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情迷碧月湖》 情迷碧月湖 秋风乍起，落叶纷纷。 秋风横扫落叶，叶落方可归根。 故乡，塞北小城，暗夜霓虹中的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向碧月湖奔去…… 在关内生活多年，他早已习惯并享受着温润晚风轻抚面庞的感觉，但塞北的风却有些干冽、冷清，内心虽然火热，但他仍不由得在一阵掠过的冷风中打了一个久违的长长的寒颤。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他心里不知为何默念了这一句。 可汗大街两边的店铺大部分都已打烊，夏日里男男女女大杯喝酒、大口撸串的热闹场景早已被日渐清冷的秋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他快步走着，用大多数有正事儿的中年人那种低着头加速赶路的方式走着，内心愈发震颤。 一阵扑簌簌的秋风伴着由远及近的歌声从耳边掠过。风，还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歌声，那是用母语演唱的歌，悠扬却不失豪迈，深情而不乏铿锵。“蒙古依旧”，他低吟了一声歌名，伸出手感受着扑簌簌的晚风，像是在和久违的老朋友激动地击掌致意。循着歌声，他缓缓抬起头，圣祖成吉思汗手持苏鲁锭、跃马出征的雕像赫然映入眼帘！ “掌上欧亚， 儿侪分治， 车驾穹庐动野烟。 真壮烈， 帅骁兵骏骥， 直指天边。” 他默念着，昂起头，小跑起来。 偶尔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有些惊诧得看着他。 成吉思汗广场上，几位身着蒙古袍的老人在清冷的秋风中拉着马头琴、唱着蒙古歌。他们有些惊讶却又有些赞许的看着他庄重地跪拜圣祖。 （二） 塞北的秋夜，深沉而决绝，一轮残月仿佛一叶孤舟飘摇在幽暗而神秘的海上。 他凝视着圣祖的雕像良久，清冷而熟悉的秋风扑簌簌的从耳畔掠过，沸腾的热血在体内极速奔流着，热血所激起的浪花将遥远的过去一片一片的映射出来，他觉得自己是大汗麾下的一名骑兵，在聆听着圣训，向往着长生天。 “夜深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继续！”广场上，用马头琴弹唱蒙古歌的老者们中的一位白胡子对同伴们喊到。 他起身，循声看去，老者们一个一个收起了马头琴、整理着蒙古袍，互相道别后，各自骑着单车散去。 “年轻人，夜深了，湖风凉啊！”白胡子老者对他大喊了一声，挥挥手，最后一个离去。 “老阿爸，谢谢您！”他用生硬的母语对着白胡子远去的背影喊道。 他朝着圣祖的雕像庄重的深鞠一躬，随即翻立起黑色风衣的衣领，又按了按腰间的蒙古刀，像领受圣命的骑士一样转身向碧月桥走去。 路灯愈发昏暗，夜色中的碧月湖水静得可怕，几处微弱的光淡淡的洒在比夜色还要漆黑的湖面上，飘忽不定的湖风时而或轻、时而或重地触动着洒在湖面上的微光，伴随着湖风、湖面上幽幽抖动、不住扭曲的光尚可让人分清哪里是夜，哪里是湖。 “在深沉的暗夜，要像乌鸦一样，具有坚强的忍耐力。”他在暗夜中阔步前行着，默念着《蒙古秘史》记载的圣祖成吉思汗的这句箴言，想着自己一身酷酷的黑衣打扮真好似一只大乌鸦，不由得笑出声来，心中随即燃起了一团火，那逐渐升腾起来的熊熊火焰，照亮了他前方的夜路。 碧月桥头两座蒙古包造型的亭子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迫不及待的拾阶上了桥，来到一座亭内，缓步走到碧月桥的木质栏杆前，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拄在横栏上，先是侧脸向远处广场上愈发显得伟岸的圣祖成吉思汗的雕像望了望，紧接着将深邃而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比暗夜还要漆黑的碧月湖。 往事如幽灵般的从碧月湖中腾起，竹，你在哪里？枝，你真的故去了吗？内心如此质问着碧月湖。 “你又回故乡来了吗？” 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仿佛来自碧月湖底。 