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埋尸记》 第一章矿难与两个厨子 近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大西北昆仑山边上的山林里,有一个解放前遗留下来小煤矿,这个矿在改革开放以后就承包给了个人,在矿上干活的全部加起来也就几十个人吧。 矿上有两个厨子,一个是十八九岁小伙子,小名叫三犊子,老实巴交,个不高,圆脸圆下巴,一看就是个本分孩子。他跟着一个40来岁名叫刘老烈的厨子学做饭,打下手。刘老烈东北人,性格粗暴,光头圆脸满脸络腮胡子茬,年轻时因为跟人口角,在厨房里动了刀子,把人桶成重伤后,跑路到了大西北,后来又经人介绍来到这个矿干厨师,一干就是十几年再没回过东北。 这里的食堂厨师,本职工作是做饭,但实际是除了不下矿,其它矿井上杂七杂八的事都得干。这阵子,矿上出了件大事,刘老烈和三犊子也摊上个大难事,愁得三犊子蹲在门槛上一把一把抓头发。 这个煤矿老板姓马,叫马堆文,这人四十来岁,谢顶半秃,一脸横呲肉,笑面虎,不笑不说话那种。据说这个人很有本事,在县里市里都有门路,是个黑白通过吃的主儿。老百姓也都清楚,在这个社会没有门路的话谁能随随便便就承包煤矿?可说来也怪了,原先公家饭的时候吧,老是挖不出煤来,这马老板一承包到手,那是年年发横财。 这一天出事了,矿道内塌方,闷死在里面有十二个人。马老板表面上很自己主动的带领矿工们组织救人,一边偷偷的叫来了一群地痞流氓,这些人个个都有刺龙画虎的纹身,来了后二话没说直接把矿的上的大院门给锁上了,三步五步隔一个的把煤矿大院给围上了,矿上的人一个都不让走,召集煤矿余下的所有的人开会。 会上这位马矿长利用威逼利诱的手段,逼大家不要将事故的事说出去,说白了就是在瞒报事故。马堆文现场承诺,死者的家属方面他一定会安顿好的,死了的人每家十几万!那时候在西北农村十万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另外给矿上剩下的所有人,每人发两千块钱的补足费,说是补助费实际上就是用来堵大家的嘴的。但马矿长又说了,谁要是把这事说出去了,卸个胳膊卸个腿的自己挑,咱今儿带来的这帮弟兄们可不是吃素的! 大伙听到这都低头沉默不语了。那时候的矿工绝大多数是农民,普遍没有太高的文化,好多些岁数大点的还不识字,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维权意识和安全生产意识。好多人觉得吧,死了人给了那么多的钱补偿了这就成了,出了事还是怪自己倒霉成分居多。另外还有人想,全家指着这个矿养活,要是因为出了事故,煤矿被查封了,等于是毁了自己工作和饭碗,所以矿工们虽然是心里都不痛快、很难受,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签字、按了手印领钱回了家。 马堆文在现场宣布大家放假了,具体什么时间上班另行通知。这马老板可是个聪明人,矿工们领钱可以,但是你得立下字据按上手印。再说说这个字据可有门道了,这些字据都是事先写好的,大概的意思是:矿工某某人,自愿离职,离职后矿内的一切事宜一概不知,不再过问和参与矿内任何事情……诸如之类的话,最蹊跷的是签署的时间却是事故发生以前的时间,矿工们倒不在意这些,都以能取到钱为主就签字画押了。要么说这个马堆文腹黑又狡猾,他想从今往后矿里的这些人万一有哪个人把这事说出去了,那时就可以拿出字据来,说这人早就被开除了,他说的是谎话,把自己推脱的干净。 接下来,马堆文需要做的事,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来消灭一切与事故相关的证据,包括毁尸灭迹,以防止上级追查;另外他自己亲自出马,去安抚死者家属,带着一打一打的钞票和慰问品挨家送,做安抚工作。死者家属若问起死者遗体的事,就说深埋在底下了,他带人挖了很多天还是没挖的出来,矿工家属收了钱一般都息事宁人,缄默了。马堆文这只狐狸把这些矿难家属的心里琢磨的是明明白白的了。 关于毁尸灭迹,马堆文想起了最合适的两个人选,就是刘老烈和三犊子。马堆文寻思,刘老烈这人的以前的事我是知道的,相当于有把柄在我手里,找他干一定成,关于三犊子,他最听他师父的话,刘老烈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也没问题,不干的话就拿钱砸,不信他不干,嘿嘿! 正如马堆文所料,他跟刘老烈一讲要他把这些人的尸体处理掉,不管任何方法,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和发现,这个刘老烈开始犹豫了一阵子,但后来又答应了,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钱!死的这十二个人里,有一个外号叫二流子的半大小伙子,无父无母,就是属于死了没处给钱的主,马堆文答应将二流子这十万平分给刘老烈和三犊子。有了这些钱,他俩就都能娶上媳妇过上小康生活。 咱再说说这个二流子,跟三犊子一个村的,小平头,瘦高个,圆脸小细眼,左边嘴角有个很深的酒窝,笑起来左嘴角上咧,正好露出一颗小虎牙。