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上山为王下山为皇》 第一章地主家的傻小子 二月二,龙抬头。还是一滴雨都没有下过,龙王爷好似遗忘了这一方土地。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在这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三五个村汉聚在村口的老槐树边唠嗑。天气很好,但是他们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一个个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 “这都几年了,你们说说,老天爷是不是不给我们活路了?” “哎,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本来指望着打了麦子先还一些给李老爷,现在吃饱肚子都是个问题,欠的还不上不说,可能还得再借一些了...” “你给李老爷当佃户还真是好啊,居然白借你们粮食。要不你也帮我说说话,我们 也想和李老爷借一点。” “嗨,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前两年欠的都还没有还上,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再借,哪里还有脸帮你们开这个口...” “哎...这什么世道啊!我们庄稼汉靠天吃饭,老天爷不给我们好脸色,我们穷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在一片长吁短叹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扛着一根木棍风风火火从他们面前冲出了村子。 “这就是李老爷家的傻小子?” “嗯,是我们李老爷家的小少爷。” “有钱人家就是好啊,吃喝不愁,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务正业四处疯跑。” “就是,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是地里忙了。可惜了他这么好的劳力了,瞧那身板,比牛还壮,比马还高,又高又壮的,不下地可惜了。” “你就胡说吧你,我们李老爷家金山银山的,小少爷哪里需要下地,每年收租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那你说李老爷怎么也还领着长工和我们一起下地干活?” “那是人家李老爷朴实,据说他不下地干活,就会浑身难受,这才一直留着几亩地自己耕作。否则他家大业大的,哪里还需要自己出来干活。” “那他咋不让自己的儿子也随他一起下地忙活?我要是能有自己的地,忙活起来多得劲啊。” “这你就不懂了,李老爷家五代单传。小少爷之前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很小的时候就都夭折了,因此他对这个小儿子是宝贝得不得了。” “这个我听说过,五岁的时候据说还送到镇里的私塾上过几天学,后来不知咋的就没有继续念书了...” “嘿嘿,不是读了几天,是读了几年书。” “当时我就听说了,这个小少爷读书读得很好,私塾的孔先生还一直夸什么可造之材什么的,把李老爷高兴坏了,以为家里要出读书人,还到祖坟上烧香呢!” “哇,那怎么不好好念书,又回来作甚?读书人多气派啊,我表舅就是有功名的秀才,每个月都有朝廷的钱粮可以领,逢年过节还有贴补,一生吃穿不愁,多好啊。” “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先生赶回家了。虽然老李家口风很紧,不过我还是听镇上的亲戚说,当时小少爷惹恼了先生,孔先生吹胡子瞪眼,都快要破口大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才把他赶回家的。” “依我看呐,这就不是读书的命。读书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哪里是我们这种庄户人家可以高攀的,还是老老实实种地本分些。”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不懂这傻小子抽什么风,三天两头往山上跑。只是不懂他家吃啥好的了,这两年越长越高,越长越结实,家里肯定顿顿吃白面喝肉汤...” “咕噜....”一说到吃食上,众人肚子里不约而同地咕噜咕噜叫起来,于是各回各家,散去了。 李老爷大名李继财,坐拥百亩良田的他是本村名副其实最大的地主。土地是庄稼人的命,三里路村全村大小七十几户,其中给李老爷家当佃户的就有二十户。因此老李家的一举一动也是村里人重点关注的,否则大家闲来无事拿什么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李家小少爷名叫青阳,这个大名还是孔老夫子亲赐的,赐名的时候他还捋着胡子老怀甚慰的模样。只可惜老夫子自以为捡到了一块璞玉,还没等他好好凿刻一番,就被这块顽石气出内伤了。 李青阳能让教书育人二十几年的孔老夫子青眼有加,确实是有过人的天赋。三字经、千字文等蒙学的书本,那是一教就会读,一学就会懂,一看就会写,读书抑扬顿挫,写字空灵飘逸。这些都让老夫子喜不自胜,自感终于碰到一个难得一遇的读书奇才,他花了全部的心血投入到对他的教育上,祈盼着能光耀私塾出一个举人甚至是进士,给自己的人生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他这一辈子就止步于秀才了,考了半辈子也没能更上一层楼,对于举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因此他一直潜心教学,期望此生能桃李天下,能有几个出色的学生。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李青阳的放荡不羁毁灭了恩师孔夫子的最终幻想。除了开始的时候一撇一捺规规矩矩按照老师的教学,他基本就没有好好读书做学问。尽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年纪愈大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才让孔夫子忍无可忍给扫地出门。如果不能好好考功名,他一个老秀才才不肯花费精力陪他玩。 李青阳喜欢看书,但是不肯规规矩矩看书,而是觉得什么有意思就看什么书。因此他回家以后,每次去镇上都会购买一堆书籍回家。李家书房里的藏书也是日渐增多,李青阳的一手好字也是远近闻名。逢年过节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过来求取一份对联充做门面。 李青阳书虽然读得很多,字写得也很漂亮。但是并不会规规矩矩写辞藻华丽的八股文,也就没办法去考取功名。村里人都觉得他就是个傻子,如果读书不考取功名,不能飞黄腾达,那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不愿意写那平平仄仄的应试文,除了自娱自乐外,他的读书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他的老爹是一个宽容的庄稼汉,特别是失去了两个儿子以后,他简直把硕果仅存的小儿子视若珍宝。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虽然心里偶有失望的情绪却也从来不会强求。 曲曲折折的小径上,李青阳扛着一人来高的木棍疾驰,背上斜挎着两个大包裹。 李青阳跑到山腰的拗口后,恭恭敬敬地在一个窑洞口行了一个大礼。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和尚从洞中走出把他扶了起来。 “师父,今天一定要走吗?”李青阳依依不舍之意。 “嗯,心意已定,今日就走。”老和尚清癯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李青阳叹了一口气说:“哎,徒儿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跟您多请教,也舍不得您走。” 老和尚拍拍李青阳结实的肩膀几下说,“这个你无需多虑,这本《达摩棍法》这两年里你已经略有小成,结合《童子功》,你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虽然你练功时间有点晚,但是你基础好,天资和悟性都高,,只要加一份努力,在武道上就不会输给任何人。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任何事都须知要有恒心。你年纪还太小,心性尚浅,切记切记!” 李青阳眨了眨眼睛,舔着脸笑道:“师父既然都要走了,能不能把压箱底的绝学传授给弟子呢?比如说《易筋经》、《如来神掌》之类的...”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摇摇头,“老和尚只是一个苦行僧,不是少林寺方丈,也不是达摩院首座,怎么可能有这种武功绝学,你想得太多了。而且这些所谓的秘籍只是一个传说,早已不知失传了多久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万变不离其宗。一招一式,熟能生巧,只要勤加练习,以后你就会明白什么事大道殊途同归。” 李青阳把身上的两个包袱解了下来,说:“好吧,师父,这些是徒儿给您准备的干粮和盘缠,您带着上路。” 老和尚摇了摇头并不接过,说:“不用。” 李青阳很担心地说,“您还是带着吧,难道您忘记了,上次幸好我路过救了您,下次我担心您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会有人会路过,或者即使路过了,也见死不救的话,就坏了。” 老和尚依然很坚定地推辞说:“你我有师徒之缘,才没有让为师饿死在半道上,因此为师这两年里一直尽力想要点拨你,奈何你醉心武学而无意佛法,哎,武学上为师浅陋,业已亲囊享受,佛学上既然你不感兴趣,为师也没有其他可以教你的。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也是老僧的造化,出家人早已参透生生死死,这些都是宿命,强求不得。” 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弥勒吊坠,亲手戴在李青阳的脖颈上:“为师身无长物,这个珍藏多年的吊坠就赠与你。” “不可,这个是师父珍藏之物,徒儿不敢接受。”李青阳推辞道。 “都是身外之物,你留下就是。”老和尚按下李青阳的手青铜吊坠挂好。 “师父一路小心,保重身体”,李青阳双眼噙着泪水,大声地朝老和尚挥手送别。 “缘聚缘散,来去如风。”老和尚依旧穿着打了很多补丁的僧衣,戴着斗笠,踩着草鞋,只留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章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赵立冬,你个小气鬼,炒菜多放点油和盐菜好吃。”李青阳伸**过身边一个比他瘦小许多的孩子的木勺,然后从油罐里舀了一大勺猪油,又顺手从盐罐里抓了一小把丢进大柴锅里。 “你怎么这样!等我爹妈回来,会被骂死的!”这可把这个名叫赵立冬的小男孩急坏了,他一把推开嘻嘻哈哈的李青阳,然后像老母鸡一样把瓶瓶罐罐都收起来,不让被人碰了。 “我这也是为你好!青菜要有油水才好吃,寡淡无味的菜,那是暴殄天物。”李青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赵立冬也极力辩解:“大少爷,我们家只剩这么一点猪油了,得省着点用。盐也贵得很,不能方太多!哪里能和你家一样这么奢侈!” “哼,瞧你这小气劲,小爷还不吃了!我回家了!”李青阳一甩袖子愤然回家。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赵立冬父母从地里回来后,一家三口开始吃饭,赵父吼了起来:“死小子!这盘破青菜放这么多油盐,你这败家玩意!” 赵立冬咽下口中的一口饭后,涨红着脸争辩:“不是我,是李青阳干的,我炒菜的时候,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放进去的,我都来不及阻止。” 赵母也吃了一口青菜后说:“还别说,放了这么多油盐,青菜还怪好吃的,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个青菜都这么讲究,哎,任何人还真是不能比。” 赵父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怒气多云转晴,说:“哼,既然是李少爷干的,那就算了,下次别让他碰咱家的油盐,他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赵母鼻子里也哼了一下:“人家大少爷家,哪里知道这些琐碎的小事,而且这些馍馍和咸菜都是他带过来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把人家给气走了!怎么也得留他吃口饭再走。” 赵立冬眉毛一挑,不服气地说:“他家那么有钱,施舍这么几个馍馍,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家顿顿有鱼有肉的,也从来不肯让我吃一口,来咱家吃个青菜又要油又要盐,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哼!” 赵父大口吞了一口唾沫后说,“嗨,下次你想办法巴结巴结李少爷,偷偷带几口肉回来孝敬孝敬你老爹啊...” 赵母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赵父,不让他继续乱说话:“呸,没出息的货,想吃肉自己去李屠夫那里割,你鼓捣孩子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也不会臊得慌?” 赵父臊红了脸说,“我要是割得起肉,还在这里白话啥。已经三年大旱了,今年这收成下来,吃得起稀饭就不错了,哪里还吃得起肉哦!” 全家人都低下头默不吭声地吃饭。 忽然赵母想起了什么后说:“大家不是相约着晚上去李老爷家商量借粮的事吗?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父摇摇头说,“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李继财这个老抠门,肯定不会借一粒粮食给我们,去了也白给。我还是省点力气好好睡觉。” 赵母有些不同意地说:“李老爷算好的了,去年还减了好些佃户的地租。你看看临近几个村的地主老爷,一分粮食都不肯减,那才是真的老抠。” 赵父眼睛一瞪,眉毛一挑,说:“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天底下的地主就没一个好东西,儿子,你记住了,千万别轻信这些肚满肠肥的有钱人,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知不知道?” 赵立冬用力点点头说:“嗯,记住了,爹!” 赵母摇摇头继续吃饭。 华灯初上,李府大院里热闹非凡,来了几十口人,大堂里坐的都是年纪大一些的叔伯,院子里站满了年轻一些的后生。众人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盼望着大厅里的叔伯们能谈下一个好结果。 “李家好阔气,院子还真的大。左右还有三间厢房,他家得有多少口人?”一个年轻的后生左顾右盼,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新奇又激动。 “这个只是前院,后院还有粮仓和牲口棚,李家大院是他们老李家几辈人前前后后扩建的,越修越大,实在是了不起。”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中年人双手插在袖子里得意地说。 “是啊,你说他家才三口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嫌浪费?房间这么多,哪里住得完。” “谁说不是呢,前院就住他们一家三口,后院是长工陈杰英带着女儿住着。前后院加起来一亩多地,想想都觉得可惜了。”中年男子摇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 李继财虽然一向很低调,几代人的辛苦付出才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但是和村里的普通人家比起来,还是太显眼了。但凡村里有点什么事,族老乡亲们都会过来打秋风,今年旱灾闹得厉害,大家也就顺理成章过来借粮要渡过难关。 大厅主座上一个两鬓斑斑的老农模样的男子端坐着问:“各位叔伯乡亲,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继财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大家心里顿时没底了,以前过来的时候,他大都是很热情的。众人面面相觑了良久,一个年纪较大,头发发白的老翁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李员外,今年年景不太好。虽然新麦子马上就要打下来了,但是大旱了这么久,能收下来多少,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个用来交皇粮和地租可能都还不够,更何况还要一家子老老小小要等着吃饭,日子过得太难了。” 李继财颔首表示同意,说:“是啊,大家日子过得都艰难。我们这三年也是入不敷出,你也知道,前年我就只收半数的佃租,去年更是只收三成。我这么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虽然已经在尽量节衣缩食,但是每日也是耗费许多。” 听到节衣缩食的时候,门外的赵立冬父亲嘴巴就抽了抽,心里嘀咕着:“你这骗小孩呢!瞧你儿子今天去趟我家里就带了十几个馍馍和一缸咸菜,吃菜还必须加够油盐,否则都不吃的祖宗。你在这里舔着脸说你家日子艰难,信了个鬼哦!” 当然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情,赵父是万万不敢开口点破的。他之前嘴里说着不过来借粮,心里虽然也清楚这次不太可能借到粮,但是还是存了侥幸心里过来凑凑热闹。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说,“李老爷,我也就开门见山和您说了吧,这次乡亲们商量了一下,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过,想要跟您借点粮食熬过这个灾年。明年也许就是好年景了,到时候一定先还给你,你可以放心!” 李继财心里清楚,所谓的借粮,即使明年是丰收年,以这群人的尿性也不太可能还,更别说明年也许还是个灾年。借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平时他们过来拿走三两斗的,他也就当行善积德了。如今看着架势,他有粮食也不敢借出去,谁知道这个日子要持续多久,手里有粮心里才不会慌。 “实话告诉大家,我现在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们是了解我李某人的,你们哪次开口我没有点头的?但凡我有多余的粮食,我早就答应你们的请求了,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望大家多多见谅。我在这里向我手下的佃户们宣布一件事:今年的佃租我全部不要了,你们只要交公家的那部分就好,收成的好赖都归你们了。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希望大家多多理解。”李继财双手一摊,很遗憾地说。不过他看到儿子于心不忍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立刻严厉瞪了李青阳一眼。李青阳立刻缩回脖子,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待众人走后,现场一片狼藉。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边打扫一边抱怨道:“这群人真没素质,留下一堆垃圾就跑了,也不自己带走。” 李青阳的母亲也在一起打扫,她摇摇头说,“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扫干净后,灵儿你先去睡觉。” “好的,干娘,那我先去洗洗睡了。”陈韵灵走向左侧的厢房。她就是长工陈杰英的女儿,五年前随自己的父亲从边境逃难过来。李青阳的母亲没有女儿,见到水灵可人的陈韵灵喜欢得不得了,遂认下这个干女儿,视如己出。 时下,边境不宁,天灾不断,且朝内贪腐横行,内忧外患导致国朝不稳。北边的吉吉尔部厉兵秣马日俞强盛,经常南下寇边,边境守备松弛完全抵挡不住汹涌的骑兵,如今已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当时北边的吉吉尔部途经陈韵灵老家的村庄打草谷,陈英杰那天运气好,刚好带着女儿去河边玩躲过了一劫。但是留在村里的媳妇就惨遭了毒手,他们父女俩是远远看着燃烧的村庄,含泪南下。父女俩差点就饿死了,经过三里路村的时候被李继财夫妇搭救,当了李家的长工。 大厅里,李青阳对于一直乐善好施的父亲的做法有些疑惑地问:“爹,他们挺可怜的,为什么不多少借他们一些呢?您不是一直和我说要多做功德吗?” 李继财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才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平时我之所以愿意那么做,是因为我们给得起,他们也能还得上。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你一定要记住,帮人也要量力而行,一定是要先保全自己,然后才是帮助他人。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样,这灾年究竟要持续几年,我们都不清楚。所以我必须保留足够多的粮食,而不是把粮食借出去。全村老老少少四五百口人,我们家里这些粮食虽然不少,但是也经不起这么多人吃马嚼的。记得你小时候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咱家自己种粮食,为什么还要买粮卖粮这么麻烦?” “是的,爹,我记得当时你和我说等我长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了。” 李继财很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的记性相当之好,孩提时的随口一问,居然还没有忘记。他说:“丰年买粮,灾年卖粮,这个是我们老李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好习惯。也是我们老李家一年更胜一年的诀窍。你韩叔叔家和我们家是世交,你和韩妹妹指腹为婚,过几年就给你们办婚事。” 李青阳脸刷一下就红了,恼道:“爹,说粮食的问题就说粮食,怎么又扯到我的婚事上面,有劲没劲啊。” “好好好,这不是刚好说到你韩叔叔的米铺,顺便和你讲一下。我们家前几年存了很多粮食,且老韩在县城的米铺,我们家要占三成,这也是为什么我有底气今年一分佃租都不要的原因。你看看别家的地主,哪个敢和我们一样。你平时太招摇了,我今天教会你一个道理,好人要做,好事要做,好处也要悄悄地占,切莫招摇,须知树大招风。” 第三章惹祸上身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撞门声。   半夜鸡叫,祸事登门。 “谁啊?”李青阳母亲周氏掌灯在门后问,夜已深,她万万不敢随便就开门。最近匪患不断,人心惶惶。 “我们是金钱山的,我们大当家的让我过来送信,速速开门!”门外传来了低沉嚣张的话让周氏震惊不已,不知道这个门开不开。开门揖盗,不开门就是撕破脸皮。她之前已经听说了这个金钱山是附近最大的山贼,有好几家大户已经被他们洗劫过了,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家的头上了。 就在周氏踟蹰不前的时候,李继财也掌着一盏灯来到她身后一脸肃杀地说:“把门打开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门打开后,一个身材不高满脸憔悴却不掩暴戾之色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只能看到他黝黑的肤色,面容五官只是一片模糊,黑黑瘦瘦的和传说中的悍匪形象相去甚远。 “有何贵干?”李继财虽然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但是语气之中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胆怯。 “哼!我们大当家的让我来送信,心里交代得很清楚了,你照办就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隔壁村赵家就是个很不好的例子,你最好掂量掂量清楚!”土匪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他这招是寨子里的老土匪教的,千万不能怂,气势一旦丢了,就唬不住人了。要从心理上彻底压倒对手,他们才会乖乖奉上钱货,省去不少事。上次虽然屠灭了赵家满门,但是也死了两个弟兄,伤了四个,后续又被官府进山围剿,得不偿失。遇到这种硬骨头,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吓软了。能动口就尽量不要动手,这个是出山前,老大的吩咐。 李继财接过信,手心里蹭蹭冒着冷汗。就在他要回答一句“好的,知道了。”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暴喝:“贼人,敢尔!” 只见一根降魔棍从天而降,棒打山匪。气焰嚣张的山贼被打倒在地,完全没有机会拔出身上的腰刀,只是双手抱着头满地打滚,毫无招架之力。 “哎呦...你好大的胆子!”土匪趴在地上色厉内荏地恐吓,嘴里丝丝地抽着凉气,是真的疼得不行了。 “住手,住手。阳儿别打了,你干什么!”李继财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局面了。 他上前扶起鼻青脸肿的土匪,赔罪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们大当家的吩咐,我照办就是!” “呼呼呼...得加二两医药费...”土匪扶着腰站起来,不忘讨价还价,他不能白挨打。 李青阳不干了,大声说:“什么?你这龌龊的土匪,留你一命回去报信,有什么手段尽管冲爷招呼,怕你们是孙子!名气震天响,本事一点点,就你这样的也 好意思开口要钱,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拉开李继财,一脚踢翻土匪,说:“爹,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一身的本事正愁找不到人练手,收拾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保卫家园,就在此时。” 土匪屁股尿流骂骂咧咧地跑回马边,当他正要去解开绑在树上的绳子的时候,只听到厉声暴喝,让他魂飞魄散,今晚是他出道后挨打最惨的一次。 “把马留下,自己滚回去。”李青阳提着棍子作势就要打下去,吓得土匪怪叫一声逃窜而去,只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大厅里,进门左手边摆着一尊太上老君,每日香火熏得神像和墙壁上都有些发黄。李继财站在神像前气得直发抖,抽出一根藤条骂道:“你个小畜生,平时你做什么我都由得你,这次你居然自作主张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你想我们全家都陪你一起去死吗?” 李青阳面壁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兀自不服气地说:“小小的山贼有什么好怕的,我一根棍子在手,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保家卫国了!你之前不是已经教过我了吗,不要轻易给人太多的粮食,现在土匪这么多,这个要一点,那个要一点,我们家的粮食再多也不够啊!” 啪的一声,藤条狠狠地抽在李青阳的背上,打断了他的分辨。 李继财气得眉毛发抖,咬着牙说:“这个能一样吗?你是不是读书读成书呆子了?村里人借粮,我们不给,他们能把我们咋样?土匪可是有刀有人,我们不给的话,他们是会要我们的命的!我们凭什么和他们斗?就凭你一个人,一条棍?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低调,不要张扬,须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金钱山是我们西平最大的山贼,官府围剿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有剿灭他们。就你这小兔崽子敢去惹他们,这次你真的是闯大祸了!” 看到儿子低下头颅没有继续争辩,李继财怒气顿时消去了一半。 陈杰英,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从他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陈韵灵的影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听说少爷把强盗给打了,这下要遭,我们赶紧报官吧!” “你明天一早去县城找老韩,让他帮忙去官府找人帮忙,看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李继财对陈杰英说, “是,老爷。”陈杰英躬身后准备告退。 “明天把少爷也送到城里。”李继财想了一下突然说,“你先在城里住几天,等我把这事解决了,你再回来!” “不!我不去,要去也是等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再去。我说过,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你帮我擦屁股。”李青阳从蒲团上跳起来,一闪身就跑出去了。 “老爷,明天还带少爷进城吗?”陈杰英有些为难地说。 “算了,算了,他不想走,难道还要绑着?你先下去睡吧!”李继财等陈杰英出去以后,才喃喃自语道:“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是为你操碎了心,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哎,都是命呐!” 周氏进屋时,刚好听见李继财的话,叹了口气说:“老爷,你也早点去休息吧,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口子相濡以沫三十年,感情一直很好。李家已是百年大户,周氏能进李家的门自然也是远近一等一的身材相貌,否则也不会生出相貌堂堂的李青阳。正所谓一代俊媳妇,十代俊子孙。 李继财在灯下看着妻子担忧的脸,皱纹也在美丽的脸庞上日渐增多。他抓着妻子的手伤感地说:“拼着我这老命和身家,也要保你和儿子平安。” “你也不用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希望如此了。” 李家所有人都回屋睡觉,但是院子里和大厅各处的灯都没有熄灭,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四章入城求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韩记米铺的时候,韩永强正在院子里打太极,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等他打完一套拳以后,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一盏茶,刚喝上第一口,就听到门房通报,陈杰英到了! 韩永强擦了一把脸才来到书房,依他对李继财的了解,他知道陈杰英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因此他才让吓人领着陈杰英到书房,以免人多口杂漏了口风,他的行事风格一向是滴水不漏,谨小慎微。 果然,他甫一进门,就看到陈杰英正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而没有坐在椅子上。 陈杰英一看到韩永强,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扑上前去,然后跪倒在他的身前说:“韩老板,您这次要救救我们老爷,救救我们老李家。” 韩永强一把扶起激动的陈杰英,然后眼神示意管家去关了房门,这才开口说道:“别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挑要紧的和我说清楚了,急也不是这么个办法。” 天没亮的时候,陈杰英就赶着马车进城,在城门开了以后,他是第一个过关的,一个时辰的颠簸让他心绪不宁。于是他稳了稳心神后说:“是,是我急糊涂了。” 陈杰英便一五一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和韩永强描述了一遍。 韩永强听完以后,在座位上不发一言,只是捻着胡须在思考。这让陈杰英忐忑不安,站立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半晌,寂静终于被打破,韩永强开口说:“我这个毛脚女婿还真是会惹祸,这些土匪无法无天。按我的意思来的话,你们老李家这两天变卖了家产进城来落脚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继财老哥肯定是不同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让你上门寻我。我一会先去县衙托人问问,金钱山这群人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的,县太爷少不得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何苦来哉去惹他们。” 陈杰英低着头说:“是的,我们老爷本来的意思也是讨价还价一下,把这群杀神打发了就是。没想到少爷会错了意,提着一根棒子出头,把老爷的一番计划都给推翻了。” 韩永强摇摇头说:“阳儿我是看着长大的,当年他在私塾求学的时候,就在我家住了两年,他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他也聪明,他也糊涂。聪明得让人刮目相看,连孔夫子这种鼻孔朝天的人,都对他喜欢得不行。他糊涂的时候是全然不顾别人的意见,一心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少爷的拳脚功夫是相当了得的,他一棍子就打倒了那个凶悍的土匪...”陈杰英的话很快就被韩永强打断了。 “你不用替你家少爷说好话,我就一个女儿,阳儿是我的未来女婿。等我和继财老兄百年以后,李家和韩家的偌大家产都会是他的。他这是匹夫之勇,哪里是一个家主应该做的事?难怪孔夫子不待见他,圣贤的教诲恐怕他是一句都没有听到肚子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是全当耳旁风了!” 吓得陈杰英急忙跪倒在地上请罪。 “你快起来,我又不是怪你,是怪你家不成器的少爷。你还没吃饭吧?你先下去吃早饭,我去去就回。”韩永强扶起陈杰英以后,就带着一个家丁匆匆出了门。 一会儿,管家来到书房没找到韩永强,就问:“我们老爷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陈杰英回答说:“韩老爷带着人出门了,他说要去趟县衙。” 管家跺了一下脚说,“哎,我们老爷怎么早饭都还没有吃就出去了?平时他遇到再急的事情,也是是雷打不动要吃了早餐、” 管家诧异于韩永强的异常行为,最重养生的老爷,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喝水,什么时辰锻炼,什么时辰吃饭,就连上茅房都是有讲究的。早上连早饭都不吃就急匆匆地出门,一时让他一头雾水。 管家说:“你随我来吧,老爷之前吩咐我去厨房帮你准备早餐。” 陈杰英拱手称谢,来到厨房前的一张小桌上坐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稀粥咸菜,以及两个大白馒头。 用过早饭以后,陈杰英心里嘀咕:“城里人就是讲究,不过早饭虽然很精细,分量却有点少,让人完全吃不饱。” “吃饱了吗?”管家不知道何时回来的。 “吃饱了,吃饱了。好得很!”陈杰英连忙站起来说 “那就好,我家小姐听说你过来了,让我带你过去问话,你随我来吧!”管家不容分说,拉着陈杰英就走。 离开后厨后,穿过一道小门,然后沿着游廊来到一片花园。花园里的花草萦绕,让陈杰英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池塘里的假山,以及假山上的流水潺潺。这让他震惊不已,这么好的山水,没有用来种庄稼,有点可惜了。 小桥后是一座亭子,亭子中坐着一个少女,这位少女就是韩家大小姐,李家的未来儿媳妇,韩梅。少女十二三岁左右,一袭淡黄的浅色长裙,五官清秀,不过和明眸皓齿的陈韵灵比起来尤有不如,也只比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略胜一筹。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身上散发雍容的书香气质却是他人都无法比拟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眼观五路,耳听八方是当下人的基本素养,陈杰英远远就看见了韩大小姐,心里暗暗想道:“听老爷说,这个未来的少夫人读过很多书,韩老爷还请了教习先生定期过来教授。果然是名不虚传,这种富贵人家的优雅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我家丫头这辈子都没有这个命。” 陈杰英心里暗自思量,究竟该用何种称呼合适,打定主意以后他才加快步伐过去。躬身行礼以后,他说:“小人陈杰英拜见少夫人。” 一旁的管家就急了:“你个乡野村夫,胡乱叫什么?我们大小姐还没有过门呢,怎么可以这么称呼...” 韩梅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然后站起身,面带淡淡的微笑,这种微笑在陈杰英看来如沐春风很是受用,在管家这里又仿若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摆手阻止了管家的抗议,然后虚扶了一下说:“无妨,陈叔过来这边坐着给我说说阳哥出了什么事了?虽然我和他从小撕闹着一起长大的,却也好久没有见面,不知近况如何了?” 丫鬟搬来一把没有靠背的木凳子放在陈杰英身前,陈杰英心里害怕韩家规矩大,于是推辞道:“不用,不用,小人站着给大小姐回话就是。” 韩梅给了丫鬟一个眼色,丫鬟心领神会后,就对管家说:“福林伯,小姐这边有我伺候就好,您老先去前院忙去吧!” 管家杨福林搓搓手说:“也好,小姐这边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去前院了,有什么事的话,让颖儿过来叫我,我随传随到。” 韩梅点点头,大小姐派头十足,这让陈杰英心里更加忐忑不安,站在那里双手无处安放,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垂在身前,手心里冒着汗。 管家离开以后,韩梅才问道:“陈叔今天这么早就过来,家里必定出了什么事,你快与我讲讲。” “少夫人,家里是出来点事,老爷才让我进城像韩老爷求助...”,陈杰英于是添油加醋地把昨晚发生的经过一一说了。说到中途的时候,韩梅还很细心地推过来一盏茶让口干舌燥的陈杰英润了润嗓子。 韩梅挺过以后叹了口气说:“阳哥儿没事就好,眼下也只能等我爹回来再做打算,陈叔也累了,你先下去喝茶休息。” 陈杰英如蒙大赦告退,跟这个未来的少夫人相处,让他压力很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韩梅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恬淡的样子待人,虽然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样子,也不会特别难易相处,但他也不清楚这种无形的威压究竟是从何而来。 县衙大门口站着一个衙役,无精打采靠在柱子上斜眼瞄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行人们匆匆而过,谁也不敢和他哪怕对视一眼,因为他的两旁坐立的两只石狮子实在太过高大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第五章即日出兵 韩永强见到县令沈松明的时候,发现这里早有人在客座上悠悠喝着热茶,二人谈笑风生。 于是他上前躬身告罪道:“不知县尊有客来访,冒昧打扰,还请宽恕则个。” 沈松明起身笑道:“永强来得正好,刚好帮你引见一下。” “这位是本县新到任的守备,朱鹏飞朱大人。” 韩永强向朱鹏飞行礼道:“拜见朱大人”,然后他朝沈松明说,“沈大人,今天你我做东,在丽春楼略备酒水给朱大人接风洗尘,略尽地主之谊,您看如何?” 沈松明哈哈一笑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性急的,今天难得这么主动。你的消息很灵通啊,知道朱大人是京城来的贵人,今天你可要好好陪朱大人喝两杯。” “是,在下和朱大人一见如故,今日一定让朱大人尽兴。”韩永强也打着哈哈,心里却百转千回地思考着,年纪轻轻就当上守备,而且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是累计军功的战场猛将,家中肯定是大有来头。 朱鹏飞一直矜持不语,不主动,不拒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像他这种纨绔子弟,混吃等死的人在京城中的***绝对是不在少数。文不成武不就的勋贵子弟,到了一定的年纪,家里给捐个官身,然后继续浑浑噩噩祸害一方。如今朝廷重文轻武,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寇仇。因此大部分人都看中文官的官身,武官无论什么品级在文官面前根本就抬不起头。如今幸好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少卿当权,武人的地位才略有改善,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也不可能从根本上得到扭转。朱鹏飞的父亲朱诚志当年很有眼力劲,认了冯少卿为义父。朝中有人好当官,从此在官场上一飞冲天,几年功夫就顺风顺水地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在京城里面是权势滔天。 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朱鹏飞心里就埋下了接班的理想。他是亲眼看到边疆大将,内阁大学士在他的干爷爷和父亲面前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模样。他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千方百计接近皇帝,但是他舍不得自宫当太监,那么就只能以父亲为奋斗目标。浑然不顾父亲的规劝,铁了心要当这锦衣卫指挥使,因此他先是去了京营里混了个差事,一路打点,不到二十岁就升迁到了守备。一场仗都没有打过,正经的行军布阵是一窍不通,腰刀拿在手里都不知道怎么砍人,除了阴谋算计他是一窍不通。不过会不会练兵会不会打仗什么的都没关系,他只要知道怎么当官就行。强大的背景,加上地方上的履历,待调入京城时,至少也是锦衣卫千户了,前途一片大好。否则一个堂堂的七品县令会这么客气地招待一个不入流的守备,参将来了都没有这般待遇。 丽春楼是县城最大的花楼,中午的时候一般是不接客的,但是也要看对象。在西平县里,县令是文职第一,守备是武职第一,而韩永强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商人。因此对于西平县最有权势的人来说是没有所谓的红灯的,一路都是绿灯。 在觥筹交错中,不方便说的话就说了,不方便做的也做了,不方便答应的自然也答应了。 傍晚时分,韩永强下了轿子是被两个下人架着回到屋子里的。 韩家主母,也就是韩梅的母亲于是指挥这丫鬟斟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韩永强在床上斜靠着软垫悠悠然地哈着热茶,脸上满是通红的酒气。喝了几口茶以后,他才吩咐道:“去叫陈英杰过来!” “是!”,管家福林朝一个家丁摆了摆手,家丁点点头就出去了。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李家那种破落户的事,哪里值得你这么忙走奔波。”韩母眉头一挑,不乐意地说,“指腹为婚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李家小子那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哪里配得上咱家梅儿。算命的可是给我们梅儿算过,说她命里贵不可言。你就听我一句劝,早日和李家划清界限,把婚事给退了,也省了这许多麻烦事。” 砰的一下,手里的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用力甩到了地面上了,青砖地面上狼藉一片。韩永强满面怒容,眼带寒光地说:“把婚事退了,然后把你本家的侄儿招进来?你想得倒是很美,你不要脸面,我韩永强还要脸。男子汉一口唾沫一口钉,我们和老李家是几辈人的交情了,到了我这一辈你就让我翻脸不认人?做不到!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我那表侄儿有什么不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招赘进来有什么不好?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这么嫁出去,便宜了李家?”韩母在这种原则问题上也是寸步不让。 韩永强也是无可奈何,平时的韩母是温良恭俭让,但是遇到她认为大是大非的问题就是一条筋,轻易不会妥协。于是他摆摆手说:“这个事我不想和你吵了,只要我还没死,这个家就是我来做主。” 不一会儿,陈杰英来了:“韩老爷,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韩永强微微一笑说:“是的,万幸今天县太爷和守备大人都给了准话。守备大人新官上任正准备拿这些土匪立威,不日就要点兵去村里。你让李老哥这几日关好门户,多找一些帮手把守,这种时候就不要舍不得花钱了。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话你千万给我带到了。” “是,我一定一字不差带到。我们李家上下感谢韩老爷的大恩大德。”陈杰英千恩万谢告辞而去。 摒退下人以后,只剩下韩梅一人服侍父亲。 “爹,阳哥儿这次不会有事的吧?”韩梅握着父亲的手,有些紧,有些汗,有些凉,不安地说,“酒桌上的话能做得了数吗?可别是喝醉了胡乱答应的,那就是空欢喜一场。” “酒桌上之所以做不得数,是因为很多人没有领会酒桌文化。我已经在酒桌上表达了意思,酒后我已经让韩三韩四各备了一份大礼送到县令和守备府上。酒桌后的动作才是成败的关键,很多人都不懂各种道理。再说了阳哥儿吉人天相,此次也能逢凶化吉,你别太担心。”韩永强安抚了女儿的情绪,于是打算转移女儿的注意力说:“上个月的帐对好了吗?” “我都一一核对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爹乏了,要歇一会。” 于是韩梅扶着父亲躺下后心事重重地离去了,韩永强眯着眼睛看着怅然而去的女儿心里感叹道:“我的宝贝女儿,遇到什么事都很冷静,但是一听到李青阳有危险就失了方寸,当局者迷啊!” 第六章事与愿违 天黑了,李家两口子在大堂里急得团团转。李青阳在院子里耍着棍法,虎虎生风,乐此不疲地打着木桩。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陈韵灵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小棍子学着少爷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终于,陈杰英驾车归来的声音打破了李继财的沉默,这对他来说不啻于天籁,一天中最好也是最期待的声音。 “事情怎么样了?韩老弟怎么说?”李继财急切地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让他喝口茶再说,不急这一会。”周氏让陈韵灵递过去一杯茶。 “咕嘟咕嘟...”,陈杰英喝干了一整杯的茶水以后才开口说,“韩老爷一听我说了我们的事情后就急了,早饭都没有吃就赶去县衙找县太爷,当时刚好新到任的守备大人也在。于是韩老爷就拉着两位大人请吃酒。吱吱,韩老爷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从中午喝到傍晚,后来还是被人抬回来的。回来以后就说,守备大人这两天就要点兵过来我们三里路村,让我们多找些青壮先严守门户,无需太过担心。” “哎,辛苦韩老弟了。如此甚好,甚好!”李继财捋了捋胡须,如释重担地说,“韩老弟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两家来往得不多,此次还肯如此卖力疏通,真真的仗义,这个兄弟没白交。” 他顿了一顿又交代陈杰英道:“杰英,还要辛苦你跑一下,晚上先跑跑我们手下的这些佃户,和他们好好谈谈,让他们男人们从明天开始过来家里轮值,包吃住还给工钱。否则明天白天又都下地了,怕是找不到人。” “好咧!”陈杰英答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李家门前依然是门前冷落无人来。陈杰英跑遍了村子也没有找到一个愿意来的,这让午夜梦回的陈杰英唏嘘不已。 “一听到马匪,都吓得缩脖子,都是见死不救的货,老爷您平时对他们这么好,这群白眼狼。”陈杰英提着一把柴刀愤愤地说。 “算了算了,拼命的事原本就不指望他们。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祈祷马贼不要那么早过来,官兵千万早点来。我们李家要是渡过此劫,必定去城隍爷那里还愿。”李继财喝了一口茶,仰天沉思不语。 “这群孬种,不来也好,你们看我一个人七进七出杀他个片甲不留。”李青阳浑身大汗淋漓走了过来,一把抓起母亲递过来的水缸牛饮起来。咕嘟咕嘟很快喝了个精光,母亲还在身边用干毛巾擦个不停。 “好了,娘,我还要打一会,擦了也白擦。”李青阳推开母亲的宠溺,抓起棍棒又耍个不停,一招一式之间,有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好看。这套棍法已经苦练了两年,他又是个肯用心的人,只要认真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在体会中不断修正。又快又准又狠,人力气又大,十里八乡那是罕逢敌手。 “少爷这棍法看起来好高级,肯定是有名师指点过的。”陈杰英竖起了大拇指夸奖起来。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就怕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那群土匪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货,他一个鸡都不会杀的毛头小子,跟人家斗,那是以卵击石。保境安民是人家官府的事,花钱买平安就好,哎...”李继财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 “也许明天官兵就过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陈杰英宽慰道。 “我这两天右眼跳得厉害,只怕没什么好事。”李继财转头回屋里,眼不见心不烦。 夜黑风高时,杀人越货时。李青阳在屋顶上忽然看到西北方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这让他又惊又喜。在这屋顶上吃了半夜的露水了,这让他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提着哨棒顺着房檐滑落到围墙上,然后他就趴在墙上一动不动,他穿着黑衣黑裤黑鞋,脸上也蒙着黑布,与这黑夜混成一体,让人不易察觉的存在。 这一行总共是五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没有蒙面,与传说中的形象不太相符。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壮实的大汉,提着刀的右手青筋爆出,这把厚背砍刀的分量着实不轻,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其他四人倒是高矮胖瘦各不同,走起路来下盘松松垮垮的,小喽喽像十足。李青阳在暗中盘算了一下,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了这个大汉,其他四个凑数的货肯定会一哄而散。 打定主意后,只见一道黑影划破凄冷的夜空,撕裂了这午夜的清寂,破空之声让首当其冲的山贼头领头皮发麻,只觉浑身汗毛根根竖起。这一棍子如果打实了,山贼首领的脑袋就会皮开肉胀,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不过山贼首领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身的伤疤是他人生的勋章。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的脑袋尽力往右偏了一下,棍子就擦着头发先打在左耳上缓了一缓再结结实实砸在左肩上。 噗的一下,山贼首领左膝跪在地上才止住了居高临下的这一棍之势。石破天惊的一棍也被他给破解了,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对手,此时应该是有后招连环踢。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有经验的人是不会寄希望于一招制敌的。 但是李青阳的历练还是太少,还处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一个招式用老了以后,后续的杀招根本不懂如何持续。等他反应过来收了棍子再重新挥舞棍子的时候,山贼首领早已往右侧翻滚了一段距离。喽啰们也呼啦啦把他围了起来,刀光粼粼晃得李青阳眯起来眼睛。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草人和木桩都是死的,敌人却是活的。李青阳打着打着心里就有些慌了,那些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小喽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触即溃。他们非常懂得配合,如同荒原上的狼群作业。 “呼呼,围着打,别跟他对刀,力气大!”山贼首领顾不得包扎左耳的伤口,阴狠地瞪了被缠斗在一起的李青阳一眼,提着刀加入了战圈。 李青阳顿时压力倍增,心里懊恼不已,不该如此轻敌。他还是占了偷袭的便宜,山贼首领十层功力被去了三层,否则他早已不敌。他此刻对“分则力弱,合则力强”有了深刻的体会。不值一提的小喽啰,只要听从指挥,进退有序,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战斗力。这可惜这种领悟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无法让他摆脱当前的困局。 木棍是上下翻飞,左右格挡,山贼们是一触即退,轮番消耗他的体力。李青阳却不敢过分追击,否则就有可能在后背露出破绽。如果是有经验的人,就会拼着后背挨一刀的风险也要杀死或者重伤对方一人,而不是如此无止境地被人消耗体力,完全没有翻盘的希望。 战斗了片刻后,山贼首领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个完全是个菜鸟,虽然这个菜鸟武艺了得且力大无穷,自己是山寨里面公认的力气最大,在他面前都有些不如,更何况他左肩伤得不轻,力气更是打了折扣。如果面前的这个稚嫩的对手如果成长一些,经验上再多一点,他们这群人此刻恐怕要躺在地上求饶了。 一想到此处,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随后咬了咬牙说:“给我扎紧口袋,不许让这小子跑了,一口一口咬死他!谁给我放跑了,我扒了他的皮!” 喽啰们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把战圈又缩紧了几分,中央的李青阳已经是左支右绌,败象渐生。 忽然间中门大开,四盏明灯从里面冲了出来。在微弱光线下战斗了太久,无论是李青阳还是山贼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明灯晃得暂时性失明了片刻。 就着片刻的功夫,李青阳终于挑飞一把刀,闭着眼睛顺势突围而出,背靠着四盏亮晃晃的灯笼,他终于发出了大喝一声:“贼子,哪里逃!” “撤!”山贼首领一时看不清灯笼后面的虚实,只能依稀看见人影攒动,因此心中不安招呼了手下脱离战圈,有序撤退。 山贼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间就跑得干干净净。 马蹄声嘚嘚的渐渐远去,李青阳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然后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第七章束手就擒 天微微亮,金钱山聚义厅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正中一言不发,留着络腮胡子的样子不怒自威。他的左右两边各安排了三把交椅,右手边的头把交椅上的人正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更搞笑的是他脑袋上缠了白布,左边耳朵上的位置被包住的地方已经被血浸透了,过了段时间后血块凝结都有些发黑了。 头把交椅上的大汉看着人都到齐了,这才开口说:“老三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原本松松垮垮的三当家,也就是昨晚和李青阳打斗了一场的那个山贼首领这才打起精神说:“我对不起大哥的托付,点子有点扎手,事情没有办好...” “这个我们都能看出来,结果是明摆着了,我现在问的是过程。我们之前可是打听得很清楚了,李家就是个小地主,连个像样的护院都没有。难道是我们的消息有出入?”大当家的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三当家的话。山高皇帝远,在金钱山上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他说话的时候其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有勇气去插嘴。那些敢插嘴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嗯,这个...”,三当家从来没有如此憋屈和不安,他尝试组织了一下语言:“消息确实有些出入,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先偷袭了我一下,幸好我机警避开了要害,否则我都回不来了。” “哦!什么高手?什么样的高手?”大当家眉毛一挑,三当家的武艺他是了解的,好勇斗狠的他不擅长扯谎,他说是高手,那必定是高手无疑。 “他蒙着脸,看不清长什么样。但是我阻止弟兄们围攻他的时候,发现他武功虽高,临场应变却是不足,根本没有与人厮杀的经验。从头到尾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而且他非常爱惜身体,把自己防守得密不透风,我们虽然伤不了他,他也很难突破我们的包围圈。所以从头到尾一直被我们围着打,当时如果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我们耗也能耗死他。” “不是只有他一个高手吗?怎么会没有时间?”大当家疑惑地问。 “哎,紧要关头,从李家冲出来许多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虚实,但是只要破开了我们的包围圈,这个蒙面的高手就能缓过劲来。一旦单打独斗,我和带过去的四个弟兄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只能速退,回来寻求援兵了。”三当家叹了一口气很不甘心地说,“这次我们五个人就能困死他,下次我们如果要过去,可能就需要至少十个人才可以了。如果在交战前他是纸上谈兵的赵括,那么经过这一战以后,他可能会有很大的进步。而且我感觉他非常年轻,必须尽快集结人手去干掉他,这种高手留着就是很大的祸害。在这片地界上,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没有第二条路了。” “嗯...”,大当家低头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和几个当家人对视了一番才对着左首最近的那把交椅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大哥,李家之前公然拒绝交付保护费,这次又打伤了三弟,摆明了要和我们对抗到底。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震慑四方。一旦处理不好,今天李家不给我们面子,明天张家、冯家这些人都会有样学样,我们积累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了。”二当家拍了拍椅子的把手,非常严肃地说。 “哦,弟兄们怎么看?”大当家点点头,然后继续环顾其余诸人问道。 众人一齐抱拳,异口同声地说:“二哥所言极是。”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今天我们就倾巢而出,荡平李家!