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汉行》 四方野望 公元184年,即汉中平元年。 自高祖斩白蛇,汉夺秦鹿已久。先有王莽篡政,后有外戚宦官相继为祸。天下苦汉久矣,民怨沸腾。 涿郡涿县,有青年身穿短褐坐于山坡高大桑树之下。此树盛夏之时繁密如伞盖,常有人言当有贵人出于此。 青年盘坐于树下安静的打着草鞋。 远处有人身骑白马而来,白马未停而马上青年已然翻身落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玄德,大势将至,你怎还枯坐于此”。 “伯圭所言大事可是指老师与黄巾战于颖川?” “自然,现在正是你我大展拳脚的好时机,让世人知你刘玄德,知我公孙伯圭,正在此时。” 刘备并未言语,手上编织草鞋的动作也未停下,只是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当年你我年幼之时,也在此处各立誓言。” 公孙瓒忽然面朝远方,大声呐喊,一字一顿。 “我公孙瓒,终有一日,当骑白马,挽强弓,逐胡人于边塞,奏捷报于朝堂。” 说完,他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刘备,一瞬不瞬。 “伯圭既有豪情,备怎敢相负。”刘备双手微微一顿,既而放下草鞋。抬起头,目含精光,站起身,同样面向远方。 “我刘玄德,终有一日,当平战乱,安黎庶,着冠冕于朝堂,复祖先之荣光。”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继而大笑,直至笑弯了腰。 除了小时候,公孙瓒还从未见过如此恣意的刘备。 “伯圭,既已决意,那我们这便收拾行装,前去投奔老师。”说着便转身收拾起地上的草鞋。 “贫贱之时不可忘。”刘备看公孙瓒面露不解后道。 说完,刘备步行,公孙瓒牵马,两人向着远处走去。 远处村中炊烟袅袅,似化龙虎。 沛郡沛县 ,有高门大户正进行喜事。忽然间乱做一团,有三个青年自后门窜出,发足狂奔。 为首青年五短身材,却显得十分精悍。身后一人身穿华贵衣饰,其人身材高大,容颜俊美。最后一人虽也穿着华服,但与前面两人相较,却又显得极为寻常。 三人狂奔之时,前方忽然出现一片高大灌木,为首青年身姿矫捷,一跃而过。身后两个青年也想效仿,却都陷入灌木之中,挣扎不出。 “孟德,还不出手助我等脱困,更待何时?”华服青年纵然陷于困境,依旧一副贵公子模样。 另一人则直接许多“曹阿瞒,还不出手,你可知我四世三公…”看样子是要喋喋不休。 曹操只是冷笑一声“嘿,本初,公路。那你们可莫要怪我。”说完,只见曹操迅速后撤,开始狂奔,边跑边喊道“偷新娘子的贼子正在此处,可速来擒拿。” 两人皆是大惊,奋力挣扎之下,终于挣脱灌木而出。两人刚一脱出,便听到身后的呼喊之声越来越近,于是两人也迅速向着曹操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想两人只是刚过了个转角,便见到曹操正弯着腰,伏在墙角等待。见两人已然脱困,二话不说,迅速转身狂奔。二袁虽然一愣,却也马上开始逃走。 “孟德,差点就被你害苦了。”袁绍在奔跑中抱怨道。 “就是,我等可是四世三公…”袁术附和道。 曹操只是咧嘴笑了笑“本初,若非我出此良谋,只怕你此次是难以逃脱了。还有公路,若非你苦苦相求,我们怎会带你出来偷新娘?”此话一出,二袁皆不再做声。 三人奔跑中,已到郊外。身后人声渐熄,身前绿草遍地,日暮低垂。 曹操忽然仰倒在草地上,头枕双臂,就这样仰望落日,怔怔出神。袁绍犹豫片刻也仰躺下来,唯有袁术,喃喃自语,最终也只是坐在草地上。 曹操环视左右两人,感慨道“操之一生,临终之时,若碑上能书汉征西将军之墓,余愿足矣。” 袁绍也仰望着这团落日,“四世三公,不坠威名,绍之志也。” 袁术则在心中暗暗咒骂“曹阿瞒的志向也小,袁本初小妾所生也敢与我有相同的志向。”恼火不已。 三人的影子本是一团,随着落日低垂,却也是越行越远。 陇西 汉军营地。主帐之中有人顶盔掼甲,目视地图良久。虽有些肥胖,却颇显壮硕。此时,有青衫儒士掀帘而入。 “文优莫非来劝我退兵?”将领并未回身便已知来人是谁。在他军中,唯有李儒才知他此刻所想。 “不错,儒知将军之艰难,只是此战匈奴两倍于我,当暂避其锋为上。” 帐中将领并未言语,沉吟良久,寂静无声。 最终,将领似是下定决心。“击鼓,聚将”李儒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片刻,郭祀、李榷等将鱼贯而入,分列左右。 壮硕将领跪坐于中央高台之上,缓缓开口“我董仲颖,长于凉州,见过中原繁华,见过江南歌舞。更见过白灾遍地,死人无数。凉州子弟,易子而食。中原歌舞,凉州寒苦。而今,我想走上中原高堂,替我凉州子弟讨些公道。” “我等初起事时,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尚且死战不退。而今既有兵马,又岂可让寸土于人。” “愿听诸将心意。”董卓沉声道。 “死战”诸将皆是振甲高呼。 董卓亦是长身而起,一脚踢倒身前桌案,抽剑在手。 “且让匈奴试我凉州铁骑之精锐。” 次日,凉州铁骑大破匈奴于边境。 吴郡,孙府。后院有倔强少年正被先生罚站,“伯符,我教你儒家经典,你不愿学。今日我请来李兄教你武艺,你为何又不愿学?” 孙策声音尚显稚嫩,却又坚定“学书不过记姓名,学剑不过敌一人,要学,我便要学当初西楚霸王的万人敌。” 老师对他呵斥不已。远处,孙权带着妹妹偷偷看哥哥被呵斥,嬉笑不止。 更远处,被人称为江东猛虎的孙坚,面色温柔,将一切收入眼底。 颖川,黄巾营中。黄袍道人居于正中,其他诸人皆以黄巾抹额,侍立左右。 “好了,需要交代的就这么多了,你等出去吧。” “大贤良师”众人皆是不舍。 张角只是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去吧,我累了”待到众人出去,偌大军营只余张角一人。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当年那个带他进山,教他医术的老人。他口中喃喃,“师父,我救不了天下,只能留待后人了。”老人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头顶。长叹一声,“痴儿”。 是夜,大贤良师张角没于军中。 这一年,有人说见紫星划过天际。 这一年,有人在迷茫中睁开双眼。 一梦千年 李执醒来时正躺在一张毛毯上,身边围坐着着几个身穿短褐的少年。见到李执醒来,立即有几个伶俐的小子去向家中长辈报信。 “我这是在哪?”李执使劲揉着额头,只记得自己是因为想要避让横穿马路的小孩而遭遇了车祸。 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们,又环顾自身所在的这间小草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很快便有老者前来。“小伙子,你来自何处?” 李执并未急着回答,反而问道“敢问长者,今是何世,此是何地?” 老人微微一怔,答道“今乃汉中平元年,此是五原郡九原县吕家村。” “果然穿越了。”李执心中苦笑。脑海中默默回忆起了他的前半生,或者说是前世。他从小就是一个普通人,既无富可敌国的父母,也无高人一等的智商。 前二十多年里,风平浪静。发奋努力的学习,考上一所普通的学校,有过暗恋的女孩,毕业后找了份普通的工作,然后,便到了现在。 原来他的一生只要一句话便能概括。 老人见他久不回答,轻轻咳嗽一声“小伙子,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李执回过神来,沉吟片刻便想好了说辞。 “长者误会了,我名李执,少年时便追随师父于山中隐居,近日师父让我来北方代他访友,不意遭遇了强盗,我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老人又问了几句,见他言辞恳切,态度谦逊。便叹息一声“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你且在这里住下吧。”为了不打扰他休息,老人很快便离去了。 剩下的几个少年围在李执身边和他交谈起来。 很快李执便知道了这个村子位于九原县的边境,时常要受到匈奴劫掠的威胁。当时他刚好昏迷在村子外面,否则这次是绝无幸免了。 少年们只是和他交谈了一会便被村里的老人赶了出去。 又躺了一会儿,李执感到身体稍稍有了些力气。便推开屋门,想到村子中去看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眼望去,村子里都是些用柴草匆匆堆就的草房。说是村落,不过是外围用篱笆围成了一圈而已。近处还有些人家正赶着羊群向村子走来。更远出,大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李执便站在这里望向远方,不时的会有老人劝他回去休息,都被他笑着拒绝了。他就站在那里,直到太阳落山,繁星满天。 他想到了家中的父母,想到了那些他喜欢的和喜欢他的人。 怔怔无言。 抬头看着星河满天,原来已是隔了两千年。 第二天清晨,李执在外面此起彼伏的鸡鸣中睁开了眼。换上了昨日村民们给拿来的衣服,一身短衣,虽然是粗布织就,但穿在身上颇为灵便。 村子里,几个老人正赶着羊群,要到近处的草场上放牧。其他老人大多在家门口处进行一些简单的编织。李执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也顺便问了些当地的风俗习惯。 原来九原边境之人,大多以牧羊和牧马为生,但长居一地必然无法维持长久的放牧,村中的青年往往去稍远处放牧,有时也要到远处的城镇换一些生活必须之物。所以李执在村中所见的多为老人和少年。 很快,李执便见到了昨日的几个少年,为首少年据他自称叫做吕海,在他身后的则是两兄弟,吕付和吕兴。吕付曾偷偷告诉李执,吕海的父母本来给他起名吕平,但他后来执意要改名吕海,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自去看一眼大海。父母宠溺,也就由着他了。 “你们要出去?”李执见他们每人牵着一匹马,他前世也见过一些马匹,但大多是由小养大,囚在笼中,作为观赏竞赛之用。 北地多马,他们每人能有一匹马并不奇怪,但这些马匹从外表上就能看出颇为神骏,想来是照料得当之故。 “村子里这些马都是谁在照顾?”李执转头向吕海问道。 “当然是吕大哥”吕海道“吕大哥不仅养马好,射箭也是百发百中,当然最厉害的是打架从来没输过。” 旁边的吕兴急忙用手碰了他一下,小声道“吕大哥上次说,谁再说他爱打架下次演武就和谁比试一下。”吕海面色一白。 李执见状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吕海面色稍缓,跑过来踮脚拍着李执的肩膀,“够义气,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接着,不怀好意的看着李执“李执,你可会骑马?”李执虽感到有些不妙,却还是诚实道“不会”。 “我北地男儿岂可不会乘马?”说完,目视左右,众人会意,于是就一起簇拥着李执向他们平时跑马的地方而去。 “快看,这就是我们的吕氏马场。”李执顺着吕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片不算大的草地。“好了,李执你可以骑马试试看。”吕海的小心思李执自然是看出来了,但他两世都未骑过马,所以心中也是跃跃欲试。 但当他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连马都上不去。吕付和吕兴不忍看他难堪,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扶上马背。吕海则在一旁憋着笑。 开始时,吕付为他牵马缓行了一段,然后便渐渐放开了马匹,李执缓缓而行,心想“原来骑马也没什么难的。”在他正得意之时,吕海突然一声怪叫,马匹受惊,立时将李执摔下马背,幸好另两人见机快,迅速将他接住。 李执刚要质问吕海为何激怒马匹,便听吕海道“李执,你要记着,这里是五原郡。不是长安,也不是洛阳。