这孩子命苦,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没人抚养,村里有个老支书看他可怜就把他交由村委大队上养着,吃住都在村委里。这孩子小的时候很调皮,没少干偷鸡摸狗捣蛋的事,村里人说这娃没爹没妈的,没人管教,长大了一定是个盲流,盲流也叫二流子,所以后来这个“二流子”就成了他的名字了,真名是啥大伙儿谁都想不起了。每每村里人叫他二流子,他也不还嘴就歪着头咧着那个小虎牙笑。 三犊子跟二流子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从小就在一起玩。十来岁的时候两人就不上学了,帮生产队放羊看牛,吃住都在一起,后来渐渐长大,看牛羊的活由村里别的孩子干了,他俩便来到矿里干活。二流子说他没爹没妈的,没人指望,到矿里就是想多挣点钱,回村里盖个房子取个媳妇,就下井做了苦力活。三犊子有父母在,知道这下矿的活太苦,不想让娃吃这苦,就托人在矿上的食堂找了个打下手边学徒的活,钱虽挣得少,但是不累人。 话说这回儿都是出事后第二天中午了,三犊子听说要处理掉这些死人,那是吓的要死,哆哆嗦嗦蹲在门边上,一把一把的薅自己的头发。他心情那是一个复杂啊,首先是自己的小伙伴死了,痛心难过;再是十几岁还不到二十的半大孩子,哪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吓也吓死他了,还别说毁尸了;再就是这十万块的诱惑,有了这十万可以给他娘治病,还可以在村里盖个大瓦房,再加取个媳妇的钱都差不多都够了,多好的美事呀。但是这事纠结的三犊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犊子蹲在门边上,想着想着,忽然“啪!啪!”两声,伴随着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扭脸一看原来是刘老烈手里捏着根杨树条子,刚抽他呢。刘老烈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看个怂样!这点事就怂成这样了啊?人死如灯灭,就是完事了知道不?”接着说:“人家马老板说了,要咱俩把死的这个哥几个处理掉,我觉得吧,人家意思就是让咱俩把这些人埋了,这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那二流子还在那屋停着呢,你这么干耗着你觉得对得起他啊?” 听这几句话,三犊子恍然大悟:哦!就是要我把我那二流子兄弟埋了啊,这不过分,自己确实很怕那些死人,也要克服,我这是在帮二流子兄弟,这也算是自己跟自己安慰吧,于是站起身来说:“师父,俺决定了,俺干!” 刘老烈带着三犊子来到停尸的屋子,地上躺着裹着被单的旷工的遗体。头天夜里还有几个看门守夜的在这看着,可现在这回儿人都走了,就剩下刘老烈这师徒俩,虽说这是大白天,但是见了这架势腿肚子也转筋,不由的开始腿抖,迈不开步。 刚跨进门口,就觉得这个屋子里,冷飕飕的,钻骨头缝似的那么的冷。刘老烈按下三犊子一并跪在地上,故作大声说“冤有头债有主哈,哥几个别为难我老刘和三犊子,兄弟咱知道哥几个死的屈,这有什么冤呀屈的找该找的人去吧,我跟犊子这就是在帮大家,一会啊找个风水宝地地给大家安顿好,哥几个你们一路走好啊!”说完都磕了三个头。 刘老烈磕完头起身后对三犊子说:“犊子,把我准摆好的麻袋拿来,一会把哥几个都装上,等天擦黑的时候,咱去找个地场让哥几个入土为安!” 第二章荒野埋尸 三犊子听明白了,但他自然还是害怕,哆哆嗦嗦的,拿了一捆麻袋进来。原以为麻袋装个人很轻松,可是再一细看,地上这些人,姿势各式各样,有的捂着胸口蜷缩,有的一手抓着脖子或是胸口,另一只手牵伸,做着外爬的姿势。那些尸体都已僵硬,跟活人完全不是一个样,这蹬腿伸胳膊的姿势麻袋根本装不进去。再看这些死了的旷工个个面容黑黢黢的,扭曲着脸张大嘴,有的还睁着眼,眼里灰蒙蒙的,像是沾了一层水泥灰,每一个死难者的表情都有不出的恐怖和诡异。吓得三犊子一下蹲坐在地上,顿时尿了裤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害怕,耳朵里呜呜的叫,像是有人要和他说话。 三犊子看到这些死人,已经站不起来了,连滚带爬的爬到二流子尸体旁,嚎啕大哭起来,哭喊着说:“二流子,哥知道你死的冤,但哥也没办法哇!~哇!”那哭的那是哇哇的。 刘老烈也不禁落泪,这些苦命的矿工死的也太惨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命吗?矿工真的就该这个样惨死?下矿的矿工们是最苦最累的,到头来死的还这么惨。他抹抹泪故作镇静大声说:“哥几个走好啊,马老板说了哥几个的家里都安顿好了,每家十万,听好了,那可是十万块那!哥几个拼了命不就是为了老婆和娃过上好日子么?有了这十万块钱,家里人可是苦日子熬到头了,哥几个的命也算没白搭,大伙就走好吧!”说着从裤袋里掏出瓶白酒,每个死人边上,撒了撒,自己也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又把酒塞给三犊子,“喝点!壮壮胆!”三犊子接过酒,喝了几口,呛得眼泪直流。话说酒壮怂人胆,喝了口酒确实好多了,过一会,三犊子在刘老烈的拳打脚踢催促下也不顾得害怕了。 刘老烈跟三犊子手忙脚乱的把死人往麻袋里装。