老虎太久不发威,大家都会以为是病猫,是时候露露我们的爪牙了。”大当家猛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率领众人猛虎下山。 李青阳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个可人。陈韵灵不知何时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 于是李青阳轻轻摇了摇她,陈韵灵这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后才说:“哥,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李青阳做起来感觉浑身有些酸痛,揉了揉肩膀后问:“我睡了多久了?” 陈韵灵跑到门口确认了一下才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肚子该饿了吧?等我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拿点东西吃。” “先给我倒杯水,口渴的不行了。”李青阳摇摇头说,感觉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他是被渴醒的。 “好的。” 陈韵灵倒了一杯水递给李青阳。但是她刚出门就马上又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嘴里磕磕巴巴地说:“好多人...好多不认识的人冲进来了,他们好多提着刀...哥...哥,我害怕,怎么办...” 李青阳脸色一变,掀开被子迅速抓起哨棒就准备冲出去。他想了一下又回头对陈韵灵说:“还记得那个狗洞吗?你马上从窗户翻出去,然后钻了狗洞去县城搬救兵,快走!” 说完以后,他就风一样冲出去了。十岁的女娃脸色发白,颤抖地打开窗户爬了出去,翻窗户的时候手和肩膀都撞淤青了也没感觉到痛。 关起门来捉鸡,山贼们堵住了前后门,但是没人在意那不起眼的狗洞。 堂屋的门槛前,山贼们搬了一张太师椅放在正中间,满脸得意的大当家稳坐钓鱼台看着一彪弟兄在忙活。春日里的太阳晒得人有些懒懒的,大当家嘬了一口茶后,眯着眼睛在假寐。 很快,已经有三个人被捆成粽子一样在院子里跪成一排。李继财在堂屋里喝茶的时候第一个被抓个正着,周氏把饭做了一半就在厨房里被人拎了出来,而陈杰英是第三个被绑过来的,他当时正在后院给牲口喂草料。 砰砰两下,试图靠近李青阳的两个小喽啰被他一棍子一个,两棍子一双打倒在地。出棍很重,两人躺在地上是有进气没出气了,眼看是活不成了。 好霸道的棍法,好吓人的力道。 大当家坐不住了,他居高临下把李青阳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如果老三之前说单打独斗,山寨里可能没有人是这个人的对手,那么亲眼所见以后,他要把这个“可能”二字去掉。 山贼们虽然人多势众把李青阳围成了一圈,却忌惮他手里霸气的哨棒不敢上前一步,围而不攻。一个半大的孩子震慑住了一群久经阵仗的悍匪,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 院子被山贼们分隔成了两部分,一边是状若雄狮的李青阳,另一边是被挟持的家人。于是李青阳同样也投鼠忌器举着棍子不敢越雷池一步,他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了。 僵持不下的时候,大当家施施然走下台阶,一手抓起李继财,一手提着刀架在他脖子上。 “让他过来!” 大当家发了话,山贼们让开了一条通路。于是李青阳戒备着缓缓走了过来,人群中头上裹着白布的三当家特别显眼,他的眼神也特别恶毒,噬人的目光。 “我的兄弟们只为求财,你最好束手就擒,我就饶你们不死!”大当家不疾不徐地说。 李青阳越过人群,看到父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气得直发抖,恨不能把在场的所有贼人一一枭首,他咬着牙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大当家紧了紧手上的刀,李继财的脖子上顿时被划破了,血流如注,脖子上、刀子上都淌了很多血。他轻蔑笑了笑:“你有的选吗?我说了算!” “阳儿你快逃吧,别管我们,我们都老了,你只要还在,我们老李家就不会断了香火,我命你快跑,快...”李继财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边的三当家一拳把剩余的话都打回肚子里。 “住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李青阳进退维谷,一根棍子横在半空不上不下。这是他这辈子经受的最大的考验,他到了这一刻才真正了解了世道的险恶。他终于明白父亲那句做人做事都要低调,花钱买平安的道理。这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代价,悔不当初了。 “我不说第二遍,丢掉棍子!”大当家大喝一声,恍惚中的李青阳宛如一声惊雷。 当的一声,棍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一个山贼的脚边。 大家一拥而上把呆若木鸡的李青阳扑倒在地,混乱中少不得一顿拳脚伺候。此时的李青阳却麻木得不知道痛,因为无边的悔恨充斥了他的内心,麻木了他的神经,但求一死尔,无他。 第八章家破人亡 烈日灼心,李家大院里人头攒动。土匪们捧着碗找个地方就蹲着吃面,大小头目们才有资格坐在椅子或者凳子上吃。 时值正午,山贼们干了半天的路,早已经饥肠辘辘。于是大当家命令周氏去厨房给大家下面,还威胁她,做得不好就开始杀人。周氏被松了绑,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烧水下面,油泼辣子浇上去就是一碗热腾腾的好面。 “这个面好吃,比李大嘴这龟儿子的手艺好太多。”一个比较瘦小的年轻男人流着汗,一边哈着气一边用力砸吧嘴,意犹未尽地样子。 “七当家的,你说这话我就有点不高兴,咱们山寨缺盐少醋,辣子也是很一般,我就是有万般手段也整不出可口的味道。”李大嘴果然是人如其名,嘴巴很宽很大,个子不高却顶着个大肚子,满面油光,嘴里说着不高兴,脸上还在咧嘴笑。 七当家虽然敬陪末座,但是却不是实力最差的那个。山贼排座次并不是完全按照自身实力来衡量的,七当家一手快刀无人能挡,然而他偏向于独来独往,不屑于拉帮结派,本身又太过年轻,这才排名靠后。平时他低调得很,和李大嘴的关系最好,经常拿他开玩笑,和其他人就很少说话。 周氏端着两大碗面跪倒在大当家面前:“大王行行好,让我家男人和儿子吃一口吧!” “你个老娘皮,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我们山贼是吃素的。”说着说着,三当家就挥起大手要扇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不过这个巴掌却始终没有落在周氏身上,因为一只更大的手稳稳地抓住了三当家举起的手腕。大当家不高兴地说,“对我的压寨夫人好点,以后再敢动手动脚的,别怪我不客气。” 周氏一下子就成为了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打量,让她脸色发白,十分不自在。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年纪有些偏大,但是长年保养得当,不像普通的农妇那样风吹日晒,故而皮肤依旧白皙,没了青春的娇艳光泽,却多了岁月积淀的风韵犹存。刚才几个趁乱在她身上吃豆腐的人现在感觉就不太好了。 大当家朝二当家使了一个眼色,他马上就心领神会:“把大嫂给我请到后院,牲口和粮食先运回山寨。” 二当家的存在感一直不太强,山贼们都明白,他就是大当家的一条狗。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力平平,却跻身第二把交椅的关键。 “好了,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大当家大马金刀坐好后,瞪着眼睛对李青阳说,“因为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三弟变成了一只耳,身上还挂了伤。刚才你出手又做掉了我两个弟兄。为了你这档破事,我们几十号弟兄早饭都没有吃好就要赶路。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就让你偿还!” “人生自古谁无死!哪那么多废话,要动手就快点!”李青阳梗着脖子不服气得很,随后又慷慨既然地说,“但是祸不及家人,你刚才承诺放过我家人,我才让你们给绑了,你们要言而有信!我以死偿命,我死了以后放过我家人吧!你们吃也吃了,拿也拿了,应该满足了!” “哈哈哈...”院子里回荡着一众土匪的的笑声,只有七当家黑痩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冷漠地拿着一块破布在擦刀。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李青阳愤怒了,他也只能愤怒了!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临死了也不愿意相信。 “小兔崽子,你算老几?毛都没长齐,就在这里和我们谈言而有信,你还嫩了点。”大当家轻蔑地扯了扯嘴角,“老子免费教你一个道理,没有实力不要随便相信什么一诺千金的鬼话,我想守就守,不想守,你又能奈我何?” 大当家站起身说:“你知道吗?死并不是最悲惨的事。老三,你先动手砍了这两个老的。他这么单纯的孩子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一刀砍了太可惜,好好陪他玩玩!” “啊...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李青阳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被背后的山贼一脚踹了个狗啃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落在人家手里还妄想和人谈条件,打败他的不只是天真,还有无邪! “笑话!老子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怕你个鬼才怪!”三当家一刀砍翻了李继财,又一刀砍翻了陈杰英。至始至终两人都低着头没有求饶,他们对形势的认识比李青阳强太多了。 “呦吼,居然还有吊坠,哈哈!”抓起李青阳脖领的山贼刚好看到了挂在他脖子上的绳子,以为是什么贵重的长命锁之类的金银或者玉器。结果拿到手里一看是个不起眼的铜弥勒,这让他大失所望啐了一口说,“你个穷鬼!脖子上挂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也不嫌丢人!” “给我看看!”不知何时,七当家形同鬼魅来到了这个山贼的身前。 “好的,这个就孝敬给七当家了。”山贼谄媚地双手奉上有些发黑的吊坠。 “如此,多谢了!”七当家冷冰冰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不笑还好,一笑比哭还难看,让这个山贼木骨悚然。 “大哥,不好了!”门外冲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土匪。 “你他娘的胡说啥!大哥很好!下次再敢说我不好,弄死你!”大当家怒容满面踹翻了报信的这个土匪。 “哎呦,好的,下次不敢了,大哥。” 大当家:“有屁快放,出啥事了?” 报信的山贼急道:“是,是有一大队官兵从县城赶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和他们拼了吗?” “没有油水的事情谁他娘的拼命,弟兄们收拾得差不多了,赶紧撤!”大当家想起了罪魁祸首还躺在地上装死,他正准备开口吩咐的时候。 七当家先说:“好久没杀人了,这小子我来热热手,让我来。” 于是大当家点点头说,“好,交给七当家处理,其他人跟我走!” 七当家一脚跺在李青阳的胸口,然后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林青阳吐了一大口鲜血,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是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显是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走在尾巴上的七当家看了看手中的吊坠后,回头朝躺在地上的李青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笑即逝。 第九章大难不死 夕阳下,鲜血染红了李家大院,也染红了整个天际。 有奈何? 没柰何! 这就是弱者的悲鸣。 辛苦赶来的官兵只来得及洗地,然后象征性地追赶一下。不,不像追赶,而像是护送,目送山贼们带着抢来的东西进入山区。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无边的黑暗中,李青阳见到了爹娘,他们一起朝他不断招手。他拼尽了力气也没办法移动一分一毫,眼睁睁看着渐行渐远的父母,想要呼喊却感觉喉咙里堵着东西,声音冲不出禁锢。耳边传来陈韵灵的呼唤,他循声四顾,四周除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天幕,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压抑! 让人绝望无力的压抑! 但愿长睡不愿醒。再长的梦也会有苏醒的一刻,李青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终于醒了过来。 “灵儿,我要喝水!” 分辨不出日月星辰,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是对水的渴望,他想要大口大口喝水,迫不及待。 “来了,水来了!” 出乎意料的,递过来水的人并不是灵儿,而是韩梅,自己的未婚妻子。 他抬起头一股脑往喉咙里灌水。 “咳咳咳...”喝水不专心,又喝得太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先是咳出了水,继而咳出了血水,最后竟然是黑色的血块。 这可吓坏了韩梅,她疾声呼唤丫鬟:“颖儿,快请大夫,快,阳哥儿吐血了。” “阳哥儿,你别吓我,都怪我不好,给你倒这么大一杯水,呜...” 泪水从韩梅的脸上啪嗒啪嗒滴落不停。 大夫把脉的时候,韩梅一脸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嗯...脉象还算平稳,再卧床休息几日就可以下地散步。” “吐了这么多血没关系吗?需要多炖一些补品吗?”韩梅还是不太放心。 “吐出来的都是郁结的黑血,活血化瘀是好事。补品先不要急,现在不宜大补,须知虚不受补的道理。每日千万记得按时喝药,三日后我再过来复诊。” 大夫切完脉后,就收拾药箱离去。 大夫虽然只是把了把脉,没有额外的加药,但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韩梅感觉躺在床上的李青阳呼吸平稳,睡得很踏实。 许久,当李青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阳哥儿,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韩梅看见李青阳醒过来后,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 “嗯...”李青阳四处张望了一下,想要用手撑起身体坐起来时发现自己全身散了架一样,四肢无力,胸口像是被大石锤过一般闷痛,用力呼吸的话胸口堵得更厉害。 “哥,你别乱动,好好躺着静养,这个是大夫交代的。”陈韵灵一看就急了,上前扶着李青阳的肩膀。 “哦...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李青阳空洞的双眼在韩梅和陈韵灵脸上徘徊了片刻才略略恢复了一些神采。 “哥,你没有死。我从狗洞钻出来,一直跑...一直往县城跑,半路上遇到一队官兵。然后就领着他们回来救我们,可还是回来晚了。我爹和老爷都...都死了。朱守备说你还有救,就让人用一辆马车带回县城医治。后来听去追山贼回来的官兵说,夫人也遇害了...” “什么?”李青阳打断了陈韵灵的啜泣,又惊又怒地问,“我娘不是被他们绑走了吗?怎么就被杀害了?” “本来不想说与你知道的,打算等过几天你伤好一些再说,你这丫头怎么就管不住嘴。” 韩梅叹了口气说,“夫人是在路上跳车,当时车速又快,人又慌乱,不想就一头撞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头上开了好大一个洞,流了很多血,等官兵赶到的时候,人就已经,已经...” “爹,娘,孩儿不孝,对不起你们呐!” 李青阳捂着胸口用力地撑起身体让自己靠着床坐了起来,陈韵灵也顾不得哭泣,扶起床头的枕头和软垫给他垫在背后。 “灵儿,我也对不起陈叔和你,是我害死了你爹,我是个大罪人!”李青阳惭愧地低下头,双手捂着眼睛自责。 陈韵灵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却坚毅地说,“不。这不是你的错,杀人的是山贼。哥,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们一起进山报仇!” “对!” 李青阳涣散的眼神忽然迸发出炽烈的火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此仇不共戴天,我们要报仇,血债血偿!” 韩梅朝陈韵灵使了一下眼色,心想,让阳哥儿别太自责也好,让他有个报仇的念想也不至于过于颓废。 于是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阳哥儿,你先将养着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把暂时能想到的保重的话都说了一通,安慰着李青阳睡了下去。 “灵儿,阳哥儿身体还没有养好之前,暂时别再跟他说太多了,让他安心调理身体,知道吗?”韩梅拉着陈韵灵出了屋子后压低声音和她说。 “知道了,小姐。” 感觉陈韵灵有些委屈,韩梅解释道:“当时大夫交代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阳哥儿脖子上那一刀幸好只是划破了一层皮,也没有切到动脉上,哪怕再深一分或者再偏离半寸,血都会被放干了。胸口上被跺的那一脚,幸亏阳哥儿身强体壮才没有被伤到心脉,普通人被跺了这一脚,不死也得残废。至于身上七七八八的都是皮外伤,虽然不足为虑,却也需要时间恢复。” “我晓得的,大夫说少爷能捡回这条命,不是老天开眼,命不该绝,就是下手的人手下留情。”陈韵灵点点头,对当时李青阳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依然心有余悸。 “哎,这些山贼都是杀千刀的,哪里会有心慈手软之人。”韩梅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事情暂时这样了,后面的事情等阳哥儿好了以后再说,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之后她将陈韵灵搂在自己怀里抱了抱,小姑娘先是提着心奔跑了十里地,经受丧父之痛以后又坚强地协助韩梅处理家中事务,头发乱蓬蓬,眼睛红通通,憔悴得让人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第十章迷路了 人就怕没有目标。 没有目标就会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活得不像自己。 有了目标以后,李青阳恢复得很快,他按时吃药,吃饭,整个身体机能以惊人的速度在好起来。 三天后,他已经可以在韩梅的搀扶下慢慢散步。 七天后,他终于决定带着陈韵灵返回李家操办丧事。 “你身体已经痊愈,很好。” 韩永强听说他要返回以后点点头说,“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爹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李青阳摇摇头说,“只是先入土,还谈不上安,等那日我手刃了这些仇人去上坟,那才真正的为安了。” “何必呢?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重振李家的事业,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我也是做父亲的,非常清楚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希望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韩永强双手上前搭在李青阳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这群山贼杀人不眨眼,既然你能死里逃生,最好还是不要冲动再去惹他们。杀山贼那是官府的事,我们还是要相信朝廷会做主清剿山贼的...” 听了这话以后,陈韵灵的脸都白了,长久以来她心目中的英雄都是李青阳。她也一直相信李青阳可以带着自己去一起报仇雪恨。如果此时李青阳听了韩永强的话就此罢手,那么她忙活着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心凉如水,人间沧桑。 “如果官府有能耐,山贼也不会如此猖獗。我不相信朝廷能给我做主,我宁愿相信我手中的哨棒。” 李青阳看了一眼手中的哨棒,给韩永强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多谢韩叔叔,这次多亏有您的出手相助。” 丧礼从简,村里很多人要来表示哀悼的时候,李青阳不让。 “活着的时候不来帮忙,死了你们倒是勤快,不需要!” 不需要他们来参加,更不需要他们的怜悯,李青阳对懦弱的村里人失望透顶。 李青阳雇了几个人抬着棺木去后山坟地下葬,没有吹吹打打,也没有哭哭啼啼。从头到尾,李青阳都是一言不发,也不让陈韵灵她们哭。 他父母的坟地挨在一起,陈杰英的则被安排在左侧。 在墓碑前磕头,烧了纸钱以后,李青阳拉着韩梅到一边,把一个小木盒递给她说:“这是我们李家的房产地契,我要进山带着不方便,放在你这边我心里比较踏实。” 韩梅哭着说:“可以不可以不走?” 李青阳摇摇头:“不走,我会死!” 韩梅:“去了,可能会死!” 李青阳苦笑道:“是的,去了可能会死,但是不去我肯定会死,生不如死。” 韩梅红着眼眶点点头:“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你。你既已决意要进山,我知道拦不住你,也不能拦你。东西放我这里,我会帮你打理好的,你不用担心...呼,我等你回来。” 李青阳伸手抹去韩梅脸上挂着的两条泪花,心疼地说,“梅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你等我回来,等我报了仇,我就回来娶你。” 想了一下,他又说:“灵儿你就带在身边,把她当亲妹妹帮我照顾,是我害死了陈叔,对不住灵儿,帮我补偿一二。” 看到韩梅点头以后,他用力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把灵儿带回县城,我不和她告别了,否则她该闹脾气,我走了。” 说完之后,他毅然决然转头就往山里跑。他害怕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哥,你去哪里?”灵儿感觉情况不对,就跑过来大声喊。 韩梅:“他要自己一个人去报仇...” 灵儿又气又急,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大骗子,不是说好要带我一起去的吗?” 韩梅拉住跳着脚要去追赶的灵儿说:“你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灵儿捂着头蹲下,失声痛哭起来。 是啊,她也知道自己去了也是个累赘。 两天以后,李青阳终于深切体会什么是知难行易。他发现自己迷路了,走了这么久,他好像跑偏了方向,寻不着金钱山在哪里。 包里的干粮只剩下最后有张饼了,水壶里的水也只剩两口,这让他心急如焚。在他的预想中,他只要悄悄摸到金钱山附近,然后找机会各个击破,慢慢杀光这群山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这里他无牵无挂,没有了威胁,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复仇的火焰还没有熊熊燃烧起来,烧死金钱山的山贼,就被无情的现实给浇灭了。 体力再好也怕瞎搞。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又在不停地找路,他感觉筋疲力尽,刚刚积攒的斗志已经快被消磨干净了。 山中植被茂密是他认错路的主要元凶,他带着的木棍在这种环境下,除了当拐杖之外没有其他左右。 “要是有一把大砍刀就好了,我真是个脑残。”李青阳懊恼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夜晚的时候,他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歇息。躺在一堆干草和树叶里,他开始怀念亮堂的家里了。 “要是有火就好了,怎么就忘记带个火折子呢?猪脑子。”都怪自己走得太匆忙。 从小娇生惯养,他哪里受过这种苦。他以前一直以为,读书的时候的孜孜不倦,练功时候的苦练不辍,这就是吃苦了。和现在的这种煎熬比起来就是个渣渣,那些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无知。 他心里突然想起韩永强规劝自己的话,难道自己贸然出来报仇,真的是错了吗?仇没有报成,反而要把自己的命搭进来,这么做是否值得。 内心深处不断灵魂的拷问,食不果腹的弱体折磨。 去他娘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干就完事了。 第三天,最后一张烧饼早就当做早餐给消灭了,水壶里的最后两口水当然也就顺理成章被混合着拜祭了五脏庙。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永远不理解背囊里的干粮和水壶不要轻易去碰的道理。李青阳又饿又渴的时候又被上了一课,因为他感觉喉咙里快要着火了,嘴唇开裂非常不好受。一天没吃东西倒还好,已经饿过头了,但是一天不喝水,真的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的时候,脑子里想得反而多了,他终于明白做事情之前一定要多做准备的必要性。 第四天,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小溪流,顾不得脏不脏,臭不臭,他喝饱了以后又装了慢慢一壶,开心得不要不要的。这哪里是水,分明就是琼浆玉液,喝在嘴里,甜在心里,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这么美好。 第十一章难兄难弟 傍晚时分,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可能是年久失修的原因,四周的荒草都快到齐腰高了,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木屋方圆百步以内都没有特别高大的树木。 李青阳用棍子拨开草丛,努力找到了路通向木屋。连续四个晚上露宿荒郊,这座木屋对他来说有莫名的吸引力。不管里面是有恶魔强盗,还是豺狼虎豹,他都下定决定要借住一宿。没遮没檐的野外求生,让他提心吊胆没有一个晚上睡个安生觉。 吱呀一下,残旧的木门被木棍用力推开,李青阳迅速抽回木棍跳开,目不转睛盯着门口。所幸木门做工很棒也很厚,岁月的侵蚀还达不到腐朽的程度,里面也没有跳出来什么凶神恶煞或者牛鬼蛇神。 夕阳的余晖在门被打开以后洒进了里面,小小的木屋被李青阳一眼看到了底。发现没有危险以后,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进屋以后,他还是借着昏黄的斜阳检视了一遍。 正对大门的方向挂着一张完整的狼皮,狼头晒干以后还做了填充,在日光下栩栩如生,让人望而生畏。狼头上方还左右开弓架着两把大猎刀,极具暴力美感。 进门右手边是朝东的方向,摆着一张床,床上居然还有一床兽皮,兽皮的材质不太清楚,不过从缝制的针脚可以看出来是大大小小至少三种兽皮拼接的,床的远侧开了一扇窗。 进门左手边朝西,左右对称地也开了一扇窗户,两扇窗户都是插着木拴,显然是主人离开前从里面关闭的。窗户下是一张桌子和两把条凳,两侧的墙壁上钉了三层的隔板当木架,七七八八摆放了一些东西。上面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光线又太过昏暗,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物件。不过最让他震撼的是一把铁胎弓,他不顾上面的铁锈和尘土,拿起来用手尽量拂去灰尘。民间禁武,大一点的制式砍刀都不许持有,更不要提弓箭这种稀缺资源。时间应该还不是很久远,弓身还没有锈死,弓弦也没有崩断,这让他喜出望外。男孩子对于武器有一种天生的热衷,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他先是见识了两把大猎刀,接着又如获至宝得到了一把珍贵的铁胎弓,这一瞬间他浑然忘却了几天的苦难以及难以湮灭的仇恨。 收获的喜悦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插上门栓并用桌椅堵住以后,他才抱着铁胎弓,在暖和的兽皮下安然入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咕噜咕噜的肚子叫,他可以睡一天一夜。日上三竿的时候,李青阳终于忍不住饥饿的折磨,不得不离开被窝去解决这个痛苦的问题。 灌了一肚子的水以后,他感觉有点想吐,有情才能饮水饱,他现在么得感情,所以饥饿并没有缓解,反而更渴望食物。 吸取了准备不足的亏,这次他学乖了。不管有多饿,他出门前先拾掇装备。 踩在凳子上把两把大砍刀都给抠下来,丛林里湿度太高,缺少保养的刀身皆是锈迹斑斑。不过怎么也比在树林里只能当拐杖的哨棒强,挑一把成色较新的带上。架子上发现了一壶箭,挑挑拣拣还有十几根能用,只可惜箭身和箭头都是木头的,而且箭尾没有羽毛,看起来威力有限。加之铁胎弓缺少保养,现在匆忙使用有可能导致弓弦或者弓身断裂,就决定暂时不带出门。收获最大的是发现了一袋火石,卡嚓卡嚓的火星让他爱不释手。至于其他瓶瓶罐罐的东西,他瞅了一眼以后就束之高阁暂时不理。 左手棍,右手刀,怀揣着一把水壶,一袋火石,准备了半个时辰以后,他终于正式开始了第一天正经的狩猎生活。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填饱肚子,否则一切都是奢谈。 出了木屋,他忽然发现自己依然找不到方向。幸好他以前读过很多书,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辨别方向的一些技巧,朝着树木茂盛的方向一路摸过去,希望能碰到合适的猎物饱腹。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青阳忍不住抱怨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就在他饿得两眼都快要摇摆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一只兔子在远处吃着青草。不过小兔子警惕性非常高,竖起的耳朵就如同雷达一样转个不停,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会立刻抬起头四处扫视,随时准备逃跑。 没有见过兔子跑也吃过兔肉,李青阳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兔肉的爽嫩鲜滑,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乱叫起来。 这让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进全都功亏一篑,兔子呲溜一下蹿出去很远。体力值跌到谷底的李青阳是万万没办法追上去的,眼看要到手的兔肉飞走了,他懊恼地躺在草地上自暴自弃,饿死算逑。 他算是活明白了一点,什么事都没有吃饱了重要,肚子空空的,什么都是浮云?吃饱了才有力气复仇。 普通一声,剧烈的摩擦和翻滚声让闭目等死的李青阳打了一个机灵,翻身呈现一个警戒半蹲状。危急时刻,他本能的双手紧握哨棒,循声望去,是一只狼截住了逃窜的野兔。这只狼之前可能和李青阳一样把这只兔子当做猎物,同一时间也在悄悄靠近。它经验比较老到,运气也比较好,埋伏在兔子逃回窝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逮了个正着。 这是一头落单的老狼,曾经的老狼王年纪太大被新狼王击败以后,就被放逐到这山里,瘦得皮包骨头。可能饿得有些狠了,它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居然把整个兔头都快要咬断了,场面极其血腥残忍。 一人一狼可算是难兄难弟,如果不是为了这头兔子,他们也许能当好朋友。 到手的肥肉,任谁也不愿意轻易让给别人。老狼见面前的这个人类拿着一根木棍,并没有太强的杀伤力,因此它松开嘴暂时放下到嘴边的兔子,然后龇牙咧嘴威逼恐吓想要吓走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狭路相逢勇者胜,李青阳单身多年练就的童子功也不是盖的,侧滑步使出一招棒击打地,人随棍动,棍带人飞。兔子急了还咬人,人饿急了就敢拼命,别说是一只老狼,就是一头老虎,他也敢... 算了遇到老虎,还是赶紧逃,那没到送死的地步。 第十二章长夜漫漫 有经验的猎人心里都很清楚,饿急了的野兽是最危险的。老狼虽然年老体衰,但是经验丰富。李青阳的招式虽花俏,威力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劲,兼之体力不足,威力更是大打折扣。 一棍子没有打到老狼的头上,却被它急智地躲过。李青阳想要抽回棍子的时候,老狼就急眼了,它已经头晕眼花经不起长时间的闪转腾挪。毕竟一个年轻,一个年迈,体力还是有些差距的。 它急中生智一口死死咬住木棍,一人一狼不像在打斗,倒像是在拔河。 僵持片刻,终究还是体重更胜一筹的李青阳占了上风。老狼的身后的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几道犁痕,它终于忍受不住松了口。 性命攸关的时候,李青阳保持了高度的注意力集中。松口的瞬间一个后撤调整姿势,随即迅速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横扫千军。 砰的一声,老狼避无可避,身体被棍棒狠狠击中。哀嚎之下它也就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周以后,才卸掉了这一击之力。 一招得势,李青阳顿时来了精神,一棍接着一棍抽打过去。平时的刻苦训练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攻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波盖过一波,让老狼毫无招架之力,头上和身上不一会儿就伤痕累累。 老狼此刻是有苦自知,棍扫一大片,它现在是逃不得也避不开。只是仗着皮糙肉厚和不想坐以待毙的一口气还在坚持,对面的这个男人棍法娴熟攻守兼备,它居然找不到一点反击的机会。 气势这种东西,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青阳感觉这头老狼已经力竭,心里就略略有些放松,手上的招式也就微微一缓,露出了一个破绽。老狼抓住这个机会,忽然窜天而起直扑李青阳的面门,完全不顾从侧面击打在身上的一棍。回光返照,这是它燃烧最后的一点生命力的反击,想要和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 借着棍子传过来的反向力,李青阳身体微微一偏让过势如破竹的冲击。擦身而过是,老狼心有不甘地爪子乱抓。李青阳身上马上的衣衫马上就破开了好多口子,里面的皮肉或深或浅被抓破了。临死一击没有杀敌却也伤敌,这让重重摔在地上的老狼稍稍有些安慰。 受伤的李青阳恼怒地上前就是一顿乱棍打在狼头上,直至脱力以后,才扔掉木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战斗果然才是最好的老师,临敌之时除了考验武艺和体力,注意力和应变力也是重要因素。身上的伤势给他狠狠上了一课,疼痛让他明白,战斗中的微小松懈所露出的破绽,都可以让对手抓住机会反击。这次的胜利,不是自己太强,而是对方太弱。 不在伤痛中成长,就在伤痛中死亡。 李青阳顾不上检查伤势就背上老狼的尸体,左手抓起兔子,右手撑着木棍,左侧的腰带上还插着大猎刀。一瘸一拐的来到小溪边,他脱掉身上的衣衫开始清洗伤口。 中午的阳光虽然很强,但是溪水很凉,这李青阳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咧着嘴丝丝吸气。又凉又刺,李青阳草草处理了伤口以后就可以开始处理猎物了。 刀子实在生锈得厉害,刀口太钝了,死活没办法切开皮毛。他只得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往上面泼了点水开始耐着性子磨刀。 饥肠辘辘中,他匆匆收拾了猎物。信奉君子远离庖厨的李青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得怎么炮制餐食。一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只会胡乱剥皮,剔除内脏。这个行为如果让真正的猎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忍不住跳脚骂娘。好好的皮毛被划得四处漏风,皮下还粘连着大块的肉,内脏好好收拾一下也是煮汤的好材料。不过这些都被这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给浪费了。 收拾停当以后,李青阳灌满水壶,用木棍挑起猎物往回走。 在一块空地上,李青阳找来几块石头做了一个简易的炉灶。四处捡来干树枝和干茅草,他激动地拿出火石点火。 火有些大,火候也不均匀,一面焦一面生的兔肉在李青阳的嘴里居然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烤肉。即使这个烤肉没有一点盐,没有一点作料。再美味的食物也需要饥饿的人才会懂得品尝和理解。 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没有被放过,骨头里面的骨髓也被吸干,兔头里面的脑髓还冒着热气就被他一口吞下。没有一丝丝的浪费,野狗看到这堆骨头残渣估计都得哭了,吃的太狠了,什么都不给剩。 痛饮了一大口水以后,李青阳终于可以慢慢悠悠烤制狼肉。老狼虽然很瘦,但是骨架很大,身上的精肉也是不少。 这次他均匀翻转着火上的狼肉,还不忘时不时用手中的猎刀划拉几个口子。 “此时如果有些盐巴和香料粉就好了!”李青阳感叹起来。果然是吃饱了,才有闲情逸致去追求更好的享受,这也许就是人性。 夕阳西下,光线渐渐昏暗,李青阳不管狼肉是否真的烤熟了,提着它就往木屋方向赶。光明让人充满勇气而心安,林中阴暗处的未知让他心里有些慌。 昨天进木屋的时候又累又困,没有发现长夜漫漫的孤寂。此时吃饱喝足了以后,李青阳躺在床上才感受到了从顶棚的缝隙中撒下来星星点点的月光。月光清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兽皮被,他忽然反应过来,这破旧的木屋恐是年久失修会出问题。凿壁偷光虽然是个很励志的故事,但是凿顶透光就有些过分了。无风无雨的日子里可能没有问题,可若是狂风暴雨的话,情况就没那么美好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番,举一反三,真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天才啊。 与此同时,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猿啸狼嚎一般由远及近,木墙和地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李青阳刚才考虑屋顶,此时又担心起破旧的木屋能否挡住外面的蛇虫猛兽。细思极恐,越想越怕。 外面亮,里面暗,透过不远处墙壁的缝隙,李青阳看到了一只放着幽幽青光的大眼睛,吓得他差点叫起来。压制住内心的恐慌,他屏息凝神关注外面的动静。 第十三章学做陷阱 忐忑中,李青阳想要伸手去抓不远处的那把猎刀,又害怕发出声响引起外面不明生物的注意。 在等死和找死之间权衡了一下,李青阳选择默默等死,不动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徘徊了许久的声音终于渐行渐远去,李青阳也在迷迷糊糊中睡死过去。 小溪边,李青阳白天处理猎物的地方发生的一场战斗也接近尾声。直到现在始作俑者的李青阳依然不知道自己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腥味引来了四面八方的食肉动物,想要做一名合格的猎人,他还任重而道远。 多年来,李青阳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早起。不管几点睡觉,他的生物钟都会早早的叫醒他。 推开门,清晨的雾气扑面而来,凉凉湿湿的沁人心脾。爬上屋顶极目远眺,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仿佛昨夜只是做了一个梦,如雾如梦亦如幻。 他今天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收拾好屋里屋外,经营好这个来之不易的根据地。他已经见识过了荒山野岭的饥寒交迫,从真正体会了生存的不易。原来他一直在计划如何各个击破,分而歼敌。如今他已经认清现实,报仇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现在他发现错了,如何找到仇人也不是那么想当然的情况,如何在找到敌人之前保存甚至是提高自身的实力就更难了。他一直以为杀人是最难的,现在想想就有点可笑。 于是他开始举起大猎刀劈砍方圆百步内的野草灌木,吃饱了果然力大无穷。在砍伐的过程中他还在不断研究劈砍的角度和招式,毕竟刀法他是第一次接触,就无师自通练了起来。 狼肉太老太柴,李青阳一边嚼一边嘟囔,“狗日的,太难吃了。” 清理了一小片扇面以后已是太阳当中,汗流浃背的李青阳决定休息睡个午觉。 临睡之前,他发现一个可怕的现实:他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就得继续寻找猎物了。看起来挺大的一只狼也就骨架大,真的没有多少肉。上午吃了两顿以后,只剩下一半的肉了。 这让他很沮丧,天天为食物奔波,报仇的事情要耽搁到猴年马月了。他忍不住锤了一下床板,突然就发现声音有点不对了。 他咚咚咚敲了几次不同的地方,发现了一片木板下有问题。他用猎刀撬开这片木板发现了一个暗格,格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木盒。 “哇擦,不会是宝藏吧?”惊喜的发现让心如死水的李青阳心中忍不住起了波澜。 为了避免乐极生悲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木盒,这是他大大咧咧的一生后最小心谨慎的开始。 意外大部分发生在缺少防备的时候,对于心存警惕的人来说意外大都不是意外。 三本书静静躺在木盒中间,还有一把华丽的金色匕首躺在一边,最后是一个小袋子。匕首很特别,刀鞘和刀柄上雕纹刻龙,龙首在刀把,龙尾在刀鞘,整体呈弯曲的流线型,极具美感,这让李青阳把玩了一会,爱不释手。小袋子里是几块碎银子,李青阳就把它扔在一边。好东西都是留在最后看,李青阳从小喜欢读书,这三本书他逐一翻开。 第一本扉页上写着《定难》,李青阳略略翻看了一眼,里面主要讲解骑兵、步兵、弓兵的训练、指挥、协同作战等,暂时对他没什么用,看过以后就放了回去。 第二本扉页上写着《神工巧匠》,李青阳一目十行瞧了个大概,主要讲解一些武器的制作工艺,最吸引他的是神臂弓以及冷锻铠甲的制作工艺,他现在虽然不太识货,也知道这两个技术很厉害。只是不知道书上介绍的这些东西靠不靠谱,等以后有机会找个专门的工匠验证一下。 第三本扉页上是空白,但是里面写的多是一些打猎的心得体会,这让他顿时来了精神,兴趣满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本书才真的是雪中送炭啊,他这个门外汉再也不用一点点慢慢去尝试如何野外求生了。有了这本书,他至少心里有点底,如何设置陷阱,附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如何根据路上残留的粪便或者气味来追踪猎物等等。 他忍不住抱起第三本书亲了又亲,如获至宝,难以压抑心中的喜悦。 抬头看日头还大,还要过两个时辰左右才会天黑,他心痒难耐去架子上取了那把不起眼的小铁镐。这把小铁镐之前都被他忽略在角落,没想到居然是挖坑做陷阱的利器,猎刀当铲子,小心别划伤了手脚。他分不清楚锄头和铁镐的区别,在心里都是归在农具一类,至于谁是谁就一塌糊涂了。 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李青阳顿时睡意全无,扛着铁镐和武器就出门了。按照书上说的要点,他找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地方开始挖坑。 由于常年挥舞棍棒,他手心里已经练就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挖起来是得心应手。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左右他就挖了一个齐胸高,五尺见方的陷坑。按照书里的说法是,深度是越深越好,猎物的跳跃能力普遍比较强劲,太浅了容易被逃脱。 接下来他用大猎刀砍了一些树枝,然后把粗枝细叶削砍分开。粗壮的树枝分段砍成比手掌略长的几部分,一头削尖后,把另外一头插在坑底。坑底密布尖锐的木尖以后,最后只剩下伪装陷阱了。 伪装最是精细活,盖得太粗太厚就可能让猎物有时间反应从而借力逃出陷阱的范围;盖得太细又支撑不了伪装的树叶重量,一个不好就前功尽弃要重新铺设。结果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晚最后一道工序,李青阳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临走之前,他还神神叨叨对着陷阱拜了两拜,祈祷明天能收获猎物打牙祭,唯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最后,他才拿起一根带着树叶的树枝当做扫把,倒退着尽可能清除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衣食无忧的少年自己跑到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如今居然为了一口吃食而使出浑身解数,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青阳坐在椅子上啃着硬邦邦的狼肉的时候暗想:“千万别让韩梅知道这些事,否则在丫头心里无所不能的形象就要崩塌了。这见鬼的狼肉可真的硌牙。” 第十四章知行合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复仇少年一头扎进深山里迷了路,来到这里肩负起了建设根据地的伟大重任。李青阳现在已经看清楚现实了,万事都没有活下来重要。人死软朝天,不死才能万万年。 趁着日落前仅剩的一点余光,李青阳抓紧时间深入再看一遍这篇狩猎手记。当天空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李青阳才恋恋不舍合上这本手册,心里感叹着:“这个老哥还真是个人才,记下来的这些言简意赅,都是满满的干货。” 他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但凡有什么所思所想所得都尽量记录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是对自己的成果总结,也许对后来人也有帮助。 忍住饥饿的诱惑,他把最后半截狼腿吊起来。目前的气温不算太高,明天早上当做早餐还不会坏。毕竟饿着肚子睡觉也比饿着肚子干活来得科学,这是他这段时间磨砺下来的不小进步:合理分配资源。 接着屋顶洒进来的点点星月之光,李青阳掏出一块兔皮尽量仔细地擦拭着铁胎弓。通过阅读那本手册,李青阳终于明白如何处理和制作兽皮,这块兔皮是他二次加工以后晾晒的成果,理论结合实践,他的进步突飞猛进。 翌日清晨,李青阳在一阵噩梦中惊醒,梦中的他要去报仇的路上看到了好大一群人,在这一群人当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仇人,又好像看不清,他居然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更可怕的是,他醒过来以后,本来清晰的面目居然变得模糊。这让他忐忑的心更加焦躁不安,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去金钱山的路,君子报仇只争朝夕。 于是他怀揣着希望赶去陷阱检查。兴许是上天不忍对他过于苛刻,他在陷阱里看见了一只硕大的豪猪正奄奄一息趴在陷阱里。底部的长木钉已是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咔吱,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装死的豪猪,它开始剧烈的挣扎,背上的钢刺根根竖起,嘴里还发出呼哧呼哧的恐吓声。 吓得李青阳倒退了两步,刚好很巧妙地避过了几根擦着陷阱边缘奔向他的钢刺。他暗呼好险后,便抓起背在身后的铁胎弓,引箭拉弓绕着陷阱便和豪猪对射起来。 对射了半晌,任李青阳如何挑衅,陷阱内终于是一根钢刺都没有再发射出来。 李青阳定睛一看,豪猪身上的荆刺稀疏了许多,他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射得太多了,变秃了吧?哈哈。” 不过他也发现木质箭头实在准头很差,威力更是有限,十多根弓箭也就只有三根扎在豪猪身上,就好似给它挠痒痒一样,没有给它造成多大的伤害。 豪猪依然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在陷阱里横冲直撞。远程的弓箭已经被他胡乱射光了,李青阳又不敢抓起钢刀跳下去和豪猪近战。猎物就近在咫尺的猎物等他,而他却想不到好办法无伤收割。 他抓破了脑袋突然灵光一现,屁颠屁颠跑到河边扛起一个十几斤种的大石头就跑。 回到陷阱洞口,他驻足观察了一下,瞄准片刻以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扔下了手中的大石头。 出手以后,他就马上跳开。前天受伤的肩膀还没有痊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要谨防豪猪临死前可能发起的垂死反击。 果不其然,钢刺漫天飞射而出,却不能伤其分毫。豪猪是十刺九秃,几无一毛,死得那叫一个惨烈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李青阳投下去的石头直接砸中豪猪的头部,脑袋都被砸扁了。 李青阳兀自不放心,拿起木棍探出半个头捅了捅豪猪的肚皮,发现它蹬腿的幅度慢慢减小,可以确定它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击得手,李青阳心中狂喜。他把豪猪扛出陷阱以后,又花了一点功夫把陷阱恢复了一下。里面的血迹什么的,他也不去掩埋或者处理。他觉得这些血腥味或许能引来其他猎物也不可知。 心中担心缺少食物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李青阳哼着小曲去小溪边处理猎物。 到了小溪边,他才发现前天随便扔在一旁的内脏早已被一扫而空。附近还有大大小小很多复杂的脚印,这让他看的毛骨悚然。森林中的野兽有多凶猛,这是一个未知数。未知容易支配恐惧。 多呆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这次李青阳手脚麻利地处理猎物。这次他连内脏都给剖开清洗干净,因为他有一口陶锅,用来煮汤再合适不过了。他已经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了,苦难出真知。现在他终于深切体会了那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一个月后,小木屋被修葺后焕然一新,就算李青阳现在就离开,这幢小木屋也可以在风吹日晒中屹立个十年八年而不会很快坍塌。方圆百步之内的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他在清理过程中还掏了一窝山鸡蛋,丰富了他的菜单。他的打猎技巧越来越娴熟,设置了五处陷阱,每隔几天都会有一点收获,顿顿都有肉吃。之前他有看过一些讲花花草草的《百草经》之类的杂书,结合手册里面的介绍,他在附近也敢摘一些野菜野果就食,食谱不至于太单调。 读书破万卷,他这一行遭遇也算是学以致用了,不过在知行合一的道路上,他依然差得远了。熟悉了环境以后,他的胆子大了许多,即使遇到老虎野熊,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勇气,最不济的话,打不过还是能逃的,地形和环境他都会巧妙的利用。他偶尔一次在小溪里面洗澡的时候,发现居然有小鱼小虾,从此他的食谱上又丰富了许多。他在万物皆可吃的吃货道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 第十五章命不该绝 如果不是身负血海深仇,李青阳在这边的生活至少会更美好一些。 他把两把大猎刀都磨得锃光发亮,用鹿皮做了两个刀鞘后,交叉背在身后,出门必带。在大鱼大肉的滋养下,他的身体更加茁壮;在高强度的工作下,他的肌肉被晒得又黑又硬。 加上乱蓬蓬的头发以及不修边幅的混搭穿着,他现在是个十足的土著野人。不要说那些金钱山的仇人,就是韩梅和陈韵灵在他跟前,他不开口的话,谁也认不出来这个野人居然是白白胖胖养尊处优的李家公子。 不过,肌肉虽然很强壮,气力也很爆炸,但是偶尔都会出现淡淡的肌无力和心跳加速的症状。开始的时候不过一瞬间后又会恢复正常,这让他没当回事。不过最近这种症状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这让他有些惶恐。 随之而来的是,他嘴巴越来越淡,淡到极度渴望一切重口的食物,腊肉、榨菜、酸菜、红烧肉、酸萝卜等等。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由于长时间没有补充盐分,新陈代谢中的电解质已经渐渐开始紊乱,身体的自我调节在传递给味蕾,我要钠,我要盐,我要咸。 遵循身体的本能,李青阳这几天一直在往外探路,找到。人是一种群居动物,远离尘世的喧嚣,他不仅仅只是内心的孤独和寂寞,还有生活上的不方便。不过不是复仇之火没有完全熄灭,支撑着他继续努力前行,他就真有可能发疯或者寻死。 第三本的手册上还有几页空白,李青阳找了一块个头比较合适的木炭做笔,把每天打探的路况更新到这张地图上。 又过了一个月,李青阳一直在心里骂自己:“果然是不知者无畏,你个二货,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一直往老林里面钻,谁给你那么大的勇气和胆量,肯定是昏了头了。” 内心不断告诫自己,遇事千万不能冲动,冲动就可能会送命,不是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死里逃生。战斗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没有战斗,就把自己的小命给作死了。这为他以后接触军事打下了基础,能很快理解什么事非战斗减员, 多么痛的领悟啊。 第三个月,他终于摸到了一点方向可以走出深山。他发现如果不放弃这个木屋,一天的日程他永远无法跑出去,不管他如何努力奔跑,跑得有多快都无济于事。是时候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了,他必须断舍离,舍弃辛苦经营的根据地,下定破釜沉舟的勇气往认定的方向一路向前才有可能走出去。否则他一直以木屋为圆心往外找寻,只能原地踏步,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在这块万径人踪灭的地方。 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衣服早已不堪树枝的刮擦,破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口子。幸好四月份的天气已经转热,否则四处漏风的衣服哪里还有几分保暖的作用,遮羞还差不多。哪木盒子实在太占地方,于是他用防水的鹿皮缝制了一个小包,把三本书和金银细软贴身藏好。兽皮被子叠好以后用绳子扎紧背在身后,他好想能有一口铁锅也能背上,煮饭烧水洗脸的小能手,可惜他没有。打火石等零星的小东西用一个口袋装好斜跨在腰上,水壶、干粮、铁胎弓、两把大猎刀更是不能少。箭筒里有三十几根翎羽箭,这个是他这段时间自己做的,虽然箭头还是木头的,但是再也不会乱飘了,准头经过调试以后,好了许多。 保守估计,他身上负重至少有四十斤了,不过他平时负重训练得多了,这些负担起来并不是特别吃力。这次准备很足,再也不复当日的莽撞了,有备无患。 离开遮风挡雨的小木屋,开始踏上风餐露宿不知多长多久的旅程。 十三里堡,作为黄河边上的小村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了河水的灌溉,粮食的产量比较稳定,特别是这种大旱的季节,产量比起其他地方好得太多。 五天后,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人来到这里。这个年轻人就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树林边缘的李青阳,原本破旧的衣服现在更加的爆炸了,脸上还多了几道伤口,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身上的行李丢了个精光,猎刀、木棍、兽皮被子等都不见了。一路上翻山越岭,他尽管小心谨慎还是遇上了一次最大的危险。半夜的时候,一只猞猁无声无息靠近。幸好他在睡觉前都会把自己裹在宽大的兽皮里面,然后缩成一团睡觉,猞猁第一次攻击才没有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从睡梦中惊醒的李青阳抓起身边的大猎刀后,噌的一下就蹿出了兽皮,突如其来地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就是一刀横劈。还在对着兽皮撕咬的猞猁没有料到对手会使出金蝉脱壳,猝不及防之下,肚子的一边就被劈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 猞猁作为森林中神出鬼没的杀手,尖牙和利爪是它最致命的武器。尽管身受重伤之后战斗力大降,它还是勇敢地扑上去要把狡猾的对手撕碎。迅如疾风的猞猁在李青阳身上和脸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几道伤痕,最后扑上去准备咬断对手的喉咙的时候,被李青阳横刀挡住。刀口在猞猁的嘴巴里拉开了一道大口子,带出了一串血线,这才让这个凶狠的杀手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看着燃烧了生命也要战斗的猞猁,李青阳心有余悸,这货肠子都流了一地了,还不死不休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果然是个狠角色。 就在他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的时候,一个恐怖的黑影无声无息从背后扑上来,爪子抓在他的背上后,张开嘴就朝着他的脖子咬过去。 李青阳感觉到后背传来的疼痛,血口带着腥风扑鼻而来。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就地往前一滚,这是第三本手册里记录的关于后背受到攻击时的正确应对,他早已熟记于心,关键时候果然是救了他一命。 躲过致命一击以后,李青阳迅速往前一窜,感觉拉开了距离以后才转过身准备反击。他的反应还是稍显稚嫩,低估了猞猁的迅捷和弹跳,低估了它爱侣报仇的决心。低估带来的后果很严重,他差点因此而送命。 当他转身的瞬间,感觉鼻子几乎都快要碰到猞猁那尖尖的耳朵了,一股腥臭之气熏得他想吐,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限,强烈的危机感像电流一样从眼睛传递到脑海,再到四肢百骸。瞬间的潜能也被逼迫到了极致,左腿反向一蹬,腰腹力量扭动到牙齿有些发酸,脖子同样往右微微偏了一点点,尖牙大嘴擦着耳边好像狂风呼啸扫过。 不过猞猁的强大惯性还是无可避免地重重撞在李青阳的身上。 砰的一声,一人一兽撞在一起后向后纠缠着滚了下去。 刚才李青阳之所以没有继续逃,而是扭头反击是因为面前已经没有路了。最后还是躲不过滚下山的命运,他只能下意识把头埋进猞猁柔软的胸腹之中。 福祸相依,命不该绝的李青阳跌跌撞撞地醒了过来,醒来以后就来到了十三里堡的地界上。 第十六章死了算逑 正在收割麦子的老农走过来问:“石头,是你吗?你这是怎么了?” “啊...”,李青阳双眼飘忽,有点想吐,一句话也说不利索,这个可能是脑震荡引发的后遗症。 老农看他状态有点不对,就继续自顾自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跟爹回家,你娘见了你,肯定要高兴坏了。” “爹?娘...”,李青阳舌头有点重,下意识地重复了爹娘这两个字,两个称呼让他心里揪了一下,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诶...”,老农过去一把抱住晕倒的李青阳,这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避免了再次有可能的受伤。 “爹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的孩儿,爹带你回家。” 老农背着李青阳就往村子里走,路上休息的时候,就有人问,“老李,你后面背的是谁?” 老李乐呵地回答:“我家小石头被我找回来了,哈哈...”。 