没人会让你乘着马在街头游玩。生死只是一瞬。”说着,吕海有些激动起来,吕付连忙跑过去安慰他,吕兴则小声和李执解释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学骑马时吕大哥和我们说的。我们这常会遭受劫掠,前些年吕海的父母就遭了难。”说到这,吕兴脸上的光彩也暗淡下去。“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李执未再多言。 “你们说吕大哥他们这次能换回什么好东西来?”吕付见气氛有些凝重,想要缓和下气氛。 果然,这话一出,众人好像都忘了先前的悲伤。李执暗叹“果然都还是些孩子。”然后便迅速加入与他们的讨论之中。 看着这些由悲伤转到喜悦的少年们,李执心中豪情大发“把我的马牵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骑术。” 在少年们的哄笑声中,李执翻身上马,众人陪着他在夕阳下慢行,迎着落日走去。 塞外孤狼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执大多是帮助村中的老人进行一些编织。闲暇之时则会和吕海等人练习骑术。 李执确实有骑术方面的天赋,时日不长便已然能纵马奔驰。渐渐地,只是局限在小小的马场已然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偶尔他们也会试着偷偷跑向一些更远的地方。 这天李执正和村中的老人进行编织,便见到吕海等人骑马飞奔而来,带起沿路无数尘土。 “吕大哥他们回来了。”马还未停,吕海便从马上滚下来道。 李执微微一怔,对于吕海等人口中的“吕大哥”他虽有所猜测,却始终不敢肯定。 哪怕同名,也未必是那人。 李执正想着,便看到百余骑自远处而来。为首青年身长一丈,面如冠玉却又英气勃发。身背羽箭,腰悬利刃,马背上还放着两袋几乎用尽的箭囊。在众人身后还带着百余强壮马匹,马匹之上放着不少猎物,想来是放牧而归。 村长等人此时已站在村口迎接,马上的青年们下马后向村长等人一一行礼。李执来到村口时,吕海等人正凑在高大青年身旁小声说着什么。高大青年目光一扫便向着李执走来。 “九原吕布”高大青年缓缓伸出手来,面带笑意。 “李执”李执同样伸出手来与高大青年相握。只是表面的平静却也压不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果然是他。” 接下来便是如往常那般。按照村中惯例,每次从远方放牧而归后村中都要进行大的聚会。村中虽并不富裕,但乱世之中尤其是边境之地,今日不知明日事,活着便已是很不易了。 妇人负责去准备要用的食物,老人们则负责看着那些四处乱跑的孩子,青壮去寻找晚上要用到的木柴,同时杀羊煮水,准备晚上的聚会。 李执也跟着前去帮忙,只是他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去帮着寻找一些木柴。 夜晚很快便到来,村民们在村子中央的平地上用捡来的木柴燃起篝火,围坐在四周。 青年们讲起去远方放牧的奇观与见闻。每每讲到惊险新奇之处总会引起少年们的惊叹与羡慕。青年们满脸骄傲与自得,然后便会被长辈们训斥,引起所有人哄笑。 孩童们不安分的绕着篝火奔跑,他们的母亲则在后面不断呵斥却又担心孩子摔倒。 李执也跟着放声大笑,他还讲了几件原来从书中看到的有趣故事,将氛围推得更高。似乎已将这异乡当做家乡。 很快,老人们便假装精力不济迅速离开了。青年与少年便再无顾忌,少年们在吕海等人的带领下向着李执快速走来,而青年们都向着吕布走去。 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手持酒碗,目光之中不怀好意。 李执不记得是喝到第几碗时便失去了意识。只记得倒下之时看了眼吕布那边,青年们大多已然躺倒在地,只剩几人仍在负偶顽抗,而吕布甚至连面色都尚未变。 李执醒来时已然是月上中天,他翻身坐起,见到那些喝醉的家伙们都还躺在各处,形态各异。笑了笑,挣扎而起,走到了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躺了下来。 天上明月,远方篝火。 欢声笑语,游子思乡。 忽然,一个高大身影仰躺在了他的身边。 “吕大哥” “谨言可是在思念故人?”吕布道。 在这乱世之中并非人人有字,只是李执自思并非当代之人,应该谨言慎行,便告诉村人说自己姓李名执,字谨言。 “只是见到今日村中欢乐,想起些故人故事罢了。” “故人故事,我自小在这长大,故事不多,故人却已不少。”吕布略一停顿,似有所感。 “这里,生死只是等闲事。”说着,吕布随手抓起了一把野草。 “这里的人就像这野草,无人顾及,随意生长。只是春草明年绿,故人安在?” “吕大哥,你”李执想要劝解吕布,只是见他随意的摆了摆手。 吕布注视着躺在远方的吕海等人。“谨言可曾见过狼群?草原之上,一虎尚且难敌群狼。只是谁又知狼群虽勇,却也只是求活而已。” 李执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篝火还燃着,村人们躺在四周。哪怕是这乱世里,嘴角仍噙着笑意。 老者已老,少年还小。 吕布此时已收回目光,抬头仰望天空。突然便笑了起来,“今天的话有些多了,谨言是读过书的人,可能看不起我这种边塞匹夫的小志向。” 李执也笑了起来,“吕大哥这种也是小志向,那何种才是大志向。” “我少年时也曾踌躇满志,以为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事件万事,何事做不得。只是年岁渐长,才觉此生多无奈。想要的不可得,拥有的皆失去。”李执道。 “谨言所言正合我意,当浮一大白。”然后李执便见到吕布踉跄着起身去篝火旁拿酒。 “原来你也醉了。”李执默默地想着。 “谨言,来饮尽。”吕布当先饮尽杯中酒。李执也被他豪气所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便脚步踉跄,跌坐于地。 吕布见他狼狈,想要将他扶起,却未站稳反被他拽倒在地。两人相对而坐,放声大笑。 大笑过后,皆不再言语。李执看着吕布望向南方,怔怔出神。片刻后,又望向北方良久,最终只是抬头望向那片月光。 李执知道,自此以南有中原,有江南。中原富庶,有天子朝堂,高官厚禄。江南风流,有诗词歌赋,美人名酒。北方匈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只是他吕布皆去不得。 他这匹头狼自困于此。 李执忽然很想大笑,笑这个有趣的世道。他知道,这世道最终将这护群的头狼逼成了独行的鸠虎。当他踏上中原,这个自诩的边塞匹夫震惊了天下多少豪杰。 李执望向吕布,“吕大哥,若有一日你能踏上中原,不知想做何事?” 此时吕布已然沉醉,只是轻声呢喃。 “会尽英雄。” 古今飞将 自那日篝火之后,李执与吕家村众人的关系又拉进不少。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反而让他有了一种前世不曾有过的平静。 “李大哥,吕大哥要我叫你一起去参加训练。”早上鸡鸣声刚过,吕海便兴冲冲的跑来喊人。 “等我片刻。”李执匆匆的洗脸后就随着吕海而去。 在吕布等人尚未归来之前,他便从吕海等人口中听过训练的事,只是村中青壮皆不在,搁置了一段时间,所以他并未实际见过。但吕海等人对训练是怨声载道。 训练场便是吕海等人口中的吕氏马场,所以两人很快便到达了那里。 只见村中少年和青壮皆已聚集在此,人手皆拿一杆细长木棍,形如长枪。地上也散放着一些用木枝削制而成的箭矢。 吕布独持木枪站在对面。 “我和你们说过,五原不比他地,生死于我等皆不可料。所以平日训练不可松懈,今日训练如常,可有挑战我者?” “村子里的训练只练枪术和射术,吕大哥一直负责我们的训练,不过吕大哥也曾说过若有人能战胜他,便可以成为村子商队的首领。”吕海在一旁为李执小声的作着解释。说道商队首领时眼睛闪着亮光。 村中青壮与少年不过百人而已,青壮只得六十余人。受此挑衅后终归是有人不愤,越众而出。 “吕大哥,吕梁请赐教。”叫吕梁的强壮年轻人持枪抱拳而立。 “来”吕布并未多言,不似他人双手持枪,他只单手倒提长枪,拖地而走。 吕梁持枪而进,众人自觉为他们让出战场。 “你赌吕梁这次能撑几招?”吕海和旁边的吕付和吕兴窃窃私语。 “一招”两人异口同声。 “那就没得赌了。”吕海耸耸肩后道。 李执则在一旁看的出神,他也很想瞧瞧何谓飞将。 演武场上吕梁持枪前刺,步伐之间大开大合,迅猛至极。李执自思若是自己在场上定然无法躲过。 只见吕布仅仅向一侧倾身,手中木枪挑起,一击便击飞了吕梁手中长枪。接着迅速前掠将吕梁一脚踹翻在地。 吕梁抱拳缓缓退下。 “吕乐请吕大哥赐教”吕梁下去后又有一人越众而出,不同于吕梁的强健刚猛,此人身形则颇为精悍。 吕布并未多言,依旧是倒拖长枪而行。两人站定,吕布当先出手,手中长枪已改上次后发先至,反是当头砸下,一连三击,竟是磕飞了吕乐长枪。 吕乐既败,抱拳向吕布行礼后便欲下场。李执看到他抱拳之时双手仍在轻轻颤抖。 其后又接连有几人上场挑战,皆无撑过一招者。 “所谓战技不外如是,他日你等若遇吕梁此等的刚猛强健者,当暂避其锋,寻机以破之。而若遇到吕乐这般的精悍者,若有力,当先以力压之。”吕布见无人再次挑战便为众人讲解道。 李执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他自思无论遇到两者中的何人,自己都绝无幸免。 “我们又不是吕大哥这种怪物。”一旁的吕海等人窃窃私语反倒是说出了他们大多数人的心声。吕布似有所觉,狠狠地向他们这边瞪了一眼,吕海等人赶忙缩起头来。李执在一旁看的好笑。 “现在可找人自行练习”吕布说道。 村中毕竟是经常进行训练,众人很快都找到了自己相熟的训练对象。到得此时李执才发现只他自己是孤身一人。然后便见到吕布拖枪而来。 “谨言,可是无人练习?”吕布问道。 “尚未找到人与我练习。”李执老实答道。 “不若我与谨言练习一二?” “如此便劳烦吕大哥了。”李执道。实则心中已然想好了接下了的悲惨境遇。 向旁边一瞥,竟见到吕海那几个家伙偷偷向他做了个鬼脸。 这还是当初他教会他们的,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可是吕布,反正从来没人赢过,能与他交手也算与有荣焉”李执偷偷在心中自我激励。 “吕大哥定要手下留情。”李执求饶道。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说着,还对李执不怀好意的一笑。 吕布依然是倒拖长枪,李执持枪而刺,吕布却并未躲闪,依旧是当头一枪砸下,李执本就不如吕乐,顿时便感双手发麻,欲要后退却又被吕布一枪挑来,长枪顿时被挑飞离手。 “吕大哥我认输。”言毕,李执想要举起手来认输却发现双手还是颤抖不止。 “谨言你的体质太差,只怕不适合习武。”吕布看着李执皱眉道。 李执笑道“我自幼便体弱,不适合习武,只是希望强壮体魄罢了。” 吕布见他已有明悟后便不再多言。 上午的训练以枪术为主,吕布与李执对练时多是为他演练和讲解一些基础的枪击,拆解之术。 渐渐的李执对枪术有了一定的理解,虽还是接不住吕布一招,却也不会像开始之时般手足无措。 下午之时又进行了弓箭射术的训练。同样是吕布先做示范。在一百五十步外先设一靶,只见他随手拿起地上一张长弓,并未如何瞄准,随手射出便是箭中红心,又因箭矢只是木制,中地后便被震断。箭靶则在微微晃动。 李执颇感惊讶,这个距离能中已是难得,更何况箭矢显然力尤未尽。不过想到他是吕布便很快释然了。 他转头望向吕海等人挪旖道“这个,你们也行?” 吕海等人面色铁青“早晚我们也可以和吕大哥一样。” 李执转过头去不在取笑这几个家伙。 李执发现后来上去射箭之人所射箭矢大多六十步左右便会力竭而落。 到他自己前去练习之时所射箭矢不过四十余步,还好他对此早就有所预料,所以并非很失望。 最后训练的是马上枪击及骑射之术。双方分为两队,吕布自带村中少年一队,吕梁则带村中青壮一队,双方皆在木枪及箭矢之上涂抹上此处特有的泥土,凡被击中者皆为落败。 冲阵伊始吕布便单骑而出,游离于主战场之外。吕梁则稍稍后退,任凭身边数骑环互左右。 少年一方虽人数多于青壮,但经验技巧却远远不如,不过数个冲锋,便只剩下吕海等人在苦苦支撑。 此时李执早已被不知何处射来的暗箭淘汰出局。 