,问道:“陈伯,我已经和多人打听过,长安不缺米肉,为何你却买不到?” 陈伯的脸红红的,既有酒的原因,也有羞愧。 “不瞒公子,老奴手头没钱了,王府就初来时给了一百铜钱,给公子买药以及平常的开销早就把钱花的差不多了,前几日老奴实在撑不住了就去王府讨要,可是要钱无门,竟然连方向都没有,空手而回,只能想着去打些野味撑过这段时间,等到新海王回来就好了!” 力平道:“果然被姐姐猜中,莫非真是大夫人的意思?” 陈伯道:“为什么是她?” 力平把夏荷的分析说了一遍。 陈伯道:“大夫人会使出这么低贱的伎俩?依我看,倒有可能是那些没有眼力见的下人干的,他们看我们住在角落里,不受重视,便故意把我们漏了。” 力平道:“也有道理,若是父王想让我做世子,不应该如此薄待我吧?” 夏荷看了力平几眼,连下人们都看不起他,他应该会气愤异常,谁知他一脸淡定。 “小郎君,如此被忽视你能忍?” “我们本来就不重要,也没想多被重视,父王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吧,届时每个月发足一百铜钱就够了。” 这种无欲无求不争的性格大异于世人,夏荷一时间有点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姐姐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之前我就说过我喜欢淡泊,不喜与人争斗。” 力平目光深邃,面容沉静。 “小郎君特立独行之风在这浊世宛若一股清流,夏荷敬佩,只是据三公子言,新海王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什么?”力平的淡定的风貌消失,嘴角抽搐。 “小郎君,姐姐说过可以养你,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陈伯道:“堂堂男子汉怎能让女子养活,公子若是长期接受夏荷姑娘的施舍,那么老奴就独自回辽州了!”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掼,绝对接受不了让女人养活,至少他自己接受不了! 力平不放心陈伯一人呆在深山老林里,再说,他也不会接受夏荷长期的资助,欠了人情,他就不是那么自由了。 “陈伯,别激动,对于姐姐的提议之前我就拒绝过,所以还是要靠咋俩解决生活困难,我也不舍得你老离开。” 夏荷不免又一阵失望。 陈伯喜道:“公子是有情有义之人,依老奴的想法,不如明日我陪着您一起去王府找找大夫人,了解下真实情况,如果真是某些下人所为刚好让她得知,假使她真的对我们不满,当着我们的面总不会显出她的心胸狭窄。” 力平心道:“若不解决温饱问题,日子没法过,还谈什么安稳,王府这一趟非进不可!” “好,陈伯,明日我们就进府去问问,至于父王的禁令暂时不去想了,禁我足可以,饭总要让我吃饱......当然我们不要抱着仇恨态度去质问,而是要把原因先搞清楚,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陈伯道:“老奴正是此意。” 夏荷对禁足令也是万分不解,小郎君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应该不会出去惹事。 酒足饭饱之后,力平对着夏荷道:“姐姐,今日万分感激你的大餐,我的口腹之欲才得以满足,他日有机会一定回请!” 夏荷知道该告辞了,站起身,幽幽道:“什么谢不谢请不请的,小郎君能明白我的心意,奴家就知足了,明日有空,奴家再来拜望!” 她福了福,带着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力平在她身后道:“姐姐能有今天的日子也不容易,一定要先照应那些挺你的贵人,我这里姐姐还是少来,免得被人闲话,影响姐姐的声誉。” 力平自然明白夏荷的身后站着不止一个有实力的男人,和她交往过多,肯定会带来不少麻烦。 夏荷停下脚步,低头啜泣。 “小郎君原来是嫌我是个不洁之人,也对,奴家身在欢场卖笑,哪配得上小郎君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儿,我以后不来就是!” 力平连忙道:“姐姐错虑了,我实无贱视姐姐之意,我只是怕烦恼。” 