那人吓了一跳,左右端详一番后疑惑地问:“有这么巧的事?你家石头不是已经走丢了七八年了吗?是怎么被你找到的?不会是你搞错了,路上随便捡的野孩子吧?” 老李不乐意了,大声反驳:“你胡咧咧啥。当爹的怎么可能会认不得自己的孩子,我第一眼就认得他,他就是我那苦命的石头。这些年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我接他回家享福。” 那人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比着大拇指揶揄:“真有你的,走丢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都能找回来,牛掰!” 老李一副很受用的模样,笑呵呵站起来,背着儿子继续走。 家长里短的事情,在农村里像长了脚一样跑得飞快。 第二天,老农远在县城当差的大儿子一早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吓了一大跳。老农的大儿子名叫李鑫,字三金,在县城守备营当一名队长,负责看守县城西门。这个名和字都是他后来自己取的,他爹娘一直都是小金子,小金子叫得欢。一大早有个同村的人进城,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说了这个事,最后还故意惊讶地说:“呀,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咧!” 听到这个消息,大儿子也无心当值了,和自己的手下交代了两句就骑着马赶回家要看个究竟,究竟无缘无故就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弟弟。 果然,他一进家门之后,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躺在炕上睡觉,头上身上很多地方都包裹上了,远远就能闻到药草的味道,明显受了不少的伤。 他一下就炸毛了,大声喊:“爹,爹...”。 大声的叫嚷惊醒了熟睡中的李青阳,他悠悠醒转,低声回了了一句:“嗯...”。 李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乱应个屁,我叫我爹,我爹去哪里了!” “哦...”李青阳睡了一天一夜以后,精神好了许多,瞅了眼前的中年男人一眼说,“我怎么知道你爹是哪位,你找你爹干啥?” 李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于是更生气了,指着床上的李青阳鼻子就骂:“你个小兔崽子,接二连三占我便宜,看我不弄死你!” 说着就要动手的时候,李鑫的老爹刚好回来打断了他:“住手!他是小兔崽子,你就是老兔崽子。你还想打你弟?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 老李刚才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要了一些草药,今天还要继续内服外敷,疗效非常显著。这孩子早上看起来好多了,这让老李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找回来的儿子总算是抢救过来了。他哪里知道,身上的那些都是皮外伤,根本不打紧。真正让李青阳昏迷的是脑震荡。以当前的医疗条件,就算不用草药,静养几天,该活还得活,该死还得死,心里安慰胜过实际作用。 李鑫于是调转枪头,对着老爹就不客气道:“爹,也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做事还跟好孩子似的?越老越糊涂了。” 老李:“怎么跟你爹说话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弟弟,照你的意思还做错了?就该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早忘记你弟的事了,但是我没忘。” 李鑫跺脚急了:“你就这么编排你儿子吗?这几年来,我找了多少人,寻了多少次了,我弟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记挂着弟弟,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你也不能在路上随便捡个叫花子就当做儿子。这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老李也急了:“因为你弟弟的事,你娘急的一病不起,半年没到就走了。再看看你,哪里有一点着急的样子?你也就前几年做做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人老了,眼睛却不花。这几年叫你跟我一起去寻,每次你都推三阻四不肯。这次我真的寻着你弟弟了,你反倒怪我,你自己仔细瞧瞧床上是不是你弟弟?” 李鑫听了以后,脸红了一下,马上又镇定下来说:“我确定他根本就不是我弟弟,我弟弟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不清楚吗...” 老李一点点剥下李青阳脸上的纱布后,李鑫看清了李青阳的容貌后,很反常没有继续劝自己的老爹,而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老李错愕地说:“怎么就要走了?刚回来就走,你吃个午饭再走。” 只听到屋外马蹄声远去的声音。 李青阳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李同志,这个便宜哥哥的行为太反常了,来的快,去得也快,让人不知所措。 老李讪讪地说:“他就这个样子,小石头你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我带你溜达溜达。” 看到李青阳给了他一个白眼,老李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尽管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问:“儿子,你究竟还记得什么吗?怎么就全都忘记了呢。” 李青阳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一个大包,他这一摔早就换了一个人似的,前尘往事居然忘了个精光。唯一还记得的是他在办公室加班制作一张机械图,局部的细节他一直在推敲,不知不觉中就人事不知,再次醒过来居然在一片丛林里抱着一只死掉的山猫在睡觉。吓得他连滚带爬,他以为是在梦里,就迷迷糊糊一直跑,一直跑,想要快点从梦里清醒过来。 结果一觉醒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自己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全身酸痛,头还发晕,感觉整个人都不好,都不是自己。 他很想死了算了,不知道死了以后能不能从这个梦境里醒过来。可是他想了想也不敢拼,万一这不是个梦,那不是白死了? 第十七章谁是韩胜 “石头乖,把这碗药喝了!” 李青阳,现在应该叫李石头,他扭过头,一脸厌恶地说:“你该不会前世姓潘吧?喂药这么起劲。” 反正从山上摔下来之后,他已经把所有的记忆都丢在了这片茂密的丛林中,李青阳或者李石头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当自己是这个未知世界的过客。 老李头楞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你老子姓李,木子李,不幸潘,说什么混账话。多大人了,还怕吃药,乖乖喝掉,伤才会好得快。” 尽管老李头已经是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李石头就是拒不配合,扭着头坚决不从:“不喝!” 老李头犟脾气蹭的就上来了,尽管一直在开导自己说,儿子刚回来要对他好一点,可还是没忍住,上去抱着头,捏着鼻子就要往里面灌。 “我喝,我喝,君子动口不动手。”李石头最后还是没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很憋屈的喝了。他一直在和老李同志强调,他不喝汤药是因为他觉得汤药没效果,不喝自己身体也会复原,而不只是因为药太苦的缘故。但是在老李同志专政铁拳之下,小李的所有言论都是歪门邪说,统统被打压下去。家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老子的声音;家里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老子说了算。 老李同志胜利完成任务,开心地说:“这才是我的乖儿子,爹中午给你煮羊肉泡馍,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小李同学撇撇嘴,心里腹诽道:“你儿子才爱吃呢。” 中午的时候,老李同志端上来一海碗的羊肉汤和三张膜:“爹知道你现在不比小时候,胃口肯定大。” 他停顿了一下,搓搓手很不好意思地说:“爹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你如果觉得不行,我就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陪你...” 小李无奈地问:“究竟什么事情?这么郑重其事的,让我心里好慌,有啥事只说。” 老李嘿嘿笑了一下说:“下午我想要去地里把昨天割下来的麦子给打了,粮食放在地里不太放心,嘿嘿...”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你赶紧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这碗太大了,你一起吃了再走。” 老李摆摆手,就准备朝外走:“你吃,你吃,我吃过了。” 小李不信:“你就煮了这么一碗,你哪里吃过了?” 老李是头也不回往外走:“羊肉泡破我平时总吃,只管吃你的,莫管我。” 小李看这个架势小声说:“你要是去了,晚上就不要给我灌药了?” 老李竖起耳朵止住了就要卖出家门的那条腿说:“要不,你还是吃药吧...” 小李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模样说:“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吃药还不行吗,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反悔了。” 老李走后,小李看着面前的这海碗羊肉汤苦笑道:“这是喂猪呢,你不一起吃,我怎么吃得完。” 尝了两口,感觉入口咸鲜,料重味醇,肉烂汤浓,食后回味无穷。李石头越吃越快,不知不觉中,这么一大碗汤汤水水的居然都进了他的肚子。 “还真是猪啊!我哪里吃过这么大的饭量?”石头摸着自己的肚子不可思议地说。 太阳西沉的时候,老李踩着夕阳着急地往回赶,肩上挑的是他这一天的收成。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火急火燎地赶着回家,家里有人等的感觉让他仿佛年轻了十岁。 老李把一担麦子放到院子的时候就往屋子里喊:“爹回来晚了,石头你该饿了吧?我马上去给你做饭。” 他进厨房的时候发现灶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灶热那菜必然不会凉。 厅堂里石头正坐着等他吃饭,饭菜摆在桌子上规规整整的有些美感。自从老伴撒手人寰以后,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回家就有饭吃的待遇,这让他受宠若惊。 “你身上有伤,你在床上躺着就好,明天别这样,等我回来做。”老李嗔怪道。 石头撇了撇嘴说:“明天当然你来做,我可不想每天做饭。嗯,明天我陪你下地,督促你干活,否则你该偷懒,和今天一样要回来这么晚。” 老李脸色一沉:“那怎么行,你现在这样,不能去地里。” “诶,我不是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了。不过我们先说好了,我是地里看着你干活,又不是真的自己干活,你可别多想。况且我这点小伤,多走动走动对身体恢复也是有好处的。” 老李诧异地说:“这还是小伤?我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等年纪大了,才知道厉害,才知道要保重身体。” 石头哈哈一笑说:“你都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又怎么知道不好好保重,年纪大了就会知道厉害?你这个不是前后矛盾嘛。” “我说不过你,你爱咋咋地。”老李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石头:“嘿嘿...” 原本打定主意不说话的老李,看到石头奇怪的吃法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净拣咸菜吃,你是跟咸菜有仇?你多吃点肉啊。” 石头无奈的小眼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喝粥配咸菜,是我的最爱。你快把肉拿远一点,看见居然有点想吐,影响我食欲。青菜还好点,不过还是咸菜对味,感觉天天吃咸菜都不腻...别问我为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老李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这孩子离家这么些年,咋口味变这么奇怪,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石头:“那就别说,我外婆活了八十多岁...” 老李放下筷子,好奇地问:“咋啦?她也爱吃咸菜,才活到这么大岁数?” 石头:“不是,她从来不管闲事。” 老李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的头上:“净瞎说,差点被你骗了,你外婆不就是我岳母,老人家早就过世了,这个你也拿来开玩笑,混球。” 石头龇牙咧嘴喊起来:“疼...” 老李:“被你一激,忘了你头上有伤,对不住了...” 石头:“...” 第二天一早,爷俩踏着朝露,在一片蛙鸣中出门。 到了地里,二人争执了起来。 老李:“你在一边歇着,别添乱。” 石头:“早跟你说了,我又不是帮忙,我拿把镰刀玩玩,这才不会无聊。你忙你的,别管我。” 年轻果然是恢复得快,石头在地里除了动作比较笨拙一些以外,伤势好像没有太影响他的行动。半个时辰以后,他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虽然不如老李快,却也不是笨手笨脚的模样了。老李一辈子种地,石头一时半会要是能赶上,那老李就白活了。 中午的时候,爷俩就在田边阴凉处啃馒头、吃咸菜、喝白开,有滋有味的。 临近几家也躲这边吃午饭歇息,人家都是家里的女人给送饭,看人家吃喝都是热乎的,老李也眼热了。 老李心中感慨:“要是老伴还在就好了,你总说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又小儿子在身边依靠,多好!” 人多了,话就多,凑在一起吃喝也堵不住嘴,闲话就唠了起来。 聊着聊着不知因为什么就吵了起来,白东生和田老七嘴上骂了起来。 田老七站起身,大声质问:“白东生,你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直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男人。” 陈年旧事在冲突中被重新提出来并放大了,白东生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几句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虽然对方认怂了,田老七依然得理不饶人,向前跨出一步一脚踹翻还在喝汤的白东生,汤沫子摔了一地。 田老七:“狗日的,胆儿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家的是非。上次你扒我家的田埂,害我的地减产,刚好找你算算账,看你怎么赔我。” 白东生从地上跳起来,没有抹掉脸上身上的汤汤水水,而是捏着拳头愤恨地看着田老七,然后又看到田老七四个儿子正在旁边好整以暇,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白东生讪讪地说:“你家的田把大部分的水路都给挡住了,我央求你留个水路给我,你总是不肯,当时庄稼又是需要水的时候,我不得已引了一些水过来后,立刻就给堵上了,对你家又没有很大的影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都是街坊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田老七的三儿子脾气最爆,他噌的风一样窜过来,对着白东生一顿拳打脚踢。白东生抱着头倒在地上大叫:“咱叫韩胜来评评理,你们老田家也不能欺人太甚。” 田老七的三儿子一听到韩胜,手上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到父亲和兄弟们鼓励的眼神,立刻火冒三丈,手上的力道更大:“这是我们俩家的事情,你扯上韩胜作甚?我又没有惹他,他还能把我怎样?” 石头心想,“这个韩胜是谁?感觉挺厉害的样子。” 第十八章秀才打人 老李很少管闲事,其他几家人也看热闹一样,不敢上前,只是在一边不痛不痒劝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田白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田老七家是村里儿子最多的,长大成人的就有四个,还有一个只有七八岁,大家都说他家是五子登科,也不管究竟贴切不贴切。家里的男丁多,就意味着战力强,劳力多,种的地也自然最多。除了地主家王员外以外每年就他家打下来的粮食也最多。人多,吃喝开销就大,一年到头也攒不下来多少钱,也就置办不了多少地,还要为这么多儿子的婚娶操心。光会种地苦哈哈的也变不出来更多的钱。 而白东生家就不同,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却又是置地又是盖房,日子过得比老田家好太多了。因为白东生不忙农事的时候,就会客串当一名货郎。去城里进一些稀奇货,然后走村串巷兜售,货好人也实在,附近好多村子都知道他的大名,生意又好又长久。 于是田老七很早的时候就打起了白家的主意,先是俩家女人闲聊的时候,想要和白家结亲。变成了一家人,俩家家产这么一平均,生活水平直线上升。田老七的算盘打得很响,白东生可比他会做生意,帐算得比他好。先不说田家一大家子累赘,更主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田老七一家的风评不太好,穷得理直气壮,却毫无半点节操。这门亲事白家始终不肯,田老七又让儿子田七三去求着给白东生拜师,想要学这进货卖货的本事。白东生直接就无语了,田老七还真是榆木疙瘩,田七三也是个暴脾气,即使他肯教,田七三这个铁憨憨也学不会,不出三天就得和挑三拣四的客人吵架。再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人品不行的人,他是万万不会教这门手艺的。说破了不值钱,值钱的不说破。 恼羞成怒的下场就是田家三天两头找白家的茬,之前只是找上门来骂,这次更过分,直接动手打人。众人摄于田家的淫威,都是敢怒不敢言。 石头也没有为人出头的习惯,吭哧吭哧吃着咸菜看热闹,他多年的习惯是看不清楚形势,绝对不会随便出手,这个和之前李青阳的性格反差太大,如果韩梅看到面前这个人,一定会吃惊一个人的性格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老李人老了,反而没有石头沉得住气,他过去一把拉开田七三说:“够了!你们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别太过分了。你难道想要把他活活打死吗?” “呦呵...”,田七三刚要骂人的嘴巴动了动,一看是老李就把骂人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李叔,杀人是犯法的,最多打个半死,不能打死了,您放心。” 老田家在村里忌惮的是三个人,第一个是村长,人家手里有权,收税服徭役都是他说了算,专治各种不服;第二个是韩胜,身上有功名,是个秀才却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经常手里捧着书腰上挂着剑四处晃荡,好打抱不平;最后一个就是老李了,老李本身没什么,但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在守备营当队长,西城门是他的地盘,乡亲们三不五时进城都要接受官军盘查询问,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田老七过去抓着老李的胳膊往外拽,微笑着说:“老李,年轻人口角吵几句,我们当长辈的就不要掺和了。” 田家其他三兄弟也呼啦啦围上来,嘴上客气,动作却满是威胁,老李虽然很急却无能为力。 石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把你的爪子从我爹身上起开,你们这么吓唬老人,很好玩吗?” “小子,说话客气点,你哥来了,说话也比你客气。”田家老大扑上来就想要搭上石头的肩膀,居高临下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这招屡试不爽。 只可惜石头站起来以后比他高半个头都不止,他如果想要勾肩搭背的话,需要踮起脚尖,这个动作不止没有增强气势,反而显得滑稽。 石头拨开田七一伸过来的手:“哼,你们老田家是不是一言不合就有动手的坏毛病,这得治。” 田家三兄弟呼啦一下把石头围在当中,这可把老李吓得不行,对田老七说:“七哥,有话好说,石头还只是个孩子,万事和为贵。” 田家老大:“现在知道客气,晚了!” 田家老二:“给你两条路,要嘛跪下来认错,要嘛我们打你一顿你再跪下来认错。” 田家老四:“...” “呦,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田家几个,你们这是干啥?” 田家老四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一个穿着儒衫,手持书卷,腰上挂着三尺青锋的书生就出现了。此人五官俊秀,眼若朗星,形容潇洒,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道不尽的悠然自得,好一个丰姿英伟的美男子。 田老七急忙舍弃老李,朝着男子作揖行礼后说:“秀才公别误会了,我们就是吃过饭消遣一下。” “狗屁,田老七你个臭不要脸的,把我打成这样消遣我,小心遭报应。”鼻青脸肿的白东生趁田七三注意力被吸引的机会跳出了包围圈,做生意他在行,种田次之,打架完全外行。而田七三则完全相反,天生呆蠢却又一副好身板,做事笨手笨脚,打架一把好手。 白东生找到了救星,向书生哭诉:“韩胜,你要帮我出气,否则我女儿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你的。” 石头忍不住侧目看了这个书生好一会,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这个小白脸就是他们口中的狠人韩胜,和他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让他略失所望。 韩胜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以后才说:“你们也听到了,这事如果我做得不公道,我未来就得打光棍,得罪了!” 田老七摆摆手阻止就要动手韩胜说:“别冲动啊,乡里乡亲的,只是一点小摩擦,何必呢!” “哈哈哈...”,石头被田老七前倨后恭的表演给逗笑了,捧着肚子大笑不已。 笑声让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韩胜锵的一声拔剑急攻,老田一家爆头鼠窜。田野上就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五个男子被一个白衣书生举着剑追杀,最后面还吊着一个鼻青脸肿却跑得欢快的中年男子。 追到后面,只剩下田七三在跑,田家其他人早就四散跑回去继续干活了。 “怎么就只追我,我快跑不动了,别追了。”田七三气喘吁吁喊冤。 “冤有头,债有主,追的就是你,就是你动手打的。”白东生累得像一条狗,说话也不怎么欢快了。 看着如此滑稽的一幕,石头有些疑惑地问老李:“这个韩胜看起来身手很一般啊,即使他手上多了一把剑,也不至于打得田家毫无还手之力,这不合理啊...” 老李摇摇头笑着说:“朝廷的规矩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可以仗剑行走,可这把剑是没有开刃的假把式,不比你手上的木棍好使。” 石头不可思议地说:“啊,那这更不合理了...” 老李:“之前有一次,田七三忍不住对韩胜动了一次手,县里马上就来人把这腌臜泼才给拿了,人证物证都给呈了上去。结果这个家伙前后被关在大牢里一个多月,出来的时候都瘦得不像样子了。你说还有人敢对我们的秀才公动手吗?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田老七一见面就作揖行礼真的是有礼仪教化的人吧?” 石头恍然大悟:“我去,明白了,只能秀才打人,别人还不能动手打秀才” 老李很欣慰地说:“对的,这就是王法。” 石头:“那这秀才在村里不是要无法无天了?想打谁就打谁,太扯淡了。” 老李眉毛一挑,脸色一沉:“人家秀才公是文曲星转世,是孔圣人的弟子,哪里会像你说的如此下作。韩秀才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以后不许瞎说。” 第十九章无事不登三宝殿 麦浪起伏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田地里、道路上、晒谷场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人们忙碌着收获的喜悦。 忙碌的收获以后,村长就开始催促大家卖粮交税。今年西北大旱,粮食卖了一个好价钱,村里家家户户都乐不拢嘴。两个差役在村长的协助下开始挨家挨户收税。与往年不同的是,还多了一队军兵护卫,带队的正是石头的大哥李鑫。如今匪患横行,毕竟不像这里有黄河灌溉,今年受旱灾的影响很多地区歉收。官府收税却一分钱都不能少,活不下去的百姓很多上山为匪,开始四处劫掠。整个西北的治安是每况愈下,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也有很多人被杀死,官府除了收税基本不作为,如此做派下,匪患是愈演愈烈,百姓苦不堪言。 小富即安,十三里堡在得天独厚的地里优势下还没有被这波灾害波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五百里外的西平县和这边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了:长期缺少雨水的滋养,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三成。官府的税官可是不讲情面,不管什么情况,不按时交税的先打板子,再不交就关大狱。赵立冬的父亲已经被关进去有一段时间了,他的母亲急得不行,四处找人都借不到钱,都是穷亲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这个能力。 赵立冬左思右想后硬着头皮去找李青阳借钱,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李青阳是有钱人的孩子,平时他总觉得李青阳这个人矫情,心里总是不自觉的鄙视这个人,不愿意和他深交。 “咚咚咚...”,几声敲门以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年纪比他的父亲还要大一些,眉宇之间透出一股高傲与不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问:“你找谁?” “我...我找李青阳,他有在家吗?”赵立冬低着头,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 开门的是韩永强派来的一个管事,名叫杨福西,和管家杨福林一样是主母杨怀英娘家的亲戚。自从李青阳出走以后,他们一家都被委派过来管理李家的这片家业和田地。他的儿子过了年就十八岁了,父子俩主外。他的婆娘主内,前院后院打理得麻利齐整。正所谓山高皇帝远,韩家家大业大顾不上这么一处小庄园,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过来巡视一次,这让他们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住了大半年后,他们都已经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日子过得很滋润。 村子里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过来借钱,杨福西早已不胜其烦,现在登门的这个孩子眼神闪烁,一看也是要借钱的。这让他非常反感,大人不敢过来借钱,就让个孩子过来,太不厚道了。 “李少爷还没有回来,有什么事等以后他回来再说。”杨福西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赵立冬一路走一路哭,口中骂骂咧咧:“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得好死...狗日的李青阳,都出去多久了,还不回来,你家里那么多钱,也不跟你多借,就借一点去救我爹出来...果然爹说的最有道理,有钱人都他娘的是坏人,为富不仁这个词就是对的...” 赵立冬的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撑到家里去赎人的时候,伤病加上饥饿后在牢里得了急病死了。赵立冬娘俩哭嚎着为赵父收了尸,然后在后山用草席包着给埋了。坟包前竖起一片木板,用刀子刻上名字就算墓碑了。相隔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就是李青阳父母的墓地,两边一对比,让赵立冬愤愤不平,幼小的心灵一再遭受打击,他紧紧捏着拳头想要打碎那边的石碑,石碑就像一根刺倒挂在他的内心深处。 官府只有铁律没有人情,父债子偿,赵父人死了了,也不管什么孤儿寡母,官府逼村长,村长就上门催,并扬言再不交税明天就上门锁拿你儿子,看你还敢不敢拖欠皇粮。 娘俩连夜收拾了包袱就躲到山里,根本就没钱,不逃就只能等死了。逃亡的路上刚好赶上金钱山大当家王震云下山劫掠,赵立冬的母亲生得有几分姿色被王震云看上,他们娘俩就顺理成章被带到山上过活。赵立冬从此多了一个便宜老爹,姓名因此也被改为王立冬。 高云霞,也就是王立冬的母亲,除了有几分姿色外,在接人待物、行为处事上都恰如其分,眼光上也非常独到,经常给王震云一些很好的建议,让山寨受益良多。久而久之,高云霞从王震云诸多的女人中脱颖而出,山寨上下见了她的面都要尊称一句:“高大娘子”。王震云看起来很生猛,却不知身上出了什么毛病一直以来都没有孩子。不得已只得认了王立冬为儿子,子凭母贵,将其视若己出。从此将王立冬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在山寨教习武功,出山寨杀人放火,手把手教出了一个远近驰名的混世魔王。江湖上人送外号:金钱小霸王,每战都一马当先舍生忘死。以战养战的情况下,勇气和武力值让人刮目相看。 各县收足了税款以后,都要开始上交朝廷。但是朝廷太远,轮不到小小的县令直接送到北京城,他们要先送到所属各府,府再到省,各省汇总以后再造册提交到京城户部。 时局艰辛,朝廷的开销越来越大,税收却越来越少。在内有三大祸:一是皇室宗亲开枝散叶尾大不掉,他们只拿钱不办事,是光明正大的寄生虫;二是官僚机构膨胀,官员数量冗余,更多人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三是军队数量居高不下,边军、京营禁军、地方守备军等军饷支出繁多。在外有三大患:一是东北的女真,他们席卷辽东,把东北边军挤压在辽西苟延残喘,只知道要钱要人筑城坚守,胆气全失;二是西北的鞑靼,秋高马肥的时候经常要率众寇边,大了草谷回家过冬;三是东南的倭寇,海防废弛根本无力抵挡倭寇的大举侵犯,东南的膏腴之地已是朝不保夕,人心惶惶。 内忧外患的压力下,按道理说内阁或者皇帝应该早就出台政策励精图治,可是不知是债多不愁还是自暴自弃,朝廷还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得过且过的样子,让水深火热的民众看不到一丝解脱的希望。立国日久的帝国早已千疮百孔沉珂日囧,官员更是腐败脱离百姓不识民间疾苦,军队亦是养尊处优大吃空饷毫无战斗力,这次北方的大旱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丰年备灾,灾年救灾,这个是一个朝廷起码的作为,可当今朝廷连这个最基本的作用都做不到。夜夜笙歌的北京城依旧不肯低下他高傲的头颅,颐指气使地摊派从上到层层加码,税款从下往上是层层盘剥。造成的结果就是民不聊生,匪患四起。 各地为了剿匪,又多了一项开支。军队出城作战,那就需要更多的军饷,更多的武器,更多的盔甲和弓箭,战死了还要抚恤。各地是巧立名目加税,天真的以为只要杀灭了土匪就天下太平了。结果是百姓越来越活不下去,土匪越剿越多,遍地开花,这是个恶性循环的死结,剪不断理还乱。官府的权威早已荡然无存,政令完全依赖军队才能得以施行。民众畏刀枪而不畏律法,畏强权而不畏公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今就出现了,收税要兵丁协助,往上面运送税款也要出兵押运,处处都需要保驾护航,否则衙役们出门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更甭提发号施令了。他们在城里都是刀不离身,可想而知百姓就更没有安全感了。 李鑫如今很苦恼,因为他吃空饷。吃空饷本来也不是什么事,这个是军官们捞取好处的潜规则,大家都这么干,你不干还混不下去了。但是目前四处用兵,兵力就捉襟见肘了。他这一队人往上面报的编制是八十人,实际上还不到四十人。这么大的空饷也不是他一个人吃的,他一个人也吃不下,但是现在到处需要用人,上面才不管这些,反正朝廷养了这么些兵,你就得出这么多人。他正在为怎么填满这四十个人的空缺发愁,当然他如果真的拿出这四十个人的饷银,要招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现在饿殍满地,在城门口喊一嗓子当兵吃粮的话,分分钟就搞定。只可惜大部分的空饷都是上面的几位主官吃的肉,他顶多喝个汤。那几位都是铁公鸡,进了腰包的钱想让他们吐出来,比登天还难,问题都推给了他,不办还不行。他知道如果不办事,上面几位肯定翻脸不认人,马上就会扒了他身上这身皮,没有了这身皮的庇护,他连屁都不是。 于是他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从上面几位的牙缝里挤出了一点零碎银子,大头自己再出一点,勉勉强强拉扯出来半个流民队伍。事先说好了,只管吃个半饱,饷银是一分都没有,这种待遇连叫花子都不乐意,只能糊弄流离失所又不敢进山当土匪的流民。 队伍是拉起来了,但是还缺少一个带头的。队里的老人他都问过了,没人愿意过去这个流民队带队。嘴巴上说是晦气,心里面都清楚得很,过去那边是吃力不讨好,活干得多,饷银又不见涨,傻子才愿意去。再者将近四十个人的队伍,又都是吃个半饱,出任务的时候谁知道遇到什么情况,带着这种队伍就像背着一个定时**。 可没人管又不行,四十个人的吃喝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从流民里随便挑一个,要是心坏的肯定卷着钱就跑了,不可不防。本来今天他不用带队过来,但是他想到一个人也许可以帮他解决这个燃眉之急,于是他就来到十三里堡,回到家里见见自己的老爹求助。 第二十章你们也有脸收税 “爹,最近世道不太平,您就跟我回城里躲一阵子,现在土匪太多,这里不安全。”李鑫满脸堆着笑。 老李瞄了一眼大儿子,语气不善地说:“拉倒吧,我跟你进城里住,你媳妇能乐意?你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李鑫讪讪地说:“你是我亲爹,接你过去和我们住那是理所应当的。我这次来还真有事,有好事。” 他略显神秘顿了顿才微笑着说:“石头在家休养了这么长时间,你看着身体也恢复得这么好,我这次在城里给他谋了一份正经的差事...” 老李怔了怔:“你能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你为你弟弟找了什么好差事?”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上次你回来以后跟魔怔了一样,这次回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老李这么一问,他心里就有点谱了,趁热打铁说:“当时是很好的差事了,在我们守备军当什长,这是我找守备大人磨破了嘴皮子才谋下来的好差事,我跟他说那是我亲弟,不能亏待了他。” 老李摇摇头说:“不行,当兵太危险了,这么些年我好不容易寻着你弟弟,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出去冒险了。” 李鑫一下子就急了,心想老头怎么可以不按套路出牌。他红着脸说:“现在这世道,哪里不危险?进了城好歹有城墙保护着,什么土匪山贼都不用害怕,怎么也比你们窝在这小村庄强。而且有了这身份,以后多少会有出路,难道你想让我弟随你一样当一辈子农民吗?您老于心何忍。” 静坐在一旁的石头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既然可以武装收税,为什么不能武装剿匪,既然收了税,为什么不承担起相应的保境安民的责任?老百姓不是韭菜,放在地里割一茬长一茬,长一茬割一茬,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弱的人...” 李鑫像傻子一样看着石头,叹了一口气,轻蔑地笑了笑说:“你怎么说话的语气这么像公堂之上的县太爷?忧国忧民的事情是那些朝堂上的大官人们考虑的,我们想那么多有个屁用。那些大老爷们天天打嘴仗,嘴上说得好听,全都是棒槌。让我们剿匪,一分钱也不拿,我们拿什么剿匪?各地都大旱,也不赈灾,也不减免赋税,一个劲逼着我们这些办事的人,有个鸡毛用。我和你个小毛孩说这些干嘛,出去别乱说,小心要掉脑袋的。” 李鑫忽然心生一计,知道怎么说服老爷子了,他看了看老李,又瞅了瞅石头,和老爹语重心长地说:“你觉得我弟这样的,是不是和我一样进城当差更有前途一点?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您老考虑考虑,我一会儿可就回城里了,过时不候哦...” 求着不如吊着,李鑫说完以后掉头就走。 老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娃儿,你想不想要跟你哥进城?” 石头心里计较了一番后才说:“我听爹的,不管在哪我也带着老爹,咱爷俩到哪都不分开。” 老李笑着摇摇头说:“爹老了,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以后的路还长,还得要靠你自己走。你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你随我不爱说话,但是学什么都很快,当个农民是绰绰有余的。你每天一大早就起来锻炼,不是跑步就是练拳脚棍棒的功夫,我就知道让你当一辈子农民是委屈你了。我决定还是让你进城,不管是好是孬,他是你亲哥,总不会太亏待你。” 石头也摇摇头肃穆地说:“说好的,要进城就一起进,不然我也不去。虽然我把之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如果没有您的救治,我可能已经曝尸荒野了。我虽然记不得爹,可爹总不会认错儿子。生我救我的恩,我得一辈子孝顺您。” 老李老怀甚慰:“你比你哥懂事多了,他小时候不这样,自从结婚后受他媳妇影响,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势利得很。我已经不指望他了,以后有小石头给我养老送终就够了,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我一直寻你...” 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个不停,石头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莫名揪痛,他拿出贴身的钱袋说:“我们还有这些银子,应该足够在城里买一处小院子,我们不去看那个女人的脸色,我们自己住。” 老李擦了一把眼泪,使劲摆手说:“这个是你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以后娶媳妇还要用钱,这个我不同意。” 石头:“这个又有什么关系,钱花了再挣就是。只要我肯努力,凭我这身本事,过得肯定比我哥还要强,这个你不用担心。” 老李欲言又止了再三,才很艰难地做了决定:“你去和你哥说,就说我们随他一起进城。” “好!” 石头说完以后就出去找李鑫答复,老李随后也出门往白东生家走去。 李鑫提着一把刀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有模有样地耍着,村口几个要道他都已经派人警戒,收税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自有衙门的人负责。 看到石头进来的时候,李鑫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止不住的得意:“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走不走?” 石头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嗯,不走我就不来了。” 李鑫有些错愕,这说话太生硬了,比上官说话还硬。毕竟有求于人,他强忍着情绪压下心中的不快,依然笑着说:“我们哥俩聊聊?” 石头:“嗯...” 李鑫:“你这几年在山中怎么过的?” 石头:“不记得了。” 李鑫:“不记得了?什么不记得了?” 石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老爹说我我之前从高坡上摔下来,把之前的事情全都忘光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命是老爹救回来的,有一句话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不管他是不是认错了,不管我是不是他亲儿子,我现在就是他的儿子,亲的!我打定主意会给他养老送终,这点不需要你操心了。到了城里你帮我们寻一个小院子,我们自己单住,不去你家掺和。” 李鑫心中暗喜,脸色如常地说:“买院子?我哪里还有钱给你们买房子。” 石头瞪了他一样说:“你也不问我摔成什么样了,只知道关心钱,你这个人太现实,太斤斤计较了。放心好了,不用你出钱,我们有钱自己买。” 李鑫怒道:“什么你们的钱,还不是爹的钱,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怀好意,假装失忆来我家是惦记着那几亩田产。东郭先生的故事,不知道你听过没。” 石头冷笑着掏出一个钱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老爹是东郭先生,而我不可能是狼,那头狼另有其人!我自己有银子,用不着花老爹的钱,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 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到时候你帮我介绍就好,我们自己和房东谈,自己付钱自己生活。” 想了想,他才接着说:“你最近是不是火气很大?” 李鑫怔了怔,点点头说:“是的,你怎么知道?” 石头:“你嘴巴很臭,虚火旺,导致胃口差,消化不良反酸,一讲话口气中又酸又臭,你好生保重,言尽于此。” 说完后,他扭头就走。李鑫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伤人,那几亩田产并不是多大的数目,自己居然也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一队官兵左右戒备的队形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护着一辆马。马车上的税吏神经紧张,说话有些发抖:“李...李大人,我们能再快点吗?” 李鑫骑着马一边指挥队伍,一边摇头说:“不能再快了,再快一点队形容易散了,队伍拉得太长,容易让马匪有机可乘。到时候就不可能有序撤离了。” 税吏不满道:“按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县城,到时候你说怎么办!” 石头和老李也混在队伍中赶路,石头本来是要求老李也上马车,走十三里地的路,石头不舍得让老李这么奔波。不过马车上的税吏不肯,他说,马车上有税银,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老李当时就拉着石头说,“没得关系,走几步路算不得什么。” 于是老李也就一路和他们步行,最让石头不高兴的是,从头到尾李鑫都没有站出来据理力争一下,仿佛这个爹不是他的一样。 石头对这个税吏不满到了极致,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让人特别讨厌。他冷笑着说:“十几个马贼撵着你们二十几个官军跑,说出来也不怕老百姓笑话!” 李鑫脸色一红,不高兴呵斥:“你懂什么?他们骑着马来去如风,我们都是步兵,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 税吏也是深有同感地说:“李队长说的在理,税银重要,贸然出击,要是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人没有追上,税银反倒被劫走了,这个罪过谁担待得起?” 石头还想说什么,被老李在身后拉了拉袖子,他才没有继续开炮。从上到下紧张兮兮的,身为队长的李鑫骑着马缩在队伍中间明哲保身,士兵们畏畏缩缩也不敢把队形散开,这哪里像是在和土匪开仗的样子,分明就是被狼撵着往窝里逃窜的兔子。 石头心中默哀:“太可悲了,你们这个样子还有脸收这么一车税,你们连自己的安危都扛不起来,还怎么去背负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 第二十一章你怎么又回来了 筋疲力尽 归属感 狼群围捕猎物的时候,猎物是没有主动权的,无论是想要跑,还是想要停,都是狼群首领说了算。他们把猎物朝着一个方向驱赶,通过围追堵截,把猎物的体力和耐心消耗殆尽,最后在猎物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发出致命一击。 官道上的这队官兵现在就像受了惊的兔子,在马刀的驱赶下只是凭着本能盲目往县城走,毫无节奏,毫无章法。 石头在人群中窝火得很,他这种没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么跑不是办法,自己说的话又没人听。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当老大,得自己能做主,生生死死得自己个掌握,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他还真的高看了李鑫他们,他们没有真正的厮杀过,拿着武器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百姓还行,遇到刀口上舔血的马贼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勇气都漏光了。这队马贼杀过人,见过血,十分凶残嗜血,什么道德礼法在他们眼里就是狗屎。官兵们在城里也不正经训练,平时有时间不是打牌就是喝酒,连跑路都不行,跑一会就快要趴下了,连五十几岁的老李都不如,更不要提身强力壮的石头。两个领导一个坐车一个骑马,更是面不红气不喘,只有那一脸的焦急,如果不是怕离开了队伍没人拱卫,他们可能早就抛下队伍独自逃生了,人人心里都有小算盘。 残阳如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聚在一起的一盘散沙,被人用力一捏就会分崩离析。马贼们开始发力在队伍后面制造杀戮,宽大的马刀在疾驰中带出一阵血雾,层林尽染,血色漫天。 溃败,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恐惧,在人群中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石头护着老爹一直保持在队伍中间,他亲眼看到一个想要逃离的兵丁在空旷的原野上被山贼骑着马砍死,临死前凄惨凌厉的哭喊声回荡在乡野之间,音犹在耳,弥久不散。 跑着跑着队伍就散了,有些兵丁开始丢盔卸甲以便跑得更快一些,跑不过马贼没关系,跑得比同伴更快一些就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在这一刻,你好我也好的战友情根本不存在。至于武器对于一心逃命的人来说,根本没有半点意义,反而显得有些累赘。石头则顺带手抄起一杆枪,内心深处对这种不战而逃的懦夫表达了强烈的愤慨,鼠目寸光的家伙,没有武器,你拿屁股反击? 老李毕竟年纪大了,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在他快要爬起来的时候,一把马刀带着风迎着他无情扑过来。 石头睚眦欲裂,怒吼一声,双脚在地上蹬蹬踹出了几个深深的脚印,以他身体为中心的周围如同形成了一片气场,扬起了漫天的尘土。说时迟那时快,势在必得的一刀还没来得及剁下来,持刀的马贼感觉自己的肋骨被一股大得恐怖的气力从侧面撞上,闷哼一声就飞到了半空。左手还紧紧拽着缰绳,双脚还踩着马镫,所以他在半空中犹如风筝一样被人狠狠拽了回来,猝不及防又跌回马背。一口老血喷得到处都是,他的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更无力操控失去控制的战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从颠簸的马背上一点点滑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结束了马贼万恶的一生,石头回枪护住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老李。看到他完好无事,内心的喜悦跃然脸上。金虹贯日的一枪,不仅救下了老李的命,也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恐惧。老李目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有老李在,他才能在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找到归属感。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老李,眼看一骑又迎面而来,想要护着老李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于是他挺着枪不退反进。他不想让战斗波及到身后的老李,唯一的办法是让战场离他更远一点,更远一点。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想要杀老李,必须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人的注意力更容易高度集中,间不容发的时候,石头的动作迅如疾风,势如闪电,人枪合一闪到马贼拉缰绳的一侧。在马贼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快得离谱的回马枪洞穿了。 这个马贼看着左胸口上的血洞,感觉透心的凉,惯性向前冲了片刻后他突然腿一蹬直直从马上栽了下来。 极目远眺,发现视线内暂时没有了更多的马贼,石头顾不上手脚的发颤,胸口的恶心。第一次见血杀人虽然在万不得已自保的情况下,汹涌澎湃后是阵阵的后怕。 “爹,你会骑马吗?”石头把两匹无主的马收拢在一起。 老李摇摇头说:“我不会...” 石头叹了一口气把老李扶上马,然后他就牵着马跑起来。他也不会骑马,如果两个人有一个会骑马就好了,逃跑速度就会大大加快。不过让老李上马以后,他就不用担心老人的体力了,撒开腿牵马奔跑,实在是暴殄天物。 “嘿,你哪来的马?”一个逃散的兵丁看他们追上来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刚开始还以为是马贼,后面看清楚不是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路上捡的。”石头撇撇嘴,对这些败兵,他丝毫没有好感,越过他继续加速。 “喂,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你哄我的吧?”这个兵丁居然还有力气加速跟上他们,这让石头吃了一惊。 “不信?那你走个回头路,没准也能捡上两匹玩玩。”石头嘴上调侃着,脚上的速度不减。 “小兄弟说笑了,回头不是去送死吗?”这个兵丁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讶异地说:“好本事啊,我猜你是挑落了两个马贼,抢的马,佩服!” 石头正眼瞧了一下这个兵丁,中等身高,身材比较瘦,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喜感,让人看着亲切的那种。于是他笑笑说:“这你都能看出来,你本事也不小,这都能看出来。体力也不错,只可惜都用到跑路上了。” 兵丁脸上一红,无地自容地说:“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我上有老下有小,舍弃个人生死事小,丢下孤儿寡母事大,一个月二两饷银就是图个养家糊口。” 随后一脸谄媚地说:“小英雄,既然你不会骑马,要不匀我一匹马,等回到县城,必有重谢!” “哼...”,石头脸色一沉,不悦道:“谁说我不会骑马了,我只是担心老爹路上太颠簸,缓着点赶路...好吧,我是真的不会骑马,给你一辆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甚好,鄙人**英,多谢小兄弟了。”兵丁自报家门,喜不自胜,他的骑术虽然不精,但是骑马赶路也不用冲刺砍杀,怎么也比两条腿跑路快上不少。这种关键时刻,速度就是生命。 “诶诶...你空口白牙的,就这么牵走我一匹马,你觉得合适吗?”石头瞪着**英,脸色一沉。 “啊...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合适?”**英把手举在半空,很是尴尬,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小伙子攥着枪的手孔武有力,他都想要直接上**了。他心里急啊。 “要不就先借给他吧,反正...”一直插不上嘴的老李似乎有些惧怕这个**英,担心他和自己儿子起冲突。 “还是老爷子高风亮节...” “嗯哼...”,石头不理二人,只是问老李:“老爹,你说一匹马平时是个什么价?” “啊,官价是七两银子,但那个价格根本就没人肯卖,马市上最少得要十五两。”老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石头的意图。 “我也不就地起价趁火打劫,就按市场价来,你给我十五两现银,一手交钱一手交马,你说公不公道?”石头一脸真诚地笑着。进城以后他们爷俩吃喝拉撒都要用钱,他决心让老爷子的生活水平更上一层楼。 “嗯...”,**英在身上摸出了钱袋,为难地说,“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的银子,我把全部家当都给你行不行?差不多快有三两银子了。” 石头眉头一皱,不悦道:“不是我为难你,你这点钱买个马腿还差不多,你我非亲非故的,实在是爱莫能助...要不你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值钱的家当也可以折现。” **英咬咬牙,一发狠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说:“这个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金镯子,准备着月底母亲六十大寿献上的寿礼。” 石头展颜一笑,接过手镯和银钱后迅速揣进怀里,然后假装有些肉疼地说:“罢了,不够的二两银子暂且让你欠着,等回了城,我再去找你要。” 如果不是知道打不过,**英真想朝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脸上打一拳,嘴上却是千恩万谢,上了马一骑绝尘就跑没影了。 石头在后头看着马屁股羡慕得不行,心里打定主意要学骑马,回头和马上的老李干瞪眼,一老一小一筹莫展,唯一能做的就是低着头赶路。 片刻之后,这家伙居然掉头跑了回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石头大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抢劫马匪 石头揶揄道:“您该不会心疼钱,真的想要回头去捡马吧?” **英跳下马,把气喘匀了才说:“命都快没了,傻子才心疼钱。我实在逃命...” 话音未落,两骑马贼果然尾随而来,确认过眼神,他们是要来收割人头的。 “草泥马!你个扫把星。”石头骂人的话脱口而出,急忙指挥着老爹和**英下马,把两匹马横亘在三人前后,想要起到一定的缓冲,不要被快速奔跑中的战马撞个正着。 石头心里清楚,他唯一的机会就是迟滞一下战马的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是步兵的活靶子。他不想再复制之前的两次正面交手,那种犹如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让人心有余悸,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冒险拼命。 他在堵,堵马贼轻敌的心理,之前这队官军拙劣的表现肯定会让马贼们失去提防。 两个马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左右包抄过来。他们脸上尽是得意之色,杀这几个人不比捏死几只臭虫麻烦。在这种无险可守一马平川的官道上,高速奔驰的骑兵一个马刀就是一颗人头落地,再简单不过了。 要想要活着,就要怕死,怕死才敢拼命,那些不怕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在去死的道路上。 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到达他们的侧翼,正面挽着缰绳的是**英,背面是老李。在人员分工上,也是有远近亲疏的,极有可能接受第一波冲击的正面自然只能是**英。 石头居中紧握着那杆长枪,全神贯注计算这马蹄声的步点。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感觉就在此刻,石头枪若游龙,毫不迟疑地一枪斜刺上方。刚扑上来还来不及调转马头的这个马贼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小腹的这杆枪,这杆索命的离魂枪。一枪得手以后,石头不再迟疑,迅速抽回长枪,再次使出一招迅若流星势大力沉的回马枪。枪到人死,枪走人亡,第二个马贼也是小腹中枪,举着的马刀都还来不及完全抬起来,在半空中就又垂了下来。 锵锵...扑通扑通,马刀和尸体先后落地,石头狰狞的表情也随之舒展开来,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生死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人原来也不太复杂,也没什么可怕的。从被迫出手杀死了一个以后,第二个、第三个慢慢就没有了心理负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睛摸。不止不可怕,还有点小刺激,激情过后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牵着马绳的二位还没有从激烈的战斗中回过神,眼前激荡的还是那令人惊艳夺命二枪。回过神以后二人表现就有些差别了,**英半蹲着开始干呕,第一次见识了如此血腥的场面,他一时还没有适应。而老李只是皱眉,喉结上上下下吞咽着口水,比从军多年的**英还要更胜一筹,让石头对朝廷军队的失望又深了几分。 “咦...”,石头不经意间低头看到马贼腰包上鼓鼓囊囊的,里面居然都是一些银钱和首饰,虽大都是细碎零散的银角和铜钱,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笑纳之。 另外一个马贼的家当自然也不会放过,对于这些过了今日不知有没有明日的土匪来说,这种细软自然都是贴身收藏。这可就便宜了到扫战场的石头,把这两包细软揣进腰包里,开心得像个孩子。 “嗯...能不能分我一点?”**英嘴角带着白沫,强忍着恶心挤出一点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石头当然不愿意了:“你是认真的?那你说说你做了什么贡献,居然有资格要分这些钱?” **英挠挠头:“他俩是我引过来的,这个算不算?嗯...还有就是我头前牵着马挡住了马贼的来路,这个大概也...” 石头哈哈一笑:“你真逗,如果没有我,你这会可能已经被马贼追上,一刀送你归西了,哪里还有这个命和我吵吵,你说是也不是?” “对了,你还欠我二两银子,千万别死了,回县城记得还。”说完他拍了拍哭丧着脸的**英的肩膀,眉毛挑了挑。 **英都快哭了:“大哥,你都收入了这么多,怎么还好意思跟我要这二两银子。” 石头愣了一下,随机后退一步说:“你年纪比我大,你怎么好意思叫我大哥,最多不跟你收利息,你别想赖账。” **英舔着脸,贱贱地说:“达者为先,虽说我虚长几岁,可是你本事比我大,叫这声大哥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既然你叫我大哥,那以后都得听我的。” 忽然石头抬头先看了看老李和**英:“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想不想听?” 