只能和他人一样,静观场上胜负。 吕布显然和吕海等人早有沟通,吕海等人拖住青壮大半人数,吕布则游离于场外,寻找破局之机。 此时只见吕布于马上连连引弓,箭之所指无一不中。打开缺口便由此立时杀入阵中,迫得吕梁连连后退。身后不断有青壮补上,却也拦不住吕布步步迫近。 此时吕布单人身处合围之中,不乱不惧,依旧是如他所讲战法一般,击刺而已。凡试图近身者皆被一枪挑落。 最终迫近吕梁身前,一枪而已。 青壮既失首领,士气低落,自是比不上士气高涨的少年们。更兼吕布尚在,落败已是必然。 李执就这样仰着头,看着那个在夕阳下带着一群少年追亡逐北的身影。 晚霞在身,如披赤甲。 喑哑叱咤,千人皆废。 奉先文远 天色昏暗,日暮低垂,尚有一群人行走在苍茫的草原之上。 一行不过二十人左右,为首少年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各人皆是腰悬利刃,身背硬弩。 “文远,咱们这次前往五原从军会不会太草率了些?”一个高大青年向为首少年问道。 “不会,我早便听说并州丁建阳求贤若渴,凭咱们兄弟的能耐,还愁不能扬名立万。”张辽并未回答,反而是他身边的另一个青年忍不住答道。 “此次参军也非只为了我们自己,马邑现在如何我等心知肚明,若能求得一官半职,定然也能暂解马邑之危。”张辽面色沉静,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听得张辽此语,众人皆是沉默下来。马邑之危,他们不是不知,只是乱世之中,终归多的是暂且偷生的得过且过,很少会有人去想那些以后的事。 毕竟今日不知明日事,而那个明日,就真的只是明日。 张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告知众人在此地休息。 众人都是流浪多年,自然也没什么格外的讲究。所谓休息也不过是燃起薪火,吃些带的口粮,天地为床被而已。 连日的赶路使得众人都已十分疲倦,很快便围着熄灭的柴堆沉沉睡去。张辽则靠在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假寐,似睡非睡。 夜半时分,张辽猛然惊醒。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大约五十余骑正向此处迅速围拢而来。 “起身,敌袭。”张辽顾不得再多言语,背上弓箭,翻身上马。 极目远眺之下,但见远处马上之人多举火把,愈发靠近,清晰可见不是中原之人。衣甲长枪之上鲜血淋漓,见到张辽等人似是十分兴奋,在远处便已张弓欲射。 “是匈奴,文远咱们怎么办?”此时众人皆已起身,弯弓搭箭环护在张辽身侧。 “以当下形势,我等欲要躲避已然不及。本就为杀贼投军而来,虽然现今匈奴势众,但事到临头咱们却也躲不得。”张辽沉声道。说完,他便从箭囊里抽出箭来,默默的估量着双方的距离。 众人见张辽已然决意死战,便都屏息待战。 诸人皆生于草原久与匈奴接触,甚至对边塞之人来说,匈奴与异族才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敌人和威胁。 匈奴战阵之法更是连村中幼童都能熟练道来。只是知道又能如何,中原军队进讨匈奴仍是每遭挫败自是有其根由。 匈奴自幼便长于马背之上,纵然是生于北地的边塞健儿尚不能与之争锋。又何况中原之军长于步战,疏于马战。每每被其挫败自是当然。 如何应敌张辽自是早有了计较,且与众人也曾时常演练过。 他先是带领众人假意向后撤离,暗暗估量距离,在匈奴放出第一波箭雨之时即提前发出命令躲避,然后接着便是一场箭雨反击。 众人皆是熟练无比,虽是初次实战,但一场箭雨之下给匈奴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只是弓马之术皆是不及匈奴,虽是且战且走,被追上却只是旦夕而已。 此时在草原远处,李执正在听吕海讲述着五原郡的风光景色和奇人轶事。 “你对五原郡如此了解,想来定是去过不少次了。”听到兴起处时李执忍不住问道。 “我记得你好像并未去过五原郡。”在旁坐了许久的吕布缓缓的说道。 吕海讪讪的一笑,不再言语。 李执等几个围坐在这听故事的人都是一愣,接着便齐齐向吕海冲去。 “吕大哥你坑我。”吕海也是反应极快,瞬间跳起跑了开去。 看着远处追逐打闹的几人,吕布的脸上也是渐渐升起笑意。听着这小子不断的编故事,再听下去连他都快不忍心揭穿他了。 他们这次是要到五原郡去换些日常生活的所需之物回来。出发已然有数日,此时正在此处进行休息。 李执等人正在打闹,便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与呼喊之声传来。 “整装,上马。”吕布也是极为果断,要求众人迅速整装上马。 “吕梁带领吕海等人留守此地看管货物,吕乐带几人与我去看看前方何事。”吕布迅速作出部署后便欲带人前去。 “吕大哥我跟你们去。”李执纵马而出道。 吕布微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未阻拦。 众人向着喊声处赶去,远远便见到两对人马正厮杀在一起。 张辽等人已然被匈奴人马所困,人人带伤都几近强弩之末,唯有张辽独自拖住对方数骑。却也是被一员匈奴大汉拖住无法援救他人。张辽虽武艺骑术皆强于此人,却限于以一敌多,短时间内厮杀不出。 吕布见状便欲带人突入阵中,却是被李执伸手拦住。 “吕大哥,我观这些匈奴人皆是亡命之徒,纵然算上我等仍处劣势。我曾听吕海说起过村人都会些匈奴语,不知是否如此?”李执道。 “不错,九原本就与匈奴部落不远,自是会时有接触。”吕布虽是暂且停了下来,但眉宇间已然升起焦急不耐之色。 “等下切入阵中之时咱们可喊出匈奴语来扰乱匈奴人,而今天色阴暗,匈奴定然敌我难辨不敢贸然放箭,我等便可以从匈奴后方切入。但吕大哥一定要告诫大家,切入之后要换成汉话,免得误伤他人。”李执见吕布不耐便马上将计策说出。 吕布沉思片刻点头应允下来,便去向众人言说计策。 此时张辽等人已然陷入困境。忽听得匈奴后方有马蹄声响起,一群人喊着匈奴语围拢过来。 张辽心中暗暗叫苦,只怕此次是在劫难逃。 匈奴人也在惊疑,此处应当并无匈奴人的骑兵才是。只是稍一迟疑,吕布等人便已然靠近。 “杀”吕布等人迅速换成汉话,张辽何等敏锐,已然大略猜到吕布等人乃是援军,于是迅速带领余下众人发起反击。 内外夹攻之下匈奴人立刻溃败下去。吕布单骑直入围中,片刻之间便挑落数人。眨眼间便来到了张辽之侧。 围攻张辽的数骑立即向吕布围拢过去,只剩那员匈奴大汉留下与张辽缠斗。 吕布仅是长枪起合之间便将数骑挑落马下。 “可需帮忙?”吕布向张辽问道。 那匈奴大汉看着吕布的目光,如被猛兽盯上。 “把他留给我。”捉对厮杀张辽压力大减,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后道。 吕布闻言不再停留,迅速向着残留的匈奴人杀去。 张辽振起精神与那员匈奴大汉厮杀起来,长枪翻飞,将那人压制下来。那人武艺本就不及张辽,此时匈奴一方又渐渐不支。顿时便有了逃脱之间。 大汉鼓起余力一斧荡开张辽,拨马便向远处逃去。张辽见状引弓便射,一时间前后两箭自大汉胸口同时而过。 张辽循迹望去,见吕布也正放下弓箭。 两人相视一望。 剩下的匈奴人已然不成气候,随着张辽和吕布等人的加入迅速便被杀散。 李执也亲手用手中弓箭射杀了一个匈奴人,除了紧张也只是双手有些颤抖而已。 此时李执正跟着吕布在打扫战场,张辽已是驱马而来。 “在下雁门张文远,本欲带领同乡前去五原投军,不想在此遭遇匈奴。若无各位壮士出手相助只怕此次绝难幸免。”张辽道。 “在下九原吕布”吕布在马上轻轻抱拳道。 “在下李执”李执道。突然他便感到心神一恍。 “竟是张辽”李执喃喃道。 “不错,正是在下,李兄莫非认识张某?”张辽道。 “并未见过张兄,只是见张兄气度沉稳,他日定然出人头地。”李执缓过神来看着张辽道。 此时李执看着这个十余岁的青年,谁也不知道他的将来会如何,但李执知道。 他最终会成为让婴儿止啼的名将。 只是,他转头望向吕布,心中有些悲伤。 “不知文远接下来有何打算?”吕布自是不知李执所想,转头向张辽问道。 “我等本欲投军,只是现今我当先带故去的兄弟回乡。带他们活着出来却不能带他们活着回去,都是我张辽一人的过错。”张辽望向清理战场的众人,面色落寞。 乱世之中,多是死别。 众人站在远处看着张辽等人将寻找到的兄弟尸首一把火燃尽。 烟雾滚滚,腾空而起。 吕布等人站在后方,看不清张辽等人的表情。 “吕大哥,这便是乱世?”李执问道。 “这个乱世,我们只需活下去。”吕布道。 “我们一起活下去。”吕布环视四周的兄弟们后沉声道。 身后众人皆是红了眼眶。 “一起活下去吗?”李执喃喃自语。 远处,张辽等人已然翻身上马。勒马回望与众人告别。 吕布带领众人在马上微微抱拳。 李执也曾想过他这个不请自来的蝴蝶是否会引起这一个时代的海啸。 直到在这里奉先遇到了文远。 他忽然之间便有所悟。 原来有些人转身便是错过,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逢。 有些人哪怕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终归能够相见。 万家灯火 颖川连绵数日的小雨于昨夜而止。乌云散去阳光初上,天地尚沉在薄雾里。 荀家老宅屋后,有老人仰躺在竹椅上,面上覆着一本竹简发出轻轻的鼾声。 屋内有青年缓步而出,身穿儒衫仪容俊美。 青年来到老人面前缓缓行礼,礼仪繁琐却一丝不苟。 “文若何必如此多礼。”老人取下面上竹简,抬头看向荀彧。 荀彧只是对他笑了笑,并未言语。 老人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这个晚辈什么都好,只是太过循规蹈矩,哪里有半点自己当年的风采。 于是老人忍不住又与青年讲起了自己当年的诗酒风流,快意人生。 老人敦敦教导,青年频频点头。外人看来好一幅叔慈侄孝的画卷。 “老爷,何颙老爷又来拜访您了。”一个青衣小童匆匆自外面跑来道。 老人满脸不舍,似是因尚未回忆完往昔而略感遗憾,却又不能让门外的老友久等。 “让他进来吧。”老人并未起身,只是用手中竹简轻轻敲打着竹椅。 不多时,小童便带着一个与竹椅老人差不多年岁的老人而来。 “伯求所来何事?”竹椅老人随意问道。 何颙并未回答,反而是看着身边的荀彧暗暗惊奇。忍不住便上前去与荀彧攀谈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愈发投机,老人只是躺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嘴角不时露出笑意。 等到府中钟声响起荀彧才记起有午课未做,便与何颙匆匆告别而去。 “慈明,他真的很像当年的你。”何颙道。 “我当年可是天赋的才情,压盖你们多少年。”荀爽随意道。 “不错,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你确实曾倾压当代,那你告诉我当年那个长街泼墨挥毫的意气书生,而今就真的甘心屈居在这小院中教书育人吗?”何颙声色忽厉道。 “伯求我知你所求,只是天下大势如此,以你之能又岂会不知?”荀爽叹息道。 “慈明不必多言,我已决意入洛阳。虽不能只手挽天倾,然某愿尽余生之力。”何颙注视荀爽良久后道。 “慈明既不愿同行,我也不便强求。然我尚有一言。”何颙道。 “伯求可讲。”荀爽道。 “以我方才观之,君侄荀文若有王佐之才,汝当善教之。”何颙道。 “虚名何用?那治世能臣的曹孟德不也赋闲在家。子孙自有子孙福,孩子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我老了,顾不得那许多了。”荀爽无谓道。 “此一礼,以谢慈明少时教我何谓大义”何颙弯腰,面对荀爽深施一礼。 “此一礼,以谢慈明壮时教我何谓家国。”何颙弯腰再拜。 “此一礼,愿慈明寿长,得见盛世。”何颙最后一礼拜下良久方才起身。 他目视荀爽良久,终于转身而走,不再回头。 一直一副懒散模样的荀爽缓缓起身。向着何颙远去的方向深施一礼。 低头掩面,抬起已是满脸泪水。 “叔父何以如此?”不知何时荀彧已在身侧。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当初的荀爽是天下的荀慈明,而今的却是荀家的荀爽。我其实很羡慕伯求,一任轻生死,何等快意。”