他一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既深深的恐惧，又极度的兴奋，竟一时愣住，没有立刻回头看个究竟。 “难道我上桥时没有注意另一个亭子里有人？”他在心中疑惑的默念道。 “哈哈，你不敢见我了是吗？”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传来，虽不再冰冷，但依旧像来自碧月湖底，洁净而通透。 竹？不，是枝。 竹不是说枝跳进碧月湖自杀了吗？难道她是…… 他不敢也不愿往下去想，回头的勇气在渐渐的消逝着。 夜更深了，孤舟般的残月不知何时被飘来的巨浪般的浓云吞没，不知何处何名的水鸟发出两声凄惨的叫声，这声音凄惨而尖利，仿佛向碧月湖底呼唤着什么。 （三） 既然无缘，何必誓言。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缘未起，誓不成。 不相忘，且回头。 一阵湖风扑簌簌地掠过耳畔，一股寒意通透全身，竖起的衣领抽打了几下他冰冷的面庞，他侧目远望广场上圣祖雕像的目光愈发出神，心中的烈火正在驱散着浸骨的寒意。 他缓缓回过了头。 对面亭子里的长木椅上坐着一位女士，白色长裙外套着一件淡粉色的风衣，披散的长发在清冷的湖风中舞动着，装饰着蝴蝶结的发卡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竹？枝？ 他有些疑惑，但他又只能相信刚才的那两句问话确实是她发出来的。 湖风恰到好处的送来了他熟悉的一种气息。 是枝。 都说阴阳陌路，都说人鬼殊途。 一是缘，二是探奇之心，任选其一就可陌路相逢、殊途同归。 他一下子想起了竹曾说过枝已跳湖自杀了，但他没有一下子让无边的恐惧占据有限的内心，他甚至觉得莫名的欣慰和好笑。 《蒙古秘史》记载一部有关蒙古族起源的浪漫而美丽的故事，简单的概括一下就是，蒙古族是青狼白鹿的后人。 他觉得，他着一身黑，好似青狼，她着一袭白色长裙，仿佛白鹿。 青狼又有什么理由恐惧白鹿呢？ 他实在想不出理由，竟毫无顾忌的微笑起来。 “哈哈，久违了，老同学。”爱笑的枝对他先笑后语。 “我很好，你也不错吧？枝。”他亲切的回应道，暂且停止了对青狼白鹿的遐想。 枝捋了捋被湖风吹乱的长发，缓缓起身，径直向他走来。 他连忙快步迎上，二人在桥头相见。 此时此刻，孤舟般的残月逐渐挣脱了巨浪般浓云的束缚，调皮的看着两个人。 他有些胆怯的打量着枝的脸，清秀依然，但在微光下稍显惨白。 “你没啥大变化啊，还是我们上学时的样子。”枝俏皮的说道。 “哪有啊，老了。”他有些感叹时光飞逝、容颜易老，紧张的心情逐渐松弛下来。 “我们一起往前走走吧。”枝指着碧月桥尾的方向，凝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好。”他脱口而出，却不知为何要这样回答。 他和枝并肩向碧月桥尾走去，枝的身后留下了一排很淡很難察覺的水脚印。 塞北的秋夜是诡异的，炎凉转换迅速，冷暖交替剧烈，万事万物都有些难以琢磨。 夜色越来越深，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漆黑的湖面上骤然升腾起一团团惨白的浓雾，好似盖在早逝佳人脸上的蒙脸布。 他和枝在碧月桥上，向着迷雾的远方走去，二人不由自主的牵起手来。 （四） 爱情是什么？是依赖。 亲情是什么？是责任。 依赖+责任=完美。 向往有依赖、无责任，即，所谓的激情。 厌倦无依赖、有责任，即，所谓的乏味。 完美，是难求的。 激情，是短暂而虚幻的。 乏味，是普遍而无奈的。 成吉思汗曾说过，不要因路远而踌躇，只要走出去，就必能到达。 暗夜，残月，湖风，迷雾。 一座孤零零的碧月桥，桥头若明，桥尾似暗，无论桥头桥尾，都逐渐被迷雾张开的大嘴慢慢的吞噬着。 手已牵，步已迈，不必回头。 “你的手心还是那么火热。”枝幽幽的说道。 他竟然无言以对。 枝的手冰冷依旧，他不得不又觉得自己又握住了去世的母亲的手。 “你来这里是在等人吗？”枝又问道。 “哦，我……” “你在等竹对吧？”枝打断了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些许诡异的微笑。 “嗯……你怎么会知道？”他望着和竹长得一模一样的枝，不解。 “哈哈哈，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啊，心可是相通的呀。”