老李问:“我们还是先打算怎么逃回县城是正经。” **英一把抹掉嘴角的白沫,很无奈地说:“前头的路已经被马贼堵了,十来个人正在围攻马车,我远远看见就掉头跑,最后还是被他们盯上了。” 石头眼前一亮,现在每一个山贼都是移动的宝藏:“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有趣的一幕出现了,老李和**英收拢了马匹就要往回走,石头捡起两把马刀斜插在后背上就往前走,完全是背道而驰。 石头走了两步发现二人没有跟上来,急忙喊道:“回来回来,你们这是去哪儿?” **英:“你不是让我们赶紧逃吗?” 老李:“是啊,前路不通,是得赶紧跑。” 石头无奈地说:“我是让你们准备好,再干一票大的,这些马贼个个都这么有料,既为民除害,我们还能捞一笔横财,何乐而不为呢?” 他忽然一拍脑袋,懊悔的说:“小丁,你骑马比较快,你回去把之前我干掉的两个马贼身上搜刮一遍,然后再马上回来和我们汇合,一个子都不能给我落下,听见没?” 小丁为难地说:“我哪不去,就要跟在你身边。要是再碰到马贼,我一个人去就是找死,命比钱重要...” 石头威胁道:“你过去搜一把很快,马贼都跑前面去围攻运税银的马车了,哪里还有工夫搭理我们,你放心大胆的去,如果真遇到个别的小毛贼,你跑快点回来找我,大哥保护你。” 小丁还是不为所动,摇摇头坚决不去。 石头一下就火了,“反了天了,还说以后都听我这个大哥的,你不去的话,碰到马贼我就不管你了,让你自生自灭。去了可能会死,不去的话肯定会死,你自己选吧。” 小丁无奈,只得骑马回去完成石头交代的任务,临行前带着哭腔说:“大哥,你们一定要等我...嗯...收入的这笔钱能不能多分一点给我,毕竟我这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的,可不能白干。” 石头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别废话,回来再说,好好跟我大哥干,亏待不了你。” 四条腿果然跑得比两条腿的快很多,没过一会儿,**英就火烧屁股颠颠地赶了回来,把两包细软扔给石头。 石头乐得合不拢嘴:“好,干得不错...哼,你居然敢中饱私囊,胆子够大的啊。” **英嬉皮笑脸地说:“幸不辱命,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的吗?” 石头语重心长的说:“我只是和你说回来再说,一人一半就太过分了。你这个小弟当的不合格,作为惩罚,本来要分你的一部分也暂时没收,后面看你表现再酌情再多给你一些。大哥给你的,你才能要,大哥不给你的,你千万不能自作主张,记住大哥这句话,以后对你有好处,晓不晓得?” **英哭丧着说:“别全拿走啊,多少给我留一些...要不欠的那二两银子抹掉也行啊。” 石头板起脸郑重地说:“不是我说你,刚和你说的,都白说了,你一定要记住,大哥这也是为你好。” **英感觉自己二十几年算是白活了,在县城守备营里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厚脸皮,在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岁的大哥面前,他是完全迷失了自我。原来还可以这么不要脸,还理直气壮,全心全意为别人好的语重心长,让人还无从辩驳。如果让他知道这个少年的真实年龄只有十四岁的话,他可能会更抓狂。只是因为生得比较高大,容易被人误认为已经十六岁了。老李眼里他就是自己的儿子石头,今年确实是十六岁了。现在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和年龄的某人早就把所有的记忆留在了滚下来的那个山坡之上。 老李一路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是担心父子二人的安危还是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石头和**英斗嘴的时候他也完全不插嘴。 日暮西山,天边只剩下一抹红霞,夕阳的余晖抛洒在大地上,把身边的景色渲染得绚丽多彩。 **英心有余悸地说:“应该就是那伙马贼,他们看起来那么凶狠的样子,居然还没有拿下马车,不太可能吧?” “嗯...”石头权衡了片刻就打定主意说,“无论如何,我先摸过去探个究竟,你们就别过去了。” 说着,他就解下身上的包袱递给老李说:“爹,我要是有个万一,这包东西就留着给您养老。” 他马上对着**英说:“看你比我那个大哥靠谱一些,你叫我一声大哥也不让你白叫,这些钱你们省着点花可以花一阵子。我有个好歹,帮我尽孝。” 老李从恍惚中惊觉,红着眼睛说:“石头,我们不去冒这个险了,今晚我们就在草丛里躲一晚上,也许明天马贼们就走了,我们到时候就可以平平安安去县城,好不好?” **英也点点头说:“老叔说得有道理,我们...” 石头摇摇头笑着说:“我爹不懂,你怎么可能也不懂,马贼现在是在忙着抢劫银车,没空搭理我们。一旦让他们回过头发现死了四个弟兄,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躲不过去的。既然这个仇已经结下了,那就大大方方过去做个了结,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李落着泪说:“这个我不管,要死咱爷俩一起死,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英点点头说:“是啊,我们在你身边还能帮帮手,不会拖累你的,他们要是找来,最多和他们拼了,我也是不情愿你一个人去冒险。” 老李这时才认可**英,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石头哈哈一笑:“如果等马贼们缓过来以后,我们将面对的是十几个马贼无尽的追杀,不可能再像之前两次一样这么侥幸。我想了好久了,现在主动出击,我还能借助马贼的疏忽来个各个击破,这个是我们活命唯一的出路。藏起来只会被动等死,活下来的希望更是渺茫,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次不把这货马贼杀光也要把他们杀怕了,我这一身本事你们也是亲眼目睹了,别太担心,我去去就回。” 不由分说,他窜进草丛像一只灵活的兔子猫着腰摸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大获全胜 李鑫正在经历此生最艰难的一次战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带队战斗就是这么一个苦斗、死斗的局面。他努力抛开悲观的情绪,声势雄壮地为手下们打气:“兄弟们再坚持坚持,天马上就黑了,到时候马贼自然就会退,坚持就是胜利。” 手下加上他只有五个人,其他人是死的死,逃的逃,他们五个人还都是人人带伤,这次李鑫也是拼了,下了马和手下的弟兄一起扛着长枪对抗马贼的骑兵。如果不是马贼追得太狠,迫起了逃兵们的反抗之心,激起了他们的反抗之力,让认清了现实的李鑫纠集起了一帮人在这条小路上奋起抗争,两边都是坡度比较大的斜坡,利于防守,不利于骑兵展开。马贼逢人便杀的做法实在是有待商榷,虽然这种手段刚开始极大地震慑了这队军兵,让他们开始溃逃。可把人逼得太紧,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他们终于找到机会,在一处狭窄的小路上,依靠着马车的阻隔,建立起了有效的反击阵地。当然,马车上的税银都被两个衙门的税吏搬到了最后方,二人相拥着这两袋银子瑟瑟发抖。引颈待戮的模样让人又可怜又可恨,完全没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朝廷养士数百年,重文轻武的后果是文人轻视,武人轻贱,文武不和。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狗仗人势,收税的小吏仗着县太爷的势对这些粗鄙的武夫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如今遇到危险只会呼天抢地,还不是需要这些赳赳武夫来拼命。武人们的腰被压得太久,压得太弯,被逼迫出来血性以后才抬头挺胸作战,就犹如驼背的老人拿着武器抗战,虽然好笑却并不可笑。 李鑫的心在滴血,这次带出来二十个活生生的弟兄,如今还能站着的只有眼前的四个。有六个弟兄的尸体横七竖八散落在四周,一直都还来不及收拢,至于其他走散的究竟是逃是杀是生是死就全然不知了。他现在只是一直给剩下的人打气,一直给他们灌输必胜的信念,至于其他的,他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李队长,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护送我们返回县城?我们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对得起县太爷的托付吗?朝廷养你们这些无用的武夫,还不如养头猪,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税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那里歇斯底里。 到了这个时候还认不清楚形势,李鑫的恼怒到了忍受的极限,抽出腰刀插在这个税吏的脚边,恶狠狠地说:“现在给你两条路,提着这把刀要嘛砍了我,要嘛去砍了马贼。” 税吏被吓得尖叫起来:“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是文职,你才是武职,杀贼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你这是在推卸责任。回到了县城,我定到仙尊大人和守备大人那边告你,拔了你这身皮...” 李鑫从地上抽出腰刀插回刀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鄙视地说:“随你的便,张口县尊,闭口守备,你个鸟人真以为你就是大人了。老子受够你们这些走狗的气了,能活着回去再说,再瞎叨叨,马贼没有砍你,我就先拿你的头颅来血祭。呸,什么东西,真后悔没把你们两个丢给马贼杀了,就不会在这里听你们这两个货在聒噪。” 税吏嘴巴动了动想要嘴硬几句,被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拉了一下,看到他对自己摇摇头才把到了嘴边的话憋回了肚子。 形式比人强,闭嘴保平安。 “哎呦,坡上有弓箭手...”,李鑫听完大惊,回头看见一个兵丁捂着肩膀在声嘶力竭大喊,幸好没有伤及要害,否则哪里还会如此中气十足的叫喊。 整个队伍一下就炸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这无情的一箭给扎破了,所有人都在四处寻找掩体躲藏。 “杀!” “啊...” 土坡上突然咕咚咕咚滚下来一个背着箭筒的男人,他的胸口有一个大窟窿,血如泉涌,眼皮动了几下后就直直望着天不再动弹。一把木弓也掉落在他的身边,箭矢洒落了一地。一个少年如同神兵天降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他持长枪,跨大步,眨眼间就冲到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马贼身边,以有我无敌的架势刺出了一枪。招式直来直往,毫不花俏,也不赏心悦目,唯有速度之快让人称道。 山贼们碍于地形的限制,下马围攻苟延残喘的这队人。他们的配合比这些所谓的正规军的守备军好得多,之前也才有两个人受伤失去战力被抬到了后方休养。天黑前他们好不容易掩护了一个弓箭手爬上了高坡准备配合总攻。夜长梦多,山贼首领不敢再拖了,天黑前一举击溃残敌,然后带着截获的钱银返回山寨。 只是没想到,弓箭手刚射出一箭就被随后摸到的石头从背后偷袭送了人头。马贼们都下了马步战,这是石头最喜闻乐见的。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第一个山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捅了个对穿,哀嚎着离开了人世。第二个想要用马刀荡开直刺胸口的长枪,可是长枪的捅刺的力度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长枪虽然刺歪了一些,单还是没有离开他身体的范围,右胸肋下被扎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而流,他双手拼了命本能地想要捂住伤口止血,不是要害却也足以致命。 他深刻理解了战场上的一寸长一寸强,在七尺长枪的跟前,三尺的马刀很难构成威胁。在献祭了两个马贼为代价后,守在后方看守战马和伤员的山贼首领终于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让剩下的三个弟兄向他靠拢集合。单打独斗的话,山贼首领觉得没人是这个杀神的对手,必须把他们四个人结成阵型才能有一战之力。可他还是高估了那三个弟兄撤退的本事,低估了石头收人头的决心。他们这些没有军纪约束的土匪,全靠一股气托着,好勇斗狠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受挫打这种逆风仗就是毫无章法,什么交叉撤退互相掩护之类都是鬼话,他们其实和之前溃逃的这些守备军是一类人。大哥打败了二哥,最后还不是被爸爸给锤得叫爸爸。 在战场上把后背留给敌人是最最危险的动作,转身的一瞬间,如影随形的追魂一枪就跟了过来,第三个山贼丢下马刀哀嚎。哀嚎声让另外两个同伴腿肚子都有些发颤,太瘆人了。石头一刻都没有停留,第四个马贼还没有加速成功的时候,后背就挨了一枪,于是哭喊声就更惨烈了。不过再连杀两人以后,石头的追杀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第五个马贼才得以顺利转身加速往回跑。 手下接连惨死,死得太快,死得太狠,山贼首领眼见了这些惨状以后肝胆俱裂。看着哭着跑过来的小弟背后不远处追着面色狰狞的年轻人,他吓得丢下所有骑上自己的马想要逃离。 顺利逃开了五十步以后,他勒住马转身看到最后一个小弟死在枪下。他恨得牙痒痒的,抓起马鞍上的弓,搭箭就射。 刚从敌人身上拔出长枪的石头忽然听到尖锐的破空声,他连忙蹲下,尽力降低身高。咻的一声,一根羽箭擦着他的头顶扎在了他身后的地上。看着抖动的箭尾,他感觉头皮发麻。 “我去!”石头抓紧长枪一个箭步就加速往偷袭自己的山贼首领奔过去。 山贼首领也被吓了一跳,一提缰绳跑开了。眼见着追不上,石头就往回走。没走几步,又是一箭穿空而来,逼着他抱头躲避。 石头追,山贼首领就跑;石头退,山贼首领就追身放箭。如此再三,石头恨不得把这个如蛆附骨的臭虫。 “不能追了,再追下去,不被射死也会被耗死。”石头心里打定主意后,就开始学着兔子躲避猎人的招数,开始S形跑回本阵。 贼心不死的山贼首领放了几箭都没能射中高速不规则奔跑的对手,但他还是不放弃,骑着马还是不远不近缒着,一直保持着一箭之地。这个年轻人不会骑马也不会弓箭,只要不让他近身,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狼狈逃回本阵的石头在马车后面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弓箭,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射箭,他抓起弓,在马车后面站起来搭箭便射。不知是巧合还是实力,随意的一箭就射到了还在观望的山贼首领的肩膀上,差点让他掉下马。 无情的一箭击碎了山贼首领最后反败为胜的希望,带着箭伤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发现自己居然箭法高超,石头带着弓箭追了上去,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除恶务尽的决心虽好,只可惜敌人的马实在太快,一点都不配合。 不过看到一地的山贼和绑在一棵小树的十几匹马,他心里乐开了花。两个包得和粽子似的山贼躺在地上看着不断近前的这个杀神,眼里都是恐惧,如果不是不良于行,他们也不会乖乖躺在地上等死。 老李和**英在此时也刚好赶到,石头顿时感觉松快了许多。跑了太远的路,杀了太多的人,他的体力在放松以后就到达了极限。整个人懒懒的,软软的,不想动弹。 他随意地坐在马车上,手里抱着那杆长枪对**英说:“打扫战场,一匹马一枚铜钱都不许给我落下了。” **英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以后,高兴地点点头说:“好的,好的,大哥,我办事,您放心。” 第二十四章深夜进城 上一秒还在大喊天亡我也,下一秒转危为安,大喜大悲之间让李鑫觉得这一天比他之前的人生都要精彩。直到此刻,他还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得救了,而救他们的是这个刚捡回来的弟弟。 “嘿,你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帮你的战友。”李鑫板着脸质问,对于**英只顾着在马贼身上掏来掏去摸个不停而没有尽快救治同伴,他十分愤怒和不解。 **英嬉皮笑脸地说:“队长啊,好的,您放心,我干完大哥交代的任务,马上就按您吩咐去干。你让弟兄们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好。” 李鑫想要继续发火,结果这个老油子见机不对就跑到远一点的地方,不给他这个机会。李鑫气得吐血也没办法,只得自己动手去救治手下。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人脸近在眼前都依稀有些模糊。 **英很狗腿地把缴获的战利品收拢在一个大包袱里交给石头:“大哥,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石头耷拉着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缝,打开包袱发现收获颇丰,这才眼放精光,笑得合不拢嘴,正准备包好的时候,后面又一个人侧阴阴地说:“这些是土匪抢劫的不义之财,都要交给我们县衙充公,你不可私自吞没,否则休怪我国法无情。” 火把的光从后方照来,一张阴沉到了极点的男人出现在石头的面前。石头不理这个人,刚好看到李鑫也在这个人身后,于是他就问:“这个人是县令吗?” 李鑫摇摇头,这个人生气到声音有些尖锐地说:“放肆!李队长,你怎么带的队伍,你的手下怎么会有这种目无国法,不尊官长的人?还不给我抓起来!” 现场围拢过来的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人,老李在石头耳边悄悄地说:“这个是官府的老爷,这些钱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给他算了,官字两个口,我们惹不起。” 石头拍了拍老李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是无视这个人,而是对李鑫说:“这是个什么鸟人,老子救了你们的命,怎么还要你们把我绑了?我是不是也成东郭先生了?” 之前情况紧急的时候李鑫得罪过税吏,此时冷静下来觉得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修补一下关系,于是就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不得无礼,这是本县户房税吏贾长空,还不快过来拜见。贾大人,这是我的亲弟弟李磊,今年刚满十六,年少无知,您别见怪。” 贾长空脸色缓和了少许,点点头说:“既是李队长的弟弟,那就算了,把缴获的细软交给我...” 石头跳下马车,手上的长枪在地上跺了一下,叮当一声震得周围的人心也跳了一下。他施施然对**英说:“小丁,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英犹豫了一下,马上很坚定地说:“我听大哥的。” 石头一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袱,哈哈一笑说,“你说奇不奇怪,我冲下来救的都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我在一个个给马贼点名的时候,没看他们露头;我在缴获马贼的细软的时候,他们跳出来和我说这是不义之财,要充公归朝廷所有,你说可笑不可笑?” 石头脸色一变对着其他人大声说:“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从马贼缴获的马匹和细软都是我用命拼过来的,谁想要摘桃子,先问问我手上的这杆枪答不答应!” 贾长空脸色阴沉得要滴水,李鑫拉着他到一边低声说:“我这个弟弟从山坡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是个铁憨憨。我们连夜要赶回县城,还需要他的护卫,先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要是把他逼急了,他一甩手跑了就跑了,我们路上的安全可就没人保障了,谁知道那个山贼是不是回去搬救兵了,我们还是不要纠缠此事,还是走为上策。” 贾长空点点头说:“好吧,大局为重,我们马上出发,以免夜长梦多。” 夜路难行,举着火把,他们这一行人在官道上小心翼翼前行。 和**英比较要好的一个兵丁就靠过来和他说话:“元英,这个真的是李队长的弟弟吗?也太猛了。” 听到别人夸石头,**英与有荣焉,脸上笑开了花:“是的,我这个大哥天生神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看他一把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其他武器更是不在话下。” 那个人马上附和道:“对的,对的,你没看到他最后射出的那一箭,一箭就射中那个山贼头子,真是绝了,射箭的的手上功夫最难,没练个十年八载的,达不到他的那个准头。远攻近战样样都行,说他是我们西海县第一猛人也不为过。” 吹牛这种东西,那是越吹越来劲,其他人也靠过来一起胡吹海侃,石头的英勇事迹被这群人有意无意放大了许多,形象顿时高大伟岸了许多。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三石大战成百上千的马贼的故事被口口相传,定军枪,风神弓,狮子吼是他的杀敌秘技。枪若游龙,一枪穿云气贯长虹;箭似霹雳,万箭齐发百步穿杨;声如惊雷,势震宵小莫敢靠近。每个人都是段子手,每个人听到以后都加油添醋地传播一个版本,民众在这方面的创造力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以至于后面传到当事人的耳朵以后,都觉得脸红,这特么哪里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是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始作俑者的石头正百无聊赖耍着长枪玩。身上大部分的细软都交给老李背着,马匹也是**英带着几个弟兄一边牵着一边吹牛,所有的马刀也被绑在马鞍上。石头斜跨木弓,背着箭筒,手持长枪,反倒是所有人里面最轻松的。不过有意无意的,所有人都靠拢在以他为中心的附近,他懒懒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定心丸一样。即使心里暗恨不已对他意见最大的贾长空也不例外,他在马车上总是不自觉回头瞄一眼身后的石头,生怕离得太远了会出现什么危险。 李鑫依旧骑着马慢慢踱着,这是他作为军官的特权,手下们即使会骑马也不敢造次和他平起平坐,军官们约定俗成的权威表现。但是他努力营造的权威因为一个人横空出现而毁于一旦,权威根植人心而不是你刻意压制就可以服众。看着吊儿郎当的这个弟弟,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亥时三刻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县城的城墙,平时并不觉得有多高大,此时却感觉不太一样。城门早已落闸,李鑫在城门口喊了一会才有一个人从城楼上举着个火把探出头。 “是谁在下面?”城楼上的人喊了一声以后就缩头回去,担心城下可能的弓箭突袭,他的头在火把的照耀下就是黑暗中最显眼的目标。 “赖麻子,给老子开门,迟了老子扒了你的皮!”李鑫也举起火把把自己的脸映照出来,让城楼上的人看清楚。 赖麻子认得顶头上司的声音,探出头确认了以后,就急忙喊道:“好的,好的,队长回来了,快下去开门,快点。” 嘎吱一声,城门被缓缓推开,赖麻子就问李鑫:“队长,怎么是这个点回来?赶夜路好辛苦的吧?” 李鑫冷哼道:“路上出了点状况,折了一些兄弟,明天再和你细说,我先送贾大人回县衙复命。”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没有其他弟兄跑回来搬救兵吗?” 赖麻子摇摇头说:“都没有看到有其他弟兄回来,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回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他摆摆手说:“你先严加戒备,其他的以后再说。” 然后马上对**英说:“对了,元英,我父亲和弟弟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英说:“好的,没问题,你爹就是我爹,我一定用心照顾。” 李鑫和县衙的人走了以后,其他人就自在多了,不了解实情始末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问。听**英等几个回来的人说完以后,其他人总算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们看向石头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的亮光了,睁着抢着要安置老李和石头。 **英说:“你们也听到了,是队长交代让我来的,你们抢不过也不用抢。再说了,那是我大哥,去我家,那是应当应分的。” 赖麻子就不乐意了:“**英你少说大话,你家就那么大点地方,一大家子都不够住,说大话谁不会啊。” 他语气一转,恭敬地对老李说:“老爷子,我手上刚好有一套小院子空着,这几天刚收拾出来,保证干净,您老和小英雄住是适得其所,您说好不好。” 不过他问错了人,真正做主的是石头。老李迟疑地看向石头,石头点点头说:“这个不错,不过不能白住,是买是租总得给个章程。” 赖麻子一听很高兴,摇摇手说:“这个就太见外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自家人不提钱。” 老李:“这个使不得,一定要给钱,否则我们不敢麻烦你。” 石头也很坚决地说:“是这个道理!” 夜已黑,在大家的见证下,石头就长话短说和赖麻子敲定了房子的事,一共十五两银子买下了这处小宅子。 推开柴门是两丈见方的小院子,院子东南角开了一口水井,对着大门是小客厅,两侧各有两间厢房,房子不大但收拾的很利落。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没有家具和其他生活用品,大晚上的也没地方购置。 幸好如今是夏天,在炕上铺上一层草席就可以睡觉了。 折腾了一天,众人都困乏了,送走客人以后,父子二人沾着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十五章谁先犯蠢 县衙里,县令大人连夜接见了灰头土脸的李鑫和贾长空。 县令孙智林怒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是一直报告说本县治安太平,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大波马贼?你们守备营是干什么吃的?” 守备赵驰义躬身道:“县尊,本县年年丰收,还不曾有乡民落草为寇的报告,这个应该是从大芒山上流窜作案的马贼,他们一人一匹快马,来去如风。本县守备营都是步兵,机动不足难免有些顾此失彼,还请大人明查。” 贾长空也向孙智林作揖后才说:“赵大人所言非虚,那马贼数十人马围攻我们的车队。幸得有守备营的李鑫队长率众奋勇杀敌才确保银车不失,李队长最后还一箭射中马贼首领,才逼迫着马贼落荒而逃,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敛。明日大人可以派人到官道上沿途都可以看到贼人的尸首。” 李鑫也适时捧了一句:“全赖贾班头镇定自若拼命守护才保全了银车,贾班头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个。” 在孙智林面前,贾长空只是户房的一个班头,万万不敢称呼他为大人。花花桥子人抬人,李鑫和贾长空在路上早已商量停当如何报告这件事情,现在互相吹捧一下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底下人他们也没有封口,大人们是不会在意市井坊间的小道传闻,如果真的不行被某位大人听说了,大可以推脱一句以讹传讹罢了。他们二人打仗杀贼不在行,勾心斗角的官场之道却是在行。 孙智林的神情为之一缓:“哦,那这么说非但无过还是大功一件,李队长当真是勇武非常,定要表彰一番。至于贾长空,你这次定要把全县的税银如期收上来上缴到府库。如今东北战况愈烈,朝廷一日三催,知府大人现在正为这事为难,据我所知,其他几个县的收税进度都不太理想。本县县丞一直空缺,如果你能按时按量收齐了,我推举你补这个缺就十拿九稳了,你可千万要上点心,别出了岔子。” 贾长空神色一凛,点点头说:“县尊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坚决把事情做好。” 没有功名的人是没办法担任县丞职位的,但是贾长空是个举人,所以与其他白身的班头相比,他一直深受孙智林的重视,县丞的空缺也是孙智林一直在帮他打点。无人处,贾长空见了孙智林的面都要尊称一声:老师。 离开县衙的时候,李鑫单独对贾长空低声说:“恭喜贾大人不日荣升县丞。” 贾长空抱拳谦虚道:“不敢!此时言之过早,还请李队长莫要抬举在下。” 李鑫微笑着说:“孙大人既然都已经当众如此说,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贾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感谢您高抬贵手放舍弟一马,感激不尽。” 现在地方不靖,如果要如期收足税款,少不得与守备军打交道,贾长空也报以一笑:“李队长客气了,以后少不得多有麻烦,还望多多支持。” 李鑫一副了然的模样:“这个自不必说,定当鼎力协助。” 二人分道扬镳之后,贾长空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一片阴霾。而李鑫则收起笑容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为了你个傻小子,我今天都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以后这种擦屁股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有了。” 北京城,皇宫。深夜的紫禁城肃杀而寂静,乾清宫的大门外肃立着两个小太监,两人虽然昏昏欲睡却强打着精神不敢让人看出来一丝端倪。这是一份痛苦而骄傲的工作,对于整个皇宫的所有太监来说,能伺候皇帝是求之不得的,天子跟前意味着无上的荣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近前的。当今的内相-司礼监掌印太监韦忠淳曾经就是天子近侍,当年他就是讨了皇帝的喜欢,办事又得力,这才飞黄腾达,掌管了整个皇宫最高的权利机构。即使是执宰天下的内阁首辅的杨东楼见了韦忠淳也要毕恭毕敬见礼。这可是天下士人的领袖,位极人臣的宰辅,他也许打心里瞧不起这身体残缺的阉人,但他在面子上还是要礼让三分,因为只要坐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他就不只是一个太监,他代表的就是皇帝。这简直就是太监的楷模,每个进宫的太监无不以之为终身奋斗的目标。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个月里乾清宫里已经有两个小太监因为伺候不得力,被韦公公活活打死了。这让其他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二人屏气凝神只敢用眼神交流,都竖起耳朵不敢错过里面可能随时传来的召唤,一旦有任何命令,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每一个乾清宫伺候的小太监都是出了名的千里眼顺风耳,皇帝和韦公公的任何一些微小的动作,任何一声轻轻的吩咐,他们都不会错过,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迎合,这个就是下位者的生存之道。 此刻灯火通明的乾清宫里皇帝正在发脾气,甚至还扔了东西,御前的几位大佬们都吓得跪地大呼:“陛下息怒。” 如今的天子刘高常才二十二岁,正是年少有为的年纪。他满脸怒容训斥道:“十几万大军五天的功夫就被打没了,杨昌浩是头猪吗?他说兵力不足,朕就从各地抽调兵力增援,他说饷银不足,朕就让户部拨了二百万两给他。朕什么都满足他的要求,他怎么敢败得这么彻底,这么难看!” 韦忠淳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奴婢有罪,有负圣恩,还请陛下责罚。气大伤身,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一边的首辅大人认为自己是个有节操的读书人,即使面对皇帝也不能如此卑躬屈膝,在心里暗骂:“你这阉货确实该死,演技真的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你怎么就不能真的去死,每回都叫唤得最凶,也没见你有真的行动。” 首辅大人:“陛下,杨昌浩固然有错,可是他就任辽东经略时间太短,对情势的判断确是比较中肯的,他之前呈上来的奏折分析得都很合理,羽真族羽翼未丰,此时出兵正是时候。只是手下这些兵将各不统属,指挥协同不灵,许多将领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这才导致了此次的惨败。” 韦忠淳却有不同意见:“杨昌浩身为主帅,理应整顿军队,虽然都是各地抽调的部队,但到了他的手里,就听他调度。整军备战而后才能进军剿灭逆贼,都已经出战了,才以不听指挥为由,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首辅大人心想:“还不是你们一日三催给逼的,准备一场大战,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你们就知道在后面指手画脚坏我好事。我们读书人熟读兵书,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撸灰灰烟,你们懂个屁。”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陛下明鉴,据我说知,杨昌浩自就任辽东经略后,夙兴夜寐不敢有一刻懈怠。然整军备战非一朝一夕就可完成,非长时间磨合才可如臂指使,进退有度。此番分五路进军,分兵合击,若齐头并进必使萨顶阳老贼首尾不能相顾,灭了羽真部以绝后患...” 韦忠淳冷笑:“是啊,他杨昌浩自己躲在沈阳,连前线都不敢过去,还大放厥词什么居中指挥。身为主帅连亲上前线的胆量都没有,再看看人家卢东升卢帅,哪一次不是奋勇在前,每战必胜。如果早按照我说的,调卢东升为辽东经略,破贼必矣...” 首辅大人:“杨昌浩是兵部侍郎,也是久经战阵熟读兵法的老人了,能力还在卢东升之上。卢东升太年轻,资历不足,更不能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若他去了,败得也许更快,更早。” 韦忠淳还要继续争辩,皇帝一拍桌子喝止了二人的喋喋不休:“够了!杨昌浩丧师辱国,即刻押回京师问罪。卢东升已经去了西北,从西北到东北一来一去之间要几个月了。辽事急切,不能再等,我去请太傅赴沈阳重整旗鼓了。” 首辅大人一惊:“袁大人年事已高,经不得这般舟车劳顿,且辽事风雨飘摇,劳累袁大人受累,臣等不胜惶恐。未如我们内阁再商议一个人选...” 皇帝摆摆手阻止了首辅的话,冷着颜色说:“你们商议来商议去的功夫,羽真人可能都已经攻破沈阳了。我等得,辽事急迫等不得。韦忠淳,你去宣太傅觐见。” 韦忠淳的演员本事又发挥出来了,只见他破涕为笑,带着泪痕拍起了皇帝的马屁:“陛下英明!” 天元三年六月,袁程溪花甲之年挂帅督师辽东。他到任后广泛听取了辽东将领的意见,不久之后将战略进攻调整为战略防守。关内源源不断的物资和人力被输送到沈阳一线,大大小小的堡垒在沈阳附近的大地上被修建起来。各堡垒和城池之间烽火相连,羽真部的进攻变得举步维艰。袁程溪的龟缩策略极大限度抑制了羽真部快速扩张的步伐,羽真部首领萨顶阳看着这个乌龟壳无从小口,每天巡视阵地后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羽真部被钳制在北边的苦寒之地,再加上周围所有的势力全都被勒令不准与之通商,萨顶阳都可以预见冬天的时候缺衣少食的场景。试着强攻了几处堡垒后,他就不得不紧急叫停了这种不明智的活动。 每次攻击一处堡垒的时候,狼烟都会第一时间把情况告知下一处堡垒,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收获。即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攻破前哨的堡垒,也是得不偿失。损兵折将不说,打下了以后 也不可能长期占领。等他们一退兵,敌人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修复堡垒继续坚守,让他每次要进攻的话,都要重来一次,西进之路已再难寸进。 这种方法很笨却很有效,虽然每次秦国的军队损失都比羽真部要大,但是萨顶阳是有苦难言,羽真部人丁太少,死一个是少一个,而对方背后是幅员辽阔的祖国,死一个马上就补一个。和这么一个大帝国拼消耗是不智之举,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作为部落首领,他每天绞尽脑汁在思考破局之策。自从他举起大旗反抗大秦以后,他和整个羽真部都没有回头路,只能和这个庞然大物斗争到底。虽然他早就已经预见这条路不会好走,却也没想到会如此艰难,困难重重。他已经接二连三获胜了,可依旧被困一隅。 苦思之后 也没有发现良策,他发现自己能做的只能等,等对方犯错。两军对垒,实力相当的时候就看哪一方忍不住犯蠢,不犯蠢的人就会获胜。他在赌,赌对方会率先忍不住。从起事至今他赌了很多次,幸运的是他每次都赢了,所以他才有资格继续和大秦的皇帝对弈。对方输了这么多次还依然强大,自己赢了这么多次却依然相对弱小。然而他相信有朝一日,羽真部一定可以发展起来。虽然现在他们部众不过数万,全民皆兵也就勉强凑齐三万人,但是想想他刚起事的时候兵不过几十,甲不过五副。因为当时大家都怕秦帝国的强横,一着不慎就是毁家灭族之祸,所以当时响应他的人很少。可是他现在很自豪,通过带着族人一次又一次取得胜利,已经逐渐消除他们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而且他手下还笼络了一些从内地逃亡过来的秦人,他们自己内部也是纷争不断,对方人虽然多却心不齐,而自己这边人虽然少却上下一条心。心思太多的人容易犯错,这是他多年来总结的一条心得,他能等也愿意等。 第二十六章初临军营 作为黄河畔上的一颗明珠,西海县是远近闻名的产粮大县。因此即使整个西北因为旱灾乱成一锅粥了,他们也依旧还在富足中安乐。其他县的守备都已经和土匪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西海县守备部队依然还没有见过血,因为本县的人还没有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当然这个要排除李鑫的这一队的二十个人,他们十分不幸地碰到了从大芒山出来的马贼,从来没有见过血的他们哪里会是这群悍匪的对手。如果不是运气好碰到石头出手,他们差点被打得全军覆没。 回到县城以后,出乎石头的意料的是贾长空并没有上门找石头的麻烦。他通过**英的门路把手上的十五匹马全都给卖掉,通过讨价还价给了一个打包价二百二十两。当他拿到二十二锭金元宝的时候,忍不住左看看右摸摸。心里不禁感叹,想不到打马贼这么赚钱,既为民除害又能打捞一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这个生意可以长久地做,太有前途了。完全忘记了他这次都是取巧才能这么顺利灭掉这货马贼,如果真刀真枪和十几个马贼马战,他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之前收缴的细软清点了一下,总共是三百二十二两三钱外加五千枚铜钱。老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笔钱,当石头把所有的钱堆在炕上的时候,他激动得不知所措,然后着急地出去把院门、大门、厢房的门逐一关好,连窗户也没有放过。大白天的点上蜡烛对石头说:“我得儿啊,这么多钱可怎么办,要是被偷了被抢了怎么办,得像个办法好好藏起来。千万别让人知道,这么多钱在手上,我心慌。” 石头拍拍老李的肩膀很淡定地说:“你太小题大做了,现在才这么点银子,才哪到哪,以后我会赚更多的钱,到时候你还不得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 老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啥!还会有更多钱,那到时候我点不过来咋整,还是不要太多钱了,我心里不踏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你别再出去冒险了。有一句我憋在心里一定要和你说说,我知道你本事大,心也大,这次从马贼身上搞到了这么多钱财,你肯定还会想着第二次第三次。但是马贼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的钱不是那么好吞下的,我们既然已经有这么多钱了,千万别再有再干一次的想法了。答应爹,我们待在县城哪都不去了,好不好?” 石头没料到老李突然会说这个,思虑了片刻后说:“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估计以后只会情况只能更糟不会更好。如果我现在不努力攒够了本钱,以后太乱的话,我们可能会活得很苦...” 老李摇摇头说:“再乱能乱到哪里,外面再乱也乱不到县城里来,我这次已经把田地和老房子都卖给白东生了,我这次是打定主意到城里和你找个营生养老了。现在手里有这么一大笔钱,以后就吃穿不愁了。而且你哥已经帮你寻了这么一个安稳的职位,你就每天安安心心去点个卯就是。过两年再给你寻个媳妇,到时候我如果还有气力就再帮你们带娃...” “好了好了...”,石头忍不住打断老李的无限唠叨,“我都知道了,都听你的。” 他相信如果不答应老李的要求,就得接受无穷无尽的唠叨的洗礼,想想都觉得悲惨,只能从了。难怪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人老了实在唠叨,让人有点原地爆炸的觉悟。 咚咚咚,激烈的敲门声让爷俩赶紧把这一炕银钱随便找了个地方给藏了起来。 “大白天的,人都在家里还紧锁门窗是什么个情况?莫不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鑫进了屋子以后,脸色不善地质问。 老李被问得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答。 石头噗呲一笑:“我们关起门来商量中午吃什么。” 李鑫不解:“商量吃什么还要关起门?第一次听说。” 石头眉毛一挑:“还不是怕某些人偷听了,过来蹭饭...” 李鑫无语:“你少不正经,你的差事守备大人已经批下来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军营报到。这是你的军服,别人只有一套,我自己出钱帮你多备了一套,你平时注意换洗。” 石头看着桌子上的军服惊讶道:“这么快,你们办事效率可以啊,我是什么职位?” 老李推了石头一把:“你哥说你说得对,去了军营正经一些,被大人们撞见了多不好。” 李鑫叹了一口气:“我极力争取,终于帮你谋了个好职位,你来我们队来给我当队副。” 老李惊喜道:“太好了!中午你们哥俩一起回来吃饭,我去割点肉回来炖。” 石头疑惑道:“还有队副这种职位?你不会是为了哄爹,瞎掰的吧?” 李鑫脸色一红,尴尬地说:“嗯...以前是没有这么个职位,不过守备和县令大人听说了你的事迹以后,决定对你提拔重用,所以先暂时给你安排这么个职位先锻炼一段时间。你好好表现,大人们都很重视你,前途比我要远大。” 石头:“...” 石头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太了解官场的弯弯绕,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可以肯定有什么猫腻。 老李:“好了,你们先去报道吧,中午回来吃饭。” 李鑫摆摆手:“不用准备我的午饭,我过不来,很多事要忙。石头赶紧换了军服和我出去。” 在去军营的路上,李鑫一边走一边和石头交代:“你的主要职责是练兵,我们队里最近新招了四十个新兵。原本队里人手就不够,最近又损失了十几个骨干,急需补充兵员。你这批人要是练好了,就可以补充进来,他们才可以从新兵转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石头惊了一下,原本以为只是弄个有名无实的虚职混日子,没想到一开始就搞这么多人让他带。他哪里懂得怎么操练和领导,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什么都不懂,你就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实话跟你说这个工作我无法胜任。”石头摇摇头坚决推辞。 李鑫四处张望发现附近没有人后,才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练兵只是做做样子,这些新兵都是从流民里面招募过来凑人数的,不用你真的操练。” 石头无奈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也过去凑个数。不过我很疑问,既然是凑数为什么你要眼巴巴跑回去接我进城,随便找个人不就可以了吗?别跟我说什么有好事就想到自家兄弟之类哄人的话,我可不信这个。有什么事情你最好早点和我交个底,否则发现情况不对头,我带着老爹就哪来回哪去,不和你凑这个热闹。” 李鑫苦笑着说:“既然如此,我还是把情况给你交个底,这一群人比较特殊,后面如果上面查得没有这么紧或者形势没有这么严峻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解散。而且他们是没有军饷,每天只管两顿饭。有任务的时候拉出来过过场面壮壮声势。因此每个月的伙食费需要你这个队副来负责,每个月这笔钱我交给别人不放心...” 石头恍然大悟:“我说呢。每个月是多大一笔银子?如果太多的话,我可不干保证。” 李鑫:“每个月十二两银子。” 石头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嗯...那行,我先暂时做看看。” 李鑫:“干什么?” 石头:“哼,银子先给我啊...” 李鑫苦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一袋碎银子交给石头。石头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差不多后才揣进兜里。 军营设在县城西北的角落,背靠着城墙,占地极大。出入口开在正南面,门口两侧设立了两处哨塔,只是上面空荡荡的无人值守。门口一个兵丁倚着门垣坐在地上,身上斜靠着长枪无情打彩打着瞌睡。 李鑫走过去踢了值守的兵丁的鞋底一脚,笑骂道:“打起点精神,要是让县令大人再碰到一次你这样,小心你这身皮。” 兵丁吓了一跳,不过看到时李鑫以后,就轻蔑地说:“县太爷哪里那么有空还来我们军营第二次,他就是个...嗯,你们莫管我,忙你们的去,我昨晚没睡好,别打搅我补觉。” 李鑫做事要打:“今天轮值,你昨晚还赌钱,早晚要被守备大人修理。” 兵丁笑了笑说:“表哥才不会把我怎么样,顶多骂我一顿,我才不怕。再说也没什么情况,站岗就是浪费时间,用这个时间好好眯一会才划算。” 石头在后面仔细看了看二人的表情,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这让他啼笑皆非,这种军队都懒到骨子里了,就如同这腐朽的帝国一样,椽子和梁柱都烂了,天很快就会塌下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果他把自己的猜测和老李或者李鑫说,他们一定都会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可是他不得不比其他人想得多一些,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相对于身边的其他人来说要更清醒更敏感更客观。既然他已经预见了以后糟糕的市局,他不得不早做打算,早做准备。其他人他都不太关心,但是他自己和老李必须在乱世里有立足之地,好好地活着。 第二十七章破冰 进了门朝西边走了将近一刻钟才来到一排矮小的平房前,中间他们穿过校场,路过食堂。偌大的校场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石头不禁感慨,这么好的地方算是白瞎了,小学生都知道要出操锻炼,这些当兵居然都不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平时舒服了,到了真刀真枪要开干的时候就追悔莫及了。食堂里倒是热火朝天,十几个伙头兵在忙着准备午饭,有几个人看到经过的李鑫还热情打招呼。 石头很好奇地问:“不是有伙房可以负责新兵队的伙食吗?干嘛还要让我保管伙食费这么麻烦?” 李鑫无奈地说:“首先,这些人员不是守备营统一招募的,而是每个队自己负责的,所以人家伙房不愿意管;其次是伙房人手不够,根本也管不过来这些人;最后,这些人每天才十文钱的伙食标准...伙房瞧不上这点钱。” 石头突然反应过来,十二两银子咋一听挺多钱,可是分配到四十个人的人头上,就只有这么区区十文钱了。他跳起来抗议:“现在外面一个馒头多少钱,你自己说说...” 李鑫老脸一红,嗫嗫地说:“以前是三文钱,这阵子突然涨到五文钱一个。但人家那是精面馒头,又白又嫩的,你可以买一些粗面的馍馍,我打听过了,五文钱可以买两个,这样就好很多了。” 石头叹了一口气:“这些流民肯定天天都吃不饱饭,一天即使是四个粗面馍馍也顶个屁用,也就勉强饿不死的程度,要是出任务走太远的路,人家能干吗?” 李鑫眼睛转了转说:“那你平时就给他们发三个,等出任务的时候再把克扣的加上来,不就可以了吗,平时少吃一个半个的也饿不死。” 石头嘴巴撇了撇:“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还真的是花样百出,这你都能马上想到,真的是很有才。” 李鑫不高兴地说:“你要是觉得不妥,你自己想办法。反正钱就只有这么些,你怎么管是你的事,只要他们肯出任务还不闹事就行。你要是能从他们牙缝里再克扣几两银子出来,算你的本事。” 石头苦笑着说:“我再想想吧,暂时只能按照你说的这个执行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排平房总共有五个房间,其中有四个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从门口进去其中一个房间可以感觉到里面的潮湿与阴暗,让人很不舒服。房间里面的人或坐或卧,横七竖八很随性。 看到李鑫进来以后,所有人齐刷刷向他靠近,眼睛里面有些异样的光芒。 其中一个块头很大的小伙子从人群中排众而出,对着李鑫点头哈腰地说:“队长,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开饭,弟兄们饿得都快不行了。” “康如海,你狗日的少叫唤,肯定是你自己饿了,总拿别人当挡箭牌。”李鑫笑骂道,“你去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我给你们说点事,然后马上就开饭,不会饿着你们,你快去。” 康如海答应了一声以后就跑出去叫人。 李鑫让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到院子里,他让石头和自己端坐,这是李鑫的老伎俩,这些小手段。他们坐前面的人乱哄哄地聚集到院子里来。趁着人还没有到齐的当口,他掏出一本册子交给石头。 “这是花名册,上面详细登记了人员的性命、年龄、籍贯,你以后有时间自己去对号入座,多了解一下他们,如果真的找到有本事的,我可以特批让他成为正式队员,有饷银拿的那种。但是这个你得悄悄地来,别让他们知道了去。那个康如海人就不错,你可以重点考察考察。” 石头点点头不置可否,前面赶鸭子一样站立着一群人,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殷切之外还夹杂着畏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还感觉到不明的仇恨余光,让他有些不安。 这群人的站姿是千奇百怪,身上的军服也是邋里邋遢的,还有一些不太合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一点军人该有的精神气都没有,他实在很难想象如何用什么法子把这群人训练出来一个样子。越看越烦躁,越看越不顺眼,他很想掉头就走,最后他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后才让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一盏茶的功夫,康如海就跑过来说:“队长,人到齐了,是不是能开饭了?” 李鑫站起来微笑着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站在我身边的人叫李磊,是我的副手,也就是你们的队副。以后你们都归他管,你们吃饭也好,做事也好,所有的的一切都听他给你们安排,听明白了吗?” 底下一群人稀稀拉拉地附和了一声好的,更多的人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在他们眼里不管谁来当头都无所谓,管饭就行,至于其他的他们也只能任人摆布。都说人穷志短,那么人饿就只想吃饭,根本就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思想。 交代完以后,李鑫最后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剩下就交给你了。 留下一群人眼巴巴看着石头,而石头也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 不知道人群中谁说了一句:“队副,我们肚子饿了,现在要开饭了吗?”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看着,石头原本准备了几句开场白,紧张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活生生给憋了回去,无奈地朝康如海招手:“你叫几个人随我出去买馒头。” 在街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家卖粗面馍馍的,但是人家店铺太小根本就没有准备这么多现货,于是等老板老张加班加点赶出来以后都已经快到中午了。他已经和老板谈好了,每天上午准备一百二十个馍馍,他们到时候会让康如海待人过来取。石头和老板讨价还价后先给了二百个铜钱当定金。 等他们抬着馍馍回到营地的时候,众人乱哄哄想要过来抢被石头大声喝止:“给我排好队,一个个来,以后谁让我看到再这样不讲规矩,第一次先饿一天,第二次就直接逐出军营。平时每个人一天三个馒头,如果有有出任务会再加伙食。” 底下就开始有人起哄:“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穿上这身衣服就给吃饱。没有军饷就算了,怎么连伙食都要克扣。三个馒头怎么也不吃不饱啊。” “是啊,是啊”,很多人都随声附和。 石头正在组织语言准备措辞的时候,康如海先大声叱责:“你们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你们连一顿稀的都吃不上,现在一天三个馒头都不满足。而且头儿都说了,出任务还要会再加,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挑三拣四的。我把话撂在这了,谁要是不服气,可以直接脱了衣服滚出军营。” 康如海的同乡郝奇也站出来帮腔:“是的,你们就是还不够饿,吃得太饱了才有这个力气闹事,按我说,一天给你们两个馒头掺水做泡馍就好。” 石头摆摆手说:“哎,你们的话过了,说好了三个馒头就是三个,我是不可能克扣的,你们放心。大家好好干,以后出任务的时候干得好,还可能给大家发军饷。你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些,只要肯努力,不只有馒头,军饷也会有,三菜一汤也不是不可能。” 闹哄哄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石头趁热打铁说:“现在外面世道不太平,大家都背井离乡过得很苦,但是你们为什么不反过来想,百姓的日子过得都这么苦这么难,那么那些马贼土匪呢?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现在穿上这身军装刚好有这个机会,既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又可以从土匪的身上得到一些我们应得的东西。大家都是一个身子顶个头,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凭什么我们就过得比他们差?土匪杀老百姓是可耻的,我们杀土匪是光荣的,只要灭了他们,他们身上的吃的、喝的以及金银细软不都是我们的了吗?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干这些土匪?你们干不干?” 康如海第一个振臂高呼:“干!干!干!” 所有人很快就山呼海啸般把热情点燃了,每个人排队经过石头的身边时都会朝他微笑着点头,吃馒头的时候也是嘴角带着笑,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馒头,而是真金白银的财富。 众人都领完馒头以后,框里刚好也还剩三个,不多不少。这三个是石头和老板谈判的时候要求的,买一百二送三个,老板说要送四个的时候,他说不行,就只要三个。当时还让包子铺老板刮目相看了一下。 石头抓起三个馒头就过去和康如海他们围在一起。一边吃馒头一边喝水,很多人都用破缸子装着井水喝,而石头从腰上解下一个水皮囊咣咣灌了几口,让人艳羡不已。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到石头走过来都有些拘谨,不过一起吃吃喝喝说了几句玩笑话以后,很快就打成一片。石头心里有放心了不少,第一步的破冰行动也算是稍有成效。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些人虽然不怎么出色,但是他想要通过这些人做一些尝试,尝试得到一些练兵的规章和技巧。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虽然艰难,只要跨出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第三步,才会走更长的路。 第二十八章要不改天? 有些人吃了一个以后就用一块布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包起来,有些是吃了两个,有些是吃了一个半,石头发现没有人敢三个全都一口气吃掉,虽然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都没有吃饱。营养不良的人胃口都出奇的好,想这么大的馒头,别说三个,就是五个八个他们都能塞进干瘪的肚子里,那里似乎是个无底洞,吃多少都不够,都还差一口。 石头也学着他们把剩下的一个馒头包起来塞到腰包里面,他现在养成的一个习惯,出门都会在腰上挎一个腰包装除了钱袋外的其他零零碎碎,袋口用两个纽扣扣住,既方便又安全。一起吃饭的人看到他腰包的设计非常好奇,争先拿过去观摩,仔细看过结构以后,很多人打定主意也要自己做一个。 正午时分,太阳毒辣辣的,大家都各自去找阴凉的地方睡午觉。屋子里面不通风,在一面睡觉就和蒸桑拿差不多,又潮又热让人浑身不舒服。石头和康如海、郝奇以及另外一个叫雷鸣武的人在一棵树下纳凉。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康如海为人豪爽,其他两个性格也不扭捏。 石头:“如海,你的老家是黑水县,黑水县是在哪里?怎么跑到我们西海来了?” 康如海叹了一口气说:“说来就话长了,黑水县在大芒山以南,西海县在大芒山以北,两个县之间隔着大芒山。今年大旱,收成本来就少,为了交赋税把几年的积蓄都给填了进去。父母死的早,就我老哥一个,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跑出来碰碰运气。听人说北边的西海县没受灾,我就和村里的一些人结伴进了山,准备过来这边讨口饭吃。” 郝奇也一脸悲戚地说:“是啊,我就是当时和海哥在路上碰到的,这一路上实在太艰难。山路难走,还有毒蛇猛兽,好些人都在路上没了。” 雷鸣武:“你们这算什么,我们在路上还碰到过山贼,说是九死一生也差不多。” 康如海:“哦,那你怎么逃过一劫的?都没听你说过。” 雷鸣武:“你之前也没问,我当然就没说。我是躲在一处灌木丛里,等山贼走了以后才敢出来。不过同村的其他人就没有我运气这么好了,好多都被山贼虏了去,生死不知。” 郝奇:“我们也有很多同乡受不了路上的苦,投奔大芒山的土匪去了。我是宁死也不当土匪,辱没先人。” 康如海深有同感地说:“是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去当山贼的,他们也不怕老百姓戳脊梁骨,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子孙后代都要跟着丢人!” 雷鸣武:“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我们李队长带着人去十三里堡,在路上就遇到了土匪,还是来去如风最强悍的马贼。” 康如海点点头:“这个我听回来的弟兄说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吹牛,他说李队长的弟弟一杆长枪挑了十几个马贼,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自己还安然无恙。我看李队长那人也不过如此,他弟弟能厉害到哪去。再说了,真的有那么厉害,也不会死了十几个弟兄。” 雷鸣武惊讶地说:“我怎么听说是好几十个马贼,不止十几个吧?而且李队长的弟弟不止长枪如龙,他还是一个神箭手,百步穿杨杀得马贼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力。” 