荀爽缓缓道。 荀彧微微皱眉,有所不解。 “文若,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世间阴雨,有人雨中高歌,有人避于屋下。本就无所谓对错。”荀爽见他不解后道。 说完转身拿起书简便回到屋中,他有一言将尽未尽。 “我却希望你这一生都不明白。” 雨后的城中繁华异常,已然闷在家中多日的众人得以上街游玩,穷家富户此时皆同。 傍晚之时,有小童牵驴入城。驴上青年手持酒壶,满身酒气。四处眺望着,入眼繁华。 “公子,我们入城了。”小童道。 “小邵子,你说咱们那怎未有这大城的繁华?”驴上的青年问道。 “也许,大城里的人有钱。”叫小邵子的少年回答道。 “你不明白的小邵子,你不明白。”驴上青年怪叫几声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 “那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对公子怪行少年早已习惯。 “先去个酒楼,公子没酒了。”青年随手抛了抛酒壶后道。 于是两人便沿着街道寻找酒楼而去。 宋家酒楼是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不止年代久远,所产酒水更是醇厚怡人,远近驰名。 宋家酒楼乃是层楼,平地三层而起高楼。幌子高挂悬空,远近皆可见。 此时便有主仆二人寻找而来。 “公子,你看这家酒楼如何?”少年问道。 “不错,我们进去。”青年回答。 有小二见到主仆两人想要进店赶忙迎了上来。 “二位不好意思,本店已然客满,不如明日再来。”小二满脸堆笑。 “小二哥,我们是从外来的,久闻颖川宋家酒楼,若今日如此便回,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那青衣公子道,只是说出宋家酒楼时,还偷偷看了眼高挂的幌子。那少年仆从也跟着在旁附和。 “若公子不弃,我家公子可与公子共饮几杯。”小二正为难之际,有少年自楼内走出后对几人言道。 “自是不弃,有酒便好。头前带路。”说着青年还整了整衣冠。 少年带着两人层层而上,每层皆是酒客已满,足见酒楼生意昌隆。 几人来到三楼,其上唯有一桌,桌临窗边,有人身着青衣端坐桌前。逐渐走近,便闻清香。此人脊背挺直,本在望窗沉思,见几人到来便目视众人微笑示意。 “颖川荀文若。”桌前青年轻轻拱手道。 “叫我郭奉孝即可”说着郭嘉便已然落座。 荀彧也不在意,反而举杯邀郭嘉共饮。 两人相对共饮,郭嘉愈饮愈急,荀彧浅尝辄止而已。 既已饮酒,两人言谈也是颇为投机。兵书战策,郭嘉信手拈来。治国方略,荀彧也是如数家珍。 言谈既深,夜已既深,已是华灯初上。 两人皆已互引为知己,荀彧不经意间便谈起了今日荀爽所说言语。 郭嘉听完似有所悟,却也是无法说出。 “文若日后想要如何?”郭嘉道。 “如何?”荀彧忽然起身面向窗口,注视着那华灯初上下的万家灯火。 莹莹亮光,宛若天明。 “愿承令名,守汉家天下,万家灯火。”荀彧先指灯火,后指远方。 远方有洛阳。 “想我郭嘉,当佐英主,平战乱,定八方。”郭嘉也是踉跄而起,手指远方。 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酒。 第二日天明,荀彧在仆从的摇晃下醒来,宿醉让他有些头痛,他很少如此。 “公子,郭公子他们离开了。”仆从道。 他站起身来从窗口向下望去,郭嘉正趴在驴背上,面色惨白。那个叫郭邵的少年正跟他说着什么,想来无非是少爷以后要少喝酒之类的责怪之言。 郭嘉见他望来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他就看着他骑驴远去。满脸笑意。 “何事如此高兴?”原来是荀爽见他彻夜未归便出来寻找。 “叔父,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同路人。”荀彧道。 昨夜高楼之上,他们看遍万家灯火。 尘世间 李执等人仍在去往五原的路上,众人此时皆是满身疲惫。 一路之上,杀戮遍地。李执大致算了下,出发不过十余日便已然遭遇了不下二十余次劫掠。李执亲手所杀也有了十余人。 走过血腥,也路过温情。 九原皆贫,但每当他们路过一地之时,当地的村民都会热情以待。 “奉先又来了。”这天他们刚来到一个村落,便见到一个村民笑着来和他们打招呼。 “李大哥,今天没出去狩猎。”吕布道,显然是相熟之人。 “上次收获颇丰,村长说可以先休息几天。”李大哥挠了挠头道。 “那也不错。”吕布等人笑道。毕竟每次出来都会经由这些地方,大家已然相熟。见到村人过的不错大家也是发自心里的高兴。 “奉先你们今天就不要赶路了,住在村里,我们很久没聚一聚了。”李大哥道。 吕布颇感为难,此次外出本就急迫。半路之上他们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若再拖延,只怕不能按期返回。 “李大哥,我们此次外出颇急,只怕不能在这停留了。”李执见吕布等人为难,便替他们回答道。 “这位兄弟是?”李大哥之前未见过李执,并不知他与吕布等人的关系。 “在下李执,暂住在吕家村。”李执道。 “原来是李兄弟,既然奉先你们不能留宿,那也要去家中坐坐,小丫总是吵着要见她吕叔叔。”李大哥向李执微微抱拳后道。 “那我们就去见见那小丫头。”吕布等人笑道。 李家村的布置与吕家村大致相同,想来九原的村落大抵皆是如此。 前几日的阴雨刚过,草上还沾着些露珠。 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玩闹,其中一个小姑娘见到吕布等人后马上向这边跑来。女孩年岁尚小,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秀,满脸稚气。 “吕叔叔,你上次说好要给我带的木枪呢?”小姑娘来到吕布身边后就左右张望,看到众人两手空空后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吕叔叔这次没时间,下次给你做。”吕布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吕海等人也迅速围拢了上来,给小姑娘讲着他们这一路上的奇闻轶事。 毕竟是少女心性,姑娘很快就转悲为喜,脸上露出了笑脸。 李执自从醒来后还从未看过如此灿烂的笑脸。 于是众人就随着李大哥和小姑娘向家中走去。 路上吕海给李执讲了李大哥父女的状况。原来李大哥的妻子在小丫很小的时候便已去世,是李大哥独自将小丫抚养长大。 吕布等人每次来都会陪小丫玩耍一段时间,或者会给小姑娘带一些村中稀少的吃食和玩物。久而久之,小丫自然对他们比别人亲近了些。 “奉先此次怎会如此急迫,你们不是刚回去不久么?”路上李大哥与吕布等人攀谈起来。 “来的路上我们曾遭遇匈奴袭击,据说今年匈奴那边发生了灾荒。粮食已然不足,可能会南下劫掠,故此我们想先做准备。”吕布道。 “原来如此,那我也问下村长的想法,看我们该如何应对才是。”李大哥想了会道。 相聚总是匆匆,离别却未必有重逢。 吕布等人一直待到天色将暮才匆匆启程,离别之际,小丫坐在李大哥肩头向着众人挥手。 “吕大哥,这次咱们回来一定要给小丫带些好东西。”吕海在马上道。 “那是自然。”吕布笑着回应。 李执骑在马上听着他们的闲谈,他想小丫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束光,让他们在这艰难人世中觅得光明。 众人正笑着,忽然吕兴从后面赶来。 “吕大哥,你们快看那边的火光。”吕兴焦急的指着远处的火光道。 火起之处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是李家村,我们回去。”吕布算计了距离后快速拨转马头,留下一部分人压着物品慢行,自己则带人飞马回奔。 当他们回到李家村时,村口处的木门已然散落在四处,遥在村口便已然听的见村中奔走呼喊,哭泣咆哮之声。 众人赶忙各持武器冲入村中,村中房屋大多已被引燃。 烈焰满布,择人而噬。 身受刀伤的青年躺倒在地不断**;无助的老人呆呆坐着,双目无神;衣衫不整的妇人呼喊奔跑,长发覆面。 村中已没了敌人的踪迹,只剩这断壁残垣,人间炼狱。 “小丫在哪里?”李执的呼喊声将众人在悲伤中惊醒。他们迅速向着李大哥的屋子而去。 李大哥的屋子已然烧尽,一个中年男子卧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双手微微撑起,似是将重要之物护在身下。鲜血自他背后的一道伤痕中流出。 早上的苍翠绿叶,已是鲜血颜色。 吕布轻轻将他翻起,正是众人未曾找到的李大哥,而他身下则是双目已然失神的小丫。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所有人,似无悲喜。 “李大哥怎么样?”李执问道。虽是明知结果,却仍心怀愿望。 “我们来晚了。”吕海见吕布面无表情后代他答道。 众人都不再言语。四周的呼喊,四周的悲鸣,四周的不甘,声声入耳。 风声雨声读书声,他们从未听过。很多人也注定再也听不到了。 吕布看着尽在咫尺却又像远在天边的那个小姑娘,环顾着四周血与火的修罗场。 他嘴角翘起,压抑不住的笑意。接着便是止不住的笑声,肆意且狼狈,如同疯魔。 众人想要上前劝阻,却被李执伸手拦下。他知道,吕布压抑的太久。这才是那日月光下满心恐惧的青年,而不是人前的吕奉先。 “谨言,今日可知何为故人。”吕布不再大笑,依旧目视着火光道。 “虽在人间,身处炼狱。”李执亦是满心悲伤。那无奈挠头的憨厚中年,那些殷勤相待的村中老幼。 就这样真的只是故人了。 “乱世烘炉,人心似铁。但为何我仍会如此愤怒。”吕布一字一顿,左手击打胸口处,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执看到他紧握长枪的右手之上筋脉毕现,双目猩红,势如疯魔。 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吕布。 吕布弯腰将小丫轻轻抱起,注视着那双无神的眼睛久久无语。 骤然间吕布猛然南望,手中长枪斜指南方。 “我欲投军南下中原。让那世家豪族见见这塞北烽火,让那中原高堂看看这人间。”吕布言谈冷冽,再无平日半点温和。 李执下意识的便欲阻止,他知道这对吕布意味着什么。只是当他抬头看到小丫无神的双眼,纵有万千言语,再说不出口。 “同生共死。”既无法阻止,那便陪他们走下去。 身后众人亦是慨然应诺。 吕布依然背对众人望向南方,看似不在意,那揉着小丫头发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悄然间已是红了眼眶。 风吹起,稍远处火星流散。 纵是星星之火,却已有燎原之势。 鸠虎南来 吕布带着众人对村中的幸存之人进行了救治,而那些已然离世之人便也就着这火势,埋葬于故土之下。 小丫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燃烧了一夜的火光在天明时消散殆尽,只是残夜已尽,人心仍寒。 “吕大哥,剩下的村人怎么办?”李执问道。剩下的村人不能不管不顾,只是该如何安置对众人来说却也是个难题。 众人正踌躇间,有骑兵自南而来。 十余骑士皆是身披重甲,腰间两侧悬挂长短双刃。身背硬弩,手持长枪。 不过十余骑,奔腾而至却是杀气四溢,仿若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为首一人面色微黑,神情冷峻。 此人来到之后环视良久,接着便向身后的骑兵挥了挥手。骑兵自动散开,露出环护在中心的一个白发老者。 老者并未披甲,只是一袭儒衫,征尘满面。 老者下马缓缓前行,他看到了那个双眼无神的姑娘;看到了依旧难忍疼痛不断**的村人;看到了烈焰过后的一片废墟。 走着走着,老人抬起袖子遮住了面庞。 身后的骑士面色如常,只是沉重的呼吸显示出他们非是表面上的平静。 老人走入人群,对伤者询问安慰。吕布等人见他们并无恶意便未阻拦。 “是丁刺史。”有村人认出了老者的身份,正是并州刺史丁原。一时间呼喊之声四起。 丁原却是双手以袖遮面。 “丁建阳有负诸位,我来晚了。”言语哽咽。 身后诸多骑士也是在首领带领下长伏不起。 稍远处,李执等人正在旁观。 “这人便是丁建阳。”吕布喃喃自语,似有所思。 “丁建阳。”