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景雄诡案录》 引子 8岁。 是一个叫小艳的女孩的年龄。 “哥,你很紧张么?”小艳跟在哥哥的伞下,她只有紧迈着小步,才能跟上哥哥的步伐。 “小艳,你回去吧,哥哥这次考试很重要,没时间照顾你的。”哥哥把伞递给小艳。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小艳看起来像一个大人一样,“哥,你这次考试有多重要?” “嗯……听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么?” “没有。这是个神话故事么?” “不是。” 哥哥把书包换了个肩,回身蹲在小艳面前,“哥要考大学,考的是景华科技大学,那个大学很难考,但是哥有信心。小艳,你对哥有信心么?” 小艳瞪圆了水灵灵的眼睛。 “哥,你这是紧张么?为什么你好像在抖?” “没……” “有”字还没说出来,哥哥便突然捂住胸前,痛苦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哥!你怎么了,哥!” 小艳的尖锐叫声,竟然把路边树上的一群鸟儿打散。 。。。 景雄市中心医院。 几个生锈的大字,在大雨之中若隐若现。 医院的抢救室内,各色脚步在地上匆忙来回。 “方医生,快,重症!”一张病床被两名护士推进了抢救室,病床上躺着那名决心报考科技大学的少年。 方医生摸了摸少年的颈部,立刻开始按压他的胸部,一边按压,一边转头对护士下着严肃的命令,“准备电击除颤!” 少年的衣服被掀起,露出胸膛,两个电击片被压在胸前,随着一次又一次放电,少年的躯体不停震颤着。 抢救室的大玻璃窗外,能够清晰看见抢救的全部过程。 一个充满泥垢的小手,轻轻摁在了玻璃窗上。 那个女孩,还是小艳么? 她头发散乱,脸上和身上也满是泥水污垢。 她紧紧盯着抢救室内发生的一切,呆滞的目光之中,还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仇恨。 抢救室内,方医生摇了摇头之后,口唇青紫的少年便被一页白布盖住了头。 医院嘈杂的长廊之中,一个妇女的哭嚎突然超过所有声音。 “小艳,你哥呢?你哥呢?” 小艳就像没听见母亲的声音一样,依旧站在原地。她扶在玻璃上小手,渐渐屈成了一副利爪,沿着玻璃划下时,发出了让人极不舒服地刺耳声音。 医院外,一片茂盛的梧桐林和一张空荡荡地长椅,在雨中接受洗礼。 。。。 第一章野尸 景雄市,西虎区,蓝蔚湖。 这里,原本是一处野湖,鲜有人去。可是现在,湖边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们都站在警戒线外,虽然还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但是依旧浇灭不了大众吃瓜看热闹的高涨情绪。 马非,是景雄市西虎区刑侦队的副队长,现在,他正站在充满露水的堤案之上,看着几个穿着防水服的打捞员,把那具女尸慢慢抬上岸边。 “看,上来了。” “好像是个女人。” “看这么年轻,说不定是被奸杀啊。” 众人议论和猜想,从来不忌惮往最大胆的方向。 马非不理会人们的议论,戴上手套,径直向尸体走去。可是,没等到尸体边上,那一股难闻的腐臭气味,立刻冲进了他的鼻腔,他只好遮住鼻子,转头向身后的女警宫小翠道,“老周呢?” “应该……快到了吧。”宫小翠转身朝人群后面的公路上眺望。 公路之上,只见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拉开之后,一个身穿防毒服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拎着一个金属箱子。 “老周来了!” 。。。 老周,本名周加平,是西虎警局的法医,他在西虎警局已经干了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前,他就是法医,二十五年后,他仍旧是法医,职位一点儿也没变化过。 老周穿过人群,宫小翠立刻帮他掀起警戒线。老周来到尸体旁边,并没有急着检查,而是对着尸体,先抽完了那半支烟。 “女人,30岁左右,死亡时间,应该是一周之前吧。” 检查之前,老周便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老周,你是说,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一星期了?” “差不多吧。” “可是,警局怎么都没受到相关的失踪报警呢?” “咱们警局没有,不代表别的警局没有啊。” 老周扔掉烟头,戴上手套,开始工作。 尸检要先从头开始。 老周刚把手探进女人的头发之中,便立刻摸到了什么。在马非注视下,老周的手在女尸的头部停留了很长时间。 “有发现?” “嗯,后脑有一处骨折,估计是被人用重物击打致死。”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也许是锤子,也许是扳手……” 面对老周的话,马非翻了个白眼。 这种推论,等于没说。马非想。 老周的工作,进展有些缓慢,光是头部,他就检查了足足二十分钟。 马非看着老周从女尸的口鼻挤出那些黄绿色的尸液,不觉有些胃气上涌。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转而向远处的堤岸巡去。 由于近期连续大雨,蓝蔚湖周围都是湿漉漉一片,此种情形,不禁让马非有些头疼,他明白,如果案发时间如果是一周前,那连续的大雨早已把各种痕迹线索都冲了个干净。 绕湖转了一圈,马非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但是,当他回到尸体边上时,却发现老周正把一叠湿透粘在一起的零钱往证物袋里装。 宫小翠接过装有零钱的证物袋,向马非展示着,“马副队。女尸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只有这个!” 马非叹了口气,“这点钱有什么用?难道能帮我们搞清女尸的身份不成!” “丁队可说了,现场的一切东西,都有存在和推理的必要。”宫小翠不服道。 “别忘了,丁队现在不在,我是这里的总指挥。” “哼。”宫小翠竟然不服气地把头侧向一边。 就在这时,只见警戒线外咔嚓一闪,顿时,马非的眉毛立了起来。 “喂,谁?不许拍照!” 马非愤怒朝着光源走去。 。。。 一张新景快报,被郑申狠狠拍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报纸上的女尸照片,头部虽然已被打上了乱码,但仍看起来有些白的诡异。 郑申一边控制着心中的怒火,一边感叹自己的运气怎么如此不济,总是碰上如此晦气的案子。 所谓晦气,并非指案子难办,而是指案子被媒体曝光。 作为阅历丰富的警察,郑申当然知道在媒体的监督下办案,压力会有多么大,而且,办案过程中如果有一点点小小的瑕疵,绝对都会被无限放大。 “马副队长,你还有什么话?” 郑申把头仰在椅背上,冷冷瞪着站在自己对面身材魁梧的马非。 “局长,我已经派人搜寻周边的道路监控了,估计,快有结果了……”马非低着头,小心答。 “你当我傻啊?!”郑申突然拍着桌子暴躁起身,“蓝蔚湖是西郊荒废了二十多年的野湖,距离市区十几公里,那里什么时候安装监控了?我怎么没听说?!难道你要到十几公里外,把经过蓝蔚湖方向的车辆全部排查一遍么?!” 马非本来寻思先用监控借口来暂时抗一下局长的怒火,怎知局长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只好低下头不吭声了。 尴尬的沉寂之后,郑申吐了口气。 “怎么样,身份调查有结果没?” 马非摇头,低声道,“协查通告都发出去了,目前,景雄市的所有警局都没有收到有相似身份的失踪报警,我现在正在把协查范围扩大到周边的市。争取快些确定死者身份。” “别TM说这些没有营养的电话!我要的是结果!结果懂么!”郑申又拍起桌子。 马非低着头,继续不说话。 “MD,丁秋一休假,一切全乱套了。”郑申站起身,转身看着窗外,只留一个后背给马非。“行了。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我只要结果。限期一周破案。”郑申顿了顿,继续道,“办案期间,每顿餐费限额10元,凭票报销,多了自己掏。” “啊?”一提钱,马非不得不开口了。“郑局长,现在,一盒盒饭都15了……” “你特么不会吃全素的啊!”郑申转身,又开始拍打桌上的那张报纸,“媒体盯着呢,案子不但要破,还要迅速,透明,耗费最低,懂么?你第一天当警察?以后要想自己舒服一点,那就把现场给我守住了,别让记者有机可趁!滚!” 走出局长办公室的马非,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本以为,趁着队长最近休假,他大展拳脚,破两个漂亮案件,让局长刮目相看,也好为年底的晋升铺路。 可是,没想到,案子还没有眉目呢,却惹了一身骚。 马非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犹豫再三,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队长的号码。 。。。 “真的要离婚?” “离!” “离就离了。”满脸胡茬的丁秋把烟插进干裂的嘴唇之中,开始浑身上下摸索着火机,摸了半天,没摸到,只好到炉灶前拧开煤气,把烟点上。 欧阳子琴盯着丁秋的一举一动,心里咒骂着自己当初可真是瞎了眼,竟然和这样的人结婚! “说好了,要是真离了婚,小佳跟我。”丁秋率先道。由于他的职业,他一早就洞察了欧阳子琴的心思。 “做你的梦去吧。你天天跟犯人打交道,怎么照顾小佳?” “这么说的话,你天天还跟病人打交道呢,不怕小佳得病?”丁秋像痞子一样吐着烟。 “放屁!” 欧阳子琴气到浑身颤抖,脏话都蹦出来了。她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要和这种人渣一样的人争辩,已经整整八年了,争出什么结果了么? 八年前,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她和丁秋在急诊室相遇。她本以为,自己的过去即将翻页,开始一段新的美丽人生,可是,她没想到,虽然新的篇章和过去的那段在内容上有所不同,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差别。 舒了口气之后,欧阳子琴把包夸上肩,放慢语速,“我已经请了律师。无论从职业收入还是素质教育的方面,我都比你更适合抚养小佳。你不服的话,我们法庭见吧。” 无情转身,把这种人渣甩在后面,欧阳子琴发现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丁秋望着欧阳子琴的背影,突然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抬脚去跺,谁知,刚一抬脚,身体便整个滑倒,丁秋下意识用手去撑住身体,只听“咔嚓”一声,他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就这身手还当警察?”欧阳子琴只回头瞅了一眼,“摔死你才好。”说完,她开门离去,门上挂的一个布娃娃被震到晃了几下。 数秒之后,刚刚想要停止摇晃的布娃娃又被震了起来。门再次打开,欧阳子琴走回了屋子。 “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她蹲下身体,将扣在地上的丁秋翻过来,露出脸,“怎么样,没死吧?” 只见丁秋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头挂着汗珠。他的左手,死死捂住了右臂。 作为一名医生,欧阳子琴看出这不是装出来的。 欧阳子琴顺着他的右臂一捏,隐隐感觉到骨头松动的迹象,而且,丁秋的面部表情都开始扭曲了。 她只能叹了口气,扯下床上的床单,用力撕下一条,往丁秋的右臂上一层层缠绕。 “报应。” “这不可不是报应。”丁秋有气无力笑着,“这是好事……三个月,我没法动笔了……离婚协议也签不了。” 欧阳子琴听到这话,故意往手臂骨折的部位一敲,丁秋立刻瞪圆双眼,青筋暴起,但是,他仍旧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你到底是不是人?” 欧阳子琴话音刚落,只听丁秋的腰间响起了一段异常难听的铃声: 我是马大头,老大接电话,我是马大头,老大接电话…… 第二章塑料发卡 阳光,透过那重重树影,在马路上留下各种奇怪的形状。 马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虽然他们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这条马路之上,但是,他们中每一个人,却都有着不同的归宿。 在行人中,一个长发女人,格外引人注目。 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墨镜,几乎把半张脸遮住。她的身上,所有东西都是黑色的,黑色裙子,黑色的皮包。 黑色,在她演绎之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按理说,这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目的应该是某个商场,或者男友的家。 但是,她却不是。 穿过两条街区,她的行走的方向,竟是西虎警察局。 在西虎警局的西南角,有一个斑驳掉漆的投诉信箱,在如今这电子通讯日益发达的时代,这种古老的信箱早已被渐渐冷落。 然而这个女人,却似乎想要让这个行将退休的信箱重新发挥一下昔日的光彩。 只见她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慢慢走到信箱前,左右看了看之后,从包里缓缓掏出一封信,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把信从那幽暗的信箱口中塞了进去。 迎着阳光,她抬起头,正好能看见警局侧墙上印着“打击犯罪”的标语。 她看着那标语,一笑,顺势抬起手,轻轻给了一个飞吻。 。。。 医院之中,丁秋坐在床上,打着石膏的右臂被一条白色绷带连在脖子上,吊在胸前。他现在,一切只能使用左手。包括吃饭,上卫生间,抽烟。 他摸出一支烟,刚要点上,恰好一个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喂,新来的,这里不许抽烟!” 丁秋只好拔出烟,使劲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护士,像我这种伤,一般要住多少天院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一百天?开什么玩笑,一般观察个10天8天就能自己回家养了吧。” 护士瞅了他一眼,把药扔在他身边,“知道了还问我?” 作为警察,丁秋习惯了从不同人的身上来套取信息,不想这次却被眼前的护士反将了一军。 护士走后,没到两分钟,病房的门便被再次打开。 进来的人,身高头大,风尘仆仆。他,便是马非。 “丁队,听说你住院了,怎么样,没事吧。” “胳膊都折了,你说有事没事?”丁秋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把自己的断臂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哎呀,队长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弄的?” “闲事不要管。”丁秋抬眼瞟了下马非,“你今天来这么殷勤,不符合你作风啊,有事吧?” “哪有啊。我就是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看你。还有,我听说,你真要和嫂子离婚?” 听见了这种问题,丁秋直接仰躺在床上,闭上眼不说话了。 马非开始在丁秋床前来回踱着步子,展开思想教育。 “丁队,你可不能离啊,嫂子是多好的人啊,离了你上哪找去?就算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小佳吧!……” 马非的长篇大论,终于让丁秋忍不住了,他突然一睁眼,直接把脚上的拖鞋甩向马非。 马非一闪,拖鞋飞到了垃圾桶里。 “少扯没用的,有正事没?没正事儿赶紧滚。” 马非嘿嘿一笑,又板起脸时,顷刻间像换了个人。 他掏出手机,打开几页有些令人不适的照片,递给丁秋。 “女的,年龄30岁左右。死了有一周了。” 丁秋接过手机,顺便白了马非一眼,“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嘿嘿。” 丁秋开始慢慢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女尸穿着一套白色短裙,外披粉色外套,脚上是一双白色高跟鞋,脸部因为腐烂肿胀,已经分辨不出样子。 “老周怎么说?” “直接死因为钝器击打左脑,造成颅骨骨折。外部检查显示,死者生前应该有过性行为。” “谁发现的?” “一个河道清理工。” “哦……死者身份没搞定吧。” 马非一愣,“丁队,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到这儿呢。” “要是身份明确了,你小子早就屁颠屁颠往外跑了,还能到我这里来?” 马非挠挠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丁队啊……是啊,已经在全市的警局都查过了,并没有收到类似身份的失踪报警。” 丁秋看着手机,不再问话了。 马非有些无所事事,只好兀自道,“哎,郑老头让我7天破案,可是,我连死者身份都没搞定呢,还搞个头啊……” 手机上,各种不同角度的现场照片在丁秋眼前连续滚动着,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死者的远近尸照,或者衣物。就在照片轮转间,突然一叠零钱在丁秋眼中闪过,他急忙回翻,将画面定格在那些零钱上。 “这是什么?” 见丁秋面沉似水,马非急忙探过头去。 “噢。丁队,你在看这些零钱么。这是在死者外套里发现的,一共14元,一个10元,四个1元。” 丁秋对着那些零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马非道,“你手机上有导航地图没?” “没有啊。” “现在下一个。”丁秋把手机扔还给马非。 “啊,丁队,很费流量的。” “爱下不下。”丁秋淡淡甩了马非一眼,又把身体缩回病床上,“反正,我休假了,姓郑那老头找不上我。” “下下,我给下还不行么。”马非一边操控手机一边抱怨,“你们这俩领导,我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一个地图,用了马非一百多M的流量,让他自己心疼不已。 下载完地图之后,马非把手机重新递给丁秋。“丁队,可别浪费我的流量啊,都是钱啊。" “少跟我哭穷。” 丁秋打开地图,在上面比划了一会儿,不到一分钟,他再次把手机扔还给马非。 “大乐发KTV,陪酒女,凶手,应该是她的常客。” “老大,真的假的?靠谱么?”马非接过划着弧线的飞来的手机,瞪起眼,表情惊讶万分。 “靠不靠谱,你自己去查了才知道。”丁秋把左臂枕在脑后,闭上眼。“好了,赶紧滚吧,我要睡会儿。” 马非看这形势,知道再多问也没什么用了,他只好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慢慢走出病房。 “喂!” 丁秋突然睁开眼时,马非的最后一步刚好还没迈出病房。 “把我拖鞋捡回来。” 马非乖乖把丁秋的拖鞋从垃圾桶里捡回,放到床下,正要走时,却又被丁秋喊住。 “记住了,下次看病人,别特么空着手。” “哦。” 。。。 欧阳子琴低着头,抱着病志,在医院的走廊里一直走,直到撞上了心脏外科的方主任,她才恍惚从游离的思绪回到现实。 急忙说了句“对不起”之后,欧阳子琴俯下身子拾捡散落满地的病志。 方主任也蹲下来帮她捡。 “欧阳,你最近的状态的不太好啊,用不用休假?” “没事的,方主任,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 方主任把手中的病志交还欧阳子琴,他知道欧阳子琴正在闹离婚,他想关心问一下,转念一想似乎不太合适。 “欧阳,注意调节自己的心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需要休息,就和我直说。” “嗯。我知道了,方主任。” 望着欧阳子琴的背影,方主任摇摇头。 欧阳子琴刚刚走到护士站,一个推着处置车的护士与她迎面交错。 “欧阳医生,顾成的家属在办公室等你。” “知道了。”欧阳子琴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放在护士的处置车上,“顺便帮我把这份手术通知单交到手术室。” “嗯,好的。欧阳医生。” 转过一个弯,欧阳子琴走进了医生办公室,一个青年正坐在那里,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是顾成的家属?” “是。我叫顾风,是顾成的弟弟。”顾风有些局促抬头,他刚想站起身,欧阳子琴却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也只好跟着坐下。 “欧阳医生,我哥哥的病怎么样?” “他的心脏病很重,最好马上进行手术,不然的话,随时有生命危险。”欧阳子琴一边整理病志,一边机械重复着公式话语。 “那,手术费大概……” 说来说去,问题总归要扯到钱上面。 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欧阳子琴都感觉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很多。可没办法,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大概四万到五万吧。” 顾风呆坐在那里,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你哥哥有医疗保险么?”欧阳子琴又常规问道。 “没有。”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风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把脸转向了别处,良久之后,才从嘴里小声挤出三个字:“卖凉粉。” 欧阳子琴“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对了,欧阳医生。”顾风眼里突然重新燃起希望,“我是退伍军人,我有医保,可不可以……” “不可以。”欧阳子琴迅速打断他的话,合上病志。 她明明做出了一个合理的拒绝,却是不敢去看顾风的眼睛。 “你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告诉我。” 走出办公室时,欧阳子琴终于用余光扫了眼可怜的顾风,突然之间,她又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一种极度的厌恶。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绑架勒索的人,在不停对顾风暗示着:赶紧想办法凑钱,来换你哥哥的命吧。 欧阳子琴假装没事一样走到走廊的拐角,到了视线不及的地方,终于身体一松,倚靠在墙上。 她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掌心。那钥匙上,拴着一个褪光了色的塑料小熊发卡。 第三章印堂发黑 景华科技大学。 几个雄壮有力的大字,被刻在一座石柱子上。 石柱周围,是随风摇摆的喷泉。喷泉周围,是熙熙攘攘的入学新生。 小艳,背着沉重的背包,在喷泉边上停了下来,一股清风吹来,将喷泉的水花吹洒到她的脸上,让她真切感受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是的,通过自己的日夜努力,她终于考入了这所大学,这所哥哥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 小艳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喷泉水花带来的凉爽,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 “喂,你好,请问第三宿舍楼怎么走?” 小艳睁开眼,只见她身旁站着一个拖着行李箱扎着马尾的女孩,那个女孩,正笑盈盈看着她。 小艳抬手指了指眼前的马路,低声流利说道,“顺着这条油漆路一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你会看见一个操场,操场再往北100米,就是第三宿舍楼了。” “哦,谢谢。”女孩朝她挥挥手,拖着行李箱向前走去。 其实,女孩并没有听清小艳的指引,况且她又是个路盲,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不过,她又不好意再问,只能按照小艳指引的大概方向走去。 女孩转身时迟疑的神色,小艳看得很清楚,所以,当女孩没走出几步远时,她在后面道,“我也去第三宿舍楼,可以一起。” “是么,太好了。”女孩惊喜转过身。 女孩走在小艳身边,话很多。渐渐地,小艳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哇,看你背这么大包,也是新生吧。” “嗯。” “可是,为什么你对这里好像很了解?” “入学手册上有地图。” “哦,原来这样,我真是太粗心了。对了,你是三舍几号?” “206.” “啊,这也太巧了吧,哈哈,我也是206,我们是室友啊!太好了,太好了,我叫任悠悠,大家都叫我小悠,你叫什么?” “噢。好巧。你可以叫我小艳。” 小艳看着远处操场上插着的迎接新生的旗帜,慢慢说道。 。。。 一辆豪华轿车内,西装笔挺的小孙百无聊赖间开启了城市广播频道,由于信号不好,里面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近日,西虎警方成功破获了蓝蔚湖无名女尸案,受到市领导高度赞扬。该案从发现尸体到抓住凶手,仅仅用了20个小时。据悉,死者的真实身份为大乐发KTV的酒品推销员,而凶手为经常光顾该KTV的一名孙姓男子,案发当日……兹兹……” 广播里的噪音让小孙不爽,他索性一掌拍灭了收音机电源。 他看了看不远处昂氏大厦的门口之后,又扯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 昂氏大厦内。 林秘书接过印着金字的名片,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桌面右上角的一个名片盒中。 王志注意到,那个名片盒里,已经叠了十七八张类似的名片。 “王总,不好意思。”林秘书微笑着,刚好露出六颗洁白整齐的牙齿,“陆总他最近非常忙,日程已经排满了,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帮您预约下周的见面时间。” “哦,那用不着了。”王志轻轻一挥手,起身潇洒告辞,“不打扰了,再见。” “王总慢走。”林秘书站起身。尽管她已经意识到王志不可能回头了,却依旧礼貌地对着他的背影躬了躬身体。 。。。 王志走出大厦时,雨刚好开始下。 “真是个鬼地方,三天两头下雨!”王志拉开车门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潇洒有风度了,他一屁股坐进车内,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扯松了勒着脖子的领带。 王志现在有些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因为他的广告公司已经连续5个月处于亏损状态了,如果再没有大的订单,他真要领着员工去喝西北风了。今天,他之所以来昂氏烟草集团,是因为他听说这里有一个新品烟草的广告招标,他本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吃了个软钉子。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王志说这话时,仿佛自己的年龄有多老一样,其实,他今年才刚刚41岁而已。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全是因为那个被称为陆总的陆名奚。 五年前,年青的王志便已经是鑫风广告公司的副总监了,而陆名奚只是昂氏烟草的一个小小业务员。那时候的陆名奚,经常光顾王志的公司,推荐各种新品香烟,一口一个“王总”的叫着,还夸王志年青有为,而现在…… 王志越想越郁闷,决定抽支烟来排遣一下。可是,那支烟只抽了一半,便被他扔出窗外,随后,手中剩下的半盒烟也被他扔了出去。 “以后,咱们公司不许抽昂氏集团的烟!” “哦。”小孙看着被路过车辆碾碎的香烟,心疼不已。那是昂氏集团最新推出的奢侈品香烟,一盒造价便已达到几百元,而且,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就像你不抽,人家集团就能倒闭似的…… 小孙皱起眉头。 车里一阵铃声响起,王志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他本以为会有什么生意找上门,没想到电话里却传出一个经过处理的怪音,“王总,我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警告你,你的……” 王志不等电话里的人把话说完,怒吼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的老婆和孩子都在你手里?麻烦你赶紧撕票吧,别来烦我!” 挂掉电话,王志情绪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骗子那么多,不是他老婆被绑了,就是他儿子被绑了,难道这些骗子出来混都不带脑子么? 虽然已经十分有把握那个人是骗子,但冷静下来的王志还是在小孙的建议下分别给妻子和儿子的学校去了电话,当得知一切平安无事时,他终于吐了口气。 司机小孙见王志的情绪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这才张口问道,“王总,现在去哪?” “去……”王志摸摸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吧。附近有什么吃的?” “嗯……”小孙思索了一下,“昂氏大厦附近刚刚开了一家高级西餐厅。” “不吃,现在一想到牛排就想吐。”王志断然道。 小孙接着又说了几家高档餐厅,全被王志一一否决。 “你平时一个人都去哪吃?”王志突然问小孙。 “我?”小孙不好意地笑笑,“我要是自己的话就去老庙街,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小吃,不过,那地儿有点乱,不适合王总。” “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王志把头往背椅上一靠,“就去老庙街。” 。。。 几乎所有景雄市的著名小吃,在老庙街都可以找到。 当小孙把车在街口处停好时,雨已经停了,他和王志一起徒步走进了老庙街。由于时间正值中午,老庙街迎来了最热闹的时段,整整1公里长的街区,被熙攘的人流和各种摊位塞得满满当当。 刚进街没多远,王志便被一个算命的摊位吸引了。只见那摆摊的老头须白髯长,靠墙而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王志注视了那老头数秒,老头似乎已经感知了,于是摸着胡须道,“这位施主印堂晦暗,怕是有大灾将至。” “大灾?”王志驻足笑道,“什么大灾?说我听听?” “施主不信,说了也白说。” “你说吧,说了我就信。” 王志正要靠近老头,却被小孙一把拽住。 “王总,这人就是个骗子。别信他。”小孙压低声音道。 “这年头骗子也不容易啊。”王志不知从哪里来了感慨。 在小孙的再三劝说下,王志放弃了算一卦的念头,可当他转身离开时,却注意到老头儿竟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无奈和惋惜。 就是这个神情,让王志一直感觉如鲠在喉,以至于当他在小孙的引导下已经坐在了一家羊汤铺子的桌前时,脑袋里却一直在闪现着这个神情。 “王总,这家的羊汤十分正宗。我总来。您尝尝就知道了。”点完餐之后,小孙朝王志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是么?”王志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那倒要尝尝了。” 在老板娘热情的招呼下,两碗热气腾腾地羊汤被摆在了王志和小孙的面前,小孙熟练地往汤里撒了一勺辣椒面,然后咂嘴尝了一口,“嗯,真鲜!” 王志学着小孙的样子,也撒了一勺辣椒面,搅拌之后尝了一口。一股腥臊味让王志不禁五脏翻腾。他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喝。 小孙咕噜咕噜把羊汤羊杂吃了个干净,一抬眼却发现王志碗中的汤才下去不到半碗。 “王总,不合口味?” “有点腥。” “那别喝了。我带你去前面的煎饼铺子吧,那家煎饼也很正宗。” “好。” 王志站起身,刚要迈步,突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随之,一股浓浓的死亡之感由四面八方笼罩过来。那种感觉,一直压榨着他的胸部,简直让他无法呼吸! “咚!”毫无征兆的,王志一头栽倒,桌子也被碰翻,那半碗羊汤撒在他的头顶,在他的头发上冒着热气。 “王总!你怎么了,王总!” 小孙的呼喊,在王志听来越来越遥远,最后停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第四章屠夫 西虎警局,刑侦处。 “马哥,马哥,别老藏着,给我们传授一点经验呗。”贾小左跟在马非后面走进办公室。 “想学。” “嗯。” “来,先点支烟。” 贾小左点上烟之后,马非一屁股坐上桌子,吐着烟雾,一板一眼分析道,“先从尸体身份入手。死了一个星期,警局却没受到失踪报警,说明死者是不是本地人。再结合死者的着装,不难推断出死者为特殊职业的女性。根据老周的验尸,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但是并没有被强迫的迹象,那说明这应该是个交易。现在这些小姐都很精明,像蓝蔚湖这种偏僻的地方,她们是不敢轻易去的,除非是熟客。最后,死者身上的14元钱,很可能是打出租车时的找零,被随手塞进了衣兜。据此推断,死者打车的费用应该是36元或者86元,86元已经出市区了,所以36元最可能,折合成公里数从地图上一搜,大乐发KTV的位置最符合。” 听了这通分析,贾小左睁大眼睛,竖起大拇指,“马哥,神探啊。” 马非正挥手显示出一种谦虚的得意,却被坐在电脑前打字的宫小翠泼了盆冷水,“神个屁,肯定是偷偷请教丁队了。” “咳咳。” 宫小翠的话,让马非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咳了两声。 正这时,郑局长满面严肃走了进来,“马非!” 听见局长的声音,马非立刻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昂首立正。 “不在自己岗位待着,到处乱串个屁!” 郑申瞪着马非,本想再训上几句,不过想起昨天他还刚刚代表警局刑侦处被媒体表彰过,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些。 “出个警,老庙街死了个人,外勤警察不确定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你去看看吧。” “是!”马非一跺脚,又立刻精神起来。 “收拾一下,你那头,像个鸡窝似地。和你那个队长一个鸟样!不学好。”郑申背着手,走出时不停摇头,“怪不得闹离婚。” 。。。 出了人命的老庙街,比以前更加喧闹了。 警察们费了好些功夫,才把那些热衷于看热闹的人隔离在警戒线之外。 满是油渍的帐篷下,马非一边看着法医老周检查尸体,一边和司机小孙对话。 询问完司机小孙,马非走向了站在一边的老板娘。 老伴娘十分紧张,不停用围裙擦手,颤颤巍巍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就喝了半碗羊汤……不是汤的事,他本身就有什么病吧……” 马非盯着老板娘,感觉她眼神间有些躲闪。马非心中一动,来到尸体边蹲下,慢慢拾起一个半碗的碎片,那里有一些残余的羊汤。 “这是王志喝过的?” “是。”小孙答。 马非小心端起碎片在鼻前闻了闻,然后转身对贾小左道,“证物袋。” 贾小左赶紧打开一个证物袋,马非把羊汤小心装进袋子里,封好口。“拿回去化验一下。” “是,马哥。” 这时,法医老周刚好结束了初步的尸检,站起身。 “怎么样?” “暂时没发现外伤痕迹。从尸体征象来看,怀疑为心脏性猝死。”老周慢慢摘下手套,“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死因推断,如果有必要,可以解剖。” 马非翻了个白眼,又朝贾小左道,“叫运尸车吧。” “马哥,是不是要解剖尸体?”贾小左面露兴奋。 马非伸手朝贾小左的脑袋一拍,“每一具尸体都要解剖?我们是屠夫啊。” 。。。 “小悠,你再磨蹭,估计人家都要撤桌子了……” 小艳站在窗户前,看着百米处远的学校大礼堂,淡淡道。 大礼堂的门口,有络绎不绝的大学生进出,那里正在举行每年一届的社团招募活动,针对就是她们这样刚入学的大学生。 “就一会儿,我再打一点腮红。”刚刚扎好辫子的小悠,开始对着小镜子往脸上又拍又抹。 “你要相亲么?”小艳回过头,朝小悠皱了皱眉。 “我又没你那底子。还不兴人家捯饬捯饬啊。好了,搞定!”小悠把化妆镜一合,过来挽小艳的胳膊,“走吧,出发。” 学校礼堂内,摆着很多桌子,每张桌子前,都围了一些学生。 桌子上的牌子,五花八门。 足球社,杂志社,文艺社,登山社…… 小艳和小悠在礼堂里转了一会儿,什么社团也没有报。虽然小悠会唱歌跳舞,本来精心打扮准备去报文艺社的,可是,当她看到文艺社社长那肥嘟嘟的大体型时,立刻失去了所有兴趣。 “你要是不报的话,那我们就回去把,这里可没什么意思。”小艳也有些兴趣索然。 “就在这里转转不挺好么,宿舍里有什么意思,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小悠嘟着嘴道。她话刚出口,又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件事,于是问道,“咦,小艳,你……上大学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么?” 小悠不经意间的问题,让小艳身体隐约一怔。 她沉下脸正眼看着小悠,“什么叫发生过什么事?你这个问题有毛病。” “哦……”小悠看着小艳的脸,“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 “啊。别那么认真啊。”小悠见小艳脸色有些不好看,于是赶紧转笑,“我就随便一说。走吧,我们去那边看一看。” 小悠拉着闷声不语的小艳,经过一个社团的桌前时,一个身材挺拔的男生突然叫住了她们。 “新同学,加入我们社团吧。” 小悠早就看清,那桌上的牌子是篮球社,她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当看见喊她的那个男生长得高大英俊时,她还是忍不住在桌前停留下来。 “你们这不是篮球社么?” “是。”男生笑着。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会打篮球啊。” “没关系,来我们社也不都是会打篮球的。大家就是在一起搞搞活动,比如搞个聚会,或者唱唱歌,跳跳舞都行。” “啊,篮球社还可以唱歌跳舞,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小悠捂住自己的嘴巴,以示自己笑得很淑女。 “当然可以啊。”男生的眼神在小悠和小艳之间来回,“像你们这种美女,可以当我们的拉拉队。拉拉队当然需要唱歌跳舞啊,这一点都不矛盾。” 小悠心动了。她转头看了看小艳,却发现小艳不说一句话,眼神却一直在男生脸上停留。 “哦。忘了介绍,我叫陈辉,现在是大三。”男生趁机向小悠和小艳绅士般伸出手,“你们,可以叫我阿辉。” 第五章黑桃Q 西虎警局。家属接待室。 沈美贞一直在哭,哭到眼睛红肿无比。 坐在旁边的司机小孙把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看了小孙一眼,继续哭。 这时,马非带着贾小左走进家属接待室。 马非手里,拿着几份文件。 “沈女士,这是你丈夫的初步验尸结论。”马非坐到沈美贞对面,把一张尸检报告单递给她。 沈美贞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递还给马非,捂着头啜泣道,“不好意思,警官,我头好痛,你直接说给我听就行了。” “好吧。”马非接过单子,“根据体外检查,你丈夫没有发现任何外伤痕迹。我们也对他所喝的羊汤进行了检测,发现该羊汤中的确……”马非抬头瞟了一眼沈美贞,“……有一种有毒物质。” “什么!” 沈美贞和小孙同时惊讶抬起头。 “我丈夫是被毒死的?” “别激动,听我接着往下说。”马非摆手示意,目光转向司机小孙,“这东西叫做过氧化苯,是一些不法商贩用来提高汤质所添加的化学添加剂,长期过量食用会致癌。但不会使人立刻丧命。话说回来。如果它是导致王志死亡的元凶,那孙司机你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了。毕竟你可是那里的常客。” 小孙听了,点点头,随即满脸憎恨,“该死,竟然在羊汤中加这种东西,我再也不去了。” “想去你也没机会了。”马非接道,“工商局已经把那家店查封了。” 沈美贞手撑住额头,“那么,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马非没有直接回答,却转而问道,“请问,你丈夫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么?” “是的。最近公司经营状况很不好,已经连续几个月入不敷出了,他正愁着四处寻找融资的伙伴,可惜没人愿意帮他。” “那他最近有心脏不舒服情况么?” “有的。”沈美贞失神道,“前两天,他回家时就跟我说心脏难受,跳得好快,不过休息一下又好了,我劝他上医院检查一下,他就是不听,还嫌我唠叨。” “看来是这样了。”马非点着头,“法医根据尸像初步判断,高度怀疑你丈夫的死因为心脏性猝死,对于这个死因,你有什么意见?” 沈美贞把脸埋进双手之中,“果然是这样。如果早点上医院,也许……” 马非给了沈美贞一段缓冲的时间,待她情绪稳定后,说道,“当然,这种死因只是法医根据尸像的推测,如果想进一步确定,就要进行尸体解剖。关于这一点,警方想征求一下家属的意见。” 其实,按照正常来说,尸体是否需要解剖理应由警方定夺。可是,到实际操作时,但凡那些外表看来不像他杀的,警方会直接把尸检决定权转移给家属。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麻烦。 沈美贞顿了片刻,摇摇头。 “人都死了,就给他留个全尸吧。” “既然这样……” 马非吐了口气,把准备好的一张签字单和笔摆在了沈美贞的面前,“既然这样,那就在死因认同书上签字吧,签完字后,尸体便不需要解剖,你可以运走处理后事了。” 沈美贞提起笔,颤颤巍巍地,在死因认同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 一间大型的阶梯教室内,坐着稀稀拉拉几个学生,但是,桌子上的书,却铺得到处都是。 小悠抱着书,在教室里转好长时间,终于发现两个挨在一起地,而且桌子上没放书的空位。 “来,小艳,快来,这里有位置。” 小悠先坐上位子,然后朝远处的小艳招手。可是,没等小艳走过来,一个短发高挑的女生却先走了上来。 “喂。同学,这是我的位子,你找别的吧。” “你的位置?”小悠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和桌洞,“这里也没有书啊,怎么就成你的位置了?” “桌上有贴纸,自己看。” 小悠仔细看了看桌面,果然,在桌面的上角,贴着一个白色的贴纸,贴纸上隐隐约约写了个名字。 “这样占座也可以啊。”小悠马上有些不服气,“我要是把整个阶梯教室都贴上我的名字,那教室难不都成我的了么。” “没空和你贫。”短发女生把怀中的书往桌上冷冷一放,“这是我的位置,我一直坐在这里,你走还是不走?” 小悠本来不想惹事,可是,面对短发女生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能马上就露了怯。 “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啪!”小悠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顿时响彻整个教室,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都往这边看。 小悠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惊讶看着眼前的女生,突然不敢说话了。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见形势不妙的小艳赶紧跑了过来,她没有和那个短发女生搭话,直接把小悠从座位上拉起来。 “后面有好几个位置呢,你不坐,偏坐人家的位置?” 小艳拉起小悠,朝阶梯教室后面的位置走去,那个短发女生看着她俩,嘴角闪出一丝轻蔑。 坐上后面的位置之后,小悠便爬在桌上抽泣起来。 小艳递上纸巾,小悠却头也不抬。 “一个耳光而已,有那么疼么?” 小悠突然坐了起来,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小艳,“不是耳光的问题。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报仇!别看她长得大,咱俩一起上,未必撕不过她!” “哦,你这是怪我刚才没帮你出头吧。”小艳用纸巾轻轻点着小悠眼角的泪,“你知道么,刚才那个女生,是咱们学校体育队的,就算咱俩一起上,还真未必能打过她。” “你怕了?”小悠拨开小艳的手。 “是怕。”小艳无奈一笑,“不过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怕我们这样撕扯在一起,难免会像街上的泼妇那样,露屁股露胸,到时,被别人看了笑话可就不好喽。” 小悠破涕一笑,随即又板起脸,“可是,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想报仇。” “想。” “真想?” “真想。” 小艳叹了口气,“那也简单,她用哪只手打得你?” “右手。” “好,那我们就要她的右手吧……” 。。。 殡仪馆内,肃穆沉寂。 王志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慢慢推进了熔炉。 沈美贞和小孙站在远处,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 新的一天。 宫小翠走进警局,刚刚把背包放下,警员小江便走了过来,他捏着一叠信件,放到到了宫小翠的桌上。 “嗨,美女,这是最近一周的信,你登记一下吧。” “哎,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人写信。” “这种信每周都有几封的。”小江道,“大都是不会用手机的老头老太写的,要么是表扬哪个警员帮他找到了猫狗,要么是批评哪个警员服务不够耐心,都老一套了,没啥花样。” “是啊。” “那辛苦了。拜拜。” “拜拜。” 宫小翠换好衣服,坐到桌前,摁开电脑。 趁着电脑启动的间隙,她嘟起嘴,翻了翻那叠信,这时,底层的一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封信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一片空白。 宫小翠拿起那封信,撕开,晃了两下之后,一张扑克牌掉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张黑桃Q。 宫小翠又往信封里瞅了瞅,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咦,只有一张扑克牌? 宫小翠诧异拿起那片黑桃Q,翻了两下之后,她马上发现扑克牌的背面有一行红色小字。 慢慢读着那行小字,渐渐的,宫小翠的表情由满是好奇演变为大惊失色。 第六章恶作剧 “有的人,像僵尸一样活着,以为无人知晓那已经腐烂的心。王志,死期将至,认罪吧……死神黑桃Q……”丁秋慢慢读完了那段话,然后又把扑克牌的反面和正面都仔细观察了一下。 马非坐在病床边,一脸期望看着丁秋。 “郑老头知道么?” “我特么哪敢告诉他啊,王志都火化了,弄不好又是一顿臭骂。” “噢,明白了。”丁秋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吊在脖子上的右臂又是一阵疼痛袭来,“你到我这,是想先听我的意见吧,如果我告诉你这张扑克牌是王志死后投进信箱的,那你就当是恶作剧了,大家都相安无事对不对?” “最好是这样,你好我好郑老头好,大家都好。” “好个屁。”丁秋把扑克牌往马非额头一敲,“我看,这张扑克牌,还真是在王志死前投进信箱的……” 马非最怕听见丁秋这样的推断了,因为这就意味着王志的死不是意外! “丁队,你故意吓我吧。”马非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闲的慌,吓你?想必来之前你应该已经检查过了吧,这张扑克上,除了宫小翠还有别人的指纹么?” 马非摇摇头。 “这不结了。如果是恶作剧,投信人有必要戴着手套?” “也许那就是个谨慎的人,恶作剧也要防止被抓。” “就算如此。那么,这个字迹要怎么解释?”丁秋指着扑克牌背面的红字,“如果我没看错,这个字是用常见的双组分红漆写成的,这种油漆,至少要5天才能完全干透变硬。而王志的死亡时间是2天前,也就是说,这些字完成的时间,至少是王志死亡前3天。” 马非挠着头,愣了一会儿道,“用这种油漆写字,难道……是故意的?” “对。如果分析没错,那个人应该知道警察开信箱收投诉信的的时间习惯,用这种油漆写字,就是为了提醒警方,这不是恶作剧。” 马非纠出一脸苦相。他最怕丁秋说出这样的话了,王志已经化成了灰,想尸检也不可能了,这意味着又一个悬案即将形成。 “活该,叫你天天工作不认真,这下好了吧。” “这TM跟认真不认真有个屁关系!”马非忍不住站起身,原地转圈,“王志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外伤,连老周都说是心脏猝死,家属也承认王志最近有心脏不适的情况,羊汤也化验了……这些加起来,难道还不能定性么?总不能以后我见个死的就拉过来剖尸吧!” 丁秋闭上眼,吐了口气。 的确,他也觉得这事儿马非不能全部背锅,如果非要论元凶的话,那罪魁祸首应该是制度程序上的一些漏洞。 “我认为,还是不能排除恶作剧的可能。”马非突然停下转圈,昂首不服气道。 “哦?” “就算这扑克牌是王志死前投进信箱的,也不能代表一定有什么必然联系。毕竟这上面,只提了一个名字,却没有其他任何特征,我已经在户籍网查过了,本市叫王志这个名字的人,一共有三十多个,年龄不等,男女都有。打个比方,假如我今天上网发个预告,说张强最近要倒霉。那有很大几率会蒙中,因为本市叫张强的人,有500多个呢。不对么?” “那……你就自己安慰自己吧。” 丁秋把扑克牌往被子上一扔,又靠着床头,眯眼休息起来。 马非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见丁秋始终眯眼不语,终于忍不住道,“行,队长,就按不是巧合来处理。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亡羊补牢,两件事。” “哪两件?” “一,调查王志的社会关系网,看看他生前得罪过谁。二,马上在警局的投诉箱附近,安装一个高清晰的监控。” “什么?你的意思,那个人还会来投信?” “很可能。扑克牌上的话很简洁,却处处透着一股自负感。所以,我猜这个人下次作案前,一定还会给警方以同样的方式进行通知的。” “下次?别吓我啊。你凭什么断定那个人还会作案?” “看签名就知道了。”丁秋重新拾起那张扑克牌,“死神黑桃Q。” “怎么,这名字有什么玄机?” “没什么玄机……敢叫战神,说明不止打赢了一场战斗;敢叫神探,说明不止破了一件案子;而敢叫死神……”丁秋轻轻把扑克牌放在鼻前嗅着,“当然不会满足于只杀一个人。” 。。。 一间水房内。 几个女大学生正在一边洗漱,一边嬉闹开着玩笑。 可是,当小艳和小悠端着脸盆走进水房时,那些女大学生却突然都不说话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匆匆收拾了洗漱用品,离开水房。 小艳就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一样,照旧挤出牙膏,开始对着大镜子刷牙。 小悠见本来人多的水房瞬间只剩两人,于是靠着小艳道。 “喂,小艳,你听说了么?上次,打我的那个女生,她的一只手得了什么怪病,要截肢呢。” “是么,好巧。”小艳继续刷着牙。 “我听说,好像是什么不明确的东西严重过敏,导致组织坏死。好吓人啊。” “噢。” 小悠转过头,静静看着小艳,许久之后,终于轻轻道,“小艳,是你做的么?” “是啊。”小艳用清水把牙膏沫子吐出,满不在乎道,“你不是想报仇么,我就帮你喽。” 小悠瞪圆眼睛,吃惊看着小艳。 小艳正用毛巾擦着嘴,看见镜中反射出小悠的眼神,扑哧一乐,“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当我是什么?职业杀手啊……”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小悠拍拍心脏,“不过,这也太巧了吧,你当时还说要替我报仇,要她一只手的……” “呵。我那是安慰你而已。这你都信?” 见小艳这样说,小悠也开始嘲笑自己初始的想法。她想,如果真是小艳干的,那警察早就该介入了吧。 “看来,还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不过,我那天的确在气头上,现在想想,要人家一只手,实在太残忍了。” 小悠的话,让镜中的小艳脸色一沉,刷牙的动作也停滞下来。 “小艳,你怎么了?”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是不是你平时抹的假化妆品太多了,那个女生打你一巴掌之后,导致手中毒了呢?” “去你的。” 小悠用手蘸了些水,弹在小艳脸上。 “要死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水房内的水花,夹杂两个女生的笑声,四处飞舞起来。 第七章佟新 医院病房内。 当马非把厚厚一叠文字资料和影像资料放到丁秋的床头时,丁紧皱着眉头看着他。 “队长,干嘛这种表情?” 丁秋用左手抓起那些资料,像抹扑克牌一样,将它们翻打得啪啪作响。 “你这个副队长有什么用呢?能筛点重点出来么?” 马非嘿嘿一挠头。 “我怕遗漏了重要线索啊,所以都给你拿来了。” “滚一边去。”丁秋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怎么说我也是病人,需要休养,要么你就筛查个重点出来,要么你就都拿走。” “队长,俗话说,能者多劳嘛。” “马屁无效。” 马非摇摇头,从随身的大包里掏出一个黑塑料袋包裹,郑重拍了拍。 “队长,可不白干啊。” 丁秋睁开眼,瞄着那黑塑料袋。 “什么东西?” “一瓶老白干,加一盒麻辣小龙虾。” 丁秋抬手指了指马非,一脸无奈,“你说你……还特么不赶紧打开,等个屁。” 接下来,当一个护士走进病房时,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患者丁秋正坐在病床上看着资料,而坐在他旁边的魁梧男子,正一边扒着小龙虾,一边往丁秋嘴里送。 那个护士不禁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世风日下。” …… “哦,原来这个沈美贞和司机有一腿啊。” 丁秋一边嚼着小龙虾,一边看着资料道。 “是。”马非拽出纸巾擦了擦手,“丁队,你说会不会是这两人为了侵吞王志的财产,合谋将王志弄死了?沈美贞就是黑桃Q?” “不可能。”丁秋摇头,“如果她杀王志,撇清嫌疑都来不及,怎么会搞什么死亡通知的把戏。” 马非点头,正又要说点什么,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听了电话之后的马非,脸色立刻变成了陶土一样的灰白。 。。。 大学的课堂之上,有一半人在睡觉,有一半人在坐着。而那坐着的一半人中,又有一半在搞着其它活动。 小悠,就属于正在搞其它活动的那一半人。 她正在用一只蓝笔,认真涂抹着一个画好的篮球。 涂着涂着,笔没水了。 小悠抬起头,瞅瞅正在台上卖力讲课的唾沫星子乱飞的陈教授,然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身形笔直的小艳。 “小艳,有笔没?” 小艳打开笔袋,抽出一支笔滚给小悠。 小悠拿起笔,一涂,竟然是黑色。 “喂,你能不能认真点啊,我要的蓝笔。” 小艳又从笔袋抽出一支笔,滚过去……在整个过程中,小艳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陈教授的板书。 小悠好奇抬头,眼光在陈教授和小艳之间闪了个来回。 “小艳,我发现一到陈教授的课你就特认真,你是不是对这个老男人有意思啊?” 小艳依旧目不转睛,嘴角却轻轻一泯。 “写你的情书去。” “咦,你怎么知道我写情书?” “看你那满脸贱笑。” 。。。 风尘仆仆回到警局的马非,捏着那张扑克牌,手不住抖着。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丁秋的乌鸦嘴预言成真。可惜,就算他有一万个不愿意,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要发生。 还是那种信封,还是黑桃Q,还是那种油漆字: 有的人,像僵尸一样活着,以为无人知晓那已经腐烂的心。佟新,死期将至,认罪吧……死神黑桃Q 显然,扑克牌上的留言与之前的唯一不同,是名字由‘王志’变成了‘佟新’。 马非把扑克牌往桌上一拍,立刻想起了丁秋让自己实施的关键措施。 “快,调取投诉箱附近的监控!” 监控被调出,根据排查排除,马非很快锁定了一名昨天夜间8点钟投信的人。那是一个女人,黑头发,黑墨镜,黑纱裙,黑皮包。 那个女人投完信,还朝监控的方向释放了一个飞吻。 “M的!”马非对着监控握紧拳头,“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女人挖出来!” 接下来,西虎警局动员全部警力,对周边街道的监控进行了逐个调取和排查,却丝毫发现不了这个女人的踪迹。就好像这个女人,是突然凭空冒出的,投完信之后又凭空消失了! 人。当然不能凭空消失,只是很会躲避道路监控罢了。 这一点,马非当然知道。 黑桃Q的追踪,很快断了线索。马非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佟新’这个名字上。 。。。 根据户籍检索,目前景雄市一共有3个叫佟新的人。 16岁,男性中学生。 “什么,我儿子竟然被死亡威胁?不行不行,你们警方必须出动24小时保护,要贴身的!多少钱,我给!”面对上门的警察,佟新的父亲焦急道。 42岁,男性机关处长。 “你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吧,这种恶作剧也信,别打扰我,我还上班呢!”佟新重重关上车门,一脚油门之后,把两个负责的调查的警察甩在身后。 63岁,女性退休教师。 “哎,我跟你说,小姑娘……”佟新坐在沙发上,拉着上门女警察的手,和蔼道,“人的命,都是注定的,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你在这个时空死了,在另一个时空,说不定活得多好呢……所以,不必太在意的。” …… 说来也巧,三个人的态度,恰好反应了那个年龄段人群的心态。 无论当事人态度怎样,马非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贴身保护有些夸张,而放任不管又显得不负责任,经过权衡之后,马非决定专门抽调6名警员,主要负责这三人常去地点的安全巡卫,比如家、学校、单位等。 时间飞快,距离第二次收到扑克牌,已经过去4天了。在这4天里,马非虽然没有查出黑桃Q的身份,但是三个叫佟新的人却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这种结果让马非欣喜不已,如果事实证明那扑克牌真的是恶作剧,那他不但可以卸下多天来的重压,还可以借此奚笑丁秋一下了。 看,丁队长,你也有判断分析失误的时候。 。。。 “小艳,是我,哥哥。” 小艳慢慢睁开眼,发现哥哥正站在她面前。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笑容。 “小艳,听说你考上了景华科技大学。真不亏是我的妹妹,好样的。” “哥哥,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哥哥伸出手,抹去小艳眼角的泪。 小艳完全能感受到,哥哥的手很温暖。 不,这不是梦,因为这是真的温暖! “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一直陪着你……”哥哥刚把话说完,突然瞪圆了双眼,那眼球越瞪越圆,直到从眼眶中双双掉落。 “哥,你怎么了哥!” 在小艳的惊呼声中,哥哥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个个挂着冷酷而诡异的笑。他们的手,慢慢从哥哥的前胸和后背插了进去。 鲜血,染红所有。 哥哥的心脏,被他们活活抓了出来,就在他们的手中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不,不要!不要!” 小艳恍然坐起身时,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首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小悠那张紧张而关切的脸。 “小艳,小艳,醒醒,你怎么了?” 小悠不停晃着小艳的身体。 小艳急促吐着气,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衣服全都湿漉漉的,汗水,已经出遍全身。 “小艳,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小悠拍拍心脏,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小艳。 小艳接过水,慢慢喝了一口,她目光之中还是有些呆滞。 “小艳,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了。晚上做做噩梦还算正常,可是 ,这大中午的,你才刚睡了不到一小时,就……” “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用你操心!” 小悠每次提起去看心理医生,小艳都以这样冷酷的态度对她,仿佛一提起这个话题,她们就不再是好姐妹了。 小悠无奈摇摇头,“行,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赶时间,先走了……” 小艳渐渐从游离的恍惚中完全醒来,她瞟了一眼小悠那一身露脐T恤和超短牛仔裤,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要去约会?” “嗯。 我和阿辉要去看电影,然后吃饭。”一提起阿辉,小悠就满脸幸福。 “哦。那吃完饭呢?”小艳淡淡问。 “谁知道呢?”小悠把两手放在胸前,冥想之中,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第八章我有罪 “什么!竟然在警察眼皮子低下死了!” 马非接到这个爆炸性消息,是收到扑克牌后的第5天。 放下电话,马非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此时,丁秋正站在病房的窗户前,偷偷向窗外吐着烟。他的脸上,并没有料中事情的那种得意,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深的疑惑。 “丁队,佟新……真死了。” “哪一个?” “42岁,当处长的那个。” “死在哪了?” “家里。卫生间。” 丁秋掐了烟,转身来到衣挂前,由于右臂仍打着石膏,他只能用左手抓起外套往身上搭。 “站着瞅啥,过来忙帮。” 马非立刻过来帮丁秋把衣服套在身上。 “丁队,你要去现场?” “我不去,你自己能搞定?” 。。。 当马非和丁秋赶到那栋居民楼时,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 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门外的地上抽泣,包括宫小翠在内的几个女警察都安慰不住。 眼见丁秋架着伤臂也来到现场,宫小翠急忙从女人身边站起,迎上来关心问道,“丁队,你的伤没事吧。” 丁秋摇了摇左手,示意自己的伤没事。 随后他用下巴努了努正坐在地上哭泣的中年女人,问宫小翠道,“什么情况?” “哦。她叫邱月,是佟新佟处长的妻子,她刚刚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丈夫的尸体,估计是吓坏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 “是么?” 丁秋盯着坐在地上的邱月,不禁眯起眼。 这时,警员小江过来分发脚套和手套。为了防止现场被破坏,每个进出现场的人都要全副武装,这是规定。 宫小翠见丁秋单手不方便,就直接从小江手中拿过脚套,蹲下身体给丁秋套上。 这时,丁秋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处长妻子的脸上。 多年的办案经验正在提醒丁秋,邱月脸上的悲伤,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切。 。。。 大学内的篮球馆里,挂满各种条幅,加油和呼喊声此起彼伏。 场上,则激战正酣。 眼下这场球,是最后一场决赛。此前,阿辉已经带着自己的队友,淘汰了三支队伍。 小悠正穿着拉拉队的服装,举着彩球乱蹦乱跳。她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阿辉身上离开。 小艳站在小悠身边,安静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 双方比分交替上升,到最后5秒时,双方比分打平,球,落在了阿辉手里。 对方三个人,立刻过来包夹阿辉。 4秒,3秒,2秒……眼见时间要耗尽时,一个包夹阿辉的人突然倒地,阿辉趁机起跳,在时间归零前把球射了出去。 被抛出的篮球,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篮筐的边缘蹦了几下,最终落入篮筐内。 顿时,现场就像爆炸般沸腾起来。 所有人向阿辉冲去,小悠跑在最前面,她飞起身体,一下便挂到了阿辉身上。 阿辉接受着众人朝圣般的欢呼。他把小悠从身上卸下,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了一下,然后挥手向众人致意。 他还特意向小艳的方向也挥着手。 而小艳,却依旧那么安静。 她把目光从阿辉身上抽开,移到那个刚刚突然倒地的防守人身上,在山呼海啸的欢呼人群中,那人擦拭嘴角鲜血的动作显得那么无助而卑微。 。。。 马非率先走进卫生间内。 那里,鲜血铺地,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血腥之气涌来,只让人感觉胃内一阵翻江倒海。 马非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死者佟新,全身**,蜷缩在血泊之中。 “MD,这场面有点像恐怖片啊。” 丁秋没有接话。他小心绕开血迹,踮着脚蹲在死者头颅附近,仔细观察那处伤口。 那道长长的裂口,位于死者的左眉骨上方,血从那里流出,顺着脸颊和胳膊,一直蔓延到地上。 “这么长的口子,哪里来的?”马非好奇道。 丁秋还是没有说话,慢慢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用食指在那道伤口上摸索着。没一会儿,一个微小的白色硬物,出现在了丁秋的指尖。 “这是什么?”马非又道。 丁秋把那硬物在指尖轻轻一捻,“像是……瓷砖碎片。” 丁秋站起身,开始在卫生间内扫视。很快,他发现洗手台的边沿就是由瓷砖镶成。丁秋低下头,保持视线与洗手台平行,一番检视之后,他发现第三块瓷砖边缘有一小片新形成的缺失。 丁秋将指尖的碎屑轻轻按在了那一小片缺失上,结果是:完全吻合。 “这样看来,佟新应该是在准备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脑袋不小心磕在了洗手台的边缘造成的死亡吧。”马非依照情形推断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扑克牌怎么解释?” “可是,这分明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怎么会是他杀?” “是不是他杀,验尸再说吧。” 丁秋言罢,正打算离开洗手间,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他的视线一晃,似乎发现了什么诡异的痕迹。他立刻重新蹲下身体,抓起死者的右手,慢慢提了起来,这时,地面上的三个血字,显露了出来。 望着那三个血字,一向稳重的丁秋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气袭来,一直由颈部蔓延到腰间。 马非更是惊讶到叫了起来,“这,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血字,虽然歪歪扭扭,却不难辨认…… 我有罪! 毫无疑问,看着这三个血字,丁秋和马非同时回忆起扑克牌上最后那几个字: “佟新,死期将至,认罪吧……” 死神黑桃Q! 。。。 一条马路上,车来车往,人声嘈杂。 欧阳子琴斜挎着包,慢慢行走。看上去,她有些漫无目的。 在马路边上,有一家舞蹈培训中心,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可以看见里面有很多十几岁的女孩在老师的指挥下摆着优美的舞蹈姿势。 欧阳子琴驻足在玻璃橱窗外,目不转睛盯着舞蹈室里发生的一切。 那个女老师纠正了一个女孩的姿势之后,抬眼看看窗外;她又纠正了一个女孩的姿势后,又抬眼看了看窗外,见欧阳子琴始终未走,女老师推门走了出来。 “这位女士,你家里是不是有小孩要学舞蹈?送来这里吧,很专业的。” 欧阳子琴急忙把头发顺到耳后,也不看那个老师一眼,低头离开。 女老师望了望欧阳子琴的背影,莫名其妙摇摇头。 这时,另一个女老师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那个女人我见过很多次了,每次经过我们这里,都会看很长时间,但是我一出来问,她却什么也不说,真是奇怪。” “别是什么坏人吧。提醒孩子们小心点。” 。。。 卫生间现场经过警方详细勘察和拍照后,佟新的尸体才被运走。 丁秋特意给法医老周打了电话,要他一定要把尸体详细解剖,不能漏过任何疑点。 大队人马撤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马非,丁秋,处长妻子邱月以及宫小翠。 为了防止邱月触情生情,马非把卫生间的门重新关好。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邱月,在宫小翠的数次安抚下,终于停止了抽泣,开始断断续续重复着当时的情形。 按照邱月的叙述,自从佟新下班,房间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们夫妇两人。 “老佟下班以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吃完饭,老佟去洗澡,而我在厨房刷碗。我碗刚刷到一半,突然听见卫生间内咚的一声响,像是摔倒的声音,我感觉不好,就急忙跑了过来,一推门,就发现老佟已经倒在血里,一动不动的,我吓坏了,就赶紧拨了急救电话……”。 “你是说,他的确是不小心滑倒的?”马非追问。 “他倒地的时候,我没看见,不过应该是这样吧。” “可地上有三个血字又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呜呜……” 邱月的哭声又逐渐开始掩盖说话声,马非知道这种情形已经不适合继续了,于是暂停询问,等待邱月的情绪再次平静。 丁秋似乎对邱月的证词并不感兴趣,趁着邱月开始了新一轮的抽泣,他起身围绕着房间转了起来。 这是一间160平米的高档民居,处于8楼,三室一厅两卫。 丁秋绕着房子慢慢踱了一圈,依次查看了卧室,窗户……最后,他在厨房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似乎在厨房的某个角落停留了好久,最终又若无其事的回到邱月对面坐好。 “你们晚饭吃的好么?”丁秋突然问邱月。 邱月听到这个问题,抽泣略微顿了一下,低声答,“挺好的。” “你老公吃了几碗饭?” “一碗。” “你呢。” “也是一碗。” 丁秋与邱月的一问一答,让马非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看见丁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知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丁秋停了一下,突然改换语气道,“邱女士,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邱月猛然一抬头,下唇抖动着,“我……我没说谎!” “可是……”丁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厨房的垃圾桶里明明有被倒掉的剩余米饭,也就是说,你或者你老公,其中有一人只吃了半碗饭吧。” “那……我可能记错了……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很明显,邱月并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丁秋不打算给邱月继续编造的机会了,于是直接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其中一个人没把饭吃完就摔了筷子?!” “不,没有。不,我不知道,我现在脑袋很乱,请不要问我问题了,不要!”邱月没想到眼前这个臂缠绷带的颓废警察原来如此犀利,她只好装作精神受了刺激一样抱头趴在沙发上,不再配合任何问话了。 马非见状,皱了皱眉之后,朝宫小翠道,“带回警局吧……” 第九章心脏衰竭 一间舞厅内,音乐震耳欲聋。 小悠在舞池中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伴随着音乐,不停晃动着性感的腰臀。 灯光,不时在阿辉的脸上闪过。 狂欢的喜悦褪去时,阿辉剩下的神情似乎有些复杂。此时,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舞池中的小悠,慢慢吸着烟。 小艳,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距离阿辉有两个人的距离。 她无聊望着舞池,时不时抓起桌上的果汁泯上一口。 小艳根本不会跳舞,如果不是小悠苦苦央求,她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搞什么胜利派对的。 “小艳,不如我们跳支舞吧。” “不好意思。我不会。” 两人说话时,竟是谁也没有去看对方。 “很简答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不想学。”小艳的拒绝十分明确。 这时,舞厅里音乐的声音更大了,但是阿辉脸上,却呈现出可怕的安静。 又泯了一口果汁之后,小艳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卫生间在哪。” 阿辉抬手往自己的左边一指。 小艳顺着阿辉指的方向,找到了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方便之后,小艳站在水龙头前,对着镜子捋着自己的长发。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冲了进来,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小艳。 小艳慌忙回头,发现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阿辉,你干嘛,快放开我!” “小艳,说心里话,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小悠,我喜欢的是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阿辉与刚才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就像一头饥渴的怪兽,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把手粗暴探进了小艳的裙子之中。 “阿辉,你快放手!”阿辉口中夹杂着烟味的腥臭之气,让小艳生出了极度的厌恶,她拼命想挣脱,无奈力气太小。 “小艳,我知道,如果不是小悠先表白。那么在一起的,应该是我们俩,对不对!” 阿辉强壮的身体,已经把小艳完全压迫到了卫生间的门上。 “阿辉,你别这样,其实……我也喜欢你的,但是你这样的话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小艳突然放弃挣扎道。 听了这话,阿辉果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小艳,你真的喜欢我?” 小艳表情认真地点着头,眼眸间流露出异样的涟漪,然而,此时她的膝盖却已经暗暗蓄力,朝阿辉身下的那罪魁祸首狠狠一顶! 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阿辉捂着裆蹲了下去。 “小悠可真是瞎了眼。” 小艳冷冷扔下一句话,甩开卫生间的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警局内,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是22点10分。 马非坐在椅子上,把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此时的他,一点困意也没有。脑袋里只有混乱的案情。 “丁队,你说邱月为什么要说谎?她该不会就是黑桃Q吧?” 丁秋一直对着黑板上贴的各种现场照片,嘴里不停嚼着面包。 “丁队,你说会不会黑桃Q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像沈美贞,邱月这样的人,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丁秋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扑了扑身上的碎屑。“别瞎分析了。专心等验尸结果吧。” 十分钟后,办公室的座机响了起来,马非立刻从位置蹦了起来,摁下免提键。 果然,电话那头,是法医老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二位队长请猜猜,佟新的死因是什么?”通话伊始,老周用了一个神秘的开场白。 “还用问,一定就是脑袋撞上了洗手台,造成了失血过多。”马非立刻接道。 “马副队,很遗憾告诉你的死因推断是错误的。佟新额头的裂口虽然很大,但其实只是皮外伤,颅骨连裂痕都没有,颅内也没有任何出血。正常来说,这种伤完全可以自救。” “那是……” “和王志一样。心脏猝死。”丁秋对着黑板上尸体照片,突然道。 “噢。丁队长,你答对了。” “啊,老周,你不会搞错吧?” “不会。”电话中老周的声音很肯定,“我已经解剖了佟新的尸体。发现他的两肺高度淤血水肿,支气管腔内有大量粉红色泡沫分泌物填充,这绝对是一种突发心脏衰竭的表现。” “突发的心脏衰竭?”马非皱起眉头重复着。 “是的。” “那头上的伤怎么算?” “结合现场的情况,我高度怀疑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老周清了嗓子,开始进入了大段的综合陈述,“佟新进入卫生间,脱了衣服正准备洗澡,这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出现致命性心律失常。正常人的心率每分钟应该低于100次,而佟新当时的心率极可能超过了200次。这就好比一台超速运行的发动机,持续的超负荷运转会导致瞬间报废。佟新马上出现了心脏衰竭的症状。严重的心衰,会发生血液动力学改变。随后,佟新出现了脑供血不足,因此眼前黒蒙,站立不稳,一下摔倒。他摔倒时头部刚好磕到了水池边,造成了大量出血。” 马非品了品老周的话,又紧接问道,“你刚刚说的那种心律失常,又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这个……原因就很多了。”老周的语调终于转为不确定,“比如疲劳,饮酒,情绪激动兴奋,或者药物因素。” “药物因素?”马非立刻这抓住了这个敏感字眼。 “嗯,这是有可能的。”电话机沉寂数秒之后,又发出老周的声音,“不过,佟新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外部注射用药的痕迹,所以,我已经提取了佟新的胃内物送去了化验室。估计再有半小时就能出结果了。” 丁秋听完了老周的分析,微微闭起眼。几秒钟之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俯身对着电话机道,“老周,问你个问题。一个正常人,在那种突发心衰的状态下,是不是极其难受?” “是的。那种品濒死感,几乎和上吊没有什么两样。” “在那种情况下,人会想到自己的错误并忏悔么?” “呵。我认为那种事只会在电影小说中发生。”老周淡定回道,“我认为,无论谁到了那种情况下,应该不会去想别的,只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马非听了老周的话,精神为之一抖,“也就是说,‘我有罪’那三个血字,根本就不是佟新写的,而是……”马非话未说完,贾小左忽然推门闯了进来。 贾小左是马非派去调查佟新社会关系的,他之所以忘记敲门,完全是因为他带回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原来,身为处长的佟新,最近与单位一名叫陈青青新员工有染,邱月得知此事后,还曾经去佟新的单位大闹过一次。 “看来,是时候会一会这个邱月了!”马非听了贾小左的汇报,一掌拍向桌子。 第十章审讯 “小悠,我们该回去了。太晚了,宿舍就要关门了。” 舞厅门口,小艳伸手去拉小悠。可是,小悠却突然把手缩到身后,冷冷看着小艳。 “小悠你……” “小艳,你喜欢阿辉么,如果你喜欢,我就把他让你给你。真无所谓的。” “小悠,你胡说什么,那种人渣,我怎么会喜欢……” “不要演了!”小悠突然扯着头发吼道,这是她第一次朝小艳发火,“阿辉都和我说了,你故意让他带你去卫生间,然后勾引他……他还说让我保密,不要让你太难堪……他是那么善良,而你却污蔑他,小艳,说谎时你心不会痛么!?” 小艳呆呆站原地,许久之后,慢慢启口,“小悠,你不相信我?” 小悠流着眼泪,“小艳,都是女生,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明白。凡是得不到的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去诋毁。小艳,你真的好可怜。” 小艳的呼吸,随着小悠的话渐渐急促起来,此时的她,好想冲上去,给小悠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酝酿许久之后,小艳盯着小悠,又一次吐出了那五个字,“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想去相信你。可是,你让我怎么信你?!”泪光晶莹的小悠,慢慢走近小艳。她看着小艳的脸,仿佛想极力看清那面具下的真实一面。“小艳,你知道为什么你只有我一个朋友么?为什么宿舍楼里的其他女生都不愿意靠近你么?你一到半夜里,就会说梦话,发出奇怪的叫声,满口全是要杀人,要报仇。大家都说你心理有问题,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和你做朋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说,我应该相信一个正常人,还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 小悠的话,就像一道闪电,击中小艳之后,让她身上的所有细胞顷刻间丧失了活性。 面对跑远的小悠,小艳就像一个僵尸一样慢慢转身,渐渐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 昏暗审讯室里,亮着那微弱的灯并不足以照亮所有人。 坐在审讯位置的丁秋和马非,全部处在阴暗之中,看不清脸。 这是西虎刑警队的惯用手法,在犯人看不清审讯者表情的情况下,感受到的压力会成倍增加。 邱月已经不再哭泣了。 她恢复了平静,并开始向经警方承认错误。 “对不起,警官。我说了谎。” “那就赶紧交代实话,你休息,我们也能休息。”马非严厉道。 “嗯……其实,我们吃饭的时候,的确吵了架,老佟他因此只吃了半碗饭,扔了筷子就去洗澡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 “当然是因为那个第三者,陈青青!”提起这个名字,邱月立刻变得满是痛恨。 “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还是那样的……他去洗澡,我去刷碗。我突然听卫生间里有响声,立刻跑了过去,当时就看见老佟他一动不动躺在血里,我赶紧拨了求救电话。” “就这些?” “就这些了。” 马非看看丁秋,只见丁秋侧身靠在椅子上,幽幽盯着邱月,不说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马非继续问道。 “因为我怕说吵架而被警方怀疑,所以故意隐去了这一段。” 马非感觉邱月的解释很合理,并没有什么破绽,于是,他只好停下来又一次看向丁秋。 丁秋吐了口气,低了低头,就在审讯室的气氛刚刚陷入诡异的沉静时,丁秋冷不丁开口。 “邱女士,为什么还要说谎!” “没了,这次真没有了!”邱月一脸惊恐看着丁秋。 “你说你听见咚的一声,就立刻跑去卫生间,发现你老公已经一动不动了?” “是的,真是这样。” “可是。”丁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断臂,“根据法医的尸体解剖,你老公死于突发心脏衰竭,根据他的体质,倒地后至少还要挣扎两分钟才断气,你从厨房跑到卫生间只需几秒,他怎么可能就一动不动了呢?” 丁秋的话让马非茅塞顿开,却让邱月一脸惨白。 马非见时机已到,立刻拍桌而起喝道,“好你个邱月!是你杀了你老公吧!你因为老公外遇,对他怀恨在心,于是在饭菜里下了药,导致他心脏出了问题,死在卫生间,你为了干扰办案,还故意在现场留下了三个血字!”马非瞪着邱月的脸,“别伪装了,你,就是黑桃Q!” 马非对自己的判断有些自信,他盯着邱月,等待她被揭穿后崩溃的瞬间。 可是,没想到,邱月没有崩溃,她脸上的惨白迅速被疑惑不解取代了,“什么?黑桃Q?” 丁秋凝视邱月的表现,眉头骤然缩成一团。 场面正僵时,审讯室的门被突然推开,宫小翠露出半个身子,表情严肃。 “丁队,出来一下,有很重要的东西。” 第十一章处长妻子的秘密 审讯室外,宫小翠把一份报告交给丁秋,“丁队,佟新胃肠内物的检测结果刚刚出来,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导致心脏病的药物成分。” “什么?”马非盯着那报告,感觉有些不可理解。 “还有。”宫小翠的表情也越发严肃了,“痕检科刚刚打来电话,通过书写方向以及字迹对比,高度怀疑‘我有罪’那三个血字……是佟新自己写的。” “啊。怎么可能?”这一下,马非张大了嘴巴,“老周不是说了,那种情况下,人是不可能想到忏悔的。这调查结果也太矛盾了吧。” 此时,丁秋开始仰起头,微微闭上眼睛。他的思绪,仿佛也坠入了深不见底地黑洞。 在审讯室外抽了一支烟冷静之后,丁秋把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 “走吧,回去。马大头,这次你不要说话,我来审。” “哦。” 重新回到审讯室,丁秋盯着低头不语的邱月,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当邱月率先忍受不住想要开口说话时,丁秋却抓住时机打断道,“邱女士,先别着急说话。” 丁秋语气阴冷而幽缓,“邱女士,我要提醒你,这是警方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在你陈述之前,我还要先向你透露一下,警方高度怀疑,你老公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 “他杀?”邱月一脸震惊。 “是的。”丁秋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道,“所以,请你不要为了规避自己的某些责任,而把自己推向另一个深渊。我的意思你明白,好好考虑一下把。我以刑警队长的身份保证,这是警方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继续撒谎,警方将以谋杀罪起诉你。不管你是否冤枉。” 邱月低着头,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浑身都在因为手部过度用力而颤抖。 这样僵持了数分钟,马非几次想开口,却都被丁秋以眼神制止。丁秋深知,频繁的逼迫只能让邱月慌不择路地选择各种借口。谎言,是永远拆不完的。只有让说谎者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了,那样才会是最有力的震慑。 只有邱月充分权衡了利弊,选择自发的交待,警方才会触摸到最真实的情形。 终于,邱月的手松开了,她抬起头长长泄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便是她心中的枷锁。 “是的。我们吵了架,我骂那个女人是狐狸精。他就摔了筷子。然后他洗澡,我洗碗,当我听见卫生间内的响声,跑过去看时,他其实……”邱月坦然地看着丁秋,慢慢吐道,“他其实还没有死。” 此时的邱月,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而且称谓也由‘老佟’变成了‘他’,仿佛从此刻开始,那个躺在鲜血中的人已经和她不是很熟了。 丁秋意识到这应该是邱月最真实的状态了,于是加紧问道,“他当时怎么样?” “他就趴在血泊中,大口的喘着气,满脸都是死亡的惊恐,他还比比划划,似乎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什么字。” “你看清他写了什么字么?” “没看清。”邱月淡淡冷笑,仿佛那根本不关她的事,“确切说是我压根就没想看。我猜,不过就是求救之类的字吧。” “你没打算救他?” “是的。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里都是他和那个女人在床上翻滚的情形,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轻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那你什么时候拨了求救电话?” “大概十分钟后吧。当我再次打开门,看见他的确已经一动不动了,我这才拨了电话。”邱月说完,微微闭上眼睛,眼角滑出一滴泪珠。 在丁秋看来,邱月的这滴泪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因为这滴泪中闪现地,是一种真实的晶莹。 。。。 清晨5点的大学校园内,仍旧一片静谧。 一个身穿运动服,头扎马尾的女生在操场上轻轻跑着。 操场的西边,有一片草坪。女生经过草坪时,发现那草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咦,一大早怎么跑到那里躺着?不怕着凉? 女生停下跑步,慢慢靠近那片草坪。 数秒后,一声尖叫响彻整个操场。 女生头也不回地跑开,只留下躺在草坪上的那个人。 躺在草坪上的人,是小悠。 她全身苍白无比,手腕上,有一个深深的刀口。血,已经在那里结成了厚厚的血痂。仿佛一座暗红的小山。 她的眼睛,依旧半睁着。 。。。 对于邱月的最后陈述,警方又进行了详细核实,最后,连丁秋也不得不承认,邱月所说的,的确就是事实了。 随后,警方又针对陈青青进行了调查,各种迹象表明,她只是一个想借着处长上位的小新人而已,除了与佟新有过几夜情,身上也没有任何疑点。 接下来,警方又再一次彻查了王志和佟新的社会关系网,发现二人除了年龄相仿,生活竟然没有任何交集,更没有可能同时得罪过某人。所以,对于那个黑桃Q的可能人群范围,也是迟迟无法锁定。 案件的调查,又回到原点。 目前,警方只有一个令人的沮丧的结论:那个自称为黑桃Q的女人,要么可以预知死亡,要么可以用一种目前科学尚未发现的方法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随着案件陷入僵局,整个西虎警局也陷入了一片阴霾之中。 面对郑申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每个人都变的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出现了什么失误,成了局长大人的出气筒。 这天,西虎警局又一次针对黑桃Q案件开了一次内部会议,丁秋带着伤臂参加了。照例,郑申又一次传达了上级指示,要大家发扬各种精神,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一定要坚持到底云云。 这种会,只开了一半,丁秋就坐不下去了,他也没跟郑申打招呼,起身便离开了会场。 郑申也是拿丁秋没办法,一个正在休假并且骨折住院的人带着伤来开会,他还能过多要求什么呢?再说了,如果想要搞定黑桃Q案件,离了丁秋肯定是行不通的。 丁秋从会议室出来,直接上了警局的顶楼天台。以往,每遇到棘手的案件,丁秋都会来这里寻找灵感。 一边吐着烟,一边试图理清整个案件的脉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丁秋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警局墙角的那个投诉信箱,直到他的身后响起了宫小翠的声音。 “丁队,想案子呢?” 宫小翠慢慢走到丁秋身边。 “哦。会开完了?” “是。现在大家都想找你,但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宫小翠调皮一笑。 “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黑桃Q是谁。” 宫小翠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她扶着围墙,眺望远处车水马龙的景象。 “丁队,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叫做《死亡笔记》的日本漫画电影么?” “没看过。怎么,和案子有关?” “是否和案子有关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眼下这个案子,和电影里的某些情节有点像哦。” “喔?说来听听。” 宫小翠仰望着天空,开始慢慢讲起了电影中那些精彩的内容桥段。 而丁秋,一边听着故事,一边摘录着上面的关键线索。 刨除了那些毫无价值和脑洞大开的情节构思之后,丁秋迅速理清了故事的主要脉络。 那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日本中学生男孩,无意中捡到了一本死神遗落在凡间的笔记,他只要在笔记上写下看不顺眼的人的名字,死神就会去收掉对方的性命。 当然,电影的内容荒诞不羁,作案手法主要依靠离奇至极的死神超力,这对于眼下的案件,没有丝毫可以借鉴的价值。 不过,丁秋看来,故事情节没有价值不代表电影之外的一些东西也没有价值。因为涉及迷信,这部电影并没有在国内公映,只是网络上流传,看过的人应该不多。换个角度想,如果那个黑桃Q也看过这部电影,并加以模仿,那至少可以说明,她的年龄和阅历,或许和宫小翠差不多吧。 想到这里,丁秋的目光,又不由自主集中到了那个破旧掉漆的投诉信箱上。 。。。 东鹤警局内。 小艳孤零零坐在笔录室的桌前,目光呆滞。 坐在小艳对面的警官姓郝,由于脾气暴躁,东鹤警局内部的人都叫他“郝大雷”。 给小艳录口供是郝大雷今天的最后一个活儿了,干了完了他就可以下班了,所以,他语气急促。 “你最后一次见到任悠悠是在什么时候?” 小艳淡淡摇头。 “不知道还是记不清?” “记不清。” 郝大雷吐了口气,对于小艳这种柔弱的小姑娘,他并不想显得那么粗鲁,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继续问。 “听说你们曾经因为争抢男朋友而产生不合,有这回事么?” 小艳又淡淡摇头。 “就是没有了?” “记不清了。” “啪!”郝大雷终于忍不住了,把笔往桌上狠狠一拍。 到目前为止,他除了基本资料,其它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 郝大雷抱起胳膊,瞪着小艳严厉道,“小姑娘,你用不着这个样子。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放心,我们有足够证据表明任悠悠是自杀,赖不到你身上。警方现只是在寻找她的自杀动机,就算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三角恋,你也不用承担什么法律责任,所以,你老实交代就行了。” “自杀?” 重复这两个字时,小艳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郝大雷,“因为这种狗屁恋情自杀,小悠有那么傻?” “情感因素应该只是一方面,我们调查还发现,任悠悠用自己的身份证,向银行和校园高利贷共借了5万元贷款,用于舞厅泡吧等消费。”说道这里,郝大雷面露轻视,“现在你们这些女大学生,可真够败,借了钱还不上,还不敢跟家里说,走投无路,只能……” “这些只是推论,不是自杀的铁证!”小艳突然打断郝大雷的话。 郝大雷凝视着小艳。 “好,那就说点铁证……她身上除了腕部的割伤,没有其他伤,也没有搏斗过的迹象。还有,割腕的刀片也找到了,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这些够么?” “这些,实在太简单了。”小艳慢慢靠在椅子上,脑中的情节,就像放电影一样展开,“凶手……准备了一瓶装有**的可乐,骗小悠喝下去,然后,看着她慢慢倒下。这时,凶手戴上准备好的手套,拿出刀片,轻轻割破了小悠的手腕。凶手很冷血,割破小悠的手腕之后,甚至没有立刻离开,就站在小悠旁边,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流干……最后,凶手把刀片印上小悠的指纹,留在现场……为什么地点要选在草坪?因为草坪不会留下脚印……”小艳的诉说,缓慢而幽长,仿佛,她当时就在现场。 “小姑娘,你小说看多了吧。”郝大雷皱起眉头,“我们已经检验过了,在她的体内,没有发现麻醉药或者安眠药的成分。” “是么?”小艳嘴角翘起一丝轻蔑,“如今已知的植物成分中,有麻醉或催眠作用的物质就有一百多种,警方确定每一种都验过了?” 这句话,让郝大雷的脸色骤变。 “看来,小说也不都是骗人的。警察还真是酒囊饭袋。”小艳淡淡说着,把头转向一边。 “再胡说,把你拘起来!” 郝大雷终于气到发挥了本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第十二章顾风 时间,已是下午两点,虽然一直没有下雨,但天气却始终阴沉沉的。 丁秋站在西虎警局一个秘密审讯室的外面,一边抽着烟,一边听着里面马非那怒火中烧的呵斥声。 早在二十分钟之前,在医院换完药的丁秋便给马非打电话了,却接不通信号,他马上想到,马非可能在这个偏僻的审讯室。 这种审讯室,每个警局都有。它是专门用来审问那些警方高度怀疑却没有丝毫真凭实据的疑犯,因为审讯室内没有任何监控装置,所以警察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丁秋手中的烟抽了一半时,审讯室的门恰好被打开,马非气呼呼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上,还拎着一团白色的假发。 “这是又和谁过不去了?” “一个算命的。MD。”马非晃了晃手中的假发,“竟敢说我印堂发黑有大灾,刚刚被我教训了一顿,这会老实了。” “算命的?” “嗯。今天,我又重新调查了王志的司机小孙,他交代说,王志死前曾见过一个算命的,说王志有大灾,所以,我就把这算命的抓了。丁队,要不你也进去瞅瞅?” “用不着了。”丁秋看着马非手中的假发,微微摇头。他当然了解这群人,他们有时看起来神乎其神,却无非是掌握了一些观察推测和心里暗示的技巧。“如果没猜错,他那天应该不止和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吧。” “哦,丁队你好厉害。他最后就是这么招的。”马非一呲牙,“话说来,丁队你要是去算命,那还不得把那些有钱人全忽悠死啊。” “行了,别贫了。”丁秋用夹着烟的手拍了拍马非的肩,“我仔细想过了,案件的关键,还得从信箱那里入手。” “丁队,我感觉你说得都是废话……”马非看着丁秋,脸上露出了无奈而苦笑不得的表情,“这两天,我都把信箱附近得那个监控看烂了,可又有什么办法?那种黑墨镜黑裙子,满大街都是,我们怎么抓去?” “抓不着。可以等。” “等?丁队,你说,那个女人还敢来投信?” “为什么不敢?”丁秋慢慢吐着烟,“反正,在她自信的眼中,我们警察应该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而已。” “这个该死的!”马非狠狠骂了一句,“等我抓住这个女人,一定好好教训她!” “哦,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表象误导了,那个人,不一定必须是女人的……” 丁秋弹了弹烟头,几丝火星慢慢飘落下来,隐灭于尘埃。 。。。 夜色,又悄悄爬了上来。 顾风像往常一样,给哥哥喂了药,洗了脚,然后拿起收音机,坐到了哥哥的床前。 在顾风摆弄下,收音机里响起兹兹的声音。 “小风,你到现在还没成家,真是哥哥拖累你了。” “哥,你可别瞎想了。现在都流行不婚呢。”顾风笑了笑,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大,里面传出了嗓音浑厚的评书之声。 顾风把收音机放到哥哥床头,“哥。你先听着,我出去一会儿。” “你去哪?” “见个朋友。” “男的女的?” “哥,你可越来越像咱妈了。”顾风无奈撇了撇嘴,“我去见个女的。你满意了吧。” “呵呵。那快去吧 。” 顾风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哥哥在收音机声中微微闭了眼,才轻轻把房门关上。 他来到自己房间,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只剩一条短裤。 他打开衣柜,取出了那一套神秘无比的装束。 一个条黑纱裙,一个黑墨镜,一头披肩的黑色假发,还有一双黑色的胶鞋。前面的三样东西,是顾风花了很少的钱从旧货市场的买的,只有那双黑胶鞋,是哥哥以前出摊时经常穿的。经过长年的磨损,鞋底已经没有了任何纹路。 那件黑纱裙,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其实,原本也是有装饰的,只是被顾风用剪刀裁了下去而已。 穿戴好之后,顾风照了照镜子,由于他保持了在部队时健美的体型,所以看上去没有一点男人的臃肿。 顾风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最后从柜角掏出了那封准备好的信。 他把信轻轻压在鼻前,一股清清地花香透了出来。 顾风微微一笑,把那封信小心揣在怀中,然后迅速走出家门。 他披着夜色,钻进了一条连自行车都无法行驶的小巷。 小巷内安静无比,虽然满是垃圾的臭味,但是,一抬头却可以从狭窄的天空中看到月亮。 看到月亮,顾风便又想起了哥哥,因为小时候,他们兄弟俩总躺在房顶看月亮。 可惜,自从父母突然离世,哥哥便没有时间看月亮了,因为,他要起早贪黑地做凉粉,卖凉粉。 顾风本以为,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让哥哥过上好日子了,可是,他却不明白,噩运为什么总是要围绕在他身边?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顾风并没有走人行道,而是在马路边上的一片荒草丛中穿行。 他看着那些闪着灯的各式汽车在不远处疾驰而过,心里感叹着命运的不公。 三年前,顾风刚刚退伍便顺利进入了一家国营工厂担任安保工作,工资每月有5000多元。这在当时,可引来了不少战友的羡慕。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命运即将有所改变时,一切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两年时间,国营企业颓势骤起,倒闭的倒闭,兼并的兼并,就算勉强维持的,也已经裁到七零八落了。顾风虽然没有被裁,但是,工资却只剩每月2000多元了。 2000多的工资,顾风自己勉强可以过活,但是,哥哥呢?就在不久之前,一向健康的哥哥倒下了,他没想到,哥哥竟然会被查出了严重的心脏病,而且已经达到非手术不可的地步了。 他当然要救哥哥,可是,那高额的手术费却让他…… 一阵夜风吹来,让顾风从思绪中抽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穿过了绿化带间的花坛,来到了那个投诉箱前,他四下望了一眼,然后掏出那封信,从箱口塞了进去。 信刚刚落进信箱,寂静的夜突然被一声暴喝刺破。 “小妞!别动!” 顾风急忙转头,左右竟然都没有发现人,最后,他猛然一转身,才发现见四五个人影正从他的身后扑过来。 为首的那个人,身材魁梧,一脸凶相,似乎要把他捉住活吃了一般。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顾风并没有惊慌,他把手伸进兜里,静待那几个人靠近的瞬间,突然伸手一扬,顿时,空气中弥满了辛辣的气息。 “咳咳…马的…咳咳…辣椒粉!” 趁着那几个人无法睁眼的瞬间,顾风早已屏住气,撩起裙子,如箭一般射了出去,他只用一个跨步便越过了路边的花坛,闪进了绿化带旁那一小片漆黑的林荫当中。 第十三章推断 “竟然让人从眼皮底下跑了?!”警局的会议室内,郑申彻底震怒了。 “阿嚏!” “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人!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阿嚏!” “给你们两天时间,挖不出那个小子,你们全都脱了这身皮吧!” “阿——阿——阿嚏!” 马非的喷嚏很有节奏感地跟着郑申的话,让众手下只能一直憋着笑。没办法,马非也不想这样,由于昨晚冲在最前面,他吸进的辣椒粉最多,虽然已经过了一宿,但是那股辛辣的味道仍旧不时会从他的嗓子里冒出。 其实,在收到第三张扑克牌之前,郑申并没有十分震怒,因为无论王志还是佟新,在景雄市充其量只算影响力微小的人物而已。但是,这第三张就不一样了: 有的人,像僵尸一样活着,以为无人知晓那已经腐烂的心。陆名奚,死期将至,认罪吧…… 陆名奚,没有重名,只有一个。他带领下的昂氏烟草集团,每年光为景雄市创税就有十几亿。 如今的昂氏烟草,已经成为景雄市的对外名片,其集团内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整个景雄市高层的关注。现在,陆名奚竟然受到了死亡威胁,这当然绝对不可以。 很快,来自于市里一道命令压到了西虎警局:为了经济和股市的稳定,必须要保证陆名奚的个人安全,警方务必全力追拿黑桃Q! 压力经过逐级传导,最终还是落到了马非身上。 马非现在,只能说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昨晚多派点人手,或者不那么大意,他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向各部门邀功了吧。 可真是一时大意,毁掉所有! 还白白浪费了丁秋的提醒。 虽然马非现在有些没脸面对丁秋,可是,该打的电话还是要打。 就在昨晚,那个投信人刚刚逃脱不久,他便迅速调取了监控录像派人送到了医院。监控录像中虽然没能记录下那个人的脸,但却清楚记录了他当时投信以及逃跑时的情形,马非希望丁秋能从监控中找出一些线索,帮他抓住那个该死的朝他撒辣椒粉的人。 当然,通过交手,马非现在已经知道,黑桃Q,是个男人。 电话接通,里面响起了丁秋吃东西的声音,看来他正在吃早餐,而且从吃的节奏上来看,似乎是从容不迫。 “丁队,有什么发现么?” “有。而且昨晚就发现了。” “那干嘛不早点给我打电话。”马非对着电话吼道。“如果有办法,我就不用挨郑老头的训了。” “嘿,放跑了人犯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警察,我真是头一回见到。” 丁秋的话就像一根针,一下扎破了马非心中那鼓鼓的气球。 “其实,昨夜的发现就算告诉你了也没用,要想行动,只能等到今天白天。”医院食堂的餐桌旁,丁秋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对着电话说道。 “行动?什么行动?” “昨天,我分析了一夜录像,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在全景雄市寻找这样一个人。”丁秋的声音突然变得标准起来,“男性,身高1米75到1米77,年龄25岁—35之间,职业是退伍兵。” “这个,范围有些太宽了吧,估计符合标准的人,景雄市少说也有上万个!” “着什么急,没说完呢。这个人从军期间,要么当过炮兵,要么从事过爆破。” “这又是根据什么?” “原因先不和你解释了。在抓住人之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推测百分之百准确。但是,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吧?”丁秋一口将牛奶喝干,“行了,别耽误时间了,行动吧。” 。。。 小悠死后,孤零零的小艳,就像大学校园里的一道游魂。 她没有朋友,只有噩梦,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都会大叫不同人的名字。 这次噩梦,她又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在课堂之上,老师和所有同学,都向她这里投来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 她期望老师会骂她两句,或者批评她一顿,要她认真听讲不要睡觉。 可惜的是,并没有。 那个披着长发的生物学老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讲课。 小波动过后,课堂的气氛照旧,大约几十秒后,距离小艳很远的一个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看见没,那个女孩,就是自杀那个女孩的闺蜜,听说两人是为了争一个男的……” 那个正在说话的女生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她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的话刚说到一半时,小艳便慢慢转过头,死死盯住了她。 小艳那异于常人的眼神,让那个女生突然感觉浑身发凉,喉头发紧。她赶紧避开小艳的眼神,假装没事一样拿起书挡住了脸。 第十四章两个警察 顾风站在厨房里,一边搅拌着锅里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边看着窗外的朝阳。 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好,因为他总是不停思考着:自己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呢? 他不停回忆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确信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昨晚唯一的意外,是他迫不得已使用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辣椒粉,但是,辣椒粉谁家都有,警方总归不会因为这点线索找到家里来吧?呵呵,那样的话,他们可真神了。 想到这里,顾风忍不住翘起嘴角。 顾风正在出神间,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惊了一下,他拿着勺子来到门边,“谁?” “开门。警察。” 门外严肃的声音,让顾风不禁心头一颤。 “你们是真警察?”顾风一边故意扯开话题,一边迅速思考着对策,他甚至已经瞅准了窗户,准备随时跳窗逃跑。不过,这只是瞬间的想法而已。他当然明白,如他跑了,哥哥又怎么办呢? “当然是真警察,你可以看看我的证件。如果还是不信,也可以打电话到西虎警局确认。”门外的两名警察并没有恼怒。他们其中一人掏出证件,找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对着猫眼摆好。从熟练度来看,他似乎经常做这个动作。 顾风通过猫眼看清了那张证件,马上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警方已经锁定他的话,不可能先展示身份,而是应该先冒充其他工作人员,等开门时直接冲进来抓捕才对。 这样看来,警方应该只是在排查吧? 想到这里,顾风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头脑冷静。 打开门之后,顾风看清了那两个警察的样子,那是一个青年警察和一个中年警察。这两个警察眼中,并没有那种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光芒,相反,他们双眼流露的,只有疲惫萎靡而已。 “你是顾风?”中年警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手拿饭勺腰系围裙的年青人。 “是。咳咳。”顾风故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青年警察把手中的档案表翻到了要找的那一页,两眼在顾风和档案的照片之间来回扫描,“顾风,男,33岁,三年前退伍。曾服役于761部队,入伍期间主要从事爆破工作。” “没错。咳咳。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警方正在调查一起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请你现在跟我们去西虎警局走一趟,好么?”青年警察收起档案表。 “我当然愿意配合警方调查,但是,我家里有病人需要……”顾风话没说完,内屋里便传出了哥哥的声音,“小风,谁在门外?” “是警察。” “哦,警察来做什么?” “他们想让我去警局问点事儿。” “那你不用担心我,快去快回吧,别忘了关掉厨房的火。”顾风的哥哥竟完全没有丝毫紧张或是担心。因为在他看来,顾风从小到大为人正值而向上,又经过军队的洗礼,所以就算被传去警局,多半也只能是警方求助于他。 哥哥的话,让顾风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若是再推脱不去,反倒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了。 顾风关了厨房的火,把药和粥都在哥哥面前摆好,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穿上外套,准备跟着警察走了。 可是,就在顾风刚要关上房门时,青年警察突然把手挡在了门上,“对了,差点忘了,还要搜查一下衣柜。” 听到这句话,顾风身上骤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搜啥?”中年警察看着自己的同事,脸上露出不耐烦,“赶紧走吧,咱俩的任务还有5户呢。你不想吃午饭了?” “可是,头儿说了,每户的衣柜都要搜的……” “你第一天当警察?头儿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中年警察看样子很喜欢教训人,“这人一直咳嗽,家里还有个卧床的病号。你觉得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么?你就不能变通点?” 顾风见状,看了看那个要搜查的青年警察,故意把门敞开,“没关系,我理解你们的工作,可以搜。” 青年警察看了看顾风的脸,又看了看那个着急吃饭的中年警察,转身把手一扬,“行,那就不耽误时间。走了。” 。。。 顾风本以为被叫去的排查的人会很多,可是,当他到了警局才发现,被怀疑的对象,竟然只有40多个人!这使他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突然悬了起来,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警方究竟通过了什么样的手段,把嫌疑对象的范围缩窄到如此之小。 他和些人一起,被集中在了一个中等的会议室中。这个会议室已经被布置成了考场模样,每个位子由一桌一椅组成,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白纸和一支墨水笔。 顾风被安排在第三排末端的位置,他落坐时故意把胸塌了下来,这样好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没一会儿,一个魁梧的警察走了进来。