枝手愈发冰冷，笑声有些凄厉，仿佛来自碧月湖底。 “哦，哈哈，是的，我们确实相约今晚在碧月湖见面。”他无法说谎，也无需说谎，更无勇气说谎。 “你们相约在碧月湖底见面吧？哈哈哈哈”枝竟然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凄厉的笑声在碧月湖面上回荡着，八面回声夹杂着迷雾向他紧逼过来。 “在碧月湖底见面那又何尝不可呢？”他像失去灵魂一样，喃喃的自语着。 “那你为什么会牵我的手呢？”枝突然停住脚步，侧头打趣道，枝的脸色更加惨白。 “我……”他一时竟无言以对，无比渴望着什么似的回头向桥头望去，仿佛打算让桥头亭中的微光帮他照亮些体面点的答案。 可是，失望阵阵袭来，因为桥头两个蒙古包造型的亭子已被迷雾彻底吞没，亭中的微光早已被无尽的黑暗溶解。 他和枝缓缓地走到了碧月桥的中央，二人不约而同亦或心有灵犀的同时站定。 他和枝默默的对视着。 枝美丽的双眼依然单纯，只是温情中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寒冷。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枝冲他炸了眨眼，随即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发香浸入他的鼻孔，他来不及细细品味，就猛然发现枝头上发卡的蝴蝶结是一只地狱之蝶的造型，那是被死神持有、并且只受死神支配和命令、为死神引路、传信的地狱使者。 他内心颤抖起来。 然而，恐惧并未站得上风，那此时能战胜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他轻拥枝入怀，闭紧双眼，只想享受枝的发香，而不打算去看那个不祥的蝴蝶结。 然而，恐惧并未甘心离去。 闭紧双眼的他，看到了无数地狱之蝶在碧月湖上空漫天飞舞。 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却又看到了枝发卡上的地狱之蝶，它在迷雾中发出幽幽的光，振翅欲飞。 “忘了竹吧，她死了。”枝冷冷的说道，随即把头移开了他的胸膛。 枝的双眼依然美丽，却在逐渐冰冷。 “不，竹不会死的。”他内心的烈火在逐渐熄灭。 “竹就是在碧月桥的这个位置，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投湖自杀了！”枝平静而冰冷的说道。 “不会的，我不相信！”他推开了枝，两行热泪涌出。 “相信我，快跟我过桥吧。”枝又走近，欲张开双臂去拥抱他。 “不！不！你在开玩笑，你在骗我！”他连连后退着，伸出双手抗拒着，随即转身望向了桥头。 透过如真似梦、轻烟变幻的迷雾，他分明清晰而又模糊的望见了桥头有一个身影在来回走动，那身影和枝一模一样。 他确信，那是竹。 “竹，等我，我在这里！”他大喊着，飞速向桥头奔去，哪怕双腿沉似铅铁。 “相信我，别回去，竹死了！”枝紧随其后，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枝的身后留下一串不易看到的湿脚印。 （五） 迷雾愈发浓重，孤舟般的残月无奈的发出微弱的光。阵阵湖风带着潮湿、发霉的水汽不住的侵染着他的全身。 他跑的并不慢，前方的灯光已完全被迷雾吞噬殆尽，竹的身影时隐时现。 “竹真的死了，快回头，跟我过桥吧！” 一只冰冷、潮湿的手从身后触摸着他的脸颊。 那是枝的声音，冰冷而幽幽。 他毛骨悚然。 黑夜，迷雾，诡异的枝，迷离的竹，一个个漩涡在轮番撕扯着他。 他绝望而疲惫，真的好想沉睡在这神秘而冰冷的碧月湖底。 一阵熟悉的风扑簌簌地从耳边掠过，远处广场上一道璀璨夺目的星光，穿透厚重的黑暗、撕裂迷雾的桎梏，来到他的身边，钻进他逐渐冷却的灵魂，在他内心苍冷的荒原上燃起了燎原之火。 他在绝望、无解的黑暗漩涡中逐渐看到了《蒙古秘史》中所描绘的长生天，高远、湛蓝、纯净，满含无限的希望。 （六） 清晨如期到来，即便天空灰蒙蒙的，红日依然奋勇的向上跳跃着，余晖倾泻在灰褐色的碧月湖水上，宛然一座从天而降的虹桥架设在碧月湖上，与秀美、壮观的碧月桥深深凝视着，准备渡有缘人、有情人，无论ta来自何方、来自哪个世界。湖风像抚弄情人的秀发，一次次撩动着和海水一个颜色的碧月湖水，碧月湖面泛起千万道波纹。 不知来自何时何处何种鸟的清脆鸣叫声把他唤醒。 