李执则是在心中微微感叹,他不知是蝴蝶轻扇的翅膀改变了历史的轨迹,还是原本宿命中的相遇本就避无可避。 丁原也注意到了他们,带领骑士向他们走来。 “老夫丁建阳,感谢诸位义士出手相助。”说着,老人深施一礼。 众人连忙回礼,吕布却立在一旁面色冷漠。 “见过丁刺史,我等来自九原县吕家村。”李执见吕布面色有异后赶忙答道。 “丁刺史,你来晚了。”吕布语气沉重,逼视着丁原。 “丁刺史只是恰好在周围巡查,闻之此地出事便立刻赶了过来,否则五原距此何止一日路程。”丁原身后的骑士猛然站出将丁原护于身后。 吕布也知道怪不得丁原,他也怪他自己,他们当日本不该走的。他更怪这个乱世,人命如草芥。 “高顺,壮士说的不错,确是应怪我。”丁原伸手推开高顺,走上前来。 “我奉朝廷之令牧守并州,四方有事,罪皆在我。”丁原说道此处略一停顿。 他看着那片废土,看着那些**的村民。 “我少年时便通读百家经义,自诩兵书战策无一不精。也曾高楼千金买醉,洛阳城中鲜衣怒马。踌躇半生,以为如此盛世,我当终老。”丁原再次沉默片刻。 “直到我暮年老矣出使并州,才知尚有如此人间。”说道此处丁原已是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尚有如此人间。”吕布喃喃自语。 “昔日我只身前来并州,本以为以我之能御一州之地也不过尔尔,不想多次竟险些丧命,多亏高将军及众多义士相助才守得五原一城之地。” “并州之乱实我之过也。”丁原叹息。 “不知丁太守将如何安置这里的众人?”李执道。 “此地已成焦土,自是不可再留,我当在五原寻一良地来安置他们。”丁原道。 众人皆不再言语,帮着丁原等人照顾起伤者。 临近中午之时,丁原等人已然将往五原而去。 “小丫放心,吕大哥很快会去找你的。”吕布摸着小丫的头发轻声道。李执在旁苦笑不已。 “吕奉先,有机会定要和你较量一番。”高顺走来将小丫抱上马背。 “我一定奉陪。”吕布向着小丫挥了挥手。 丁原对着众人再施一礼,便和高顺带着众人离去。 吕布等人既已决意投军便要先回吕家村将一切安排妥当。 “谨言以为丁建阳此人若何?”吕布在马上问道。 “吕大哥既已答应小丫很快便会再会,想来已然有了决断。”李执在马上微微欠身。 “果然瞒不过谨言。”吕布笑道。 “五原距我们最近,且我观丁建阳此人仁厚有礼,我等可先投于他。”吕布转过身来。 “不知大家以为如何?”这句话却是对众人所讲。 众人自然是皆听从吕布,李执见此也只好无奈叹息一声。若无李家村之事或可劝说吕布不投丁原,然而如今只怕再难阻止了。 “吕大哥,我们回去后该怎么办?”吕海终是按耐不住问道。 “我欲将村人皆迁到五原,你们以为如何?”吕布问道。 吕海等人只是摇头苦笑,皆不言语。 “莫非你们不愿迁离?”吕布颇为不解。 “非是他们不愿迁离,此处皆是村中少年人,要他们迁去五原自是无碍。只是现今老者多在村中,要劝说他们迁离,想来绝非易事。”李执见吕布不解,替众人答道。 吕布恍然,以他之能想到此处竟也颇为无奈。 任你武勇通天,智深如海。这世间终有些人能让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非是不能,实不愿也。 吕布本想和众人一起商量对策,只是想到众人皆是畏惧村中长辈如虎,便连吕梁这种豪勇之士,也是被长辈教训着长大的。便只得作罢。 吕布也询问了李执是否有何办法,李执也只得建议他们实说而已。想来就是日后的诸葛武侯面对此事只怕也会头大如斗。 于是众人就在这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回到了吕家村。 吕布决意先与村长说明此事,至于后续如何,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众人来到村长家时,村长正懒散的仰躺在屋前的草堆上晒着太阳。 “奉先,你们怎么回来了。”村长见到吕布等人颇感惊讶,毕竟他们此时应正在去往五原的路上。 吕布等人便将李家村中发生的一切,以及他们决意迁村人去五原的事情一一和村长细说。 村长听完久不做声,只是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有几个少年受不了这严肃的氛围,悄悄转身便想逃走。 有时候见得惯生离死别,却受不得亲人的呵责。 村长忽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挥手拍散了身上的枯草。 “去召集村人到中央的训练场中,我有话要讲。”村长对那几个想要逃走的家伙道。 几人如蒙大赦,快速奔走而去。四处呼喊,集合村人去训练场中集会。 吕布等人则随着村长一起向训练场中走去,一路之上村长皆未言语。 来到场中时已有不少人到来,村长叫上村中的老人一起走上高台。吕布等人被放在中央,承受着村人各种目光。 便连吕布都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村长在台上见到了他们的狼狈,便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引到台上。 “这些年轻人想要我们都迁到五原去,你们几个老家伙怎么想?”村长道。 “咱们都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去什么五原。”一个老者道。 其他老者纷纷附和,皆不同意迁去五原。 吕布等人听得清楚,皆感失望。 “吕老三,忘了当年你死活要去五原闯一闯了?要不是大爷爷当年压住了你,不知道你而今在哪呢。”村长笑着对刚刚开口的老人道,引起周边老人的哄笑。 “我那是自己想明白了,关我爹何事。”老人被村长揭短也不着恼,只是自顾自的辩解道。 “我们这些人也曾年少意气,匹马纵横。谁不想外出闯荡,见一见这更广阔天地。只是各有缘由皆未成行而已。”村长言道。老者们皆露出缅怀之色,似是忆及少年时的意气轻狂。 “而今后辈已然长成,又岂可因我等重蹈覆辙?我等老矣,当为后辈让开前路。”村长面向诸位老者。 老者们不再言语,皆弯腰抱拳,以掩泪容。 台下众人皆是泣不成声。便连李执也是难以自持,他想到了自己那些长辈们,纵是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却仍希望他这个后辈出人头地。 只是他终归是让他们失望了。 “好了,都回去收拾下东西,这两日间我们便启程南下。”村长向众人摆手道。 台下众人纷纷离去,只余村长和几个老人站立在高台之上。 残阳夕照下,落日余阴里,他们也曾是少年。 村人收拾的很快,短短两日便已然收拾好了行囊。少年人欢呼雀跃,老者偶有伤感。只是一切已然改变不了他们将迁往五原的事实。 在一个平常不过的清晨,一群人离开居住了几代的家乡南迁而下。 无论老幼村长都让他们携带了一袋故乡的泥土,以示不忘故土。 吕布等人负责最终的巡查,看着这片故土,众人皆是难以释怀。 “谨言,你可知我所想何事?”吕布道。 “终有一日,我吕奉先当率铁骑踏碎敌寇,使边境之地岁岁平安。”李执沉默片刻后道。 “岁岁平安,知我者谨言。”吕布蓦然大笑,拨转马头向南而去,再不回头。 李执紧跟吕布身后,留恋的看了眼身后的土地。他深知此去波诡云涌,只怕再难有这平静的日子。 众人连日赶路,老幼居中,吕布为首的村中青壮环护在左右。一路之上又遭遇多次劫掠,其中几次便以吕布之勇也仅是挣扎求胜。还好最终有惊无险,皆被众人一一逃过。 这一日,他们已然来到五原城墙之下。远远看去,城墙高耸,满布刀枪刻痕。 李执转头望向吕布,见吕布正望着这高大城墙怔怔出神。 他知道,许多人的人生也许自今天起将皆被改变,也包括他自己。 这一日,有鸠虎南来。 豪杰聚 蓄势已久的黄巾之乱,就像是戳破东汉盛世假象的最后一根稻草。战乱终于不再局限于华夏之人与异族接壤的边境之地。 九州大地皆起烽火。 通往广宗的大路上,有百余人正急行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与公孙瓒同去参军的刘备。他身旁又有两人,一人燕颔虎须,长发遮面。看不清真实面容,只是身形彪悍仅是站立于此便给人以强大压迫之感。 另一人则是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双目微睁,便是杀机凛然。 桃园三人不知何时已然相遇。 “翼德,你看我们能否赶上与广宗的黄巾一战?”刘备看向身侧的张飞。 张飞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是沉默了片刻。刘备与关羽只是静静等待,并不催促。 “而今张角虽亡,但张梁与张宝依旧势大。皇甫嵩虽擅长统兵,必定不敢贸然进攻。而今像我们这样的义军尚有不少,若我所料不差,他定会等义军集结后再攻张梁。”张飞道。 “翼德所言不差,既如此今日我们就先找地方修整一下,明日再往广宗。”刘备看了眼身后连日急行疲惫的步卒后道。 想到此处刘备也是颇为无奈。当日与公孙瓒共同投军,也是参加了不少大战,更是结识了关张二人。只是公孙瓒被临时召回,朝廷军马又甚为腐败。三人不忿,自组义军参战,不想花费如此之大。张飞更是变卖了家产,又得大商人资助,才勉强组建了几百人的义军。 更让刘备头疼不已的是军队虽成,却也只是勉强有武器衣甲而已。自己三人的马匹都是自黄巾军中缴获而来。还好关张骁勇,否则自己这几百人的义军只怕早就不知埋葬在了哪个地方。 众人继续前行,见到路边有一间破败寺庙。庙上高挂的匾额已然四分五裂,四周杂草丛生,庙内灰尘满布。众人便决定今夜在此驻扎,有一瓦遮身,总好过天地为床被。 众人正在打扫庙内之时,忽听得有骑兵奔腾而来。 急如骤雨,初听极远,眨眼之间,已至身前。 这队骑兵到得庙门口后便已停下,似是在等待他人。不久,又有一支骑兵前来。却与前队迥异,马蹄之声极有节奏。 庙中刘备等人已然枕戈待战。 “妙才,你的骑兵还是如此之快。”有人大笑道。 “元让,你还是要跟在我身后吃灰。”先到的夏侯渊笑道。 “让我吃灰没甚的,但你可让孟德也吃灰了。”随后赶来的夏侯惇转身让出了身后的曹操。 曹操笑着摇了摇头,便要带领众人进入破庙。此时刘备正带人从破庙出来查看情况。 双方相见,对峙而立。 “在下颖川刘玄德,正率义军在此。不知诸位何人。”刘备见曹操众人未着黄巾,且衣甲整洁气度不凡。想来定非黄巾军中之人,便率先开口道。 “在下曹孟德,身后所率也是义军。”曹操见对面之人虽衣甲破旧,却身带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为首三人也不似寻常之人。 “既如此那便请同进庙中休息。”刘备转身作出一个相请的姿势。 双方尽皆不动,曹操似非笑的看着刘备,刘备只是保持着邀请的姿势,面带笑意。 “文台,你可知我在这庙前看到了什么?”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忽然自路边的野草丛中窜出。此人满脸络腮胡须,体型魁梧,却可以看出来年岁不是很大。 只他孤身一人而来,所以破庙前的双方刚刚都未曾察觉。 在他大喊一声之后,又有一支兵马缓缓而来。 为首之人广额阔面,虎体熊腰,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正是江东之虎孙坚。 孙坚到来后三方又各自一一见礼。只是就像之前那般在破庙口处遥遥对峙。 “有趣,既如此曹某便不在此地留宿了。”曹操环视了刘备和孙坚等人后道。 “如今天色尚明,且让我带人踏破黄巾连营,岂不壮哉。”说着便带领手下军卒呼啸而去。 孙坚见此也是暗中给黄盖打了个手势。 “如此,岂可让曹孟德专美于前。玄德,为兄也要先走一步。”孙坚在马上对刘备等人抱拳行礼后也是带队而去。 此时破庙之前终于只剩刘备一方人马。 “我们回去。”刘备缓缓收敛脸上笑意。 天色很快昏暗下来。破庙内,刘备三人围坐在刚刚升起的火堆旁。 “大哥所思何事?”关羽见刘备久久不语后道。 “应该是在思索今日所见的曹孟德与孙文台之事。”张飞接口道。 “知我者翼德,你们认为此二人如何?”刘备微微皱眉。 “曹孟德恢宏有气度,孙文台勇猛阔达。”关羽沉思片刻后道。 “还不够。”刘备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曹孟德虽有恢宏气度却又心思复杂,谨慎多疑。孙文台勇猛阔达,却有江湖意气。”张飞道。 “翼德所言与我暗合,孙文台虽勇,我等尚可应对。只是曹孟德,不知他日又会如何。”