郝奇:“咦,你们说得都不对吧,我听人说的是当时李队长率领二十个弟兄正在被一百多个马贼围攻。形势危急的时候,李队长的弟弟冲入上百个马贼中取了马贼首领的首级才逼退了这伙马贼。此战虽然斩首十几个马贼,弟兄们却也是损失惨重,我们守备营包括李队长在内只回来了五个弟兄。” 石头露出了礼貌而不是尴尬的微笑:“你们该不会说的是我吧?我怎么感觉说得也不像我...” 康如海笑着说:“你就吹吧,看你这小身板比我还单薄,哪里是那种猛张飞的样子。” 石头反问:“那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 康如海说:“应该是那种书上说的,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硬汉,黝黑壮实。你状态太秀气,也太白了些,不像个猛人,你穿上儒衫说自己是个秀才,大家都不会怀疑。你再看看我们这群人,哪个不是黑不溜秋,脏不垃圾的样子。哈哈...” 其他二人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石头被逗笑了:“你们确定说的不是一颗圆球?哪有人长那个样子的,书上也不会这么写,你们肯定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你们别看我长这样,厮杀起来,你们这群人一起上都可能不是我的对手,你信不信。” 雷鸣武瓮声瓮气地说:“跟队副一起聊天就是开心,你是不是也读过书?说话吹牛比我们不要脸多了,一开口就是我们所有人。我们四十个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要不是怕伤着你,你可能不给我们发馒头,你可能都不是我的对手。” 康如海拉拉雷鸣武的衣袖:“武子过分了哈,净说大实话。怎么也是我们队副,他吹牛我们也要捧着,伤了他的面子,明天要是找个借口扣你一个馒头,看你慌不慌...” 郝奇憋着不笑,脸通红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头很无奈地说:“武子一会我们去校场,棍子会不会使?长枪容易伤人,棍子安全点。” 雷鸣武:“真来啊,棍子谁都会,简单得很。” 石头点点头:“那行,就比划比划棍棒,三招内收拾不了你,明天我给你六个馒头。如果你输了,以后见面要尊称我一声大哥,行不行?” 雷鸣武拍拍肚子开心得很:“三招?三十招都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明天多的三个馒头分你们一个,肚子可以吃饱一些了。” 康如海和郝奇也很开心,怎么看石头也不可能是雷鸣武的对手,而且他还夸口三招打败对手,胜负在他们心里已经没什么悬念,他们已经在打算明天怎么分这三个馒头了。 日头西斜 的时候,寂静的校场难得地热闹了起来,校场中央石头和雷鸣武一人一根白蜡木棍在坐着热身。以他们为中心的周围站了一圈人围观,大部分都是他们这队的人,也有一些刚好经过的其他队的人凑过来看热闹。雷鸣武看着石头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他也有样学样。不过穿着衣服的时候雷鸣武看着还要强壮一些,但是脱了衣服就大相径庭了。石头是那种看起来很瘦,但是脱了衣服很肉的那种,都是筋骨肉,肌肉线条看起来吓人,似乎都没有半点赘肉。举手投足之间让人都觉得好像有无穷的爆发力,让人望而生畏。白蜡木棍虽然不重,也偏软,但是被他抓在手里以后,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如臂指使,舞动起来行云流水一般,挥舞的长棍剧烈抖动,貌似还在空气中形成了共振共鸣。一招横扫千军带起了一阵罡风,他的身体周围真气激荡,不可见的真气带起沙尘,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防护罩。 雷鸣武现在是骑虎难下,他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看似比较强壮也只是因为自身骨架比较宽大,脱了衣服以后里面其实没有多少肉。不要说肌肉了,连肥肉都没有,说是瘦骨嶙峋有些不太恰当,但是和强壮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他努力挥动了几下白蜡木棍,在石头手里看似无物的长棍,在他手里就重如千钧。人家是手指挥棍来去如风,他是棍带着手全不由我。 场下的康如海和郝奇面面相觑,这都不用比都可以预见结果,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了,看来队副没有说大话,他还真的是一个高手。 **英从西门换了班过来找石头,经过校场的时候看到有热闹可看就凑了过来,凑热闹是人的一种天性。他逆着红日走过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不清楚场上的情况。于是就侧头问身边的康如海:“这是谁和谁在单练?好久没有这种场面了。” **英不认识康如海,康如海却是认识**英这个老油条,于是讨好地说:“丁哥,是我们新来的队副李磊和我们队的雷鸣武在比划。我们队副堵三个馒头在三招之内打败小武,您怎么看?” **英怔了一下:“这个李磊感觉好耳熟,不会是李队长的弟弟吧?” 定睛一看,场中央那个英俊少年正是他要找的李磊,他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这个雷鸣武勇气可嘉,居然敢挑战李队长的弟弟。现在整个县城都在传说李磊的勇武无敌,他敢这么跳出来比试,是不是很强?” 康如海差点跌倒在地,恍然大悟地说:“我怎么给忘记他的名字了,怎么就没有想到李磊就是李鑫的弟弟,怎么就没有把那个传说的猛男和这个文弱的男孩对上号,我去。” 郝奇也是同样的感觉,周围的人看石头的眼神都不太一样,肃然起敬的那种。 一无所知的倒霉蛋雷鸣武喊了一声:“要不改天再比吧,看你练得还不错,多练几天再和我比会靠谱一点。” 石头扑哧一笑,人畜无害的模样:“不用,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场下嘘声一片:“雷鸣武你个铁憨憨怎么这么怂包!” 第二十九章什么是同袍 就算再不愿意,雷鸣武也要硬着头皮上,输人事小,丢人事大。实在不明白怎么小小的身体里面可以蕴含这么大的能量,双脚蹬在地上的强烈冲击力在尾巴后面带起了一串尘土飞扬。鼓起勇气扛着白蜡木棍视死如归一般冲杀过去,他没有正经学过棍法,但是他说得没错,是个人都知道拎着一根棍子本能地扑杀,劈砍是第一,没人会挺着棍棒直刺,但是他就这么干了。雷鸣武劈头盖脑地一棍子扑了个空,石头微微一侧身就闪了过去,但是直刺的一棍却初衷不变,转眼就要刺到他的胸口。两个人相向对冲的力道大得吓人,这一棍如果捅实了,雷鸣武不死也半条命。就在场下所有人都捂着眼睛不敢看的一瞬间,石头改刺为点,真的就在他胸口上点了一下,然后硬生生收回了棍子,在错身而过时在雷鸣武的后背用掌背啪的点了一下。招式用老的雷鸣武全力劈出一棍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变招也不知道怎么收势,背上的轻轻一推让他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控制不了。砰地一声,他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趴在的哼哼唧唧喊不出来。 整个校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宛如战神的那个人。康如海嘀咕了一句:“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人敌?太特么生猛了。” 在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表示惊讶的就只有淡定的**英。 石头装完了逼,然后过去一把拉起装死的雷鸣武。这一下让他的头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的头自然也就像个猪头,虽然很痛却并不至于让他昏迷。与其说痛,还不如说是羞。不久前他还夸下海口要赢下这场比斗吃馒头,结果对方连三招都不用,只用了轻飘飘的借力打力的一招就让他吃不上馒头吃泥土。 康如海一行人早就呼啦啦围了上来,他焦急地问:“你真的是李队长的弟弟?那个一枪挑了十几个马贼的人?” 石头还没有开口,**英就开腔了:“什么真的假的?我大哥本来就是。” 如同猪头一样的雷鸣武大叫道:“什么?你就是那个杀退了几十个马贼的英雄,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我就不用出这个丑了...” 郝奇嗤笑道:“队副早就说了,只是你们不信,觉得他在吹牛。当时只有我觉得他所言属实,你们也不听呐...” 雷鸣武白白被打了一顿心里有气没处撒,郝奇刚好就撞枪口上了,他大声说:“你少马后炮,之前就属你怂恿得最欢。” 众人说笑打闹后,都围着石头要听他讲杀马贼的故事。不管听别人怎么风传,现在当事人就在眼前,从他的口中听到的才是第一手的消息,而不是经过添油加醋加工过的。如果有的选,人们大都还是喜欢听原汁原味的。 **英兴高采烈地说:“我来给你们说,全程都是我陪着大哥,我可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大家嘘声一片,有人就说:“我们要听李队副亲自说,你说的我们不听,你这人一看就不太靠谱。” **英还要争辩的时候,石头拉着他的手说:“我来说吧,你去趟我家,和我老爹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吃这里睡,陪我的弟兄们!” 大家欢呼雀跃掌声雷动地欢迎石头留下来陪他们,这个军营里还没有军官愿意和小兵们吃睡在一起的,一到饭点或者晚上,军官们都是要回自己的家,根本没有军营应该有的样子。这也是军纪松弛,军心涣散的一个原因,没有人约束军官,自然也就没有军官回过头来约束士兵,规矩都乱了套。 待人以诚,则人回之以信。石头把路上为救老爹如何被迫奋起杀贼,如何骄敌之心,如何分而击之,如此种种连贯起来说给大家听。包括自己内心的一些想法,行动之前的评估,行动之后的总结都分享给在场的人。当然从马贼身上缴获的银钱细软约去不说,马匹更是提都不敢提。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手上这么有钱,难保会出一个两个歹心的会给他带来麻烦,更别提大家都还在处于十文钱一天生活费的水平,而自己早已脱贫致富腰缠万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是穷得吃不上饭了,你就不要去炫富,这是起码的道德品质。 石头和大家讲得兴高采烈的时候,**英拿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英朝石头招招手把他拉到僻静的所在和他说:“你爹听我说了你晚上要住在军营以后,他让我给你带了晚饭回来。他说你食量大,吃不完的也分一些给你的同袍。” 石头感谢了**英为自己跑腿:“多谢了,兄弟。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 **英摆摆手说:“不用客气了。本来是过来看看你,结果时间都在路上跑没了,我得回家吃饭,否则家里母老虎要不高兴了。我明天有时间再过来找你好好说话。” 石头朝**英的胸口给了一拳,嘲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妻管严,那你赶紧回去吧,下次早点过来,我请你喝酒。” **英:“这个好,你现在是个大富翁,我得好好吃穷你。” 石头笑笑:“那你得找我老爹,他在管钱,你想要花钱直接找他要,我不管的哈。” **英告别以后,石头打食盒发现里面东西有点太多了。食盒上下有四层,第一层是一条烧鱼,第二层是一盘切羊肉,第三层是四根黄瓜,最下面一层放着三片烤馍。然后他对比了一下别人一天才吃三个粗馍,心里有些不自在。想了想,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就招呼康如海他们在营房前面用石头架起来了一口大锅。从井里打出来两桶水就开始咕咚咕咚烧水,等水开了以后,石头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剁碎了加到锅里开始熬汤。 一大票人咕噜咕噜吞这口水眼巴巴看着这口大锅,水汽里面带着肉香让他们不能自已,好多人都记不得多久以前吃过肉了。 一个叫马玉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棵白菜和一把盐,等锅里的肉汤熬得差不多以后,把剩余的黄瓜、烤馍和白菜都切碎了一股脑投进去搅啊搅地,最后撒上一把盐,这锅乱炖的面糊汤就可以出锅了。石头叫马玉来给大家一人一碗分了,大家虽然很饿,但还是很自觉地排起队伍,这让石头很欣慰。 最后的时候,康如海端着一大碗过来,石头问:“咦,怎么这么大一碗?我看别人没有这么多啊。” 康如海说:“大家一人一碗都分了,最后就剩这些,你赶紧趁热一起吃了。” 石头从包里掏出有点发硬的馒头,就着这碗不知道是汤 还是糊的东西开始了晚餐。味道实在是有点怪,但是看到大家都吃得神采飞扬,而他自己确实也是饿了,三小两除二吃进肚子后觉得味道居然还行。印证了一句话:东西要想好吃,第一需要吃的人肚子很饿,吃啥都香;第二吃的东西要少,让你意犹未尽。他们今天都符合这两点的情况,所以大家吃得都很满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吃过饭以后,石头给他们讲了为什么战友也叫同袍:穿一样的战袍,拿一样的长矛,杀一样的敌人,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吃一样的饭! 天黑了以后,大家都在露天纳凉,今天已经农历五月十四,皓月当空省了灯油钱,虽然石头就没有见过这里的灯长什么样。 闲着也是闲着,在石头的鼓动下,四十个新兵排成四排端着白蜡木棍在营房前操练。守备营收这批新兵太过仓促,军服还有一些库存,不管合不合身发下去就是,你们自己调剂。但是武器和护甲就不同了,现在朝廷到处都在用兵,铜铁根本就不够用,对于他们这种偏远的小县城来说就更不够用了。他们到时候要出任务的时候,估计也就是一人发一根削尖的木棍而已。 皎洁的月光下,在石头喊出一声“刺”,他们就大喊一声“杀”的同时向左刺出手中的木棍。为什么是斜刺而不是直刺,他找了康如海穿上厚棉服站在三个人面前做测试。当直刺的时候,康如海用手中的木棍就给架开了。而改为斜刺以后,康如海根本还没有做出反应,他的左肋就生受了一棍,幸好厚棉服缓冲了力道才没有受伤。如果是有枪头的话,他当时就会报销,他的这身厚棉服又不是铁甲,挡不住尖锐的铁枪头。 练了一会以后,石头发现自己一个人指挥这四十个人太吃力了。不管他喊得再大声,队尾总有人抱怨听不清,而且他的眼睛也看不过来。 石头觉得如果这么练下去,效果不会太理想。在大家休息的时候,他把康如海、郝奇、雷鸣武和马玉召集到身边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三十章下不为例 石头把四十个人进行了细分,六人为一个战斗小组由队长带领。两个战斗小组组成一个班,两名组长一个为班长,另外一个为副班长。三个班的班长分别委派了康如海、郝奇、雷鸣武担任。石头让马玉在这群人中间挑选三个相对骑术比较好一些的组成他的斥候队,或者叫侦察队。马玉是一个说话很腼腆的男孩子,但是通过观察,石头发现他人很机灵而且细心,偷个白菜和盐巴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他知道把握时机和分寸,不会拿得太多让人察觉,更关键的是他家里以前给官府的马场牧马,他从小就学会了骑马,说是在马背上长大也不为过。 石头把框架和要求和他们说清楚了以后,就让他们自己去挑人,具体细节他就当甩手掌柜,有争执或者不明白的地方他们再过来找他解决。没吃过猪肉,但是他见过猪走路,没当过管理者,但是他经常开会看人家怎么分派任务,他正在努力当一名合格的管理者。 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结果吵吵嚷嚷和菜市场买菜一样。先是班与班之间抢人,接着是组与组之间也不太和谐。吵得石头的耳朵都快要炸了,躲到营房里去睡大觉,一个大好的晚上就在这么你争我抢的讨价还价中过去。这场抢人大战究竟什么时候结束石头不太清楚,反正早上起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顶着个熊猫眼。 很多人早上都准备睡个懒觉,可是他们不得不起了个早。石头带着马玉逐个房子敲着一面大锣都给拉到校场前集合,很多人站在人堆里还是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什么情况。 然后很多路过的人都诧异地看到一群唱着同袍歌的傻鸟在校场上绕圈跑。但凡有一个掉队的,马上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扛着一根大木棍朝着屁股就是 一下。于是掉队的人不得不在鬼哭狼嚎中继续奔跑,场面十分感人。 晨练结束以后,大部分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在旭日的朝阳下,大汗淋漓的他们打上一桶井水痛痛快快冲冷水澡,开始了舒畅的一天。 石头带着马玉的斥候队出门,现在他们相当于他的贴身亲兵。亲兵队当然是有优先的选人权,挑选的人也都是比较优秀的。他们昨晚睡得都比较早,即使同样经过了晨练的长跑后,虽然难掩倦容却也依旧精神饱满。 他们先是到了老张的馒头铺取了两筐馒头。石头觉得这么操练新兵,再让他们吃得那么少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自掏腰包没人多要了一个馒头。老张头一听说加单,眼睛都快笑弯了,拍着石头的肩膀说:“这么精神的小伙,谈对象了没?如果没有,家有小女与你年龄相当,还未婚配,正好登对。” “有了,有对象了,指腹为婚的那种。老汉的心意小子心领了!” 石头随口胡诌搪塞过去,然后馒头也不管了,跑也似的溜出了馒头铺。马玉他们四人,两人分别抬了一箩筐的馒头在后面好不容易才追上石头。 石头拍拍胸口摇摇头说:“老张他没有说什么吧?买个馒头居然要送女儿,太吓人了,以后不在他家买了。” 马玉忍着笑说:“老张女儿原来在后厨做馒头,我帮着老张去抬馒头出来的时候看到她了,人家长得还是很俊的。我打听了一下,人送外号馒头西施。队副你应该考虑考虑和小张姑娘的婚事,我觉得人很不错。就这样拒绝有点可惜了,而且娶了小张姑娘,兄弟们以后吃馒头都不要钱了,多好。” 石头瞪着马玉说:“你少哄我,为了免费吃馒头,就这么把我给卖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老张长那个样子,他女儿能好看到哪儿,老子又不瞎,要娶你娶,别扯上我。” 马玉哈哈笑道:“我穷成这个样字,人也没你高没你帅,人家老张也看不上我啊。为了兄弟们的幸福,大哥你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嘛。” 石头踢了马玉一脚说:“你们一叫我大哥准没好事,哪凉快哪呆着去。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马玉惊讶地说:“呀,怎么还生气要跑路了,你不回来的话,我们可是要把所有馒头都吃光,不给你留了。” 石头笑道:“你们敢不给我留,我割了肉煮了肉汤就不分给你们,你们可以试试。” 马玉乐得合不上嘴:“谁有傲视敢不给你留馒头,我就和谁急。你是我们大哥,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万万不敢做的。” 石头哼了一下转身消失在街角。 现在整个队伍的凝聚力就是对石头的个人崇拜,他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的这种尊敬。之前李鑫和他聊起新兵队伍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概念,当时只觉得漠然,心里只会定位为那四十个人。但是当他见到他们以后,他们就是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和他聊天,和他吃饭,和他训练,这让他无形中心里产生了感情。他之前盘算着怎么省钱维持队伍,怎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应付,现在夹杂了个人情感以后,想法就完全不同了。训练太苦,他想着怎么提高效率;馒头不够吃,他想着多买一点;体力不足,他决定去买点肉做肉汤。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养猫养狗可以这么花钱,有些穷得吃不上饭了,勒紧裤腰带也要好吃好喝供着,这也许就是个人感情被左右的缘故。当个人感情融入到这只队伍之中后,石头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要带好,即使自掏腰包补贴也在所不惜。这个队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先期适当的投入一些也是很有必要的,他昨天晚上用这个理由把自己说服自掏腰包的。 “你怎么回来了?不用当班吗?”老李看到石头回来的时候神色惊喜。 “我回来拿点东西,这几天我先住军营,等过阵子再回来家里住。”石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老李只是笑笑:“你刚去那边,好好和同袍处好关系。你莫管我,我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没什么让人担心的。” 石头点点头:“有什么急事的话,你让人去军营叫我。” 老李笑着摆摆手:“我一个糟老头子没什么急事,你只管放心去忙。” 东西很少,主要是那基本书和两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一小袋碎银子。石头用一个包袱背起来就和老李告别了,临走之前他还拥抱了一下呆若木鸡的老李。老李惊得嘴巴都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石头都已经离开了。 离开家以后,石头并没有直接去买肉,而是去了一趟西门。他要找李鑫借马,他有点后悔把从山贼那里抢过来的马都给卖掉了。说好的有时间就要练骑马,结果一看到钱神马都给忘记了,一股脑给换成了现银。 “哥,你马借我用几天。”石头在西门的城楼上找到了正在翘着脚喝茶的李鑫,毫不客气就提出了请求。 李鑫有点懵:“你手里不是有好多马吗?怎么还想找我借,我借给你了,我出门还骑个屁啊。” 石头不怀好意地笑:“我的马一不注意老爹都给卖了,我想要学骑马,你平时又很少骑马,先借我血两天。” 李鑫瞪了他一下:“是你自己卖的吧,老爹哪里懂怎么卖马,你少唬我。想学马自己再去买一匹,老婆与马概不外借!” 石头叹了口气说:“你要是让嫂子听到这句话,估计要打死你!” 李鑫讶异道:“这话哪里有毛病?” 石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白天骑马,晚上骑..骑那个啥,你思想很不健康,把嫂子和马混为一谈,小心我告诉她...”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门口有人喊:“头儿,你的同乡来找你。” 话音刚落,李鑫看到赖麻子领着白东生已经站在门口。他招招手说:“老白来了啊,快进来坐。” “李队长好!石头也在啊,李叔也过来了吗?”白东生进来以后就抱拳行礼。 李鑫不悦道:“以后别石头石头的叫了,他大名叫李磊,木子李,三个石头的磊。” 白东生连忙道歉:“对不住,看我这嘴,叫习惯了,忘记改口。石...磊子,以后就叫磊子。” 石头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没事。怎么叫都可以。” 白东生笑着说:“哪里能随便乱叫,我老白是个守规矩的人。你现在是城里人了,可不敢随便再叫小名。” 李鑫:“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白东生:“早上我到城里进货,回去之前顺道过来看看你。进货的时候瞧着有几个小玩意很有趣,就想送给你家娃儿。” 他把一包东西放到桌子上,李鑫推辞道:“这么怎么可以,你还是拿回去,我不能收!” 白东生也不是第一次给李鑫送了,见他推辞的并不坚决,尽管心里痛骂着虚伪,脸上也带着笑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你要是不收就有点见外了。” 李鑫勉为其难地说:“下不为例啊,你我是同乡,与你方便就是与我方便,不能太见外。” 白东生躬身笑着说:“是是是,都是自己人不见外,那你先忙,我先告辞了!” 第三十一章乱命不从 待白东生走了以后,石头疑惑地问:“白东生不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吗?怎么这么好心还眼巴巴地送你东西?” 李鑫得意地说:“当然是有所求,才会有所予。他经常夹带一些违禁品,我让赖麻子他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我只要稍微认真查一下,他现在就在吃牢饭了。” 石头不解:“他一个小货郎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违禁品?” 李鑫不太愿意讲明白:“这个和你没关系,你没什么事赶紧回去。” 石头一点都没有忘记来的初衷:“你把马借我几天我就不问了...” 李鑫不愿与石头纠缠,不耐烦地说:“过几天我要用马,你到时候一定要马上还我。” 石头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唱着歌把李鑫的马给牵走了。路过羊肉铺的时候顺手割了四斤的羊肉,掏钱的时候让他好生肉疼,三百文一斤肉还不让讲价。买了一小罐盐也要五百文,不当家还真的是不知柴米贵,李鑫给他一个月的伙食费按照他这种花法,没几天就要见底了。 接下来的十天内,石头每天都和这群新兵吃喝操练都在一起,每天把日程排的满满的。每天早起晨跑,每天跑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变长了。晨跑后吃早餐,然后整理内务。之前狗窝一样的营房被他们每天打扫得焕然一新,不复之前的脏乱差,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也没有了一股子的乌黑,干干净净的样子,精神面貌爽朗了许多。盛夏的天气太热,吃过中饭以后一般是午休一个时辰。午休后开始在树荫下分队走队形练排枪,由于每个树荫的面积都不会太大,都是按照组或者班为单位训练。傍晚的时候又是一轮跑步训练,压榨着小伙子们仅剩的一点体力。有一个现象让石头很欣慰,三班一组的袁弘由于体力偏差,在跑步过程中逐渐掉队,队里的其他同袍自**流搀扶着跑完了全程。通过石头不间断地洗脑以及长时间的同吃同喝同住同练,队伍的凝聚力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形成了。 跑步过后开始吃晚饭。石头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决定把两餐增加为三餐,食谱中除了增加粗馍的量,还增加了一些蔬菜和蛋肉,偶尔还会煮一大锅羊杂汤让大家大快朵颐。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每天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如果饮食营养跟不上,身体就容易垮掉。被选进新兵队的这些人都是背井离乡的年轻人,最初都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进来混日子。没想到遇到了石头,他们的人生在这一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年轻则意味着可塑性,他们的身体底子还没有被完全破坏,都是二十岁左右的人,只是长期营养跟不上,比较瘦弱一些而已。均衡的饮食营养以及足够的训练强度,队伍的战斗力正在良性发展。只是时间还是太短,短短的十天左右不可能让这个队伍有脱胎换骨质的飞跃。但是罗马也不是一天就可以建成的,假以时日他的这种训练方法和训练强度迟早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只是对于石头来说,喜还没有等到,惊却是先来一步。每天持续不断的加餐让他的荷包以可见的速度在干瘪,每天花出去的银钱如流水。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二十两银子以及李鑫给的一个月十二两的银子全部被造进去了,造进了新兵们肚子里。他们的肚皮是鼓了起来,他的钱包却是瘪了下去,这个也许就是等价的交换定律。 夜深人静的时候,石头倒出荷包里仅剩的半钱银子。他速算了一下,这么一小只四十个人的小队伍,半年光吃喝就要投进去四五百两银子。这还不包括房租、水费、衣服,想想以后队伍还可能需要添置战刀、长矛、盾牌、弓弩、战甲、头盔、战靴、战马等等,一直这么小的军队一年的消耗是惊人的。难怪传说辽东那边朝廷养了十几万军队,一年超过千万的拨款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道这笔钱有没有被用到实处,中间有多少环节中饱私囊就不得而知了。石头原本还是信心满满,现在是完全出乎意料,他寻思着必须为队伍找一些经济来源。像他们这种情况节流是不太可能的,要想军队尽快形成战斗力的话绝对不是省钱可以省出来的,必须开源,找到可靠的经济来源。虽然他在战士们的面前不止一次夸下海口说剿灭山贼土匪,既可以扬名立万又可以得到他们的不义之财。可是山贼土匪又不是白菜萝卜长在地里,想要的时候就能轻易的收割。花自己的钱总归太心疼,他打算明天一早就过去找李鑫化缘,经费能要一分都不嫌少。实在要不到了,再回去找老爹再要一点出来,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人家当差都是往家里挣钱,他当差是从家里掏钱,说出来没人会信,这不是傻的吗? 年长一些的康如海比其他人要细心一些,他发现队副夜半时分长吁短叹就说:“老大,不睡觉是在想什么心事吗?” 石头急忙把那半钱银子塞进荷包说:“没什么事,你睡你的,莫管我。”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引起了康如海的注意,他坐直了身子叹了一口说:“你也别瞒我了,每天花出去多少钱我心里有数。我们是不是没经费了?” 石头也叹了口气说:“你们安心训练,钱的事我会安排,你们别操心。” 石头说得是真心话,他的积蓄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不敢和他们说他只是抠门舍不得多花钱。 马玉也坐起身来说:“哥,你家里什么情况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这些天花出去的钱至少得有二三十两银子了。守备营一个月究竟给我们开销多少?” 康如海急了:“老大,大家都是兄弟,有困难我们一起扛!” 好几个人也都坐起来点头同意康如海的话。 石头吐了一口气说:“好吧,情况也应该让你们知道。守备营一个月就给我们十二两银子,一天三四个馒头的量...” 马玉:“我就说嘛,那群官老爷们高高在上,哪里会这么好心。都是大哥自己掏钱在补贴我们,哎...” 康如海:“要不明天弟兄们都散出去当苦力或者打杂工什么的,多少有一点收入可以补贴...” 众人都沉默着,他们如果有好的出路,也不用被逼着进来当这不着调的新兵。 石头生气的说:“你们好好训练,现在半途而废,你们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吗?现在放弃了训练,之前投入的钱才真的是打了水漂。我明天去找李鑫李队长再要点钱试试,你们都知道他是我哥,怎么着也能要回来一些。然后我再回家找老爹要一点,我之前杀马贼还有一些钱。” 马玉叹了口气说:“你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么多人吃马嚼的...” 石头笑了笑:“大家也不用这么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悄悄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别随便何人说,过几天县衙的税银要押运到府城那边,需要大量的人,你们千万给我抓紧操练,别到时候去出任务给我丢人。怎么也要大赚一笔回来补贴家用,到时候再还我钱,要双倍的还,哈哈。” “都睡了睡了,别以为现在不睡觉明天就可以偷懒不用出操,别想得太美。” 晨跑以后,石头骑着马去找李鑫,队伍对给康如海他们继续训练。石头就像新拿了驾照的菜鸟,第一次骑马行走在大街上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经过这么些天的学习,他骑着马慢行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不过别说骑射或者快速奔跑做各种复杂的动作,就算骑得再快一点他都感觉随时有跌下马的危险。他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帝国号称精锐铁骑的少之又少,而马背上长大的游牧部族们才是天生的骑兵,只要给他们一把马刀就可以快速拉出一只善战的骑军。骑马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他现在连步兵都是半吊子的,没武器没装备,连吃饭的钱都要精打细算,更不要提更烧钱的骑兵,心里的骑军梦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 胡思乱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来到西门。城楼前有一个不认识的兵丁正在那里急得团团转,石头经常来这边,李鑫的所有手下他都已经混了个脸熟。 “那个人在这边瞎转悠啥?”今天**英刚好也在,石头就问他。 “他是守备大人的亲兵,守备大人让队长过去。”**英笑得不太自然。 “哦,那我哥怎么还不过去?他也不怕守备大人打他板子?”石头不解。 **英冷笑道:“是守备大人自己做得不公道,现在才想让队长去擦屁股,哪里有这种好事?” 石头:“究竟咋啦,你别吊我胃口,和我说清楚一些。” **英:“贾长空又要出去收税款,守备大人这次从南门、东门、北门还有亲兵队抽调了兵力,让自己亲兵队长马进带队去保护。他以为凑齐了这五十来人的队伍就可以确保安全无虞,把我们西门的人都排除在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没想到才出去了两天,就有人回城搬救兵了。据说他们被一伙百余人的山贼困在南边的枫林镇。我们西门自从上次损兵折将以后只有二十几号人,我们全都过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更何况也不可能全都过去。这仗根本没法打,过去就是送死...送死的差事谁他娘愿意去谁去,命最重要,这个军令不听也罢。” 第三十二章立军令状 都说军令如山,如今这守备营上下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上位者不正,下位者不尊,完全不把自己当军人,自然是上行下效军纪一塌糊涂。石头眼睛咕溜溜转了几圈后问:“我哥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英点点头:“随我来。” **英带着石头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找到了正在悠然喝茶的李鑫。一壶茶,一碟瓜子,一碟花生,李鑫吃几个瓜子喝一口茶,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那个亲兵。 李鑫看到他们二人过来以后,招呼也不打,依然喝茶吃瓜子。石头也不客气,在他对面直接坐下来,抓了一把瓜子就吃。**英不敢造次,笑着说:“队长,我过去继续盯着,你们聊。” 说完他逃也似地走了。李鑫眼皮抬起来看了石头一眼说:“你不在军营好好呆着,过来这边凑什么热闹?” 石头舔着脸笑道:“也没什么事,我过来还你马。” 有求于人自然说话没那么理直气壮,气势上就低了三分。 李鑫:“哦,你学得怎么样了?会骑马了吗?” 石头:“嗯...跑太快还不行,凑合着会了一些。” 李鑫吃了一惊:“学得挺快,才这几天的功夫而已,居然可以上马骑行了,不错啊。” 石头谦虚道:“还差得远,以后还得多练。” 李鑫:“行吧,马都给我了,你还不走是真有什么事吗?” 石头心虚地笑笑:“就一点小事要请你帮忙。” 李鑫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快说。” 石头:“就是...嗯,能不能再划拨点经费给我的新兵队...” 话没说完,李鑫就打断道:“你给我打住,你要先搞清楚状况,队副的职位是临时的,新兵队的职位也是临时的。哪天说不好上面 一句话就给裁撤了,你现在居然想要往里面再投钱,门都没有。” 石头急了:“我把他们练得可好了,过阵子拉出来,绝对是我们整个西海最能打的队伍,出任务不在话下。” 李鑫生气地说:“你少唬我,我让你去新兵队就是做做 样子,将来拉出来也就是充充人数壮壮声势,我哪里敢指望这群泥腿子的破落户真的能训练出什么花来,省省吧。以后新兵队解散了,你回到我队里,少不了有你一口饭吃,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石头不服气地说:“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县里不是正缺人去枫林镇救人吗?你们都不愿意过去,我带人过去,你给我补一些钱就好。” 李鑫气急而笑:“哼哼,你哪来的自信?对方是一百多人的亡命之徒,都是为了一口吃的都敢拼命的主。全县所有守备营的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他们多,依托城墙还有一战之力,到了户外的野战,我敢保证守备营的人大部分的人都会一哄而散,就和我们上次遇到的情况一样,没几个敢拼命的。我太了解这些人了。 石头摇摇头说:“所以我不带守备营的这些老兵油子,我只要我手底下的新兵营的四十号人就够了。” 李鑫:“你疯了吧,就你那点人,还都是没摸过枪的嫩鸟,带过去只是送死...” 石头拍着胸脯说:“什么将带什么兵,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他们身上下了血本,花了功夫,指定比你们守备营的这些酒囊饭袋强。” 李鑫生气地说:“你少看不起人,真到了该拼命的时候,守备营的这些人也不全是怂包。你手下的那些人更不堪大用,你是个虎胆勇将不假,但还是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别说一百号人,就是十几个人、七八个人一拥而上,乱刀就把你砍死了,一身的武艺有根毛用。有一句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 石头:“所以我不是一个人过去啊,我带了整整四十号人过去,带着杀几个人见见血就会好起来。而且我也没那么傻直接冲进贼窝去救人,我拉着队伍在附近盘桓,伺机而动,有机会就撤没机会就跑。你知道我每天带着他们训练最多的项目是什么吗?” 李鑫:“你每天带着他们在校场上早晚地唱着歌跑个不停,这事整个守备营谁不知道。每天一到傍晚就烧一大锅肉汤,伙房的人都有意见了,说你们这么胡搞让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拼命往里面填,这是个无底洞,再多也不够你这么造的。哪里有像你这么练兵的,你那是在糟蹋钱,有钱多也是要多置备一些好的武器盔甲之类的,吃再多到肚子里也是拉出来,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一直没打断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心疼钱。今天看到你,终于知道你原来也不是白痴。但是公家的钱不是那么好要的,干了事不一定能拿到钱,更不要提你们这些事儿一件都没办的。” 石头:“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就知道了。他们现在不一定最能打,但肯定最能跑。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找到机会占点便宜也好。你带我去见守备大人,我趁机要点实惠,何乐不为。” 李鑫无奈摇摇头,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现在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石头出来顶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语重心长地交代:“如果真的发现事不可为,保命为第一要务。这些泥腿子折了也就折了,回来不行再重新招一批就是,但是你不能有事。” 石头点点头表示明白后,就随着李鑫去见守备。 此时的守备赵驰义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派人去叫四个队长过来议事。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托病不来。县令又催他催得紧,威胁说再不发兵解围,就要参他一本。他恨得牙痒痒的说:“躲得过初一,你们躲得过十五吗?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吗?你们以为你们躲得了吗?我死之前也拉着你们垫背!一个也跑不了。” 忽然手下来报,西门的李鑫来了,这对他就如同黑暗中的曙光。 “李鑫啊,情况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你说说看你有没有什么 好的办法?”赵驰义焦急地说完才发现李鑫后面跟了一个年轻小伙,“你带来的这个是哪位?” 李鑫并没有开口,而是他身边的年轻人抱拳行礼:“属下西门队副李磊,拜见赵大人。” 赵驰义思索片刻才恍然:“你是李鑫的胞弟,我记得你。” 随后他看向李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鑫连忙躬身行礼道:“大人好记性,正是舍弟。他刚好在我那边听说了情况,就一起过来随我一起过来。” 赵驰义心里痛骂自己一声都这种时候了,还关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他点点头问李鑫:“说说你的打算。” 李鑫和石头对视了一眼,看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以后就说:“大人,我打算让我弟弟带着人去枫林镇营救,但是贼人势大,不敢保证一定能给他们解围。大人如今能给我多少人马?” 赵驰义沉吟了一下说:“你觉得带多少人马过去会好一些?” 李鑫:“当然越多越好了。” 赵驰义脸色不渝的时候,石头突然插口道:“兵力上我们队里自己解决,不用大人抽调一兵一卒,但是需要跟大人要一些物资。” 赵驰义高兴地接话:“哦,不需要抽调兵力,那太好了,需要什么东西?” 石头心里开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需要四十杆长矛,四十套盔甲,四十张长弓,充足的干粮,以及四匹快马。” 赵驰义想了想说:“长矛没问题,干粮和快马也好说,至于盔甲和弓箭没有那么多,只能给你五套皮甲和十张长弓,这已经是极限了。只是我记得你们队目前不是只有二十几个人,真的不需要我从其他队里面抽点一点支援你们吗?” 石头避虚就实,很淡定地说:“卑职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救回被困的弟兄就坚决不会回来,誓死完成任务。” 赵驰义先是一惊,随后一喜,反正现在死马也当活马医,用力拍了拍石头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就是有魄力,不像其他人畏首畏尾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来,把军令状立一下,我马上让人去准备物资,你们马上开拔出征。”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石头心里乐开了花,他一直在等机会,虽然机会不是太成熟,但是这是可遇不可求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赵驰义写了军令状,即刻回去点兵准备出发驰援。 出了赵驰义的营房,李鑫生气地说:“你就这么有把握?不是说好了就过去试试而已,怎么就立下军令状?你若是出事了,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被你牵连,你怎可如此笃定?” 石头满不在乎地说:“我不那么说,赵驰义会这么爽快答应我的要求?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我又没有保证一定能救回来,失败了最多跑路,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赵驰义肯定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为难得了你。再说了,我准备了这么久,一定会成功的。” 第三十三章雁过拔毛 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马就不难。守备大人亲自出马,辎重房的人很快就把东西都备齐了,还都是那种没有偷工减料的货色。赵驰义带着亲兵亲自把物资送到了石头的新兵队。石头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以班组为单位有顺序地领取装备。看着他们整齐的军姿,昂扬的精神状态,在一边观察的赵驰义和李鑫都有一种错觉,以为这些都是精锐的边军。二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这些怎么可能是守备营的兵,太让人吃惊了。赵驰义心中暗喜,放这么一票人马出去,胜算又大了几分。 “整理装备,一刻钟后集合出发,解散。”李鑫大声命令道。 “杀!”所有人的这声整齐的回应响彻天际,让近在咫尺的赵驰义差点吓倒了。 在石头忙着发号施令的时候,赵驰义问李鑫:“这些人怎么来的?我们守备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彪人马?” 李鑫这个时候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完全不知情,只要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这是我们队之前招的新兵,一直都是舍弟在带着训练,我可是下了大本钱呐,拳拳之心还请大人体恤。” 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不要脸的功夫果然唬住了赵驰义,他很欣慰地点点头:“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国之栋梁,做得很好!” 很快,队伍在赵驰义和李鑫的目送下离开了军营,然后从南门出了县城。 马玉的斥候队一马当先在前面探路。这四个人都是从小就有一定的骑马经验,不比石头这种毫无骑术的菜鸟,尤其以马玉的骑术最佳,他从小在牧场长大,很早就接触骑马,所以在飞驰的骏马上如鱼得水。一路上无惊无险跑了四十里路,在傍晚的时候,斥候队终于传回消息,已经看到山贼的外围哨卫,但是害怕打草惊蛇不敢过分靠近,马玉让人继续盯梢,自己则返回向石头报告情况。 第一跑这么长的路,虽然一路上石头一直压着速度在行军,但他们毕竟都还是新军,经过长时间的奔跑以后队形已经有些松散,队伍一字拉开跑出了很长的队形。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队伍散而不乱,证明平时的训练并没有白费,他在心里叹息道:“如果再给我一个月,哪怕半个月也好,人生不如意者果然是十之八九。” 听了马玉的报告以后,石头马上叫停了队伍,召集了几个队长和组长分派任务。 “赶了一天的路,我们人困马乏,现在不太适合主动出击。今天晚上先在这个小庄子里过夜,明天再做打算。康如海,你让弟兄们先吃饭休息一下,记得安排警戒,三个班轮流一直到明天早上。” 康如海抱拳:“遵命!” 石头抓起自己惯用的那根长枪对马玉说:“你们斥候队还能不能动?” 马玉笑着挠挠头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一路骑马,才跑了这么点路,说是赶路还不如说看风景。” 石头也笑了:“那行,你们随我去抓个舌头。” 康如海担心道:“要不要再看看,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过去,万一对方人多把你们包围了,我们可能都来不及过去救你们。” 石头朝他胸口来了一拳说:“我要想走,没人拦得住,你们按我说的做好预警,记得明哨暗哨搭配着来,别让敌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了,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 康如海笑嘻嘻地说:“好的,保证不让一个敌人悄悄摸过来。” 马玉牵着一匹马过来说:“老大,你要和我们一起骑马过去吗?” 石头瞪了他一下说:“你是在臊我吗?你难道不知道我骑马 还不如跑步快吗?而且骑马动静那么大,老远就看到你了,你就不怕他们叫人把你包饺子了?跟着我不行摸过去,我们速去速回,回来再吃东西,走!” 石头带着斥候队一共五个人快速在草丛里无声地奔走。一刻钟以后,他们看到前面的一棵大树下围坐着三个人正在烤着什么东西,他们完全没有关注四周的情况,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慢慢散发着香气的一只烤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勾人食欲的肉香。草丛中的石头五人远远的就循着香味摸过来,石头悄悄在马玉的耳边说:“太好了,晚上我们吃烤鸡,马上动手,鸡爪都不能让他们碰,那是我们的鸡!” 马玉点点头表示明白,招手示意手下的人包围上去。在距离只有三十步的时候,石头像一支离弦的箭蹿了出去。这个距离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就不用再隐藏行踪了。瞬间的爆发力在这一刻就提现除了差距,石头一马当先无人可及。在第二位出人意料的并不是马玉,而是一个叫杨伟仁的精瘦小伙,个高腿长健步如飞。第三个才是拼命追赶的马玉,另外两个人紧随其后。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首领悍不畏死,手下自然悍勇争先。 其中一个马贼最先注意到草丛里的异常,他也最先从 错愕中惊觉过来,他一边伸手要去抓近在咫尺的钢刀,一边准备开口示警。不过等他正准备开口大叫之前,一根无情的长枪洞穿了他的脖子。从侧面插入,再从另外一个侧面带着淋漓的鲜血出来,场面极其血腥。如果他一开始就开口大喊的话,也不会什么也来不及做就被杀了,他既想去拿刀,然后又想起要叫人,在这左右摇摆的犹豫之间,喉咙口除了带着血沫含糊不清地吐着泡泡外,他只能带着遗憾离开这花花世界,死不瞑目。 石头大喝威胁道:“束手就擒,饶尔不死。谁敢乱叫,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先声夺人的效果非常好,幸存的两个土匪惊魂未定的时候举起的双手不敢动弹。在五杆黑洞洞的枪口下,以土匪贪生怕死的性格也没有这个胆量。 石头点了两个队员:“把他们绑起来,嘴巴也塞上!” “是!”两个队员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这两个人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两团破布。他们绑人的功夫实在不敢恭维,石头看得一直摇头,太特么难看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他们虽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但是绑人的事谁不会啊,只是盘边还有一具脖子上汩汩冒着鲜血的尸体,他们根本没办法淡定绑人,打结的手都在发颤,从头抖到尾能绑得好看才是见鬼了。马玉和杨伟仁虽然极力假装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握枪的双手出卖了他们,枪头呈现有规律的抖动。 “噗呲!”石头直接笑出声,“至于吗?” 四个人齐刷刷红着脸低下头。石头严肃地命令道:“打扫战场!马玉杨伟仁处理尸体,不要让人看出痕迹,你们处理好了以后尽快跑回来和我们汇合。徐广登苏飞林把人押回去!还有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记得搜身,任何有用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四人马上挺直腰杆抬起头回答:“是!” 石头抓起串烤鸡的木棍施施然哼着歌就往回走,四个人按命行事,看到石头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很惭愧,打着气要表现得好一些,以免被自己的同伴比下去。其实第一次见血的时候,石头的表现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但是他不会说,他要做的是带一个好头,给手下们一点压力,这才能让他们迅速成长起来,帮他分担即将到来的巨大压力。现在是斥候队的四个人见了血,石头心里也在盘算着让其他人也都尽快见见血,见了血再杀几个人,所有人才可能快速成长为乱世中的一个铁血战士,这是温室里训练不出来的,战场才是最好的老师。石头没有时间和金钱慢慢培养,只能以战养战,既锻炼了队伍积累了经验,也能赚到足够的金钱支撑队伍的运作。 石头三人押着两个舌头走得并不快,马玉和杨伟仁几乎是和石头他们同时回到营地,他们二人气喘吁吁地飞奔回来,手里还揣着一堆东西。 石头吃惊地问:“手里什么东西?” 马玉喘着气说:“两把钢刀,一点碎银子和铜钱,一双鞋和一整套衣服,上面虽然还有点血,但是没有破,洗洗还能穿,别浪费了。” “不错!以后打扫战场的事就交给你来负责,一个铜钱都不能给我放过。你们两个把搜到的钱都交给马玉保管!” 徐广登朝苏飞林面面相觑,弱弱地说:“我以为只是让搜死人的身,活人的还没有...” 石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待会你俩吃鸡屁股和鸡头,鸡腿和鸡胸肉都给马玉和杨伟仁吃,表现不合格!记住以后我们剿匪的原则,那就是雁过拔毛,再有下次,鸡屁股都不给你留。愣着干啥?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徐广登和苏飞林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动作有些粗鲁地在两个俘虏身上洗劫一番,连鞋底的两个铜板都给搜了出来,果然都是孺子可教也。 第三十三章杀人诛心 回到营地的时候,石头发现岗哨的设置比他预想的还要合理一些,他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明哨暗哨,其他什么细节他是完全不懂。作为一个管理者,当你不知道细节的时候,只需要发布一个目标要求,具体细节让下属们自由发挥,人力有穷时,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不如发动一群人集思广益来得高效。 营地中间两口大锅正在咕咚咕咚吐着泡泡,郝奇正在给士兵们分派食物。 “咦,你们哪来的锅和碗?晚上不是吃干粮就好了吗?”石头感觉所有的东西和他预想的都有出入,有点郁闷。 “在庄子里找到的,弟兄们跑了一天了,吃顿热乎的会舒服一些...”康如海憨憨地笑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石头:“没有怪你的意思,反而要夸一夸你。能让弟兄们吃口热的很好,我刚才回来看了一下,周围的岗哨设置的也都很好。” 石头的夸奖让康如海得意地傻笑个没完。 这只烤鸡石头没有像以前一样采取平均主义,而是让参与抓捕行动的一行五个人一起给分了。徐广登和苏飞林望着分到手里头的鸡头鸡脖子和鸡屁股相互苦笑,老大还真的是言出必践,不打折扣。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其他人都没有肉吃,他们喝着野菜汤配干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家看着马玉、杨伟仁和石头一口一口吃着烤鸡流口水,香气闻起来太勾人了。石头明确和大家说了,出任务的时候出力多的,听命令的就会有奖励,号召大家听命令敢杀敌争第一。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石头努力想要竖立一个好的榜样,这个榜样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其他表现好的人。 吃过晚饭以后,没有值班放哨的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大家都清楚明天也许就是艰苦的一天,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存体力。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叫声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声音从小庄子的后面传来。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抄起家伙就赶过去,生怕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很快,等大家都赶到的时候,也都被眼前惨烈的一幕给吓得不轻。 在三棵大槐树的下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这里面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年轻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五个成年男人是被反绑着砍了头,身首异处的时候双手仍然屈辱地束缚着,死的很没有尊严。三个年轻的女人衣衫不整,身体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不堪的印痕,临死前一定是饱受欺凌。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死不瞑目,垂髫小儿亦是开膛破肚死得凄惨,宛如人间炼狱让人不忍直视。 现场很多人先是震惊,继而愤怒,最后被血腥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的居多,有些人直接跑开,更有甚者连跑的力气都给吓没了,趴在地上嗷嗷吐个没完,把晚餐吃下的东西一股脑都奉献给了大地。 石头很快从震惊和愤怒中清醒过来,他转头对着众人说:“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看看,给我看清楚山贼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有人问:“放哨的弟兄也要过来吗?” 石头眼睛带着血丝,眼眶红得都快流出血,咬着牙说:“队里的弟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来。” 很快所有人都来到了血案现场,石头预留了一些时间让大家去适应,最后才说:“好了,你们该吐的也吐的差不多了吧?” 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人回应,他就继续义愤填膺地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都来这边吗?现在我们外面一个放哨的都没有,土匪如果这个时候过来,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坚持让大家都来,都来看看。看过了你们才会明白你们现在、以后、将来做的事情并不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不要求你们有多么崇高的情怀,多么忧国忧民,但是我们做的事情比我们自己认为的还有意义还要高尚,我们不止是当兵吃粮的木头人,我们的心还在,我们的血还热。以前我们只知道杀土匪是为民除害,但究竟什么是害,土匪怎么祸害,如何没有人性,大家都没有一点直观的印象。现在这个血淋淋的屠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出现在我们眼前。什么是骇人听闻?这就是骇人听闻,从你的眼睛看到后一直冲到你的脑子里,然后再反馈到你的四肢百骸。我现在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是倒竖起来的,不信你们可以看看我的手臂。让大家脑子都清醒认识一下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怎么残暴对待我们的同胞百姓。告诉我,你们下次碰到山贼土匪的时候,还会害怕,还会手下留情吗?你们愿意站着杀,还是跪着死?” “杀...杀...杀...”回答响彻天际,在人人间激荡,士兵们用力抓紧手中的长矛,喊得非常用力。他们的血很烫,脑子也很热。 石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个现场思想教育的机会。从此以后这群人就会死心塌地地随他杀贼,只要根植人心的思想教育或者说洗脑以后,他们就会对他唯命是从,简单而有效。如果说刀枪可以杀人,那么思想上的洗脑就是杀人诛心,深入灵魂的思想洗礼后,他们对山贼没有半点怜悯,对杀人不再会有心理障碍。杀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杀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举起屠刀的时候没有心理负担。现在他找到了一个非常有力而充分的理由,让在场的所有人在碰到山贼的时候有杀人的冲动。大战之前的心理顾虑已经可以完全消除,他对此战必胜的信念更多了几分,他仿佛看到了胜利女神在向他招手。 与此同时,在相距不过五六里的枫林镇上,贾长空正在长吁短叹,哀伤自己的时运不济。自从上次收税差点出事以后,他痛定思痛觉得是带的人少了才会被土匪觊觎。所以他这次找了守备赵驰义要了四十几个人,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出事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这次没有在官道上被贼人围攻。