他发觉自己躺在碧月桥头亭中的长椅上，衣裤早已被晨露微微打湿。 “你可下醒了啊，早安，呵呵。” 一声熟悉的问候伴着他无比熟悉的气味飘然而至。 他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在枕在一个人的腿上。 他一跃而起，转身看去，那是和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竹。 他激动无比，一时目瞪口呆，一把握紧了竹的双手。 竹的双手也是冰冷的。 “竹，真的是你吗？”他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 “呵呵，不是我还能是谁，难道是枝？”竹娇嗔的看着他。 他确信自己终于见到了竹。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这个季节的凉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着凉了啊，我去叫个车吧。” 竹说完，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待他答话，便转身离去。 竹的身后留下一排不易察觉的湿脚印。 他想追上竹，打算和竹一起在秋日清晨的圣祖马下、碧月湖畔、碧月桥上漫步，一起听秋风，赏秋水，彼此倾诉相思之情。 也许是疲惫至极，也许是吹了一夜清冷的湖风，他感到浑身酸痛，双腿沉重无比。 一曲悠扬美妙的安代舞曲由远及近传来，那是他从灵魂到肉体都无比熟悉的乐曲。 他有些振奋。 “小伙子，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啊？”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去，昨夜见到的身着蒙古袍的白胡子老者来到了他的近前。 “大爷，早上好，我没有喝酒。”他有些不好意思。 老者不住打量着他，疑惑的问道：“我以为你喝多了呢，醉倒在这一夜，还没彻底醒酒呢，刚才你自己比比划划的在叨咕着什么？” “什么？我自己？” 他茫然地盯着碧月湖…… 一阵秋风扑簌簌的掠过，远处广场上手持苏鲁锭、策马奔腾的圣祖成吉思汗的雕像更加英武、雄伟。 （七） 归期将至，这是一个秋高气爽、万里晴空的好日子。 他早早的跑到了广场上，带着两束鲜花，一束是竹喜欢的勿忘我，一束是枝喜欢的雏菊。 参拜过圣祖成吉思汗，呼吸着故乡仲秋清晨清爽的空气，感受着秋风扑簌簌的掠过耳畔，欣赏着广场上白胡子老者等人在轻快而悠扬 、深情而热烈的《祝酒歌》伴奏下，跳着豪迈的蒙古舞，他心儿醉了，竟和着曲调用母语哼唱起了《祝酒歌》。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跃上碧月桥头，走过两个蒙古包造型的亭子，来到了碧月桥中央，那里是枝告诉他竹跳下去的地方。 他凝视碧月湖良久，依次将勿忘我、雏菊抛入湖中。 “竹，再见了！枝，再见了！” 他对着碧月湖大声呼唤道。 他转身正打算过桥去好好领略一下故乡的秋景，却猛地看到枝站在桥尾，枝正幽幽的看着他。 难道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一惊，自问了一句，连忙转身准备从桥头下桥离去，却一下子看到了竹，竹正笑吟吟的凝视着他。 他不再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内心的恐惧不仅没有疯长，而且逐渐消失殆尽。 他转身面对着神秘、幽远、和海水一个颜色的碧月湖，双手拄着碧月桥的横栏，仰天大笑，随即扪心自问：我爱竹吗？好像差那么一点点。我喜欢枝吗？也许只是喜欢她的表面。 哦，对了，我最爱的是茉莉！那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孩儿！ 他甩头看向桥尾，枝已不知去向，步道两边的垂柳在扑簌簌的秋风中翩翩起舞。 他转身望向桥头，竹已踪迹全无，蓝天下两座蒙古包式的亭子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再见，我的故乡。 茉莉，你在哪里？ 一阵扑簌簌的秋风掠过耳畔……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