刘备轻轻皱眉。 “不过云长也不必失望,像这种揣度人心之事交于我和翼德便好。”刘备见关羽有些失落后道。 “只是我方才所思并非只为此事。这两人是敌是友他日自知,我所忧者,只是咱们的兵马衣甲罢了。若使我等有那般兵马,咱们兄弟又惧何人。”刘备便有了些伤感。 “是我刘玄德连累了兄弟们。”刘备叹息一声。 “大哥何以如此自轻,想那高祖与光武岂不都是起兵于微末。何况今日尚有我兄弟二人在。”张飞道。 “翼德所言不差,我等兄弟定能实现大哥夙愿。”关羽也劝解道。 刘备回忆起那日的桃源,饮酒高呼,落花满地,黄天后土。 刘备已然恢复了精神,直起身来,将手中薪柴投入火中。 “且看我刘备这一世能走到哪里。”他注视着庙外夜色,轻轻拍了拍手。 通往广宗的一片密林处,曹操等人正在此处休息。此时曹操正盘坐在一棵高大树木之下,夏侯惇与夏侯渊坐在他两侧。 “孟德在想路上碰到的那两个家伙?”夏侯惇问道。 “他们很有趣,尤其是刘备。貌似仁义,却狡猾有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曹操像是在回答夏侯惇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没人能挡你孟德的道,要是有我们便打倒便是。”夏侯惇道。 “元让说的不错,没人能挡在我曹孟德的前面。”曹操一手撑地站了起来,就这么倚着树,看着远方幽幽黑暗。 距离曹操和刘备极远处,孙坚等人也已不在行军,此时他正和黄盖在一处溪畔散步。 “文台,我观今天遇到的那两个家伙都复杂的很。”黄盖道。 “这我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此等事情想之无用。哪怕他日对敌我孙文台不是对手,我孙家尚有伯符,那小子可是吵着要当万人敌的。即便伯符不足,尚有仲谋嘛。那小子也是天生一副奇相。”孙坚笑道。 “你这家伙倒是想的开。”黄盖也是笑道,想到那两个远在江东的小家伙年纪轻轻就被委以大任便乐不可支。 两人就这样笑着走入夜色中。 远在并州五原城上,李执与吕布悄悄登上了城楼。 高墙之上举目南望,暮色沉沉,天地难分。 “虽曾多次来到五原,我却是首次自这高墙之上眺望南方。沉沉夜幕之中,不知多少人正在黑暗中凝视。谨言,终有一日我们要去会尽这天下豪杰。”吕布声音中颇有些激动道。 “会尽天下豪杰么?”李执低声喃喃自语。他低着头,夜色深暗下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两人不再言语,便只是静静看着这亘古以来从未变过的黑暗。 一处天下,一席夜幕,此夜几多豪杰聚首。 战城南 连日的奔波后刘备众人终于在一个日落时分赶到了广宗的汉军营前。 军营连绵密布,营门之前数对甲士正往来巡视。 “请告知皇甫将军,刘玄德率义军来援。”刘备对其中一个甲士行礼后道。 “义士且稍等,容我前去禀报。”甲士对刘备行礼后快步跑入营中。 “义士可随我来。”不多时甲士跑回,欲带刘备入内。 刘备便屏退众人,只带关张两人前入营中。沿路见军营之中布置有序,深谐阵法之妙。众军衣甲鲜明,军容整肃凛然。 “皇甫将军真良将也。”刘备对关张二人感叹道。两人也是齐齐赞叹。 几人进到黄甫嵩帐中,便见一人正坐在军帐中央高台之上。其人身着厚重铠甲,面色威严。 高台右侧一排将领都是着甲而立。左侧站立之人则衣甲各不相同,当日所见的曹操与孙坚皆在其列。 “在下刘玄德,特领义军来援。”刘备对着高台上的皇甫嵩行礼道。 “多谢义士来援,可先到左侧等待。”皇甫嵩回礼后道。 刘备转头对着曹操及孙坚微微行礼,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带领关张二人站到了左侧最末的位置。 “诸位,而今张角虽亡,然黄巾势大,我军纵合义军之力尚有不及,不知众位可有良策?”高台之上皇甫嵩已然站起,左右踱步。盯着帐中高挂的广宗城图微微皱眉。 高台之下,曹孙刘三人皆是纵观了全图,然后盯着一处便不再离开视线。 三人本就相距极近,又本都在暗暗观察彼此,此时三人更是相视一笑。 “三位不知可有良策?”皇甫嵩在高台之上自然见到了三人的神色。 “方才见到广宗地图曹某思得一策。而今黄巾势大且据守城中,将军若是强行攻城,纵然能胜也必然损失惨重,不如攻三守一。”曹操目视孙坚。 “如此,黄巾定会从此一门突围,到时既无坚城可守士卒也无战心,则黄巾必败。”孙坚不再言语。 “据我等方才所见,广宗南门正是此中关键。黄巾多为步卒,而城门之外皆是广阔平原,正适于骑兵往来冲突。”刘备道。 皇甫嵩微一沉吟,轻轻点头。 “你们所言不错,此策强在黄巾纵然明知是计却也不得不如我们所愿。只是如行此策,当有一军于南门之外诱敌,以坚敌心。不知何人愿往?”皇甫嵩望向堂下众人。 军帐之内,默然无声。 “我等愿往。”曹孙刘三人各自踏出一步后沉声道。 “我等所率本就为义军,若我等守南城当更能起到诱敌之意。”孙坚补充道。 皇甫嵩注视三人良久。 “既如此,三位义士可带所部义军驻扎于南门,三日后我带军围攻其他三门之时,三位可诱敌而出,务求尽歼黄巾余众。”皇甫嵩对着三人深施一礼。 三人连忙还礼,接着帐中诸人便又对他日战场之上的分拨调度进行了细致的推演。此时,曹孙刘等三人又各有不同。 曹操之策,多以奇诡为主;刘备之策,则以细致详尽见长;孙坚之策,更多勇猛精进。 议策既毕,众人皆是先后离开大帐。此时幕后转出一位身着青衫的老年儒士。 “义真以为诸人如何?”老者对皇甫嵩问道。 “我观军帐之中,唯有曹孙刘三人可称人杰。”皇甫嵩答道。 “何以见得?”老人笑道。 “想到攻三守一之策并不难,稍具军略即可,但明知此策之险,仍愿率军驻守南门。可见三人胆略非常人可比。后来我又观彼等各言谋策,三人皆是各有所长。若不没于战场他日终非池中之物。”皇甫嵩略一沉吟。 “义真有一点尚未提及,你本就欲用义军驻扎南门,只是并未宣诸于口。我方才隐于幕后暗观诸人,曹孙刘三人已然觉查你的用意,却唯有孙坚一人言之于口。曹刘二人心思颇深,若他日有成,不知于汉室是福是祸。”司马徽道。 皇甫嵩却是洒然一笑。“想我皇甫义真一生转战南北,少年戎马便想复兴汉室。壮年之时击匈奴,破黄巾。而今老矣,再也管不得这许多了。此战之后料来我便要归隐于山林了。” 司马徽却只是笑了笑。“义真,这世间诸事岂能尽如人意。” 两人不再言及此事,故友重逢,便缅怀起过往岁月。 次日三人便各率麾下义军驻扎到了南城之下。时常往来,倒也使得彼此间熟悉了起来。 广宗城原刺史府后花园中,张宝正与一黑面大汉行走其中。 “周仓,你可见这两日城外官军动向。”张宝边走边道。 “现今广宗三面城门之外皆有官军,唯有城南只有义军驻守,想必是那皇甫嵩已然无策,想要用此来诱咱们出城。”周仓笑道。 张宝只是继续走着,未曾言语。 “地公将军,咱们不会中他这么简单的计策的对不对?”周仓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收敛了笑意。 “周仓,你随我日久,当知我们兄弟所求。”张宝沉默良久。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周仓沉声道。 “那些不过是说与别人听的,我兄弟几人出身平民,不过巧合之下得遇恩师而已。我等所求不过给平民一个公道罢了,只是可惜而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黄巾大势已去,兄弟三人唯我独存。我现在也算声名在外,想要苟活只会连累更多的兄弟。”张宝无谓道,好似谈论的是他人生死。 “天公将军,周仓定会保你周全。”周仓已是泣不成声。 “我之生死已无所谓,但黄巾道不可因我而灭。而今能当大事者唯有你了。记着,一定要活下去,直到有朝一日你遇到对的人。”张宝一改懒散模样,凝视着周仓道。 周仓欲要再劝,只是终归唯有向着张宝深深抱拳。 “今日天色明丽,不如去城墙之上看看他日我们的厮杀之敌。”张宝言语轻松。 于是两人便带着几个护卫登上了南城城墙之上,此时曹刘孙等三人也正带队出营来城墙下打探敌情。 遥隔城墙,双方两两相望。 张宝看着城墙之下的众人,轻轻的挥了挥手。 一墙之隔,新旧两代豪杰。 何谓世之雄 三人巡查完后回到城外营中已然日暮时分。 “方才我们所见的那个身披黄袍者想来便是张宝。”刚刚入帐后孙坚说道。 “不论其他,张氏兄弟皆是一时人杰。”刘备颇为感叹。 “只怕明日之战绝非易与了。”曹操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三人皆是明白今日张宝前来,便是显露出对方已然猜到了皇甫嵩之策,大势之下黄巾必然会按皇甫嵩之计行事。但张宝若要泄愤,明日拼着多留些时间,要杀光他们这些义军却也绝非难事。 “如何?二位若要退出,此战曹某独守也可。”曹操笑言。 “我孙文台岂是临阵退缩之人。”孙坚慨然道。 “孟德何必用激将之法,既已踏上沙场何人会贪生畏死。”刘备也是笑道。 “既如此,明日便让我们见证黄巾最后的荣光。”曹操望向广宗城。 广宗城头,张宝孤身一人站立于此。 “大哥,三弟,黄巾还是要败了。我没能达成我们的心愿,不过这乱世的序幕已然拉开,黄巾的种子我已埋下。至于他日如何,只怕我是见不到了。”张宝迎着城外喃喃自语。 次日天明,皇甫嵩率军围攻三面城门,唯有南门义军按兵不动。 广宗城内,张宝身着黄袍腰悬利剑,周仓随侍在旁。 “周仓,记住要好好活着。”张宝悄悄对着周仓道。 周仓以袖遮面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聚将,我有话说。”张宝对着身边一个将领道。 不多时,黄巾诸将皆已聚集在刺史府中。 “今日城外的战况大家都应见到了,皇甫嵩此举无外乎要逼我等出城,城外定有重兵埋伏。愿问诸将,可愿随我死战。”张宝语调渐扬,难掩豪情。 “愿随地公将军一战。”诸将皆是拱手。 “那便开南门,会一会他皇甫嵩。”张宝猛然站起,率先而出。 南门之外,曹孙刘三人正各自约束军马,严阵以待。 “大哥,你说张宝可会突围。”百无聊赖之际关羽随口问道。 “张宝一定会突围,否则黄巾早就已然覆灭,绝不会有如今倾覆天下之势。”刘备道。 关羽有些不解,曹孙二人则在旁轻轻点头。 有些人虽不同路,却可感同身受。 此时便听得广宗城内鼓声滔天,且越发向此靠近。三人连忙各整兵马,此时南门已开,涌出无数黄巾军马,皆是黄巾抹额,外罩铠甲。遥遥望去,极远处一人身披黄袍,四周黄巾环护。 黄巾军马一出,也无战法,唯一心前冲而已,不过两轮箭矢,黄巾前锋便已然与刘备军马相接。 义军人马转瞬之间便如滴水如汪洋,淹没其中。 此时黄巾军纵马越出两员大将,其中一员高大将领身披重铠,手持长枪。见刘备被义军围于中央正在指挥调度,便欲直取刘备。所过之处,所挡义军皆被其一枪挑翻。眨眼之间此人相距刘备不过百步。双方已然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个表情。 刘备神色却并无所惧。只是右手已然附上腰间长剑。 斜刺里有一骑而来,长髯持刀满身血渍。当头迎上黄巾将领,自上而下抬手一刀,黄巾将领抬枪横挡,便感双手发麻,几欲弃枪。关羽却未停歇,依旧当头一刀,将领再挡,却是手中长枪被劈为两段。关羽趁势再次出刀,一刀斩裂将领重甲。黄巾将领翻身落马,已然身亡。四周黄巾如见妖魔,纷纷避开此处。 关羽策马来到刘备身边,远处张飞正与另一员黄巾将领捉对厮杀。那员将领已然不支,张飞便卖了个破绽,待那员将领挺枪刺来,微一倾身,错过长枪。反手一枪直透对方甲胄,将敌将挑飞摔于马下。 刘备环顾战场各处,众人虽皆进退有度,只是黄巾势大,此时已然落于下风。若是此时不退,只怕皆要葬于此处。 “云长,可告知众人速退。”刘备调转马头道。 关羽拿出身侧蓝色旗帜舞动起来,孙曹二人也在观察局势。见刘备已然舞动蓝旗,便也是约束军士徐徐后退。 此时黄巾之众已然杀的性起,张宝也自知前有埋伏,却并不阻止军士。唯有周仓带领数百人悄悄离去。 刘备众人几度被围,便连曹操与刘备也是亲上战阵,鲜血染征衣。 正午时分,终是引得黄巾军众人进入了早已埋伏的平原之上。四周喊杀声起,无数军马向黄巾众人包裹而来。 黄巾之人却是越战越勇,合围之下反是要突围而出。 张宝立于阵中眼里满是自豪,尔等今日可知何为我黄巾儿郎。只是却又想到黄巾大势,只怕要败于今日了。 黄巾虽勇,奈何平原之上本就适合骑兵冲突。官军又是蓄势已久,以逸待劳之下黄巾便被逐步蚕食。 有黄巾军士身中数刀依旧浴血厮杀,直到再也无法站起。也有官军将士将同僚护于身后,迎向黄巾兵刃,不闪不避。 