背靠着枫林镇的街道,他们至少是有险可守,最主要是镇子进出只有一个口子,不像在官道上可以随便哪个方向都可以跑。渡过早起的慌乱以后,官军并没有溃散,而是且战且退困守在镇子东北角的一处大宅子里。这个宅子是本地大户尤文贵的住所,墙高门厚,易守难攻。尤文贵一家老小躲在后宅瑟瑟发抖,宅子里的五个家丁也抄起木棍菜刀被逼着参与防守。在贾长空这种人的眼里,人多就胆壮,人多则力量大。而石头对这一套人海战术是嗤之以鼻的,他更喜欢走精兵路线。 这是一场有些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山贼们没想到镇子里居然有如此数量的官军,官军也没有料到刚到镇子口就碰到了山贼的大队人马。都是乌合之众的比拼,人数多的一方气势就足,这才出现了一照面山贼就压着官军在打。没死几个人,但是喊打喊杀的声响不小。镇子里的百姓都来不及跑,也没地方跑,只能关紧门窗躲在被窝里自求多福。 作为大芒山最大的一伙山贼,吕大鹏的打劫生涯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不到三十岁就拉起了这么大一支队伍当起了山大王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之前一直在黑水县活动,可是黑水县受灾太严重,穷的厉害。没有什么油水,而且由于他们闹得太厉害,朝廷调了一个边军的千总带队过来围剿,他不得已只得带着一票人马来了一个战略大转移。翻过大芒山就是塞上江南的西海县,因此他带着队伍历时半个月才艰难地通过了大山的阻隔,见到了富庶的西海县。一路上他们的非战斗减员很厉害,有病死的,有被毒蛇猛兽杀死的,还有逃跑的。所以他一路上拉壮丁一样裹挟了许多逃荒的流民,队伍的规模没有 半个月之前吕大鹏带着队伍里唯一的马队去打探消息,刚好在官道上碰到了一队押运税银的官军。和官军交手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一样就能看穿对方的战斗力。松散的队伍,慵懒的兵丁,更诱人的是马车的车辙印吃土很深,一看就是满载着银钱。因此他决定铤而走险干上一票,他顾虑的不是眼前那一队看起来毫无战斗力可言的官军,而是有可能从县城支援过来的大队人马。但是他带的都是队中的好手,又人手一匹快马,吃不下最多带着人跑路,谅他们也没那个本事追得上。刚开始的时候进展很顺利,他采取前后夹击的策略,一路上驱赶着这些两条腿的步兵四散逃窜。他带着人分成几批逐个击破,拿着马刀在背后收割人头,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杀戮了。步兵把后背露给骑兵的下场就是屠杀,他们甚至转身的勇气都没有,这让他刷新了对西海守备营战力的认识:不堪一击。当他们正在黑水县和守备营和精锐边军厮杀的时候,西海县的守备军还在安逸地做着太平盛世的美梦,战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追杀了三四里地以后,他集合人马把残存的守备营官军逼到了一个狭小的山坳中。不过在集合的过程中他发现有四个弟兄没有按时回来。也没有多想,他以为他们在追杀的过程中走散了而已。不过他还有八个手下,对方只有十个吓破胆的小兵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决定不再等待,发出了总攻的命令。他站在靠后的位置发号施令,手下弟兄们的战力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以两个弟兄受伤的代价砍死了负隅顽抗的官军,剩下的官军也或多或少都有受伤,更重要的是他们一鼓作气的士气已经再而衰,只要再发起一次冲锋就会三而竭瓦解他们最后的抵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把唯一的弓箭手爬上西侧的高地上。只要弓箭手居高临下压制,攻击会更加顺利和快速。他一直都有在听说书,非常羡慕三国中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诸葛亮。他有一种错觉,觉得他自己就是诸葛再世,人间孔明。 第三十四章血洗枫林镇 只可惜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功败垂成。一个年轻人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远远看见这个人手持一杆长枪从背后偷袭杀死了自己视如珍宝。在他沉浸在被悲痛中还无法自拔的时候,这个可恶的年轻人如下山的猛虎把目标盯在正在忙于进攻的五个手下。他的枪如毒蛇,有快又毒,接连两个手下倒在抢芒之下。自诩淡定、智谋如孔明的吕大鹏此时又下了一个冲动而又愚蠢的命令,他让仅剩的三个手下撤退向自己靠拢。然而这短短的三十步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这个杀神不止枪法又快又准又狠,奔跑的速度更是像闪电。之前他还在不断嘲笑守备营的官军愚蠢,把后背留给敌人,然后一边笑呵呵地收割人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形势逆转,三个手下被这个年轻人逐一点名,点点枪芒如今犹在眼前,手下人临死前绝望的目光近在咫尺,这些弟兄可都和他同生死共患难过的过命交情。那一刻他居然退缩了,骑上马落荒而逃。他很快为自己的懦弱行为感到羞耻,回头看到那个少年把长枪柱在地上,并没有追过来。 他居然不会骑马!吕大鹏很快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他勒住马后发现刚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于是他很自然地把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摘下来,从马鞍的另外一边的箭筒里拔出一根翎羽箭,朝着让他大恨不已的少年很快就射出了一箭。如果这一箭刚好命中这个近战近乎无敌的少年,那么他就可以一雪前耻。他坚信自己的马刀也不是吃素的,杀死一个身负重伤的对手不在话下。 很可惜,这一箭擦着少年的身体一头狠狠扎在了土地上,也许是因为少年反应太快,也许是天不遂人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箭,少年就如同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猎豹,朝着他快速接近。他不得不调转马头重新逃窜,一边跑还一边观察身后的情况。人永远不可能跑的比马快,虽然这个少年跑得很快,跑得很猛,体力很好的样子。少年停下来喘息的时候,吕大鹏再次勒住马射出了第二箭。他想着少年杀了许多人,跑了许多路,体力应该是跌到了谷底,正常情况下反应也会慢半拍。然而当他的箭刚刚离弦的时候,这个少年居然很不讲究地缩成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毫无高手风范,动作十分猥琐而快速,简直比自己还贪生怕死的模样。这一箭比上一箭差得还要远,他依然没有机会射出狄三箭。因为少年开始拼命往回跑,这个少年把自己的后背露给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把长弓挂回马鞍,在这种颠簸的马背上去射击跑动中的目标比登天还难,他的骑射功夫只是半桶水,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转而拔出马刀,他都能感受到马刀痛饮仇人血的躁动和疯狂。然而这个少年像是疯了一样,跑起来不像个正常人,两人起步加速的时间可能相差不到五个呼吸,但他无论怎么冲刺也撵不上这个怪物,让他给顺利跑回了马车的后面。在他勒住马踟蹰不前的时候,少年突然从马车后站起来,他挽弓射箭的速度太快,快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上就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吓得肝胆俱裂,飞也似地掏了,头也不敢回。这个少年的战斗力也太变态了,近战远程都不是对手,不走的人是傻子。幸运的是他穿了胸甲,抵消了一部分弓箭的动能,箭头入肉很浅,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吕大鹏就这么呆着屈辱和不甘返回了山寨,山寨里还有二百多人在翘首以盼。然而首领带回来的不是财富和粮食,而是失望和噩耗,山寨里仅存的一支马队就这么消耗殆尽。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爱马就这随意地被人给卖掉了,他更会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次失利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在山寨中累计的威望跌到了谷底。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不久的将来整个山寨就会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所以才有了这次活动,他急需通过一场大胜来洗刷失利的影响,带着手下弟兄们烧杀抢掠一番就可以稳固他岌岌可危的地位。只要给手下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和女人,他就可以继续在山寨中说一不二,大家很快就会忘记他之前的惨淡失利。 下山之前,吕大鹏做了充足的功课,派了好几批手下乔装打扮成过客进入枫林镇打探。枫林镇是西海县比较富裕的一个镇,镇子里面店铺林立,客商云集,是远近的货物交流地,每天的人流量很大。人多的地方就有很多财富,且通过多日的观察,他们发现镇子里的百姓无论是吃饭还是穿衣的花销都很阔绰。特别是镇子里大户尤文贵很有钱,他家高宅大院,人口众多,产业丰富,其中有半条街都是他家的店铺。仔细听取了手下的报告以后,吕大鹏决定马上动手,留下五十个人马看守老寨,剩余的一百七八十号人全都跟着他浩浩荡荡杀向枫林镇。 他以为枫林镇是一座不设防的镇子,就如同穿着薄纱的玲珑少女,在他们举起屠刀以后还不是予取予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结果在镇子口就碰到了正准备撤离的官军队伍,双方大打出手激情碰撞。守备营的官军再如何不济也比普通百姓强很多,虽然最后把这队人逼到了东北角尤文贵的大宅子里,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他们也一时半刻攻不进去,双方是只能干瞪眼,一个攻不进去,一个冲不出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官军可以不急,但是他不能不急。尤文贵的财富最多也最集中,抢这种大户最省事,少了尤文贵的钱,此次枫林镇之行就少了一半的收获。这如何能让吕大鹏满意,让下山辛苦一趟的弟兄们满意?他们都是抢劫的行家了,以后的行动只会一次比一次艰难,守备军也会慢慢认真起来,就算守备军顶不住的时候,朝廷也会调派精锐边军过来围剿。边军可不是守备军这种废柴可以比拟的,他们心里都清楚快乐的日子是有时限的。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大难题就是如何攻破尤家大宅,里面的四五十号守备营的官军如果在平地上摆开了架势对战,少则一刻多则一个时辰就能把他们连皮带骨给吃掉。可是他们现在缩进了尤家大宅这个大乌龟壳里,除了用人命去填,以他们现有的水平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去撬开它。可是吕大鹏不敢这么干,他太清楚自己手下这群小弟们是什么德性了。打顺风仗杀人比谁都勇猛,逆风仗明显去送死的活是谁也不会硬着头皮去顶。他下不了这种命令也不敢下这种命令。 好在除了枫林镇的东北角以外,镇子的其他地方都是他们的天下了。镇子上的百姓此刻就如同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以为躲在家里锁好门窗就万事安全了。土匪们三五成群在镇子里扫荡,看到有价值的目标就破门而入,看上什么就拿什么,金银细软、牛羊马猪、粮食女人,甚至是鸡鸭土狗,什么都要,什么都不留。有些胆大或者不服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了才想起反抗,可是已经太晚了,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才想要反抗,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整个小镇上混乱不堪,女人的啼哭声是主要节奏,男人的怒吼声偶尔会出现,但是往往很快就戛然而止,伴随着的永远是土匪们得意的笑声。这笑声有很多意味,对那些还没有被祸害的家庭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人们来说,这可怕的笑声来自地狱,在他们的耳朵边不断响起,如梦如幻,似真似假,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实土匪们并没有尽兴,他们在尤家大宅的附近布置了四十几个人,既是包围,也是监视。少了这么多人,声势总是差点意思。困于一隅的这队守备营官军站在高墙内可以听到也可以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沉默着坐视,后院还有一大马车的税银也不发一言,不知道他们心中有何感想。 很快,枫林镇的大街小巷里血流成河,这些血也许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洗刷掉。地上的血好清洗,心里的血却很难。年轻貌美的女子像牲口一样被绑住双手串成一串集中在镇子中央,有些哭哭啼啼悲痛欲绝,而有些则面如死灰不哭不闹。而真正的牲畜和粮食也都被集中在这里,这边有两辆马车停靠着装货。而真正值钱的金银细软则大都进了土匪们的腰包里,鼓鼓囊囊的样子都很满足。如今整个山寨只有三匹马,一匹是吕大鹏的坐骑,另外两匹就用来拉马车。作为山寨的大当家,骑马的派头他还是要有的,这个是规矩。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和成群的牛羊和少女,吕大鹏依然忧心忡忡。有一个外围的岗哨被人拔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这里出镇子只有一条大路,如果镇子口被人堵住了,那么他们的下场就和这队被围困在逼仄的东北角的守备营官军差不多,无路可逃。你怎么堵的人家,人家就有可能怎么堵你。但是人家是兵,他们是贼。兵有后援可以期盼,贼没有后援而只能靠自己。他发现自从上次失利以后,他变得前所未有地忧患,想得比以前多得多。 吕大鹏不断派人像赶鸭子一样催促手下们回来集中,几个当家的之前也都出去快活了,现在唯一清醒的人只有他一个人。他必须确认他们的退路不要被人截断了,哪怕丢下所有抢劫来的辎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就什么都可以抢回来。但是他不敢把这种想法告诉二当家和其他当家的,他们现在绝不会放过任何对他落井下石的机会,失去了嫡系的骑兵,他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太好。 第三十五章哪里都有猪队友 尤家大宅里,守备营亲兵队队长马进非常郁闷。对于山贼们血洗枫林镇的行为,他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能当上整个守备营战力最强的亲兵队的队长是有一些真本事的,无论是个人的勇武还是部队的指挥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可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更可怕的是这个猪头还不只是队友,他是经过授权有临济决断之权的领导。这也导致了战斗上的事他说了不算。 在镇口和贼人偶遇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带兵冲杀出去,留在镇上是等死。现在整个西海县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是他们了,短期内是指望不上其他人来营救他们的。但是贾长空惨白的脸上挤出了色厉内荏的威严,“不行,退回镇子上!” 马进脸色不善地说:“贾大人,贼人势大,现在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冲杀一阵就可以让他们自乱阵脚,我们才有机会冲出重围...” 贾长空很坚决地摇摇头:“人冲出去了,这车太重肯定冲不出去。退回去守住我们的这车税银!这是我们百姓的血汗钱,不能说扔就给扔了。” 他如果丢掉了税银,即使安全返回县城也有可能被问罪,就算不被问罪,他升迁的机会也会从指尖溜走,这会成为他一辈子最大的污点。作为一个典型的读书人,他理解的文人气节就是誓与银车共存亡,人在车在,人亡车亡,就是这么简单。 马进当时就想一拳打在这个指手画脚的猪头的鼻梁上,可是他不敢。只得悻悻地带着人马退回镇上,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这么被错过了。他服从命令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怨言。 退到尤家大宅的时候,贾长空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抓着院子里的家丁仆人就给让他们加入防守。院墙和院门又不是城墙,他们这几十号人防守起来都绰绰有余,这几个家丁上来根本没有半点作用,甚至还可能拖后腿。他和贾长空直言不讳劝了几次都不听, 如果平民拿起菜刀和棒槌就可以参加战斗,那他们这些二杆子的守备军是不是可以和皇帝的禁军或者是东北最精锐的边军相提并论了?怯战之心是会传染的,几个家丁不安的情绪很快就传染了其他士卒,除了添乱外有个屁用。 当山贼在枫林镇肆意劫掠的时候,马进建议他带着二十个精锐突然杀出去,把附近的土匪杀破胆。如此既可以涨官军的士气也可以灭山贼的威风,让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杀人放火。不远处民宅里的火光烧得通红,照在守备营官军们的脸上,红在他们的心里,大部分人还是有一股血气,一点廉耻。 贾长空脸色阴寒:“马进你能不能消停一下,但凡我说的话,你总是千方百计不肯听。你带着二十个人杀出去,如果中了敌人的圈套被围住了,我们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也不可能守得住贼人的围攻。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就全完了。” 马进红着脸说:“贼人现在忙着烧杀抢掠,根本就不可能有防备,我们现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肯定会成功。等他们反映过来堵我们的时候,我早就带着弟兄们回来了...” 贾长空冷笑道:“知道什么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知道为什么从太祖高皇帝就定下了以文御武的规矩吗?你们这些武夫就只会直来直往冲杀,知道什么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吗?杀贼靠个人勇武能杀几个?还得我们这些饱学之士定谋用计,谈笑间就能让敌人樯橹灰飞烟灭。” 马进握紧拳头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说:“贾大人,那您赶紧把锦囊妙计传授给我,我这边马上按命行事,把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马进其实心里想要骂娘,没有我们这些粗鄙的武夫冲杀,你们就是舌吐莲花也杀不死半个山贼。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他们的情况要倒过来,总结一句话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贾长空挥一挥衣袖不悦道:“山人自有妙计,轮不到你一介丘八来说三道四。好好看守住院墙和大门,莫要放进来半个贼子。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固守待援,别总是要逞一时之快,置大家于险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说完拂袖而去,不再和马进废话。马进对这个猪队友恼怒到了极点,心中腹诽:“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你们这些秀才就是嘴里话多,手上活少。等你想出来个所谓的计谋,山贼也许都要砍了你的头了。读书人那么多,又有几个是诸葛、张良之才,都特么自以为是的腐儒,读书都读傻了。” 心中即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依命行事,马进带着人巡查了前院的守卫。大门已经用砂石等重物堵死,贼人在外面怎么也撞不开。高大的围墙下搭了很多手脚架,兵丁们站在上面围墙顶刚好在胸口左右。站起来可以朝外面丢石头、投枪、射箭,蹲下来可以躲避射过来的弓箭或者其他东西,非常有利于防守。只是他们队伍里弓箭手只有三个,箭矢也只有三筒都不到,不到危急时刻不敢乱用。这三个宝贝弓箭手都被安排在屋顶的制高处,威慑大于杀伤。山贼们也是一群土鳖,到目前为止一个弓箭手都没有露头。朝廷长期禁武,道具管制得很严,弓箭更是稀缺资源,不是随便找块木头弄根绳子就能做出来,需要专门的工匠用特殊的材料才能做出优质的长弓。大家也都知道弓箭的重要性,所有的武器里面,弓箭的管制永远都是第一位,没有之一。 吕大鹏沉着脸对面前的众多当家的说:“人差不多到齐了了,我们开始说事。”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脸上带着笑,年纪在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说:“老四还赶回来,要不要再等一等他?” 吕大鹏看了一眼居心不良的二当家,大手一挥说:“时间紧迫, 不等他了。刚刚传来消息,外围有一个三人组的岗哨被人拔了。大家都抢得差不多了,我们今晚就准备撤退回山里,免得夜长梦多。”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显然对于这个决定有些意见,吕大鹏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心虚地低下了头:“如果没有意见,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我们连夜就走。” 吕大鹏的积威仍在,没有一个敢跳出来表示反对。本着你同意我就反对,你提出的我也要反对的原则,二当家微微一笑计上心来,他给自己的一个马仔眼神瞟了一下。马仔点点头表示明白后,就跳出来大声地说:“大当家的,我是个粗人,说话有些直,您不要见怪。” 这个张德彪是二当家手下最死忠的急先锋,脑子简单说话粗暴,这种人你又不能和他较真,让人最是头疼。吕大鹏可能吃过张德彪的苦头,因此斜眼瞪了一下他以后怒道:“你既然怕我见怪,没经过脑子的话就给我收住,大家没工夫听你扯淡。” 张德彪虽然没脑子,但是也不敢没规矩,憋红了圆乎乎的脑袋让人很想笑,身边许多人可能也被他顶撞过,幸灾乐祸的笑声此起彼伏。二当家心里也很想笑,但是面子上却是淡淡地说:“大当家的,彪子想要说话就让人家说嘛,他也是一心为了山寨。” “是啊,是啊!”人群中马上就有很多人附和起来。这让吕大鹏心中暗恨不已,失去心腹的精锐骑兵小队之前,山寨里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别说二当家了,就是其他附和的蠢货在他面前屁也不敢放一个。他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后不得不叹了一口气说:“彪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德彪得意洋洋地说:“大当家,之前你说好了,洗劫枫林镇,满载而归。如今尤家大宅里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等着我们去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不太够吧?” 吕大鹏看见很多人眼神在无声交流,他的心如坠冰窖。都怪他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把枫林镇的详细情况毫无保留告知了各位当家的,因为他需要各位当家的支持才能顺利出动。各位当家知道了以后,他们手底下的人很快就人尽皆知了。搞得现在他骑虎难下,还要想办法说服大家抓紧时间撤回山寨。失去权威以后,他感觉心好累啊,还是过去的一言堂舒服,哪里需要这么多话,说走就走,说撤就撤,没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吕大鹏:“你还记得我们来枫林镇几天了吗?” 张德彪挠挠头,掰着手指头想了想才说:“今天是第四天了吧。” 吕大鹏眉毛一挑:“都已经第四天了,县城守备营的支援爬也该爬到了。你别忘记了,进出镇子只有一条路,如果被官军把那段路给堵了,我们根本无路可逃。” 张德彪脸色变了一下:“今天都第四天了,你也说爬也该爬到了。但是我们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西海县守备营的兵力就二百多人,除了被我们堵在尤家大宅的那五十几号人,他们还要分配一大部分看守城门,能派过来的人能有几个?他们这么点人哪里堵得住我们的退路,我们这么多人一口就把他们给吃了。我怎么感觉大当家的胆子不如从前了呢?” 吕大鹏脸色一变,抬脚就踹向张德彪的小腹。张德彪人虽然憨,身手却有几下子,他反应很快跳开了,吕大鹏愤怒的一脚踢了个空。 吕大鹏手指着张德彪愤怒的说:“你懂个屁,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外围已经有三个弟兄失踪了吗?这么重大的情况,难道可以直接无视,继续在这里快活就是等死。你想死别扯着弟兄们给你垫背。” 张德彪躲开了一段距离,以他的口才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反驳。二当家心里急啊,这货怎么就没料了,除了嗓门大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二当家忍不住说:“如果官军真的是大队人马杀到,早就把我们的后路堵了,不会只是抓走我们三个弟兄这么简单。他们肯定是人少,才偷偷摸摸干这种事。晚上分派五十个弟兄守住后路就万无一失了。然后我们集中剩下的兵力专心攻下尤家大宅,反正整个镇子都已经被我们差不多翻了一遍了,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只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手里的钱至少多一倍。” 张德彪笑嘻嘻地说:“是啊,我们这么多人,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大当家,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啊,以后兄弟们还怎么在道上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都抢上瘾了,到了嘴边的肉,怎么也都想要咬一口,不崩断几颗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吕大鹏看着这样一群猪队友,心里泛起了无力感。既然说服不了他们,要嘛自己另起炉灶先走,要嘛妥协和他们一起犯蠢。他脑子转的飞快,权衡了利弊以后,他不得不艰难地说:“明天一早就派五十个人去守住我们的退路,其他人和我一起全力攻打尤家大院。晚上多造一些楼梯和投枪,明天天一早就开始进攻,傍晚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拿下大院的话,我们可说好了,到时候直接撤回山寨。” “大当家威武!” “哈哈!” 手下众人开始欢呼,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的,只有吕大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二当家脸上永远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心想:“第一次逼宫成功,吕大鹏你会妥协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第三次,等你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权力的天平就会悄悄倾斜到我这边,你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第三十六章列阵迎敌 整个新兵队的气氛有些压抑,同袍之间没有了平时的说说笑笑,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肃穆。石头让每个人都参与挖坑掩埋的过程,大家一起动手挖了一排的墓穴,每个人的墓穴都是独立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不挖一个大坑都给埋了比较省事。石头先是解释说,每个人生而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生来孤独,死去也要孤独。大家摇摇头都说不明白。于是石头想了想说,都埋在一起怨气太大,死前残酷,死后就给他们一个安宁。 雷鸣武一副我很懂的口气说:“没错,没错,还是分开埋葬好一些,都埋在一起会冤魂不散,大家别嫌麻烦,都加把劲让乡亲们入土为安。” 马玉刚好从外面走回来,咬着牙说:“入土为安只是第一步,明天就去干死那些畜生都不如的山贼为他们报仇!” 石头暂停手上的作业问马玉:“两个山贼都问出点什么了?” 马玉点点头说:“我让杨伟仁给他们上了点手段,三两下就全撂了。刚开始还一直嘴硬说不是他们干的,后面受不住了才乖乖认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恶人就须有恶人磨,要想要降服恶人,就得比他们还恶。打死不说那是扯淡,打不死就得说了。” 康如海实在忍不住催促:“我发现你现在贼啰嗦,究竟招了什么内容,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马玉呵呵一笑:“老康真是急脾气。他说他们山寨拢共有二百三十几个人,这次他们大当家吕大鹏率领大部分人马出来抢劫枫林镇,只留了五十个人左右留守大本营。也就是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山贼有一百八左右,人数是我们的四五倍...”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报仇的血虽然还不至于凉了,但是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了许多。 石头眉头一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于是他说:“情况应该不止这些,你把他们撂的话全都和我说一下,事无巨细都要,别漏了!” 马玉想了想:“嗯,他们还说,我们守备营的五十几号弟兄被他们围在镇子东北角的尤家大院,院子围墙很高,他们暂时很安全。还有就是镇子里的百姓的处境不太好,山贼正在挨家挨户搜刮,据说死了不少人。” 众人全都沉默,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这让马玉的话戛然而止,他也不敢发出声音。 石头紧皱的眉头略略 有些舒展,他抬头说:“继续说情况,别像拉屎一样,还一段一段的...” 众人大都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心情都好转了些许。马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枫林镇背靠着大芒山脉,是周边群山环绕中的一处大山坳,进出只有一条路,他们目前只有十几个人守着。” 石头脸色一喜:“真的确定只有这一条路?” 马玉点点头很确定地说:“这个确定,枫林镇的地形比较特殊,他们周围的山势陡峭,人根本没有办法攀登,这条路当年还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才开凿拓宽的,极其不易。” 石头摇摇头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很穷,怎么县衙和山贼都同时盯上这里,咄咄怪事。” 周围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石头,就差说出鄙视的话了。 石头察觉到大家鄙视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说错了什么吗?怎么都用这种眼光看我。” 马玉欲言又止地说:“远近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这枫林的盐巴甲天下。枫林镇有几口盐卤井产出来的盐又细又白,味道非常纯,不像很多地方的盐有一点苦涩的味道。” 石头恍然大悟,苦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个镇子的富有是理所应当了。” 马玉点点头说:“是的,所以枫林镇很排外,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这边定居,流民什么的经常都会被驱赶。” 石头:“这两个土匪说得都可信吗?别被他们给骗了。” 马玉笑得很灿烂:“虽然是第一次审问,但是我把他们分开问,他们没机会串供,互相印证了一下,都对得上。” 石头:“那就把这两个家伙给处理吧,我们可没有多余的口粮。” 马玉:“处理好了,丢到外面喂野狗了,他们不配入土为安。” 马玉和杨伟仁也都一起参与进挖坑的作业,人多力量大,二十几个坑位很快就挖出来了,挖得都很深,不是那种草草了事的浅坑。正所谓物伤其类,入殓的时候,好多人都忍不住掉眼泪。插上一根木板,木板上不知道写什么酒空白着,一座座无名的坟墓就完成了。 一夜无话,没有人窃窃私语,每个人都沉默地想着心事。有些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有些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队人就已经整整齐齐列队站在后山下的这一排墓地前肃立致敬。大家都学着石头把右手掌搭在心口上默哀了一会儿后,石头下令拔营出发。 大路上只有整齐的跑步声在回荡,一个时辰以后朝阳才刚刚露出了半个笑脸,队伍就已经行进到山贼口中的那一条山路。两侧果然是很险峻,根本没办法攀爬。一眼望过去前面只有一线远方的光亮,不过与一线天不同的是,这条夹在两山之间的路算是很宽的。他们一班十二个人并排行进都绰绰有余,想来两辆马车并排行进也不是问题。 石头:“马玉,路上一个马贼的鬼影都没有,前面你们有看到吗?” 马玉摇摇头:“这群山贼不知道躲在哪里了,另一个路口也没有看到人影。” 石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山贼的心还真大,都知道这个是唯一的退路了,他们居然一个人都不派,太瞧不起人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苏飞林骑着马飞快跑了过来,他跳下马以后急切地说:“从镇子里出来了一队山贼,人数有四五十人。他们看到我们以后,就拼命往这边赶,马上就要过来了。 石头听完以后脸色一变,大声命令道:“急行军,给我强占路口,跑起来!” 啪啪啪,所有人扛着长枪飞快跑了起来,终于在山贼来临之前他们抢先来到了路口。路口两侧的山光秃秃的,被人用一些条石包砌。石头顾不得让大家休息,就命令道:“以班组为单位,列队迎敌!” 随后他又转身对马玉说,“斥候队上马督战,有胆敢临阵脱逃者就地处决,我也不例外!我会在第一排最左边!” 每天演练了无数次的队列,今天第一次实战比平时的表现还是要略差一些,比平时花的时间要长一些。很多人的手心都不自觉地在冒冷汗,有些滑腻感觉长枪有些不好掌握。 石头手持长枪也站在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康如海在一边说:“老大,你还是去后边指挥吧,我们能行。” 石头笑笑:“你们不用太紧张,山贼就是人多而已,都是草包,我陪你们一起杀个痛快。杀!” “杀!杀!杀!”整齐划一的喊杀声震破天际。三百步开外的山贼们正稀稀拉拉往这边跑,迎面传来的喊杀声吓得他们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眼睛里有震惊也有不可思议。远远看见路口处整整齐齐的官军队列,先到的山贼们都驻足不前。 “人到齐了没有?到齐了就抄起家伙把这些家伙干掉!”张德彪举起他的大长刀朝天比划了几下,“跟我冲啊!杀光这些绣花枕头!” 山贼们的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嗷嗷叫从二百步的距离就开始不要命往前冲。喊得最凶的张德彪故意放慢速度把自己掉到队尾,然后拽住身边的一个手下悄声说:“你赶紧跑回去找二当家,让他赶紧多派点人过来支援。” 与手上沾满鲜血的山贼相比,大部分新兵的手上都还太干净,胆子就比较小一些。身临其境到了一线的战阵,心里不可避免地忐忑,口干舌燥,浑身发软,有点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不过他们都无意识地看向最左前方的位置的那个男人,他不止是西海县英雄的传说,也是所有人战场上的定海神针,他若在,大家心里就不会心慌。 两百部的距离很短,马贼们开始的时候凭着一股血气跑得很快很猛,可是越接近官军的战场,长枪如林便近在眼前,很多人下意识地放慢步伐,虽然嘴巴上依然喊得很凶,动作上却一慢再慢。官军兵卒脸上都涂了黑,面沉如水,如死神的黑水,镇魂心魄。 “举枪!”石头大喝一声,所有人把长枪平举略略向上。 “一班,刺!”马贼靠近以后,石头再次大声下令! “杀!”第一排的一班的士卒大声回应并向左斜刺手中的长枪,这个动作他们已经训练了无数次,刺出的方向不是很整齐,但是角度的误差都还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影响刺枪的效果。 第一排接触的马贼动作上可就五花八门了,有跳起来凌空挥刀的,有猫着腰猥琐向前的,有大大咧咧举着刀就要砍过来的。他们不需要纪律和队形,只要够狠够猛,他们以往都是战无不胜的。他们都瞧不起守备军这种没有见过血的胆小鬼,只要战阵被冲散了,他们就是一群无胆鼠辈。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正前方的对手身上,长刀都已经做好格挡的准备了。按照一般的常识来说,只要判断好了长枪的方向,无论是侧身还是格挡都可以让最有威胁的第一枪扑个空。战场上虽然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是也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只要近身格斗,长枪就没有半点用。 第三十七章两个选择 “收!”两息之后,石头下令。 “哈!” 第一排遭遇的山贼如遭雷击纷纷倒下,他们的胸口或者小腹都有一个恐怖的伤口,那是长枪贯穿的血窟窿,中枪必死,无人可以幸免。山贼的这种江湖打法遇到长枪阵就是过来送死,从左侧斜刺突袭的长枪让人防不胜防。 “刺!”石头再次下令。 “杀!” 山贼们拥挤在一起,以前他们都是通过这种人海战术一句冲垮敌人,屡试不爽。可是第一排山贼凄惨地死在眼前,第二排即将接触的山贼开始下意识地往后退,可是后面的人已经挤上来,他们根本退无可退,还被人潮涌动向前。结果马上就成为了枪下魂,长刀再长,再拼命挥舞也够不到枪头另外一端的敌人。 石头连续下了三次刺和收的命令以后,马贼已经倒成了一片。十来个故意落在后面的山贼有些傻眼了,这特么一盏茶的功夫,三十几号弟兄就这么被人干掉了,太没人性了。这种仗根本没法打,张德彪冲的时候是最后一个,因此掉头跑争了个先。 “斥候队收割残敌!”石头大声朝后对命令。 “是!”马玉大声回答,领着斥候队飞驰而去。 “二班随我追击!一班三班打扫战场!” “是!” “是!” “是!” 三个班长马上回答,战场上只有听号令! 张德彪这辈子从来没有跑这么快的,落在后面的弟兄临死前的哀嚎让他心胆俱裂,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跑得再快一些。他自从当土匪以后,大小好几十仗,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无力的感觉。人家就这么整齐的几次排枪就让一大半的弟兄见了阎王,恐怖得不真实。可是官军的骑兵越来越近,当后面的同伴都被消灭以后,最后一个肯定就轮到他了。 “马玉,你们去前面堵住,别都杀了,留几个给二班的弟兄练练手!”石头带着二班跑得累死累活的只能在斥候队的屁股后面吃灰,一个山贼都还没有逮住,于是石头不得不命令马玉停止追杀,改为拦截。 “是!斥候队的弟兄随我来!”马玉拍马全速前进,带着斥候队的人很快就超过了张德彪,横亘在山贼们回镇子的必经之路上。在这么宽阔的地形上,骑兵如果全力冲杀,这十二三个山贼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而且他们这次只是携带了长枪,没有配备马刀和弓箭,否则战力会更高,收割会更快。 平时训练的成果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二班的战士士气高涨,跑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而土匪们大早上刚吃过饭,又这么来回急速跑,跑到现在已是阵阵反胃,再加上士气低迷,跑得就更慢了。有几个山贼不想再受折磨了,扔掉刀跪在地上投降。二班的战士都看向石头,石头摇摇头,他们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宣布过,此战不留俘虏,一个不留全杀了。因此不管在跑的,还是跪在地上的,战士们靠近以后都是一枪伺候,结束他们万恶的一生。 张德彪不管后面如何,就是不要命的往前跑不停歇。他跑的前方是斥候队苏飞林的方向,苏飞林早已勒住了马在观望。看到一个贼人朝自己跑过来,苏飞林十分高兴,送上门的人头当然是笑纳了。只可惜他忘记了骑兵失去了速度以后,对步兵就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了。他当头的一枪居然很轻松就被这个跑得飞快的山贼轻松避过,从他身侧一闪而过。等他调转马头拔马要追的时候,这个狡猾的山贼早已躲进了镇子中。这让他懊恼不已。 很快二班的战士过来和斥候队汇合了,二班长雷鸣武就问:“你们斥候队不行啊,怎么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马玉脸色不太好看辩驳道:“下次不会了!这次算我的。” 石头摇摇头说:“有错也是我的,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让你们停下来拦截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以后骑兵不能随便停,战斗中最好保持运动。” 马玉神偷同感地说:“明白了,那我们还进不进枫林镇?” 石头摇摇头说:“山贼人多,在镇子里混战我们吃亏,而且镇子里四通八达的,容易让他们找到路跑掉。快速打扫战场,我们继续回去堵住唯一的出路去堵住就好,以逸待劳,让他们一个都跑不脱!” 收割人头是官军的主要工作之一,因为朝廷都是按照人头论军功的。而石头的手下们还都有一项必备的工作,那就是搜身,任何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搜刮,如果穿的是好衣服,也一样会被扒掉。好衣服洗干净了,即使自己穿不了,也可以卖钱。衣服也是一种紧缺资源,流民很多都还衣不蔽体,死人穿过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可嫌弃的。当然,之前小村庄里的那些死难的乡亲的遗体,他们都原封不动下葬。衣衫不整的,还会做些处理才会心安。这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好人得不到好报,那么至少要让恶人得到恶报。 刚过了辰时,已是日上三竿,太阳暴晒之下,路口前堆起的人头十分骇人。至于山贼的无头尸体就被随意丢在一旁,无人问津。石头和所有的队员都躲在峭壁下的阴凉处,早上出门的时候,大家都灌满了一大壶白开水,这种天气可以不吃东西,但是不能不喝水。早上虽然杀了不少山贼,但是真正出手杀人的只有一班的人和二班的五个人,其他人也就是收割人头,搬运尸体。经过昨天晚上的血腥洗礼以后,他们今天对这种血腥的场面已经有些免疫,所以并没有人有太大的不适。他们只是不敢相信就这么轻易地赢下了一场胜利,大家看向那个年轻的大哥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的感情了。现在只要石头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听或者提出一个不字。 相对石头他们现在轻松团结的气氛,现在枫林镇里面的山贼们已经吵开了花。吕大鹏第一个跳起来指着二当家段佳林的鼻子骂了:“二当家误我,昨晚按我说的直接回山寨就万事大吉了。现在后路被官军堵死了,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二当家当然不会认怂,扯着脖子也嚷起来:“那你昨晚怎么不坚持?你自己心里也不确定吧,你是大当家的,都是你拿的主意,现在出事了,你把这个黑锅甩给我背,这个也太不讲究了!况且官军如果昨天晚上就到了,也许早就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等我们往里面钻,也许还不如现在呢!” 即使知道二当家实在狡辩,吕大鹏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吵架,把脸看向一边不再说话。 三当家这个时候出来当和事老,“两位大哥不要激动,现在吵架也于事无补。现在关键是怎么冲出官军的包围圈回山寨,只要回到山里,再多官军来也不怕。” 大当家冷哼道:“二当家主意大,你们听他的就行,何必来问我!” 二当家委屈地说:“大当家什么时候都是一言而决之的,你什么时候肯好好听我们的意见?你现在还是大当家的,你就得做这个主,除非大当家换人了!” 三当家笑着说:“大当家,一直都是您做主,您要是撂挑子不干了,兄弟们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大家都眼巴巴看着吕大鹏,关键时候他们心里习惯性地信赖大当家的。关键时刻二当家也不敢再挑拨离间,乖巧得像个小媳妇。 吕大鹏心里得意,脸上却淡淡地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趁官军新来,立足未稳,我们带上所有人一拥而上冲开官军的阻拦,能跑多少兄弟就跑多少兄弟,身上能带多少细软就带多少细软,这是跑路的节奏。” 二当家:“这条路不好,每个人能带多少?这么多粮食和女人,不带走多可惜。弟兄们下山白辛苦一场,于心不安呐!” 吕大鹏冷冷说道:“能把命带回去就不错了,你到这种时候还想着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简直是个笑话,如果硬闯冲阵的话,有一大半的弟兄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堵住我们的官军是什么货色,你问问张德彪,他是唯一死里逃生的人,比我们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聚焦在躲在角落里情绪低落的张德彪,二当家不悦道:“彪子,你回来以后情绪很不对啊,你跟大家说说这伙官军究竟怎么个情况。” 张德彪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杀不出去的,这伙官军根本就不是那些二杆子守备营可以比的,可也不像边军的做派,除了一身守备营的军服和皮甲,实在一点也不像守备营的那些脓包。” 二当家骂道:“你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吗?” 吕大鹏问:“有没有可能是边军伪装成守备营的模样?” 张德彪想了想说:“不可能是边军。眼神不会骗人,他们虽然尽量假装很冷静,可是眼神很不安,举枪的手也不自知地颤抖。百战边军早就看淡了生死,不会这么紧张。” 吕大鹏讶异道:“怎么可能都是新兵,又只有四十几个人,而你们带出去了五十个人,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只逃回来你一个人?” 第三十八章摇摆不定 张德彪低下头酝酿了 一下情绪,才缓缓地说:“他们的头是个很年轻的年轻人,他无论发出什么命令,所有人都会机械地执行,他们就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战阵和战法。大当家刚才说我们有一大半的人回交代在这里,我觉得他说错了,我们可能全都要交代这里,如果硬闯的话。” 吕大鹏的脸色很差,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 二当家情绪低落地说:“大当家还是说说第二条路吧。” 吕大鹏:“全力攻破尤家大院,里面应该有一个文官的头目,只要抓住这个人就可以要挟路口的守军,让他们放开口子让我们走。” 二当家眼前一亮:“对对对,这些丘八最怕的就是文官老爷,这个办法最后。” 不过随后他又神色一暗:“尤家大宅不是那么好打的,之前还没有摸到墙角就伤了十几个弟兄...” 大当家发狠道:“生死攸关,大家都得拼命,无论任何代价都要撬开这个乌龟壳,否则所有人都要死在这了。各位当家都去安排人手,准备强攻。” 所有人这个时候都没有异议,虽然情绪低落也都召集手下开始准备进攻。 “队长!外面的山贼正在大规模聚集,好像要和我们死磕了。”亲兵队的一个什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马进报告。 这让马进很开心,“慌什么,我们也让弟兄们都集合,就怕他们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让那几个家丁去把后院的假山也给我拆了,搬到院墙上,砸死这群王八蛋。” 马贼们开始蜂拥而上,架着简易的云梯开始往前冲,占据在附近民居楼顶的五个山贼弓箭手开始不要钱似地射箭。几个丢石头丢得很高兴的守备营兵丁率先中箭掉下手脚架,箭伤不致命,但摔得这下就重了,因为地上都是防守要用的石头。 马进直接傻眼了,山贼刚上来就放大招玩命,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他撸起袖子大喊:“你们几个跟我上,让贼人打进来的话,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杀啊!” 相安无事了四天后,双方开始第一次动真格的。马进杀红了眼,他已经砍死了三个嘴里咬着刀试图从云梯爬进来的山贼,哪里情况危急他就带领两个武艺较高的亲信到哪里去救火。 墙边的手脚架最多可以站立二十个人防守,死一个下面爬上来一个顶上,他们不断往下面丢石头或者合力把架上来的云梯推倒。其他没有上墙的士兵和家丁都忙着搬石头送上去,或者看到有受伤的同袍就拖到一旁救治。但是缺少一个居中调度指挥的长官,所有人和无头苍蝇一样乱忙一通,出了问题也没人注意,更没人去解决。这就和智力低下的低能儿一样,缺少 第一波进攻持续了半个时辰,大当家发现进攻不是很顺利以后,就吹哨退兵,围墙下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 待山贼潮水般退却以后,马进鼓着的一口气泄了,感觉浑身发软,这打仗也太耗体力了。清点了一下以后,官军这边也死了十来个。 “我去,我们占着地利怎么还是死了这么多人?山贼人多,他们再攻两次我们就全都要拼光了,这还怎么打!”马进怒问。 “主要是那些可恶的弓箭手,他们的箭很刁钻,我们的人站起来扔石头的时候就容易被瞄准。中箭以后太容易掉下来了,下面又都是硬邦邦的石头,大都是给摔死的。” “你们是猪吗?你在下面这么久了,看到这个情况怎么不赶紧找人把石头都给搬开。”马进抓着他的衣领喝问。 “打起来乱糟糟的,谁顾得上管这个啊,石头不放到下面,我们怎么往上送到架子上?”手下很委屈。 马进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维持现状。他发现打了这么久了,居然没有看到队伍里的最高长官贾长空,他心里顿时不爽了。 等他跑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拼死拼活在防守,而贾长空居然在大摇大摆和尤文贵在品茶。 “贼人都退去了吧?”贾长空捋了捋下巴的长须,一副尽在掌握的欠揍模样。 “嗯!贾大人,兄弟们和贼人厮杀了半日,你怎么也不过去给大家鼓鼓士气?”马进心里的不高兴都写到了脸上。 “事前我早已推演过了,贼人攻势再凶也无可奈何,我在这里悠然自得品茶也是在给士卒们的心里吃定心丸。看见我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士气自然高涨,何须再去鼓舞,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贾长空嘴角上扬,笑得很高深莫测。 马进的拳头捏得很紧,但是不敢真的上去给他一拳,敷衍了一句大人威武,灰溜溜回来继续布置防守。他们这些不要脸的文人可以在那边吹逼,他不可以。他不可能真的破罐子破摔真的放山贼进来,对于他这种莽夫来说,要么他死,要么山贼亡。 退回去的山贼们又开始吵架了,死了这么多人,几个当家的都很心疼。吕大鹏更是苦不堪言,刚才如果再持续加把力,估计再攻半个时辰就会把官军的勇气拼光了,他站在高处看得很清楚。可是手下的当家门不干了,嚷嚷着让自己的手下都退回来。这让身为大当家的吕大鹏头痛不已,这种山头林立的样子根本没办法把他的想法贯彻到底。赢了乱战,输了乱退,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兄弟们,再加把劲,决胜就在眼前了。”形式比人强,吕大鹏现在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好话说尽鼓动所有人同意再全力进攻一次。 所有人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不同意吕大鹏的命令。 “大当家的,我觉得弟兄们宁愿去打路口的官军也不愿意过来啃这个乌龟壳,这是白白去送命啊!”二当家悲天悯人的样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外面的那股官军人还少一些。” “是啊,那边也没有围墙,没这么难打。” 诸位当家的很快形成一个意见,那就是还不如去吃掉路口的这些官军来得更实际 一些。 张德彪刚要张嘴劝阻 ,二当家就拉着他的脖领到一边去,不让他说话。 如果不是无路可退,吕大鹏真的不想再和这群猪队友混在一起了,心里太难受了。 “你们现在只见识到了尤家大院官军的阻力,难道路口那股官军就是容易相与的?这样摇摆不定两边打,最后一个都打不下来,还把所有人都给赔进去,你们就不担这个情况吗?” 二当家摇摇头笑着说,“非也非也,大当家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思想要不得。尤家大院墙这么高,我们都已经试过了打不进去,现在还坚持进攻,这个有点不讲道理了。” 吕大鹏怒叱道:“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你还一门心思和我唱反调,真的是其心当诛。当初我说不好攻,你非得撺掇大家去进攻。现在不得不进攻尤家大院了,明明有机会攻进去,你现在反而说不要进攻了。你就是为了反对我而反对,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所有兄弟都赔在这里了,给你做这个大当家的又有什么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二当家冷笑道:“我这个叫做从善如流,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听听兄弟们的心声和意见,才是最大的道理。” 吕大鹏被气昏了头,说了一句得罪所有人的话,让原本犹豫不决的人马上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他说:“难道大家都犯蠢的时候,这种意见你 也要听?这是自取灭亡!” 话已出口吕大鹏就后悔了,看着所有人都脸色不渝,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 很快,所有人很快形成一个意见,两辆马车上粮食,一长串四十几个少女都随着大部队一起出发。至于金银细软这些值钱的东西都背在身上,各人自己保管好。 吕大鹏问了一句:“如果这个时候尤家大院的官军跑出来前后夹击,我们怎么办?” 二当家笑呵呵地说:“那最好,他们自己跑出来乌龟壳,直接吃掉还不简单!我们人多势众。” “二当家言之有理!” 一群马屁精适时出声力挺,很多人都看出来风向变了,回去山寨以后,二当家铁钉要升级大当家主事了。因为吕大鹏已经让出了他的专用坐骑给段佳林,这时退位让贤的标志之一。 吕大鹏还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感觉衣袖被人从背后拉了一下。他扭头看去吃惊地发现居然是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张德彪在朝自己摇摇头,示意自己别说话。 张德彪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跟我走,跟着这群蠢货是死路一条。他们没可能闯过去的。” 吕大鹏考虑了片刻后就点点头跟他走。二人避开人群来到一间客栈,客栈原来的主人早已被处理了,像这样的例子在整个枫林镇有很多,用十室九空来形容也不为过。客栈后院是厨房,厨房的隔壁是柴房。张德彪走进柴房,搬开几捆木材后揭开一片隐蔽的木板,木板下方是一个地窖。地窖里别有洞天,张德彪点亮墙上的油灯以后,吕大鹏看到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和一张床,床的一边是柜子,角落里还有马桶。 “你带我过来这边做什么?”吕大鹏看了一圈以后问。 张德彪笑了笑说:“想要救你一命,这群蠢货不信我的,真以为能冲出去,他们是没有领教过那队官军的厉害,我觉得你说的两条路都不太靠谱,所以我早就想好退路了。” 吕大鹏摇摇头说:“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官军要是来个大搜查,我们到时候 也是个死。” 张德彪嘴角一咧:“官军哪里会想到我们会有这一招,客栈的老板早就已经死了,没人会知道这个地窖,我们先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找个机会回山寨。就算时运不济官军真的来个大搜查,多活一天赚一天,大当家的,你说呢?” 第三十九章可不敢打 贪婪的人即使快死了也不会舍得放弃手上的财宝;愚蠢的人明知道去送死也不会放弃心中的希望。贪婪而愚蠢的人抓着手上的财宝去送死也满怀希望。 当马玉报告说发现了山贼大部队从镇子里面出来以后,众人着实吓了一跳,这是狗急跳墙的节奏。 “出来了多少人?”石头问马玉。 马玉回想了一下:“马贼大概有一百多一点,两辆马车,还有一长串的少女。..” 石头好奇地问:“等等,少女还能有一长串来形容,这是你瞎编的吧。” 马玉很无辜地说:“这不怪我,待会你看到就知道了,真的是一长串,前后都用绳子绑着手串在一起,大概得有三四十个。” “畜生!”在场的所有人都愤怒了。 石头大声说:“不留活口,所有土匪就地处决!不过注意不能误伤了那些少女,山贼伤了他们,我们不能再伤!” “是!”所有人都大声回答。 “列阵!” 士气高涨的新兵们经过了第一仗的洗礼,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不安,眼神也不再闪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勇敢。以战养战,养出来的信心和杀气是练兵练不出来的。 站在第一排的石头心里很自豪,这些是他练出来的兵,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才看见山贼队伍姗姗来迟,浩浩荡荡的队列,像是旅游而不是打仗。 “他们是来真的吗?感觉好不正经的样子。”石头问身边的康如海。 康如海笑了:“山贼仗着人多,还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很快康如海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山贼的队伍里出现了几个弓箭手的身影,他们手上的弓箭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石头心中一沉,来不及仔细思考就命令道:“一班向前,二班左翼,三班右翼,杀!” 咚咚咚,有节奏的齐步走,三十几个人整齐的步点走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山贼们闹哄哄的还没有商量明白谁先上,谁后上的问题,对面的官军还没有照面就开始冲锋加速,这让初掌大权的二当家蒙圈了。不是应该先喊几句话,然后再开始干仗的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乱来啊。他怎么会知道石头是害怕山贼队伍里那几个半吊子的弓箭手。 石头非常明白自己队伍目前最致命的威胁就是远程的弓箭手,只要几轮打击死几个人,队伍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就会泄掉。昨天之前这些人最大的特长还是种田或者放牧,而不是杀人。所以他当机立断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进攻,只要靠上去近战,这些弓箭手就是个摆设。他在心里无奈地想,长枪如林的枪阵看似无敌却并不无敌,会战的时候的作用还不如刀盾兵,太害怕弓箭手了。 幸好山贼人心涣散,战不得法,每个当家的拉着自己心腹的一些手下各自为战,第一时间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守,更不要提反击了。运气站在了石头这边,官军一个冲锋就把山贼阵型给冲散了。 骑在马上的二当家坐得高看得远,喊几声命令没人听以后,他赶紧骑着马找到一个空隙往山路那边跑。骑马的速度很快,从一班和二班的交界处冲了出去,根本拦不住。