这些尸体都硬邦邦的,触碰一下就知道这是个死人,跟睡着的人死不一样的,现实中的尸体在一个时间段内,就是所谓僵尸阶段,身体是硬化的,全身的劲绷得紧紧的。矿工们的遗体有些手脚抻在外面的,掰也掰不回去的,刘老烈和三犊子就在这人头上再套上一个麻袋。装完了死尸师徒二人又蹲院子里,歇了歇,抽了担烟,所以说烟酒是个好东西,酒能壮胆,烟能压惊,摆弄一群的死人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抽完烟时间就算磨蹭到了傍晚,再把这些矿工遗体装上了一辆大板车,这种大板车是西北地区比较常见,有的用人拉有的用牲口拉的那种平板车,刘老烈在后边推着,三犊子在前面拉着。 师徒二人晃晃荡荡的拉着大板车来到煤矿南边的一个河沟,这条河只有夏天雨季的时候会有水,这里是山区,旁边不远就是山林,离住人的村庄还有很远一段路程,刘老烈觉得这个地方很安全,没有人会来的,有山有水的,算是风水宝地吧,其实他是胡乱猜的。还有一原因是这里河套边上的土地松软,山里边大多地方都是是石头为主,想埋尸根本挖不动,也挖不深。 选好了地方,二人开始挖了,挖了大概大半个钟头,挖好一个约三米见方、一米半深的坑。接着又把尸体一个一个抬了下来,在坑里码放整齐,最后盖上土,再用铁锨拍了拍,要说俩人上去踩踩更结实,但这下边埋得可是十二个人,他俩没人敢上去踩,正因为封土不够严实,却为后来惹出的麻烦埋下了伏笔。表面上看还算平整,又简单撒上些杂草,因为刘老烈知道这是埋尸消灭罪证不是立坟,隐秘一些不让人发现为好。 埋尸完毕,两人如释重负,但心情还是很沉重,毕竟这些个老的小的矿工都是平时跟自己称兄道弟的老伙计、好朋友,刘老烈说:“三犊子,回去多烧点纸钱整点好酒祭拜一下,这些哥几个们,活了这辈子不容易,这人都走了(死了的意思)咱不能亏待人家大伙,况且咱还分了二流子的钱。” 听到二流子,三犊子顿时心里一阵酸楚,两天前他俩还在一起还又说又闹来,半夜里跟三犊子一起趁刘老烈不在,跑进厨房偷肉吃呢。想到这,三犊子不由得又啪嗒、啪嗒掉眼泪。 刘老烈安慰说道:“没事,娃你想哭就哭吧,摊上这事,谁也没辙,这是二流子的命啊。” 第三章黄狗啃尸野狗刨尸 回到矿上,清静了好多,往常这个点,正是吃饭闲聊天的时候,几十号人围在一起,各自捧个大海碗,这边一堆儿那边一撮儿的蹲在地上吃饭,有说有笑的,可今天却冷冷清清。就在这时,忽然刮起一阵冷风,两人不由的一哆嗦,钻心底里觉得冷,刘老烈好像觉察出点什么,说:“犊子,你带个手电,骑自行车去傍边村里的小铺买点纸钱和酒回来,来,给你钱,记着多买啊!”边说着边递过几张钱,三犊子接过了钱,数也没数揣进了上衣口袋,这时候三犊子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干点啥,师傅说买纸钱和酒,那就去呗,淹头搭脑的骑着车子走了。 因为这里离村庄很远,路还不怎么好走,三犊子去买东西来回骑自行车怎么也得两个钟头。刘老烈在矿上也没闲着,在厨房里做了好多的菜,两个小方桌对在一起,摆的满满的。桌子上摆了十四双筷子。西北那地方的人喜欢捧着碗蹲着吃,按照往常一样,方桌四周也没有凳子。整的差不多了,刘老烈蹲在一边抽烟,等三犊子回来。 三犊子买了一捆白酒和好几捆纸钱,一并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慢慢吞吞骑车子回来了。进了大院,卸下了黄纸钱和白酒,一只手拿着两捆纸,一只手提着白酒,腋下还夹着两捆纸,低头走到厨房这边。远看他师父刘老烈在抽旱烟,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走近了听清了,说的是那个谁谁爱吃什么菜,这菜是怎么做的,爱吃多吃点。这人都走光了,死人也埋了,师父跟谁说话呢?难道师父能看见鬼?!听得三犊子不由得一个冷战,汗毛都出起来了。 刘老烈抬头看三犊子回来了,抬头跟他说:“犊子回来了?来,先把纸放下,那就来,犊子给老哥几个把酒填上。” 三犊子一听,这哪有人啊,这给谁填酒呢?于是吞吞吐吐的跟刘老烈说:“师父,这哪还有人哪?给,给谁填?” 刘老烈忽然不耐烦了说:“叫你填,你就填!你吃饭那老哥几个也得吃饭啊,来!都填满,一起喝!” 三犊子战战兢兢的把桌子上的杯子都填满了,又蹲在师父边上。刘老烈端起酒杯说道:“哥几个,有比我大的有比我小的,今个呢咱讲究死者为大,我老刘先敬大家一杯,喝了这杯酒,吃了这顿饭,咱哥几个缘分算是尽了,各位走好啊。来世找个好人家,不当这矿工遭这熊罪!”说完一饮而尽。 三犊子在边上,有点害怕,哆哆嗦嗦,想问师傅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但又不敢问,正想着呢,刘老烈在他后脑勺上狠劲一把掌,本来他就害怕,这一巴掌打得他猝不及防,吓得他一高蹦起来,腿蹬在方桌上,掀翻了一个方桌,撒了好多的菜,坐在地上哇哇的哭。 刘老烈本来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喝酒,谁想这娃,闷闷的犯楞,也不动弹,寻思扇一巴掌给他打醒了,没承想这给三犊子吓的,所以人都说,人吓人,吓死人。 刘老烈拾到起撒的饭菜。这庄户人,撒地上饭菜只要不是混进泥沙什么的,装碗里接着吃。收拾完,又拉起三犊子说:“没事了,咱吃饭吧,别哭了。”三犊子还是闷不做声,顿一边捧个碗,吃起来。 