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棕榈之谜》 楔子 夏,风中的荷叶。 魔术师苏岷的车开来的时候,马家花园的前头那条街已经很热闹了。这是本一条闹中取静的都市小街,优雅、恬静,但是自艺术团进驻以后便一天天热闹起来,特别是晚上。 此刻,不算很宽的门前马路让各式小吃摊占满了,食客不少。路灯保留了过去的老样子,优雅,昏黄,不是很亮。这样的路灯衬托着周边夜暮下那些造型西化的旧式小楼,构成了马家花园的独特夜景。它现在像一张本市的名片,由于有了旧城的风貌,名气渐渐传播出去。外地来的游人,内行的都要来这儿看看,如同到北京看看南锣鼓巷,到上海看看城隍庙,到广州看看沙面一样。 当然,晚上来这儿的人还是以本市人为主,他们是来艺术团的小剧场演出的。苏岷的近景魔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已经成为艺术团压台的节目。他呢,自然也就成了艺术团不大不小的一棵摇钱树,这一点苏岷是很明白的。 苏岷是一个内心曾经很自卑的人,如今也渐渐学会耍大牌了。早些时候,谢幕时他还会感谢两句他的师傅黄金手,这半年来已经基本不提了,仿佛那位手法如神的魔术大师黄金手已经不存在了——恐怕这就是所谓吃99lib.饱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没办法的事。 魔术师苏岷差不多算半个有钱人了,但是他有些怪癖,不买车,打车——他愿意别人为他开车,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派头。 三十来岁的人这么想事情,感觉上有些迂腐,可他就是这么个人。独身,各色,没什么朋友,却有些莫名其妙的“个性”,这就是他。当然,手上的功夫出神入化,使那些个性被掩饰和淡化了许多。因为人们总是愿意用欣赏的眼光看待成功者。 车子开不动了,前面围了不少人。 出租车鸣了几声喇叭,因为几个烧烤摊子已经非常不像话地挡住了车行道。苏岷坐在车后座上往前看,眼睛半闭着,迷迷蒙蒙中,他好像又听到了妹妹姚芬对他的咒骂,一句一句,句句见血。他活动了一下身子,竭力摆脱那不愉快的记忆,想思考一些让人高兴的东西。他想起好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忘年交魏文魁。魏文魁那张很幽默的脸在他脑海中晃动着,双手比比划划地在向他讲述他自己如何尝试性地用废旧零件组装出一台二十英寸的电视机…… 咣,一张长条凳子被车子撞翻了,车窗外声音越发嘈杂。 魔术师收回心神朝外看去,就见几个小伙子挡住车子乱叫。还有几个女孩子跟着起哄。这些年轻人是他的老观众,别的节目吸引不了他们,他们等的就是苏岷的近台魔术,每当他摸出那把扑克的时候,欢呼就开始了——这是苏岷最最拿手,也最最叫座的节目,逢演出季,这道节目基本上是每天的高潮。早先它属于黄金手,今天,它属于苏岷。 年轻人们叫着闹着,苏岷侧脸朝前边的小剧场看去。那座欧式的小洋楼在夜幕下投出一个很好看的剪影。那是马家花园最好的建筑。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家意大利领事的住所。他妈的,苏岷经常不得其解地琢磨,什么样的一家人需要如此之大的一所99lib?房舍,它的一层客厅加上后边的起居室,就是如今小剧场的雏形,四围扩建了一些,便可容纳一百六十多个座位,谁家用得了这么大的客厅? 手机响起来,他一边看着外边热热闹闹的市景,一边掏出手机凑近耳朵。是母亲打来的,问他是不是还没开场。他说车子堵在马家花园了。母亲便使用那种教训人的口吻批评他用不着摆这种架子,既然已经到了,下车走过去难道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开到小剧场门口才下车,是不是有些不像话了? 苏岷虽然很爱生气,但是母亲怎么说他都行。为了让那位当了一辈子老师的母亲不要生气,他说自己马上就下车走过去,但是他又说他怕被粉丝们围住不放,耽误了演出可是不好交待的。 老太太的声音高起来:“好了好了,你愿意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吧。