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终是不见长安花》 序章狼星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唐城挨家挨户都点上了灯,大户人家门口正有小厮挑上灯笼。 这座雄城浸入夜色中,阴暗的天色游走在大街小巷上,当夕阳彻底落下,万家灯火也将黑暗驱走,不夜城的生活仍在继续。大街上人来人往,摊位拥挤。茶楼酒栈,秦楼楚馆好不热闹。热气升腾,一碗接着一碗的小吃被端上桌子,推杯换盏,划拳酒令之声不绝于耳。百姓为了日子奔波一天,此刻也正是放松心情的时候。 禁军十人一队,在街上巡逻。唐国尚武,所以他们皆皂衣金甲,腰配利刃,步履沉稳整齐划一。不要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步兵军卒,当战争打响,禁军将换上重铠,手持重刀,成为天下闻风丧胆的御龙重骑。 街上一派歌舞升平,而唐城深处,这座威严的皇宫就略显肃穆。 皇城钦天监的观星楼上,微风夹带着远处的烟火之气而至,从这望去人声嘈嘈,灯光依稀可见,再向远处而望,夜色已定,苍茫寂寥。 “大人,这是今年摘下的第一批春茶,壶已烫好,尝一尝吧。”老人看着眼前这位负手站在栏前的年轻大人,递上手中盛着春茶的锦盒。 大人闻言转过身来,长发未曾拿束带系上,微风出过,发丝有些凌乱。 这位大人白如脂玉唇若朱砂,俊秀的五官可能比这皇城中有名的那位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春寒料峭,别被风寒坏了身子。”老人是看着这位大人一步步到如今的,对其有主仆之忠心,更多的也是疼惜。 “无妨。叶老,来,一起坐下喝上一杯暖暖身子。”李祺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左眼下的美人痣让其更显俊美。 叶老应着,摸了摸刚烫完的紫砂壶,余温尚存,然后开始泡茶。李祺坐在软榻上,以手撑着头,依旧看着夜空,沉思不语。 茶叶放入壶中,滚水冲洗着这新茶,灰尘泥垢被冲洗下去。叶老将洗茶水倒掉,继续着之前的步骤。茶叶经过这一泡,清香开始慢慢扩散。 “大人可是看出什么了?”叶老倒掉李祺面前杯子中的烫杯水,倒上了这春茶。 “狼星晃晃,星光内敛,隐而未发。此乃主刀兵之灾星。”李祺指着东方夜空中那颗明星皱着眉说道。 “西北八族有祸起?”叶老问道。 李祺双眸微眯:“此祸还未成势。紫微星光不减,并无衰弱之相,不过......”李祺坐了起来“不过出现了一颗将星。” “将星与紫微共度,此乃福兆,有何不妥?”叶老捋了捋胡须。 “不妥之处就在于。”李祺秀眉微皱“它要灭了。”叶老闻言一怔。 “明日准备启程,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是,大人。”叶老点头“大人,茶要凉了。” 大唐已然初春,而西北之地仍然冰雪未消。 扎格玛望着天上那颗明星,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更加深刻。冷风刺痛,眼睛干涩的流出了眼泪。 “祭司您身体要紧,快回帐子里歇着吧。”歌苓族族主仓吉朔炎轻抚老人的背说道。其白发在寒风中飞舞,发如冬雪这是仓吉家的标志。这位歌苓族让人敬重的百岁祭司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摆了摆手。 他注视着这茫茫夜空,喃喃道:“贪狼之光燃起,八族有难了。” “哈哈哈哈。”仓吉朔炎朗声大笑“祭司多虑了吧,我们西北八族自十年前瓮川之盟后,相安无事,各享太平。刀兵已歇多年,何来祸乱?难道是唐国要对我们大动干戈?” “不,不是唐人。”扎格玛摇头道,他眼光疑惑。 一阵寒风呼啸,远处星星点点的篝火刹那间熄灭。 西北之地深处厚厚的雪如同牛奶般充斥着每个角落,寒风刺骨,这里毫无春意可言,环境恶劣,不适合居住,八族无一在此。 而此时在一处平原,杀机正在酝酿之中。 一群黄羊正刨着积雪寻找着被雪壳覆盖的草料,这是一群掉队的黄羊,在迁徙时被暴雪所隔,与大部队脱离开来,此时饥寒交迫。头羊紧张的四处张望,只见四周除了这皑皑白雪别无他物,警惕性也就降低了许多,它叫了一声,挤开一头年轻的雄黄羊,开始啃食草料。在不远处有一座雪堆,此时一阵寒风刮过,吹开了积雪,突然从中睁开了一双饱含杀机与渴望的狼瞳,雪堆慢慢隆起,这才看的分明,这哪里是什么雪堆,这是一头巨狼在此静卧,风雪累积所造成的,当这头巨狼慢慢起身,其身后隆起了数十个雪堆,当风将积雪吹落,这群草原死神露出了真容。 正在啃食草料的头羊突然抬起头,紧张的嗅着干冷空气,巨狼停止了行动,静静地保持着起身的动作。 寒风呼啸,雪地被刮的沙沙作响,这像是草原之神在发出预警,然而已经晚了,当头羊低下头的一霎那间,最前面的那头巨狼一跃而起,绷紧的肌肉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当黄羊们感到异样抬头观瞧的时候,这群巨狼已经瞬息到达跟前,无声无息,却夹带着令人丧胆的杀气让人心生恐惧,黄羊们一下炸了窝,纷纷从雪壳中跃起,但立马又陷入到积雪中,这片雪原一下变成了死亡泥沼,头羊奋力跃到一处落脚,刚想组织同胞们,只觉得腥风铺面,领头的那头巨狼血口大张,一口咬在脆弱的羊脖子,双颚一较劲,咔嚓一声,头羊的头无力的耷拉下来,眼中一片死灰。 没了头羊的羊群,更加杂乱,在巨狼严密配合的冲击下失去了希望。过了一会,平原上再此陷入了平静,但是浓郁的血腥味使得此处有了别样的生机。 “嘎吱嘎吱......”脚踏积雪声传来,在平原上出现了一队人,皆步行,唯独领头一汉子骑乘在一头巨狼上,这头巨狼与那些巨狼有些许不同,更加高大,毛色也为灰色,但是狼毫透着暗金色。这头巨狼吼了一声,那些仍在撕咬黄羊尸体的巨狼纷纷停了下来,夹着尾巴,垂着头坐下了。 “狼主,这次可够咱们吃上几天了哈哈哈。”其中一人对着为首那位汉子说道。 这汉子右手摩挲着腰间的佩刀,这只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处被像是被利器齐根斩掉。这汉子古铜肤色,五官深刻,蓝色的眼中满是杀机。他看着满地的冒着热气的鲜血不语。 这时后方跑来一个兵卒,跪倒在其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信。“狼主,贵人来信。”汉子接过来拆开信看了几眼,冷笑几声,撕碎了手中的信。 “这个老狐狸终于要我动手了么,我可是等了许久,他不说我也要起兵了。” 先前说话那人问道:“那么狼主打算从谁开始?” “我亲爱的军师,当然要从那沉浸在美梦中最深处的人们下刀,这样才能使他们更恐惧。”汉子冷笑着。 那人点了点头:“狼主高明。” 寒风此刻收了劲道,那封被撕碎的信落在雪壳上,一张碎片上,金笔赫然勾勒着一个大字---杀。 天狼星在这西北绝地的高空上闪耀着,乌云慢慢汇集,寒风又起,在这本该入春之际,又下起雪来。 第一章追杀 当刀刃从尸体中拔出的时候,鲜血汩汩而流,顺着尸体蜿蜒而下,在地上汇集成一滩血泊。女人用纤手死死捂住自己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以免让眼前这个魔鬼感受到自己的绝望。 “歌苓之王,仓吉家的勇士也不过如此。”他甩了甩手中的爱刀,刀刃处有一块缺口让他蹙眉“好大的气力。”仓吉朔炎那惊天一刀让他回味了片刻。 “没想到是你。”女人眼里充满着不解和愤怒。 “我也没想到,将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唐皇迷的神魂颠倒的八族明珠,居然嫁给了这个普通的族长。”