夏荷叹气道:“好听点你是喜欢清净,难听点你就是畏首畏尾,只要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马上抛弃了所有!” 力平吓坏了,急得摆手道:“舍不得舍不得,天下虽大,要是有人诚心找麻烦,躲不了!” 夏荷冷笑一声。 “奴家知道在小郎君心中的份量还不够,所以你推三阻四,也罢,来日方长,我会改变小郎君的想法。” 夏荷拉开院门,像一只蝴蝶一样飘然而去。 力平坐回椅子,拿起一只鸡腿撕了一口,对着陈伯道:“需要给门加个门闩,不能让人随意进出,你看我今天就没有清净过!” 陈伯借着一点酒意道:“公子忒没良心了一点,要不是夏荷姑娘,你我今日有肉吃,我刚才突然想了一下,有个女人养我们也不错,我还指望着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呢!” 力平将啃了几口的鸡腿一扔,也是借着酒劲一脚踹翻了陈伯的椅子。 “陈伯,我是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有本事你让她单独养你!” 006.唐代仕女 次日,两人准备从后园的小门进入王府去找大夫人。 力平拿起夏荷的粉红丝巾围在脸上。 丝巾上传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闻之令人骨头酥软。 陈伯道:“公子,一个男人围着女人的粉红纱巾,老奴实在看不下去。” 力平掀起纱巾透了一口气,香味让他感觉窒息。 “陈伯,我那块被夏荷拿走了,现在身上只有块丝巾,你总不能让我用抹布吧!” “公子为何一定要蒙住面容呢,王府几乎没人认识我们?” “我这张脸就是惹事的祸根,所以还是藏起来的好。” 陈伯始终认为公子太夸张,不过这种事人畜无害,纯属个人特色,他也无需理会太多。 通往后园的小门打开了。 此门经常被力承利用,陈伯只走过一次,力平连门边都没有靠近过。 他们走进了后花园。 力平发现这里种满了各种果树,还有许多盆栽的植物花卉,粉的红的绿的,一片色彩的海洋。 陈伯忧心忡忡道:“王府太大,也不知道大夫人住哪里,上次我就晕了头,找人问,结果被赶了出去。” 力平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压根儿没理陈伯。 两人走到一片桃花树下,突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喝声。 “你们是谁,如何敢闯入后花园?!” 浓密的桃花枝后闪出一个婀娜的女子,手里拿着几枝桃花,秀眉倒竖,眼眸犀利。 力平和陈伯都吓了一跳。 陈伯连忙道:“公子,上次我就是问她路,她却反而质问我是谁,我说是公子的人,她说不认识,之后就大喊大叫引来一堆家丁把我赶了出去!” 力平仔细瞧了瞧这名女子,高髻簪花、晕淡眉目,露匈披纱,丰腴厚体,典型的唐代仕女装束,又有一股贵傲之气在身,与夏荷的风尘艳丽有着迥然不同。 说起来悲催,这是力平穿越以来第一次看见官宦之女,不过视觉上倒挺享受。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这样放肆地盯着本小姐,小心挖了你的双眼!” 女子见陈平上下探索的目光,立即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这人大白天的蒙着一块粉红丝巾,看起来就是不正常的浮荡之子! 陈伯道:“小姐,这位是新海王的四公子,我上次就是为了他的事要找大夫人。” 力平也不搭话,移开目光,抬头看着树上桃花。 “四公子......倒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人,来得很神秘,一来就被放到了别院,而且姑丈禁止我们去那,还要我们对外人不要提及有他的存在,我在想,即使他是法外所生,也无需如此雪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地见不得人,今天一见倒有些明白了,原来又是一个登徒浪子!” 力平觉得无非就是审美了一下,却招来了一大顿数落,有些哭笑不得。 “陈伯,不要和她多说,我们做我们的事情去。” 力平刚迈开腿,女子就上来挡在他面前,把胸一挺,怒叫道: “狂徒,听说你被也禁止来到王府,后园乃我管辖,不许通过,快快回去,否则我喊人了!” 