刘老烈倒是心里痛快了很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寻思着,有了这五万块再加上这几年自己攒的钱,能盖他几间大瓦房,等收了钱就不在矿上干了,去镇里开个小饭馆什么的,再娶个老婆,呵呵,说不定还能找个大闺女呢,想的这个美啊。 三犊子也喝了点酒,毕竟这种农村的环境下,都是能喝点酒的。两人喝完酒,又把刚买回来的纸钱散在地上,在纸钱周围画个圈,刘老烈点了把火烧了起来。烧的时候刘老烈嘴里还念叨着,召唤那些死了的弟兄们来领钱,这些都是乡下人烧纸的规矩。烧完两人都跪地拜了拜,回屋都躺下了。刘老烈心大胆大的,夜里睡得很踏实,呼噜震天响。三犊子却怎么也睡不着,越睡不着越瞎想,越是瞎想越是睡不着,就瞪着眼看窗外天上的月亮。 三犊子又想起了二流子,想起了小的时候一起玩“斗鸡”,就是农村孩子都会玩的那种顶腿的游戏。那时候村里还有个跟他俩差不多大的女孩,小名叫小兰,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扎两个长辫子,穿着个小花袄。他和二流子都喜欢小兰,小时候在一起玩“斗鸡”,谁赢了就可以背着小兰围着麦场跑一圈,小兰也愿意让他俩背,他俩更是抢着背,玩“斗鸡”那是狠命的撞,撞得磕膝盖尽是淤青,还继续玩。三个小伙伴在一块那是非常快乐,小兰本来就爱笑,二流子又很会逗笑,总是能逗的小兰捧着肚子笑,三犊子也跟着笑的肚子疼。再后来小兰去城里打工去了,好多年没见,过年也没见回来。 想着想着,三犊子就又哭了。院子里有月亮倒是亮堂堂的,反而映得屋子里黑乎乎的,就在这时忽然见到院子里莫名其妙的刮起一股子打着卷的阴风,呜呜的,一堆草叶子在窗跟前半空里打着转……他们睡得是那种大通铺,就是二三十人都睡在这一个大炕上,往常这炕上睡满了人,今天就剩他俩了。猛然又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三犊子想这是什么声音,越想越熟悉,他想起了已经死了的二流子……这二流子有个睡觉磨牙的毛病,他俩从小睡一起,这“咯吱咯吱……”不停的响,三犊子怎么寻思怎么都是二流子在磨牙,越想越怕,捂着杯子蒙着头,不行,还是能听到。他确信那就是二流子在磨牙!二流子这是阴魂不散,回来了,他是舍不得走啊,还是他睡觉的那个位置,“咯吱,咯吱,咯吱吱……”三犊子吓得全身哆嗦,大气都不敢喘。哆哆嗦嗦的嘴里默念:“流子兄弟,你活着的时候,俺没对不住你啊,你别为难哥,俺知道你难受,那你该找谁找谁,别缠着哥了……俺真没对不起你,俺还经常偷肉给你吃,你忘了吗?……要说对不住你,那就是八岁那年跟你抢背小兰,顶腿把你顶倒了,磕坏了你的门牙……流子对不住了,哥再也不跟你抢了……你就走吧……走吧……”三犊子默念着,捂着被子好一会,才探出头来,咦?没声了,这回他更加坚信是二流子回来了。 他继续蒙着被子,迷迷糊糊天就亮了。矿上都放假了,也没什么事,刘老烈也没叫他,三犊子醒的时候,都八九点钟了,太阳老高的。三犊子穿好衣服出了门,这秋高气爽,确实是个好天儿啊。这一天也没啥事,就是帮过世的那些人把铺盖行李什么的收拾好,以备那些死者家属来取。二流子的东西本来就很少收拾他的箱子时发现里边还有不少的钱,大概有一千多吧,刘老烈说,你跟流子是兄弟,那钱你就拿着吧,三犊子当时犹豫了一下,想把昨晚鬼磨牙的事说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把话又咽回去了,自己转念想了想这钱又没人帮二流子收着于是就拿着了。 到了夜里,刘老烈有整了点菜,师徒俩都喝了点就,酒精的作用下,那些事顿时忘了不少,刘老烈还吹嘘老白天,说拿了钱去镇上开个小饭店,把他的拿手菜都整出来,买卖一定好,在给三犊子找个什么什么样的师娘,诸如此类的话。三犊子也不知该说点啥,就跟着一个劲傻笑,边想将来自己将来把小兰接回来,再跟小兰结婚,再生几个娃……,想着想着笑的更开心了。吃完喝完,两人就睡了,这一夜是最安稳的两人都一觉到天亮,也没再听到磨牙声。 转过天来,到了上午的十点来钟,这时候也没啥事,这师徒俩在院子里抽烟。忽然刘老烈看见他们大院里养的一条大黄狗在啃什么东西,这狗名就叫“大黄”,是煤矿上养的看门用的,在农村养狗一般都不栓,散养着到处跑。刘老烈心说早上忘了喂了,从昨天就没见这大黄了,这狗在吃啥呢?越看越不对劲,便走过去一看,妈呀!这大黄正在啃一只死人手!刘老烈抽了杆铁锨就向大黄拍去,排在了狗屁股上,大黄狗惨叫一声跑远了,丢下那只人手在地上。二人看着那只手都吓的腿直哆嗦,这怎么回事啊? 刘老烈毕竟是经历过事的人,还数他果断,马上让三犊子拉上车,用块破抹布包起那只断手,再扛起刨头和铁锨,就往埋尸地跑。二人跑到埋尸地点,看见哪里也不是被山里野兽刨了一个大坑,埋在里面的一个死人被野兽掏空了肚子,左边大腿没了,那左手这是被大黄叼回煤矿大院里了。刘老烈狠劲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呀,可能是因为埋得浅了啊!早听说山里有野狼,虽然没见着,但是听说夜里站在山坡上有人听到过狼叫,这野狼嗅觉极其灵敏,闻到了死人味儿,来这给刨出来了。还好发现的早,这要是都给刨出来,满山的死人,不被人发现才怪呢。 看到这情景,三犊子更是哆嗦成一块了,说不出半句话来,脑子里尽是鬼啊僵尸啊的。刘老烈踹了他一脚,骂道:“没用的玩意儿,快把死人都挖出来,这里不能留了,夜里这野狼还会来刨死人。