刷的一声,刀身入鞘。他半蹲下身子,伸手拂过女人的秀发,青丝顺着手指的缝隙倾泻。 “即便他普通,他也是这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人。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爱这个字的。”女人的泪水在无声的流淌。 我不懂么?他在问自己。不,也是懂的吧,要不然当他杀进帐子中,一眼看到女人,一往无前的刀锋怎么会停顿。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眸子,怎么会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么些年也不曾释怀。 “我给你一次机会。不止你,你的孩子也可以活下去,而且你将成为西北八族备受敬仰的主母。怎么样?”他柔声说道。 女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仰。 “我曾经有可以母仪天下的机会,我都拒绝了。你认为八族的主母,我会稀罕?”女人笑容渐凛,声音陡然变冷。“你别做梦了,那达尔罕。” “你的孩子你也不稀罕了?你以为凭那几个虾兵蟹将就可以护着他,跑到天涯海角?”他刷的站起身,一甩袍子往外走去。 “如果他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再者,如果他没能活下来,那他就不配做仓吉家的子孙!”女人冷笑道。 这时,帐帘被掀开,传信兵进来汇报:“狼主,冰雪未消,在东南方发现了脚印,是否追击?” “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多费口舌。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一家上路。”那达尔罕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帐。 满地狼藉,鲜血微凝,仓吉朔炎这位歌苓族伟大的族长倒在血泊之中。女人的手轻轻划过自己丈夫的脸庞,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 “那年集会你送给我一只歌苓花,我一直说花真漂亮,但我一直忘记说谢谢你。所以我一直在想送你一个礼物,但是不知道送什么。你知道你怎么说的吗?你说遇到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女人轻笑着,泪迹依稀可见。 匕首在透进帐子的光下泛着寒光“既然收了礼物,怎么可以自己走开了呢?”下一秒,鲜血四溅。干得不成样子的歌苓花掉落在地上,立刻被浸湿,五朵花瓣延伸开仿佛恢复了生机。 花在,人在,花亡,人亡。 “扑通”帐外的他听见声响,右手握上了刀把。“放几头孩儿去追,人我只要死的,听明白了吗?还有歌苓族上下一律斩首,一个不留。”杀气毕露,惊得传信兵连忙应合,转身传令去了。 仅剩四只手指的右手在发抖,他不知自己是愤怒还是难过,只得叹了口气。 .......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跑得已经脱力,口中喷着白沫。但马上的人显然不打算停下来,仍然在狠命抽打着战马,但是马儿已经跑不出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这时,后面马上的人摇摇晃晃得向马下摔去。 “小主人!”前面马上战将打扮的人立刻勒住了马,跳下马跑了过去,将地上的人抱在怀中。 他掀开这人身上宽大的袍子,这才看的清楚,这是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这孩子闭着双眼,但依然可以看出长的十分清秀。白如冬雪的头发将其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遭了,小主人本来就生了病,在加上受了惊吓,病更重了。”战将心中着急,但是他知道他们不能停下来,后面还有凶残的巨狼在追赶。然而再这样下去,小主人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着急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狼嚎让他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迅速抽刀,拉开架子将小主人护在身后。眼前两头巨狼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左右徘徊。脱力的战马此时见了巨狼更是浑身发抖,止不住的一阵哀鸣。 他打量着这两头巨狼,一头浑身狼毫富有光泽,眼中满是焦急和杀机,这是一头刚成年的狼。而另一头毛色则暗了许多,身上可见许多伤疤,更有甚者,甚至快要见了骨头,眼中并不像前一头那样焦急,相反尽是狡黠之色,这头老狼经验丰富,怕是不好解决。 人与狼此时都不知对方底细,都在观察,静静等待着最佳时机出手。 战将紧握着刀,汗水早已打湿了后背,初春之风依然冷冽,使他异常清醒。他没杀过狼,巨狼只活在老人们的嘴中,据说它们生活在西北绝地,凶残至极。所以当那达尔罕的狼骑冲进歌苓族时,有那么多的勇士还没挥上一刀一枪就死于狼口,不是他们不战,而是战马被吓破了胆,先将主人掀了下去,掉入狼群。 枯草被吹的呜呜作响,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又过得如此漫长。终于那头年轻的巨狼耐不住性子,转了半圈,微微后坐,扑了上来。那头老狼嗷呜一声,但并没跟着扑击上来。 战将纹丝不动,那巨狼的爪子已经快要触碰到自己的头盔,这时,战将猛地往旁边一闪,刀刃卷着刀风劈向巨狼毫无防备的腹部,那巨狼一惊,忙拧身要躲,但半空中没有借力之处,刺啦一声,锋利的刀锋劈入巨狼柔软的腹部,带出一大片滚热的狼血,由于力度不够,虽没一击致命,但也造成了硬伤。巨狼吃痛,猛地往旁边一撞,正撞在战将的后背上,将其撞的一趔趄。 战将刚稳住身形,只觉得一阵腥风掠过,他回头一看,那头老狼趁他纠斗之时,直取躺在地上的小主人。 “孽畜,你敢!”他爆喝一声,大步赶上来,举刀照定老狼头部便砍。谁知,那老狼老奸巨猾,本就是为了让他露出破绽才故作样子袭击地上的小主人。老狼骤然回身,宽大的肩膀猛地撞在战将腹部,这下战将收势不住,直接倒飞出去,刀也脱了手。 战将刚想起身,那老狼两步窜了上来,血口大张,狠狠咬了下来,战将双手向上欲阻挡,只听咔嚓一声,鲜血染了他一脸,剧痛让他忍不住怒吼一声,双手掐住狼嘴,老狼偏头躲开,再一张口,这下直接咬住了战将的咽喉。 战将一只手紧紧抱住老狼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奋力扎进了老狼的脖子。 老狼一惊,狼爪乱抓,挠烂了战将的脸,但战将怒吼着紧紧抱住了老狼。狼血越来越多,老狼渐渐不动了,战将大口呼着气。 突然那只受了重伤的巨狼慢慢的爬向地上的小主人,战将已经叫不出声来,意识也渐渐模糊,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狼露出锋利的狼牙,向自己的小主人咬去。 “主人主母,我努布对不起你们。”战将正在心中绝望地自责,只听一声弓弦声响,那头巨狼应声倒地。“上苍开眼,小主人,我......”努布的眼皮渐渐沉重。 在他闭上双眼那一刻,他只看到一名长发男子正翻身下马向他们走来。 