顾风马上认出,那个警察就是昨晚抓他冲在最前面的人。那个警察对着所有人逐一扫视了一遍,然后摇摇头离开了。很明显,他并没有发现顾风,因为他的眼神并没有在顾风这里多停留一秒钟。 魁梧的警察出去不久,会议室里又走进了一个右臂缠着绷带的男人。顾风发现,这个看似受伤的男人的眼神比刚才的警察要凌厉许多,对视之时,自己的心跳不知为何竟会突然加速。 也许是因为光线问题,也许是因为心理原因,顾风总觉得,那个男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在自己这里停留。 “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男人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不羁的充满胡茬的脸上丝毫没有显示出抱歉的样子,“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案子,警方确认嫌疑人就在你们当中,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请你们在纸上写出昨天晚上7点到8点之间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谁证明。”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我必须严肃提醒各位一下。第一,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如实写出来。第二,涂改一个字就会被警方列为怀疑对象。所以,请想好了再动笔。” 当然,对于那些不怕说实话的人,这最后一句提醒没有任何意义。大家也明白,如果真要想好了再动笔,那估计可真要被警方怀疑了。 四十多个人,大部分在两分钟内便陆续“交卷了”,只剩下了三个人还坐在原地不动。 这三个人,其中便包括了顾风。 顾风手中的那支笔,已经被握到了出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隐藏下去了,因为就算他再会伪装,警方只需到家里一搜,便可以轻易发现那套黑色的装备了。 顾风看了看另外两个还没有“交卷”的人,从他们举棋不定的神情,猜想着他们究竟想隐瞒什么呢?该不会,昨天都背着老婆去幽会情人了吧? 算了,还是不要拖累别人了。 想到这里,顾风突然把身体坐直,把笔往纸上一扔,直视着那个右臂缠着绷带的男人,凌然道,“不用麻烦了,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这一刻,顾风感觉自己就像抗战时隐藏在群众中谍报人员,为了避免无辜的人受到迫害,他勇敢站了出来。 第十五章黑罗刹 顾风的承认,并没有让丁秋感到意外。因为丁秋从一进会议室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故意把自己身体矮下去的顾风。他认为,那种坐姿是不应该在一个退伍军人身上出现的。 丁秋清空会议室,慢慢走到顾风旁边。 他凝望着顾风,心中的迫切之感就像生了芽的小草一样冒了出来,“好吧。黑桃Q。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我真太好奇了。” “我当然可以全部告诉你。”恢复了军人形态的顾风,说话也变得铿锵有力,“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先解答我的疑问。”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找到你?”丁秋又一次洞穿了顾风的心思。 “是。”顾风毫不避讳点着头,“我真地十分好奇,我认自己已经做得够隐蔽了。” “好吧。其实,这个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丁秋坐到了顾风旁边,掏出一支烟插在嘴里,“虽然摄像头没有记录着你的脸,但是,有三个动作却暴露了你的身份。第一,当很多警察突然朝你扑过去的时候,你并没有慌张,而是等警察都靠近时才撒出辣椒粉,这个动作很像一个冷静的战士等待敌人靠近时才射击。第二,你逃跑时越过花坛的动作,很像经过部队的特殊训练。所以,我肯定你就是一个退伍兵。” “就算是这样。景雄市的退伍兵有上万名呢,你们又怎么能找上我?” “这还要取决于你一个更关键的动作。”丁秋又掏出一支烟递给顾风,“当你刚投完信,警察突然在你身后喊你的时候。你竟然先是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才转向身后。这个动作很耐人寻味。因为就算一个普通人都能迅速分辨声音的方位,而作为一个警觉性极高的退伍军人,竟然不能做到这一点?” 顾风接过烟,脸色却慢慢变了。 “你的一只耳朵失聪了吧?”丁秋拍了拍顾风的肩,“我的一个法医朋友告诉我,正常人之所以能快速辨别声音的方位,完全是依靠声音分别传到两耳时那细微到毫秒的时间差。可是,如果一个人的耳朵聋掉一只,那就只能听到声音,却无法分辨出声音的方位了。” 丁秋看了看沉默的顾风,吐了口烟,续悠然说着,“入伍时都会经过严格的体检,一只耳朵失聪的人是不可能参军的,所以可以推断,你的耳聋应该是参军后造成的。什么样的兵种容易造成耳聋呢?那只有炮兵或者爆破兵了吧。我们只需到这两个兵种的医保中心,把曾经因为耳聋而退役的军人名单调出来,便水到渠成了。” 顾风听完那一步一步严丝合缝的推理,长长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一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确切的说,顾风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既然丁秋已经告诉了他想知道的,那他自然不会有丝毫隐瞒了。 所以,他一边吸着丁秋给他的烟,一边开始回忆着近期发生在他身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顾风看来,他的运气并没有坏到极致,因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姓氏、年龄、身份,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 那天,他正坐在医院内梧桐林旁的一个长椅上。 因为愁于哥哥的手术费,他已经连续抽掉整整一盒烟了。 那个女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在为哥哥的手术费发愁么?” 顾风抬起头,看见了那令人惊艳的一袭黑色:黑纱裙,黑墨镜,黑皮包,再加上那盘在头顶的乌黑长发,她看上去像来自地狱的罗刹一样诡艳。 “是的。”顾风脸上露出好奇,“你怎么知道?” 女人没有回答。却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扔在了顾风身旁的长椅上。 朔料袋的口子并没有封死,一种诱人的颜色在里面若隐若现。 “这些钱,给我?”顾风盯着那塑料袋,两眼放出光芒。他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此时,这些钱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是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那些钱,仿佛在她眼中那只是一些废纸。“拿去给你哥哥手术吧。” 顾风当然不傻,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看着女人,暗暗分析着她给他钱的原因。之前顾风也听一些朋友说过,现在很多有钱的女人,都喜欢狩猎像他这样健硕但却经济窘迫的男人。 女人似乎从顾风的神情中读出了他的想法,一抹轻笑从她的眼中闪过。 “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让你送信。” “送信?” “是的,送信。你只要把我交给你的信,平安送到西虎警局的投诉箱中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也没那么简单。”女人抬头望着远处那人流如织的医院大门口,悠悠说道,“现在,满大街都是电子眼,我需要你在送信的时候,扮成我的样子,而且绝对不可以让警察追踪到。能做到么?” “可以。”几乎没有考虑,顾风便答应了。现在,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余选择了,只要能够救哥哥,就算眼前是个火坑,他也照跳不误。“信呢?给我吧。” “先给你哥哥做手术吧。过段时间,那些信自然会找你。” “我可以知道信上的内容么?”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女人冷冷回道,“如我把信交给了你,你绝对不可以拆开。” “这么说,那信里应该是一些十分机密的事情吧。” “不,不算机密。而且早晚会有很多人知道。”女人不在意答道,“之所以不让你知道,完全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顾风有些诧异。 “是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被抓住了。你完全可以向警方如实交代。你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也不认识我,这样,你顶多会被拘留几天而已。”女人说完这段话,淡然转身朝那片梧桐林荫中走去。 顾风把那一塑料袋的钱紧紧攥在手中,看着女人的背影,突然高声问,“为什么要找我?” 女人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这个……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可惜……我不想讲故事。” 第十六章初识陆名奚 傍晚,大学的操场上闪着暗淡的灯光。 几个**上身的男生正在呼哧呼哧打着篮球。 换人的间歇,一个男生把水扔给刚刚下场的阿辉,并朝不远处的地方努了努嘴,“那小妞,站着看你好长时间了,你不要的话,我可上了。” 阿辉看了看那个方向,喝了几大口水之后把瓶子扔还,“滚一边去。” 站在那里看阿辉的人,正是小艳。 阿辉慢慢靠近小艳,“怎么了,有事么?” 小艳只看着阿辉,一句话不说。 “你一直怀疑小悠的死和我有关?”阿辉无奈一笑,“别傻了,我干嘛要杀她,我要是不喜欢她,直接分手了好了,犯得上杀人?你有没有脑子啊?” 小艳还是不说话,就看着阿辉。 “懒得跟你解释……“ 阿辉刚刚转身,小艳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这时,那些正打篮球的男生都停了下来,朝这边看着。 “阿辉,我真不想骗自己了!你说的对,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从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一直都不敢说,因为小悠也喜欢你……现在我真不想再骗自己了……” 小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阿辉那满是汗液的胸膛。 体内一阵热气涌动,阿辉慢慢闭上眼睛。 。。。 本来,抓住了顾风,让马非兴奋异常,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经过一番调查,竟然发现顾风根本就不是黑桃Q,他只是黑桃Q的一个信使而已。 按照顾风的交代,黑桃Q应该是一个女人,年龄大概在30岁左右。这个女人,顾风也只见过一面。在顾风哥哥的手术成功后的十几天内,他先后在自家门口的信箱里发现过两封信。顾风也遵守了承诺,每次他发现信后,便会扮成那个女人的样子,将信悄悄投进西虎警局的投诉箱中。 围绕顾风的调查,进展的非常之快,因为顾风并没有故意隐瞒什么,他近期的行动轨迹也很清晰,并没有任何机会接近王志或佟新。所以很快,他便被警方排除了做案的嫌疑。 “MD,线索又断了!” 这天下午,马非一走进病房,便拾起桌上的半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顾风家是个旧小区,周围也没有什么监控,顾风的邻居也走访遍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可疑的女人。真TM要命。” “那,关于二十年前的那条线索呢?”丁秋单手把面前的报纸翻了一页。 “基本没啥用。按照时间推算,二十年前时,王志和佟新都还在上高中,而且是两所不同的高中,两人生活上也没查出什么交集,根本猜不出他们是怎么得罪了那个女人。” 丁秋摸了摸下巴,把手中的报纸递给马非,“也许,我们可以去问问这个人。” 马非瞟了眼那报纸,只见上面刊着一个大副的人物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陆名奚。 “这家伙现在已经被上头派人层层保护了起来。”马非一屁股坐到床边椅子上,抹了把嘴,“那些人都是特种兵,连我们警察都不放在眼里呢。” 丁秋抖了抖嘴角,苦笑着。他明白,虽然目前在一线破案的是西虎警局,但是,在那些上层人物的眼中,他们并不是被十分信任的。这也难怪,因为站在上层领导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话,黑桃Q都不能排除是藏在警队之中的某人。 看见丁秋苦笑不语,马非又改换语气道,“丁队,如果……你真想见那个陆名奚,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噢,因为,昂氏集团保卫科的科长,是我的一个同学。” “胆子大了?不怕搞出篓子郑老头把你大卸八块?” “屁。要是案子破了,他谢我还来不及呢。”马非起身拍拍屁股,“瞧好吧。” 下午三点,在昂氏集团的现代化大楼内,通过那个保卫科科长的协调,丁秋通过了数道安检手续,终于第一次见到了陆名奚本人。 丁秋发觉现实中的陆名奚与报纸媒体上那熠熠生辉的形象有些不符,平头,浓眉,方脸,虽然陆名奚今年才40岁,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60岁人一般沧桑。 现在景雄市的街头,随便都能买到关于陆名奚成功经历的书,他不是富二代,也不是**权贵的子女,他能走上如今的位置,完全依靠着坚强的意志和敏锐的商业嗅觉。所以对于陆名奚,丁秋并不反感。 对警察的来访,陆名奚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最近,关于黑桃Q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他让林秘书给马非和丁秋奉上烟茶,然后迅速进入主题,“两位警官来找我,是不是因为那个黑桃Q?” “是的,陆先生。”马非点头。 “又是这种套路……”陆名奚嘴角微微上扬,吐出一丝烟,“不瞒二位,我每年接到的类似威胁恐吓,不下二十件。” “有这么多?”马非吃惊接道,“那您认为,这种事可能会是谁做的呢?” “范围太广了。”陆名奚把手中的烟往椅子外轻轻一探,林秘书立刻用烟灰缸接住烟灰,“比如,那些我开除过的人,被我击垮的竞争对手,或者,现在集团内部那些对我不满的股东们……总之,想要我命的人还真不少呢。” 听了陆名奚的话,马非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王志和佟新因为没发现仇家而导致调查停滞,但眼前这个陆名奚,仇家竟然多到没办法逐一去查! “陆先生。”丁秋观察了陆名奚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跟据我们掌握的线索,那个仇家可能不是近期结成的,也许,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陆名奚皱起眉,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疑惑。 “是的。所以我想请你仔仔细细回忆一下,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情呢?” “我那会儿,应该还只是上高中吧,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事情……”陆名奚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扔进林秘书手中的烟灰缸,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这时,林秘书又拿过一面湿巾,轻轻放在了陆名奚的手中。 陆名奚回忆了许久,终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丁秋的脸上也随之闪出一丝失望。 这时,又一个漂亮的女秘书摇曳着走了进来,她先是朝丁秋的方向礼貌而妩媚一笑,然后伏身在陆名奚耳边,“陆总,市场部的人都齐了,可以开会了。” 陆名奚闻言起身,在林秘书的协助下开始整理西装,“二位警官,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把。开完会我们可以继续聊。”说完,陆名奚身形笔挺地走出了会客厅。 第十七章请把话说完 四十分钟转眼便过去了,陆名奚仍然没有返回,丁秋坐地有些发闷,便起身走出了会客厅。 “丁队你去哪?”马非道。 “放水。” “出门左拐。可别乱走啊,小心迷路。” 从卫生间里出来,丁秋并没有回会客厅,他在迷宫一样的大厦里转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许多伪装成工作人员的特种兵,他们个个眼神犀利,把丁秋看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又转了一会儿之后,丁秋终于找到了陆名奚开会的地方。 会议室门口,林秘书恰好正在把一个托盘交给保洁员。 “会还没结束?”丁秋抓住机会走上前,看着林秘书的脸问。 林秘书面露难色,微微叹气摇头,“警官,您可能要久等了,今天的会有点……”林秘书话没说完,只听会议室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脆响,好像是什么玻璃器物被打碎了,丁秋和林秘书相视一眼,意识到事情不妙,立刻冲进了会议室。 丁秋以为,他会在会议室里看到陆名奚倒在地上的情形,可是,闯进后才发现,陆名奚正完好无损地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只见他满脸怒气,两旁的部下则一个个垂头静坐,不发一言。 此时,整个会议室里,唯一在动的人是那个身穿短裙的女秘书,她正蹲着身体,小心地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原来,是总裁大人发怒了。 丁秋松了口气,才发现处境有些尴尬。 陆名奚看了闯进会议室丁秋一眼,既没有向他解释什么,也没请他出去。接着,他继续面向那些部下,以一种极度冰冷地口吻说道:“别以为我好糊弄。明天的这个时间,我必须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一份文件,要么是一份合理的方案,要么是你们的集体辞职信。散会!”说完,陆名奚把手中的一叠文案往空中一扬,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纸片,他气冲冲走出了会议室。 再看现场坐着的那些人,一个个偷眼相觑,就像一群没完成作业而被老师处罚的小学生一样。 丁秋歪着嘴抽了抽鼻子。 不亏是景雄市第一总裁,好大的气场。 丁秋走出会议室,只见陆名奚正站在长廊尽头的窗户处抽烟,似乎余怒微消。丁秋正犹豫是不是该过去劝解一下,不料陆名奚却转身先向他招了招手。 待到丁秋走近,陆名奚直接从怀中掏出手机交给他,“刚刚开会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查一下吧,应该和那个黑桃Q有关。” 丁秋听了,惊喜地接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只见在半小时之前,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陆名奚的手机,通话时长是34秒。 “电话里说了什么?”丁秋问。 陆名奚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只见他转过身,仰望着窗外,把烟头在窗台上狠狠摁灭,淡淡道:“电话里说……” 突然之间,陆名奚脸上轻蔑表情消失不见了,他只是对着那窗外,瞪圆双眼,眼球似乎要鼓出一般,嘴里吐出的话只停留在“说”字,迟迟无法继续下去。 丁秋顺着陆名奚的目光向外看,只见那窗外除了灰蒙蒙的天,什么也没有。 这时,陆名奚身体突然向后倒去。丁秋见状,本能想伸手去拉,无奈自己的右臂还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他只能去换左手,可是这一换之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陆名奚,后脑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从背后闪出一个人,飞快的滑过来之后,用身体垫在了陆名奚的身下,这才防止了陆名奚脑袋直接撞击地面。 丁秋马上认出,那是一个化妆成修理工的特种兵。 这时,马非也赶了过来。 众人一起将陆名奚慢慢扶坐在地上。 这时,只见陆名奚用双手死死捂住胸前,张大嘴巴一口又一口地喘着气,脸上的惊恐难以言述。 “快,叫医生!”丁秋冲着不远处手足无措地林秘书喝道。 “医生,医生在哪里?”林秘书慌忙掏出手机,情急之下竟把手机掉在了地上,她刚捡起手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溜烟跑了。 陆名奚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只见他口唇发青,每呼吸一口气都异常困难,丁秋正不知如何是好,陆名奚却勉强抬起手,指了指丁秋的手,丁秋愣了两秒之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丁秋把手掌在陆名奚面前伸平,陆名奚伸出食指,开始在丁秋的手掌上慢慢写字。他每写一划,都要挣扎着吸上一口气,看上去异常艰辛。 但无论怎样,陆名奚都一直在坚持,似乎此刻,他要透露给丁秋的信息重要无比。 终于,陆名奚坚持着写完了第三个字后,右手重重垂了下去。 “醒醒!醒醒!”马非开始摇晃着陆名奚,“MD!拍电影啊,话没说完就挂?” 大约五分钟后,林秘书领着一个手提药箱的医生赶了过来,医生见状,立刻开始着**救……随着时间推移,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丁秋观察着那些刚刚与陆名奚一起开会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半点惊慌,甚至有些人,眉宇间竟浮出一丝隐隐的兴奋之色。 救护车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空际,丁秋目送着担架床穿过人群,转身来到了陆名奚刚刚站过的位置。 这时,马非靠近丁秋的身后,“丁队,刚刚陆名奚在你手上写了什么字?” “你猜?”丁秋凝视着窗外。 马非看着丁秋的侧影,慢慢道,“我看那字形,应该是‘我有罪’吧?” “你终于答对一回了。” 丁秋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注视着陆名奚刚刚凝望过的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那里隐约有一束青烟飘过,又似乎有几个人影飘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第十八章令人抓狂的验尸结果 大学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内。 阿辉抽完一支烟,把烟头狠狠摁死在烟灰缸之中。他抱起小艳,把她轻轻放到床上。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几根带子,一边亲昵地安抚,一边把她的手脚都绑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 “阿辉,你要干什么?” “小艳,别怕,让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把小艳的四肢都绑紧之后,阿辉的目光一闪,在这个瞬间,他就突然不是那个阿辉了。 “阿辉,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放开我好么?我不喜欢这样。” 阿辉观赏着那具薄裙下乱颤的躯体,脸上邪笑不已。“小艳,不要演戏了,你这个浪货可是自己送上门的,别怪我哦……” “阿辉,你什么意思?”小艳惊恐瞪着双眼。 “还演?我知道,说什么喜欢我,其实都是狗屁……”阿辉慢慢将小艳的裙子撩到腰间,用指尖轻轻划着她的腿,“你一直认为是我杀死了小悠,所以,你接近我,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证据吧?” 小艳的双腿,剧烈抖着。她紧咬着下唇,盯住阿辉那张已经有些扭曲的脸。 “好吧……阿辉,那你老实告诉我,小悠,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是。”阿辉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而且一脸无所谓。“那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那么爱你!”小艳突然发疯一样剧烈挣扎着吼道。 “爱我的人那么多,又不缺她一个。”阿辉又将手从小艳的胸前探了进去,“我厌倦她了,她又缠着我不放,我还能怎么办?她真傻,帮我借了那么多钱,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为她放弃森林……” “人渣!”小艳狠狠往阿辉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阿辉笑着擦了擦脸,仿佛并不生气。 他的手在小艳的衣服下面抚摸了一阵之后,慢慢抽出时,手中竟多了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装置。 “咦,这是什么?录音机么?现在的东西,可真是好先进啊。” 小艳的脸上,浮现出绝望。 “哈哈,不知道这东西怕不怕水啊,放在身上,你就不怕自己一会儿水太多了,泡坏了么!”淫笑过后,阿辉突然用手捏住小艳的下巴,“知道么,无论我今天把你搞成什么样,你也拿我无可奈何,告我强奸?篮球场上好多人都看见了,是你主动勾引我的。告我谋杀?没有证据,别人只会当你是精神病……你知道么,小悠那个傻子,什么都跟我说的,就连你做梦时说得话,我都知道,哈哈哈……” 小艳仰躺着,眼泪无助流了下来。 “是啊,小悠好傻……” 阿辉把那微型录音机放在桌上,举起烟灰缸狠狠杂碎,然后转过头,得意看着小艳。 “来吧小艳,这一次之后,或许你会上瘾啊,到时候,或许你会比小悠更傻……” 阿辉脱光了衣服,开始在小艳身上蠕动。 他盯着小艳的眼睛,发现小艳也在盯着他。 “看什么看!”阿辉一巴掌,把小艳的嘴角打出了血丝。 小艳伸出舌头添净血丝,继续正视着阿辉。 “还看!”阿辉没有停下腰间的动作,反手却又是一巴掌。 这次,轮到小艳笑了。 她脸上的惊恐,气愤,绝望,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述的鬼魅之笑。 当阿辉再次举起巴掌时,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一样。他紧紧抓住胸前的皮肤,想把那只手拽出来,可是,却都是徒劳。即使他把自己胸膛的皮肤都抓破,依旧不能改变那种窒息的感觉。 他趴倒在小艳身上,在小艳耳边低声哀求吟道,“小艳,我知道是你,对不起,我错了,我该死……求求你放过我……好难受……好难受……” 小艳双目空洞,望着天花板上不停旋转的电扇。 “没关系,一会儿,你就见到小悠了,你去跟她道歉吧……” 。。。 陆名奚还是死了。他的死,轰动了整个景雄市。 陆名奚的尸体被运到了尸检中心,由老周和市里派来的高级法医小王进行共同解剖。但是,数小时之后,依旧得出了那个诡异的结论:原因不明的心脏性猝死。 “MD!简直出鬼了!”走出尸检室,马非一脚踢翻了走廊上的垃圾桶,他现在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抓狂来形容。就在刚刚,他又接到了郑老头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气急败坏可想而知。 马非已经被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三天之内抓不着那个黑桃Q,他就真要提前退休了。 尸检室外,丁秋正靠着栏杆抽烟,他的身后,雨越下越大。 “这TM破案子要怎么搞?”马非来到丁秋身边,用拳头又狠狠击打了一下栏杆,“别说现在一点线索没有。就算我们有线索,抓住了那个黑桃Q,又能把她怎么样?我们甚至连她的作案手法都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定她的罪?!” 丁秋弹了弹烟灰。 “给陆名奚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查的怎么样了?” “没什么屁用!”马非呼呼出着气,“信号始终接不通,估计已经拔卡了。通讯公司那边也查了,那个号码还没有实名登记,依旧挂着早期个体营运商的名字。根本查不出实际使用人。” 面对这种情况,丁秋也只能沉默了,他转过身体,看着丝丝雨线。 沉默之中,远处突然响起了宫小翠的声音。 “丁队,不好了……” 宫小翠气喘嘘嘘跑过来,连脸上的雨水都没来得及擦去。 她带来了一封被雨水打得微湿的信。 “MD!有完没完了!第四个了!”马非盯信吼道。 “信哪来的?”丁秋平静问道。 “通过快递邮给警局的,我刚刚拆开包装,发现和前两次的信封一样,于是赶紧送过来了。”宫小翠答。 “MD,不是往信箱里投么?怎么换套路了?” “信箱那边都快让你布成天门阵了,傻子才往里闯。” 丁秋一边说,一边撕开信封。 信封里面,照旧一张黑桃Q。 丁秋翻开那张黑桃Q的背面,一看之下,突然像着了魔一样,双眼呈现出炸惊和愤怒。 他突然扔掉扑克牌,也不顾脖子挂着的断臂,飞快往雨中跑去。 “喂,丁队,怎么了……” 马非满头雾水拾起扑克牌。 只见扑克牌上面的红漆字,与之前口吻一模一样,只是……名字的部分,赫然让马非心头一紧。 欧阳子琴?! 。。。 “你这个贱女人,还我儿子的命!还我儿子的命!” 东鹤警局内,阿辉的母亲扑到小艳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 小艳动也不动,只是浅笑着呆呆坐在椅子上。 几个警员过来拉住阿辉的母亲,其中一个警员严厉道,“家属,请你控制一下。警方已经已经查清楚了,你儿子陈辉死于心脏猝死,不是他杀。如果你继续胡闹,我们就要拘留你了!” “不,我儿子一定是她害死的,你看,她还笑呢!还笑!” 阿辉的母亲挣脱束缚,猛然在小艳的脸上抓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警员们见状,立刻将这个几乎癫狂的妇人摁在地上,然后毫不客气将其架走。 这时,一个警员回头看了看受伤的小艳。她脸上的血已经流到下巴,却依旧在痴痴笑着。 “这女大学生不会精神有问题吧,这种情况竟然还笑得出来。” “估计是吓傻了吧。” 第十九章郝大雷 欧阳子琴接到丁秋的电话时,她正打着伞,去往小佳学校的路上。 “子琴,你现在正在接小佳放学么?” “是。你打电话来干嘛?同意离婚了么?” “子琴,你听着,你现在有危险,所以,你到小佳的学校以后,就和小佳在学校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去接你们……” “接下来呢,去你那里住几天?” “是。” “哼。”欧阳子琴冷笑着,“丁秋,我真是高看你了,如果你不想离婚,大可以来恳求我,犯不着用这种手段的。” 欧阳子琴狠狠挂掉电话,转弯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这是一条通往学校的近路,欧阳子琴每次接小佳,都会走这条路。 巷子很窄,雨伞不经意间的摇摆就会碰到长满苔藓的墙壁。 在巷子前面的一个小路口,坐着一个女人,身上披着黑色的雨衣。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小篮子鲜花。 “女士,要买花么?只剩这些了,便宜点买你,我要回家了……” 。。。 当丁秋赶到学校,发现小佳正在老师的陪伴下,站在楼口里望着雨水。 “老师,小佳的母亲没来?” 老师摇摇头,“她打电话说要来的,可是到现在没到。或许堵在路上了吧。” 丁秋看了眼表,立刻掏出手机拨了欧阳子琴的电话,结果提示无法接通。 他又尝试着拨了两次,结果照旧。 丁秋把手机握在手里,越握越紧,手指都渐渐发白。 这时,小佳扯起丁秋的衣角,满脸期望,“爸爸,妈妈不会出什么事吧?” “有爸爸在,不会!” 丁秋昂起头,眺望起远处那一片迷幻不清的雨雾。在他的脑中,与欧阳子琴相识的经历正一幕一幕呈现出来,欧阳子琴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渐渐与整个案件的脉络融入一起…… 。。。 一间满是文件的档案室内,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灰白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仔细审视着一份档案。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左顾右盼的年青警察。 “这里不行,编号没写清。”中年人指着档案的上的一处,“拿回去改改。” 年青警察瞅了一眼中年人指过的地方,不以为意道,“哎,这算什么毛病啊,郝师傅,通融一次吧。我还急着出警呢。” “不行,必须改。”中年人把档案合上,拍到年青警察胸前,“现在不认真,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年青警察提起档案,小声抱怨着离开,当他刚走出档案室时,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那人的右臂,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 “你好,我是西虎警局的。请问,郝卫民警官在么?” “郝卫民?”年青警察挠了挠脑袋。 “噢。就是郝大雷。” “啊,你找郝大雷啊。”年青警察恍然顿悟,他指了指档案室的门,“就这儿。不过,你可悠着点啊,这老小子最近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别惹他啊。” 。。。 丁秋走进档案室,只见郝大雷正端着茶杯喝茶。 丁秋坐在桌子对面,看了看那一头灰白的头发,直接问道,“你是郝卫民警官?” “叫我郝大雷就行。”郝大雷慢慢放下茶杯,“还有,我已经不是警官了。” 丁秋可不关心郝大雷究竟是不是警官了。因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是西虎警局刑侦队的队长。我叫丁秋。我有事情,需要帮忙。”丁秋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女学生的照片,推到郝大雷面前。 郝大雷一见那学生的照片,手头一抖,竟然把茶杯里的茶洒到了桌子上。 “你找她做什么?” “不瞒着您说,我爱人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我怀疑和她有关。” 郝大雷盯着那个女学生的照片,心中波涛翻滚,十年前的往事,渐渐全部涌了上来。 “丁队长,恕我多言,请问你是怎么找上她的?” “这个一言难尽,稍后再说。根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只知她是单亲家庭,哥哥和母亲都已先后去世。她曾就读于景华科技大学,后来在学校里发生过两起命案,都和她有关。我去那所大学调查过了,该校老师说,她毕业后改了名字,还整了容,然后便不知去向了。” 郝大雷点点头,“是,的确是这样。” “当时那两起命案,都是你经手的?” “是。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一个是任悠悠的自杀案,一个是陈辉的猝死案。”郝大雷苦笑着,“当年我受了处分,导致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两件案子。” “说来听听。” 丁秋的每一句话都简单而迅速。现在,他真希望郝大雷能用最短的时间和最简洁的语言把案件说清楚,因为只要拖一分钟,欧阳子琴就会多一分危险。 郝大雷却不紧不慢泯了口茶。放下茶杯后,他起身在档案架上找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一份档案被放在了丁秋面前。 “这是任悠悠的自杀案。你看看吧,到现在,我也坚持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案,因为有足够的动机,而且现场各项证据也符合。”郝大雷对着桌上的照片摇摇头,“可惜啊,有些人偏偏不愿意承认。” 丁秋用左手快速绕开缠档案袋的绳子,将档案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逐一翻看。 当他看到那印着放大指纹的刀片样板时,眉头松了又紧。 “没错。任悠悠应该不是自杀。” “凭什么?” “凭刀片上的指纹。” “指纹有什么问题?”郝大雷言语有些激动,“一个食指的指纹,一个拇指的的指纹,捏住的位置,恰好符合右手持刀片,切左腕。我们也调查过了,任悠悠不是左撇子!” “可是……”丁秋慢慢把档案塞回袋子,“你们忽略了一件事,自杀的人精神通常会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再加上又是个女生,在那种情况下,两个指头捏住刀片是极不稳定的。所以,假如任悠悠真是自杀的话,那刀片上至少还缺一个中指的指纹。” 丁秋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让郝大雷一下呆在那里。 愣了许久之后,郝大雷终于低下头。 “丁队长,你这种能力,才配当一个警察……我果然不配……” “不是能力的问题。”丁秋把装好的档案袋,推回给郝大雷。 “那是什么问题?”郝大雷看着丁秋,他以为丁秋会说是态度决定一切或者只有用心才能破案之类的话。 岂料,丁秋却转头看着满屋的档案,淡淡说道,“应该我见过的自杀的人,太多了吧。” 短暂沉默之后,郝大雷再次开口,“如果任悠悠真是他杀,那凶手很可能就是陈辉。这样看,一切都合理了。她为了給好朋友报仇,杀死了陈辉。” “应该是这样。” 丁秋见郝大雷情绪不佳,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说说陈辉的案子吧。” “是该说陈辉的案子了。确切地说,这件案子,才是我如今坐在这里的真正原因。”郝大雷点上烟,仰天而吐,幽然回忆。“……当年,大学生陈辉在**时猝死,是法医给定了性的。再说了,业内管这种猝死俗称马上风,其实并不少见。