我问你的是,我后天晚上过你那里取一下羽绒服,我要把他翻洗一下——你后天是不是没有演出?” “没有没有,妈,你来好了,你不是有我的房门钥匙么?我不在家你也可以去呀!妈,就这样吧,我可能真要下车走过去了。” 母亲挂了电话。魔术师苏岷看着前边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发现他们并不是朝着出租车来的,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纠纷。他下了车,让出租司机小米到时候来接自己,然后便悄悄地沿着车后边绕开了人群。 是的,时间不早了,第一个节目恐怕该上场了吧? 他加快步子朝前走,经过那些年轻人时,他听到一阵轰闹,人群突然分开了,有人怪叫着跳了出来。苏岷突然呻吟了一声,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又丑又脏的脸——我的天呀,他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那是一个乞丐,邋邋遢遢,像貌狰狞。半边脸被肮脏而蓬乱的头发遮掩着,只露出一只眼,这只眼射出一束阴森的光,直射在苏岷的脸上…… 这个夏天,这个风吹荷叶般美丽的夜晚啊! 第一章 秋,枫叶红了。 长途车行至内环的时候,一直在观赏枫叶的魏文魁,肚子非常准时地咕噜起来。这已经形成了规律。 魏文魁很愉快,觉得自己的消化系统确实运行得非常良好。四十八岁的人了,胃肠道不出毛病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六七个代课老师中,差不多都有些或大或小的毛病,而他没有,这难道不是很爽么! 魏文魁是市技工学校的老师,属于没什么大出息,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平平常常的那种人。有人缘而且画画上有些爱好,仅此而已。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儿子好歹混进了大学,未来如能谋到个差不多的差事,魏文魁的人生理想也就实现了。 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对不对。他对谁都这么说。 今年技工学校在郊区搞了个分校,魏文魁每周要去上两次课。长途车来去,路途长短也就无所谓了。魏文魁好脾气,不像有些老师,满肚子不乐意。他不,他觉得很好,确实很好。当然,也用不着劝慰别人,因为他知道各人和各人的情况不一样。他只求自己活得平静就行了,生活不就是一种感觉么。 每次天黑时回到城里,肚子在长途车行至内环时准时准点地咕噜起来,多有意思。他可以踏踏实实地从长途车站下车,然后往南走几步,在那家上好的兰州面馆吃一大碗拉面,就着两个小菜喝一瓶啤酒,很简单,很快乐,小神仙一个。这就是魏文魁的幸福生活——比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好许多呢! 得乐且乐才是聪明人,看,一晃就是秋天了。 这是秋日里平平常常的一个傍晚,这样的夜晚本应该平平常常地度过。可是……魏文魁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他的幸福生活会突然在这个傍晚出问题,毕竟他是俗人一个。 是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下车,溜溜达达抽支烟,烟抽完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西部气味浓厚的兰州面馆里了。和服务员打个招呼:上,照旧。面、小菜、啤酒便一一上来了。他给面里加上半勺辣椒油,呼噜呼噜地两边瞧了瞧,目光甚至从魏文魁的脸上闪过,然后拉了拉帽檐快步走了。 不能让狗日的跑掉,魏文魁想。 事不宜迟,他叫过服务员,说下次一并结账,然后快速起身追了出去。一股类似于正义感的东西在他心里翻腾着,使他凭生出一些勇气,绝不能让这个杂种跑掉,绝不能!杀人偿命,更何况苏岷是自己的朋友,非常不一般的朋友。为这个也不能放过他。 