第二章相见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感让仓吉诩戎胸口沉闷,他一直向前走,而不到尽头。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流星,它划破寂静带着尾迹,冲了过来,它在燃烧,在呼啸,诩戎感觉到压迫感,突然一声马儿嘶鸣,忽的黑暗不见,转而天色昏黄,金戈铁马烽火狼烟,战士们在冲锋,在砍杀,他置身此地,又仿佛置身事外,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在悲鸣,徘徊之际见到了他,停了下来。诩戎看到了战马眼中的痛苦与伤感,热泪从马儿的眼中流下,掉入沙场里,激起一簇尘灰。这时一双狼眼从战马背后显现,诩戎想叫,但叫不出声音,他挥舞着手臂,但狼牙已经插进了动脉,战马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嗖”一只羽箭突兀出现,狠狠钉在了诩戎的肩膀上,箭头没了进去,箭上巨大的力道将诩戎掀翻,这时水涨了上来,他缓缓下沉,水面上出现了光...... “你醒啦?”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诩戎耳朵边响起。诩戎睁开眼,透进车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多年之后依然记得眼前的情景。 一个身穿唐服的女孩正坐在对面写字,未干的墨渍反着舒适的光,女孩见他醒了,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着他。不过一步距离,视线在空中相撞,两人都将对方瞧的仔细。恬静,柔美,诩戎再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这个女孩儿。黑发垂下,一直到女孩儿的肩头。五官娟秀,一身耦合色的衣裙将她衬的更加白皙。 女孩也打量着这个男孩,如冬雪般的白发,如墨般的黑瞳,坚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是个俊朗的人。 女孩笑了:“你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呀?”诩戎这才回过神来,羞的面红耳赤,连忙低下头。女孩见他出糗,掩嘴偷笑。 “是老师从巨狼嘴下救了你,而且把你带在身边开药治病的。至于你的那位侍卫......”女孩试探地看了诩戎一眼。 诩戎愣住了,他当时晕了过去,他想问问女孩努布到底怎么了,一开口却发现,嗓子说不出话来。 看着诩戎着急恼火的样子,女孩连忙解释道:“老师说你因为体虚害了风寒,加之受了惊吓,所以身体发热,嗓子嘶哑会一两天说不出话来。”女孩顿了顿接着安慰道:“你的那位侍卫是位勇士,老师将他原地葬下了。” 诩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努布是他记事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是歌苓族有名的年轻勇士,而如今为了他,竟丢了性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话音刚落,女孩拍了一下头,“呀,我忘了你的嗓子不能说话了。” 诩戎四下看了看,看到了女孩身前的纸和笔,就起身过去,拿起笔,一笔一划笨拙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惊讶道:“你居然会写唐文?”诩戎点了点头,唐文是大祭司爷爷教他的,虽然学的时候没有用心,但好歹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仓吉......诩戎”女孩拿着纸认真的念道“有些拗口呀,不过我会记下来的。”女孩一遍一遍地读着。 诩戎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沉默不语,但嘴角不禁扬起,然后他指了指女孩。 “哦,我叫卓依依。”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 初春,在一辆马车里,车厢里满是好看的光,仓吉诩戎与卓依依第一次相见。 ...... 血腥味浓郁到挥之不去,鲜血浸透了冷硬的土地,冒着血泡咕咕作响。李祺皱着眉走在歌苓族的属地上,缓步穿行在遍地的尸体之中,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洁净的衣袍。叶老垂着眼帘,低头跟在李祺身后,也不去看这如炼狱般的惨状,仿佛稀松平常。 李祺挥了挥手,后面走上来两个兵卒。“将大帐中的歌苓王与夫人尸体殓起,不许不敬。”兵卒得令,转身走了。 叶老干咳了一下,然后说道:“大人,那两头狼的尸体不见了。” 李祺挑了挑眉:“料到了,果然只是斥候。” “那我们的行踪就这样被发现了,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可能给岐族惹上麻烦。”叶老慢慢说道。 “唇亡齿寒,连歌苓族这样不喜争斗的族群都惨遭屠杀,在八族中除了名,那找上我们岐族也就是正常了。”一位将军模样的男人从后走来。 “念峰将军,现在还不清楚这只部队的目的,但是这明显是个警告,你们要小心。”李祺环顾四周,然后说道。 岐族与唐国交好,一向不主张战争,民风日常生活甚至军队训练都学习于唐国。如果这只狼骑是在挑选像歌苓族这样的下手,那么岐族不得不提高警惕。 李祺与念峰正说着,叶老蹲下身来,看着尸体的上口,捋着胡须沉思。 “怎么了?叶老。”李祺深知老人脾性,老人觉得不对的地方,那一定有问题。 “这不像一只统一训练的军队。每个尸体的切口是不一样的刀具造成的而且出刀的角度也大大的不同,这已经不是个人习惯的问题。”叶老站起身顺手将手上的血擦到袍子上。 念峰奇怪道:“这能说明什么?” 李祺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这就说明,这不是一只配备统一制式武器并且经过相同训练的军队。简单来说,这是一群由杂兵组成的军队。”叶老眼光闪烁。“但即便如此,出手之狠辣老道,又解释了为何一群杂兵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因为,他们都是老兵。” 李祺想着老兵两个字,有些疑惑:“从哪来的这么多老兵?” 他不禁想到老祭司扎格玛在归天前给他写的那封信。 他蹙起秀眉,心里越发不安稳。 “报告!”一名兵卒跑了过来。 李祺示意他说,“大人,朝中传信,让您速速回朝,有事商议。” 李祺与叶老相视一眼,挥了挥手让兵卒下去了。 “多事之秋啊。大人,看来你占的不错。”叶老长叹一声。 李祺转身朝着远处的紫骅骝走去,叶老与念峰跟在其后。 第三章暗流 温暖的大帐里烛火映射出略缥缈的光晕,烛芯偶尔传出爆裂的噼啪声响,让本来就异常安静的大帐更显静谧。 大帐里坐着好些个人,但是现在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这里是西北八族里土地最肥沃最富有兵力最强的禄族,此时一族之长正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在他左右同样坐着满身冷汗的禄族的谋士和武将,一些胆小的文人畏畏缩缩的向大帐正中央的地上看去。 地上正趴着一头小山似的巨狼,毛色偏灰,但却透着暗金色,那身形居然让这宽敞的大帐显得拥挤起来。