先把死人拖回去,夜里在想别的办法,三犊子脑子有些蒙圈了,刘老烈连骂带踹的逼得你三犊子跟他一起挖出了埋的所有尸体,虽然有一具死尸被狼啃了,好在一具不少,一十二个。 连挖带刨的,刘老烈毕竟是上了点岁数,他在边上抽担烟,三犊子自己把装尸体的麻袋忘大板车上搬,这搬个活人,这活人会就和你使劲,很好搬动,可这死人就是摊死肉,有难拖又难拉的,要么说,这人死沉死沉的呢。本来一个人百十斤,没多重,三犊子大小伙子根本不当啥,可是拖到一具尸体时,怎么拖就是拖不动,三犊子也想不出为啥来。刘老烈在边上喊话了:“就这么点劲么?看你那怂样,早上没吃饭啊?!”三犊子有些不服气,一使劲一跺脚将麻袋反背在了肩上,走到大板车前斜着身子想把那尸体放在车上,就在尸体从他背上滑落的同时,从麻袋里伸出了一只手,不偏不移正好掐住了三犊子的后脖颈子!接触到脖子皮肤那冰凉的感觉,顿时像针一样戳进了三犊子脖子的每一处骨缝里!这只手灰灰的,那颜色就像是水泥做出来的,指尖很短,指甲盖剪得也很短,指甲盖全是乌黑乌黑的,几乎剪到肉里了,这只手手指成弯曲状,扣在三肚子的后脖颈子上。吓得三犊子扔下那麻袋,一高跳了出去,一个劲得在脖子上呼撸,吓的他哇哇的叫,刘老烈在边上看的还直乐说:“哈哈,你这怂小子,这大白天的,你还怕诈尸了不成?” 三犊子回过头来看看那尸体探出来的那只手,“妈呀!那!那……是二流子的手!”说完跪地就磕头,嘴里咕噜咕噜的一个劲赔不是。刘老烈到没觉得有啥不妥,剩下来的死尸都由他自己搬到车上了。在回矿上的路上,三犊子就像丢了魂一样,不停地咕噜咕噜念叨着什么,这次还是由三犊子拖着大板车,刘老烈在后边扶着。三犊子就没敢回头再看这些死人。 尸体拖回来后,直接将板车推进一个堆存杂物的库房里,这个房间于食堂的厨房背靠背紧挨着。刘老烈又大板车上蒙了一层熟料,这就算暂时安置一下。刘老烈就蹲在食堂门口抽闷烟,这可咋办,这些死尸要是再埋了万一再给挖出来咋整?不行得想个更好的方法。 到了傍晚,俩人也没做饭,也没胃口吃,三犊子这回是真的给吓怕了,不停地跪向那个库房磕头,嘴里一个劲的跟死了的人挨个赔不是,说道歉的话。刘老烈看不下去了,想教训他有不忍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刘老烈说道:“犊子你过来!” 三犊子连站都没站起身,直接用跪的爬过来了,满脸恐惧,眼神发直哭号着说:“师父,咱……咱不干了吧,咱拿了二流子的钱,二流子的鬼魂是不会饶了咱的,前天晚上还回来了呢,我听见了……他回来了,师,师父,咱走吧……” “干吗?去哪?”刘老烈说。 “去,去报公安,死了这么多人,得,得让公安知道……”三犊子战战兢兢的说。 “啪!”刘老烈扇了三犊子一巴掌。 “混球!那钱你不想要,我还想要呢,我跟你说啊,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鬼魂来缠你的!今天是个意外,被山里的狼给刨了出来。”刘老烈说道。 三犊子不信,“那,那天你还和鬼说话呢?我买酒回来,看见你和鬼在说话,叫他们吃饭!” “我那是瞎说,以前老辈的人都是这样说道说道啊,我就是跟人学的,我根本看不见什么鬼,更不会跟鬼说话,犊子,你相信师父,师傅没骗你。” “我不信!一定是骗我,你一定是能看见!”说完又哇哇的跑开了。 这可咋办,刘老烈心说,三犊子是受着惊吓了,咋整呢?对,喝酒,酒能壮胆。刘老烈回厨房做了两个三犊子爱吃的菜,端到三犊子面前,这回三犊子能好些了,明显安静了许多。师徒俩喝了酒,刘老烈刻意多灌了三犊子几杯,效果还真不错,三犊子不那么害怕了。喝完酒刘老烈也想出了个法子,就是焚尸,现在死了人不都得火化么,这火化应该也是个好的方法。先烧,实在烧不干净的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再去找地深埋了,即使再刨出来也没人认识是什么玩意了,对,拿定主意了,就这么干。刘老烈完全忘了他这是为了钱昧了良心 第四章树林焚尸 三犊子喝的有点高了,躺下没一会就睡了,还做做了个梦,梦见二流子来找他了,二流子说,三犊子你不够兄弟,拿了我箱子里的钱,那钱是我留着跟小兰结婚用的,你这样做对不起我,快把钱还我!边说边要去抓三犊子,三犊子就跑,二流子在后面追,后来二流子一下跳到三犊子背上,三犊子还在跑,二流子就从后边掐他的脖子,掐的他喘不过气来……猛然间三犊子就醒了。醒了之后,三犊子气喘吁吁,原来是个梦,就感觉后脖颈子火辣辣的,摸了摸也没啥,脖子后边还有点痒。三犊子从炕上坐起,发现刘老烈正坐在炕沿上抽烟,便问道:“师父,怎么还不睡?” 刘老烈扭头看看他说道:“犊子,一会师父还要去做件事,你要不要帮师傅一起?” “哦,好。”三犊子低头答应了。接着三犊子把他做的那个梦讲给了刘老烈听了。 刘老烈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是你自己觉得拿了二流子的钱过意不去吧,没事的孩子,回头多少点纸钱给你二流子兄弟,反正他留在阳间的钱也没有用,他现在需要的是纸钱!” 睡了这一觉,三犊子清醒了许多,他从来都是很听师傅的话,本来揽上这档子事他知道是错的,虽然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法,但是他很清楚,这么多条性命白白的没了,又不给个说法,这是不合情理的。