我按照经验和法医的结论,办理了结案,结果谁知案子结了,尸体也火化了,可是祸乱也来了。” “什么祸乱?” “陈辉火化之后,陈辉的母亲在陈辉的电子邮箱里发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说陈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死神会来要他的命。本来,按照常理,这种信是应该被当做恶作剧处理的,可是,后来仔细一调查才发现,这封信竟然是定时发送。” “定时发送?”听到这里,丁秋的眉头微微一蹙。 “是。”郝大雷点头,“这封信虽然是陈辉死后发进的邮箱,但是完成的时间,却是陈辉死前的三天……” 听了郝大雷的话,丁秋的脑海立刻现出马非前些天曾犯的那个错误。 “陈辉的母亲带着这个证据,又到警局闹了一回。我和那个法医,都因为办案不力,被内部处分了。”郝大雷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当他再抬头看丁秋时,眼神中却充斥着一些希望。“丁队长,你说,她究竟用什么方法杀死了陈辉?竟然可以骗过法医?” 面对郝大雷的疑问,丁秋只能微微摇头。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通过与郝大雷的交谈,丁秋已经肯定,她,一定就是黑桃Q。 可是,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随之出现了,现在,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第二十章求求你帮帮我 当欧阳子琴慢慢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暗而潮湿的地面上,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想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胶带牢牢封死。手脚也被胶带反绑在了一起。 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那完全是徒劳的。于是,她只好无助地躺在地面上,慢慢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从医院下班,要去接小佳放学,在一个小巷子里,她看见了一个穿着黑雨衣的卖花女人,那个女人说自己的花很香,让她闻一下。结果,她只闻了一下,便立刻昏了过去。 作为一名医生,欧阳子琴很快意识到自己当时吸的根本不是花香,而是**。 可是,那个女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是劫财的话,她只需拿走她的包就好了,犯不着把她绑到这里来啊?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丁秋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她终于意识到,丁秋并没有骗自己。 欧阳子琴浑浑噩噩间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吱的一声。那声音十分刺耳,仿佛那门轴已经生锈很多年没有浇过油了。 伴随开门声之后,欧阳子琴的眼前有一束光芒闪过,旋即又遁入黑暗。虽然光明只有一刹那,但欧阳子琴却看清了一些东西,她看清自己应该身处在某个地下室,她看见了一张破旧的长桌,桌子上有各种做实验用的烧杯和试管。 这个女人要干嘛?拿我来做实验么? 想到这里,欧阳子琴开始再次用力,试图挣脱手腕上的胶带。 “别费力气了。” 漆黑之中,突然传来的女人的声音,犹如鬼魅一般充满寒意。接下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了欧阳子琴。欧阳子琴忽然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花香。 “啪!”一束耀眼的手电光照在了欧阳子琴的脸上,让她的双眼不禁眯成了一条线。 女人看着欧阳子琴狼狈的样子,嘴角得意一翘,那表情,仿佛对自己的猎物十分满意。 接着,女人把手电光慢慢由欧阳子琴的脸上,移动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借着手电光,欧阳子琴看清那女人穿着一身黑纱裙,脸上也蒙了一层黑纱。她的左手还拿着一个装着半管药液注射器。注射器的针尖,在手电光的映射下发出了让人恐惧的辉芒。 欧阳子琴想说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只好不停摇着头,把身体蜷缩着向墙角移去。 “你是医生啊,应该不怕这个才对。”女人发出讥笑,把注射器针头在欧阳子琴的眼前晃来晃去,“你猜,这里装着什么呢?你一定猜不到的,告诉你吧,这里面的东西化学成分叫做强心苷,我只要,把它慢慢推进你的身体里,你的心脏就会蹦,蹦,蹦跳个不停,接着,你便会享受到死亡的乐趣……哦,对了,你是心脏科医生,这些东西你比我清楚,我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注射器针头慢慢逼近了欧阳子琴的脸。 欧阳子琴只能不停地往后蜷缩,摇头躲避,过度的恐惧让她的双眼流出的眼泪,一直淌到勒入皮肉的胶带上。 “别哭啊,像个小姑娘一样。要知道,我二十年前就不哭了。因为我的眼泪,在我哥哥死后,便已经流干了。”女人望着挣扎中的欧阳子琴,痴痴说着,“你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王志不明白,佟新不明白,陆名奚不明白,所以你,当然也不可能明白。” 欧阳子琴听了女人的这番话,突然间停止了挣扎,她呆呆怔在那里,望着眼前狞笑着的女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双眼竟流露出一种同情的光芒。 再一次,当针头慢慢逼近欧阳子琴时,她竟然选择了闭上眼,放弃了挣扎。 欧阳子琴的思绪,也恍惚飘到了遥远的二十年前。 。。。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一条通往学校的马路上,每一个学生脸上都透着无比的紧张和**。 由于下雨造成了交通拥挤,再加上事先没有踩点,欧阳子琴就快要迟到了。她一边打着伞,一边望着学校的方向,不由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即将迈入学校时,一个意外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八九岁的小姑娘,突然抓住了她的衣服,“姐姐,帮帮我,我哥哥心脏病犯了,在那边摔倒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欧阳子琴看着小姑娘含着泪的眼和满是擦伤的手,知道她的确遇到难处了,若是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帮她,可是眼下,却是决定她命运的考试啊。 没关系,就算我不帮她,也会有人帮她的。 想到这里,欧阳子琴咬了咬牙,拨开小姑娘的手,“对不起,姐姐也没什么力气,你还是找个哥哥帮忙吧。”她刚把小姑娘的右手拨开,小姑娘的左手又抓上了她的衣服,“欧阳姐姐,求你了,求求你了!” 欧阳子琴一惊,不对啊,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氏?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很快发现了其中端倪。于是,她下意识地把装有准考证的透明文件袋换了个方向。 “姐姐真的不行,你看,后面有好多哥哥,你去让他们帮忙吧。”再一次,当欧阳子琴拨开小姑娘的手时,发现费的力气要比上一次大很多。 终于得以脱身,欧阳子琴头也不回地朝校门走去,很快,她又听见身后响起了小姑娘的哀求和那些不耐烦而冷酷的声音。 “求你了,帮帮我。” “我要考试,你找别人吧。” “帮我,求你了。” “走开!你是骗子吧。” “求求你,帮我吧,求你了……” “滚!” 当欧阳子琴再一次回头,她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坐在了地上,浑身是泥水。小姑娘望着那一个个从她身边路过的高中生,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惊恐,仿佛在她眼中,那些路过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毫无情感的僵尸。 欧阳子琴站住了脚,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回到那个小姑娘身边的冲动,可偏在这时,学校的广播里响起了声音:“各位考生注意了,这可是关系到你们人生的考试,请大家务必看清准考证上的考场号,准时入场……” 听着广播里的声音,欧阳子琴把拳头攥得紧紧,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最后,她终究选择闭上眼睛,转身,朝学校走去。 第二十一章生命游戏 “砰!” 当马非一脚踹开地下室的门,看清眼前一幕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来得及。 “黑桃Q,识相的话,把注射器放下吧,我可不想对一个女人动手。”马非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身黑裙的女人。 见到马非,女人异常吃惊,她实在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她立刻把欧阳子琴拽到身前作为屏障,并用注射器的抵住她的脖子,“敢过来一步,她就没命!” 马非瞪着眼,心中的怒火起伏着。他一想起这些天被这个女人折腾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就想立刻摁下扳机结果了她。 正这时,丁秋慢慢从马非后面走了出来,他轻轻把马非的枪摁下,然后平静地道,“你好。林秘书。放下你的注射器吧。” “呵呵,既然你们已经认出我了,那我也没有必要伪装了。”林秘书摘下面纱,露出那张马非和丁秋都熟悉的脸。她依旧用注射器顶着欧阳子琴的颈部,狞笑着,“丁队长果然名不虚传,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我。按照我的推断,你应该至少多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呢。” “是的,按道理应该是这样,不过。一个人的意外的举动帮了我。” “你说的,是那个叫郝大雷的傻警察吧。” “他算一个,但并不是最主要的那个。” “那还会有谁?”林秘书终于第一次露出疑惑。 丁秋观察着林秘书的表情,明白对话必须进行下去,而且,一句话最好分成两句三句来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拖延时间,找机会救出欧阳子琴。 “那个人……”丁秋慢慢停顿着,“是阿辉的母亲。” “她?”林秘书眼中的疑惑更加强烈了。 “是的,就是她。”丁秋抬手指了指林秘书的脸,“虽然你对自己的眼睛、鼻子和下巴都进行了整容手术,但是,阿辉母亲在你脸上留下的那道疤,却是什么化妆品都掩盖不住的。” 林秘书摸了下自己的脸,笑了。 “真想不到,丁队长。难道你对见过的每个人,观察都那么仔细么?” “不。确切的说,我只对漂亮的女人观察仔细。” 林秘书仰起头,发出一阵清铃般的笑声,“呵呵,丁队长,你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过,如果你以为夸我句漂亮,我就会放了你老婆的话,未免有些太儿戏了吧。” 丁秋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凌然道,“林小姐,收手吧,你还要杀害多少无辜的人呢?” “无辜?”林秘书也骤然变了脸,“他们哪里无辜?我所杀的人,何有一个无辜?”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罪?” “他们罪可多了。”林秘书把下唇咬得发白,“他们自私,残酷,冷漠,伪善,他们自以为有着超群的外表,可以把一个个女性戏弄于鼓掌之间,他们自以为有着超群的智商,可以随意分配社会的财富。他们玩弄资本,做着各种钱生钱的买卖,却对社会没有丝毫的实际贡献。他们贪图享受,对家庭不忠。他们在聚光灯下是一个个谦谦君子,可在灯光之后,他们只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林秘书说着,骤然将注射器的尖端向欧阳子琴的脖颈又逼近了一些,“你说,难道他们不该死?!” 丁秋心下一惊。 “好吧,就算这样……可是,你手里的欧阳医生,却没你说得那些罪吧。” “怎么没有!她身为一个医生,见死不救,只肯等家属把手术费交完才手术,这难道不是罪?” “你说的这是制度的问题,不是医生的错。再说了,如今是经济社会,所有都是公平交易,难道你去超市买东西,还要售货员替你付钱?” “既然是公平交易,那就跟出租车司机的工作没什么两样,那凭什么叫白衣天使,凭什么叫救死扶伤,凭什么享受社会的尊敬?” 林秘书的紧钉而上反驳,让丁秋一时哑口。 马非见此情形,悄悄碰了一下丁秋的胳膊,意思是准备硬上。 丁秋微微摇头。 林秘书窥破了两人的交流,仰天笑道,“哈哈,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堂堂丁队长也不例外,你假装和我聊天,假装很镇定,假装替那些有罪的人开解,但是其实,你跟本就是想拖延时间,找机会救你自己的老婆吧。试想,如果我手中的人质不是你老婆,你现在早就让人冲过来了吧。” 林秘书的话,让丁秋左手紧握成拳头。 “怎样,被我说中了吧,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紧张又愤怒吧……哈哈哈。” 林秘书笑着,手中的注射器倏然一立,那针尖距离欧阳子琴的皮肤,仅仅只有一毫米了。 丁秋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她看着欧阳子琴失神的双眼,十年来的生活琐事就像倒放的电影一样在脑海之中慢慢展现着…… “住手吧。她马上就不是我老婆了,因为我们要离婚了。”丁秋突然像换了一个人,淡淡说道。 “离婚?”林秘书果然凝住动作,眼中再次闪现出狐疑。 马非看着林秘书的表情,不禁心中暗暗嗤笑,女人的好奇心果然强大无比,就连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也不忘八卦。 “是啊,没有骗你。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婚么?”丁秋耸耸肩接道。 “为什么?” “因为你。” “呵,你就编吧。我知道你想故意拖延时间的,不过……”林秘书微微翘起嘴角,“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怎样编,才能扯到我身上,这应该很有意思。” “不,不用编。如果你翻翻她身上的钥匙扣,会发现事情并不都是你想得那样。” “丁队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丁秋吐了口气,竟然端住缠着绷带的胳膊,慢慢坐到了台阶上,用身体把马非挡在了身后。他的这个动作,用意十分明显,他在向林秘书表明,不会有人趁机冲下台阶。 “现在,我是个只剩一只胳膊的病人,坐在这里,你还需要担心?” 林秘书想了一下之后,一边谨慎盯着丁秋马非二人,一边伸手在在欧阳子琴身上摸索起来。 当她把摸出的钥匙放在掌心,扫了一眼之后,马上,身体剧烈一抖。 她当然能认出,那个褪了色的塑料小熊发卡,是自己的二十年前丢失的! “怎么会在你手里?“ 林秘书惊讶看着欧阳子琴。 欧阳子琴的嘴虽然被胶带封着,但却并不难看出她正向林秘书展露着一个含义深深的苦笑。 “我来说吧。”丁秋接过话,“我从认识子琴开始,她就一直把这个发卡藏在身上。林小姐,话说回来,你之所以杀死王志,佟新,陆名奚,并非因为他们为富为权,而是因为他们二十年前对你哥哥的之死的漠视……” “是又怎样。”林秘书咬牙切齿,“他们甚至对这件事都没有放在心上,没有丝毫愧疚感,这些冷漠的人难道不该死?” “可是。子琴她是个例外。你知道么?当年她进了考场之后,马上又后悔了,可惜当她再跑出来时,你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这个掉在泥水之中的发卡。”丁秋看着林秘书的眼睛,慢慢道,“如果不是这个发卡,我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去调查二十年前的那次高考,当然,也不会知道那个因心脏猝死而缺考的年轻高中生——林晓冬。” 听见哥哥的名字,林秘书眼中闪过一丝悠远的悲伤。 “子琴说过,每当看见这个发卡,她就会想起你当时那绝望而无助的眼神……林小姐,你知道么,其实,欧阳医生的最初梦想是当一名舞蹈演员,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发卡,让她选择高考后成为了一名医生。林小姐,其实,你已经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哦不,应该是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因为,有许多和你哥哥一样的人,在她的手中活了下来。” 林秘书握着注射器的手,微微发抖。 丁秋松了口气,继续慢慢道,“虽然子琴她救了很多人。但是,违背了自己初衷的人终究不会幸福。结婚后,因为工作的压力,她时常会烦躁,时常会因为我的懒散和错误而大发脾气,所以,我们的离婚,看似因为我身上的众多毛病,其实根源,还是你的发卡。那个发卡,才是她一生解不开的结。” 听了丁秋的话,林秘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发卡,不知何时,她的眼周,已经开始渐渐湿润。 “林小姐,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被仇恨牵引着,生活得并不快乐,我想,如果你的哥哥林晓冬在天上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会有多心疼呢。” 再一次听到哥哥的名字,林秘书的眼泪终如破堤之江水,滚滚而下。 “同样,如今我们的孩子小佳,也在等她妈妈回家,林小姐,你能想象到小佳的眼神么?” 伴随丁秋细细的话语,林秘书手中的注射器慢慢垂了下来。 就在丁秋和马非同时身体一松时,突然的,那注射器又立了起来。 “呵,丁队长,果然名不虚传呢。” 林秘书脸上挂着泪花的冷笑,让丁秋的心再次紧缩到一起。 “说实话,经你刚才这么一煽情,我还真有点原谅欧阳医生了呢,不过,反正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了。” 林秘书与丁秋眼神相接,气氛骤然又紧张起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马非终于忍不住吼道。 “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就把欧阳医生的命交给我在天上的哥哥吧,看他原不原谅欧阳医生。” “游戏?”丁秋盯着林秘书,手臂上的骨折处又传来隐隐疼痛。 “到现在为止,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是用什么方法来杀人的呢?”林秘书看了看表,“丁队长,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来猜。如果你猜中了,我就放了欧阳医生,如果你猜不中,那就是老天要惩罚欧阳医生,与我无关呦。”说完,林秘书翘起嘴角,将注射器又顶在了欧阳子琴的脖子上。 坐在台阶上的丁秋,如雕塑一般凝固了。 “MD,敬酒不吃吃罚酒!”愤怒之下,马非再次把枪口对准了林秘书。 林秘书立即把脑袋缩到欧阳子琴的身后,“来吧,开枪啊,看你够不够准哦。” 。。。 夜,已经完全笼罩下来。 尸检中心的解剖室内,依旧灯火通明。老周和小王已经奋战了一整天,依旧没有发现陆名奚尸体上的其他死亡线索。老周和小王都明白,如果不是有那诡异的黑桃Q存在,这种情况早就以心脏猝死盖棺定论了。 此时,老周和小王,连隔离服也还没脱,只是摘了手套和口罩,并肩坐在解剖室门外的椅子上,抽着烟。 一整天的思考让小王有些乏力,于是他决定换个话题换换脑子。 “咦。老周,按照你的年纪和资历,早该去坐办公室了啊,怎么还在一线混呢?” “呵呵。”老周笑道,“市领导都被我得罪光了,不把我开除就不错了,还升官呢。” “什么事,这么严重?” 老周把烟掐灭,起身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把目光投向无尽的夜空。 “二十年前,景雄市大通药厂的毒中药案件,你听过吧。” “哦,这个我知道啊。当时传的很凶。”小王回忆道,“那年我应该7岁吧。好像听说这个大通药厂生产的什么中药,里面有什么有毒成分,害死了好些人呢。” “对,就是这件事。”老周沉浸在回忆中,微微叹息,“其实,事情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些死者的尸检当时就是由我负责的,我确定那几个人都是死于慢性中毒。但是,由于当时的大通药厂承担着整个城市的GDP产值,在各种压力下,我当时的上级让我修改验尸结果,而我却坚持自己的意见……就这样,大通药厂因为赔偿而倒闭,我也……呵呵。” 老周笑了笑。拍了下小王的肩。 “哦,原来这样。” 就在小王还想继续挖点什么时,老周却突然双眸一闪,轻呼一声之后,起身跑回尸检室。 “我想到了!”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转眼间,只剩一分钟了。 “50,49,48,47……”林秘书盯着丁秋,开始狞笑着倒数时间。 当时间只剩40秒时,一直低着头的丁秋,突然抬起头看着欧阳子琴。 欧阳子琴也看着丁秋。 两人,似乎突然同时回到了相识初始的那段时光。 “林小姐,你杀死陈辉,王志,佟新,陆名奚的手法的确隐蔽至极,法医都查不出原因。不过,你现在这样对子琴,却让我却联想到了一点什么 。” “什么呢?” “那种方法,应该只适用于男人,却无法针对女人……所以,我猜……”丁秋慢慢伸出了两根手指。 林秘书眼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芒。 或是惊叹,或是不甘,或是惺惺相惜……说不清楚。 “果然不错。”林秘书微微点头,“那么,你再猜猜,为什么,他们有的人死前要忏悔呢?” “不,那不是忏悔。” “那是什么?” “那应该只是人最初始的本能……”丁秋望着欧阳子琴的眼睛,慢慢吐出两个字,“求生。” 林秘书听了那两个字,愣了一会儿,又一次仰天长笑。这次的笑,响亮而悠长,仿佛用尽了她这一生的力气。 “天意,果然是天意。” 林秘书侧头看了一眼身前的欧阳子琴,突然挥起了注射器。 “住手!” “砰!” 马非巨大的吼叫和打偏到墙上的子弹,都不能制止林秘书的动作,那尖尖的注射器,瞬间完全没入了林秘书自己的脖颈之中。 一阵剧烈的心跳之后,林秘书仰望着天,眼前,似乎不再黑暗,一片光明袭来,她看见了许多人在向自己招手,有哥哥,有母亲,有小悠……于是,当在她倒在地上之时,那笑,还依然还挂在嘴边。 眼见林秘书倒下,一直安静的欧阳子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异常难受。 丁秋和马非急忙跑过去,解开她身上的胶带。 脱离束缚与控制,欧阳子琴第一时间扑到了林秘书的身上,在她的胸前疯狂按压起来…… 。。。 尸检室内。 小王跟在老周身后。 “老周,有发现?” “是的。”老周一边重新戴上手套,一边说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如果把王志的死也算上,那么这三个人死亡时间,距离收到扑克牌的时间间隔是不等的,分别为3天,5天,2天。” “这又能说明什么?”小王问。 “黑桃Q每次杀人前都会给警察提示,说明她是一个追求极致的人。这种性格的人,按理说是不能允许这种差别出现的。” “这说明……”小王看上去还是一头雾水。 “这说明,凶手虽然可以隐蔽地杀人,但却并不能完美地控制死亡时间。这样看来,可能性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我们刚刚说地……”老周拿起解剖刀,盯着尸体吐出四个字,“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小王惊奇重复道。 “是的。他们三人应该是都摄入了一种毒物,但是因为体质以及摄入量的差异,才导致了这种死亡时间差的存在。” “可是,就算少量的摄入,我们也能从食物或胃中检验出来啊?”小王还是疑惑。 “这就是我们犯的一个思维定式上的错误。”老周翘起嘴角,“下毒,必须都要放在食物里么?” 老周说完,持稳解剖刀,轻轻在陆名奚那已经发黑的肺子上,切下了一小块…… 第二十二章黑与白 黑色,是一种神秘而高贵的颜色。 此刻,佟新正一手摆弄着那黑色的烟盒,一手搂着陈青青滑腻的肩膀。在他看来,眼下才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来,帮我点上火。”佟新从烟盒中甩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每次完事你都抽烟,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陈青青噘了噘嘴,裸身爬到床头拿过了打火机。 “你懂什么?”烟被点上后,佟新炫耀般地抽上了一口,“这烟可不是一般人能抽的。这可是昂氏集团的新产品,不外售,只有VIP客户才能抽到。” “呦,真的?”陈青青好奇地拿过烟盒,来回翻弄着。只见烟盒的全身都是黑色,只有底角留有小一片白。那上面,写了一个小小的“艳”字。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发放人员的名字吧。”佟新捏了下陈青青的脸蛋,“不是告诉过你了,这烟的数量有限,每一盒都有分发负责人的签名。要不,你也来一支尝尝?” “我才不稀罕抽呢。”陈青青随手把烟盒扔到了床边。 “我告诉你,可别小看这烟,抽完了之后,浑身来劲儿呢?”佟新邪笑着把一口烟吐在陈青青脸上。 陈青青见状,也是悄悄把手探进被子里,媚道,“佟处,你可悠着点,回家不用交公粮?” “怕什么,老子粮食有的是!”佟新突然把烟头一甩,翻身把陈青青压在身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床头桌都被震得嗡嗡直颤。 好事被搅的佟新忍不住骂了一句,伸长胳膊抓起电话,“谁啊?”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仿佛一个机器人正用怪异的语调说话,“佟处长,我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警告你……你的生命即将终止,死神将要来临。不过,如果你能对以往的罪行进行忏悔,并在临死前写下‘我有罪’三个字,或许,死神会放过你一回。” “滚,哪来的傻子?骗到老子头上了!” 佟新把电话往床边狠狠一扔,继续扑到了陈青青身上。 。。。 白色,是一种宁静而纯洁的颜色。 陈教授此刻在台上不遗余力地讲解,也全是因为那一抹令人神怡的白色。 每一个大学教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管堂下有多少或睡觉或玩手机的学生,但凡只要有一个在认真听讲,那种求知的眼神,便是他们此刻全部的动力。 “大家来看,这种植物看上去非常漂亮,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陈教授指着教板图上一种开着漂亮粉色花朵的植物,“它的学名叫做夹竹桃,属于双子叶植物纲,主要产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在中国,这种植物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各地。不过,大家千万不要被它漂亮的外表迷惑了,一定要注意它的毒性呦。”陈教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第一排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身上,因为目前,她是三十多个学生中唯一在认真听讲的。 那个女孩的确很认真,到了重点之处,她还会埋头细细记下笔记。每到此时,陈教授便会特意停顿一会儿,直到她重新抬起头。 “夹竹桃中含有强心苷类物质,临床用于治疗心功能不全,但是其安全范围很窄,治疗量与中毒量之间差别很小。如果一个正常人摄入了一定量的强心苷,便可引发心律失常而致死。” 女孩听到这里,不禁眨了眨眼睛,陈教授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了她对于这个话题的兴趣,于是准备细讲。可是,偏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那些本来混混欲睡的学生,听到了下课铃声,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样冲出了阶梯教室,没多久,教室里便只剩下陈教授和那个女孩了。 “陈教授,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待教室里安静下来,女孩开口问道。 “嗯。问吧。”陈教授知道她有问题,所以故意放慢了收拾教具的时间。 “您刚说夹竹桃的毒性,是指由消化道摄入吧?假如燃烧它们的干燥叶子,由呼吸道摄入,是否也会产生毒性呢?” “当然也会。”陈教授点头,“不过,那样的话,毒性会减弱很多。以前有不知情况的农民,曾经因为误烧了夹竹桃而中毒,但并未致命。” “喔。”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问题呢?”陈教授对女孩的想法有些好奇。 “其实,我最近在写一部侦探小说。”女孩朝陈教授笑了笑,“我想,如果把夹竹桃的叶子晒干,混在烟丝当中,人吸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陈教授头一次听说这种新奇的想法,忍不住也跟着思考起来,“如果这样的话,吸一根可能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如果一天吸十几根,几天下来,达到一个累积中毒量的话,应该是可以致死的。而且……”陈教授似乎也来了兴趣,“如果这种谋杀手段成真,那也必将给法医造成巨**烦,因为他们考量中毒首先注重胃肠道的解剖化验。而对这种由呼吸道造成的慢性中毒,他们很可能不会想到,并且,就算想到的话,由于长期吸烟者的肺部已经变黑,如果不做针对性的化验,也是极难发现的。” 教授的话,让女孩听得有些忘神,她渐渐沉浸在了某些构思当中。 “呵呵,当然这只是一个假想而已。”教授见女孩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摇着头笑道,“要知道,夹竹桃叶燃烧时会产生一些刺激性气味,假如有人抽了一支这样的烟,是绝对不会有兴趣抽第二支的。” 女孩似乎有些不赞同教授的话,只见她双眼一闪,慢慢道,“如果,再在烟丝中加上一些有麻醉作用的罂粟叶呢?” 这句话,让陈教授的脸上笑凝固了。 教室的气氛,也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谢谢教授。”女孩先打破安静,站起身之后,朝陈教授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抱起书本朝教室门口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仿佛一只白色的幽灵。 “你叫什么名字?”陈教授望着女孩的背影许久,终于问道。 女孩停下脚步,回头,嘴角斜出一丝迷人的浅纹。 “林晓艳。” 第一章凶影 闪电,仿佛色魔一般,粗暴地把夜的外衣撕裂。闪电之下,豪华的八号别墅的轮廓在青芒山脚下显现出来。 这栋别墅的主人,便是景雄市赫赫有名人物:费岩。 作为飞雪集团的创始人,费岩如今正站在那真皮沙发的靠背上,看着周围的景物发呆。 别墅中的装潢,奢靡无比,几乎处处彰显着自己的身份。然而这一切,在现在的他看来,却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不明白自己要那么多钱究竟有什么用呢? 因为,最开始用钱可以买到的那些幸福,现在似乎完全买不到了。 他可以吃着法国空运过来的鱼子酱,可以捆着全球限量版的腰带,甚至身边可以睡着某个被广大宅男垂涎已久的“女神”……然而这些,已经完全让他感觉不到幸福。 他当然很明白,在那些“女神”面前,脱成**裸的自己,连一堆肥肉都算不上,在她们眼里,自己压根没有什么温度和人格,顶多,就是一堆钞票而已。 “眼神中真正有我的人,恐怕只有雪儿了吧。” 费岩嘀咕着,慢慢把面前的绳子贴近下巴。 那绳子,摸起来很舒适。 这根登山绳,是他去攀登哈巴雪山时秘书帮他购置的,可是纯进口货。 费岩抚摸着绳索,脸上展露出一个苦笑。 是啊,自己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就算要自杀,使用的工具也要够体面啊。 雪儿,一会你看到我这样子,你会后悔么? 费岩微微闭上眼,想象着雪儿进到别墅之中,看到自己悬挂着的尸体,嚎啕大哭的样子。她不停扇着自己的耳光,后悔不该这样去对待一个真心爱他的男人,她对着自己的尸体发誓,如果自己能醒过来,她就再也不出去拍戏了,只陪在自己身边;如果自己能醒过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交换…… 又一道闪电,终止了费岩的幻想。 费岩突然发觉,自己的思维就像初始的宇宙一般爆发奔逸,他想到了20年前,与雪儿刚刚相识,两人一起去咖啡店里喝咖啡,结果结账时两人的钱加在一起还不够一杯咖啡的钱。他想到了10年前,雪儿第一次在自己的手机上发现那条忘记删除的暧昧信息时,那平静如深渊的眼神……甚至,没有理由的,他想起了一部曾和雪儿一起看过的电影。 那是一部恐怖片,讲述如果一人在死去的刹那,被闪电击中,就会复活。 复活? 费岩望了望远处天际的一道闪电,握紧眼前的绳子。 那会是真的吗? 费岩把头慢慢伸进绳套之中,深吸一口气之后,从沙发靠背上跳了下去。 === 雨夜,一辆电动巡逻车在别墅区内的柏油路上慢慢行驶。一阵风吹来,车的顶棚左右摇晃,仿佛随时要倒下一样。 车内,张勇小心握着方向盘,副驾驶的杨龙则晃动着手电,巡视着道路两边的动静。 “唉,真倒霉,夜班竟然赶上这鬼天气。冒着大雨还要出来巡逻。”杨龙抱怨道。 “没办法。怪我们运气不好啊。”张勇望着车外的大雨,也是叹了口气。 杨龙正想继续说什么,突然,一声尖叫夹杂着雨声传进了车内。 “什么声音?” “好像是女人的叫声。”张勇踩住刹车,往四周望了望,“应该是……八号别墅传出来的声音。” 杨龙用手电往八号别墅的方向晃了晃。由于雨很大,手电光并不能穿透多远。但是,八号别墅里的灯火却在雨中忽明忽暗闪来,好似惊悚电影中的鬼屋一般。 “阿勇,我们用不用过去看看?”望着大雨,杨龙征求张勇的意见。 张勇沉思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们这贸然过去,一旦撞上什么事,可就不太好的……” “能撞上什么事?” “阿龙你来的时间短,有些事不知道。”张勇望着雨中那忽明忽暗的灯火,“这个别墅的主人费岩,可是个好色的货,经常在大厅里和各种女人……”说着,张勇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额?”杨龙目光透出异样。 “咱们保安队原来有个小刘,一个月前巡逻时就撞破了费总的好事,结果第二天,他就被莫名其妙开除了。”张勇拍了拍杨龙的肩,“现在找份工作可不容易啊,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可是……”杨龙晃着手电,“既然物业付给我们工资,我们就得尽到职责啊。阿勇,要不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看看。”说完,杨龙不等张勇回话,便披上雨衣,打开车门跳进雨里。 张勇望着杨龙的背影,眨了眨眼,数秒之后,他也披上雨衣跳下了车。 当两人走到距离别墅十多米远时,别墅里又传出几声女人的叫声,虽然周围雨声噼啪,但依旧掩不住那声音的凄惨。 杨龙和张勇相视一眼,不由加快脚步。 两人来到别墅门前,摁了会门铃,没人响应,两人只好又绕到别墅的窗前,想透过窗户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墅虽然安装着宽大的落地窗,但是地基却很高,杨龙和张勇站在窗前,只能探出半个身子。 此时,大厅里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杨龙和张勇都认识,他们就是景雄市曝光率极高的夫妻:费岩和高雪。 通过之前张勇的描述,杨龙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某些香艳的场面,可如今一看才知,这里哪有什么香艳,竟是处处凶残! 只见高雪满头是血,伏在地板上,艰难朝着门的方向爬去,而费岩,歪着脖子,面色铁青,就像一个毫无生机的僵尸一样,慢慢走在高雪身边。 高雪爬行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浓重的血痕,那血,也将她的白色连衣裙染成令人窒息的红。 见此一幕,杨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高雪即将爬到门口时,费岩突然一脚狠狠踩住了高雪的手,让她只能停在原地挣扎。 眼见高雪痛苦万分,窗外的张勇立刻用力拍打了几下眼前的钢化玻璃。他要让费岩知道,有人看着你呢,可不要乱来! 果然,玻璃的敲击声吸引了费岩,他慢慢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雨中的两个身影。 有人观赏,似乎让费岩的兴致更浓烈了,只见他冷笑一下,示威般抓起高雪的头发,一边看着窗外二人,一边将高雪像物品一样拖回大厅中央。 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大理石的茶几。费岩提起高雪的头,向那大理石茶几的角上狠狠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似乎,在费岩看来,自己手中拎着的并不高雪的头,而是一个不听话的皮球。 窗外,两名保安对玻璃的敲击越来越重,而费岩下手也越来越狠。 尽管高雪在数次撞击之后已全身瘫软,毫无反抗,但费岩却依旧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经过连续十几次的撞击,高雪的头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杨龙见敲窗无效,急忙绕回别墅的门前,用尽力气想把门撞开。 可惜,那别墅的红杉门坚实无比,不管杨龙用了多大力气,那门依旧纹丝不动。 “别撞了。没用的!赶紧打电话报警!” 怔在别墅窗前的张勇,已是满眼涨红,他一边盯着慢慢走入南卧室的费岩,一边用尽力气吼着。 === 雨,终于停了。 青芒山别墅区,警灯闪烁。八号别墅的大厅内,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与潮湿混合的气息。 马非的脚,跨过地上的血迹,渐渐靠近别墅大厅的南卧室。 费严的尸体,依旧静静躺在那张宽大而豪华的床上,他歪着脖子,满脸瘀紫,双眼凸出。虽然马非已经见识过数不清的凶案场面,但是眼前费严的死相,却依旧让其心中微微泛起不适。 戴上手套之后,马非轻轻将费严歪曲的脖子反向拨了一下,这时,脖子下那道深凹入皮肤的勒痕便显现出来。 