那慑人的狼瞳不断打量着这帐中这些被自己主人的铁血杀伐吓傻的可怜虫儿。 那达尔罕睁开双眼,叹了口气,似乎耗尽了耐心:“给你的时间够多了,本狼主给出的条件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要是你非要做个什么忠烈的表率,那本狼主不介意屠了你的部族。” 族长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挣扎,面露难色。 “瓮川之盟这种粉饰太平的做法简直荒谬至极,草原上的天则就是弱肉强食,这种道理你不会要本狼主教你吧?否则你这禄族也不会私下扩充骑兵,虽然不是我狼骑的一合之将,但总归不是用来放羊的吧?”那达尔罕冷笑着说着。“八族貌合神离这么多年该有个人来领路了,该有个人来告诉你们真正的西北之地的面貌了。” “真正的西北之地难道就是屠杀和征服么?”族长睁开眼睛愤恨的说道。 那达尔罕像是被这一句话逗笑了:“那本狼主问你,我那达尔罕是怎么被你们赶进绝地的?不就是大唐吓破了你们的胆,拿我当了替罪羊么?这难道不是屠杀和征服么?” “你是主战派里最强硬的,而且你坑杀了大唐八千兵马......”族长话还没说完,只见那达尔罕身形暴起,瞬息间来到他面前,左手成爪,抓住他的头用力摔在椅子的把手上。 族长的额头被椅把磕破,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脸颊,血沿着椅把流了下去,禄族的武将都要拔刀发难,但是看到地上的巨狼缓缓站起,他们想起在战场上这种巨狼一爪拍碎战马头颅的场景,只得作罢。 “还记得这个么?”那达尔罕此时杀气大放,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问着被自己按在椅子上的禄族族长。他的右手上仅有四指,尾指像是被利器齐根斩断。 “如果我知道我会终生被刻上这种耻辱的标记,那我会后悔当时没有一鼓作气杀进唐都!”那达尔罕手微微颤抖。“我的热血奉献给了八族,而软弱的你们居然为了向唐狗摇尾乞怜而弑去了我的灵魂!” 草原人信奉长生天神,认为人死后,如若身躯完好,那么灵魂亦是完整的,继而去往长生天。所以在西北之地有一条祖宗留下的规矩,用以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斩去罪犯的肢体,流放到冰原之内任其自生自灭。试想,有什么惩罚比死后不得安宁更绝望呢?这种规矩一直被继承下来,只不过到了后世,有贵族提出如果贵族犯罪,斩去其肢体太过火,所以到了那达尔罕,他右手的尾指便被轻描淡写的斩掉了,跟随着的还有他骄傲的灵魂。 “一个孤魂野鬼而已,你还想做什么呢!”族长强忍着剧痛愤声道。 那达尔罕松开了左手,放声狂笑:“既然不能往生,注定要徘徊在这世间,我是厉鬼,那么这尘世便要为炼狱。” “疯子!疯子!你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族长声嘶力竭的叫道。血从额头蜿蜒流下,族长此时才更像那索命的厉鬼。 那达尔罕用袍子擦擦手,转过身去:“看来你对我的想法不那么赞同,那我就送你归天吧。” 帐中的禄族武将闻言纷纷拔刀,霎时间帐中寒光四溅。 那达尔罕冷哼一声,地上的巨狼缓缓站起,狭长的狼瞳反着危险的光芒。众武将都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压迫感,握刀的手不禁颤抖。 族长早已瘫软在地,此时这头长生天造就的猛兽成了死神的化身,而他将是被裁决的那一个亡灵。鲜血喷涌,死尸倒地。巨狼大口撕扯着,将他生吞活剥。 帐中的文人武将都忘记了呼吸,眼前仿佛就是那个疯子所说的炼狱。 那达尔罕撩开帐帘:“旧主归天,应立储子,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说完走了出去,也不理帐内的哭嚎。只不过叹了口气:“不成器的孩子没了爹,何必呢。” ...... 唐国都城,长安城。 皇城内已经初显春色,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也是该彻底清清那冬日的阴沉了。宫内人来人往,但谁也不会去打扰桥上的一老一小。 这两人坐在桥上安静的望着湖水。这个孩子年纪不过十岁的样子,齿白唇红,十分稚嫩可爱。他乖巧的坐在老人旁边,时不时偷瞄老人一眼,自己的老师总是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这位名震天下的老人捋着胡须笑道:“怎么,坐不住了?” “没...没有,只是不知老师坐在这里看什么。”孩子赶忙低头拱手解释道。 “我与你父皇曾在这坐谈治世,想起来也过了这么久了,为师看着这水,来往去返,也是真的感觉老了。”老人长叹道。 “老师只是胡子又白了许多,才没有您说的那么老。”孩子笑道。 “你这恭维之术倒是越发见长了,和你父皇一个德行。”老人疼爱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一位宫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跟前:“大人,大将军来了。” 老人回头缓缓起身,在桥下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高大魁梧,身穿兽纹锦袍,正向桥上看来。 “镇国大将军徐成化。”孩子看着老师走下桥,到了这被称为唐朝第一猛将的男人面前。 大唐说起文武,就必须提起两人:霸儒齐笑安和怒狮徐成化。 文人知晓霸儒三句定天下,武人知晓怒狮一力破八族。 这两人是唐皇文武的领衔之人,也是治世平天下的左右手。 “见过丞相大人。”徐成化十分尊敬面前的这位老人,马上拱手施礼。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你我无需多礼。是何事让成化你亲自跑了一趟?” “西北密报,近日动静不小。”徐成化递过一封密信。 老人拆开仔细看着,再抬头时已是眉头紧皱。“那位回来了吗?” “按时日算,今日应该就到了。” “待他回来,再从长计议。”老人看向桥上的孩子。 “对了,各位王爷要启程回来为陛下祝寿了。”徐成化低声说道。 “绝非祝寿这么简单,是为立储而来。”老人冷笑道。 “三皇子还小,大皇子已快成人,赌注悬殊如此之大,不知他们会怎么选。”徐成化看着老人,面色淡然。 “他们心里的天下是自己的天下,而不是世人的天下啊。”老人长叹道。“可怜了这个孩子,生在帝王家,不曾体会人间情。” 这时,年幼的三皇子李琛走到了两人跟前,他有模有样的向徐成化行礼:“见过大将军。” “臣见过三皇子。”徐成化拱手还礼。 老人摸着他的头叹道:“长安的春天来喽。” 徐成化默不作声,眼光闪烁。 李琛抬头看着老师,老人的脸上只有忧愁。 长安的春天来了,但是冬天它走了吗? 第四章老子打的就是你 从西北越往东南走,春天的气息就越发生动起来。 李祺是极爱骑马的,同时又极爱马。不过这些日的奔波劳顿加上思虑过甚,身子也是禁不住马上的颠簸了。他正靠在车厢的窗边,看着慢慢回青的风景。叶老靠在车厢的一边合着眼,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冥想,总是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不过唐国知情的人不会轻视这个看起来如枯木的老人。 一声长嘶,一匹赤红骏马从马车边奔腾而过,有力的马蹄带起一簇簇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肌肉的线条异常优美,这正是李祺的那匹千里名驹紫骅骝。