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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与否是个问题》


 存在

“天猫双十一成交额1分36秒破百亿！1小时3分59秒破千亿！”
电视上正在直播双十一购物节，各种数据、各种细节，俨然一副举国欢庆场面。仔细一看，进行直播的电视台还是央头的，可不是举国嘛！再看看正盯着屏幕一脸迷惑状的老两口，难怪，他们这一代确实落伍了。
“大爷，来碗馄饨，要小份的就行。”
点好吃的后，我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然后开始用手机刷新闻。满屏全是关于双十一的消息，其中一条是：天猫双十一2018年成交额2135亿元，2017年1682亿元，2016年1207亿元，2015年912.17亿元，2014年571亿元，2013年362亿元，2012年191亿元，2011年33.6亿元，2010年9.36亿元。
看完这条新闻，我的下巴掉了下来，十年来每年都大幅增长，估计今年增长的也少不了。在我看来，2010年的9.36亿元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很显然它只会是今年成交额的零头的零头。看来我也落伍了。
“小伙子，吃点什么？”
听到大妈的询问，我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这时，有个年轻小伙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有点纳闷，店里其它桌子都空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伙儿怎么会选择跟我坐一桌，看来是个比较热情开朗的人。这样想着，我朝小伙儿善意地笑了一下，但奇怪的是，小伙儿好像并没有看到，要了一碗大份馄饨后就直接低头玩起了游戏。自讨没趣之后，我只好悻悻地继续在手机上刷新闻。
“来，小伙子，你的大份馄饨，小心烫哦！”
小伙子坐下没一会儿，大妈就把他要的馄饨端了上来，而我已经坐下有十分钟了，我的那份却还没上。大妈放下对面小伙儿的馄饨就走了，完全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
“大妈，我的馄饨呢？等半天了。”
我虽然不赶时间，但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可是我的话说完后，大妈并未给我回应，而是直接走到她老伴身边又坐下继续看电视了，看来我要的馄饨并没有煮。这下我可有点生气了，但我不想一大清早就跟人吵架，于是愤然起身，决定去其他地方吃早餐。整个过程中对面的小伙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在边吃馄饨边继续玩游戏，看来我一开始对他的热情开朗的印象是完全错误的。
从馄饨店出来后，我看到路边有一个卖煎饼的小摊，于是慢悠悠走了过去。煎饼摊生意不错，有好几个人都在等候。我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板做煎饼，想等其他人都走了再点。等煎饼的人里有一对年轻小夫妻，丈夫对妻子说：这几年的双十一已经变味了，彻底变成了资本敛财割韭菜的工具。现代社会本质上就是聪明人利用信息不对称赚蠢人的钱，所有从资本兜里用小聪明薅出的羊毛，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有点惊讶这个小伙子的见地，但他身边的妻子却一脸茫然，看来并不理解他所说的话，而他在看到妻子的表情后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被理解的滋味显然不好受，我也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很同情他。我走到他身旁，想简单跟他交流几句，而这时他也正好转过身来面向我这边了。我先朝他微笑示意了一下，然后刚要开口，却听见他先说话了。原来是他们要的煎饼做好了，他问煎饼摊老板总共多少钱。
和之前馄饨店的小伙儿一样，这个小伙子也对我的友好视而不见，付完钱后便直接和妻子一起离开了。又一次拿热脸贴了冷屁股，这让我很是泄气。看到其他买煎饼的人都已经走了，于是我跟老板说给我做一个料多一点的，想通过吃来发泄我一早上的郁闷。谁知这个老板跟馄饨店的大爷大妈一样，也对我不理不睬，只顾着整理他刚才一阵忙活后收到的钱。这下我可火大了，想不骂人都不行了。
“老板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理人呢？你就不能给我做完煎饼之后再整理钱吗？”
“老板你耳朵没问题吧？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老板你是不是有病啊！”
就在我接连发问的过程中，煎饼摊老板整理好钱并且把大钞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但任凭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话也一句比一句难听，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气得我都想打人了。
“老板，来个加肠加蛋的。”
“好嘞，稍等，马上做好！”
“老板，今天双十一有优惠吗？”
“有，我可以给你多加两片生菜。”
“我不爱吃生菜，老板你太小气了！”
“没办法呀，咱这小本买卖，怎么能跟人家那些大资本家比！”
就在我准备及时离开以免发生血案的时候，又过来一个小姑娘买煎饼。我想跟小姑娘说这家的煎饼不干净，借此报复一下煎饼老板，没想到小姑娘跟老板聊起来没完了。在听到老板口里说出的“资本家”三个字后，我差点笑出声来，之前对老板的怨气一下子都消了。我想，今天的早餐我还是省了吧，虽然相对于人家的几千亿成交额，我这几块钱不值一提，但就像煎饼摊老板说的那样，我又不是“资本家”。
我想问一下小姑娘这个双十一准备买多少东西，走到她身边还没等开口，她却拿着老板给她的煎饼突然转身了。我赶紧后退，以免和她撞到一起，但明显已经晚了，眼看着她手里的煎饼马上就要碰到我的胳膊了。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先是小姑娘手里的煎饼，然后连同她的手一起穿过了我的胳膊。
这可吓了我不小的一跳，我不禁浑身一哆嗦。然而哆嗦完之后，我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完全变了，小姑娘和煎饼摊都不见了，我人也并不在马路边上，而是正在自己家的客厅里。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豆浆和油条，对面的电视机正在直播今年的双十一购物节。
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想了起来，豆浆和油条是我刚从楼下的早餐店里买回来的，电视是我坐下来后打开的，我准备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新闻。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我走神时的想象，难怪那里面的人都当我不存在了。我拿起身边的手机，准备看一下自己走神了多长时间，解锁屏幕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在想象中看的那条新闻：天猫双十一最近十年的成交额。
我放下手机，不禁想到：在我想象的世界里，我是不存在的；在现实世界里，我的想象是不存在的。那么，我的想象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呢？同理，现实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呢？
我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像是处于短路的边缘，于是赶紧停止了思考。豆浆和油条都快凉了，我觉得还是赶紧吃早餐吧，不然今年的双十一成交额在我吃完之前就要超过去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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