二当家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战场,他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盘算着丢车保帅了。张德彪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他早就知道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多货根本没办法全须全尾带回山寨。但是这么多人至少可以制造机会让他一个人逃出去。生死攸关的时候,什么兄弟情义都是狗屁。所以他趁机抢了吕大鹏的马,别人以为他只是想要篡位,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有了马儿才能跑得快,命都快保不住了,谁在乎这个大当家的虚衔。很多人估计背后还会骂他关键时候内讧,目光短浅之类的,但是他们懂个屁。他摸了摸背后包袱上的这些金子,有了这些金子,他不管回山寨还是逃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活得很滋润。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二当家感觉逃出生天的感觉很美好。然而两骑官军迎面过来的时候,他顿时手脚冰凉,忘记官军还有骑兵这事。他一咬牙,把身子贴着马背,也不打算拔马鞍上的刀。双手抓着缰绳把身子尽量伏低,如此才会在颠簸的马背上稳当一些。只要他把速度提起来,官军应该不会舍弃大鱼而过来千辛万苦抓捕他这条小鱼。 马玉很困惑,迎面过来的这个马贼居然不拔马刀,妄想依靠马背的掩护逃脱。他拔出手中的长刀吐了一口唾沫,在三骑对冲而过的时候,他斜着挥动了一下长刀,感觉长刀一滞,手心处传来巨大的力道差点让长刀脱手。他心中一喜,勒马转身的时候听到战马一声长鸣,马血在路上带出了一条血路。等马玉和杨伟仁赶到的时候,这个马贼被甩在地上生死不知,受伤的战马倒在地上悲鸣。杨伟仁下马直接把这个山贼给枭首了,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就是目前这群山贼的首领。 远处的混战很快就接近了尾声,马玉招呼杨伟仁继续驰骋荡除余寇,他太喜欢这种金戈铁马的感觉,太爽了! 刚一接触就伤亡惨重,马贼开始四散逃窜,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阻击。这是一面倒的屠杀,山贼们逃亡的路上挨个被点名,新兵们现在干这个追杀的活越来越熟练了。山贼们原本体力就没有官军好,之前又从镇子上走了一阵子,碰上以逸待劳的官军更是逃都没地方逃。 平底的中央只有孤零零的两辆马车和一群抱在一起悲戚的少女,四周血流成河,山贼的尸体遍地都是,宛如修罗地狱。 在离镇子还有二十步的地方,最后一个马贼被马玉从背后一刀送上了西天,骑兵巨大的惯性带着长刀在这个倒霉的马贼肩膀和脖子的连接处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动脉被砍断后,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得非常高。四周的同袍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们都一直至少手刃了两个马贼。今天这一仗以后,这只铁血的战兵已经不惧怕任何的敌人了。 “马玉!命令所有人打扫战场,还是在路口集合!”石头拄着长枪也在喘气,他也不是铁打的,巨大的脑力消耗比体力消耗还要累人。放下心里的这块石头后,他顿时感觉比亲自杀十个马贼还累,尽管他今天前后杀敌也不过五人。 “是!”马玉飞一样召集斥候队开始传达命令。 石头扛着长枪晃晃悠悠踱步到路口这里,他自己不再参与收割的的任务中。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任务,他现在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考虑其他事情,而不是像一个大头兵一样只顾着眼前。 残阳如血,把地上的鲜血映射得更加通红。整个队伍洋溢着红色的欢快,这场大胜让所有人激动得无以复加。站着的,躺着的都相互之间傻傻地笑着。受伤的人也收到感染,傻笑过后也感觉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疼了。 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财富,瞬间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暂时不太清楚究竟有没有漏网之鱼躲在镇子里,天色已晚又不可能马上派人去搜查,因此石头把这些女孩解救以后全都安置在队伍的身边以护周全。至于后面怎么安置这些女孩,他心里不太清楚,只希望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官府的人自己去解决。 “你们这是在挖什么?”有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女孩脆生生走到石头的旁边问。 “哦,我让他们在挖厕所...就是茅坑。”石头被身边突如其来的女孩吓了一跳。 “这里荒郊野地的,还要这么麻烦吗?”女孩笑容很甜,容貌也很出彩,在摇曳的火光中是最明媚的风景。 “嗯,人这么,我打算挖两个,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虽然是荒郊野外,也不要污染环境,要讲究卫生哈。”石头扭头不敢多看这个少女,怕自己把持不住,盯着人家女孩子看显得很无礼。 “哦...”,少女有些失望,石头不是很愿意和她搭话,神情落寞地走开了。 “老大,怎么不去镇子里舒舒服服睡觉,在这里喂蚊子好难受哦!”康如海在篝火边一边吃着烤馍一边喝水。 “晚上轮岗,我担心山贼有漏网之鱼或者援兵,小心驶得万年船。前后都有把火堆给我烧得旺旺的,让弟兄们现在多去找些柴火。”石头的食量很大,是所有人里面吃得最多的。那个明媚的少女把自己烤好的一张馍递给他,他连忙起身说了一声谢谢! 由于起来的急了,鼻子差点碰到女孩的身体,这让她羞红着脸跑开了。 郝奇低低地嘲笑道:“老大好流氓!看到人家女孩子来了,还故意站起来要来个亲密接触。” 石头很无奈地说:“我那是起码的尊重,你懂不懂?你是不了解我才会笑我,等你真正了解我以后,你就会动手打我了。” 雷鸣武摇头道:“可不敢打,打不过,谁敢?” 第四十章排排坐分果果 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进向贾长空报告说,“贾大人,贼人好像都撤干净了,我们要不派人出去探探情况吧。” 贾长空捻着胡须故作高深之态说:“不可,这不过是贼人的空城计,雕虫小技我一眼就看穿了。我们以不变应万变,让贼人空等一场,想想就觉得开心。没什么事的话,你先退下吧,我还要看书。” 马进退出门外的时候,看到贾长空嘬了一口茶,悠然自得享受得不行。这套茶具是上好的景德镇青瓷,茶叶也是上好的西川竹叶春,闻之有淡淡的清香,喝之有甘醇的回味。尤文贵家的吃穿用度一应不是上品,贾长空自从在这里住下来以后,就可着劲地造,丫鬟们看到他是能避则避,比自家老爷还会编排人,谱摆的贼大。 马进低声骂了一句,狗日的装逼,怎么不让山贼砍死你丫的。 第二天一早,康如海问石头:“这些人头要怎么处理,都快臭了。” 昨天已经把山贼们的无头尸身给掩埋了,就是怕这炎炎夏日腐烂得快,所以就给挖了个大坑填埋了。石头挠挠头说:“那怎么办,不是说人头可以换军功吗?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康如海摇摇头:“我哪里知道怎么兑换军功,我只知道现在再不处理就要臭了,味道太难闻了,弟兄们都快坚持不住了。” 石头无奈地说:“问你还不如问只猪,一问三不知的。那就把这些首级也都给埋了,如果烂了就麻烦了。” 康如海冷哼:“我如果是猪,你就是猪老大,都是同类何必互相伤害。” 早饭是女营的女孩们准备的,昨天那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端了一碗粥和几张馍递给石头,浅笑盈盈的样子在这初升的旭日下分外靓丽。宿营分成两边,一边男营,一边女营。 石头:“怎么不搞点野菜回来煮野菜粥?” 康如海:“水还是马玉他们从镇子外用马拉回来的,你居然还想吃野菜,怎么不说要吃烤羊肉,你这分明是在调戏。” 石头:“...我就这么随口问一句,野菜什么时候变得金贵起来了?” 女孩微笑着说:“野菜在我们这片还真的是很金贵。你看这一片,都是寸草不生的,不管怎么努力,种什么都不行。” 石头恍然大悟:“这块地是盐碱地,难怪。” 女孩:“盐碱地?我们这个地方产盐,所以地上才不长东西?” 石头想了想:“嗯,就是地里面的盐分太高,导致任何植物都无法在上面生长。” 女孩:“那山上怎么可以就长花草树木了?” 石头:“因为山上的土壤里盐分很低了吧...” 女孩:“哦...” 康如海:“你就瞎编吧,凭什么山上没盐,山下就有盐。” 石头怒道:“老子又不是地理学家也不是生物学家,哪里知道那么详细。你赶紧滚一边吃你饭。” 康如海端着碗真的走开了,石头三口两口把剩下的东西都填进肚子,然后把碗还给女孩:“我吃饱了,谢谢!” 女孩临走前回头说:“我叫何翠君,奈何的何,翠绿的翠,君子的君。” 突如其来的一句以后,就羞恼地低着头走开了。 石头的心躁动不安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早饭吃过以后,石头让三班留守黑风口。这条路之前没有名字,所以石头就很恶趣味地起了这个名字。他带着一班二班开拔进镇子收尾,斥候队居中策应。 整个枫林镇有四五百户,人口在三千左右。而石头带着二十四个人搜查起来就比较吃力了,速度有些慢。幸好有何翠君带着女营的人在带路,否则进展会更慢。 尽管有当地的向导指引,两个班也不可能搜查得太仔细,有如客栈的柴房也最多是瞄一眼,然后长枪在柴堆里捅几下就完事了。哪里会有人去专门检查地板上的异常。只是苦了地窖里的吕大鹏和张德彪二人,他们早已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唯一能做的就是心中默默祈祷。上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的时候,他们的心脏也扑通扑通随着步点有节奏地跳动。短暂的二十息里,他们感觉时间怎么会走得如此缓慢,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万幸,官军的搜查来得快去得也快。点亮油灯以后,二人发现彼此的脑门上都是汗,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人能够淡定。相视一眼后,二人脸上堆着笑,就是不敢笑出声来。 石头带着三个人在何翠君的带领下来到尤家大院的大门前。墙上的官军看到来人后,还有些紧张,赶紧去报告马进。 不多时马进就出现在墙头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石头大声回答:“我们是县城过来的援军,是赵驰义赵守备派我们过来的。你看我们的军服就知道了吧。” 马进将信将疑地问:“你说的这些倒是有几分可信,可是整个县城守备营的人我都脸熟,就是不认识你。你莫不是山贼假扮的吧?” 石头:“我们确实是县城守备营的,我们是西城队的新兵分队,队长李鑫是我哥。” 马进点点头说:“那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我叫李磊。” 马进:“说的都对上了,没错,让人搬开门后的石头,终于可以回家了。” 贾长空突然出现,“小兄弟,那你说说,山贼是不是都跑光了?” 石头点点头说:“山贼不是都跑光了,是被我们杀光了。” 马进脸色一黑:“别开门,这人有诈,山贼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被这群新兵给灭了。莫不是你们被山贼控制,过来框我们开门。” 贾长空哈哈一笑摆手道:“马队长真逗,李磊兄弟勇武无双,怎么可能会帮山贼,你想多了,快快打开门,我们今天就回县城。” 石头抱拳行礼:“贾大人好!” 贾长空笑着回礼:“小兄弟数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马进一脸黑线,心里十分恼怒贾长空,这么些日子以来,贾长空每次的意见都要和他的相左,膈应得他实在不爽。 开门寒暄了一下,石头很开心地说:“贾大人,山贼虽然已灭,但是我担心有漏网之鱼躲在镇子里,恳请大人分派一些人手协助我的人清查一遍,我们人手不足。” 马进语气不善地说:“你们带了多少人前来?一百多个山贼怎么就如此轻易被消灭了?割了多少人头,让我们见识一下。” 石头挠挠头说:“天气太热,我怕人头腐臭,就让人全都给埋了。你都不知道,老远都能闻到那怪味...” 马进冷笑道:“人头一个都没有,你就是吹牛杀了一千个山贼也可以啊。” 石头不高兴地说:“马队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要是不信,我带你过去。不过得你自己叫人挖,我的人受不了这个罪。” 马进:“行啊,你带我过去,我们不嫌臭,只怕某人到时候要丢脸了。” 石头也不废话:“那你们跟我走吧。” “且慢!”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大院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跑了一个马拉松。 “这位小兄弟说镇子里还有山贼,那你们不能都走了啊,都走了的话,我们的生命安全谁来保护?” “尤老爷!”何翠君从人群中长身而出行了个礼,“山贼都叫李将军帅人都杀光了,是我亲眼所见的。尤老爷如若不信,可以随小人去一看究竟。” 石头连忙摇手:“我连个正式的军职都没有,不敢称将军。” 何翠君盈盈笑道:“李将军年纪轻轻有万夫莫当之勇,即使现在还不是将军,以后也必定是要当将军的。大丈夫何必纠结一个称呼呢。” 胖男子就是尤家大宅的主人尤文贵,他点点头说:“你们去哪,我就去哪,看看又何妨。” 一行众人浩浩荡荡杀到早上康如海填埋山贼首级的地方,石头用手指指了一下:“就在此处!” 马进看土面凸起,确实是新埋之像,不过他还是让手下提着铁锹开挖。 少时,一颗颗蓬头垢面的山贼首级都被逐一起了出来,味道确实是不堪入鼻,大部分人都跑开了。 贾长空自笑颜开地吩咐马进:“你赶紧找一些盒子和生石灰,快快把这些都给我炮制好了带回县城。” 马进也是欢喜得抓耳挠晒,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山贼首级。他认出了好多个参与围攻大院的人。于是他带着人不管恶臭,不知疲倦地腌制人头。 三十几个马进的手下很快就清点完成首级,这一百五十几个山贼首级是一个不得了的功劳。老于人情世故的贾长空懂,马进也懂,只有石头这一队新兵都是愣头青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石头志不在官场,所以即使已经看出来这个天大的功劳要被人摘桃子了也没有急,更没有失落。他心里早已计较了一番,这个功劳你拿走可以,但是实惠得是我们拿,交换必须等价,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贾大人,马队长,山贼们虽然已经被剿灭,但是他们收敛的东西一直不见踪影,应该是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转移了,实在是很遗憾。”石头向贾长空低着头请罪。 “哦...哦,是的,贼人狡猾,早已安排人运回了贼窝。不过山贼大部都已被我守备营将士歼灭,以后再难兴风作浪,实乃我西海县万民之福。你说呢,贾队长!”贾长空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天大的功劳算是收入了自己的囊中。但是打仗的胜利既需要文臣的英明领导,也需要猛将的奋勇杀敌。这个猛将只能是和自己搭档了这许多时日的马进,马进的条件也比较符合关于猛将的人设,报上去也比较容易被上头通过而不去怀疑。李磊与贾长空有过过节,且人太年轻,难以服众。 “是的,是的!贾大人,咱们现在就尽快赶回县城,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你觉得呢?” 第四十一章开工接客 贾长空和马进屁股坐了火箭一样带着队伍就往县城走。按照他们队伍的行进速度,可能要下半夜才能到达县城甚至更晚。可是他们已经不想再在这里面对石头了,摘了别人的桃子,不管面皮有多厚,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愧疚,一秒也不愿意多待,急匆匆就走为上计。 临走之前,尤文贵拉着贾长空不撒手:“贾大人,你们带着所有人都这么走的话,我们枫林镇可是要绝户的啊。山贼凶残,还请贾大人体恤枫林镇苟活在世的所有人。” 石头见缝插针,很开心地说:“贾大人公务紧急,尤员外如果信得过在下,我们队的四十一个人都愿意留下来拱卫枫林。山贼要想踏入枫林镇半步,就要先踏着我们这些人的尸体上才行。” 贾长空看到石头和尤文贵眉来眼去的样子也不在意,点点头说:“尤员外宽心,我把李磊这些人就留下来守卫枫林镇,不过这军费和粮草我们县衙可是不会负责,需要你们枫林镇自己提供,如何?” 尤文贵心中欢喜,脸上却为难地思考了片刻才勉强答应。 贾长空走了以后,整个枫林镇的防卫工作全部交给石头。从此,黑风口有岗哨,镇子里面有巡逻搜查,尤老爷和残存的人们心里才有了安全感。由于人手实在太少,镇子的搜查工作进行了三天才全部完成。确认没有残存的山贼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确认了镇子里面的安全以后,石头便不再管镇子的其他事务,他一心扑在黑风口这边的安全保卫工作。马玉也从县城借来了老李同志,石头把他安置在枫林镇里面,托尤文贵帮忙安置。尤文贵很热心地亲自出马,在靠近黑风口方向的西边找了一处院子给老李住。老李身揣巨款,在过来的路上心中忐忑不安,深怕遇到土匪强盗把家里的钱给一锅端了。直到住进了大宅子以后,一直还觉得不太真实。这处宅子前后两进院子,前院很大,正中间是一间很大的客厅,两侧是八间厢房。后院小一些,厨房和主人的卧室就在这里,角落里挖了一口井。之所以枫林镇的居民区设置在这片区域,就因为这口井,只有这块地方的水是清甜的地下水,而不是咸卤水。别的地方的人是做梦都想要这种带着盐的咸水,枫林镇的人却更喜欢这甘甜的清水。 女营的少女都回家了,家人虽然都已经被山贼杀光了,但是家还在,她们也还在,招个外乡人到家里来,一家一姓还能继续传承下去。那些被山贼杀光的家庭,如果本家还有亲戚,尤文贵就让人通知过来继承;如果没有本家的亲戚,尤财主就笑呵呵收归公有了。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以枫林镇的条件,尤文贵很快就从外面招募了足够多的人过来。冷冷清清的枫林镇不几日就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 黑风口,石头正带着人开始热火朝天的建设营地,一车一车的木材从镇子外买回来。当然,买木头的钱都是尤文贵掏的腰包,石头现在虽然是暴发户,但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每天都在和土财主友好交流。尤文贵每次被纠缠得烦了,大都会打些折扣打印他。石头也学乖了,每次提条件都是往大了提,你不是喜欢讨价还价打折扣吗?成全你这抠门的守财奴。 何翠君已经好几日没有来找他了,这让石头松了一口气。何翠君的心意,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可是石头一直是保持距离。别人都说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芥蒂,他只是说自己还年轻,没有做好准备。真正的原因谁也不太清楚。何翠君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军营的时候,很多人都有些不忍。 不过尤文贵今天却罕见地过来了,石头调侃道:“尤大哥,你可是稀客。你可是很少来我们这里。” 尤文贵哈哈一笑:“我倒是想常来,镇子上一堆破事,我哪里跑得开。还是你好,躲在这里清闲。” 石头摸了摸他的肚子,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说:“看这个肚子就知道谁的命好,我这是天生劳碌命,天天要干活。你才是真的清闲,把肚子养那么大。” 尤文贵无奈地说:“我也是很苦恼,肚子越来越大,走几步路就喘。过几天等镇子上的事了了,我也搬过来和你的兵一起操练。” 石头笑着说:“尤大哥说笑了,你贵人事忙,哪里有这个空闲。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是说说正事吧。” 尤文贵嘿嘿一笑:“知我者老弟也。我们有一批盐要送出去,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大芒山流窜的山贼实在太多,我希望老弟能亲自帮我押运过去。这批货实在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石头心中窃喜,等的就是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你不求我,我怎么好开口提条件。面上却假装心如止水说:“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人手太少,护住镇子的安全都唯恐不足,如果再抽调人马护送,就怕山贼们趁虚而入,到时候我们枫林镇的大好局面又要毁于一旦。” 尤文贵皱着眉说:“我也知道这个有点难做,可是这批盐实在太重要了,老弟就帮忙想想办法。” 石头沉吟片刻:“既然大哥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有一点不成熟的建议,就是我们的护卫队能否再扩大一下规模,再新招四十个人,如何?我们以后这种押运护送的任务估计也不会太少,人多一些比较保险。” 没想到尤文贵立马就答应了:“好,为了枫林的百姓,这点钱还是 应该花的。你只管去招人,造好名册以后你直接找我的管家支钱。” 石头心中暗恼,一不小心又上了这个老狐狸的当了,扩招的事情对他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否则他怎么会眼巴巴赶过来。一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还是玩不过尤文贵,开心的情绪早已抛诸九霄云外。不过仔细想想,以后这四十个人还是自己的兵,花的也是尤文贵的钱,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然后就有开心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石头带着郝奇的三班和马玉的斥候队护送着八辆盐车出发。临行前,他交代康如海开始招人,一定要用心甄别保证人员的背景单纯,身家清白,别引狼入室招个山贼进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最好是和现有的四十个弟兄一样,孤身一身了无牵挂。 带队的是陈海商行的一个掌柜陈忠继,马车是商行的,伙计也是商行的,只有盐是尤文贵的。枫林镇的盐不愁卖,很多商行都会提前交定金预定排队。等到了时间,商行带着货款领盐带走。可如今时移世易,商行要求先交一半的货款,等盐入了商行的仓库再交其余的尾款,否则宁愿不要。陈忠继说得明白,现在各地山贼横行,盗匪四起,这么一大批货如果路上失了手,商行的货款都要打水漂,风险实在太大了。尤文贵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才去求石头带队护送,回来的时候把尾款一并收回。 “李队长,我们的伙计赶车的速度会不会太快,弟兄们会不会太累了?”陈忠继自己在第一辆车上赶车,又当掌柜又当车夫,没有半点架子,很朴实。 “不用,按照你们速度走,不用管我们,谁敢掉队,我就让谁中午吃不上饭。说得就是你们,不许偷懒。”石头回头朝三班的人笑骂道。 陈忠继看着石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说:“我要不你上来和我同车吧,歇歇脚!” 石头笑着说:“弟兄们无论做什么,我都和他们一起。杀山贼我冲第一个,跑步我也是跑第一个。你们说是不是?” “是!”身后的人大声哄笑了起来。 陈忠继朝石头比了比大拇指说:“你们枫林镇护卫队的素养真是高,令人佩服!” 现在石头他们的编制已经不在县城守备营了,枫林镇成立了团练护卫队,护卫队一应的军费开支全部由枫林镇自己负责。作为西海县的最高父母官,县令孙智林自然是乐见其成,不用县财政出钱就一切都好说。他们现在已经脱了军服,统一的制式服装是石头设计,尤文贵出钱做的。官军的军服颜色以土黄色为主,但是护卫队的衣服颜色偏向翠绿色,只是受经费和染色条件限制,这个绿色有点发黑发暗。人手一副胸甲,一双厚底的布鞋,这是石头从护卫队的小金库出钱。 这个小金库就是上回从山贼手里缴获归公的那些,石头每天都会上政治课,缴获必须归公统一分配,违令者轻则赶出队伍,重则大刑伺候再赶出队伍。石头很重视军纪,每时每刻都在强调,护卫队是我家,维护靠大家。石头现在是队长监军一肩挑,训练和政治课两手抓两手都很硬。武器装备很重要,人员的素质更重要。 从枫林镇到兴庆府大概有三百里,最快也要五六天,这一路上的路并不太平。第一天晚上,就有了情况,在外围警戒的马玉来报,有一伙人趁着月光皎皎摸了过来。 石头喝了一口水后说:“兄弟们开工,准备接客!” 第四十二章话太多了 夏夜,无风。陈海商行的车队宿营的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树木茂密。二十几个衣衫各异的绿林客正在悄悄靠近,所有人都戴着斗笠,看不清庐山面目。他们躲在在树林中窥探这山谷下的陈海商行车队。 “大哥,前面就是陈海商行的车队,我跟了一路了。”其中一个人对着头领轻声说。 “干得不错,车队有多少人,摸清楚了吗?”首领问。 “八辆车,加上掌柜和车夫有八个人。另外还有枫林镇的护卫队十七个人,十三个扛着长枪,四个骑马的,看起来身手不错。” “哦,人数不多,一会大家给我速度快点,一个人都不许给我跑脱了。” “是啊,一个都别走了!” “谁?谁在说话!”首领以为是谁混到了自己人里面。 “大晚上的,你还带着斗笠,有毛病!” 就在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首领身上的时候,树上突然有人说话。首领抬头的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马上抽刀准备抵挡。可一切都迟了,他马上被一根从天而降长枪给扎死了,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随后附近冲出来三组人马,两组六人,一组四人,也都是手持长枪逢人便刺。他们一往无前,长枪所过之处便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了。 从树上跳下来的人是石头,其他冲过来的人自然就是护卫队的队员。他们采取的是中间开花三面合围的战术。群龙无首的绿林客们惊慌失措,战斗力大打折扣,更不是对手。江湖上什么闪转腾挪变幻莫测的刀法在这些人面前犹如小儿撒尿,不值一提。不管你怎么跳,怎么闪躲都躲不过几杆长枪的攒刺。而中间的这个年轻人更是没有人是其一合之敌,他的枪法非常简单,就是刺,再刺,再再刺。如毒蛇一样又快又准,沾之即死,中之则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场的所有绿林客非死即伤。石头让人把受轻伤的三个人带回营地,而重伤的六个人都给补一刀,人在江湖飘早晚要挨刀。 陈忠继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俘虏说:“你们武威镖局也太黑心了,我们陈海商行的生意没少照顾你们,这次没有请你们护卫,居然就这么狠心要来杀人越货,满口的江湖道义都让狗吃了?” 三个小喽喽低着头不敢正眼瞧陈忠继,其中一个喽啰哭着说:“陈掌柜,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三镖头已经被你们的人杀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们吧,求求您高抬贵手,且把我们当屁给放了。” 陈忠继看向背着手在一边看热闹的石头,三个喽啰也一脸殷切可怜巴巴地看向石头。 石头摆摆手:“陈掌柜你才是当家做主的人,我们只管护卫,其他一概不管。” 陈忠继思索了片刻才为难地决定:“首恶既已伏诛,胁从便可从轻发落。把这三个人打一顿丢在路上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石头示意郝奇把人带走:“按陈掌柜说的做,别把人打死了,打个半死就成,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呵呵!” 此役过后,路上再无波澜,车队居然顺顺利利到达了兴庆府城南门外。府城的城墙规模可不是西海县城可以比的,巍峨的城墙足有两丈高。规模也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让人肃然起敬。 在入城的时候,石头他们被拦住了。 “我们是西海县守备营的,来府城办点事。”石头抱拳行礼和城门守卒客气地说。 “你们有没有调令或者公文?”守卒板着脸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宰相门前七品官,府城的守备营在县城的守备营的面前有天生的优越感。 “走得太急没有拿过来,麻烦通融一下...”说着石头要塞给他一块足有二钱的碎银子。 守卒马上变脸,叱责道:“你干什么!当我是什么人。说得很清楚了,带着兵器没有公文是不会放你们进城的。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枪,进城出点什么乱子,我的责任就大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要嘛放下武器空手进城,要嘛掉头回西海,就这么简单。别难为我。” 陈忠继拉着石头说:“要不你们在城外等我,我回去卸了货马上就把尾款带出来给你。” 石头摇摇头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随你进城就好。” 他随机对马玉和郝奇他们说:“把我的长枪收好,别给我弄丢了。你们在城外找个地方歇脚,我随陈掌柜去去就回。” 陈忠继有些尴尬地说:“李队长还是信不过在下。” 石头微微一笑:“陈掌柜多虑了,我们进城吧。” 陈忠继:“请!” 陈海商行的规模是真的很大,仓库外面很多人在忙碌,有进货的,有出货的,一个仓管师爷正捧着一本台账坐着登记。 等了一会终于轮到他们,这个师爷叫一个学徒模样的人开始检查这八车的货物。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师爷问。 “八辆车里面都是从枫林镇拉过来上好的精盐,一共是五千斤,您可以点一点。”陈忠继似乎很畏惧这个师爷,笑得有些谄媚,甚至有些卑微。 “哦,枫林的盐啊,不错。你也是陈家的老人了,信得过你。芋儿,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让他们拉进去吧。”师爷听见这个叫芋儿的伙计说了一声没问题后就扭头回去桌子前开始写写画画。 “陈掌柜,货都已经入仓了,方便的话,把尾款结一下,我好马上赶路回枫林。”石头在第一辆马车前扶着马车,意思很明显,不给钱车子不让动。 陈忠继脸色很差,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师爷就在那边说:“年轻人,性子也太急了,我这边给你一张入库凭证,你拿着凭证直接去账房结算,我这边只管货不管钱,你听懂我意思了吧?” 陈忠继:“是的,总得走个程序。小地方的人就是不懂规矩,就知道咄咄逼人,这点钱好像我们给不起一样。我们陈海商行家大业大,不差你这点钱。” 石头脸色就变了,眯着眼睛冷笑道:“陈掌柜好大的口气,说破了天,也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再大的规矩也没有这条规矩大,你说是不是?” “小伙子,你拿着这张凭证去账房结算吧,要尽快拿到钱在这里和我们急也无济于事。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还请理解。”师爷递给石头 一张凭证,石头才松开手让马车开走。 在去账房的路上,陈忠继唉声叹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好的事情你总是不放心之类的,让石头不胜其烦。石头案子怀疑,莫不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人家大商行确实是流程比较冗长一些。 到了账房外面,有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石头:“老陈你做事也太不靠谱了!” 这个人双手背在身后,身前的胸肌让人很震撼,太壮实了。如果只是壮实也就罢了,关键还特别高,站在面前就能给人很大的压力,就如同一堵墙,一堵又高又大墙。 陈忠继无奈地笑道:“是你的手下太差劲,怎么还怪上我了。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人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侧头对石头沉着脸说:“早劝你赶紧走,你就是不听。你一个身无二两肉的臭护卫,在我面前也敢摆谱。知道在城门口为什么不让你的手下带兵器进来了吧,是我示意的。那些城门守卫每年收我们那么多钱,我只要开口还不是随便进。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非得一根筋进来送死。你死了以后可别怪我,怪就怪自己不懂事。我去老爷那里交差了,你们好好聊。” “哎,陈掌柜先别走啊,你都还没有介绍一下,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啊。”石头满不在乎地摘下水壶大口喝了一口水,然后才重新挂上,似乎是真的傻得不知道身边的情势。 陈忠继果然停了下来,笑得很大声,回头说:“你还真的是个铁憨憨,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武威镖局的二镖头,武龙。那天晚上你杀死的那群人的老大就是他的弟弟武天,你明不明白我都不管了,一路走...” 好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被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给怼回喉咙里了。陈忠继满口的银牙不知道掉了几颗,或者说还剩几颗。 石头闪开背后武龙势大力沉的一记重拳飘然拉开距离说:“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感受好不好?我不像你这么贱,受不了这样的鸟气。老子报仇从来都是只争朝夕,一刻都等不了。原本不想难为你,只怪你自己话又多又贱,自找的哈,别怪我。你以为就凭这种大块头傻大个就可以难倒我?这种笨蛋我一个能打十个...” 大话还没有吹完,四周就乌泱泱围上来一大帮人,都是头戴斗笠的武士,和之前树林里的绿林客一个装扮。明晃晃的钢刀发出幽幽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石头吐了一口唾沫自嘲道:“果然是不能装~逼,装~逼必遭雷劈,失算了。” 他现在两手空空你,没有了武器,就像没有了爪牙的老虎,他没有自信能突出重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破局,太难了。 陈忠继从地上爬起来,满口带血地大笑:“你说我话多,你自己也不少嘛,看你往哪里逃。大家一起上,给我活剐了他!” “慢着!” 第四十三章虎口脱险 让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武龙喝止了其他人的围攻,他从后领上拎起正得意洋洋的陈忠继,把他甩到一边。他平时最讨厌这种伪君子真小人,所以出手打断了陈忠继的小人得志的狂笑。 陈忠继艰难地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要骂人,定睛一看是武龙以后就不敢了,只是委屈地说:“你敌我不分啊,有能耐去打那小子,打我算什么本事。” 武龙抬脚作势要踢,吓得陈忠继跑开了,他冷哼道:“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还不给我滚,这边没你什么事。” 陈忠继咬牙切齿地离开了,尽管他嘴里没有几颗好牙了。 武龙这才转身对石头说:“你很狂,我要认真和你打一架,你们谁也不要帮忙。怎么样,有没有胆子练练?” 石头苦笑着说:“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武龙:“没有!” 石头:“那还费什么话,你过来啊!” 石头一个标志性的一阳指加狮子吼,登时让眼高于顶的武龙肺都快气炸了。噌噌噌纵身大步跨来,啪啪啪几记连环拳迎面劈过来,打得石头透不过气。 石头以闪转腾挪为主,武龙的拳风太重,他不敢硬接。可是周围的人很多居心不良把刀有意无意在胸前摆弄,使得石头不敢全心全意专心对打。他们不敢伤到武龙,却不代表他们不敢捎带手地暗算一下石头。 结果就显而易见了,一个一心一意全力施展,一个三心二意缚手缚脚。石头身上不可避免接了几记重拳,如果不是他身子骨被捶打过,有铜皮铁骨的底子,他早已内伤吐血,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激战正酣,打斗的场面很热闹,武威镖局的人看得很开心,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二镖头压着对方在蹂躏。一刻钟以后,二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武龙的消耗明显比石头要大,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来势汹汹,打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突然间,看似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的石头爆发了最后的小宇宙。迎面而来的大拳头他视若不见,不退反进。显示身子一偏闪过了致命的一拳,然后右手闪电出击抓住武龙右手手腕。随后一个借力整个人滑到武龙的背后的瞬间左手一探,强劲有力的臂弯卡住了武龙的脖子,轻轻一上劲道。武龙登时开始剧烈挣扎反抗,双手试图拉开扣住喉咙手臂。可石头根本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武龙的双手接触到自己左手之前,石头右手的臂弯迅速卡住左手的手腕给这个锁喉上了一个完整的锁扣。除非力量悬殊才有可能挣脱,然而此时武龙早已是强弩之末,体力上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哪里是在生死边缘爆发的石头所能抗拒的。石头刚开始就料定在爆发力上和这么大的大汉硬拼不占上风,所以一直在示弱也是在拖延,拖到武龙体力将尽未尽只是才最终采取雷霆之击锁住他的命门。如果是平时的时候他有一万种办法打到他甚至杀了他,可是要生擒这枚护身符就很困难。首先武龙在力量巅峰的时候,石头根本没办法如此顺利施展锁喉,人家又不是傻子任他轻易制住。其次周围的武威镖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发现任何异常肯定就会马上行动。他不得慎之又慎,找到最好的时机保证一举成功,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武龙自信满满地以为最后一拳可以解决这个强敌,没想到对方之前一直在藏拙示弱,根本没有尽全力。他最强一击就成了最大的笑话,脑子昏昏沉沉中下意识拼命反抗,只是脖子上传来的力道不小反大,勒得他天旋地转,一口呼吸不上就要断气了,很快就浑身无力感到绝望。他感到害怕了,这辈子第一次感到死亡如此接近。临死之前脑子转得就比平时快,想得也比较多,他不断自责,不断后悔,为什么不让手下乱刀砍死这个小王八蛋算了,自己为什么要逞这个英雄。逞强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他发誓如果这次大难不死,以后再也不要什么虚名了。人死如灯灭,活着最重要。 也许是上天听从了他的感召,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松了一下,新鲜的空气重新流进了快要爆炸的肺部,武龙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 石头在武龙的耳后说:“想要活命的话,别乱动,让你的人也别乱动,让他们走远一点,快!” 武龙马上认清了形势:“你们都滚开,想要我死得快点就靠过来!” 武威镖局蠢蠢欲动的众人在武龙大喝之下纷纷退后,话事人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 石头得意地笑道:“知道我没有说大话了吧,我一个可以打你十个。你没有意见吧!” 武龙低头想要 武龙哪里敢有意见,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唯有沉默以对。 石头不敢松懈,继续说:“把我的尾款结一下,顺便送我出去,你觉得可还行?” 武龙:“尾款是你和商行的事,与我们没有瓜葛,我办不...” 话音未落,武龙就一句话都蹦不出来了,脖子被石头重新勒紧,气都喘不上来更说不出话。 武龙的手下们吓了一跳,就要冲过来动手的时候,石头大声喝道:“都滚开!不想要你们老大的命了吗?我死了也拉着他给我垫背!” 石头一边说一边就松开了扣紧的手臂。武龙重新喘上气以后就大声喊:“都起开!我还没有死呢!” 武龙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石头很满意地说:“不错,那这个尾款可以帮我拿回来了吗?” 武龙有气无力地说:“按他说的办!” 几个手下转身进了账房,片刻后手下拿着一叠银票在石头面前抖了抖。 石头问:“多少?” 拿着银票的那个人手下回答:“尾款两万五千两,你要不要点一点?” 石头鄙视地看了这个人一眼说:“你当我傻?我手一放开,你们还不立马乱刀砍死我。” 那人就问:“那这个银票怎么给你?烧给你吗?” 石头不以为意地说:“让开一条道,到了门口我自然有办法拿到银票,不劳你费心了!麻烦让开一条路,别离得太近,否则我手上一用力,你家老大肯定走在我前面。最好不要逼我,我说到做到。” 就这样,石头挟持着五大三粗,比他还高,比他还壮的武龙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门口。石头难受,武龙更难受,半蹲着被人扯着脖子走,就是活受罪。想要站直一点,石头就会窟紧手扣;半蹲久了膝盖受不住的时候,人自然会往下滑,结果像上吊一样整个人差点给憋死。这也是为什么走走停停的原因,实在是走不快啊。从头到尾武龙感觉自己就是一副行尸走肉,身体的控制权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石头眼神示意那个拿着银票的手下过来说:“你把银票放这边地上。然后退回去。” 那个手下看了看武龙,武龙不耐烦地说:“按他说的做!” 手下点点头,按照石头的吩咐把银票整整齐齐码放在石头跟前的地上。 石头用力扣了一下武龙的喉咙,武龙开始剧烈挣扎难受的时候,石头突然一脚揣在武龙的屁股上,让他摔了一个大马趴。石头趁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武龙身上的时候,他趁机一把抄起地上的银票,然后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消失在街头。 武龙缓了一下,马上大骂:“还不赶快去追,别让他给我跑了!我要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第四十四章我还会回来的 兴庆府,南门街的一个小巷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百无聊赖躺在地上装死,他的面前很随意丢着一个破碗,手里攥着一根不足三尺的短木棍,比大拇指略粗一些。 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俊俏年轻公子恰巧从小乞丐身边经过,很好奇多看了几眼。他发现乞丐脸上虽然 很脏,但是从面容上依稀可以看出几分俊朗的五官。而且身上的衣服油垢很厚,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有一股很复杂的霉味,让人闻之作呕。年轻公子不愿再多呆,往他的碗里丢了一块碎银子后就走了。 你看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你。小乞丐眯起眼睛也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身材很高,骨架却很小,看起来像根豆芽菜,细长细长的;衣服颜色虽然很素,但是料子很好,是上好的丝绸,质地一看就不是凡品,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面容俊俏,标准的巴掌小脸,皮肤很白,肤色很好。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奶油小生或者是女扮男装,但是扫了扫那平平无奇的胸膛,小乞丐心中暗叫一声可惜了。 这个混的这么惨的小乞丐就是滞留在府城的石头。自从离开陈海商行以后,他就试图冲出城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在城门口看到了虎视眈眈的武威镖局的人,不得已只能退回来。他不死心跑了四个城门都是如此,根本没有机会逃离。不止如此,武威镖局的人还在城里疯狂堵他,让他如丧家之犬无处藏身。他看到很多人都是手持画像追捕他,于是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开始乔装打扮成乞丐。这样最不起眼也最不容易被认出来,邋里邋遢的样子还很讨人嫌,没人正眼瞧他一下,自然也就没人来抓他。 这一躲就是七八天,石头感觉时间差不多到了,可以找个机会悄悄离开。在野外他可以随便猎杀武威镖局的手下,但是在城里他不太敢。他担心惊动官府,到时候就不只是江湖中人逮他,还有可能是满城的海捕公文。当务之急不是杀人也不是报仇,而是保全自己。 一个这么不敬业的乞丐,选的地段也很业余,态度更是爱给不给,收入自然就惨不忍睹。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张,心中竟然有些不争气地小欢喜。果然是一个角色演得太久了,不自觉就会入戏太深。 当石头正准备欣然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收入囊中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地怒斥声从小巷子的一头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小巷子的另一头有两个形容猥琐的小混混很嘚瑟地朝石头走来,其中一个人还凶狠地和石头说:“给我安静趴着装死,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再看,我打不死你我!” 石头理都不理她,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不说话。小混混对石头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当他们要经过的时候,石头懒懒地把破碗推了过去,眼神挑衅地看着二人。 小混混气乐了:“你个死乞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做生意敢做到我们青云帮的头上了,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不想死滚一边去,没空搭理你。” 石头摇摇头说:“不跟你们要钱,你们也给不起。” 小混混伸手抓石头的衣领的时候,石头趁机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来势汹汹小混混被石头的体重带得差点跌倒,正要兴师问罪的话还没有开口就被对方一个膝盖顶在小腹上叫不出来。小混混缩成一团的样子吓了同伙一跳,他颤声问道:“你这乞丐好流氓,怎么不给钱就打人,还讲不讲道理了。你别过来,我是新来的,再过来我要喊人了,啊...” 石头又是一脚踹得另外一个小混混也弓成虾米,二人好事成双依然是哥俩好。这边的异常引起了巷子尾几个人的注意,那位年轻公子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大喊着救命就往石头这边跑过来。 四个小混混不肯轻易放过即将到手的肥肉,穷追不舍包抄了过来。年轻公子像是遇险的小鸡急切寻求老母鸡的庇护,尽管这个老母鸡是个小乞丐,还是又臭又脏的小乞丐,他根本没得选择。 “小乞丐,别多管闲事,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一个眼神凶狠,脸颊处还有一条刀疤的男人抱拳客气地说。 “人家给了保护费了,你们来我的地盘搞事情,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有点不地道啊!”石头玩弄这手上的这短棍瞧都不瞧一样对面的四个小混混,并且用短棍点了点跟前破碗。 大家都聚焦在破碗里那块可能都没有二钱的碎银子,刀疤男咬着牙说:“我给你十倍的钱,小兄弟高抬贵手,与我们兄弟行个方便。” 石头摇摇头说:“我和你的两个小兄弟说了,你们给不起。他们俩不信,所以我让他们躺地上思考一下人生。” 刀疤男冷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故意要与我们为敌了,那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说罢四人摩拳擦掌就要开大,三个人手上拿着长短不一的木棍,刀疤脸手上还有一把匕首。年轻公子捂着眼睛尖叫了起来。 “叫够了没有?没有的话你继续叫,如果喊累了就赶紧回家。路上注意点,别再被人给算计了。” 年轻公子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四个混混都躺在地上哼哼,和之前那两个的下场一样。整整齐齐躺在地上弓成虾米的场面确实很震撼,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刺激的场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谢...谢谢!”年轻公子吓得腿软,努力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石头嫌他动作太慢太娘,见势伸手拉他一把。 “你怎么脸这么红...不会真的是娘炮吧?”石头很欠揍地抱紧了胸口装腔作势地矫揉造作起来,看起来让人起皮疙瘩掉一地的那种做做。 年轻公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是看到了非常好玩的事情一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好奇地问:“娘炮是骂人的话吗?和我说说,什么意思?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石头直接无语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别妄图掰弯我,我对你不感兴趣...” 年轻公子似乎明白了石头的话,啐了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理你了!” 石头看着年轻公子扭着小屁股跑远了以后,他才自言自语道:“我去,我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的屁股看了这么久,回去得洗眼睛。不过这身段,这相貌,穿上女装绝对杠杠的,就是这一马平川的飞机场有点煞风景...呸呸呸,难道这刚要发育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的少男怀春了,要不得要不得,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算了,我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再见了,我还会回来的!” 他这幅装扮很顺利地就出了城,主要是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这么舍得下脸面去伪装。印证了一句话,只要不要脸,没有你做不到的。出城门的时候,城门的守卒捂着鼻子让他赶紧滚,看一眼都污秽了眼睛,更不要说搜身了。贴身的一大笔银票才因此轻松躲过了一劫。 第四十五章爱咋咋地 有惊无险脱离险境后,当石头走在路上想着要如何联络马玉和郝奇他们的时候,一骑掀起尘土从官道上迎面而来。在尘土飞扬下能见度很低,他在缝隙中匆匆一瞥发现竟然就是马玉的斥候队四人。 于是他挥手大声喊:“马玉,马玉...” 马玉魂不守舍的时候发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生怕是幻觉,他扭头发现后面一堆尘土中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在朝他挥手。 于是他调转马头过去问道:“是你在叫我吗?你啷个知道我的名字哩。” 石头咧着嘴大笑:“你个瓜怂,跑啷么快做啥子,老大都不要了。” 马玉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大,于是所有人都跳下马挨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怀抱欢迎归来。 “兄弟们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你出来,当时就商量着派人去陈海商行问问。结果我们还没有出发,人家就找上门来了。陈忠继带着三十几个人围上来的时候,我发现形势不妙就和他们干了起来。陈忠继这老小子特么太坏了,刚开始还想框我们放下兵器和他进城和老大你团聚。我们根本就不信他的鬼话,我看他嘴里漏风的样子就问他,我们老大这一拳让你爽不爽?他当时脸一黑就让他们的人要动手做掉我们...” 石头摇摇头说:“幸好你们没有进城,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城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去了就是龙困浅滩。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出来。兄弟们都还好吧?” 马玉哈哈一笑:“那群鼠辈根本就不是对手,我们一个冲锋就把他们给干趴下了。杀人很快,就是埋人慢一些,有点麻烦。不过陈忠继这老小子跑得太快没抓住,他跑到城墙范围内我就不敢再追了,主要是怕惊动了城里的守备营把情况搞复杂了。” 石头说:“人没事就行,货的尾款我也拿到了,我们先回枫林,以后有的是机会找陈海商行和武威镖局报仇。” 马玉点点头说:“嗯,报仇确实不急,不过老大当务之急是洗个澡,你身上这味确实不太好...”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在自己身上闻了又闻,一副嫌弃的样子。 石头:“...” 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常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他终于理解城门守卒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并非全然做作,连他这些兄弟都这个表情,他可能也许真的太臭了。 三天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枫林镇。十几天不见,黑风口来了个大变样,康如海正指挥着一些民夫在修建城门,所用的材料都是从山边开凿的石料。城门以初见雏形,木头做的大城门已经躺在不远处等着城门完工以后拼上去就好了。营地里四十个新兵正在接受雷鸣武的训练,以前石头怎么操练他们,他全盘照搬,把新兵们训得是****,苦不堪言。为了枫林镇的长治久安,这回尤文贵是下了血本打造。 一路上无事可做,石头就带着他们训练急行军,把所有人都给累成狗了。马玉的斥候队也不例外,牵着马跑,比步兵还累。 “老大,你是想要累死我们灭口吗?”郝奇在营房前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是啊,老大好狠的心,没人性啊...”马上就有人附和。 “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是和你们一起这么跑,你们累死了,我不也一样要陪你们。”石头大口喝了水以后,笑得很贱。 坐在地上的马玉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老大你就是个怪物,我们都死了,你也活得好好的,谁敢和你比。” 石头整理了一下仪容以后,施施然地说:“所以你们就是欠操练,等哪天和我一样了,你们也就可以少练一点了。你们好好歇歇,我去见见尤文贵。” 尤文贵听了石头的报告以后,盯着手上的这一沓银票久久不语。 石头等了良久都不见尤文贵开口,于是他就准备告辞:“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营地了。” 尤文贵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你先别走,话还没说完,我刚才想得比较入神,一时忘记了时间,对不住了。” 石头抬起屁股后又落座回去:“嗯,老板有什么吩咐就是,我洗耳恭听。” 尤文贵叹了口气说:“和陈海商行的梁子我们找机会干回来,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这尾款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之前就有风声说他们找到了从南边来的货源,我也没在意。反正他们给钱我们交货,不管谁来买,都是这个道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枫林的盐不愁没人要。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这也坐实了他们已经找到利润比我们更高的货源的消息。想来他们刚开始只是打算在半路杀掉我们的人,然后伪装成土匪杀人越货的样子。只是没料到我们的手段了得,反杀了他们的人。在城门口的时候想要甩掉你们不成,你又穷追不舍追到他们库房,不得已只能在内宅要杀你灭口。也是你艺高人胆大,否则也不能安然不恙回到我面前。你千万记住喽,以后莫要如此冲动了,这点钱再多也没有你重要。他们不仁义,只要你人还在,我们总能找回场子。若是人没了,就万事皆休。” 石头点点头说:“这次是我欠考虑了,被陈忠继的演技给骗了,第一次碰到这么外表老师巴结,内里却一刀子坏水的人,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尤文贵也羞愧道:“莫说是你,我也被这老小子给骗了。陈海才是罪魁祸首,他也算知人善任,派陈忠继过来,我们都着了他的相,被他的忠厚老实给蒙骗了。否则我们枫林镇什么时候沦落到不给钱就发货的地步了,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出自管的。没想到开了第一次先例就差点被人给坑了,为此还差点搭上我兄弟的性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算**湖了,没有把好关,哎...” 石头安慰道:“老哥也不必太过自责,吃一堑长一智。你知道陈海商行从南边是走哪条路进货的吗?左右现在没什么事,我派马玉带着斥候去必经之路多多打探,只要被我们等到了,就把这笔账跟他算算。他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来而不往非礼也。” 尤文贵:“他们从南边进货必经之路是过黑水,走西平。现在黑水那边有边军精锐坐镇,容易出事。在西平县下手最稳妥。只是如今西平县也乱的很,他们车队出行必然是大队人马守护,怕是不好对付。” 石头摩拳擦掌地说:“打的就是他人多,人少了打起来不痛快,这才会让他们记得住。行军打仗的事你就莫管了,你安心在家里数钱就行,你说打谁咱就打谁,不含糊!” 尤文贵笑着说:“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把你变成我尤家姑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石头摆摆手说:“那可不行,现在我和你平辈,当你姑爷的话就小了一辈,我才不会吃这亏。” 尤文贵把石头空中的手拍落,冷哼道:“当我尤家姑爷还让你吃亏了一样,我才不稀罕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想在我这蹭饭。你有空的话回家看看你爹,你出去的这段时间他没少找人打听你的消息,可能是有些急了。” 经历了山贼的祸害以后,尤文贵虽然努力让枫林镇恢复昔日的繁华,可短时间内还是差了一些。石头打算回家看望老爹一趟,他已经离家十几天,居然是尤文贵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居然还有一个这么惦记自己的老爹,想想都有些罪过。 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于是他准备悄悄退出去,谁知家里的小丫头小雪刚好从外面回来大声问:“少爷回来了,怎么不进去里面?” 尤文贵担心老李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就送了一个丫鬟过来伺候他。 石头尴尬地说:“是,我刚从外面回来...” 老李同志人虽然老了,耳朵却好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从客厅走出来说:“还不快进来让我看看,没出什么事吧?” 石头转了个圈说:“我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就是到了饭点回来蹭饭有些不好意思。” 老李笑骂道:“你这傻孩子,回自己家里还会不好意思,有没有什么外人...” 石头心里说,家里就是有外人,我才不好意思,老爷子怎么就装聋作哑,也不知道何翠君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何翠君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盘菜,看见石头眉眼带着笑说:“将军回来了,才马上好了,你和老爷子先吃。” 