李祺吩咐随从,看管着点这马,马上就要进长安了,不要让它闯祸。 “依依和那孩子已经过了翁川口,狼骑不会追赶,已经安全了,有亲兵护卫,估计很快也能到长安了。”叶老慢悠悠说道。 李祺点了点头,他看见远处的天空上有一个黑点,想来应该是京城的大户人家趁着好天气出来放鹰游猎。 “这孩子,大人你想怎么办。”叶老睁开眼睛,眼眸中全然没有浑浊。 “确实有点难办,不过老祭司对我有恩,既然他在信中提过这个孩子,我就不能弃之不顾。”李祺揉揉眼睛,低声道。 “这孩子说起来是歌苓少主,但部族被灭,双亲惨死,他还未成人,心智不全,这种遭遇对他来说,如凌迟而不为过。” 李祺靠在窗边,微微点头:“我自有打算。” 叶老闻言不再纠结此事,大人如果说有打算的话,那必有他的衡量,以大人的能力,他大可放心。 “关于狼骑,西北一有消息马上告知于我。”李祺知道,这次西北大乱,必然会使当下的格局受到冲击。 叶老应了一声,撩开窗帘,说了一声:“大人,到了。”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城。到了它的脚下,你才能看到这盛世的十之七八。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有商人旅队进出,也有世家贵族带着家丁仆从出行,声势浩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城门口,驻扎着一小队**,把守着入城通道,盔明甲亮,刀戟闪着寒光。 紫骅骝早已被随从牵住,上了马具。它吐着气,不住的晃着脑袋,一下被套上了嚼子让它好不适应。车队到了城下,门口当差的士兵立马过来,伸手拦下车队。 车夫老王见状,立马停住马车。 这两个士兵一指老王:“你,下来。” 老王回头看了看车厢,家主没有发话,老王没有起身。 “嘿?耳朵聋了吗?爷叫你下车!”其中一个士兵一拍腰间的刀,大喝道。 “军爷,我们家主着急入京,不知军爷让小的下车干嘛,小的不敢耽误家主的行程。”老王嘿嘿一笑。 “呦呵,你一个赶车的还跟爷叫上板儿了。爷不管你家家主是谁,要想进去,出示凭证。”另一个士兵冷笑道。 老王犯难了,家主出入从来就没要过凭证,这该如何是好。他又回头看向车厢,里面依旧没人吭声。此时的李祺正有滋有味的听着外面的谈话,嘴角噙笑。叶老一副看戏的表情也关注着外面。 “你看什么呢!凭证!”士兵喝道。 “军爷。”老王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没有。” “你他妈逗老子玩呢?”先头的士兵大怒,就要抽刀。 旁边的士兵按住他,冷笑道:“凭证可以没有,不过嘛,想要入城,没点东西借着可是不成,哥们几个也担不起这风险。”顿了顿,“给了过路钱,就顶了凭证,爷就放行。” “军爷,我就是个车夫,哪有什么钱,你跟我家主要吧。”老王苦着脸道。 “罢了罢了。”士兵走向车厢,一伸手,“拿来吧。拿来,就放你们入京。” 李祺撩开窗帘,笑吟吟的说道:“军爷好大的威风。” “别废话,赶快的。”士兵不耐烦的说道。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士兵猛然被扇了一记响亮的嘴巴。士兵捂着脸一愣,然后勃然大怒,抽刀大喝:“你他妈敢打老子?” “怎么?不服?”李祺依然笑着问。 这边一闹,行人们都聚了过来,拥挤不堪,乱成一团。城门口霎时间变得水泄不通。正巧从城内走来一队人,为首的身穿铁甲,腰间悬刀,身后跟着十来个士兵,看样子是个带兵武官。此人面容阴鸠,单皮小眼,塌着的鼻梁,留着几缕胡子。他叫刘虚,以前是个泼皮无赖,后来进到了左骁卫混饭吃,凭着油嘴滑舌和上下打点,混了两年,他才刚刚当上校尉。他远远看见城门口吵吵嚷嚷,心中不快:“天子脚下,如此喧嚣,成何体统。” 他带人快步走过去,手下人分开人流,看见两个左骁卫手下的兵丁,正抽刀大骂:“贼子,你他妈竟然敢打老子,老子今天非要剁了你的手不可。” 车厢里的年轻男人笑着说:“莫说是你,就算你们那将军来了,如此跟我说话,我也照打不误。” “好大的口气,你要打谁?”刘虚冷笑着走上前去问道。 李祺从车上走了下来,叶老跟在身后。“你是何人?” “我是左骁卫校尉刘虚。公子你好生狂妄,你刚刚说要干嘛?”刘虚拱手施礼,冷笑问道。随后问那两个士兵:“怎么回事?” “长官,他没有凭证,想要强行入京,我阻拦不成,还挨了打。”那个士兵捂着脸说道。 “哦?”刘虚一挑眉,他声音渐冷:“公子,你妨碍公务,打了我手下,还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李祺轻笑两声:“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他贪脏枉法,索要过路钱,又该当何罪?” 刘虚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脸色沉了下来,这种话对左骁卫不利。他缓缓抽刀:“公子信口雌黄,置我左骁卫于何地?还是拿出凭证,跟我走一趟吧。” “凭证我没有,不过我有这个。”李祺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向刘虚。 刘虚一把接住,等他看到手中的东西,魂差点没吓飞。这是什么?金鱼袋!这个年轻男子居然有金鱼袋! 刘虚马上跪倒在地,连呼告罪,那两个士兵看见金鱼袋,也傻了。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尚书大人,小人死罪!”刘虚已经猜出眼前这个公子的身份了,如此年轻,又带着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有的金鱼袋,他就只能是当朝陛下最器重的兵部尚书——李祺! 李祺此时已面沉似水,走了过来:“好一个左骁卫。” 他走到拦车的那名士兵面前,甩手又是一个嘴巴:“你问我竟然敢打你,没错,我就是敢打你。” 接着走到刘虚面前问道:“贪脏枉法,以上护下,是不是左骁卫就是这么对老百姓的?” 刘虚颤抖的连声说着不敢。李祺叹了口气:“抬头。”刘虚慢慢抬起头,“啪”,一记响亮的嘴巴扇在他脸上。 “你问我要打谁?老子打的就是你!” 全场都愣住了,只有叶老摇头说道:“公子,粗鄙粗鄙。” 第五章想来,确是极好 刘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待马车走远了才敢抬头,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一眼就看见那两个惹祸的大头兵,怒气就一股脑顶了上来。他摘下腰间的刀,连带着刀鞘就抡打过去,一下就把这两个倒霉鬼打翻在地。 他啐了一口,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老子差点被你两害的脑袋搬了家!” 两个倒霉鬼哪敢说话,刘虚更气了:“还在这丢人现眼?快滚!” ........ 进到长安城,马车沿着朱雀街走了约莫百来米,慢慢停下。李祺从车上走下,让随从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 “代我向老丞相请安。”李祺一拉缰绳,向叶老说道。 “那个老东西知道你去了哪怕是又不高兴了。”叶老说这话时,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祺一想到被称为霸儒的老头被某人训斥的一脸窘迫的样子也笑了:“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公子若是空手去见那妙人,恐怕和那老东西的下场差不太多。”