陈伯道:“今天出门前没求个签,才走了这点路就碰到了煞星,公子,我们回吧!” 这时,一阵风吹来,卷起各种花粉飘向力平,即使是带着丝巾的他也禁不住想打喷嚏,他连忙摘了丝巾。 “阿嚏!” 力平捂着嘴弯腰打了一个喷嚏。 女子嫌弃地后退一步,正要再次开口驱赶时,却看见了力平抬起的脸。 “好、好英俊的男子......” 女子扶住额头,怕自己突然晕倒。 “对不起这位姐姐,有点花粉过敏,我们出来是去找大夫人要点生活费,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姐姐好心让下路吧?” 女子望着他的脸,痴痴道:“我叫崔潇,大夫人是我姨妈,所以我应该称呼你为表兄,你应该称呼我为表妹......” 力平:“?” 崔潇已经完全沉浸在力平绝世的容颜之中,一时间竟忘了外界所有。 “表妹,我可以过去吗?” 力平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 崔潇回过神,脸上没有了凶神恶煞般的表情,而是换上了极致的妩媚。 “表兄哪里的话,新海王府是你们力家的,我不过是闲着没事找点看管园子的事做做,表兄想去哪里随意。” 陈伯嘴唇上的胡子抖了几下,女人难道真的只看颜值就能改变喜厌,不顾规则? 力平心道:“这张脸这次倒是起了点作用,再贵傲的仕女也瞬间投降……大夫人府也不知道在哪,正好可以问问崔表妹。” “表妹,可否指点一下去大夫人府的路?” 崔潇正在想怎样和表兄拉近拉近关系,于是回道:“忘了表兄没来过王府,表妹我给你带路,一般人可不一定进得了大夫人府呢!” “有劳表妹!” 他看了一眼陈伯,意思是这事就这么简单。 陈伯偏过头,伛偻着腰不理他。 崔潇在前面领路,才走几步,就放慢速度和力平并排而行。 她时不时侧头望一眼力平的脸,心想他的容貌和新海王没有一点相同,他应该像他母亲,而他母亲一定是大美人。 力平把丝巾摘了后没有再戴上,要想表妹心甘情愿地帮忙只能暂时牺牲一下了。 “崔表妹,你刚才说父王禁止你们和我接触还不想外人知道我的存在?” 力平不明白父王为何要处处针对他,他有这么让他丢脸?这是要他做世子的意思?打死他都不信! 崔潇道:“我为刚才说过的话道歉,表哥这么温文尔雅,不是狂徒,不过姑丈的确不想表哥与外人接触。” 力平点点头,等新海王回来他再问问,一定要搞清楚原因。 崔潇道:“表哥不用担心,后园归我管,表哥想来就来,没人陪你玩我陪你玩!” 力平虽是少年身,可是心性成熟,感觉和一个小女孩没有什么好玩的,说道: “我素喜清净,不喜交游,崔表妹见谅。” 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一幅小大人的模样。 崔潇嘟嘟嘴,这位表兄俊得掉渣,就是有点严肃。 在她脑海里没有装逼二字,否则她会觉得这个词是最恰当的表达。 不过一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离他这么近,她随时可以去到表兄的小院打扰他! 一路上,在热心的表妹带领下,他们穿过一条条走廊,崔表妹不停地给他介绍外面的各种花草树木,经过一些亭台楼阁时还给他解释上面题字的来历和意思。 表妹热情活泼可爱,完完全全的青春古装美少女,力平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笑嘻嘻道: “表妹,我猜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新海王府呢,不知道的人以为王府是你家的呢!” 崔潇回头做个阳光灿烂的表情,蹦蹦跳跳往前走了几步。 “我不喜欢待在崔府,爷爷、叔伯还有父亲整天板着一张脸,家里的女眷也整天都被弄得紧张兮兮的,哪像这里,姑丈王爷和蔼可亲,开明通理,姑姑待人和气,对所有人都很好,几个表兄和表姐人也不错,何况现在有了四表哥,我就更喜欢这里啦,表哥实在是太......” 她双手合十,脸色潮红,又立即用双手捂住脸和眼睛,发现这么好看的表哥实在是太兴奋了! 陈伯在一边暗暗摇头,感觉这位表妹的开心情绪已经无处安置了。 力平撇撇嘴,他已经看到了以后的日子里表妹不停出现的身影,宁静的日子怕是一去不返。 007.曹管家 终于到达了大夫人府。 若是没有人引路,瞎猫一样乱闯还真难找到这里。 他们刚要跨进府门,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从侧廊走了过来,后门跟着两个拿着绸缎的家丁。 