马非的目光,由那道凹痕开始向下巡视,当移动到尸体的右手上时,骤然停住。 在那苍白右手的缝隙间,隐隐有数根女性的长发。 就在这时,贾小左捧着现场记录本走了过来。 “马哥,验明正身了,真的是费岩和高雪夫妻俩。”贾小左吐了下舌头,“这次,可真是大新闻了。” 马非轻轻扯起费岩指间的一丝长发,“老周看过尸体了?” “看过了。” “怎么说?” “哦……”贾小左低头翻了下记录本,“大厅里的高雪,死因为头部遭到连续重创导致的颅内出血。南卧室里费严,死因为颈部勒绞导致的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 “是的。老周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吊死,二是被人用绳子勒住颈部,向上方用力绞死。” 马非把头发塞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然后将袋子放到贾小左的记录本上。 “报警那两个保安叫什么来着?” “张勇,杨龙。” “他俩的口供录完了?” “录完了。他俩一致确认,是费岩亲手杀死了高雪。” “那他们看见费岩是怎么死在南卧室的么?” 贾小左摇头,“他们只看到费岩杀死高雪之后,走进了南卧室,但是具体是怎样死在那里的,他们也不清楚。” “哦……” 马非沉思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回别墅大厅,这时,他看见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年轻警员,正用大镊子夹着一根登山绳,匆匆往证物袋里塞。由于他动作有些大,袋子被塞破了。 “妈的,小心点,你赶时间约会啊!”马非怒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马警官。”年轻警员吓得一抖,迅速更换了出了一个新的证物袋。 “马哥。我看那根绳子,应该就是勒死费严的凶器。”贾小左道。 “一定是。”马非一根一根扯松手指上的手套,“把凶器扔在现场,说明凶手作案时很匆忙,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插翅难飞了……”马非一边说着,一边把摘下来的手套自信地甩给贾小左。 这个潇洒的动作,他是跟丁秋学的。 根据目前线索,结合两个保安的口供,马非有一个自信而合理的推测:费严先杀死了高雪,然后被一个与高雪有亲密关系的人撞见,这个人为了报复,用绳子勒死了费严,然后逃之夭夭。 马非自认为这个推测应该很靠谱,可惜,仅仅在数小时之后,他的这一推论,便被法医老周毫不留情地推翻了。 第二章谁在说谎 一辆黑色跑车,安静停在昏暗之中。 伴随着车库的门缓缓升起,一缕阳光射入,跑车的车身瞬间幻化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费茵,穿着最新款的时装,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向跑车走着。当她靠近跑车时,没有任何操作,跑车的门却自动升起来迎接主人。 费茵优雅坐进车内,车门缓缓关合。 坐进车内的费茵,对着跑车的后视镜,摆弄了一会儿自己额前的刘海,这时,“滴”的一声,从她的包里传来。 费茵打开包,掏出的竟是一个破旧的老式砖头手机,黑白屏,没有任何色彩。 此时,屏幕上正显示着一行信息:一切OK,人都已经上飞机了。 对着手机,费茵隐然翘了翘嘴角,然后把那条信息连同联系人一起删除。 放回老式手机,她又从包里摸出一个闪耀着钻石光芒的智能手机。 高高举起,迎着光线,调好距离,费茵连拍了数张自拍照。 滑动着页面,费茵选了一张最好的照片,发到了交友圈中,并配上了一段话:你只看见我特殊的地位,却看不见我特殊的努力。 交友圈发出没到一分钟,立刻已经引来了几十条回复。 ---哎呀,茵公主,又换车了。 ---这是什么车,我怎么都不认识啊。 ---见识浅了吧,这是蓝激最新款的概念车,车身能变色,目前全市仅此一台。 ---哇,太豪了吧。 …… 对着一条略有些酸的回复,费茵轻屑一笑。那条回复的内容只有五个字:有钱真任性。 “对啊,有钱当然任性。” 费茵把手机往旁边的真皮座椅上一扔。 伴随着一声闷闷的轰鸣,跑车一下冲出了车库。 === 别墅命案第二天,上午9点。 西虎警局的尸检中心内,气氛阴郁。 “真的是这样?”马非对着那份不可思议的尸检报告,使劲皱起眉头。 “检测结果就是这样。”老周如实回答着,眼神却始终聚焦在高倍放大的画面中。 “可是……”马非又一次抬起头,看着坐在显微镜前的老周,“那两个保安,明明亲眼看见费岩杀死了高雪啊。” “这个……就不归我解释了。”老周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眉宇间似乎也有一丝阴云转瞬即逝。“案情的复杂程度我不清楚,但目前,我只能根据检测结果说话。” 老周说完,把显微镜下的切片又换掉一张。 屋里的气氛,再次沉寂。 “该不会是那两个保安说谎吧……”一直站在马非身后的贾小左,翘首盯着那份验尸报告,忍不住吐道。 马非没有接话。他不自觉将那页尸检报告折成纸筒,往手掌上不停敲打着。他的两只眼睛,也被蹙起的眉头挤压成两条黑线。 === 杨龙,生平第一次进警察局的审讯室。 以前,他通过电视或电影,无数次幻想过这里的真实模样,他曾想象自己坐在这里时会有多么紧张,警察会有多么的威严,以至于让自己的情绪压抑而崩溃,忍不住交代出隐藏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秘密。 可是,当他真正坐到那把掉漆的椅子上时,却发现自己又变得十分坦然了。 恍然间,他有了一种重新回到小学课堂的感觉,讲台上的老师虽然看似凶神恶煞,但是,他却能轻易看穿那隐藏深深的焦虑而无奈的一面。 “啪!”马非狠狠一拍桌子。 他本想震慑杨龙一下,不成想杨龙没什么反应,身边的小女警却吓了一颤。 对于杨龙的审问,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马非对杨龙的供词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延伸和挖掘,始终未发现任何问题。 “杨龙!你可想好了,如果警方有查出你撒谎的地方,你这小身板怕是扛不住!”马非狠狠瞪着杨龙,使出最后杀招,“这可是关系到两条人命,你最好考虑清楚!” “警官,我就是个小保安,看到什么说什么,用得着撒什么谎?”杨龙迎着马非的目光,回答掷地有声。 “你亲眼看见,费岩杀死了高雪?” “是的,警官,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绝对亲眼看见的。不但我看见了,张勇也看见了。” 马非观察着杨龙的表情状态,怎样看都不像说谎,他只好喘着粗气,摁开了耳中接收器。 接收器里,传来了贾小左的严厉声音,他正在另一间审讯室里审讯张勇。 听了一阵之后,马非发现,张勇对于当时别墅所见的回答,与杨龙的没有任何出入。 马非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老周给出的验尸结论。 杨龙见状,竟开始据理反问:“警官,我不太明白。我明明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你们为什么好像很怀疑我?……而且,我只不过是个目击证人,凭什么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审?” 马非目光中的严厉稍减。 “你……想知道为什么?” “当然想。” 马非慢慢直了直腰,把双手抱在胸前,“好吧,那我不怕实话告诉你,经过警方尸检,发现费岩的死亡时间至少比高雪早3个小时,你说看见了费岩杀死高雪,难道见鬼了不成?” “不,这绝对不可能!”此时,杨龙终于惊讶瞪圆双眼。 “是。我也认为这不可能,所以……”马非又一次眯起眼睛盯着杨龙,“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你在说谎……” “我为什要说谎?而且,张勇也看见了,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要一起撒谎?!” 杨龙的反问,让马非一时无话,的确,马非也考虑过,两个与案件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人,协同说谎的几率实在太低了。 见马非不语,杨龙又急道,“警官,我斗胆说一句,你们的验尸真的准么?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张勇的这句话,戳中了马非的心理。其实,马非心底深处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老周的验尸结果。 不过,即便警方有误差,也不可任由杨龙这种小角色随口乱说,于是马非拉下脸,“警察会有什么差错?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告诉你,我要是以后查出来你小子有一句谎话,有你好看!” 马非话音刚落,杨龙还未来得及回应,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警员小江探头进来,一脸严肃道,“马哥,来一下,重要线索。” 马非见小江的表情,知道这个线索应该十分重大,于是立刻扔下杨龙走出审讯室。 审讯室之外,小江锁着眉头向马非汇报。 “马哥,我依照你的指示,今天又带人彻底调查了一下别墅……结果我们发现,别墅外的监控系统的确因短路坏掉了,但在别墅内部一楼大厅壁灯的附近,却还藏有一个隐蔽的带有内存的摄像装置。” 马非闻言,精神一振,“能看见案发时情况?” “能。” “太好了,小江,干得漂亮,哈哈……”马非心花怒放拍着小江的肩膀,“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非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甚至连录像都不想看,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然而,此时小江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案件即将成功告破时的那种喜悦。 他的脸上,只有阴霾,是那种深深迷惑不解的阴霾。 “马哥……有些东西我没法跟你说,你还是亲自看看录像吧……” === 警局的暗室内,光线昏沉暗淡。 马非叼着烟,聚精会神盯着投影仪在幕布上留下的画面。 画面中忽暗忽明的闪电,在马非棱线分明的脸上不停闪映着,到了那最让人费解的时刻,马非不禁吧嘴巴张成的大大的“O”形。 “吧嗒!” 他嘴中那半截烟头掉在地上,火星四溅。 === 别墅命案第三天。 眼前,是一片深蓝的大海。从大洋深处而来的残风,轻轻抓起浪花,往沙滩上不停推打着。 丁秋和欧阳子琴坐在沙滩边上,看着不远处的小佳用沙子堆砌一座沙堡。 “要不。咱俩还是离婚吧。” 本来甜蜜温馨的画面,被丁秋突然的一句话完全破坏掉了。 欧阳子琴的内心泛起波浪,表面却仍作平静,淡淡回应,“不同意离婚的是你,非要带我来海边散心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丁秋挠了挠下巴,望着小佳和大海融为一体的画面。 “你说得对,我这天天和犯人打交道,小佳跟着我,还是不好。” 欧阳子琴把头转向一边,一颗眼泪不听使唤地滴落下来。 的确,她一直主张要和丁秋离婚,不过,当丁秋真的答应离婚时,她却又有些迷茫了。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曾幻想着,当自己下班时,会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捧着鲜花站在医院门口迎接自己,或者,当自己领着小佳回到家里时,会有一个体贴而温暖的男人,正在往热气腾腾的饭桌上摆放筷子。 当然,欧阳子琴知道,这些,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你是怕了吧?” “怕?”丁秋眼中闪出微微好奇。 “是。你就是怕了,你怕……算了,离就离吧。我们回去就办手续……” 欧阳子琴的言语,听起来有些错乱,但实际上此时的丁秋,比欧阳子琴更加错乱。 惊于算计推理的他,习惯把每一件事情的发展结果都推演到极致。可是眼下,他算来算去,竟也算不出究竟那种做法对子琴和小佳更加有利。 “叮-叮-叮。” 第三章鬼录像现世 别墅命案第四天,上午8点40分。 丁秋驾驶那辆破旧的越野吉普,在景雄市区拥挤的街道上缓慢行驶。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在海边,在陪着欧阳子琴和小佳消磨自己的假期。可惜,他现在却在赶往西虎警局的路上。 因为突发的命案,他的假期又一次提前结束了。 伊始接到郑申的电话,丁秋也曾毫不客气拒绝了归队的命令,可是放下电话时,身旁的欧阳子琴却不屑道,“回去吧。有了这个电话,即使你人现在留在这里,心也不再了。” 看来,最了解丁秋的人,还是欧阳子琴。 望着前面拥堵的车流,丁秋有些焦躁地拍了两下方向盘。这时,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突然一亮,一条短信越过车流挤了进来。 短信是宫小翠发来的。 ——丁队,走小门吧,前门已经被记者埋伏了。 对着短信,丁秋眉头轻轻一皱。 听从建议,他绕了一条街,把车停在西虎警局的后门处,然后悄然上楼。在经过二楼楼梯口时,丁秋透过窗户看清警局正门附近果然停了好多车,还有数个手持话筒和肩抗摄像机的媒体人员,他们正试图越过警卫的阻拦,进入警局。 “阿秋,你可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循声看去,丁秋发现了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郑申,只见他的额头反着光,头发似乎比以前又少了一些。 === “阿秋,搞定这件案子之后,我做主,还你双倍年假。” 局长办公室内,郑申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郑重拍着丁秋的肩,向其承诺保证。 面对局长的保证,丁秋只能无奈撇了撇嘴。他当然明白,就算许他一年的假期,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不管多长的假期,遇到重大案子他也必须随叫随到,这样一来,所谓假期,其实就是把无案时的待命状态由警局转移到了户外而已。 十分钟后,丁秋与马非以及老周在自己的办公室碰了面。 马非先简要说明了一下案情。 从马非口中,丁秋了解到,青芒山8号别墅命案矛盾的关键点在于:张勇和杨龙两个保安亲眼看见费岩杀死了高雪,但老周的尸检却显示费岩的死亡时间至少比高雪提前了3个小时。 丁秋简要翻了翻两个保安的资料和口供记录,没发现任何破绽和可疑之处。于是,他把目光移向了一旁表情严肃的老周。鉴于老周的年龄和在局里的辈分,一向放荡不羁的丁秋也要注意语气和用词。 “老周,你的验尸结论,会不会有一点误差呢?” 老周一听,脸上的表情果然立刻变了。 丁秋发现老周的此时的表情,和欧阳子琴到听到“误诊”这个词时流露出的不屑和不悦如出一辙。丁秋心中明白,像他们这种搞技术的人,可以忍受身体上的摧残,却忍受不了技术上的诋毁。 “误差,当然可能有。”老周靠墙而坐,表情严肃,“传统推测死亡时间的方法,主要依靠尸僵,尸斑,尸温。尸僵一般于死后1-3小时出现,僵硬的肌肉有次序可循,首先由咬肌开始,逐渐发展为颈肌,颜面肌,躯干,四肢。尸斑一般于死后2-4小时出现,12-14小时达到高峰,24-36小时固定下来不再发生变化。尸温在人死后逐渐降低,在常温下,一般每1小时,尸温下降一度……当然,所有这些东西,只是参考依据,因为它们的指标本来就模糊,再加上有人为可控的因素,所以单独拿出来,都不可以作为判断死亡时间的决定性证据。” 丁秋仔细聆听着老周的解释,他当然知道,老周后面的话,才是关键。 果然,当老周的双眼渐渐眯起时,重点便来了。 “可是现在,有一种新的验尸方法,叫做眼球化学法。基本原理是人死后,红细胞逐渐溶解,红细胞内的钾离子会有规律地渗入眼玻璃体液。这种变化,根本不受外界环境和温度的影响,所以测出的死亡时间非常精确。”老周下意识抽出一根烟,但表情却依旧专注,“我已经提取了两人的玻璃体液,送到了市里的精检中心,根据结果回报,测出费岩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案发当晚19点左右,而高雪的死亡时间,是22点30分左右。再通过两人尸僵,尸斑,尸温这些项目的检查对比,也完全支持这一结论。你们说,这些证据综合在一起,误差率会有多高?” 老周的话,让丁秋开始沉默了,的确,这么多尸检的指标结合在一起,出现误差的几率就算理论上不是零,但实际上也为零了。 老周刚发表完意见,马非又长长叹了一口粗气,他抬手看了看表,似乎心事比其他人更重。 就在丁秋想问点什么时,马非的电话响了。 马非接听了一阵电话,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无比,最后,他无奈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掉电话。 丁秋看出了马非的异样,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一脸哭相?” “哦……其实,我还有样更重要证据,没给你们看。”马非吞吐着道。 “什么证据?” “现场的监控录像。” “干嘛不早拿出来?”丁秋和老周同时惊讶诘问。 “这个嘛,看完再解释吧……”马非使劲挠了挠两天没洗的脑袋,皮屑如雪花般飘落。 === 西虎警局的会议室内,窗帘已经被完全拉了起来。 让马非头痛无比的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丁秋的目光,聚精会神停在那画面上,那里的地点,正是青芒山8号别墅的大厅。 费岩,此时就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他仰着头,呆呆看着天花板的方向。 由于监控没有声音,所以整个场面看起来透着些诡异。 当监控上的时间进行到18点40分时,费岩突然从沙发上起身离开,一分钟后,当他回到画面时,手中多出了一条登山绳。只见他爬上沙发,踩住沙发靠背,颤颤巍巍站起身。 费岩把那绳子的一端系在了别墅二楼楼梯扶手的底部,另一端打了个活套。他把脑袋探进活套内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撤出来。 此时的费岩,开始环望别墅内那奢华的一切,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告别。 犹豫了20分钟之后,19点03分,费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脑袋伸入活套之中,毫不犹豫从沙发的靠背上跳了下来! 绳子瞬间勒紧,完全没入费岩颈部的皮肤之中。 这时的费岩,好像有些后悔了。只见他用双手使劲抠住颈部的绳子,胸廓急迫地起伏着,双脚疯狂地乱蹬。可惜,这些挣扎完全是徒劳的。 显然,强烈的窒息,让费岩后悔自己所选择的死法了,他不停挥动着双脚,急于重新找到作为支撑点的沙发靠背,但是,头部的缺血缺氧却让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沙发的靠背明明在他右脚边,他的双脚却不停往左边去去划…… 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岩的挣扎越来越弱,面部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大约5分钟后,他不再挣扎了,只老实吊在那里,身体偶尔抽动一下。 又过了5分钟,他动也不动了。 接下来,录像在马非的调控下开始快进,20点,21点,22点……费岩静静吊在那里,画面完全静止下来,只有窗外的闪电与屏幕右下角不停跳动的秒数,提示着这是一个动态的监控。 “啪!”马非一拍桌上的鼠标,录像暂停下来。 “丁队,老周,你们看,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老周率先道,“根据我的验尸,费严死于颈部勒绞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为19点前后,这完全符合。” 丁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示意马非可以继续。 “那好,接下来,都瞪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 马非点了鼠标,录像继续播放。 当时间进行到22点05分时,马非竟忍不住紧张到咽下一口唾沫。 他知道,那诡异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一幕,就要来到了。 果然,数秒后,伴随着一个贯穿房屋的大闪电,费岩的身体,竟骤然抖动了一下! 丁秋眉头一皱,老周更是“啊”了一声。 因为,接下里的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本来已经悬挂了3个小时,看上去已经死透的费岩,竟然慢慢抬起了双手! 面对眼前一幕,老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倒吸着凉气,喉咙中发出“嘶-嘶-”的表示难以理解的怪音。 丁秋也眯起眼,静静地死死盯住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画面中的费岩,抬手抓住自己头顶的绳子,使劲摇晃了几下。绳子骤然松脱,费岩也随之落回地面。 回到地面的费岩,慢慢坐起,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着。看上去,他的颈椎因为悬吊已经损伤很严重了。 只见费岩把自己脖子上的绳子解下来,扔在一旁,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还是人么?”老周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22点20分,高雪出现在别墅大厅之中,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手持一把雨伞。 刚进门的高雪,见费岩垂头坐在地上,连忙放下雨伞来到他身边,关切问了句什么。 这时,费岩突然一抬头,高雪似乎被他淤紫的脸色吓到了,立刻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费岩却紧逼上前,发疯一般扑倒了高雪,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高雪拼命反抗。 遭遇了顽强抗拒,费岩恼羞成怒,只见他抓起高雪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向地板撞了两下。 高雪的口鼻,喷出的鲜血,她开始凭借尚未完全消失的意识,艰难地朝门爬去。 而费岩,却冷冷在她身边漫步。 这时,别墅的落地窗外出现了张勇和杨龙的身影,只见他们拼命敲击玻璃,但却无济于事……在两个保安的注视下,费岩踩住了高雪的手,然后拽着她的头发,将其拖到茶几旁,开始了不停地撞击…… 费岩的行径,暴戾到令人发指,虽然隔着屏幕,但丁秋依旧能够嗅到案发现场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耗尽力气的费岩,终于松开了手。 他望着躺在血泊之中的一动不动的高雪,仰天长笑了几下,然后晃晃悠悠走进了大厅的南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以后的监控画面,便只有躺在血泊中的高雪和落地窗外的闪电。 这时,马非开始快进录像,监控画面除了明暗变化,再没有任何人闯入,直到半个小时后,马非带着一队警员,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第四章诈尸? “滴——滴——” 青芒山别墅区的门口,响起了几声急促的车笛长鸣。 张勇闻声走出岗亭,只见一辆豪华跑车正停在别墅的出车口,两只鳄鱼眼一样的车灯不停闪烁着,让人很不舒服。 张勇眉头一紧,来到车前,敬了个礼。 车窗落下,里面显露出费茵那张标准的“锥子形人造脸”。副驾驶的位置,还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 “费小姐,您好。”张勇礼貌却不失严肃道,“这个位置是别墅的出车口,感应装置拍不到您,所以开不了杆。想进别墅的话,请您绕到进车口。” “你到操控室帮我打开就行。”费茵目不斜视,傲然回道。 张勇回以微笑,“不好意思,费小姐,上头有规定的,除了救护车消防车等特种车辆,其余任何情况下,我们保安都无权私自开杆,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为难?”费茵终于把脸转向车外,冷冷看着张勇。 张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了,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放心。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你们的领导开除你,不过……”只见费茵慢慢抬起手腕,盯着那只进口的瑞士手表,“我从现在开始数,你每耽误我一秒钟,你的工资就会被扣100元。100,200,300……” 当费茵数到700时,横在费茵跑车前的栏杆,突然抬了起来。 张勇诧异回头,只见杨龙已经从岗亭里快步走了出来,他陪笑着来到费茵车前,“费小姐,快进去吧,您有急事我们都也可以理解的,特事特办嘛。” 费茵嘴角闪出一丝轻蔑的笑,她并没有对杨龙表示任何谢意,只盯着张勇道,“狗还不咬主人呢。700元,就当买个教训吧。” 张勇紧握双拳,盯着一闪一闪远离的车尾灯,牙齿咬得支咯咯响。 杨龙来到张勇身边,正要劝两句,却见费茵的车没走出几米远又停了下来。于是,他又急忙跑回车前,赔笑道:“费小姐,还有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个事。我哥哥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是你们俩报得警吧?” “是是。”杨龙急忙点头,“费小姐有什么要交代么?” “什么交代?”费茵淡淡一笑,“对警察,当然要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妨碍司法公正,可是要坐牢的。” “是是。” 车窗缓缓升起,渐渐遮住了费茵那白皙而僵化的侧脸,就在车窗完全关闭之前,几张百元钞票从车里飘了出来。 当杨龙把那几张钞票拾起之后,费茵的跑车已然消失在别墅区的绿荫之中。 “阿勇,你今天怎么了?”杨龙一边整理着手中的钞票,一边回到张勇身边,“干嘛和这种女人置气?得罪这种人,犯不上的。” 杨龙说着,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张勇。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这钱我花不来。”张勇说着,仰天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奶奶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这种臭显摆的人不顺眼。” “何止你不顺眼。大家都看这个贱女人不顺眼啊。”杨龙把钞票折好塞进上衣兜,“不过,干咱们这行,始终还是要看人脸色的,别跟钱过不去啊。” 此时的情形有些奇怪,明明张勇比杨龙早来一年,可现在杨龙的语气却如老员工一般。 见张勇始终情绪低落,杨龙有意无意间又挑起话题。 “这个女人也是够骚,她哥嫂头七还没过呢,这就忍不住了,又带男人回来……咦,刚才车里那个男的,好像不是上一个了吧。” “当然不是。这是新搭上的,好像是个男模。” “我去,原来一个能坚持三个月,现在就能坚持一个月了,这女人可真是饿狼啊。” “可不是。”张勇冷笑,“之前那个,一直戴着墨镜和帽子,以为能保密,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家伙可能是个外来的黑户。” “黑户?” “对。因为我在清水巷子见过那男的。” “噢……”杨龙望着费茵跑车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 === 西虎警局,会议室。 丁秋凝视着已然变黑的屏幕,整个人僵在那里,许久之后,他才想起问马非那个关键的问题。 “录像……鉴定过了?” “是的。”马非一脸纠结点着头,“我也是怕这录像有问题,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急着给你看。不过,我现在已经得到技术部门的验证结果了,录像完全是连续拍摄,中间绝对没有丝毫剪切或者加工的痕迹。而且,我和其他警员现场调查的过程都录在内,所以,造假的可能性……为零。” “现场的证据都采集了?” “采集了。”马非继续点头,“登山绳上的残留皮屑经过了DNA检测,证实是费岩的。还有,残留在费岩右手缝隙中的发丝也经过了检测,证实是高雪的。” 丁秋挠着胡茬,不说话了。 “这,不可能……” 老周呆呆坐在那里,紧皱眉头,低声自语。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监控中发生的事,因为那代表着自己多年所坚持的科学观和知识体系,正面临崩塌。 === 又到了下班时间。 张勇刚刚走进更衣室,只见杨龙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把一个摄影相机往肩上背。 “又要去摄影?” “嗯。” “你挣那点钱,全花这上了吧。” “也就这点爱好了,花点钱值。”杨龙把保安工作服一股脑塞进柜子,然后急匆匆锁上柜门,“前两天在警察局浪费时间太多了,我可得补回来。阿勇,你下班去哪?” “还能去哪?中元大厦呗。”张勇脱下保安工作服,小心叠好,放进柜子。 “还兼职呢?” “没办法。房贷压力大啊。” 杨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阿勇,你就是想不开。像我这样,没房没贷款,走哪睡哪,多好……走喽,拜拜。” 杨龙打着口哨,离开更衣室。 “哦。拜拜。” 张勇从窗户目送着杨龙电动车的不停闪动的尾灯,一直到其消失在大门口。 === 别墅命案,第五天。 西虎警局会议室内,人员齐备,气氛压抑。 面对监控中发生的事,纵是丁秋也无法解释,无奈之下的郑申,只得让全局都集中观看了这段监控。 虽然郑申并不想这段监控被太多人知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或恐慌,但是,为了早日结案,他不得不如此了。 录像播放完毕,会议室里除了此起彼伏的惊啧之声,再无其它。 “谁想说点什么?” 此时,郑申的声音有些空洞。他知道这其实是句废话,如果有人发现了什么,根本不会等到他来问。 果然,大家面面相觑之后,还是无人发言,到了最后,各种目光又折返到了郑申这里。 “平时不都挺能说么?现在都他妈哑巴了。” 郑申白了众警员一眼,终于看向隔了几个位置之外的年轻警员小江。 小江虽然年轻,却是毕业于警校计算机系的大学生。他全名叫江叶浩楠,大家为了方便,都叫他小江。 小江平时也喜欢鼓捣些电子设备,每次局里有调取监控的任务,基本都是他去。所以,关于监控录像,他自然有充足的发言权。 “小江,你可是大学毕业的,说个听听。” “这个……”小江环望了一下在坐那些比他年长的警员和前辈,似乎有些犹豫。 “没关系。今天是自由讨论,随便说。随你便。” “嗯。”小江得到局长鼓励,吸足一口气道,“录像我已经逐祯分析好几遍了,完全是连续拍摄,没有任何问题。所以,现场的一切很清楚,费岩他先上吊死了,然后又……”小江停顿了一下,声音骤然变小,“然后变成了僵尸,杀死了高雪……” 若是放在平时,小江放出这种僵尸杀人的言论,估计招来的不是宫小翠的嘲笑,就是马非的训斥,不过现在,满会议室的人却没有一个嘲笑或训斥他的了。 是啊,除了僵尸杀人,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么? “僵尸?” 一直沉默的丁秋突然眯起眼睛,挠着胡子,“有意思……可是,我很想知道,僵尸那玩意行动时需要氧气不,心脏到底跳不跳啊?” 丁秋的话,无人来接。 往常,警局里谈论这种僵尸杀人、降头杀人之类的作案手法,大家都会当做休闲时的放松时刻,踊跃发言。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只有传闻中才存在的东西,离现实太远了,就算胡扯两句,也是无可查证。 可是,如今当这诡异的一幕真真切切摆在眼前时,所有人噤若寒蝉了。此时,大家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那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离自己原来如此之近。 会议室又沉默许久之后,一个戴着近视镜的中年警员忍不住道,“嗯,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 众人目光又齐聚中年警员。 “费岩上吊的时候,也许根本没有死。比如,他练过闭气功之类的东西,可以让自己在3个小时的缺氧环境中生存,就像国外那些闭气潜水的表演一样……只要能证明费严上吊时没死,那录像中的一切就可以合理解释了。” 中年警员的分析,让会议室部分人点头表示赞同。 丁秋继续挠着下巴,“如果费严上吊时没死,也就是说费严杀死高雪时还是活着的,也就是说,费严的真实死亡时间,其实是在高雪死亡之后……”丁秋一步步推着,目光又落在老周身上。 “不可能!”老周果断摇头,“各种尸检结果都表明,费严的死亡时间,完全和录像中上吊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会不会……有人故意作假,让某些验尸结果产生了误差?”中年警员道。 又一次听到“误差”两个字,老周的倔脾气终于上劲儿了,他敲着桌子道,“不懂就别乱说,有些验尸结果是,是做不了假的!” 眼见老周发火,中年警员喏喏不敢再说了。 郑申见状安抚道,“老周,别动气,自由讨论嘛……” 老周平了平心绪,继续道,“监控上很清楚,费严上吊时颈椎完全脱位,胸廓完全平息,这可不是能表演出来的,而且……”老周瞪着中年警员,“上吊时的窒息和水中闭气完全是两回事。也许,某种特殊体格的人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可以适应长达3小时的水中缺氧环境。但是上吊可不单单是缺氧,还有血液供应呢?绳子勒紧后,两侧颈动脉完全关闭,脑细胞在缺血5分钟后便会造成不可逆损伤,逐渐走向死亡……如果让我相信双侧颈动脉关闭两小时还能存活,那我宁愿相信诈尸!” 老周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心中避讳已久的词语。 果然,听到“诈尸”这个词,丁秋眉毛一挑。 “老周,你见过诈尸?” “我……”老周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闭嘴低下头,不说话了。 会议室的气氛,随着老周的沉默再次僵化。 第五章巨额遗产 一沓略有些褶皱的钞票,被放在崭新的桌上。 张勇伸手拿起那些钞票,粗略捏了一下厚度,便知道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 “不用数。扣了700,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保安队赵队长坐在转椅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抬翻看着工资表格。 “队长,我不服。我没给费茵开门,完全是按规定办事,凭什么扣我700元?就因为费茵她有钱有势?” 赵队长略微抬头瞟了张勇一眼,“小勇,经理说了,扣你这些钱,不是因为你没给费茵开门。而是因为你当时服务态度不好,解释工作没做到位。” 张勇的嘴角翘起一丝苦笑。 他拿起那些钱,数都没数,直接插进兜里。 就在他即将走出队长办公室时,赵队长在他身后语重悠长道:“小勇,认清现实的好,等级的差别,任何社会都存在。不要再犯倔了。” “谢谢队长提醒。” 张勇整了整衣领,面色阴沉地从队长办公室走了出去。 === 别墅命案第六天。 青芒山,在朝阳和晨露的滋润下,景色格外清新怡人。 丁秋站在八号别墅的台阶之外,望着不远处山中郁郁葱葱的景象,微微闭眼,使劲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关于那诡异的诈尸杀人,警方的研究没有丝毫进展。眼下,丁秋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从案发现场找点线索。 别墅之外的景色是美好的,可惜,当丁秋的一只脚踏进那别墅的大厅之时,一切的美好便立刻消失无踪。 由于门窗紧闭,大厅里的残留的血液经过发酵,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气味冲进丁秋的鼻腔,让他隐隐感觉到了这奢华背后的丑陋不堪。 全副武装之后,丁秋第一次走进了案发现场。 现场内,除了被运走的尸体,剩下的一切与监控中的画面一模一样,甚至连高雪留在地上的血迹的形状,都没有丝毫改变。丁秋模仿着监控录像中费岩的动作,爬上沙发的靠背,慢慢站起身。 他的头顶,就是二楼楼梯扶手的底部,那个曾经系绳子的部位已经被磨掉了漆。 “这可说明当时费岩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绳子上了。”站在大厅中央的马非负起手看着丁秋,适时解释道。 “费严的抑郁症证实了?”丁秋问。 “证实了。原来,费岩早在去年3月份就患上了抑郁症,根据医生的描述,那种类型的抑郁症不系统治疗的话,有一定几率引发自残或自杀。”马非一边说,一边撤头环看着别墅里那些奢华的家具,“你说这些有钱人,放着好好的生活不享受,抑郁哪门子呢?” 丁秋没有接马非的话,他在沙发的靠背上站了一会儿之后,便跳了下来,来到那个安装监控的位置。 那个安装监控的凹槽,位于壁灯的下方,如果不拆开壁灯,几乎很难发现。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安装监控呢?”丁秋盯着那个凹槽低声自语。 关于监控,丁秋早就看过马非的调查报告。报告中描述,因为在案发前一段时间,别墅内总有贵重物品丢失,费岩怀疑是有钟点工手脚不干净,所以才安装了监控。监控的终端在费岩的手机里。 关于这个理由,丁秋初始没有丝毫怀疑,可是今天,丁秋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喂。大头,你调查报告上写费岩因为怀疑钟点工手脚不干净,才安装了监控?” “是啊。” “这是听谁说的?” “费岩的妹妹。” “费岩的妹妹?”丁秋眯起眼睛。 “是啊,她叫费茵。” “她知道监控录像的内容么?” 马非耸耸肩,“我怎么可能告诉她?再说,监控上诡异的事件我也没法解释。” “那你怎么瞒过去的?” “我就告诉她,监控在案发那天突然坏掉了,可能是雷电造成的。” “她信了?” “谁知道信不信呢,反正她没有再问。” 丁秋不说话了,脑袋开始转着“费茵”这个名字。 “费茵……是不是最近网上那个很火的,喜欢晒各种名包跑车的茵公主?” “对对,就是她。”马非有些惊异地点头,“没想到丁队紧跟潮流啊,也喜欢关注这些东西。” “还用关注?”丁秋转过身,目光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游荡着,“每天打开景雄的新闻网,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消息,想不知道都难……” 话音未消,丁秋的目光,突然停滞在别墅的西墙上。 “丁队,看什么呢?” 丁秋指了指那墙,“你们第一次来现场的时候,那里挂过东西么?” 马非对着空墙,挠了挠脑袋,“没有啊。” “没有?”丁秋带着疑惑走向那面空荡荡的西墙。细看之下,只见墙体上有一个钉子粗细的小洞,洞的下方,隐隐约约有一圈圆形灰痕。 这时,马非也凑了上来,看着那灰迹分析道,“看形状,应该挂过一面钟吧。后来被摘掉了。” “为什么要摘掉呢?”丁秋又开始挠着下巴。 “谁知道。”马非心里抱怨丁秋有些太敏感了,一面钟而已,许是别墅主人嫌钟太丑想换一个,许是别墅主人想改一下装饰风格……总之无论怎样,与案件有关的可能性都不大,警方不应该为此浪费时间。 虽然马非并没有用语言把这些想法表达出来,但丁秋接下来的话却奇迹般一一针对着他的那些想法。 “按照常理,想换一个钟的话,应该等新的到手以后才把旧的撤下……如果想改一下装饰风格,这里不想挂钟,那至少也要挂一副画或者别的什么,空着一面带钉孔的墙,怎么看都不符合常人的审美啊。” “丁队,那可是个抑郁症患者,不能算常人。” “哦……好像也有道理哦……不过,还是感觉不对劲,查一查得好。” “你是队长,你说查就查吧。”马非无奈拿起对讲机,给贾小左发了一条语音命令,“问问别墅的钟点工,大厅西墙是不是挂过一面钟,是什么时候摘掉的,为什么摘掉。” 听了马非的命令,丁秋眉头一抖,“干嘛不直接问费岩的妹妹,问什么钟点工?” “丁队。你有所不知啊。”马非语气透着些许无奈,“就在你回来当天,费茵便被飞雪集团董事会推举临时掌管集团业务。如今已经从市警务处传来命令,如非案情必要,再不许轻易惊动这位手握景雄经济命脉的大小姐。” “这么牛?” “你以为呢?”马非又突然凑近丁秋,“还有更牛的呢……费岩父母早亡,除了费茵这个妹妹,再无亲人。而高雪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更是没什么亲人。恰巧两人都还没有孩子。所以,这夫妻俩突然一死,又没留什么遗嘱,那所有遗产的继承人,只有费茵了。” “遗产?”听到这两个字,丁秋双眼骤然释放出一丝光芒。 “是的,遗产,而且可不是小数目。” “不是小数目是多少?” 马非一翘嘴,伸出两个手指。 “两亿?” “NONO” “二十亿?” “NONO”马非故作神秘地摇着那根手指,“飞雪集团,可是费岩夫妇一手建立起来的。据传,二人目前的股票和房产加起来有……两百亿。”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丁秋倒吸了口凉气。赫赫有名的飞雪集团他当然听说过,只是他没想到,作为创始人的费氏夫妇,财富值竟超出自己想象如此之多。 “怪不得……连市领导都如此重视呢,飞雪集团,简直就是个大钱罐子啊。”丁秋慢慢扯松手套。 马非观察着丁秋的表情,继续低声道,“丁队,我猜,你一定在想,会不会这个费茵为了夺取巨额遗产,谋害了哥嫂?……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案发现场的录像实在……” 这次,马非还没把话说完,丁秋却已把摘下的手套扔给他,转身向别墅外走去。 “丁队,去哪?” “光猜有什么用?不如直接见见茵公主。” 第六章初见茵公主 中元大厦,是景雄的地标性建筑,一共70层高,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景雄市的财富聚集之地。 丁秋站在渐渐升高的钢化玻璃电梯上,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越变越小。当到达50层左右的高度时,电梯被气流冲得左右摇晃。 宫小翠有些恐高,忍不住抓紧了电梯扶手。 “这位茵公主可是忙得很呢,我这好不容易才约到了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间。”马非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眼表,“还有3分钟,我们得快点。” 丁秋看着马非焦急的样子,皱起眉头。 在约见之前,局长郑申早已千叮万嘱了:对于费茵,警方的态度一定要慎之又慎。如非有绝对证据,绝不可以对这位全景雄市都关注的公众人物轻举妄动。 回想着局长的叮嘱,再看马非着忙的样子,未见费茵之前,丁秋内心已生出了几分厌恶。 一般证人或者嫌疑人,警察完全可以随传随问,可对费茵,警方居然还要迁就她的时间。 三分钟后,丁秋准时在一间奢华的会客厅内见到了费茵。 此时的费茵穿着一身干练而优雅的制服裙,戴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虽然资料上显示她已经35岁,但是人造的尖尖下巴和脸上的一层白腻化妆品使她看上去像20多岁的少女一样。 “各位警官,我很忙。有事最好快点说。”费茵让秘书给每个人都冲泡了上好的咖啡之后,便开门见山说道。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因为哥嫂离世而悲伤的样子。 “嗯,费小姐,耽误您时间了。关于你哥嫂的命案,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宫小翠礼貌回道。 在这种场合,当然由同为年轻女性的宫小翠交流最为合适。 费茵扫了一眼宫小翠,却没接她的话。似乎,在她看来,宫小翠并没有和她直接交流的资格。 “马警官,我想知道,我哥哥嫂子的命案,查得怎么样了?” 由于费茵之前和马非见过一面,所以她的问题自然找上了马非。 宫小翠尴尬愣了一下,看看马非。 马非也是突然一怔。若是平常,他完全可以严肃回答案件的调查进度属于机密,不能随便外泄。可是面对费茵,马非也只能赔笑,“呵呵,正在调查中,我们警方一定会尽全力。费小姐请放心。眼下有几个问题,还麻烦费小姐您配合。” 费茵照旧没有接话,她直接摘下眼镜,轻轻抹着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呜……怎么会这样,哥哥嫂子走的太突然了……这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呜呜。” 费茵的转变有些突兀,而且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悲伤是假装的。 但是,在丁秋眼中,这种假装并不能证明费茵一定与案件有关。过往的侦破经验告诉他,在这种纠缠着金钱权势气息的家庭中,所谓的亲情关系大部分都是虚假或淡漠的,所以费茵有这种表现并不算稀奇。 “费小姐,您的悲伤我们完全理解。”宫小翠不失礼仪,照旧拾起话题,“所以,为了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平。我们警方耽误您一点点宝贵的时间,麻烦您配合一下,可以么?” 宫小翠的这句话,一共用了三个“您”。 丁秋从未经历过警方与证人如此费力的交流,他紧锁眉头,换了个姿势盯着费茵。 在宫小翠接近请求的语气下,费茵终于勉强点点头。 宫小翠也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进入正题了。 所有的问题,都是丁秋预先设计的好的。问题均由宫小翠来发问,丁秋只在一旁默默观察。这其实是西虎刑警队惯用的调查手段之一,由于丁秋细到毛孔的洞察力,常常能捕捉到说谎者表情上或者动作上转瞬即逝的破绽。 “你哥哥和嫂子最近有什么家庭纠纷或者矛盾么?” “有的。” “因为什么呢?” “很多,但主要就是两方面。第一是两人结婚二十多年了,始终没有孩子。第二是我嫂子最近复出拍电影,和圈里的男星有了些传闻,我哥哥对此也是十分不满。” “那你知道你哥哥有抑郁症么?” “知道。应该有一年多了吧。” “为什么没有进行系统治疗?” “我哥哥一直担心集团的运转,担心影响外界对集团的信心,造成股价下跌。所以没有公布病情,一直暗地里撑着。” “你最近一次去别墅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前,还有几个朋友,为了放松我哥的情绪,有助于病情,我组织了一个私人酒会。” …… 费茵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与警方侧面调查的资料完全一致,由于那个微型监控的内存恰好能保存三天的影像,所以费严夫妇以及费茵等众人在别墅聚会的情形,都清晰记录在内。在这之后,影像里再无费茵,只有费严和高雪早出晚归的日常生活以及每天钟点工打扫别墅卫生的情形。 丁秋仔细观察了费茵回答以上几个问题时的表现,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在谈话接近尾声时,宫小翠又十分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别墅的装饰上。 “费小姐,在别墅大厅的西墙,曾经挂过什么东西么?” “哦……是的,挂过一面瑞士机械钟。但是一周前坏掉了,我哥哥让我拿去修,还没收回呢……你应该了解,国外进口的东西返厂修理是很费事的。” 费茵的这番话,在宫小翠听来是在炫耀那是一面进口的钟表,可是,丁秋却在一瞬间,挖掘到了费茵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毫的不安。 难道,这个费茵真有问题? “嗯……为什么要在别墅的大厅安装监控?”按照计划,宫小翠抛出了最后的话题。 “有一段时间,别墅里总是丢东西,我哥怀疑钟点工手脚不干净,于是让人在别墅里秘密安装了监控。” “安装监控之后,别墅里有再丢东西么?” “没有。”费茵轻屑一笑,“有了监控,谁还敢偷东西?” 费茵说这句话时,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没有停顿,说完之后,她还把双手交叉握在一起。 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让丁秋眼中再次一亮! 这个费茵,果然有问题! 拿定主意,丁秋摸着胡茬,微微一笑,“费小姐,你的话……似乎有点矛盾啊。” “哦?”费茵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丁秋。 在这之前,由于丁秋没说一句话,费茵一直以为他只是随行的小跟班,可是,当她的眼神和丁秋触碰的刹那,她才恍然意识到:今天主角,原来在这里。 “费小姐,你刚刚说监控是秘密安装的,也就是说那些钟点工应该是不知道的。那样的话,他们怎么就会不再偷东西了呢?”丁秋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漫不经心,但是那每一个字却如同针一般扎在费茵心上。 “呵呵。”费茵稳住心态,徐徐一笑,“警官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丢东西的事的看来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啊……不过,马警官不是说那个监控已经坏掉了么?既然没录下现场案发的情形,那关于监控的问题似乎没什么价值了吧。” 这下,轮到马非尴尬了。 “呵……的确。”丁秋搓了搓手,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那就不说监控,说点别的。我想问问费小姐,在你哥嫂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丁秋的这个问题,早已脱离事先设计的问询计划,加之他使用了摆明就是怀疑你的眼神,让本来舒缓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 费茵愣了一下,表情也渐渐冷化,“这位警官,你是……在怀疑我么?” 马非见气氛不妙,急忙圆场,“哈哈,误会。费小姐您误会了,哈哈,我们怎么可能怀疑您呢。我们警方,只是想把各方面信息收集全一些,有助于案件的侦破。不过我们丁队长的方式有些特别,他就是这么个人。别见怪啊。呵呵,哈哈。”马非尬笑着,在桌下轻轻捅了捅丁秋。 “那天晚上,我去了三环外的红枫休闲会所。”费茵看着丁秋,淡淡说完这句,突然起身,“好了,我很忙,再有事的话,请找我律师吧。自便。”说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费茵已经愤然推门离去。 伴随着两扇自动门缓缓合上,三人就这样被晾在了接待室。宫小翠望着费茵离去的方向,吃惊地瞪了半天眼睛,“只是问了句不在场证明而已,至于这样?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人家可有嚣张的资本。”马非一脸无奈看向丁秋,“队长啊,你不能婉转一点?干嘛无故开罪这位大小姐啊。说实话,她只要在市警务处随便说两句话,都够我们整个警局喝一壶的了。” 丁秋不以为意拿起精致的咖啡杯,慢慢欣赏起来,“我不这样,怎么试探出她最真实的反应?” “那你试探出啥么了?” “很简单,一个人想掩饰自己的某些不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生气。” 丁秋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的撞击,产生了一个坚定的脆响。 === 躁动的音乐,让人血脉喷张。 在那张已经快散架的破床上,两个赤身的肉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伴随着音乐有规律的颤抖着。 女的头发散乱,仰面朝天,男的却带着墨镜和鸭舌帽。 “呦……大哥……你是大明星么……都这会儿了……还不露脸……” 女人喘息着道。 “管那么多,老子给你钱就是了!” 男人厉声回道,腰间的动作更加猛烈了。 两人越来越投入,丝毫不在意那没关上的窗户。 在距离窗户不远的一个破砖墙头上,杨龙悄悄探出了头,接着,相机也悄悄探出了头。 焦距的伸缩间,屋内的激情一幕清晰显示在镜头内。 “啪!啪!啪!” 杨龙似乎也对眼前的一幕太过投入,摁下连拍快门前,竟然忘记了关闪光灯。 “谁!” 男人立刻转向窗外,由于视野太暗,他又急于看清窗外的人,所以条件反射之下摘下墨镜。 这样一来,他的确看清了窗外的杨龙,可是同样,窗外的杨龙也看清了他。 “啊!”男人的那张脸,让墙头上的杨龙惊恐万分,他脚下一滑,竟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慌忙起身,杨龙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屁股,拎着相机,一瘸一拐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第七章神秘男友 结束了对飞雪集团的调查,已经是下午一点,丁秋等三人来到中元大厦对面的一家快餐店内补吃午餐。 当三人端着餐盘在位子上刚刚坐稳时,马非的电话刚好响了。马非接了一通之后,放下电话朝丁秋道,“丁队,小左回报了,红枫休闲会所那边已经调查很清楚了,费茵没有说谎,案发当天晚上20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她一直都在会所里消遣,很多工作人员都可以证明。” “嗯。还有呢?”丁秋掰开方便筷子。 “还有什么?”马非一脸迷惑。 丁秋停下动作,“你说呢?” “这……”马非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丁秋话里的意思。他偷眼看了看宫小翠,只见宫小翠调皮噘了噘嘴,表示无能为力。 丁秋翻了个白眼,无奈摇摇头,“让小江再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费茵都去过几次那个休闲会所。” “这个很重要?”马非还是有些不解。 “让你查就查,哪那么多话。” 大约十分钟后,马非得到了小江的回报:费茵在最近的一年,竟然只去过这一次红枫会所。 “只去过一次?”放下电话后的马非也诧异了。 “真巧呵。一年只去了一次,而且恰恰是在哥哥嫂子命案发生的时候……”丁秋若无其事嚼着米饭,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宫小翠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啊,丁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费茵早就知道哥哥嫂子要出事,所以故意去了人多的地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像费茵这种身份的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需要自己动手?”丁秋说完,拿起手边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光。 “丁队,你真怀疑上费茵了?”马非道。 “难道不值得怀疑?” 马非露出一个不是很赞同的表情,“是,我承认,费茵哭她哥哥嫂嫂的时候,的确太假了,不过,像他们这样家庭,出现这种表现也应该算正常吧,也许,费茵早就巴不得哥嫂早点出意外呢。” “不。这不是重点。”丁秋摇头,看向宫小翠。 宫小翠用勺子轻轻捣着面前的米饭,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当时我问到关于监控的问题,费茵回答的附加动作是把双手迅速交叉放在了一起。之前给我们讲课的行为学专家说过,这种姿势,很可能源于对自己说的话不够自信。” “这又能说明什么?”马非还是不太明白。 宫小翠看着丁秋,似乎在征求某种相同的推理,当得到丁秋肯定的眼神回复时,宫小翠马上充满了信心。“我认为,之前别墅里丢东西,根本不是钟点工做的,很可能就是我们的费大小姐做的!” “啊,这不可能吧,她又不缺钱!” “不,不是为了钱。而是……费茵想制造一个理由,让她的哥哥,在别墅里安装一个监控。” 听了宫小翠的分析,丁秋满意点点头,同时又白了马非一眼,虽然没有台词,但意思却很明确:瞧瞧人家。 此时,马非不服了,抛出杀手锏,“好吧,就算那个监控是费茵想办法让她哥哥安装上去的,又能怎么样?毕竟,监控里发生的事,可是真真切切摆在那里的啊,这要怎么解?” 一提起监控里的东西,丁秋的心便沉入谷底,他口中嚼着的饭,也突然如同白蜡一般难以下咽。 === 当一个年青人的身影走进快餐店的时候,丁秋等人正好用餐完毕。 丁秋注视着那个年青人进来点餐、交钱、取餐这一系列动作,等到年青人端着餐盘望向大厅寻找座位时,丁秋突然拍了一下身边正在用纸巾擦嘴的马非。 “干嘛?”马非一惊,顺着丁秋的目光看去。 “我去,这不是张勇么。” 在丁秋的眼神示意下,马非朝张勇挥了挥手。“张勇,来,过来坐。” 张勇见了马非,迟疑了一阵之后,才端着餐盘怏怏走了过来。 马非知道张勇还对之前突击审讯的事情心里不爽,于是主动腾出一个位置让他坐,以示热情。 眼前情形,让张勇有些受宠若惊,他放下餐盘后急忙挥着手道,“马警官,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啊。我没撒谎,别的更不知道。” “这里可不是警局,不用那么紧张的。”宫小翠安慰道。 听见宫小翠那带有治愈效果的甜美声音,张勇真不那么拘束了。 “放心,就是随便聊聊。不做笔录。”宫小翠又道。 “噢,那就好。”张勇见所有人都对他示以微笑,长长舒了口气。 丁秋向服务员要了一瓶矿泉水,放到张勇面前,“你不是在青芒山别墅上班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喔。我利用青芒山那边的休息时间,到中元大厦的商场做个兼职。” “很辛苦吧。” “生活所迫啊,不辛苦点,怎么还房贷,怎么交女朋友啊……”张勇说到这里,眼中的光线有意无意间飘向宫小翠。 宫小翠似乎有所感知,翘嘴回以微笑。 张勇嘿嘿一挠头,“……哎,生活的艰难就不说了,各位警官,我知道你们在调查别墅的命案,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不过话说回来,我能说的,也就那天晚上所见,其余怕是帮不上你们太多忙。” 见张勇愿意配合,丁秋倒是省了许多功夫。 “那天晚上的事你都说了上百遍了,今天换个话题,就聊聊费岩夫妇和费茵吧。你随便说,哪怕是传闻,都可以说。我们不做笔录,就是一听而过。” 虽然丁秋手里已经有了许多客观资料,但对费岩夫妇以及费茵仍有一种神秘而朦胧的感觉,他现在想通过张勇,对这三个人再次建立一个系统的形象。 张勇略微想了想,打开话匣后便不可收拾。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沉闷的人。 “说起费岩,有今天这个结果,应该都是自己作的。听说他好像得了什么抑郁症,最近一个月,我每见他,都发现他的状态都非常不好,满眼血丝,一脸疲惫,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不过,这也难怪,和那么多女人保持关系,哪个男的也受不了啊。”张勇一边嚼着饭,一边摇头。 “那高雪呢?” “高雪是个好妻子,对费岩事业上的帮助很大,她为人十分和蔼,平易近人,而且善良,就在上个月,她还向景雄市所有的孤儿院都捐了新衣服呢。唉,真可惜,就这样被费岩害死了……”说到高雪的死,张勇的表情突然暗淡下来。 “看来高雪真是好人呢。” “可不是。每到年节,高雪都会让手下给我们这些保安发放红包,虽然不多,但我们能感受到她的心意。而且她虽然是明星,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在中元大厦兼职的时候,我曾经负责给来往客人开车门,别人都趾高气昂地走过,唯独高雪下车后会特意对我说声谢谢。” “哦……”丁秋点着头,话锋一转,“那费茵呢?” “你说茵公主啊……”提起费茵,张勇立刻变得面无表情,“她虽然在青芒山也有一套别墅,但天天晚出晚归,一副冷脸。所以,我了解并不多。” 丁秋看出张勇的话有所保留,于是淡淡一笑,“没关系,我说了,我们就是闲聊,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顾忌的。” 张勇思忖了一会儿,脸上的肌肉渐渐收紧,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暴发户心理……低级……**……” 从张勇的牙缝里,一连挤出几个贬义十足的词语。此时,张勇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个嚣张的让人憎恶的妖精脸。 “哦?” “对,她就是那种人,从来都是鼻孔看人,仗着有几个臭钱,轮番找各种男人,就连哥嫂的丧期也不安分。这不,上一个神秘男友维持了没到一个月,新近又搭上一个男模。” “神秘男友?”丁秋眉头一挑,他不明白张勇为什么要用“神秘”两个字。 “是啊,的确很神秘。我在青芒山别墅区上夜班的时候,见过几次,那家伙坐在费茵车里,每次都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就像见不得人似的。” 张勇的话,并没有引起马非和宫小翠的注意,因为在他们看来,像费茵这种身份的女人的,一年换几个男人或者和什么样的男人秘密交往,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是,丁秋却不这么认为。 “那个男人,一直没露过脸?”丁秋又一次确认。 “没有。” “那在案发之后,你还见过那个男人么?” “哦。”张勇略回忆了一下,“没有。案发之后,她车里的男人好像就换成现在这个男模了。” 丁秋挠着下巴上的胡茬,开始思考着什么。 张勇边吃边说,十分钟后,他餐盘里的饭菜光了,谈话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临别之际,丁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张勇,告诉他如果想起或者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可以打电话给他。 张勇对着丁秋的号码憋了半天,最终抬头鼓起勇气道,“我想要这位女警官的号码,可以么?” 宫小翠先是一愣,然后扑哧一笑,“当然可以啊,手机拿来。”宫小翠爽快地接过张勇的手机,在上面摁了一串号码之后递还给他,“喏,这就是我电话,有线索,你可以随时打给我。我们就当私下交个朋友也可以的。” 张勇得到了宫小翠的电话,如获至宝。他起身告辞时,又向宫小翠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才转身跑出快餐厅。 “小翠,这小保安想泡你呢。”马非歪了歪嘴道。 丁秋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望着张勇轻盈越过马路围栏,一路小跑进了对面的中元大厦。 一股午后的阳光,不期然射进眼帘,让他不禁眯起眼。 第八章血腥的清水巷子 在龙景街繁华高楼的背面,有一片棚户区,叫做清水巷子,越往深处走,那里的房屋越破旧,道路越泥泞。 这片地带,似乎正向人们揭示着繁荣背后的疮痍。 宫小翠在路上跳来跳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湾一湾的脏水。 “会不会这帮兔崽子搞错了?费茵的男朋友,怎么也不可能住这种地方啊。”马非一边对着手机中的地图,一边有些怀疑地道。 根据丁秋的要求,马非派人挖到了费茵那个神秘男友的行踪。只是,以目前的线索,只能确定他住在清水巷子,却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 路越走越窄,当面前的路被一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挡住时,三人停住了脚步。 “打死我也不信,堂堂茵公主的男朋友会住这里。”马非沮丧看着那个垃圾堆。 丁秋没有接马非的话,但心中却泛起丝丝兴奋,因为在他看来,如果那个男人果真与案件有关,住在这种地方恰恰是最合理的,因为这里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也没有道路监控。 原地环望一周,一个破旧的二层小楼引起了丁秋的注意。 那栋小楼,与其说是破旧,倒不如说是破烂,因为那斑驳翘起的墙皮,就像牛皮癣病人的皮肤一样让人产生不适。当然,这个特点并非吸引丁秋目光的原因,眼下,丁秋注意的,是楼顶上那个崭新的类似小雷达一样的装置。那种现代化的东西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丁秋指着问。 宫小翠顺着方向看去,“嗯,像是个卫星信号的接收器。” “很贵么?” “看情况。”宫小翠又仔细端量了一下那个装置,“从这个型号大小看,像是很贵的那种。” “深藏棚户区的有钱人……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丁秋等人绕到那栋二层小楼的正面,透过紧锁的铁门,可以看清建筑全貌。小楼的年代应该十分久远,而且楼梯都已经被磨地变了形状。一层楼的门窗破烂不堪,并都被破木板钉死,已经不可能住人了;二层楼的门窗也是紧闭,而且窗户里面还挡着窗帘。 三人正观察时,从胡同里走出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丁秋使了个眼色,宫小翠会意,立刻朝那妇女迎了上去。 “大婶您好,麻烦打听下,这个小楼有住人么?” “嗯……好像是有一个租户,不过,我很少见他。” “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是个男的,长什么样子看不清,他总喜欢戴着墨镜和一顶帽子。” 大婶的回答,让众人欣喜过望。 大婶走后,马非使劲摇了摇那破铁门,见小楼内没有任何动静,于是纵身翻墙而入。 几步跃上楼梯,马非来到二楼防盗门门外,轻轻推了推门。 “看来里面没有人。” 马非转向丁秋大声道。 这时,丁秋和宫小翠也小心地爬过了铁门,走上楼梯。丁秋先是检查了一番那窗户,然后又弯腰观察了一下防盗门的门锁。当他再挺直身体时,眉心却已凝结在一起。 “叫支援吧,里面有死人。” “什么!”马非的脑袋被丁秋的话震地嗡嗡直响。 费岩夫妇的命案,已经压得整个西虎警局喘不过气了,如果再有命案,那岂不是要大家的命么?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死人?”马非黑着脸反问,他从心底希望这次是丁秋的一次推断失误。 “破门看看就知道了。”丁秋缩了缩鼻子,闪到一旁。 宫小翠见状,也急忙随到丁秋身边,低声问,“丁队,怎么知道里面有死人?” “一,大热天关窗户拉窗帘本来就很反常,而里面的窗台上有鞋印,说明有人穿着鞋子登上窗台。二,门上的锁眼被人堵死了,显然不想人顺利打开房门。三……”丁秋摸了摸鼻子,“刚刚从门缝里,我闻到血腥味了。” 宫小翠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往丁秋身后缩去。 马非站在门前,看着早已闪到一边的丁秋和宫小翠,一脸黑雾,“喂,好歹是警察啊,干嘛都躲那么远?丢不丢人!” 一路调查而来,马非都是扮演一个小学生的角色,这下,他可不会放过奚落别人的机会。 “这和胆子大小是两回事。”宫小翠噘着嘴一脸不服气,“上次那个心理学老师说过,再血腥的凶杀场面,都没有这种门后的未知可怕。” 马非无奈摇摇头,回身对着那扇锈迹斑驳的防盗门,干咽了一口唾沫。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其实宫小翠说得对,再惨烈的分尸案发现场,马非都不会有丝毫畏怯,但是,对于这种门后的未知场面的恐惧,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完全克服的---即使一向胆大的他也不能例外。 马非摸出身上的配枪,双手握紧,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炯亮如鹰。 哐当! 虽然那是防盗门,但是由于年头太长,早已不具有了防盗功能,加上马非那超强的身体素质,只一脚,便把门连同门锁一起踹烂。 门开的瞬间,那股阴烈的血腥之气立刻迎面扑来。马非缩眉举枪,腾出一只手在鼻前扇了两下。 光线,突然射进灰暗的屋内,马非的双眼经过几秒时间的适应,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屋内凌乱不堪,全是血迹,看来,应该是发生过一场搏斗。在靠近床脚的位置,横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只穿着短裤的男人,由于角度的问题,男人的脸有些看不清,只有白花花的一片。 马非举枪慢慢靠近,这才发现原来男人的脸被一张白色的毛巾盖住了,毛巾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浸透出来。 如此情形,让马非鼻尖微微渗出汗珠,他先是小心在屋内巡视了一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回到那人身边,蹲下身体。 他屏住呼吸,伸手抓住毛巾一角,轻轻撩开…… 纵然他已经做好了十足心理准备,但仍不免被眼前一幕惊了一哆嗦。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脸! 又或者说,他的脸,已经被某种腐蚀性东西侵蚀掉了,没有皮肤,烂成一片,只有通过双眼和鼻腔的黑洞,才能隐隐辨认五官的位置…… 眼前景象,让马非脑袋里好似烧开了一锅粥。 “该死的……小翠,喊人收尸啦!” 收起枪的马非,在尸体周围粗粗勘查了一遍,很快,他的目光被破床下的一个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顶棕黑色的鸭舌帽。 === 夕阳如血,洒满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 丁秋坐在车内,一边抽着烟,一边凝视着那些在警戒线内来回穿梭忙碌的警察们。 截至目前,警方已经确认,在丁秋等人来到这里之前的一个小时,小楼内曾发生过一场搏斗,死者被捅了七刀,致命伤为胸前三刀。死者身上以及家中财物均被洗劫一空,面部被浇浓硫酸毁容。 马非站在台阶上,对收尾工作简单指点了一番,然后他摘下手套,钻进警车,一屁股坐在了丁秋的旁边。 “真他妈点背,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劫案。” “劫案?”丁秋看着警车的后视镜,“带刀带枪的劫匪没少见,带浓硫酸的劫匪倒是第一次见哦。” “丁队,你的意思,这是伪装的劫案?” 丁秋没有答话,只凝视着后视镜发呆。 镜子的反射中,一辆豪华越野吉普车,碾压着泥水,摇摇晃晃停在了警车车队的末端。 吉普车停稳后,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司机从驾驶位下来,他屁颠屁颠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恭敬把门打开,这时,一身红短裙的费茵才慢悠悠从车上下来。 “我去,费茵还真来了!” 马非急忙扔掉烟头,下车迎了上去。 “呵呵,费小姐,真不是对不住,又要麻烦你了。”马非还没走到费茵近期,便远远伸出手。 “没关系,配合警察工作,是每一个市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费茵说着,只象征性伸手点了一下马非的指尖,便迅速撤了回来,仿佛怕沾染上什么血腥或病毒。 “是这样的,费小姐,下午三点左右,有群众报警说这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我们经过排查,这个人好像和您有点关联。” “哦。”费茵不冷不热一笑,“原来是群众报警,我还以为你们警察有意调查我呢。” “怎么会。”马非的陪笑着。 费茵翘翘嘴角。她的目光,越过马非,一直落到他身后那排警车上。 她似乎在寻找某个人。 片刻之后,马非让手下警员拿来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呈在费茵眼前,“费小姐,这个人您认识么?” 费茵看了一眼照片,用手轻轻遮住口鼻,“这人没脸,叫我怎么认?” “哦……那这顶帽子您认识么?”马非说着,又抽出那张棕黑色鸭舌帽的照片,观察费茵的表情。 马非以为费茵会矢口否认,但是没想到,费茵想也没想便承认了。 “是的,认识。” “太好了,它是谁的?” “Mr陈。”费茵说出了一个标准的美式发音。 “米斯车陈?”马非别扭地重复道,“他是谁?” “我的一个伴侣。” “是男朋友?” “不,伴侣。”费茵看着马非的脸纠正。 马非本以为死者的身份马上就要揭开了,可是没成想,接下来费茵的说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费茵竟然说自己对Mr陈的一切全然不知,包括全名,年龄,籍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马非也渐渐对费茵失去耐心了。 “法国。”费茵继续用无所谓地语气说着,“上个月我去法国旅行,在酒吧里遇见了Mr陈,我们彼此都有好感,我就把他带回国了。” 这样的回答让马非有些绝望,如果想搞清死者的身份,难道还要飞去法国不成? “马警官,我还要提醒你,我现在所叙述的只是Mr陈,但并不代表这里死的那个人一定是Mr陈,因为这个人没有脸,我无法辨认。”费茵绕口令样的一席话,让马非脑袋更疼了。 就在马非有些无计可施时,车门一响,丁秋走了下来。 “看不清脸,可以看看下半身啊。”丁秋一边点上一支烟,一边慢悠悠走向费茵。 费茵皱起眉看着丁秋,“丁队长,你在开玩笑么?” “我可是很严肃地说呢。”丁秋丝毫不在意费茵的怒视,仰天吐出一口烟,“按照费小姐的说法,想必你对Mr陈的下半身不会陌生吧,不如去辨认一下。” 费茵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阴晴不定变换着,直到最后,一抹笑意浮现。 当然,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笑,是所有负面情绪的结晶。 “好吧。到此为止吧。”费茵悠然转身之际,甩下最后一句话,“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与我进行平等对话的机会,可惜你们并没有珍惜。” === 一阵轰鸣,费茵的吉普车渐渐驶离,马非望着浓浓的尾气升腾扩散,头痛不已。 “丁队,就算费茵她有嫌疑,可案子没破之前,也用不着这样得罪她吧。”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去法国调查什么Mr陈?”丁秋把一口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既然费茵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应该去查啊。” “查不到怎么算?” “那就证明费茵在说谎。” “证明她说谎了,又怎么样?”丁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的同时,眺望着费茵离去的方向,“你能定她什么罪,还是让她报销飞机票?” 丁秋的反问,让马非无话了。 第九章奇怪的葬礼 晚上7点,气温微降。 丁秋在办公室急匆匆吃完了一桶泡面之后,便马不停蹄朝老周的工作室走去。 与丁秋的料想一样,虽然是下班时间,但老周的工作室依然灯火通明。 经过走廊时,丁秋透过窗户往工作室内看了一眼。他发现此时的老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呆在仪器旁边或者显微镜旁边,而是十分罕见地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像个老教授一样认真看着一本什么杂志。 由于距离稍远,丁秋也看不清那是一本什么杂志。 绕到门前,丁秋敲了两下门,大约5秒钟后,门被老周打开。 “哦,阿秋,这么晚还来。” 开门后的老周虽然很快转过身,但他脸上微微的不自然却没逃过丁秋的眼睛。 当丁秋把目光移向老周刚刚坐过的办公桌时,发现那里除了几张散乱的尸体照片和组织切片,见不到任何杂志的影子。 “这么晚来找我,肯定又是为了费岩的案子。”老周一边嘀咕,一边从桌上拿起烟盒扔给丁秋。 丁秋接住烟盒,既没有抽出里面的烟,也没有回答老周的话。他摆弄了几下烟盒,歪了歪嘴,“老周,你表情不对。” “哦。怎么个不对?” “就像……”丁秋仰头看着天花板,在脑中搜寻着词汇,“就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偷看黄色画册被家长撞见的那种……窘态,对,是窘态。” 老周先是一愣,然后无奈摇着头苦笑。 “阿秋啊阿秋,你这双鬼眼,连我也不放过?” 面对这个评语,丁秋呲了呲牙。 “唉。本来不想给你压力,但是,这些都是你自找的。”老周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掏出那本刚刚看过的杂志,甩在桌上。 丁秋拾起杂志,当前那一页的标题十分醒目:《关于几起真实存在的诈尸事件的讨论》。丁秋又把杂志翻回封面,发现那是一本正规出版社出版的学术杂志,而非小报。 用了不到十分钟,丁秋便读完了文中介绍的几起诈尸事件。放下杂志后,丁秋不解问道,“老周,你说,世界上真的存在诈尸?” “怎么说呢?民间所传的诈尸,认为是一种临死前魂魄的乱入现象,当然,从科学上讲,这都是无稽之谈。而这本杂志上所探讨的诈尸,在我分析应该就是一种暂时性的假死状态,严格来说,也算不上诈尸。” 听着老周的话音,丁秋想起了之前讨论会上那个未完的话题。 “老周,你见过真正的诈尸?” “这个……” 老周抽出一支烟,打开窗户,慢慢抽起来。 一阵凉凉夜风吹入,整个工作室里突然弥漫起一股森冷之气。 “本来不想说,但是你硬要问,那也没办法了。”老周吐着烟,“我所见的诈尸,和电影小说中描述的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我之所以一只不想提这件事,是因为我至今也不确定,那究竟算不算诈尸……” 对着静谧夜空,老周慢慢走入回忆。 === 那时的老周还年轻,刚干上法医没几年。 晚秋的一个黄昏,他随队出警。 