叶老干咳一声,冷不丁说了一句。 李祺猛然一激灵,还没等他开口,一个锦盒就扔了过来,稳稳落入他怀中。 叶老吩咐一声,老王一扬马鞭,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李祺满脸苦笑,心想,我周围怎么尽是些惹不起的人。想罢,一拍胯下紫骅骝,转头而去。 长安作为天下名都,有名的不止它的雄伟,更在于在长安的生活。有在长安一掷千金的富商公子,也有流连于此度日而不记的文人墨客。长安的烟柳之地更是让人心折,在这众多的秦楼楚馆中,有一家是最让无数人心生向往的,那就是——丹若苑。 丹若苑坐落于东市康平坊,一入东市便可远远望见丹若苑的亭台楼阁,慢慢近了,丝竹之声潺潺而出,余音缥缈,让人还没进去便已沉醉。 丹若苑美人众多自是不必再提,不过丹若苑有双绝,才使它出类于同行中而拔萃。其中一绝,是丹若苑的赤珠丹若,丹若花在长安并不稀奇,但丹若苑的花到了花期,花绽吐蕊,流光溢彩,那便是长安一景。而第二绝,便是丹若苑的霓裳曲,冠绝长安。众教坊都会这霓裳曲,但无一个如丹若苑的那般气势磅礴,而又飘然出尘。当今陛下曾观后叹道:“汝等非仙子,却胜似谪仙。朕在大宝之上,却好似到瑶池一游。美哉,美哉,何其妙也。” 李祺此时正静静坐在丹若苑中的一处阁楼上,苑中人声嘈杂,形形**,李祺却无心观看。春风切切实实的暖意让他感觉舒适,便索性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丹若苑的姑娘们见到这一幕都芳心暗动,但她们清楚,他是在等那一位。 “睡着了?”一声清冷的女声响起。 李祺闻声一笑,睁开眼说道:“姐姐还没到,我哪敢睡着?” 眼前站着一位绝美的妙人,一双泛着秋水的眼眸正盯着李祺,像是要把李祺里里外外看个仔细。 李祺无奈道:“放心好啦,分毫未伤。” 这位美人坐下来但是仍旧一脸冷漠,李祺心知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得赔笑道:“姐姐莫要再生气了。” 这位被称为长安第一美女的陆玄荻冷哼一声:“民女哪里管得着尚书大人,大人一心为国,甘愿以身涉险,深入西北,民女又能说什么。” 刚刚教训刘虚时的无比霸道的李祺此时却唯唯诺诺,他忙打开桌上的锦盒:“一心为国,倒是没错。不过我也分心记得姐姐爱吃西北的**肉脯。” 陆玄荻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也无奈了,本就没有生气,再者,也幸亏他有心,不曾忘了。她回头吩咐了一声,有小厮捧上一壶茶来,李祺笑道:“姐姐煮的茶我在西北都闻得到香气。” “你这厮再油嘴滑舌,我就把这茶泼了也不给你喝。”陆玄荻斥道。 李祺也不在放肆,静静地看着陆玄荻倒茶。 “你有心事。”陆玄荻用滚水烫了杯子,晃了晃,将水倒了出去。“西北出事了?” “嗯。”李祺摸摸鼻子点头道。“西北可能要变天了。” “瓮川之盟才刚刚过去十年,他们就不记得了吗?”茶水呈细流从壶嘴流入杯中,清香已经隐隐升腾起来。 “瓮川之盟也并非万全之策,老丞相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动心思。”李祺接过茶,轻轻吹了一口气。 “会打仗吗?” 李祺闻言一愣,他看着茶,仿佛想到歌苓族流血成河的场景。“不会。暂时不会。”他摇头道。 “如若打仗,兵部首当其冲......”陆玄荻忧心道。 李祺挥手打断她,笑道:“考虑那些还为时尚早。”他又想起什么事,接着说道:“陛下的寿辰就要到了,你们丹若苑也应该有安排吧。” “宫里前几日差人来告知我们,要精心准备,说是几位王爷也要回京祝寿,想必今年的场面肯定很隆重,白大家这几日都亲自操办练习。” 李祺闻言心中一惊:“几位王爷要回京?”他又问:“是谁差人来的?” 陆玄荻想了想:“是大皇**里的人。” “原来如此。”李祺心中已经清楚大半。“这次祝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真是多事之秋,西北生祸,朝中又动荡不安。”陆玄荻一脸担忧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肩上有她想不到的沉重压力。 “皇上老了啊。”李祺长叹道,人到暮年,各种事情就会找上门来。 “你也有白头发了。”陆玄荻伸手拉过李祺,解开了他束发的丝带,长发倾斜而下。 李祺顺势躺在她的腿上,陆玄荻轻声骂道:“无赖。” “长安里人人都说我应该娶你。”李祺说道。 陆玄荻手一顿,然后又继续拨弄着他的头发。 “那又怎么样?” “我想来,娶了长安第一美女,那是极好的。” “想得倒美。”陆玄荻轻笑道。 “是啊,美不胜收,妙不可言。”李祺闭上了眼睛。 片刻无语,陆玄荻低头看了看李祺,貌似睡熟了。她回头指了指一旁的丫鬟,丫鬟将她的锦袍递了过来,她轻轻的把锦袍盖在李祺身上。 这一刻,有风在低语,有鸟儿在清唱,有人在暴风雨来临前寻找片刻的宁静,李祺闻到了锦袍上的幽香,嘴角上扬。 “想来,确实是极好的。” 深更半夜作者言 最开始写只是因为兴趣,但是写着写着发现自己也想看看接下来会写出什么,所以我才会下很大功夫去琢磨一些情节里需要的东西,虽然文笔可能很稚嫩,但是也确实饱含我的诚意。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也希望大家可以评论互动,点一点关注收藏,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孤单的在码字,这也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没有更多要说的,所有的所有都在书里的每一字。晚安。 第六章西北狼烟 仓吉诩戎已经到长安两天了,到长安前一直和卓依依待在马车上,他的病情经过静养也迅速好了起来。初到长安,他这个在西北之地长大的孩子真是大开眼界,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稀奇。 不过生性本就喜静的他经历了灭族之痛的之后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在马车上的他经常一言不发的发呆,不哭也不闹,让卓依依犯了难。她只能时不时地找些话题,然而诩戎说了几句后又转入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见诩戎无心游玩,两人便随着李家随从入了李祺的府邸。 李府地处幽静,宅院偌大,但府里的下人却没有很多。前院是迎宾议事之所,左右各有偏院,后面便是内院。内院种满了花花草草,在李祺的书房前有一棵不知多少年头的龙爪槐,树干粗壮,树冠茂密,在暑日是一个乘凉的好去处。 见到救了自己一命的李祺之前,诩戎借着从卓依依那听来的对李祺的形容一直在脑袋中想象,但当他见到本人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如此年轻俊美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年龄,竟然是大唐的兵部尚书,这在西北之地是不可想象的。西北尚武,像他这样如女子般俊美的文弱书生样,会被嘲笑的。 但是大祭司爷爷曾经告诫过他,大唐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 “仓吉诩戎拜见恩人。”诩戎跪倒在地,向李祺行礼。 李祺笑着伸手拉起他:“不必如此,你个小孩子从哪学来的这些繁文缛节。” “祭司爷爷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诩戎笨拙地作揖道。 