可自己又很纠结,处理好这些尸体能拿那么多的钱,自己拼了命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啊,所以昧了良心答应了刘老烈。虽然他很怕,虽然他知道对不起二流子,但是他还是不由得要去做。他想更好地生活,让他的父母过的更好一些,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晚饭时三犊子喝醉了,和衣躺下,到点了,直接下炕跟刘老烈出了门。刘老烈已经把大板车拉了出来,尸体还在车上,蒙着一层熟料雨布,隐隐约约看见雨布上还多了一个汽油桶。三犊子还是在前面拉着车,刘老烈在后边帮扶着,在后面打着手电照着路。在刘老烈的指引下,他们来到离煤矿不远,西北方向的一个树林子里。 前些年这个树林子里遭了雷,劈死了十几棵树,刘老烈跟矿工们在这里开垦出来一块菜地,这回儿是深秋时节,地里的蔬菜都收完了,就是块空地。到了这三犊子大概就明白了,他师父是想在这里焚尸。至于为什么选这里?很简单,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如果有的村子夜里失火,火光通红,周围十里八里的邻村都能看见的,这里四面是树,在树林里烧就是防备周围村子里的人看见。农村的人,见起了火,七里八村的会有人自发的来救火的,要是救火的人看见了这个景象那还了得。 刘老烈让三犊子把大板车掀翻,车板上的死人西哩咕噜的滚了下来,熟料雨布就压在了下面,顿时一股子呛人恶臭,扑鼻而来,三犊子都觉得呛得肺管子都疼,五脏六腑全拧了,哇!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照着手电的光,看见有几具从麻袋里露出的尸体,肚子鼓鼓的都快将衣服扣子撑开了,白天挖的时候麻袋封好的,没看见,夜里看见这个景象更是下了一大跳,不知为什么一天的时间气味会变化这么大。其实他们不知,白天他们把尸体存放的库房,那间房靠近食堂,也有有一个火炕,他俩烧水做饭,加热了那个库房的温度,在加上蒙上了熟料雨布,加速了尸体的腐化,造成了这样。 三犊子又犯了傻,他实在是怕,从骨子里打怵,看见这些立马就腿肚子打转,再加上他觉得对不起二流子,他觉得这些冤魂又要跑出来缠他,于是又抱头蹲在很远的地方大哭起来。 刘老烈就不怕么,其实他也怕,他毕竟是农村出来的,他心里也有那些神神鬼鬼的思想。但是他觉得他在赌,也必须得赌,年轻时一阵的冲动,造成将近二十年亡命天涯,没有成家立业,更不敢回家,他觉得他很失败,于是他想搏一下,有了这些钱他就翻身了,不想再这么窝窝囊囊、躲躲藏藏的生活。他一咬牙一跺脚坚信人三分怕鬼,鬼是七分怕人的,再者是埋尸、焚尸也不是太大的罪过,罪魁祸首是那马堆文,只知道让矿工加班加点挖煤,不安全防护,疏于管理,该投入的安全设施的钱不舍得花钱,才造成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了这么多的人。这些冤魂真要找人报仇就应该找那姓马的。 刘老烈从兜里拿出一块平时做饭擦汗用的手绢捂住了鼻子,搬起汽油桶,咣咣的往尸堆上浇汽油,点了一把火扔进了尸堆,那火焰“轰!”的一声燃起,火苗子串起三四米高,一股子火串到刘老烈的手上,烧得手背火辣辣的疼,刘老烈赶快的跳开了,跳出了几米距离,看着尸体在火堆里燃烧,能清楚的看见那弯曲的手,冒着红色的火焰,忽然看见那冒着红色火焰的手向自己右手抓来!刘老烈立即用力挣脱右手,吓的抱头扑倒在地,趴了半天抬头一看,没有手要抓他,就觉得那是幻觉,但是心里忽然有了莫名的恐惧和不安,难道真的有鬼魂么? 就在这时,一股幽怨诡异的嚎叫声想起,感觉那声音若近若离,“呜~呜呜~呜呜!”刘老烈爬起来,不由的一个冷战,什么声音是鬼么?鬼在叫?冤鬼在诉冤?此时又有一股肉焦味和熟料焦糊的味道扑鼻而来,说不出的难受,不由得反胃大口的呕吐。刘老烈也怕了,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又一次的错误,望着那堆火,依稀看到那些人在火里像是在张牙舞爪的跳舞,就在这时,“呜~呜~呜!”的声音又响起,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在看三犊子,正坐在不远处看着火堆发呆,眼神都直了,一脸木然。 刘老烈听到这个鬼叫也慌了神,来了三犊子面前,一把抓住三犊子的手,拽起他一起拼了命的往回走,那真是慌不择路啊,俩人拼命的跑,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腿脚和手磕破了好多处,也顾不得停,更不敢回头,跌跌撞撞跑回了矿上宿舍。这回刘老烈确实是害怕了,在看三犊子跟着了魔怔了似的,蹲在炕沿上眼神发直,一言不发,刘老烈不敢关灯,更不敢睡觉,仗着电灯好容易熬到了天亮。见了阳光心情好了很多,那些夜里的恐惧顿时忘了大半。 三犊子这次是真的被吓傻了,一个人蹲在炕沿上半宿,一言不吭,两样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刘老烈看了确实不由得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徒弟,朝夕相处也快三年了,这孩子这样他很舍不得,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他觉得最重要的是把事处理完,跟马堆文把钱要来。 