中年人圆脸,面色红润,留着小胡子,眼睛很小,看上去颇有喜感。 “曹管家,给姑姑送衣料吗,前两天她不是已经选好了夏装面料?” 崔潇蹦跳着到了两个家丁面前,用手轻轻抚摸几下,大概感觉不错,点点头。 “喔,崔小姐,新美衣料坊的吴掌柜刚到了一批新货,立马就送来府上,奴才不敢耽搁,这就来让大夫人过目。” “吴掌柜挺懂事的......刚好我们也要去见姑姑,一起进去吧!” 曹管家没动,眯缝着眼看着力平和陈伯。 力平被看得很不舒服,感觉对方像是在看犯人。 “崔小姐,这两位面生得很呐,不知是什么来历,大夫人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崔潇已经迈进大门,又退了回来,大声道:“隆重给你介绍,这位是姑丈的四子,我的四表哥,旁边是照顾他的陈伯......曹管家,怎么样,我四表哥长得好看吧?” 曹管家把小眼一闭,冷笑道:“好不好看我不管,可是我好像听说王爷有禁令,别院的人不可以进到王府,二位,你们不会不知道禁令吧!” 力平和气道:“曹管家,父王的确有这样的禁令,奈何最近俩月王府的人没有发我们生活费,我们在此没有任何产业,过不下去,所以来王府看看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哪个管事的小哥忘了我们的事,我们也可以提醒他一下。” 崔潇可算见识了力平的好脾气,再怎么说他也是主子,没必要对曹管家这么低声下气。 曹管家小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违反王爷禁令就是不对,我劝你们还是快点回去,该发你们的钱总会发出!” 力平抬眼看看崔潇。 崔潇明白他的意思,堆起笑脸对着曹管家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见见大夫人,把事情弄清楚,免得下次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大夫人很信任曹管家,府上的事几乎都是这位管家在经手,崔潇算不得他主子,所以对他说话还很客气。 曹管家摇摇头道:“不行,王爷的禁令绝不能违反,再不走的话我就告诉监督外院的管事,那样的话你们这个月的生活费都要被扣光了!” 崔潇急了,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道:“曹管家,你可不能说,我们不见大夫人了,这就回去!” 她掉头拉起力平就走,然后轻声道:“等他走了我们再来!” 这时曹管家在身后道:“赵刚、孙金,你们俩在这里守着,不要让陌生人随便进出,尤其是王爷点名道姓的人!” 这话明显是冲着力平而去。 崔潇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她咬咬牙齿,回过头走到曹管家面前道:“曹管家,你不要太过分,大夫人是多么和善的人,你现在这种做法是在败坏夫人名声,我这就进去找夫人评理!” 力平上前拉住表妹道:“曹管家履行职责而已,不必惊动大夫人,再说表妹还要在这里住,和别人关系搞僵了不好......陈伯,我们回去吧……” 崔潇跺跺脚,表兄太息事宁人了,她可不管,今天一定要让表兄见到大夫人! 她想着就往大门里冲,谁知赵刚和孙金在曹管家的示意下把她也拦住了。 “你们,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崔潇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口。 曹管家面不改色道:“我们是王府的奴才,不是您的奴才,还望小姐嘴上积德!” “咳咳咳......吵什么!” 小蓉扶着世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曹管家一见力天,喜道:“世子殿下,崔小姐不顾王爷禁令,想要带 外院的人进大夫人府,被我发现挡住了。” 琢磨主子的心思是下人必备的素质,像曹管家这个级别的仆人大致能猜到王爷是怎么想的,因而认为力天对于他的继任者肯定是充满了仇视。 力天没有理他,而是再次看看自己的这位四弟。 上次因为他是趴着睡觉,所以也没有看得很全面,今天算是有了整体的认识。 