李祺看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被逗的哈哈大笑,转过头指着叶老说道:“要谢,你应该谢谢叶老,我那一箭只是射伤了那畜生的皮毛,真正收拾掉那畜生的是叶老。” 诩戎看向叶老,更为吃惊,连努布都无力招架的巨狼居然是被这位有气无力的老人杀掉的。 叶老呵呵一笑:“大人射的准,要不然老夫还要费点功夫。” “依依见过老师,叶老。”卓依依向李祺和叶老施了个万福。 李祺一脸宠溺的揉了揉卓依依的头:“路上很无聊吧?” “还好啦,正好可以用功练字。”卓依依吐了吐舌头俏皮道。 “在为师府上住几日吧,也正好陪诩戎在长安转转。” “父亲差人告诉我回来后先回家,说朝中最近事务繁忙,不让我叨扰老师。” “这个卓疯子倒是挺贴心的,不过为师不吃这套,你暂且住下,你父亲那边我叫人去知会一声就行了。”李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在长安城里,恐怕也只有他敢这样说堂堂金吾卫大将军卓先。人称卓疯子的卓先在战场上可是凶神一尊,平日说话做事也极为蛮横不修边幅,朝中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但是唯独李祺和他意气相投,他还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拜李祺为师。 卓依依一听抱住李祺的胳膊笑道:“还是老师治得住他。” 李祺叫来下人,吩咐着带诩戎他们两个去歇息一下。 诩戎看着李祺,咬了咬嘴唇,一脸苦涩,刚要开口。李祺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问什么。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你先好好休息,待我忙完,你自然可以来问我。” 诩戎闻言只得作罢,卓依依上前拉着他转身走了。 待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李祺叹了口气。 “暗卫有消息了,西北有大动作。”叶老低声说。 暗卫是如今大唐的情报及暗杀机构,曾经的暗卫只有保护皇帝的十一人,而如今暗卫已经发展的十分壮大,各处都有眼线耳目。 “怎么回事。” “狼骑的头目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那达尔罕。” 李祺惊讶的挑起了眉:“那家伙居然还没死。我当初就说过祸害遗千年,应该交由我们大唐处理。” “他在屠掉了歌苓族后又干掉了禄族的族长,老族长那个舞夕之年的儿子接任了族长,但是这个孩子被宠的软弱无能,干不了大事。” 李祺点了点头:“很有逻辑的做法。先是拿歌苓族开刀立威,然后又实际上掌握了八族里最强大富有的禄族,这下就迅速增强了实力。” “接着他就召开了八族大会,以武力胁迫了会谈。” 李祺脸色沉了下来:“结果如何?” “除去禄族和歌苓族,剩下六族里有五族当场归顺,岐族当场拒绝后,族长和念峰将军被直接格杀,部族的属地人口被分给那五族。”叶老顿了顿。“也就是说,西北八族,现在应该叫西北五族了,而那达尔罕嘛,他则一统西北,成为西北霸主了。” “一个曾经强硬主战并且坑杀我大唐八千儿郎的人,做了这西北君主,想想就很不妙啊。” “老东西那边叫你过去商量对策,应该是要对边境布防做出调整了。” 李祺下了台阶,边走边说道:“这就过去吧,边疆安危不是儿戏。” 叶老一脸无奈的跟了上去,嘀咕道:“这齐笑安耽误老夫吃午饭,他奶奶的,狗屁的霸儒。” ........ 齐笑安黑着脸看叶老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这老匹夫打进门就给他臭脸,他还以为怎么惹这老匹夫了,李祺悄悄告诉他,他才知道原来这老匹夫因为没吃上午饭已经骂了一路他齐笑安的亲娘了,他就立马叫人准备了饭菜。 叶老夹了块清蒸鲈鱼,蘸了料汁,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点点头:“这厨子手艺不错。” 齐笑安气的想都要把手里的茶杯扔在叶老那张欠抽的脸上,他冷哼道:“叶慕寒,小心鱼刺卡了喉咙。” 叶老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别说笑了,我江南之人吃鱼怎么会卡刺?喂,你这儿有没有村客啊,拿出来喝几杯。” 齐笑安脸一抽,敢情这老匹夫来混吃混喝了。 早已吃好的李祺一脸玩味的看着这两个老人斗嘴,这两个人从他认识的时候起就一直在拌嘴。 “懒得理你。一点都没有高人的风范,赶紧多吃几口,堵住你的嘴。”齐笑安偏过头去不再看叶老。“他已经把暗卫的情报告诉你了吧。” 李祺点头。“那达尔罕一统西北,这是个危险信号。对于瓮川之盟来说也极其不妙。” “你觉得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李祺思索了一下:“如果我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却被抛弃的人,留得性命回来后,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齐笑安接过话来:“冤有头,债有主。当然是要找咱们大唐麻烦喽。我已经仔细考虑了几遍,我觉得瓮川驻军应该后撤。” 李祺眼光闪烁,没有说话。 “瓮川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对我们来说有很重要的军事意义。不过这次局势不一样了,我们没有主动权,形势一旦有变,我们很难应对。”齐笑安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个像瓮罐瓶口一样的形状。 李祺猛然问道:“我们大唐当初是怎么震慑住西北游骑的?” “当然是御龙铁骑。”齐笑安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要说西北草原之地,骑兵应该是他们的骄傲,但是在肃宗皇帝时,有一支部队击碎了这些西北儿郎的骄傲,那就是御龙铁骑。这支铁骑迅疾如雷,却又好似一柄铁锤,轻而易举的就击溃了西北骑兵,严密的阵型,精致的铠甲,锋利的长矛,一阵冲锋过去,只剩残肢断骸。 “御龙铁骑固然强悍,但是也是有难题的。”李祺接着说道。 养这样的一支骑兵,最大的问题不是武器不是刀剑,而是马。 对于大唐来说,能产骏马的水土并不多,而养马又是一个周期较长的事情,想要打造出一支成建制的御龙铁骑,不止是钱的问题,更是时间问题,能为军队稳定并且大量提供军马是大唐一直考虑的事情,所以在瓮川之盟的协议上,大唐要了一块地方饲养军马。 “所以。”李祺伸手指在杯中一点“我们要注意的,不止是瓮川守军,更要注意的也是我们容易忽略的就是这里。” 他在齐笑安画的图案的下面点了一下。 齐笑安看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叶老瞥了一眼,又夹 了块酥肉,说道:“糟糕喽。” 连齐笑安也骂起了人:“他奶奶的,够绝的。” 瓮口形状下那个水渍闪着光,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的地方,那是大唐一旦损失便元气大伤的软肋。 它就是——川下军马场。 而此刻,被称为大唐智囊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已经晚了。 