第五章深井埋尸 第二天清早,刘老烈不放心树林里的烧得那些死人,决定去看看。他不担心会有人来,因为这里除了夏天有采草药的基本上碰不见个人,但是还是担心山里的野狼来捣乱,猛然想起昨晚的鬼叫或许是狼嚎,心里又安稳了些许。 来到树林子里,顿时傻了眼,打他俩跑回了煤矿宿舍以后,这火就没怎么烧,火自己竟然灭了!看见这一堆黑乎乎的尸体,不由得腿一软瘫在地上。就在这时,他看见里这死人堆里有一具他熟悉的尸体,那是二流子,那孩子的上嘴唇已经被火燎去了一半,正好漏出来上颚的那颗小虎牙,就像是他平时的笑一样,嘴角向上咧着露出那颗牙,看到刘老烈心里毛毛的,仿佛又听见了二流子在嘎嘎的笑,这娃平时就爱笑,他很喜欢二流子,还想认他做干儿子呢。可这会儿正用诡异的笑容对着他,二流子嘎嘎的笑声在耳边萦绕着。 其他的尸体都黑乎乎的分不清是谁了,但个个面目狰狞恐怖。刘老烈抬头望了望昏昏沉沉的太阳,感觉有些天晕地转,但是他还是咬着牙自个跟自个默念着,这世界没有鬼!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他把心一横,觉得这事还没完,他要继续完成。 刘老烈想把这些死人重新搬上板车,却发现已经没办法搬动了,过了火的尸体皮肤一碰就破,破了就黑红色血水横流,有的肚子破了,肠子那啥的流出体外,刘老烈双手都被那黑色给沾满了,满是恶臭。他顾不得想太多,一路小跑又跑回了矿上,拿了些麻袋回来重新装尸。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尸体搬上车,又拉回了煤矿大院,实际上这时他脑子里“嗡嗡”的有些错乱,什么都顾不得想,就想赶紧的把这些死尸处理掉,甚至都忘了尸体的恶臭。路上刘老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埋尸地…… 刘老烈直接把尸体拉到了煤矿大院里的一口废井跟前。这口井据说是解放前日本专家为了勘察煤矿打得一口实验井,主要是勘探煤矿的品质和埋藏的岩层深度,据说打了有一百二十多米,还打出泉水了呢,多少年煤矿上的人都喝这井里的水。但是解放后没几年就枯了,也没被填死。 刘老烈一股脑的把尸体都扔进了井里,填上些泥土,并用大石块封死井口。他想,这回就不信了你们这群死人还能爬出来不成!早就该扔进这里,怎么早没想到。对!他是没想到,可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边呢。 三犊子傻的程度是越来越重,刘老烈明白三犊子这是受了严重刺激,这家伙整天不吃不喝,眼窝子黢黑都塌陷了,就知道蹲在门口嘀哩咕噜的说些听不懂的话,有时候还会又蹦又跳的犯一阵癫疯。刘老烈虽然心里很难受,但他也没辙了,他一门心思想等马老板回来送钱,那个年代也没个手机,办公室倒是有个固定电话,但不知为何打不出去了,他也不知道去哪找马老板,只能在矿上干等着。 又过了两三天,刘老烈觉得三犊子后脖颈子不对劲,隐约看见三犊子后颈子上有些红红的,于是就过去按住了三犊子扒他袄领子一看,刘老烈觉得顿时头皮发麻!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三犊子后脖颈子上有一个血红的四个指头印,粗短的手指,短短的指头肚,那是一个清楚啊!天哪!这不是二流子的手掌印吗?!难道真的是冤鬼在索命?忽然感到自己不由得两手发痒,发现自己手上也不知开始泛红,忽然又觉得浑身痒了起来!心底里涌出了莫名的恐惧。 到了晚上,刘老烈就做了奇怪的梦,他梦见那些死了的矿工都回来,像是往常吃饭的样子,大家在院子里围着小方桌,都蹲在地上,个个手里捧着个大瓷碗,嘻嘻闹闹的像是在吃饭。还见到了三犊子和二流子脸对着脸蹲在不远处,两人正叽叽喳喳聊着什么,又像是在争辩什么。 刘老烈走近他们,看见这些死去的矿工个个都穿着黑灰色脏兮兮的衣服,有的衣服上还尽是窟窿。他们看见了刘老烈走来,一股脑的将他围起来,都将碗伸到了刘老烈跟前带着哭腔大声的喊着:“老刘!盛!给俺!……”也不知是要钱还是在要饭。刘老烈见到了他们的脸,都是黑黑的全是煤,只能看得见眼白和牙齿是白的,捧着碗的手上全是泥,指甲盖都是黑的……刘老烈被这堆死鬼的推搡着,推到了锅台前,有人大喊着:“烧!疼!……” 刘老烈大声叫嚷着:“各位兄弟大哥们,真的不赖俺那,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马老板那个混蛋去!……” 刘老烈很害怕,大声喊着,被这些死去的矿工掀开锅盖,扔到了锅里,又被生压上了锅盖。听到又有死鬼再喊:“烧!” 锅里填满了水,这水滚烫巨热,刘老烈浑身针刺般的非常疼,刘老烈又被一股子带着咸腥味的热水呛到了口鼻内,顿时感到这股子火辣辣的疼痛扎进了他的肺!他拼了命的咳嗽,咳着,咳着,刘老烈猛然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个梦!醒了的刘老烈,浑身被汗水浸湿,枕巾和被褥都湿了一大片。 醒了以后,他见到屋子里黑乎乎的,周围都看不太清,但是他看到了,看到了在炕头上他脚的位置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顿时头皮发麻大叫一声:“妈呀!饶命啊!”