报警人是北马地区往北十几公里一个偏僻村落的老妇人。该老妇人报警称:她邻里有一个不孝儿子,要把还没咽气的老爹活埋。 老周随警队到达现场后,只见那里正在办一个遗俗的葬礼,吹吹打打,场面隆重。 死者没有火化,放在木棺中,打算直接入土安葬。 警察根据老妇人的举报,叫停了葬礼,并找到了死者的儿子和儿媳。死者的儿子儿媳则坚称,老爹是在收拾自己家的鱼塘时,不小心掉进水里呛死的。村卫生院的医生已经看来过了,确定已经死亡了,而且开具了死亡证明。 但老妇人却坚称,那老头没有死,因为入棺的时候,她分明看见老头的嘴还在动! 两方坚持不下,警察只有一个方法:开棺验尸! 在警察的监督下,儿子迫不得已让人把棺材重新打开,老周上去进行验尸。 一见尸体,老周先是吃了一惊。 棺材里的老者大约70岁左右,寿衣加身,但令人不解的是,那老者双目圆瞪,面色青紫,最夸张的,是浑身还被五花大绑。 这种入葬方式,任谁都会疑惑陡升。 老周问那儿子为何将老头绑起来入棺,那儿子支支吾吾,答不出原由。 现场情况如此可疑,老周不敢懈怠,立刻集中精力检查尸体。 那老者皮肤凉透,尸斑丛生,颈动脉没有一丝波动,瞳孔也散到极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死人,而且至少死了3个小时以上。 老周又将老头全身上下皮肤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外伤的痕迹。老周又检查了老头的口腔,发现里面有不少淤泥,的确也像是溺水而死。 不过,这些表面的尸象当然可以伪造。 于是,在老周的建议下,警方决定将尸体运回,进行进一步解剖定性。 在将尸体装车时,那老者的儿子坚持要随车一起回去,警方不许,那儿子只得对着运尸车磕了三个头,然后悄悄叮嘱老周:回警局后,一定要把老头的尸体重新捆上。 老周问其原因,那儿子仍旧含糊不说。 老周自然不可能去理会这种神经兮兮的建议,关上车门,他便陪同尸体一起回了警局。 回到警局的尸检中心,尸体被两个担架工放到了解剖台上。那两个担架工离开之后,解剖室便只剩老周一人。 老周全副武装,戴好手套,准备好刀具。 就在他进行解剖前的又一轮检查时,视线一晃之间,他突然发现那个老者的嘴唇,似乎抖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 老周心下一惊,急忙使劲眨了眨眼,难道是我眼花了? 他立刻绕到老头的头部,再次仔细观察。 老者依旧双眼圆瞪。 关于死后不闭眼,尚可用死前身体衰竭或者眼轮匝肌功能失调等科学因素来解释,可是,死后嘴唇还能动,真是闻所未闻啊! 又检查了一番,老周再一次确定眼前绝对是一具死尸。 老周脑里分析着:莫不是因为接到报案时,听了那老妇人的话,导致出现了某种心理暗示,出现了错觉? 正疑惑间,一个电话打进了解剖室,老周只得先去接了电话。 电话听到一半,老周忽然发觉身后有些异响,他一回头,顿时吓得全身汗毛立起,电话也掉在地上。 只见那个老头,赫然已经坐直了身体!此刻,他正用空洞的眼睛,呆呆看着老周! === “哈哈哈……吼吼吼……” 突然出现的阴森恐怖之音,在黑暗的更衣室里响起,杨龙被吓了一抖,背包随即脱手掉在地上,照片散落一地。 “谁!” 杨龙被激怒了,声音里藏着暴躁。 更衣室的灯被打开,张勇从门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看着杨龙那愤怒难看的表情,抱歉道:“不好意阿龙,跟你开个玩笑,没吓到你吧。” 杨龙瞪着张勇,喘了两粗气,然后蹲下身体去捡那些撒落在地上的照片。 张勇见状,也忙蹲下来帮忙。 “别碰!” 杨龙突然的一声呵斥,让张勇那快要碰到照片的手又缩了回来。 场面有些尴尬。 恢复理智的杨龙,朝张勇僵硬撇着嘴,“哦……阿勇,我没别的意思,我的这些照片都是有顺序的,我怕打乱顺序,自己捡就好了……”杨龙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收拾起那些照片。 张勇沉默不语,只静静看着杨龙把那些照片反正面都不分地混插在一起,匆忙塞进背包,拉上拉链。 “阿勇,明天见。” 杨龙将背包往肩上一挎,匆匆离开。 这次下班,似乎和往日不同,杨龙没有和张勇开玩笑,也没有寒暄。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杨龙快步离开更衣室后才渐渐消失。 张勇从窗户看着杨龙骑行的背影,直到电动车的轰鸣渐渐远走。这时,他才把视线移向衣柜。 在衣柜的底下,露出了一张照片的一角。 === 老周说的事有些瘆人,让丁秋也不禁轻轻“哦”了一声。 见丁秋也有些微微紧张,老周一笑。 “还好,那个老头,只是坐了起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而且过了两三分钟,老头又渐渐软了,最后,又回到死人的样子了……” “再后来呢?”丁秋追问。 “再后来,经过警方的调查以及我的解剖,确定了老头的儿子没有说谎。老头的确是在水塘边不小心溺水而死,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老头死后,嘴唇总是不定期抽动一下。那儿子请了大仙儿来看,大仙儿说是要诈尸,所以必须捆着下葬才行。” “那……为什么老头死后还能坐起来,可以有科学一点的解释么?” 面对这个问题,老周也有些茫然,“该做的解剖都做了,该化验也都化验了,我根本没查出那老头与其他溺水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且,当时我也把资料汇总了一下,报给了上级法医部门,最终也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的一个法医同学听了这件事,分析说那可能是一种残存的神经反射,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不过,那老头是如何获得这种反射的,就不得而知了。” 丁秋品着老周的话,又开始习惯性挠着胡茬,“呃……如果人死后还能自己坐起来……进一步推理,攻击他人看起也来并非不可能喽?” 案件分析到现在,是丁秋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自己的认知领域被打破,那将意味着这个案件已经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了。 “这个推论看似顺理成章,但细究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老周顿了顿,茫然的表情中又显出一丝坚定,“在我看来,死后坐起来和死后站起来,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哦?” “坐起来只需躯干的部分肌肉同时收缩,就可以达到效果。但是要想站起来的话……” 老周说着,来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只铅笔,试图竖着将其立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看吧,铅笔很难立起来,是因为它的底面又小又不规则。同样,一个人的双足面积只有150到200平方厘米,足部骨骼又凹凸不平,要支撑一个几十公斤的不规则肉体站立起来,可比立起一个铅笔难多了。” 丁秋挠了挠胡子,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我们作为一个活人,习惯了直立行走,当然不觉得如何难。可是,从科学角度讲,人类能够用仅仅一百多平方厘米的足底支撑起一个庞大的身体,其实是一个相当复杂和惊人的精密工程。首先,是肌肉骨骼的杠杆系统平衡,足部关节,大腿关节,枕部关节,都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找到一个平衡点。再就是肌肉紧张度的维持,肌肉太硬会像铅笔一样倒下,肌肉太软会瘫成一团,所以,在大脑-小脑-平衡器之间会每秒产生万亿次神经反射,用以调节肌肉的紧张度,维持身体平衡,这,才是站立的核心机制。” 老周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抓起一张费岩尸体的照片,“人死之后,心脏停跳,脑细胞在5分钟后因缺血而逐渐走向不可逆死亡,大脑小脑平衡功能随之消失,所以,如果说一个确认脑死亡的人还能站起来,我认为……”老周放慢语速。 “认为什么?” “就像一盏关闭了电闸的灯泡还能亮一样---荒谬!”老周说出最终推论时,语气又坚定起来。 听了老周的话,丁秋再度陷入迷雾。 他不自觉点上一支烟,坐上椅子,悠悠抽了几口。 “老周,关于人体科学,我是门外汉,所以问出的问题你可不要嫌幼稚。” “没关系,有什么想法,可以探讨。” “嗯,那我就大胆说了。”丁秋慢慢吐出口中残烟,“老周你说有没有可能,果真存在一种超自然现象,或者有一种超前药物,让人在死之后虽然血液停止流动,但脑神经细胞依旧维持功能,支配人的行动呢?” 这个疑问,触及到了老周心底最深的那根弦。 这是一个超越目前科学认知的话题,当然,谁也不能证明那并不存在。 第十章残瓣 工作室内,迷雾重重。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老周忽然想起了白天的命案。 “阿秋,清水巷子的命案有什么头绪么?” “暂时没有。”丁秋仰头吐烟,“不过,怎么看都和那个费岩的妹妹有关,而且别墅的命案,她也逃不了干系。” 老周又想问什么,但看着丁秋苦思不展的样子,只能把话又吞了回去。他当然知道丁秋在焦虑什么,因为就算有再多疑点指向嫌疑人,只要监控录像中的诡异一幕解释不了,那一切都是徒劳。 烟雾,在丁秋和老周头顶缭绕着,又一支烟要抽完了,丁秋慢慢垂下头。他的左手,紧紧握着火机,拳间的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 “阿秋,放松。这样容易伤到自己。”老周拍了拍丁秋的左手,并从他的掌心抽走火机。 放松的拳头,因为血液循环的恢复,又渐渐有了血色。老周看着丁秋的手,眼神突然一亮。 “阿秋,我想到了!” === 夜风凉气袭人。 杨龙的电动车,贴着路边缓慢行驶着。此时,他的脑中,不断闪映着二层小楼中看到的一幕。 “不会是真的,难道,是我眼花了?” 又一阵夜风吹来,杨龙打了个哆嗦,电动车摇晃了两下,他险些摔倒。 就在这时,道路中央强光一闪,一辆面包车猛冲过来,杨龙本能撇下电动车,滚到一边。 电动车被面包车撞了稀烂,零件四飞。 在地上打了个滚的杨龙,惊魂稍定之后,立刻愤怒爬起走向面包车,“妈的,眼瞎啊,会不会开车!” 面包车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两个带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人。 “这都没撞死?” “这小子反应挺快,命看来挺硬啊。” 听了两人不以为然的对话,杨龙意识到什么,立即收敛怒火,向后退了两步,“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光芒的匕首,用拇指轻轻试了试刀刃。 “没什么……你在清水巷子看到的那个人,已经被捅成了马蜂窝……现在,该你了……” 杨龙见状不妙,转身要跑,无奈那个手持匕首的男人更为敏捷,只蹿上一步,便将杨龙踹倒。 杨龙倒地,后背被一只大脚踩住,匕首贴在他的脖子上,凉气森然。 “兄弟,有话好说……好说……”杨龙浑身被汗水湿透,说话哆嗦不止。 这时,另一个墨镜男拎着个黑包走了上来,对其同伙道:“上头交代了,最近命案有点多,见血不是唯一办法,不过,要看这小子上不上道儿了……”那人说着,把黑包拉开,扔到杨龙脸前。 黑包里,全是红殷殷的钞票。 “杨龙,两条路给你选:第一,现在放血让你早登极乐,第二,收了钱,管住嘴。” “我选第二,第二!” 杨龙的话音,几乎带着哭腔。 === 突然受到启发的老周,立刻起身离开工作室,来到隔壁的尸检房。 丁秋紧跟其后。 其实,丁秋虽与老周共事多年,但尸检房他并不常进,由于专业方面的限制以及这里阴森的氛围,让他感觉自己实在没有进来的必要。 但这次,却是有所不同,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会跟随老周的脚步去任何地方。 老周来到内室,然后从藏柜中,拉出一个冷屉。 此刻,费岩的尸体,就静静躺在冒着寒气的冷屉之中,他的颈部与胸腹部的皮肤早已经被老周完全剖开,暗红色的肌肉与金黄色的脂肪外翻着,内脏也在腹中若隐若现。 眼前这种景象,丁秋并不是没有见过,然而这次,丁秋却感觉到了一种与之前不同诡谲。 费岩的皮肤,阴淤而灰暗,就像是中了什么蛊毒一般,再加上那微微睁开的双眼,使其看上去并不像死去,倒如沉浸在某种昏迷之中,随时可以醒来一样。 “费岩的尸体,我自己都数不清检查过多少遍了。无论从严重的头面部瘀血、颈部皮肤的勒痕、颈椎的受损方式以及胸肺的窒息表现等等……一切的征象,都表明了费岩是上吊致死无疑。”老周一边熟练戴上手套,一边快速说道。“可是,阿秋,就在刚才,我突然又想到了一种重要的能鉴别方法……” “什么方法?” “活人的血,是全身流动的。所以,当某一个部位组织皮肤受压变白之后,只要解除压力,该部位数秒后就会恢复血液供应……” 老周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崭新锋利的解剖刀头与刀柄安装在一起。 “而一个死人,他的血液是不流动的。如果他的某个组织在死后受到压力,受压部位的血液被挤出该部位,那样的话,受压部位只会留下不可恢复的苍白!” 对于尸检,丁秋虽然并非专业,但是,经过老周通俗的解释以及自己超强的理解力,他隐约明白老周话里的意思了。 于是,两人的目光,同时移到了费岩的双脚上。 按照老周的说法,生前站立与死后站立,双脚的血液分布当然不可能一样!如果通过解剖双足,判定费岩死后根本没站起来过,那样的话,就从侧面说明,监控录像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尸检房内,突然安静起来。 老周持起解剖刀,将身体慢慢移到费岩的双足附近。他凝视着尸体的足心,摆正解剖刀的位置,屏吸了一口气。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超自然事件,还是有人搞鬼……” 老周说着,稳稳下刀,慢慢划开了费岩足底的皮肤。 寂静的屋内,此时只剩刀片割裂皮肤的兹兹声,一分钟后,当足底的皮肤被剥开,显露出一片苍白的皮下组织时,老周的表情,瞬间凝住了。 “老周,什么结果?”丁秋急问。 “足底血液分布,完全少于正常尸体……费岩,他,他死后真的站起来过……”老周竟罕见出现了说话结巴的显现,“真的是……诈尸!” 听了老周的话,丁秋身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在不经意间,他与费岩那微睁的双眼又对视了一下,忽的一股寒意,从他的脊背蔓延到足跟。 === 别墅命案,第七天。 清晨五点半。 当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宫小翠还在一片朦胧之中,她迷迷糊糊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便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个电话,是张勇打来的。他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显然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果然,宫小翠没有猜错,电话接通后,张勇的声音严肃又紧张。 “喂,宫警官么?我是张勇,我有重要的线索要汇报。” “什么线索?” “嗯……电话里不太方便,我在警局门口等你吧。” “好的。等我。”宫小翠毫不犹豫答道。反正,她总归也是要去上班的,现在去警局只不过是时间上早了点而已。 宫小翠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完毕,匆匆换上一套运动服,驱车往西虎警局赶去。 半小时后,宫小翠在警局门口见到了张勇。 再见张勇,宫小翠吃了一惊。 因为这次的张勇,与她前两次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如果不是张勇主动上来打招呼,宫小翠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认出他。 只见张勇把头发修成了眼下非常流行的那种韩式短发,头上的发胶乌黑发亮,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服,怀中还抱着一束扎眼的红色玫瑰花。 宫小翠见了张勇这副打扮,心中渐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走上前问,“有什么线索?” 张勇却把怀中的玫瑰往前一送,鼓足勇气道,“小翠,送你的。” “叫我宫警官。” 心中的猜测应验,宫小翠沉下脸。她看都不看那些玫瑰花一眼,冷冷道,“张勇,你把我一大早叫起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我……”张勇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红着脸,开始挠头。 “无聊不无聊!”宫小翠当然知道张勇想说什么,于是趁他把意思表达明白之前,立刻截断道。“把花退了吧。以后别把心思浪费在这上面。” 失望和失落,迅速填满了张勇的脸。 宫小翠叹了口气,转过身摇了摇头。 张勇痴痴看着宫小翠的背影,顿了数秒之后,突然高声道,“宫警官,其实,我真是来提供线索的……” 宫小翠停下脚步,回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张勇。 张勇紧跟两步上前。只见他从西装的内兜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宫小翠。“不知道这张照片,对你们警方有没有帮助。” 宫小翠见到照片,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双眼一闪,恍然惊悟。 照片上,有一扇破窗,破窗内有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虽然照片没有显露出男女的头部,但是,整个照片的环境,宫小翠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里,就是清水巷子,就是昨天发现无脸男尸的破旧二层小楼! “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谁照的?”攥着照片,宫小翠急问。 “额……是……”张勇犹豫了一下,“是我的同事,杨龙照的,时间应该是昨天。” “昨天几点?” “这个不清楚了。” 宫小翠对着照片,不停转动着乌黑的大眼睛,似在思考着什么。 “宫警官。”张勇迟疑着道,“如果,这个照片对你们有用的话,那是最好了,如果没用的话,你就当我没来过。还有,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让杨龙知道这个照片是我提供给你们的,拜托……” 宫小翠看着张勇恳切又担忧的样子,明白他的处境,于是点了点头。 “谢谢。”张勇吐了口气,踌躇了一会又道,“宫警官,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可以做个朋友。可能是我误会了吧,我想,做朋友的先决条件,应该是建立在我能提供案件线索的基础上吧?” 张勇的话,让宫小翠的脸有些炙热。 看着宫小翠以沉默回应,张勇自然也明白了一切。 “好吧,宫警官。”张勇耸了耸肩,露出了一股释然的苦笑,“如果再有线索的话,我还会打给你,如果没有的话,我也不会打扰你。很抱歉,今天这么唐突。” 张勇说完,寂然转身,他的手中的鲜花也耷拉下来。几片鲜红的花瓣,随之慢慢飘落。 宫小翠望着张勇的背影,感觉他就像那其中一片残瓣一样,在风中孤孤零零飘着,没有人在意会飘到哪里去。 …… “等等。花留下吧。” 第十一章揣摩 早晨9:40分,市警务处。 挂掉市长的电话之后,警务处处长周建国感觉脑袋都要裂开了。 “市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周建国用两指轻轻转着烟头,那闪亮的烟火都已经烧到了过滤嘴,他竟浑然未觉。 就在刚刚,周建国和市长进行了半个小时的通话。 周建国本以为,在费氏夫妇命案高悬未破的情况之下,市长会十分震怒,严厉命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立刻破案。周建国本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并准备好了把市长的训斥原封不动传达给郑申。 可是,出乎意料,电话中市长并没有对案件的调查进度进行督促追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达破案期限,却一个劲谈大局观,谈景雄市的经济稳定,一通长篇大论,直把周建国搞得一头雾水。 市长的这些话,自然有深意,周建国虽并未揣测清楚,但好在,市长在电话的最后也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提示:作为死者家属,费岩的妹妹费茵会来市警务处咨询案件的侦破进展,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妥善做好接待工作。 来市警务处咨询案件的进展? 周建国摸着下巴思考着这个不合常理的决定。按理说,要咨询案件进展,应该去正在一线破案的西虎警局啊,来警务处干嘛? 再说了,这个费茵,目前也不能排除自身的嫌疑吧? 之前,市高层对费茵的态度是没有绝对证据的话,不可以轻举妄动,可现在看来,已经发展到费茵可以自由干涉案件的地步了么? 周建国站起身,从窗中望着众楼群中一枝独秀的中元大厦,心里默默盘算着。 其实,对于费氏夫妇命案,周建国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费岩早已父母双亡,而高雪又是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再加上两人一直没有子女。所以,在两人突然死亡又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各种股权财产的第一继承人只能是费茵。 那些财产的总值,足足有两百亿。每次想到这个数字,周建国都要抽一口凉气,他明白,如此巨额的财富傍身,费茵去任何一个城市都会成为市长的座上宾。 会不会是费茵为了夺取哥哥嫂子的财产,而故意设计杀害了两人呢?周建国也曾不止一次这样想。 可是,每每出现这样的念头,郑申提交上来的那段录像就会开始在他脑海里浮现。 是啊,录像中很清楚,那真的是一起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和费茵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建国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办公室的门被轻微敲了两下,一个女秘书推开门,恭敬道:“周处长,费茵小姐到了。” “哦。让她进来吧。”周建国一边把烟头摁灭,一边转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当费茵踏着高跟鞋婷婷走进办公室时,他刚好把一脸阴肃转化为微笑。 “呵呵呵,费小姐,您好您好。请坐请坐。”周建国迎上前,与费茵轻轻握了下手,并把她让到了沙发上。 手下的女秘书也识趣地奉上了两杯咖啡。 几句冠冕堂皇的寒暄过后,费茵挺直腰身,脸上露出女王般淡淡的笑,“周处长,市长应该给你您打过电话了吧。” “打过打过。”周建国立刻点头道,“作为死者家属,您的心情我此刻完全理解。” “理解?”费茵语气渐冷,“按理说,作为一名合法公民,配合警方调查是我应尽的责任,可是,你下属西虎警局的丁队长,好像有点不太规矩……。” “丁秋?他怎么了?” “每次调查的时候,他都色眯眯看着我,有时,还故意用下流的语言来戏耍我,我真想知道,景雄市的警察,是不是都像他一样……” “竟然有这种事!”周建国神色骤然严肃。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周处长,您自己听听吧。” 费茵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摁下开关之后,里面响起了一段嘈杂的对话。对话的前半部分有些模糊,但是对话最后部分却能清楚听到,丁秋正用嘲讽的语气,要求费茵辨认死者的下半身。 “岂有此理!”周建国一拍桌子,怒发冲冠,“费小姐,放心,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我一会儿就给郑局长打电话,让他即刻给丁秋停职,严肃查办!” “哦……谢谢周处长,希望这件事不会让您为难吧。” “不。一点都不为难,身为警务人员,竟然采取如此办案方式,简直是给景雄市警界抹黑,必须严肃处理!” 周建国看上去义愤填膺,但其实,他的火气并没有那么大。 他一直记着市长在电话里的说过的话:要妥善接待费茵。 所谓妥善,当然是要费茵满意。 “对不起,费小姐,对属下监管不利,身为上层我也是有责任的,还请费小姐原谅。”周建国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观察着费茵的表情。 果然,接下来的对话,费茵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看来她对于周处长雷厉风行的做法十分满意。 周建国把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开始试探性提起案件。 “费小姐,对于你哥哥和嫂子的遇难,我深感同情和惋惜,不过,我在这里还是想冒昧一问,您对两位亲人的离世,有什么看法呢?” 周建国话音才落,费茵便开始抹眼睛,“周处长,我哥嫂的案子悬了这些天也没有结果,董事会内部早就议论纷纷,有好些个股东,还提出要把整个集团投资转移到东南面的林山市,市长几次给我打电话,要我稳住局势,可惜,我哥嫂的案子未结,股权没有正式移交到我手里,我说话根本没有力度啊……” “噢?”周建国眨着眼。他想起了市长电话中的一些话,心中隐隐了有了些预感。 “其实,我哥哥嫂子的尸体在警局放那么久了,该解剖也解剖了,该化验也化验了,也是时候早点入土为安了,我这个当妹妹的也好安心……周处长,您说呢……”说到这里时,费茵用被自己生生揉红的眼睛,瞟了周建国一眼。 这一眼,让周建国身体恍然一抖,他摸了摸自己那近乎秃顶的脑袋,立刻明白了一些东西。 === “这张照片,认识么?” 西虎警局的审讯室内,丁秋捏住那张照片,轻轻放在灯下,然后看着杨龙的脸。 宫小翠得到了照片,当然第一时间拿去给丁秋看。所以顺理成章,杨龙再一次坐进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见了那照片,杨龙额头微微冒出汗珠。他的脑袋里,浮现出昨天夜里的遭遇,那凉凉的匕首似乎依然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照片,这是什么照片……我不太清楚……” 丁秋无奈摇头,抱起胳膊转身背对杨龙,“杨龙,要知道,如果你想隐瞒什么,那你将很难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 “啊警官,我想起来了!”杨龙竭力镇定下来之后,恍然大悟道,“我这个人喜欢摄影。昨天下午一点,我去清水巷子里采景,当走到一个二层小楼那里时,忽然听见有动静,我爬上围墙一看,原来里面有一对男女正在……”说到这里,杨龙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竟然没关窗户。我当时,也是心血来潮,就拍下了他们的照片……我知道这样很不道德,不过我没传播照片,所以这应该不算犯罪吧,警官。” 丁秋看着杨龙说话后的表情,眨了眨眼。 对视数秒之后,丁秋突然咧嘴一笑,“呵。不算。这当然不能算犯罪。不过,你也应该听说了吧,就在你走后不久,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啊。谁死了?”杨龙惊道,“凶手抓住了么?” “这个嘛,不需要你操心。”丁秋敲了敲桌子上照片,“我现在只想知道,照片上的那对男女,你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了么?” “没有。”杨龙立刻摇头,“我怕被发现,拍完照片就溜走了。” “真的没看清?” “是的,我保证,绝对没看清!” 时间,仿佛突然冷却。 丁秋看着杨龙,眉头很快抖了一下,又放松下来。 “呵。既然没看清就算了,还有个问题。昨天,为什么想到要去清水巷子采景?” “嗯……应该是巧合吧。” “去你妈的,哪来那么多巧合!”站在一边的马非终于忍不住了,上来便揪住杨龙的衣领提起来,“8号别墅命案有你,清水巷子命案还有你!你小子究竟隐藏了什么事!快说!” 要是在往常,丁秋一定会制止马非这种行为,可是这次,他却像没看见一样,转身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慢慢喝起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座机急促响了起来,丁秋接起电话,里面传出一个声音:“丁队,局长让你和马哥立刻去会议室,有紧急会议。” “哦。知道了。” 丁秋回头看了一眼脑袋已经被摁倒桌上的杨龙,轻轻扣下电话。 第十二章血手 所谓紧急会议,只有十分钟便结束了。 按照西虎的警局的惯例,通常越是不重要的会议,时间越是冗长,而那些宣布某些重要决策的会议,时间反而越短。 在十分钟的会议上,郑申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丁秋停职,接受市警务处的审查;第二,费氏夫妇命案,将由市警务处派人全权接手,西虎警局将退出调查。 郑申宣布了这两件事之后,警局内部炸开了锅,所有人不是惊讶,就是愤怒,唯独丁秋一脸平静,似早有预料。 === 会后,局长办公室内。 丁秋坐在椅子上,握着火机,不停玩弄着。而郑申则掐起腰,把外套撑在身后,露出鼓鼓的肚子,在丁秋面前来回踱步。 “阿秋啊,你说这性格也该改改了,查案归查案,你非要得罪那个费茵做什么?这下好了,停职调查,我也保不了你。” “啪”的一声,丁秋打亮手中的火焰。 “局长,这个结果不也挺好么?案子被警务处接手了,你的压力没了,我也可以顺便休个长假,大家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呢。”说话间,丁秋又把火焰“啪”一声弹灭。 丁秋的话,其实正中了郑申的心理,不过,丁秋用那种冷淡不羁的方式说出来,却让郑申很不舒服。 “行了,阿秋,停职就停职吧,这是上头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不过,你权当休息了,象征性写个检查吧,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你照样复职当队长。” 丁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唉。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凶手竟然能停办案警察的职……” “阿秋!”郑申终被丁秋充满暗讽的语气激怒了,突然一拍桌子,“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我不想破案!你想动她,可是,证据呢?没有证据,再合理的推论都是白扯!” 郑申激动的声音越来越高,“不说别的,上了法庭,法院让我们解释一下监控录像上发生的事,你能解释么?录像都解释不了,你要怎么定她的罪!” 郑申盛怒下的一番话,瞬间让丁秋沉默了。 丁秋当然能理解郑申的苦衷,他只好叹了口气,把打火机轻轻放回局长的桌上。 其实,通过这些天的调查,整个案件已经在丁秋脑中有了一个基本的轮廓,只是,丁秋现在唯一想不通的,还是监控录像中发生的事。 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让一个死人去杀人的呢…… 丁秋低下头时,睫毛微微闭合。 办公室之外,贾小左一直在等候时机,眼见出现了沉默的空隙,他赶紧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报告局长,案件资料已经全部移交警务处了,只剩关在审讯室的杨龙,现在怎么处理?” 郑申看了丁秋一眼,见他低头不语,便抬手一挥,“放人!案子都移交了,扣个目击证人有屁用。” “是,局长。” 贾小左轻轻带上门后,舒了口气。 ===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丁秋的双脚又不由自主向老周那里游荡。他刚刚走进尸检中心的长廊,便有一队运尸员正推着一具尸箱迎面走来。 由于过道狭窄,丁秋还要侧身给那尸箱让个位置。 一直目送那队运尸员走远之后,丁秋才转身走进老周的工作室。 室内,老周正依靠着窗台,不停用茶杯盖敲打着一杯热茶。 “费岩夫妇的尸体都运走了?” “嗯。” 丁秋揉了揉鼻子,一屁股坐上沙发,“才刚宣布接手,立刻就把尸体都运走了,警务处的工作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 老周没有接话,依旧凝视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 眼见气氛又要陷入一如既往的压抑,刚坐下的丁秋,便又起身决定离开了。 就在这时,老周突然放下茶杯,慢慢道,“阿秋,今天早上,我又在费岩的尸体上发现了一点线索,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和案件有关。” “什么线索?” “费岩的两侧腋下皮肤都有细微擦伤的痕迹。这些擦伤隐藏在腋毛之中,所以之前没有注意。” “擦伤?”丁秋锁起眉头,“从监控来看,费岩上吊的时候,并没有伤到腋下啊,何况还是两侧?” “不。那些擦伤,是死后形成的。” “死后?”丁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会不会是运尸员在把尸体从现场搬运到警局的过程中,不小心造成的伤呢?” “刚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不过现在细想,从别墅到警局的搬运过程,是我亲自跟进的,应该没人碰过那里才对。” “这个……”丁秋挠着胡茬,也陷入思考。 “当然。也不绝对,毕竟以前也有很多尸体,搬运回警局时受到了些不明原因的擦伤。”老周轻轻啜了口茶,双眼又现茫然,“也许这线索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可能是我太敏感了,阿秋,你也不要过分纠结。” 丁秋没有接话,只微微闭上眼,用手不停揉着太阳穴。 === 夜,已深。 雨又下了。 已经连续几个小时,丁秋就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一动不动。他的双眼中,不停反射着电脑光线明暗的变化。由于精神过于专注,他已然忘了开灯。 要想解开谜团,当然还要从监控录像着手。 丁秋又一次把录像时间调到了费岩死而复生的那一段,并将播放进度调到最慢,然后一帧一帧地观察画面中的变化。 他几次想把画面扩放到极致,但无奈监控的清晰度根本不允许,扩到了一定程度,那画面便迅速转变成一堆模糊的像素格子。 丁秋终于有些恼了,将鼠标狠狠一拍,电脑画面立刻卡住了。 他晃了几下鼠标,画面始终静止,他索性按下了电脑的重启键。 伴随着系统重启的声音,他点上一支烟,慢慢来到窗前。 窗外,行人寥寥,街灯在雨雾的缠绕下略显昏暗。街灯之下,一对年轻男女正同披着一件外衣,朝偶尔溅着水花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挥手。尽管没有一辆车停下来,但两人依旧在互相嬉笑。 忽然地,丁秋想起了欧阳子琴,还有小佳。 她们,现在都应该睡了吧。 咕噜噜的肠鸣音,将丁秋的思绪打断。他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 他转身掐灭烟,去冰箱里翻了一通。那里,乱七八糟的空包装袋很多,但是能即时入口的,只有一根打了蔫的黄瓜。 丁秋拿出那根黄瓜,咬了一口,瞬间,满嘴苦味。 “呃……”丁秋把嘴里的黄瓜全吐了出来,把剩下的部分也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开始在冰箱的顶上摸索起来。 终于,功夫不负,他摸到了一盒满是灰尘的未开包装的泡面。 当丁秋把冲上热水的泡面小心端回电脑前时,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的现象:那别墅的监控录像,已经在自动播放了。 不对!我刚刚明明重启电脑了,录像怎么会自己打开? 丁秋心下一紧,忍不住四处张望:屋内昏暗模糊,只有自己刚刚所进的厨房亮着灯。而周围的声音,除了雨滴打在窗户上啪啪声,便只有陈旧电脑机箱的嗡嗡轰鸣。 难道,是我记错了? 丁秋皱起眉头,目光又回到监控画面上。 画面中,闪电频繁,费岩就在那里静静悬吊着,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丁秋扫了一眼录像上的时间,刚好是22点05分,他知道,再过几秒钟,那令人费解的的一幕又要出现了。 他屏住呼吸。 屏幕中"唰"的一白,闪电如期而至。闪电过后,费岩恢复了呼吸,接着,他慢慢抬起了手,抓住头顶的绳子…… 虽然这一幕丁秋已经反复看了上百遍,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速了。 咚咚咚咚…… 突然,画面中的费岩一抬头,眼中好像释放出了一丝诡异的光亮,丁秋分明感觉到,费岩,他在不经意间好像朝他看了一眼! 费岩看镜头了?! 他为什么要看镜头?! 难道我眼花了?之前怎么没发现?! 丁秋赶紧把画面摁了暂停,然后倒回去找,可惜,再往回倒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镜头了。 不会吧,难道我出现幻觉了?想到这里,丁秋的呼吸也伴随心跳加速起来,颈背发麻。 往回倒了几次,丁秋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诡异的镜头,没办法,他只好让录像继续播放。 录像中,费岩挣脱了绳子以后,开始坐在地上喘气,丁秋盯着时间进度,盘算着高雪差不多应该进门了。 可是,随着录像上时间的推进,更奇诡的事情陆续出现了,只见监控上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1小时了,高雪却依然没有出现,画面中,只有费岩坐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录像明明已经看了上百遍,怎么会有这种变化! 丁秋整个人完全惊呆了。 正这时,画面中忽又一道明亮的闪电闪过,刹那间,费岩的整个脸已经布满了镜头!只见他满脸瘀紫,用鲜红的血眼死死盯住了丁秋! 办案多年,丁秋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震惊之余,他操控鼠标要关闭这惊悚一幕,可是,接下来,更让他头皮炸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血手,突然从电脑中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丁秋的右手,不让他操控鼠标…… 这是梦么?不,这不是梦,因为丁秋分明能感觉到,右手上那钻心刺骨的疼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