第七章一刀两刀三千刀 大唐尚武,这与以武开国有很大关系,而在一系列征伐中诞生出许多杰出将领。唐国的将军大概分为三种:在外领兵的将领,驻守京城的十六卫将军,而最后一种则是所有武将之首的镇国大将军。 在外领兵的大大小小的将领很多,但是品级和权能不会很大,而且军队也多数是由普通士兵组成。而十六卫将军作为驻守京城的主要力量,率领的就是大**事力量的精锐军,自身品级也相对来说较高。但在这些人之上,有三位镇国大将军率领着大唐所有的军事力量,他们是大**队的信仰与核心,也是御龙铁骑的实际统帅,地位甚至要比当今天子还要高。 三人之首便是武平侯怒狮徐成化,其次是幽平侯诡蝎岳以嗔,最后是乐平侯玉象廖衍。所以,这三人被称为大唐的一狮一蝎一象。这也与他们三人的性格和用兵风格有关。 徐成化性情刚毅,带兵勇猛,大开大合,战斗中往往摧枯拉朽,其为怒狮。岳以嗔城府极深,用兵诡异多变,善用奇兵,像极了在黑暗中冷不防蜇人的蝎子,故为诡蝎。而廖衍则是这三人中最中庸的那一个,为人随和,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爱兵如子,让人感觉像块玉一样温润,但其作战善用势,一旦势成,在他带领下的部队就如一头雄壮的大象,所到之处无人能阻,故人称其为玉象。 这三人是生死之交,关系莫逆,在十年前大唐与西北的战事中大放异彩,以几场关键战役的胜利,奠定了瓮川之盟的基础。所以仁宗皇帝特设其三人为镇国大将军,在肃宗皇帝登基时又加以侯爵。 作为全国军队的领袖和朝中大员,这三人本应都在长安定府的,但是实际上只有徐岳两人,而廖衍,则一直镇守在西北战略要地——瓮川。有名将玉象镇守在这里,西北与大唐的盟约安稳如常。 但是安稳,指的是以前的西北与大唐。现在,西北不是以前的西北,而大唐仍然是那个大唐。 廖衍借着烛火看着手里的密报面色沉重。他的儿子廖昱看父亲的脸色不大好,便轻声问道:“父亲,密报上说什么了?” 廖衍将密报递给儿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沉声说:“西北这一池水变浑了,拨弄这池水的人又是老冤家。” 廖昱快速看完了密报,大吃一惊:“那达尔罕?他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死掉了吗?” “造化弄人。”廖衍眼中尽是惆怅。“此人智勇双全,他现在已经统一了西北,这对我们来说是个警示。” “有探马来报,最近营地不远总会出现一两轻骑,看样子是刺探军情。等我们的人追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候的事?”廖衍闻言一惊。 “前天的事情。父亲这几日病情没有好转,我怕琐事劳您心神,便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吩咐下去全体戒备了。”廖昱赶紧解释道,父亲自从开春害了风寒一来,病情时好时坏,军中大小事务繁杂,都是由少将军廖昱打理。 “边疆大事岂能当成儿戏!”廖衍怒道。“那达尔罕善于掌握战机,万一有疏漏,这瓮川便要易主!” 廖昱慌忙认错:“父亲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派人去关后领兵前来增援。”瓮川城关只是一座城墙,是十年前西北与大唐会谈时搭建,故而这里大唐驻军也只有五千之数。 这两人正在谈话之际,从帐外跑进一名兵卒,面色慌张:“报大将军!西北突然集结起八千兵马,直奔瓮川而来!” “啪!”廖衍拍案而起。“距离城关多远!”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他们奔袭速度很快!” 廖昱知道自己疏忽大意,酿了大错,立马下跪:“孩儿该死!” “先不要说这些。”廖衍在心中飞快合算着。“去叫增援是万万不能了,在奇袭下,以五千对八千,我军胜算微乎其微。” “父亲,您走,孩儿来断后,誓不叫那达尔罕跨过瓮川半步!”廖昱大喝道。 廖衍看着他一脸欣慰:“我儿像我,我信任你,但是。”他眼中满是决绝:“我堂堂镇国大将军不坐镇中军,反而望风而走,岂不是让世人唾弃?” “可是父亲有病在身......” 还没等他说完,廖衍打断他,开始发号施令:“廖昱听令!” “末将在!”廖昱跪地抱拳道。 “本将军命你即刻带两千兵马去川下军马场,护送军马撤入关中。不论本将军是否战败,不许你增援,若军马有失,我必斩你!”廖衍心中已经明了,瓮川已经难保,但是川下军马场是大**队的软肋,一旦丢了瓮川再损失军马,那大**事将受到重创。 廖昱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知道父亲已经下定决心要与瓮川共存亡,眼含泪水,但是军法如山,他也明白军马场的重要性:“末将听命!”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倏地转身,定定的望着这位自己从小一直崇拜的父亲,抱拳道:“父亲,保重!” 廖衍点点头,没有说话,廖昱转身离去。这位天下名将大笑道:“尚能酣战,不负此生矣。” 瓮川城关不远处,烟尘滚滚。八千西北兵马奔袭的速度慢了下来,那达尔罕坐在狼背上已经能看见瓮川守军的灯火。他的手微微的颤抖,不是害怕或者紧张,而是兴奋。他太渴望一场战斗了,他太想念战场上热血的味道,以至于按捺许久的他居然颤抖起来。他身边没有群狼,他们被派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对他的狼子们来说就是天然的捕猎场。而他自己选择带着八千兵马直奔瓮川,除了杀戮,他更期待与大唐名将廖衍对阵,都是老对手,十年过去了,第一个死于他手里的唐人,如果是廖衍,甚好。 “吱嘎!”瓮川城关的大门敞开了,三千唐兵列阵出城,盔明甲亮,在月色下,寒光耀眼。他们默不作声,连胯下的马也没有发出声响,只有盔甲摩擦和刀剑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这就是大**中精锐的气象,那达尔罕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在这支沉默到死寂的部队,一股杀气正在悄悄郁结。 他挥手示意大军止步,八千兵马在离城关大概几百步远停了下来,大唐与西北在十年后,再度两军对垒。 突然三千唐兵从中间分为两列,一匹白马从城中飞奔而出, 那达尔罕眯眼看去。 一名武将银甲白袍,腰挎唐刀,不怒自威。这匹骏马矫健非常,在月色下仿佛要化龙而去。它跑到军前,廖衍一拉缰绳,它立马停下。 “廖兄,多年未见。”那达尔罕居然施了唐礼,可见对其的尊重溢于言表。 “多年未见。”廖衍回礼。 两人清楚对方心中所想,那达尔罕势必要拔出这十年后对唐第一刀,而廖衍则势必要与瓮川共存亡,那么两人也不再多说。 那达尔罕抬起手喝了一声,身后八千西北儿郎一起大喝,马蹄乱踩,刀剑相撞,冲锋之势已成。 廖衍一声朗笑,他大喝道:“大唐子弟何在!” “吾等在!”一声整齐浩荡的回音震彻苍穹。 “此间戎狄来犯,该如何!” “杀!杀!杀!” “拔刀!”廖衍抽出腰间的唐刀,举向半空。 整齐的拔刀声在沙场上回荡。 在他身后有一人两人三千人,在他身后也有一刀两刀三千刀。 名将玉象善用势,现已势成。 “杀!”廖衍大喝,三千**杀气大放,烟尘四起,如一头猛象向八千西北军冲撞过去。 那达尔罕手落下,身后八千西北儿郎乱叫着迎了上去。 两军前军交汇,立马鲜血四溅。 在苍凉的夜色下,鲜血绘成了一幅画卷。 而这幅画卷仅仅展开了血腥的一角。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