一高窜到了炕里里沿,抱着头瑟瑟发抖,他觉得这是个鬼,身上撒布着一股子阴气,妈呀!真的是那些死鬼要来索命了。 刘老烈在炕里边,如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磕头,一个劲的赔不是。过了好一会,抬头瞥见那人没怎么动,又感觉这身影有些熟悉,他心里又犯嘀咕,于是他冒然的拉开了电灯,接着灯光看清了,这人原来是三犊子,正背对着他,闭着眼直挺挺的站着。刘老烈去叫他,他才睁开了双眼,但是还是乜呆呆发楞。刘老烈把他拖到炕上,按躺下,这三犊子就像是个木头,叫他咋地他就咋地的,刘老烈这时,心情平静了些许。 刘老烈再也睡不着了,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这些死去的兄弟们,这十二条人命就意味着十二个破碎的家庭了,这十二个破碎的家庭又会有多少个人在为这些死去的人痛哭流涕,这些人死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而对他们的亲人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不公平!有再多的钱也买不会这十二条鲜活的生命啊,他知道他是真的错了,不该应下这丧良心的差事。 他又想起了这犯了傻的三犊子,在梦里三犊子与二流子和那些死鬼们在一起,莫非是三犊子的魂魄已经被二流子那群死鬼们掳走?这只是剩下了失了魂的躯壳?他越想越怕。直想的后背泛凉,这老刘头这回是真的怕了。 刘老烈不敢再关掉电灯,就倚着炕边的墙披着衣服坐着,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啊?!只见这屋子里,房梁上、电线上、墙上全是苍蝇,还是那种较大绿豆蝇,密密麻麻,他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的苍蝇,按理说这都深秋了,苍蝇该是不常见的。看的刘老烈心里发麻,他不明白这是意味着什么,反正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他心里一直犯嘀咕,不由自主得想去那口枯井看看。他真去了一看,又傻眼了,那地上、井口的石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夜里见过的那种绿豆蝇!成千上万的落在那,有的还直往那石头缝里钻!一见人来,满地的绿豆蝇,铺天盖地的飞舞,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不惧人,飞到刘老烈脸上,他依稀闻到那是井底尸体身上的恶臭,看着这群黑黝黝的苍蝇围着井沿在飞舞着,刘老烈看到的亦或是一只巨手再空中抓挠着,又像是一个黑色的幽灵在空中游荡…… 最终章崩溃投案 这回刘老烈心里防线彻底的蹦陷了,他想起三犊子脖子上的血手印,还有晚上那些死鬼索命的梦,再看看这铺天盖地黑黝黝的苍蝇,这是天意!是上天在昭示着什么,可能是这些亡魂们死的不甘,冤魂不散,正利用苍蝇在向世人和苍天在诉说冤情……回头想想从埋尸开始,这一出一出的,埋被野狼刨尸,焚尸尸火自灭,三犊子脖子上鬼手印,眼前这么多的苍蝇,这些可怜的矿工不想就这么冤死,死的是那样的惨烈,没人会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想到这里,刘老烈跪地就拜,“梆梆”的磕头,磕得得满脑门是血…… 当天刘老烈用自行车载着三犊子去镇里的派出所报了案。警察的处理异常的迅速,很快就逮住了矿主马堆文和其他的一些管事的。马堆文原先对死者家属的承诺一个也没兑现,原因很简单,往自己兜里揣钱容易,想让自己再掏出来就难了。也算罪有应得吧,最后法院因安全管理责任渎职、重大事故瞒报、指使他人销毁罪证等等,还有其它的一些罪名法院判了马堆文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大家要知道在当年,因安全生产事故而被判死刑的是极少的。 刘老烈把他年轻犯的事也一并说了,并受领了他该有的惩罚,他这回是彻底明白了,欠的帐早晚是要还的,正所谓善报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 三犊子彻底疯了,二流子的死亡赔偿款的一部分交给了三犊子他们村的村委,村支书决定救济了一些钱给三犊子,用来治病,剩下的就由村委保管了。 报案后,当地煤矿主管部门、安监局、公安局等等相关部门,对事故前因后果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和分析。当然也对尸体的销毁过程也做了分析,不管野狼刨尸,还是苍蝇诉冤,这都归功于大自然的神奇,这全都是动物本能习性,是无可非议的;树林里焚尸火自然灭,可能是由于树林里在后半夜起了晨雾,汽油很快烧完,尸体燃烧的火焰却被树林的晨雾所浇灭;还有三犊子后脖颈子的血手印,那是他搬尸时染上的尸毒。至于那晚的鬼磨牙,我个人分析那可能就是老鼠在啃东西磨牙吧。 这个故事是个真实发生的矿难事件,最后也算较圆满的解决了,可其中好多奥妙真的谁又能说的清呢……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