他的容貌英俊漂亮,不胖不瘦,身高中上,身姿挺拔,整体透露出一股娴静高雅,仙风道骨,仿佛不是尘世之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陋室铭》!”他在心里由衷赞叹,更加喜欢这个四弟。 力平同时也在打量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整体的状况和夏荷描述得差不多,果然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不过即使如此,他仍能从大哥的眉宇间感觉到一股英气。 力平先躬身行礼道:“四弟力平见过世子!” “四弟不必多礼!”他捂着胸口过去搀扶力平,免不了又咳嗽几声。 力平连忙起身扶住他,帮他抚摸胸口。 崔潇跑过来道:“世子表哥,表兄被扣了生活费,来找大夫人核实情况,曹管家死活不让进,您给评评理!” “表妹,不要让世子***心,这里没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随便来逛逛,这就回去。” 曹管家却不肯了。 “世子殿下,按照王爷的禁令,擅自进入王府应该扣除一个月的生活费!” 力平的关心让力天很感动,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不仅是外表,他的德行也不错。 “曹管家,就让他进去找大夫人吧,父王不在,一切都由大夫人做主。” 崔潇拍手道:“世子表哥英明!” 曹管家脸上尴尬,小眼一眯道:“世子殿下,这是王爷临走前交代下的禁令,他在与不在都应该一样!” 力天眉头紧皱,曹管家仗着大夫人作靠山,平日里嚣张跋扈,现在竟然连他这个世子都敢顶嘴了! 其实大夫人并不是放纵曹管家,而是她对别人太信任,曹管家又善于在她面前花言巧语。 他指着曹管家道:“你再敢和我啰哩啰嗦,信不信我会让你滚回老家!咳咳咳咳......” 小蓉连忙上来拍着力天的背,柳眉倒竖道:“曹管家,你惹世子生气啦,大夫说了要他保持心平气和!” 曹管家知道今天是无法阻挡力平进入大夫人府,便行个礼道:“世子殿下的吩咐,奴才不敢违拗,还请四公子随便!” 语气冷漠不屑。 力天道:“四弟,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他见力平没有回答,而是那着手指在给他把脉。 “四弟还懂医术?” 力平在前世生过一段时间的病,中医西医都曾尝试,和不少名医有过交流,俗话说久病成医,加上他天资聪颖,病好后为了养生又研究过一段医术,所以竟然可以当得半个国医。 此刻他搭完力天的脉相,眉头紧皱,一时有些想不清楚,没有立即下判断。 他说道:“以前在辽州时给动物们看过,是吧陈伯。” 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圆谎,他朝陈伯眨眨眼。 陈伯心想公子应该是想和世子拉近关系,所以假装会看病,他应该要配合下。 “是的,医好了不少动物呢!” 力天嘴唇抖了几下,确定这样可以? 力平立即道:“世子哥哥不用介意,我和陈伯学得其实是医人之术,只因山里没有人,便拿些小动物练练手,所幸没有伤害到他们。” “噢,原来陈伯还懂医术。”力天赞赏地看着陈伯。 陈伯心里很尴尬,不过还是挺了挺伛偻的腰,点点头。 小蓉问道:“四公子,不知您有否诊断出世子的病根呢?” 力天也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就连曹管家也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看。 据力平的诊断,力天似乎不是什么体内病变,而是慢性中毒,可是他想不清楚在王府里会有人敢给世子下毒?他若是说了肯定没有人信,且,若是真有人下毒他说了岂不打草惊蛇?干脆先不说,有机会单独提醒世子一下。 “我医术浅薄,暂时没有检查出世子哥哥的病因。” “哦……”小蓉一阵失望。 力天苦笑道:“全长安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四弟查不出也情有可原。” 曹管家嘴角翘起,暗暗冷笑,这个四公子人小鬼大,太会装了! “我们进去吧,等会儿到了中午母亲该睡觉了!”力天提醒道。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