平原之上,血流盈地。 天上烈阳,人间血色。 这一战,自正午战至日暮。平原之上,满地狼藉,终是以黄巾的失败落下了帷幕。黄巾一方只余张宝及身边百余近卫。 此时皇甫嵩越众而出来到两军阵前,与张宝遥遥相对。 “地公将军,你已败了。”皇甫嵩面色复杂,并无大胜之后的欣喜。 张宝此时亦是越众而出,立于两军阵前。 “皇甫将军今日得胜,张宝谨为将军贺。”张宝神态洒脱,在马上微微拱手。 “地公将军今日欲如何?”皇甫嵩亦是不知张宝为何如此。 “汉室衰微无道,你等又岂会不知。这偌大天下,终归要有些人先死。我等兄弟,不过如愿而已。”张宝笑道。 “至于今日,今日不过有死而已。只是愧对了这些追随我的兄弟。”张宝望向偌大平原之上的血色,又转身望了望身后的百余黄巾将士。 他转过头来,望向皇甫嵩,望向皇甫嵩身后的众人,望过曹孙刘,望向更远方。 “这世道真是有趣,可惜我已无法再看了。”张宝猛然间抽剑在手,利刃在喉间划过,张宝已然身亡。手中长剑骤然落地,鲜血滴落草原之上。 身后百余黄巾将士见此也是纷纷抽出利刃,自尽而亡。 草原之上,再无黄巾。 远处皇甫嵩及诸人皆是轻轻拱手,虽非同路,终是豪杰。 并州狼陷阵将 吕布等人已然走过高大城墙。不同于城墙的血迹斑斑,沧桑厚重。进得城来,反而给人一种祥和之感。 第二日他们走在街上,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吕海等未曾来过的少年看着放在长街两侧琳琅满目的吃食玩物便已花了眼。 “谨言以为如何。”吕布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转头对李执轻声问道。 “此处繁华,相较于城外之地,已可算是人间乐土了。”李执将四周看遍,也是颇为感慨。 “可惜人间乐土,并州只得这一城。”吕布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李执也是无话开解 ,唯有暗暗叹息一声。 众人按照先前于路上所定行事,决定先去刺史府寻找丁原,看能否求取官职。 丁原的刺史府并不难找,只是门户虽大却显得有些破败。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依然镇守左右,大门上脱落的朱漆却显示这处庭院深深的落寞。 “这处府邸乃是前几任署官所见,丁大人来后多是去巡查各方或者在军营之中,很少来此,所以这里就荒废了下来。” 路旁有过路之人见他们盯着此处似有不解,便为他们出声解释。 李执等人向路人道谢后又仔细询问了军营所在的位置。 “村长以为当如何?”吕布望向村长。 “而今你做主便是,无需问我。”村长只是笑道。 “那我便带几人去军营中寻找丁刺史,村长可带其余的人先去找地方住下。”吕布很快便作出了决断 。 军营设在城外,吕布等人也是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此处。 便见到森严的辕门之外已然排起了长龙,最前方有个年迈的读书人正不断记录着什么,身前一排排高大的汉子肃然而立,秩序井然。 “这位兄弟,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吕布向身侧的一个高大汉子随口问道。 “俺叫候成,今日五原正在征兵,你们不是来参军的?”说着扫了扫吕布众人。 “前面排的两个是俺的兄弟魏续和宋宪,俺看你们几个没问题,就是那位小哥有些瘦弱呀。”说着,看了眼李执。 几人离着不远,他们的言谈李执自然也是听在耳里 。此时他正用手揉着眉心不断苦笑,又见到了书上之人,只是他的话有些多呀。 高大辕门处有身穿甲胄的兵卒看守 ,外围则有一对对士卒在不断巡视。 “若是我们直接去寻丁刺史求官只怕会为刺史所轻,不如现在此处参军,也好叫刺史知道我等的本事。”吕布对众人言道。说完,吕布也是看了眼李执。 “那位候成兄弟说的不错,以我的本事想要参军定然行不通,不过我也算半吊子的读书人,应该会有些办法。”李执苦笑道。 见此吕布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找了个人去将村中有志参军的村人寻来。乱世之中,男儿功名当在马上取。但若不愿也无妨,人生实苦,各有各的活法而已。 吕布等人便排着队顺便与那候成聊了起来。 吕布便问些与参军相关之事,那候成也是个热心肠,往往只要吕布等人稍一开头,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五原城中最强的军队,当然是那陷阵营。高顺将军练兵那是真的厉害,陷阵营不过就几百人,当初可就是敢杀入数千的马贼之中。那一战我们兄弟就偷偷跟在不远处,想着是不是能帮些忙。”说道这里候成略一停顿,似乎当时情境今日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不曾想陷阵营入阵之后,真如虎入羊群,便是连我这等好手,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厉害。” 几个少年人给候成说的心神激荡豪气在胸,只恨不得自己便是那陷阵营士卒。吕布则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候成兄弟想来定也是位养马的好手喽?”李执突然开口道。 “兄弟怎知俺有这般手段?”候成诧异道。 李执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在几人说笑之时,吕家村中的青壮有不少人相继赶来。吕布有些自豪,却也有些伤感。吕氏一族终归未有贪生畏死之人,只是一入战阵便入生死场,他又能带回几人。 他想起前几日李执与他讲过的一个小故事。霸王不肯过乌江,羞见故乡人。异日自己会如何? 吕布抬起手轻轻敲击胸口数次,都是近几日听李执讲的故事太多,以前的自己很少想这些,他看了眼李执,还在和候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个讲一讲养马的要点,骑马的技巧。那个问一句候成兄弟是否爱喝酒,酒这东西还是少喝的好。 吕布看着两人,想不出为何两人会如此投缘。而且他觉得李执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与之前哪里有了不同 ,难道是最近总爱追着给自己讲故事,想到此处吕布轻轻一笑 ,不再去细想。 谈笑间,众人已是到了桌前。 “姓名,籍贯。”桌后的老先生并未抬头,只是习惯性的问道。 “九原吕布,带族人前来参军。”吕布温声道。 老先生这才抬起头来,观察众人片刻,又仔细看了看李执后摇了摇头,“莫怪老朽多言,我观诸位皆是虎狼之士。若要参军当不成问题,只是这位小兄弟只怕有些困难。” 李执上前一步,未曾言语,却是行了一个儒生之礼。“学生虽无大才,却也读过些书。有一言想讲与先生。” 老儒生有些愕然却也并未拒绝。李执缓缓向前走近老者,用只有两人才可听见的言语与老者交流了几句。老者略一沉思后点了点头。 众人鱼贯而入,便见辕门之后反是一片开阔空地,唯有中央之上一处高台。有白发老者顶盔掼甲挺拔而立,身后一将更是全身重铠,威严赫赫。正是当日众人于李家村所见过的刺史丁原与高顺。 高台之上,丁原看着众人面露笑意。 “诸位皆愿参军,我丁建阳代并州的父老谢过诸位。”丁原见众人都已进入营中,便上前沉声道,接着便是重重抱拳,深施一礼久久不起,直到双手颤抖,身躯开始摇晃。高顺猛然上前一步将丁原扶起。 “接下来,便由我来宣布接下来的规则。”高顺声音严肃冷漠,让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参军测试只有两场,第一场,与军中老卒较技,胜者方可进行第二场,第二场与陷阵营中士卒较技,胜者可入陷阵营,败者也可参军。”高顺道。 说完这些他便退立到一侧,等候众人的分开测试。 此时他正扫视着台下众人,吕布等人也正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两人皆露出战意。 李执看着高台上的丁原与高顺,又看了看吕布与已然聚集起来的魏续宋宪候成等人,便又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 不知他日之人又当如何看待今日。 吕奉先 比试之地便在高台之下的开阔之地。报名之人皆在左侧,右侧则皆是身披甲胄的悍卒。 比试之时会给报名者皆发一身甲胄,以免双方受到重伤。 “喊到姓名的可上前比试,凡战胜一人即可选择是否继续挑战,表现优异者丁刺史会另授官职。”高顺依旧在台上一脸淡漠道。 接着便是报名众人依次上前比试。第一轮比试大多数人皆是挫败一人后便停止,都有保存实力之意。 李执站在一侧仔细观察,报名者相较军中悍卒确是不足,但也有人十分突出,如日后的健将候成魏续等人皆是显得十分轻松。 吕布等人也是轻易度过了测试,即将轮到李执之时,他朝着刚刚的老儒生微微拱手。老人会意,走上高台与丁刺史耳语几句。丁刺史微微点头,老人便蹒跚着走下台来,领着李执走到了一侧,吕布等人虽感惊讶,却并未多言。 第一场比试很快便过,失败之人不是很多。毕竟所谓悍卒更长于沙场上的生死厮杀与战阵配合,相较于一对一的捉对厮杀反倒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只是让众人歇息了片刻便要进行第二场比试。 高顺带领陷阵营自辕门而入,皆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腰悬长刀。脚步跺地,数百人如一人。 “高顺果然深通练兵之法。”李执默默的想着。在这个虎豹未成,白耳未现的时期,陷阵营本该声威赫赫。 “接下来便由各位挑战陷阵营,如前例,皆可挑战多人,望诸位量力而行。”说完,高顺便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言。 众人皆是面色严肃起来,便是连吕布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众人依旧是按点到的姓名参加比试,双方刚一交手便显出了与上轮比试的很大不同。参试之人往往只是交手数招便会被陷阵营士卒挑翻在地。 “早就知道陷阵难入,不想竟如此之强。”有人暗中叹息道。 “陷阵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候成在一旁老气横秋的指点道。 “你还是当心点吧,省的到时候输了说什么非战之罪。”旁边的好友魏续和宋宪拆着台。 话虽如此,但等到这三人上场之时竟是都能连败陷阵两人,使得参试者一方士气大振,不负他日健将之名。 很快便轮到了吕家村的众人,众人平日便受到吕布的训练,体力枪术皆非寻常。只是面对陷阵营时也有大半被淘汰,吕乐与吕梁虽是连败两人,却也是艰难求胜。 “下一人,九原吕奉先。”有士卒于台上高声唱名。 吕布整理衣甲后依旧是倒提长枪入场,对面陷阵营的士卒面色冷漠,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吕布,两人皆是不动。 吕布微微抬起右肩,那陷阵营士卒猛地一枪刺来,势大招沉却并未用尽,显然仍是深藏变化。吕布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欺身上前,手中长枪指点士卒握枪极远处。一枪磕飞对方手中长枪,更以反手抽出对方腰间利刃。 “我认输。”陷阵营士卒道。 吕布后撤数步,微微抱拳。 接着便是目光自陷阵营身上一一扫过,“下一个。” 陷阵虽强,可面对的终归是史上少有的勇将。吕布枪下少有能撑过三合之人,转眼之间吕布已是连败二十余人。 高台之上,刺史丁原不觉间已然前进数步。高顺虽是依然面无表情,却是双手紧握,微微颤抖。 高台之下,吕布依旧是数枪之间已然又败一人,只是李执这些熟悉他的人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然将长枪在双手之间轮换了数次。 陷阵悍勇,只是吕布更强而已。 “下一个我来。”有一高大汉子走上前来,装束却是与一般的陷阵士卒不同,反是与高顺有些接近。 “我乃陷阵营副将徐然,愿与壮士一战。”徐然上得前来先是与吕布微微拱手后道。 吕布亦是拱手还礼。徐然的兵器也是与寻常将士不同,竟是一杆长斧,由两名精壮士卒抬到前来。 