石头摆手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别老将军将军的叫,让人听了徒增笑尔。你叫我石头或者李磊都可以,好不好?” 何翠君脸上带着笑不说话,老李不乐意地说:“这么多天不回来,刚回来就知道训人,翠儿叫的没什么问题,我儿子早晚都是要当将军的人,你看看整个西海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儿的勇武。” 石头也不知道何翠君抽的什么风,不管什么场合当着什么人都叫他“将军”,他每次都让他改称呼,他都虚心接受的样子,回头坚决不改,依然我行我素,让他苦恼得很。关键是老李还很受用的样子,平日里恐怕没少被拍马屁,比以前飘了许多。 “算了,算了,你们爱咋咋地,我肚子饿了,先吃饭。”石头坐下餐桌大口大口吃饭,化悲愤为食量。 第四十六章以后不会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石头坚信这一点。何翠君对他的爱慕之心,整个枫林镇早已人尽皆知。最困扰石头的并不是她对自己的示爱,而是她如此大胆高调,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抗拒。他一直觉得男女之情是两个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好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种不需要铺垫,不需要培养,就单方面穷追猛打的节奏他从一开始就是抵制的。这也造成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仿佛是妾有情,郎无意。 石头的饭量极大,老李和何翠君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他吃得多,加上一个丫鬟才差不多。石头不只是吃得多,还吃得快,吃起来像开动的粉碎机,狼吞虎咽就塞进肚子。 老李骂道:“你就不能吃慢一点吗?看你这么吃我都替你难受。” 石头嘴里都是东西,只是吃,不管老李的责备。 吃过饭以后,石头和老李说了一声要回军营了。 “将军,我要回去,顺道送送你。”何翠君也起身告辞。 石头不置可否,只是迈步走出去。虽然心里不是太乐意,可是也不敢太过拂了美人意,石头还是故意放慢了一些脚步让何翠君不用跟得太辛苦。可以拒绝人,但是不能伤害人,这是石头的底线。 “将军,奴家的心意你是否已经了解呢?”何翠君忍不住向意中人表白,秉着呼吸踩在地上的青石板,她心中忐忑不安。 石头停下脚步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说:“我又不是瞎子聋子,你的心意我当然很明白。” 听到这里,何翠君羞红了脸,把头埋进沙子一样伏得很低,耳朵都有些红了。娇羞美丽的模样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惹人喜爱,石头居然看得有些直了,剩下的话堵在嘴里都说不出来。 何翠君见状伸手想要去牵石头的手。在接触的一瞬间,石头犹如触电了一样抽出手跳开了。 他居然跳开了,何翠君心里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山洪一般不要钱地流泪不止。她哭着说:“我知道将军是嫌弃我被山贼虏去的经历,可我一直都是清白之身。当时几个山贼祸害我们家的时候正好被山贼首领碰到,他命令他们不许碰我,而是把我绑了要带回山寨做压寨夫人。后来就被将军给救了,大恩无以为报,只想着以身相许。奴家所言句句属实,如果不信可以叫来当日的那些姐妹,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石头叹了一口气说:“我从来都不在意当日之事,更不会怀疑你说的话。我只是觉得感情的事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相处,就和酿酒一样,需要时间发酵,太久了发酸,太短了没有味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是木头人,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心中就对你印象很好。让我产生困扰的并不是你对我的情意,而是你太过心急,我心里不喜欢的是这个。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是真的希望多一点时间相互了解,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距离产生美的道理你知道吗?” 何翠君依然梨花带雨,哭得更加厉害:“对不起,没想到会对你产生困扰,以后不会了...” 说完她擦了擦泪水头也不回地走了,石头看着她瘦削抖动的背影莫名地有些触动,反思自己说的话是否伤害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他张了张嘴想要和她说声对不起,可是何翠君没有回头,他也就没有说出口。他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肯轻易就范别人的步步紧逼。尽管弟兄们都说这是好事,劝他接受了多好多好,可他就是不太愿意。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心里过不了。 回到兵营的时候,石头的情绪不高,雷鸣武走过来关切地问:“老大,看起来不太高兴,咋啦?” 石头一扫颓色,淡然地说:“没什么,叫马玉、郝奇和康如海过来。” 雷鸣武知道是要安排计划了:“是!” 不多时,几个人都聚到石头的房间里。现在石头被安排了独立的一间房,把门和窗户打开,南北通透很凉快。 “人都到齐了,两件事要分配!”石头开门见山地说:“第一件事,我要带大部队去找陈海商行报仇,两个班和斥候队都要一起过去;第二件事,要有人留守并训练新兵,只有一个班留守,如果遇到情况,压力会比较大。我的意思是让如海留守,郝奇和老雷和我出去,有没有其他意见?” 见没有人说话,石头就继续说:“如海要把家看好,那群菜鸟的训练也不能懈怠。城门要盯着一点,抓紧时间立起来,不能让那些民夫偷懒。新兵的伙食你们要注意荤素结合,不能一味吃主食,现在我们不比以前那么穷,严格按照我列出来的食谱去执行,不能偏食哈。” 康如海抱拳道:“是,我都记下了。” 石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平放在桌子上:“我们这次带着这么多人出远门,准备要做足一些,马玉你到时候提前去西平县附近做好侦查工作,找个适合隐蔽伏击的所在。” 马玉抱拳道:“是,交给我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石头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你重点侦查这段区域,但是不局限这里,毕竟这地图太粗糙了,我都有点看不下去。马玉你一会叫斥候队的几个人都过来我这边,我给你们开小灶上课,叫你们怎么画地图。” 郝奇好奇地问:“老大,这地图不是你画的吗?” 石头:“我要是画出这么没水准的地图的话,不如直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太丢人了。这是从尤文贵那边要来的,据说这张地图还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兴庆府那边托了关系才买到的。太不要脸了,这么粗糙的玩意也好意思卖这个价钱。马玉你们赶紧好好学,以后卖地图都能发家致富奔小康了...” 马玉一脸黑线地说:“老大,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感觉不太贵吧,地图这么大,这么多地方一个个地方去踩点,然后还要画出来,也太难了。” 石头朝他的脑门上赏了一个弹指神通:“你们这些门外汉什么都不懂,看来得好好给你们上课,这很有必要,都太没有见识了。” 康如海崇拜地说:“老大不亏是老大,比我们所有人读的书都多,太厉害了。” 石头:“...你这个马屁拍得略显生硬了,以后改进。” 康如海假装很茫然地说:“马屁?谁敢拍马屁,我说的是事实哦!” 大家都笑过了以后,石头才继续说道:“把队里的两辆马车都套上,帐篷啊,粮草都备齐了,穷家富路,出了门万事多想一些总没有坏处的。物资的安排就交给你们几个,一定别给我出岔子,否则每个人都要打板子。” 众人抱拳行礼:“遵命!” 第四十七章这是我家 西平县,韩家大院。韩永强看着自己女儿日渐清瘦的模样很心疼。如今外面世道虽说很乱,但是他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大,在外面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的心情就是他的晴雨表。女儿要是开心,他就能多吃几口饭;女儿若是伤感,他便是心中带念。他在西安城雁云观找过坤舒道长卜过一卦,他说:“你四十岁以前靠自己,四十岁以后靠孩子。是一个父凭子贵的卦象,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坤舒道长号称铁指神算卦中仙,长年钻研易经,造诣很深。每日找他算卦的人是络绎不绝,让他不胜其烦。所以雁云观立了规矩,每日只准三个人面见坤舒道长。韩永强当时也是慕名而去,捐了二十两银子又排队等了三四天才得以面见坤舒道长解惑。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到四十了,这么多年来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己这个女儿又太过恬静,每日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像是有什么大机缘的样子。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搭上了西安某位大人物的线,生意是顺风顺水,家中每日日进斗金。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就准备把今后的重心转移到西安。那边才是大机会,有大机缘。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静思一番,甚至觉得李青阳这小子死了也许是一件好事。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像有什么大的成就,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怕是要耽误自己宝贝女儿的一生,也就会耽误自己远大的前程。想来坤舒道长的卦是不可能不准的,这才让李青阳家逢大难,离家以后生死不知。都怪找坤舒道长卜卦晚了,也怪自己太意气用事,只因自己和李老哥交好,就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自己的蠢婆娘和自己同床异梦并不是同一条心,小算盘打得当当响,鼓动自己把女儿的娃娃亲退掉,然后找老杨家的人结亲。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想得倒是很美,和你们杨家那些白眼狼结亲,我还不如把女儿嫁给李青阳这傻小子,怎么着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比她那本家的侄子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想到这里忍不住掐了一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婆娘,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枕边人的异常。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哪里能理解自己心中的大抱负,大理想。对比下自己的婆娘和女儿,越想越觉得同样是母女俩,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心中更加坚定要给女儿找一个高门大户才能配得上才情又高,性情又好的女儿。梅儿这相貌身段、谈吐学识都是上上之选,做那中宫皇后都是使得的。心中觉得对不住了李家老哥,不是我们嫌弃你家,而是你儿子自己不争气,跑出去音信全无,总不能让我家梅儿这么蹉跎一生空等吧。 韩永强想了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以后精神头不太好。女儿很早就过来请安:“父亲,今日我想要去李家老宅走走...” 韩永强把手上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咣当一声吓得所有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如果不是女儿的话,他早就大发雷霆了。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梅梅,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就别去了吧。” 韩梅摇摇头坚决地说:“过几日就要搬家去西安了,我想再去确认一下阳哥儿是否有什么消息。” 韩母也帮腔道:“孩子想去就让她去嘛,多大点事啊,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永强有些吃惊于妻子三百六十度的态度转变,她之前可是对李家有不小的成见。从妻子眼睛里狡黠的余光里,他恍然大悟,老李家现在住的是老杨家的那个什么表哥的家伙,韩永强一下子就炸了:“哼,说不行就不行,就是过几天就去西安了,这才分不出人手护送你过去,不许去!” 韩梅直接就板下脸了:“好!不让我去,我就哪里都不去,你们爱去西安就自己去,我和灵儿颖儿留在西平守老宅,哪里都不去了!” 韩永强气势一下就蔫了,女儿本来是坚决不肯去西安的,好说歹说才同意的。他权衡了一下马上说:“好吧,你既然想去,我让吴燕浦亲自带着几个人护送你过去,你们速去速回,路上别贪玩耽搁了时辰。” 吴燕浦是韩永强花了重金聘请的护院总管。据说是从边军退役的把总,年纪大了又升不上去就自请退役返乡的。当了几年的镖师,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在一次帮韩家走镖的途中被韩永强赏识,遂高价挖过来当了这个护院总管。现在护院队伍日渐庞大,有百人之多,很多自己生意的货物往来都是自行护卫。 韩梅见父亲做了让步,也就展颜笑道:“多谢父亲大人,孩儿晓得轻重的。也不用带太多人,轻车简乘就好。人多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恐多生事端。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韩家。” 韩永强想想觉得女儿说的话在理,于是从善如流听取了建议,用过早饭以后让吴燕浦亲自带四个人随行保护。 到李家的时候,杨福西一家早已得到消息恭候在门口迎接。 韩梅下马车后,向杨福西行礼道:“舅父舅母安好!” 杨福西夫妇连忙作揖回礼:“大小姐万安!永民,还不快见过你表妹!” 杨家表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尽管脸上尽量堆着笑却也难掩倦容,他精神有些恍惚地说:“哦,哦...表妹安好。” 韩梅点点头回道:“表哥安好!” 便不再与他说话,迈着步子就走进了院子。身边的陈韵灵早已泪流满面,重回故地有很多回忆,有悲伤的,也有快乐的。昔日快乐生活的一家人早已死的死,散的散。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如今院子里新人取代了旧人,很多布置自然也就大变样了。尘封的记忆和往事涌上心头,陈韵灵思绪万千,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平日里素与她交好的颖儿拉着她的手轻轻安慰着她:“灵儿,别太难过。” 陈韵灵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眶说:“我没事,只是触景伤情罢了,缓缓就好了。以前我和少爷都是在那棵大树底下玩...” 陈韵灵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尖叫道:“树怎么不见了?那么大一棵树怎么说没就没了?” 杨福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低下头不敢和愤怒的小丫头对视。杨福西的老婆可就不同了,她叉着腰怒斥道:“你一个小丫鬟吵吵嚷嚷,又是哭 又是闹的,成何体统。我儿子嫌这棵树招蚊子,就直接给砍了当劈柴烧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韵灵激动地跑过去,面对面怒视着她说:“这是你家吗?你说砍就给砍了,你问过主人了吗?这是我们家,你问过我们少爷了吗?” 如果说杨福西的老婆之前还因为韩梅在场有些矜持的话,那么现在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当面指责,她怒不可遏地说:“你就是李家的丫鬟,什么时候就成你家了?你家少爷不在了,这房子就是我们大小姐的,大小姐才是主人,她都没有怪我们,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就敢跳脚骂人,谁借你的胆子了...” “我借她的!”韩梅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说道,“她不是我的丫鬟,是我认的妹妹,她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如果觉得委屈,我们韩家可以换个人过来管理这房子。” 杨福西老婆顿时涨红了脸,她人虽然跋扈,却也是要分对象的。大家都知道韩梅是韩永强的独女,是韩家的掌上明珠。以前有人胆敢对她不敬的人,都被韩永强收拾得很惨。韩永强人看起来和善,雷霆手段却是从不手软。这也是下人们看见他但凡有一丝情绪,都会噤若寒蝉的原因。能撑起这么大的生意,还能做大做强的人,哪里会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和蔼的老好人。如果真的只会一团和气,拿他可能早被竞争对手和手下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杨福西急忙拉住自己老婆的手往自己身后护,他点头哈腰道歉道:“大小姐,是我们的不是,是我们欠考虑了,在这里我们向大小姐道歉。” 韩梅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你应该向灵儿道歉,而不是向我。” 杨福西连忙向陈韵灵拱手道:“是我们对不起灵儿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的过失。” 陈韵灵扭头不看他,只是把脸看向大树的原址,那里现在只有一个露出来的小木桩,参天的树干枝叶早已化为齑粉。她梨花带雨满脸哀伤地说:“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树又不能活过来,我不会原谅你的!” 树确实是活不过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是我道歉了,你多少得意思意思给个台阶下。可灵儿还只是个孩子,不懂成年人的套路,因此杨福西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怎么收场。 韩梅也故意不说话,冷着脸看着杨福西的表现,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这是她爹教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处罚容易让下人太过骄纵,天长日久会让主人权威尽失。 杨氏夫妇不敢顶撞韩梅,但是有一个人敢,那就是他们的好儿子杨永民。他见不得父母受委屈,就如同父母见不得他受委屈,他自认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孝子,男子汉。所以他这个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了,挽狂澜于既倒的架势痛斥陈韵灵道:“都已经和你道歉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你不原谅还能把我们怎么地?” 杨福西急忙拉住年少轻狂的儿子,他没料到懒散的儿子居然这个时候出来添乱。他骂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四十八章白马少年 “是啊,我还能把你们怎么样?看来我得回家问问我爹,这事该怎么办。”韩梅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是说话的调侃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大小姐,这种小事就没有必要让老爷知道了吧,我们认错认罚就是。而且我们在韩家伺候了这么多年,和普通的那些奴仆不太一样,我们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我们是一家人啊!”杨福西低眉顺眼,害怕之极。 “表妹,我们是一家人,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些你都忘了吗?而且我姑姑说,很快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她说她想要把我招赘进入韩家。你就不要难为我爸妈,好吗?”杨永民说到动情之处就要过去牵韩梅的手。 “大胆!”卫立在旁的吴燕浦一直都冷眼旁观,直到杨永民要有过分之举他才出言喝止。 “你才大胆,我们主人家说家常,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指手画脚!你快走开,我要和表妹说话!”杨永民动手要把吴燕浦推开。他一心想要攀高枝,却是整天好吃懒做想要一飞登天的好事,连韩府的关系都不好好做功课, 实在是想的很好,做的很少的典型。他自恃年少在武力上沾些便宜,且除了杨家人他有些上心,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中年的普通家丁。 “放肆!”杨福西大喊一声就要过去拽儿子,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吴燕浦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手把目中无人的杨永民按倒在地。杨永民哪里见过这阵仗,和地板做了个亲密接触以后,双手和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哇哇大叫:“快把我放开,你弄疼我了,我要告诉我姑姑,看她怎么收拾你,哎呦,疼疼疼...” 杨福西长揖到底说:“吴总管,小儿放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还只是个长不大的 孩子,我回头自当严加管束。” 吴燕浦戏谑地看着杨福西说:“你这些话自和大小姐说去,我一个下人没那个资格管你们姓杨的家事。如果只是你家的事,你关起门来是打是闹都不关我们的事,但是他冲撞了大小姐就关我们的事了。老爷把大小姐的安危托付给我,我可和你们不一样,自然是一点也不能含糊。” 韩梅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她情绪波动:“你们总还当我是个孩子,可我早就不是了;永民表哥,他都想要成家娶亲了,也早不是一个孩子了。你们一家子吃着韩家的饭,住着李家的房子,当的却是杨家的人,行的好像也是杨家的规矩,这不太合适吧!” “大小姐,即使我们不是韩家的下人,那也是韩家的亲戚,何必把话讲得如此难听!无论如何永民也是你的表哥,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也不该如此对他,你看他都疼成什么样了。”杨福林媳妇心疼儿子,女为母则强,她豁出去了。如果不是吴燕浦身手太过了得,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手下,她早就冲上去救人了。 “够了,你就别添乱了!”杨福西很无奈地扯了扯自家婆娘的衣袖,本来一件小小的事道个歉认个错就顶天了,何苦还自己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一个不够还一个接着一个。 “够什么够?你就会怪我,就会怪我儿子。也不知道当年瞎了眼了还是咋地,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人家都欺负上门了,还一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熊样,吼自家婆姨不算本事!一辈子在韩家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人家还不是想要把我们当狗一样给撵了!”杨福西老婆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就把气全撒到杨福西身上。 韩梅盯着杨福西说:“我终于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了,舅舅你今天收拾一下回府里去吧,我会换个人过来看房子。我爹那里我自会和他说,他怎么处置你们自有他的安排,但是李家的房子不可能再让你们住了。吴总管,把人放开吧,给点教训就好了。在家里不懂规矩还是我们自家人教训,出去外面不懂规矩的话,人家外面的人可就没有我们这般好说话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杨福西一家灰溜溜离开李家老宅以后,整个宅子清净了许多。韩梅对吴燕浦说:“吴总管,我带着灵儿四处走走,你自己找个地方休息就好。” 吴燕浦点点头说:“好的,我就在外面,随叫随到。” 吴燕浦不亏是边军出身,虽然只带了四个人,但是就像指挥了一大队人马的感觉。村子外围有 一处暗哨,村子口也有一处,门口一个接应,他只带了一个人在身边听用。有内有外,层层把守,处处留心,这个安保工作做得有些过分地出色了,难怪韩永强对他青眼有加。 “大小姐,谢谢你为我出气。不过因为我一时冲动得罪了你表舅一家,是不是我做错事了?”陈韵灵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向韩梅忏悔。 韩梅把她搂在怀里,爱抚她头上的青丝,心疼地说:“阳哥儿走了以后,我就是你嫂子。没人的时候你只管叫我嫂子就好,不必拘着自己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小姐,你刚来那会不都是那么叫的吗?” 陈韵灵眼神一亮,随机又黯然地说:“韩老爷和我交代了,不准我那么叫了,否则就把我赶出家门...” 韩梅叹了口气说:“委屈你了,等阳哥儿回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韵灵欢喜地说:“大...嫂子相信我哥还能回来吗?” 韩梅坚定地说:“会的,我想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陈韵灵点点头说:“虽然很多人都说我哥凶多吉少了,可我也不信他们的话,我相信你。” 房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凝聚了陈韵灵多年的感情,陈韵灵就这么慢慢拾起回忆,慢慢重温旧时。 不知不觉间已近晌午,吴燕浦进来提醒道:“大小姐,现在赶回城里,还来得及吃午饭。” 韩梅拉着陈韵灵的手说:“该看的都看了,我们先回去吧,以后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陈韵灵依依不舍跟着韩梅离开了李家老宅,临上车前掀开车帘望着闭锁的院门,斑驳的土墙,还有那砖栏瓦砌,一桩桩一件件都想要铭刻在心里一样,很害怕突然有一天把这些都给忘掉了。爹说了,做人不能忘本,她一直记得心里。家破人亡,曾经温暖的家,温存的亲人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幸好还有嫂子,嫂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山模样,唯独对她像团温暖人心的烈火。也幸好还有嫂子,否则她早就是一团死灰。 在出村口的时候,发现官道上尘土飞扬,情况不太正常。吴燕浦大声喝令:“警戒!” 四个手下马上护着马车后退,但还是迟了一些,一个少年骑着白马来到了跟前。人虽然还没有长开,从眉宇五官之间可以看出俊朗的容貌,马也很俊美。人是好人,马是好马,就是跑的姿势有些狼狈! 第四十九章别太骄傲 王立冬感觉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是没有看黄历,流年不利啊。他带着四十几个小弟出山做买卖,也就是劫道,不管大路上小路上,只要发现合适的目标就像狼群一样上前撕咬。做土匪,杀人劫财是再正常不过的营当了,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干她们这行的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们每次都是不定期下山扫荡几次,然后在官军反应过来围剿之前扬长而去。你们住县城,我们占山寨,各取所需相安无事,这是长时间沉淀出来的潜规则。如果谁破坏了这个潜规则,后果都让人难以接受,难得的平静就会被打破,双方都得死不少人。 今天他本来打算做完最后一单就回山寨消停一段时间,远远看见四辆马车二三十号人随车押运。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冲上去围起来,拔刀先吓,不服的砍死,然后就把看上的东西拿走,看上的人带走,抢劫也不是以前想象中的那么难。 可是他一直忘不掉这伙人眼睛里放出来妖异的阳光,他们舔着嘴唇抄起家伙就嗷嗷反包围过来。 王立冬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肥羊看到狼群不止不怕,还有点兴奋,这让狼情何以堪。” 王立冬感觉自己作为土匪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于是他发了狠一定要用血来洗刷。结果确实是用血来洗刷了,不过不是对方的鲜血,而是自己人的鲜血。 这群人太生猛了,他们六个人为一组,四个小组朝四个方向分别突击出去,然后马上再碾压回来。跟割麦子似的,四十几个弟兄被这么一轮收割以后发现倒下了一半。有很多人甚至都还么有搞清楚状况就已经倒在血泊当中。这群人杀人太利索了,一枪扎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枪枪致命,招招见血,冷漠而熟练。 土匪们打顺风仗嗷嗷地快,逆风起来也是一泻千里。山贼们见势不妙遁逃的本事也很快,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立冬遭受了自出道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人员损失过半,还一分钱都没有捞到。回山寨老头子知道了以后还不得发飙,他知道自己挨一顿批算是轻的了。但是当前逃命才是第一要务,挨批评也好,受教育也罢,总归是后话。 当他风尘仆仆经过熟悉的三里路村的时候,发现村子口有一辆装潢贵气的马车停在那边,身边还有四五个户外环绕,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人。他们也偶尔会客串一下绑票的角色,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来钱特别快。如果平时的话,他早就二话不说就开抢了,不抢他就不是金钱山的银枪小霸王了。 可现在时间不允许啊,屁股后头这群杀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有钱赚也要有命花,逃命要紧啊! 不过此时一个小女孩突然跳出马车向他招手,大声喊道:“赵立冬,你跑什么啊?” 王立冬勒住马定睛一看,果然是个熟人:“灵儿,你不是进城了吗?跑村子里弄啥哩?” 陈韵灵叉着腰说道:“听人说你不是当山贼去了吗?那你跑这里弄啥哩?” 后面来了一个满头大汗土匪扛着刀喘着气说:“少当家,别闲唠了,快撵上来了。” 王立冬朝灵儿挥挥手说:“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我好像看到你家少爷了...” “什么?看到阳哥儿了?”韩梅一听到任何关于李青阳的消息都会很敏感,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却太想要听到了。 可是王立冬早就跑得没影了,一票人跟着他在前面不远的三岔路跑进了山里。这条三岔路一条就是经过三里路村然后往黑水县的方向,一条就是往大芒山的方向,最后一条就是往西平县城接着直通兴庆府。 “灵儿,他说见到阳哥儿了,我没听错了吧?”韩梅焦急地问陈韵灵。 陈韵灵也急道:“这赵立冬就是个棒槌,说话说一半,要把人急死掉。也不说在哪里看到的,看到了什么情况。” 韩梅一咬牙一跺脚说:“我们追上去问个清楚,我还不信了!” 吴燕浦摇摇头拒绝地很坚决:“大小姐,这个使不得,这群山贼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和他们打交道,不异与与虎谋皮啊!不说消息是不是真的,就算消息是真的,到时候他们翻脸把我们扣起来,可就大事不好了。” 韩梅冷静下来以后叹了口气说:“我们先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找人问问,只要知道人没事就好。老宅这我再另找人过来等消息。不管阳哥儿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没有回来,但总有一天他要回来找我们的。” 吴燕浦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些山贼如此狼狈逃窜,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一般都是黑吃黑的居多一些。因此他护送着马车急匆匆往县城跑,等他们走进城门的时候,一行人早已灰头土脸,形状不比那群土匪好多少。果然是亡命逃窜的人都顾不上个人形象了。 始作俑者的一群人此时打扫完战场正聚在一起嘀咕着。这群人就是石头带领的两班人马和斥候队四个人,另外赶车的还有四个新兵。让老兵赶车有有些屈才了,拉了四个新兵的壮丁。这四个新兵当时看着老兵们嗷嗷叫端着长枪往前冲的时候,都吓得脸色不太好。见血以后,一个脸色发白,三个吐的不轻。 “这些土匪胆子也太小了,一路走来就来了这么一拨人,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呢!”马玉撇着嘴很不乐意。斥候队作为骑兵在阵地战中的作用没有长枪兵的作用大,杀贼自然也最少。而且队长又不让他们追击过深,看着一个个远去的后背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你就知足吧,我们现在伪装成商队,不能把山贼杀太狠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大家都低调点,别太张扬。”石头现在就是要控制队中好战的情绪,都太骄傲了不一定是好事。 第五十章如释重担 西平县和黑水县交界处的一处山坳中,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平时过路的行人和车队都不敢深入,刚好可以给石头他们这队人马潜伏。石头通过自己的摸索研究出来无烟灶,这让队里所有人都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地呆在无烟灶前面撅着屁股看个没完。除了马玉的斥候队带着新兵出去放哨意外,所有人都悄悄躲在这里打发时间。这四个新兵也是够倒霉的,临时被抓了壮丁,什么苦活累活都要让他们干。原来他们还庆幸一起入伍的同袍还在没日没夜地训练,而他们可以随着大部队出来游山玩水不用操练。现在想想,还不如在大营里来得实在,出门在外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坐了一路的车屁股也疼,比训练还不好过。 “老大,你怎么不让我们杀过去把那群嚣张的山贼给灭干净了?难道是嫌我们钱赚的太多?”雷鸣武瓮声瓮气地问,他憋在心里好一阵子了,来到这里无所事事不搞清楚的话,心里难受。 “我们这么辛苦就是是悄悄转移过来准备干票大的,这群穷土匪身上能有几个钱?把事情搞大了,惊动了西平县守备营的或者其他人,到时候就不好收拾陈海商行的那些人。你们就不会算算究竟是几千斤的精盐重要,还是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土匪重要?怎么老是拎不清,你们谁也别再问了,再问我就自杀。怎么摊上你们这群没见识的猪队友,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石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雷鸣武红着脸不服气了:“我们当时刚进守备营的时候那才叫真穷,一天三个馒头就是全部了。这群土匪身上搜出来没有十两也有八两银子,哪里有半点穷人的样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了吗?” 石头想了一下说:“第一次见面我胖揍了你一顿,这件事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你是皮痒了想让我再打你一次还是咋样?” 雷鸣武着急道:“谁说那了,我是说你当时和我们说以后以打山贼为己任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郝奇也说:“我记得,我记得,当时老大在我们面前牛皮吹得很大...我当时忍着不敢笑....” 石头瞪大眼睛说:“我当时说话有那么失败吗?那你们当时怎么都鼓掌鼓得脸红脖子粗的,我还以为讲到你们的心坎里,你们热烈响应咧。” 雷鸣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见面总要给你留点面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好。康如海可是提前和我们串通好了,想要吃饱肚子就不能出幺蛾子,否则就是大家的罪人。一见面就鼓吹要打山贼杀土匪分脏银,哪里有那么轻松的事情。不过现在的日子就跟做梦似的,怎么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日子过得好轻松。” 说着说着笑声就停歇了,转而感慨起来。郝奇也深有同感地说:“是啊,以前总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现在每天大鱼大肉的,再回头看都有些不敢相信。打死都不想以前饿肚子的日子了。我书读得少,没什么见识,就认准一个死理,跟着老大走,吃喝都有!” 石头拍拍二人的后背不知道说什么好,人与人相处久了,感情也就不知不觉产生了纽带。这种感觉不用过多言语来形容,它就真真切切猫在心底深处,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一席之地。 闲来无事,石头就给大家开始讲课,重点是怎么测量距离,缩小比例画地图。他们都没有数学基础,教起来并不太顺利。他们不止数学基础太差,很多基础都不合格,基础素质教育果然才一国国力的象征。一问三不知,一说都不懂,让石头的讲解一再卡顿,太难了! 现在的国朝就是这么一个现状:愚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统治阶层垄断了读书识字的基础教育,然后再把这些受过知识启蒙的读书人都通过三纲五常的洗脑以后,所有的知识都是为统治者服务,书上写的也都是统治者愿意见到的文字,朝堂说的也都是统治者愿意听到的话语。有很多人以为这个统治者就是皇帝一个人,这就有些片面了。皇帝只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实际的统治者可能是当朝的首辅,也可能是六部的尚书,也可能是各省的督抚,也许是知府衙门、知县衙门,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日常接触的小吏、里长、族长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统治阶级了。天高皇帝远,皇帝的手再长也管不了平头百姓的日常吃喝拉撒,皇帝只是口头上拿来敬的,父母官们才是内心真正的敬畏。 现在是国朝末期气象,整个社会礼崩乐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民众自然会揭竿而起奋起抗争。城里的老爷们现在也就勉强能维持城里的治安,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吸周边农村的血,才没有出乱子。如果哪天农村的血被吸干了,城市根本没有造血功能马上就会乱成一锅粥,这是农业社会不可避免的连带效应。多米诺骨牌从第一张倒下以后,其他牌也会一张一张倒下,越倒越多,越倒越快。 石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回去枫林镇以后一定 要马上开班学校。武力只是基础,教育才是高地,他要尽快占领高地培养人才,否则手底下都是这种大粗汉,很难有大的作为。想到教育他没来由地想到十三里堡的那个秀才韩胜,他好像和城里的那些酸秀才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他觉得回去以后有必要请韩秀才过来好好聊聊,枫林镇的基础教育可能需要尽快建立起来。基础教育看似简单,却繁琐累人,石头不愿意把自己大把的精力撒在其中。他更愿意把目光暂时聚焦在更容易出成效,更快速有结果的军事或者武力建设中。 这天,石头正在和一群人讲解什么是等高线,如何画等高线,等高线如何测定等。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如同教一群抠脚大汉绣花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在他要抓狂吐血之前,马玉过来说:“前面看见一个车队好像就是陈海商行的!” 这几天经过了的车队很多,但是一直都不是陈海商行的,所以一行人猫在这山谷里已经四五天了。 听到这里,石头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如释重担。他们感觉自己宁愿抓着长枪去杀敌,也不愿意再听老大叨叨了。 第五十一章伏兵尽起 官道上十几辆马车赶路扬起了很高的尘土,隔着半里地都能看得见。车队的第一辆马车上插着两杆旗子,分别写着武威镖局和陈海商行,周围拱卫着一百多人的护卫,护卫们的着装并不统一,有一半是戴着斗笠穿着青衣的绿林客装扮,其他的装束就是形形**什么都有了。这一半服装各异的护卫里面又分成了三个小团体分开站队,这些是陈海商行聘请的三个小镖局的镖师。小镖局比较穷,自然服装上就没有像武威镖局这种大镖局一样统一着装了。 武威镖局这次带队的是武龙,镖局的二镖头。江湖上的人都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大镖头武威出过手了,他平日里大都在镖局里主持大小事务。不过武威年轻的时候号称兴庆府第一高手,走南闯北全无败绩,诺大的名头镇在那里,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招惹的。整个兴庆府城里运镖送货这个行当,武威镖局是当之无愧的行业第一,手下豢养的打手镖师就有一百多号人。陈海商行和武威镖局是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武威和陈海也是打小一起的玩伴,说是穿同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武龙自从上次被石头打败以后,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气。在碰到石头之前他是满腔的傲气,总觉得满天下就两个好汉,第一个是他哥武威,第二个就是他武龙了。大哥已经老了,轻易不出手。那么现在兴庆府第一高手的名头自然要花落他手。他一直有这个自信接过这个偌大的名头,可是他被一个没他高,没他壮,还比他年轻的人给击败了,或者说算计了。当着三十几个手下的面,他满腔的傲气酝酿成了怨气。他觉得自己只是被这个人算计了,下次再碰到只要他够谨慎尽全力,一定可以一雪前耻。他要把这个无耻之徒打倒在地,然后尽情地折磨他,百般地侮辱他,方能出了胸中的这一股恶气。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时他发动兴庆府所有的江湖力量全程搜捕也没能逮住这个可恶的家伙,让他有气没地方撒。手下们最近都不敢随便招惹二镖头,这个快要被点燃的**桶。 远处的一个山头上,石头带着几个人看到了车队,他皱眉问:“怎么这么多人,有些麻烦了。” 马玉:“光护卫就超过一百人了,马车有十五两,车轮印很深,应该都是盐包,错不了。” 石头点点头说:“那就好,等了这么多天,再麻烦也要干。有钱赚就不怕麻烦。” 石头沉思了片刻以后吩咐道:“他们人太多,我们一口气吃不掉。得想办法让他们分兵,然后各个击破。马玉,你带着斥候队和四个新兵当先锋,杀杀他们的锐气。按照计划行事,别杀得兴起了,忘记正事。” 马玉躬身领命而去后,石头又吩咐其他人说,“都去给我藏好了,别让人看出破绽。” 所有人都领命而去后,石头一个人站在山岗上俯瞰全局,现在即使他不带着冲锋陷阵也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因为没有必要。都说站得高才看得远,他现在看得很清楚。 车队很快就发现了马玉的八骑,马上就停止前进结阵以待。武威镖局的人居中守卫,两翼的是两个小镖局的人掩护,后方是最后一个小镖局的人在警戒。防守得滴水不漏。但是也只是看起来滴水不漏,结阵想要稳固不知需要近程的拱卫,也需要远程的打击。作为正规的镖局,所有的武器都是有规制的,弓箭就更不要想了,土制的木弓软绵绵的一点威力都没有,射鸟都不一定行,射人就更没用了。 来势汹汹的马玉八骑在车阵前五十步突然摆了一个大弯,然后纷纷投射出手中的投枪。这些投枪都是把木棒削尖了水货,没有铁枪头威力大减。可即使打了折扣的投枪也不可小觑,马助枪势,枪借马威,一根根木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发出乎乎的破空声很刺耳,近距离领略的镖师们全都抱头鼠窜。有三个倒霉的家伙被飞入的木枪扎了个正着,躺在地上哀嚎。他们队形太过密集,又缺少甲胄的保护,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马玉八骑绕回远处以后朝着车队大声嘲笑,笑声刺痛了阵中央的武龙。他看见远处的八个家伙居然又从马鞍上解下一杆木枪准备故技重施。这还了得,这群家伙也太嚣张了,完全不把这一百多人的队伍放在眼里。 “太目中无人了!宫叔,你带人守卫本阵,我带人去杀光他们!”武龙很生气地说。 站在武龙身边一个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就急了:“二镖头不可,小心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武龙不屑地说:“就这么几个小毛贼,哪里会懂什么调虎离山。” 宫叔焦急地说:“就是人少还嚣张才不对头,我们抱着团缓缓而行才会有照应,切莫中计!” 武龙看了看远处的小贼,心有不甘地说:“难道就任由这些小贼来去自如地嚣张吗?我噎不下这口气。” 宫叔吩咐道:“叫几个力气大的到阵前,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投枪和他们对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二当家现在什系我们所有人的安危于一身,万事需谨慎!” 武龙张了张口还是听从了宫叔的意见。宫叔老成持重,即使武威在的话,也是有礼敬三分。武威知道武龙脾气暴躁,容易刚愎自用,这才派了谨慎稳重的宫叔来辅助。 马玉带着人投出第二轮投枪的时候,对面已经有了防备,唯一的战果就是几个轻伤,无足轻重。不止如此,对方稀稀拉拉的几根投枪把他们吓了一跳,虽然没有投中他们,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马玉不得不停止了第三轮投枪,带着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双方都各有忌惮,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干瞪眼。 “宫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武龙等得不耐烦了。 宫叔沉吟片刻后说:“二镖头,我抽调三十个弟兄去驱赶前面的这部分小贼,然后再分出二十个弟兄在我们后面策应,最后所有的人随着车队缓缓向前,我们首尾相应,就可以让贼人们无从下手!” 武龙脸色一喜:“宫叔这个主意好,不过宫叔更适合坐镇车队,我脑子没你好使,还是我带人去驱赶前面的这几个小贼。” 宫叔刚要开口阻止的时候,武龙就沉下脸说:“宫叔,你是了解我的,我带人冲杀在行,居中调度差点意思,还是得您来。” 宫叔也不敢太过于忤逆武龙的意见,毕竟名义上他才是这里的主事人,宫叔点点头说:“那二镖头千万不可冒进,注意和后队保持距离,前后照应才能确保无虞...” 武龙摆摆手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宫叔年纪不大,却越来越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晓得轻重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不由分说,武龙点了三十个人就往前压过去,雷厉风行的样子很有当年武威年轻的样子,只是他只学到了皮毛,却没有学到武威的谨慎和心机。只是别人不敢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宫叔马上让一个名叫张立坤的年轻人带领二十个人紧随其后,千叮咛万嘱咐他是居中的机动力量,是前后呼应的桥梁,是居中协调的纽带,万万不可疏忽懈怠! 张立坤是一个听话的好小伙,他可没有武龙的出身,也没有武龙的武力,所以他必须听话才能受到重用。 宫叔在后方一直提着心吊着胆,时刻注意着前方队伍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是武龙一直尽职尽责地驱赶前方骚扰的马贼,并没有头脑发热蒙头冲杀。武龙不乱来,整个队伍就有条不紊地往前行进。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宫叔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多虑了,真的只有这么几个小毛贼?怎么会没有其他动作,这太不正常了。事出反常即为妖,再走半里地就停下来扎营,不能再走了!” 姜越老越辣,人越老越精。宫叔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出事的并不是宫叔一直担心的前队,而是无所事事的后队。宫叔时候关心则乱,一双眼睛都紧盯着前方而忽视了屁股后面可能存在的威胁。 当后方的骚乱开始的时候,宫叔是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出事了。他一边让手下稳住阵脚,一边派人去前方寻求支援。可是留在后阵里的大都是小镖局的人,这些人可不会真的拼命。给多少钱干多少活,价钱太小还不值得他们为之拼命。从后面报过来的是雷鸣武和郝奇的两个班的人,他们配合娴熟像粉碎机一样碾压过来以后,在后方警戒的十几个人很快伤亡殆尽。其他人见势不妙就开始溃逃,恐惧像瘟疫一样很快传染了整个后队,一个人裹挟两个,两个裹挟四个,很快宫叔发现自己身边只有两个比较铁杆的镖师。其他人包括车夫在内都蜂拥着往前逃。 前方的武龙听见后队里歇斯底里的死亡呼唤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上当了,自己的后路被人抄了。于是他率先带着人往后面赶,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车队才是这个队伍的根本。当他们把后背全部暴露在骑兵的刀口前的时候,战局的走势就非常明显了。 第五十二章有钱能使鬼推磨 石头从第一次训练的时候就一直不断强调,永远不要把后背露给敌人,这是自寻死路!马玉是一个对战机把握很敏锐的人,他马上冲锋在前挥舞着马刀开始了收割之旅。武龙自己也蒙圈了,对方就像野狼一样太会寻找机会了,找到了机会就上前撕咬一口。他们现在就像一个焦头烂额的人,顾头不顾腚,捂着脸就往后跑。 斥候队的几个老兵只是很淡定地追上落后的最后一个人用马刀划开后背,带出鲜血。这个是石头帮他们总结的一条经验,这么做的话,所有人都会奋力向前只想跑得比同伴快一点。死道友不死贫道,感觉再快一点就可以活命,然后就忘记了可以转身抵抗。八个人撵着五十个人跑,这个场景让站在高处的石头感触颇深。以前他只知道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今天站在高地上用心观察战局还是很有收获的。 前后两部分的敌人都在往中间逃,中间的张立坤立刻头就大了。他刚开始听到后队乱了就准备去支援后队,接着又看到前队溃败又准备去前队支援。前后之间像是约好了似的比谁逃得快,都不要命地往中间挤。张立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彷徨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往后队看,希望宫叔赶紧过来,这个时候宫叔才是队伍的主心骨。 后队里面宫叔带着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准备抵挡一阵争取一点时间,可是这伙贼人太过凶残,问也不问就开干,让人猝不及防。宫叔也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义而又能打的凶徒。这根本没有半点江湖路数,宫叔到死都没有搞明白,这明明是边军的打法,他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边军的人了。 溃败像是瘟疫一样传染得极快,前后队两伙人撞在一起以后立刻就傻了,前后都被堵住了,那么就只能往两侧的荒野里逃了。也不管荒野里可能有的蛇虫猛兽,撒丫子不要命地逃,只求比别人跑得快就好。马玉要带人去追杀了一阵就回来了,他们也不敢深追,没人走过的荒野路很难走,他们骑着马反而不如两条腿的人跑得快。 大路中间现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大个子站在那里,雷鸣武带着一组人把他团团围住。傻大个被六杆枪围着也不太害怕,举着钢刀梗着脖子大骂:“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子的和大爷单挑!” 围着他们的一群人面面相觑,这个大个子肯定是傻的,逃也不逃居然站在原地要找人单挑。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大教我们都还记得吗?”雷鸣武此时还不忘叮嘱手下队伍的名言警句。 “记得!能群殴绝对不单挑!”众人异口同声回答以后就准备举枪要刺。 “等等!”忽然石头喘着粗气大声叫停了悲剧的发生,他一路上从山上跑下来,紧赶慢赶总算来得及。 “是你!”武龙瞪大眼睛大声喊道,“老子杀了你!” “老实点!”雷鸣武一枪顶在武龙的后腰上,枪头刺得虽然很浅,但是也刺破了皮肤,疼痛让武龙不敢妄动。 “额,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的贵客!上次在府城如果不是有他的帮忙,你们就要换人当你们的老大了!客气点客气点,这就是武威镖局的二镖头,名字叫,叫...叫什么都没关系,总之对人家客气点。” 武龙涨红了脸大声说:“我叫武龙,上次你耍诈才被你得了空子给跑了,这次我要和你再认真单挑一次!” 雷鸣武一脚踢在武龙的手腕上,把他手上的钢刀给踹飞了:“尼玛!原来是你这个傻大个。” 武龙:“我虽然个子很大,但是我不傻!” 石头呵呵坏笑道:“怎么讲不听呢,对他温柔点,绑回去还能跟他哥要赎金,别给我弄坏了。这可都是钱!谁弄坏了,这辈子都别想要饷银了!” 武龙很憋屈地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给绑了个结实,随后像个小鸡一样被人给丢到马车上,一路浩浩荡荡朝着西平县赶去。 “一会我们怎么蒙混过关?”郝奇是几个手下里面想得最多的人,他很担忧过不去西平县城。 “所以我们抓紧赶路,趁陈海商行那些人都还没有跑到西平县混过去就是。过了西平县就万事大吉了,你们把血迹什么的都给我清理干净了,特别是头车的那两杆旗子给我仔细一些,别给我节外生枝了!” “前面就是西平县了,所有人给我再仔细检查一下衣服和身边有没有什么破绽,谁出了问题,晚上不许吃饭!”石头在车队中间大声喊了起来。 “郝奇,你一会给守城门的人塞点二两银子,让他们行个方便!”石头吩咐郝奇。 郝奇心疼地说:“这个钱就不用了吧,量他们也不敢乱来” 石头苦笑道:“你还真是个老抠,这批货价值好几万两银子,你居然连二两银子都舍不得,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叫做花钱消灾,千万不能因小失大,这点你就不如马玉痛快。” 郝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都是弟兄们拼命得来的,只是舍不得白白扔给这些窝囊废。” 石头摆摆手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让马玉去打点关卡,你还是别说话了。” 郝奇笑嘻嘻地说:“那好,让我掏钱比杀了我还难受。” 车队从西平县南门进的时候,守城的头目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是陈海商行的人?怎么面生得很。” 马玉笑嘻嘻地塞了二两银子给这个头目:“将军,我们平时很少走这条线,最近这边缺人手,我们临时过来帮忙,还请您以后多多关照!” 这个头目伸手捏了捏银子的分量,这才满意点点头说:“好说好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叫方帅军,以后在西平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马玉开心地点点头:“如此甚好,我代表陈海商行谢过将军了,后会有期!” 马玉拱手拜别以后,车队无惊无险进了西平县县城。车队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朝着北门开去。路过包子铺的时候,闻着飘香的味道,看着热腾腾的肉包,所有人不约而同盯着看。石头就让车队靠边,让郝奇去买一百个包子分给大家吃。直接就把老板的存货给扫光了,老板乐开了花,这种大主顾实在难得,关键还不讲价,痛快得很。 所有人拿到包子以后都是三两口吞进肚子里,吃得满嘴流油。吃完以后大家都是用袖子抹抹嘴就完事了,只有石头一个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绸手绢擦嘴。所有人都知道老大似乎有点洁癖,忍受不了袖子上油腻腻的样子。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石头很无奈地说:“看个屁,吃完了就出发,袖子上油腻腻的不难受吗?” 所有人哄笑着继续赶路,石头混在人群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只是他个子比较高,和周围的人站在一起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他们路过一家脂粉店的时候,韩梅带着陈韵灵和颖儿正从里面走出来,她感觉一个熟悉的背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当她回过神想要追查背影的时候,它早已随着人流不知到了何处。 “你们有没有感觉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我们面前经过?”韩梅不确信自己的感觉。 灵儿兴致不高,只是蔫蔫地回答道:“是有什么熟人吗?我没看到啊。” 颖儿也迷惑地问:“我也没看到啊,大小姐是看到什么了吗?” 韩梅摇摇头苦笑道:“想来是我看错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韩梅上软轿之前忽然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车队,然后对颖儿说:“你去打听一下那个车队的情况。” 颖儿点点头转身就去打听了,她没有问找谁打听,韩梅也没有说去找谁打听。平时颖儿跑腿打听的事情没少做,她平时话不多,并不是她不会说话,而是她不愿意多说话。她说话做事有一股自在的机灵劲,交给她办的事情韩梅很放心。 车队出城的时候依然是金钱开道无往不利,出城门前守城的头目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城?不歇一个晚上再赶路呢?” 马玉陪着笑脸说:“这批货东家催得急,我们也没办法。” 这个头目可能是觉得拿了人家的钱总要做点贡献,于是叹口气说:“路上千万注点意,金钱山的那伙山贼最近闹得猖獗,你们发现不对赶紧往县城跑。你们就这么一点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可力敌。” 马玉抱拳谢过这个头目的好心提醒,只是心里偷着乐:“最大的土匪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我们才是最牛掰的!” 出了城门以后,郝奇不可置信地说:“就这么顺利混过去了,特么白担心了好久。” 石头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些守备营的能有多少警觉,多塞几个钱就放行了,没什么好意外的。” 雷鸣武呼了一口气后说:“早就和你说了,听大哥的话就行,就你爱瞎操心。” 郝奇赏了他一个白眼后轻蔑地说:“你早知道怎么连个屁都不放,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雷鸣武哼了一下不回答,石头反而说:“你们多想一些没有坏处,老雷以后不能打击郝奇的积极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们以后多向郝奇学习!”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