徐然轻轻抬手,竟是已将长斧提起。轻轻舞动几次,皆有破空之声。 “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厉害呀,吕兄弟行不行。”候成几个家伙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没人能打赢吕大哥。”吕海嚷道。 “好好,没人能打赢你的吕大哥。”候成揉了揉吕海的头发。 场上徐然反是不急于进攻,只是在寻找机会。突然之间一斧挥出,却不带任何技巧,只是极为简单的一式开山而已。吕布却未如此前一般以巧破力,反是以手中长枪迎面荡开长斧。 两人皆是后退数步,只是徐然所退更多,又在兵器上占有优势。显然是在气力上输了一筹。 徐然并非盲目进攻,几招过后总会停下数息,恰如野兽觅食,在寻良机。吕布却极少主动攻击,只是在四周不断游走。 转眼间两人已是对击数十次,徐然的动作渐缓,呼吸之间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吕布骤然上前,手中长枪斜握一端如持长棍,以一式横扫迎向徐然。徐然见势瞬间改为双手持斧护于身前,不想力道之重竟是让他连退十余步。 远处,吕布抖了抖手腕。 “壮士武艺高强,徐然心服。”徐然此时双手仍在不断颤抖,却还是竭力抱拳,拱了拱手。 吕布也是抱拳回礼,而后目光便望向高台之上。 与高顺目光远远交汇。 高台下的一侧,李执似乎看到了台上的高顺轻笑了一下,而后便缓缓走下台来。 “吕奉先,当日初见我便知你绝非常人,只是不想你竟强悍若此。”高顺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初见时的淡漠。 “高将军,奉先也是期待这一战久矣。”吕布笑道。 “如此甚好,定不叫奉先失望。”高顺已然抬起手中长枪,遥指吕布。 高顺的长枪也与寻常所用长枪不同,一眼望去便可知长枪极重,似是不亚于徐然的长斧。 高顺一枪前刺,吕布侧身闪过,欲寻破绽突入,却发现高顺变招极快。前刺之势变为迅猛横扫,迫得吕布不得不横转枪身硬拼一击。 吕布忽然迅猛后撤,原来手中长枪本就是军中士卒厮杀之时久用的兵器,又经过连场激战,竟是再承受不住。在高顺一枪之下断为两截。 此时全场无声,便是高顺也有些愕然。 “奉先可换武器再战。”高顺缓过神来道。 吕布正要回答,却见一青衫青年快步跑上前来,身后紧跟一名士卒,乃是辕门执戟之人。 “吕大哥可试用画戟。”李执轻声道。 吕布虽不明就里,却是相信李执。于是他随手提起士卒手中画戟轻轻舞动几下。 吕布自小生于草原,所用武器多是长枪弓箭,画戟又多被用为仪设之物,故此别说用过,便是所见都是极少。但此刻长画戟在手,他却并不感到陌生,似是本该如此。 李执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吕布神色的变化,心中亦是暗暗感慨,岂有不用画戟的吕奉先。 场上两人再次开战,高顺亦知吕布从未用过画戟便放缓了攻势。不想吕布只是数十招间便像是已然悟透了画戟的用法。横砍,挑刺,劈勒,招式之间越发娴熟如意。 吕布越战越勇,高顺却是渐渐抵挡不住,终于被吕布以画戟小枝勾住长枪。接着便是被吕布突然近身以极大气力挑飞长枪。 “奉先之勇高顺平生仅见。”高顺后撤几步后道。 “高将军亦是武勇惊人。”吕布笑道。 李执不知何时已然偷偷靠近吕海等人,正在他们耳边不知说些什么。 “壮士可上台来。”丁原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高台边缘。 便有士卒引领吕布走上高台,场上所有目光都注视着那个高大身影一步步走上高台。 “吕壮士,我们又见面了”丁原目光复杂道。 “大人叫我奉先即可。”吕布笑道。 “小丫和我说她的吕叔叔英勇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可我,却护不住任何人。”提起小丫吕布的神色便有些暗淡。 “我不也是如此,奉先可愿同我一起,为这并州做些事?”丁原说着,弯腰抱拳深施一礼。 吕布连忙将丁原扶起,“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并州人尊重强者,而他吕布今日已然证明自身的资格。 此时高台之下不知是谁率先呼喊“九原吕奉先”。 一呼百应此起彼伏,已是连成一片。 李执听着耳边的呼喊,看着台上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却只是说了一句喃喃自语“你好,吕奉先”。 并州狼骑 夜色渐深,逶迤的军营之中明暗之处若隐若现,恰如长龙盘伏。 正中央的军帐之中,两侧各摆着几盏油灯。灯火随着帐外吹入的微风摇曳不定,使得帐中忽明忽暗,反倒有种莫名的肃杀之感。 正中央丁原高坐其上,虽是满头白发,却是脊背挺直,双目之中神采奕奕。 高顺带领一众将领皆坐于左侧,吕布则与候成等新参军之人坐于右侧。李执由于暂代了张姓老儒的职位也得以入列。 “诸位能来参军,非是为我丁原一人,欲要保家卫国也好,欲要建功立业也罢。丁建阳皆是在此代并州百姓谢过了。”丁原依旧是深施一礼,众人皆是起身还礼。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定下日后五原发展之军策,丁原无能,愿诸位畅言。”丁原笑道。 “依我看,不如扩大陷阵营。陷阵士卒,莫不能以一当十。若有上万陷阵营士卒,天下何处去不得。”吕梁当先出列道。 对面高顺等人皆是苦笑摇头。 “陷阵士卒必须是百里挑一的强健之人,这便极难达到。其次,陷阵士卒皆需身披重甲,故陷阵士卒皆为步卒。即便能有上万陷阵,只怕反倒不利。”高顺解释道。 此时吕布与李执皆是垂着头若有所思。 “奉先可有良策?”丁原见吕布未曾言语后问道。 “布确有一策。匈奴之众自小长于马背之上,陷阵虽强,却长于防守。对阵匈奴只怕并无优势。以布之见,不如挑选精于骑射之士再组一军,用以克制匈奴。” 听闻吕布此言众人皆是陷入思索之中。 “吕大哥所言确有道理,陷阵如盾,坚不可摧。若再得一军,锋利若剑,则可攻守兼备。”李执也开口道。 高顺等人听闻此言也皆是点头不已。陷阵骁勇,虽可战败匈奴,但却往往无法追击,使得匈奴逃逸,为祸一方。 丁原思考后也是下定了决心,“那诸位以为新军当从何来?又该以何为名?” 众人一阵无言。高顺等人似是皆有所欲言,只是却不好开口。 李执见此不得不起身站起向前走了几步,面向丁原。“学生以为新军士卒当从先从新参军的士卒中来选取,毕竟相较于军中老卒,新卒更易成军。” “至于新军之名,学生私以为并州地处边陲。境内多野兽,而为群者以狼为强。纵是猛虎尚且难敌群狼,故学生以为新军当以狼为名,可名并州狼骑。”李执略微停顿后道。 “并州狼骑。”众人皆是在口中喃喃数遍。 “不错,谨言所言甚合我意,不知诸位以为如何?”丁原显然甚为开怀。 众人自是并无异议。 “不知刺史属意何人为帅。”李执既已站起,便决意把话一次问清。虽然他心中已早有定论。 “主将我自是早有属意之人,除他何人足以伏众。诸位应当也有猜测才是。”丁原笑道。 众人皆是转头望向吕布,众望所归。 “奉先可愿接此重任?”丁原接口道。 “布定当竭力以为。”便是沉稳如吕布此时也难免有些激动起来。 “丁刺史可放心,便是有人不服,吕大哥也能让他信服。”李执笑着插口道。 帐中诸人听闻此言皆是大笑,所谓伏人,不唯以德,也可以武会友。便是淡漠如高顺,此时脸上也是带着笑意。 帐外尚有风声呼啸,帐中却是笑声不断。行走多年,终于又遇同路之人。 次日丁原便在军营中央广阔处贴出了布告,言称将欲组建新军,新参军之人凡有意愿者皆可一试。 布告贴出不多时便有众多士卒在中央排起长龙,虽然不知新军到底如何,可新军主将乃是当日教场之上较技无敌的吕奉先,就不免让众人心中多了些期待。 并州之上,强者为尊。而他吕奉先,显然足已伏众。 令众人颇为惊讶的是布告之上对士卒的要求竟是精于马术与骑射。 对自小生于并州,长于并州的众人来说,所谓的精于骑射与马术就像是个玩笑。但很快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吕布亲自为他们演示了何为精于骑射,一百二十余步外,于奔腾的马上连射三箭,皆中辕门之上画戟小枝。 “各位不要惊讶,吕大哥只是给大家做个示范而已,毕竟不是人人皆能如此,像我这般也挺好,我们会适当降低要求的。”高台上刚刚放好纸笔的李执朗声笑道。 众人见到吕布骑射本也就是最多感慨下竟有如此人物。此时经李执言语一激反倒是激起了胸中傲气,“参军就参军,比不过他吕奉先,还赢不过你这小子。”不少人一边嚷着,一边到前台去报名。 稍远处,候成和他的两个兄弟蹲在地上远远向这边张望。 “怎么样魏续,我就说那吕奉先绝非常人,只是不想姓李的那个小子也非善类。”想到这里,候成像是有些懊悔的挠了挠头,似是为自己的识人不明而懊恼。 “不错,不过这样才有些意思,跟着他们咱兄弟这一身本事也不算埋没了。”魏续在旁附和道。 “走,咱去报名,哪能让这些家伙小瞧了咱们兄弟。”言语最少的宋宪作出了盖棺定论。 三人起身慢慢悠悠的向着李执所在的报名处走去。 李执自是也看到了几人自稍远处走来,正要和他们挥手打声招呼,便见到丁原带着数十人走来,为首之人正是已有一面之缘的张文远。 “谨言,文远今日也是带族中子弟前来参军,你看该当如何?”丁原笑着对李执道。 “文远的本领我自是知晓,只不过不展示一番只怕是难以服众。”说着李执瞥了一眼刚刚走过来的候成等人。 “就是,俺们可是经过昨天连场较量才可参军的,这位兄弟虽然看起来英武不凡,但不给兄弟们露几手,只怕兄弟们心中不服。”候成立马会意后道。 “既如此,那辽便献丑了。”张辽也非迂腐之人,也是很快明白了他们用意。 “那就由魏续宋宪候成三位大哥与文远比试一番。”李执笑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候成等人的武艺虽比不得吕布,却也可算是骁勇之人,而今李执竟要他们以一敌三。 “候兄你们切不可大意,否则只怕会毁了这一世的英名。”李执继续开口道。 丁原本有话要说,见李执如此便未再多言。 很快便有士卒拿来了衣甲长枪。几人穿戴完毕便要在中央开阔地进行比试。 比试伊始,张辽便向三人抱拳行礼。 “文远兄弟,不是兄弟们人多欺你一人,先让我来和你较量下。”候成嘴上说的轻佻,行动却是不敢懈怠,毕竟和李执与吕布熟识的,只怕也非易与之辈。 张辽只是微笑,缓缓提起长枪。 候成率先攻击,手中长枪舞动如带风声,看似将以右击,见张辽已被吸引,却是迅速变招进行左击。张辽却是不慌不忙,挥枪挡掉候成的进攻。然后迅猛前略,不给候成喘息之机,接连挥枪,转眼之间挥出数十枪。候成虽是勉强接住,却已是后背生出冷汗。 魏续宋宪见状对视一眼后皆是上前与张辽抱拳行礼。 张辽依旧是抱拳一笑。三人齐上,转眼间便又战了几十回合。张辽当中虽有几次凶险,却皆是撑了下来。 李执在旁暗暗观察,发现三人看似同时进攻,实则进退有度,攻守皆宜。只是对手碰到张辽便极难奏效了。 张辽战法不同于吕布,吕布虽强,却偏爱行险,所以往往数招之间便分胜负。 张辽则非如此,交战之时,就如孤狼窥伺在旁,一但抓住时机,便会不死不休。 “好了好了,点到为止即可,想来诸位定然已经见识到文远的实力了。”李执在一旁打断道。 人群之中不少人纷纷赞叹,不过接连两日,便见到了如此多的骁勇之人。 “恭贺刺史又得勇将。”李执转头向丁原笑道。 “能的诸位相助,建阳之幸也。”说着向四周的新军一一行礼。众人自是连忙还礼。 此时吕布也刚好从营外走来,身后带着亲自去挑选出的健壮马匹。 候成见此眼睛发亮,连忙跑上前去,边跑边在嘴里说着“如此小事,怎么劳烦吕大哥,交给我等就好了。” 却是越过了走在前方的吕布,直接迎向那些马匹而去。吕布见状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众人皆是大笑不已。 李执看着这些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 他也很高兴,只是不知怎的,手上的笔墨却是浸湿了袍袖。 他看着他们,今日狼骑成,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他们的时代,辉煌却短暂。 他知道,他们却不知道。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