外边的气温已经露出些凉意,魏文魁的胸口却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涌动。看着不远处贴着街边走着的那个背影,魏文魁有些伤感和悲壮的感觉,眼角甚至有些潮湿。 兄弟,我绝不会让杀你的人从我眼前溜走,绝不! 第二章 金棕榈佳苑命案发生在三个月前的一个炎热的晚上。 太空艺术团的魔术师苏岷,被人勒死在南区一号楼六楼的卧室里。魏文魁是晚上九点多被叫到公安局的。看了苏岷的尸体,魏文魁当场就瘫在地上。他想不通,这个寡言沉闷的兄弟怎么会死于非命。他会得罪谁? 对于魔术师的死,警察没有跟他说什么。警察只说你的手机号码是苏老师给我们的,听说你是苏岷的朋友。 苏老师是苏岷的干妈,很小的时候便收养了这个孤儿,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年啦。魏文魁到的时候苏老师已经在那儿了,默默的,一言不发。苏老师是个古怪的老太太,不太好接近。魏文魁对这个令人尊敬的老太太也只了解一鳞半爪。 苏老师独身了一辈子,快七十了,仍然一个人独居在城里一个小巷里。她一共收养过四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很快就远走高飞没有了消息,一直跟着她的,只有苏岷和他的一个干妹妹姚芬。 这些往事估计苏老师已经对警察们讲了,警察让魏文魁谈谈他和苏岷的关系。魏文魁说自己和苏岷的关系那就久远了,远到苏岷刚上中学。魏文魁那时只是个技术员,有一次到那个中学去检修一台实验室用的小型发电机,于是认识了苏岷,知道了那孩子被遗弃以及被苏老师收养的身世。不知为什么,两个人似乎有一种心理感应,认识以后关系一直没断。 当然,他强调苏岷初二时转学走了将近一年,至于为什么转学,苏岷没说,他也没问。 苏岷学习不好,性格也挺各色,费了好大劲才进了高中,然后再也学不下去了。勉勉强强糊弄到高中毕业,进了一家小企业当文案。由于身体弱且拙于言辞,小子一直混得不怎么样。这个家伙不太会为人,脾气比较古怪,但是不知为啥,他和魏文魁一直挺合得来。两个人只有一次因为钱包闹了点儿不愉快,魏文魁说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苏岷有些愤怒,两个人差点儿翻了脸。结果在就要翻脸的时候,苏岷奇迹般地把钱包变出来了。俩人和好如初。 是的,怂人有怂人的本事,苏岷这狗东西会耍牌,而且耍的相当不一般。扑克牌在他手里会玩儿出花儿来,玩儿到后来差不多近乎于出神入化了。他最终进了太空艺术团,当了正经的魔术师,那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苏岷很够交情,成了名依然和魏文魁无间无隙,实打实的莫逆之交…… 警察们听到这儿,提醒他简单一些,多谈谈最近的情况,有没有和苏岷来往,来往中苏岷是否吐露过什么东西。 魏文魁想了一阵,告诉警察说:“说老实话,苏岷最近可能真的碰上了什么事情。究竟什么事情,他没说,我也不好多问。感觉上是件挺要紧的事,苏岷似乎处在比较焦虑的状态。脾气也他妈挺古怪的。” 警察让他再回忆回忆,如果能有些细节的话就更好了,说不定会对破案有所帮助。 魏文魁问警察,苏岷的干妈苏老师有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警察说这个你不必问了,可以告诉你的是,苏老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魏文魁说那就对了,苏岷跟苏老师最交心,估计吐露过什么,你们应该盯住苏老师。 警察说现在是在问你,希望你能想得深一些。 魏文魁于是再次开始思考。可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乱了起来。一听动静就知道,是苏老师的干女儿,苏岷的干妹妹姚芬来了。 连哭带喊地冲进来的果然是姚芬,两个警察都能没拦住。姚芬的后面跟着她丈夫,地产商许晓,还有他们的司机老鲁。姚芬有些发疯,看见魏文魁理都没理,大叫着要看尸体。倒是许晓懂道理,朝他点了点头。 魏文魁对许晓夫妇不太了解,苏岷也很少提他们。姚芬这么一闹,倒让魏文魁想起些事情。那三个人被警察领去看尸体,魏文魁说:“苏岷的这个干妹妹有些意思,你们应该引起注意,刚才我没想起来。这两兄妹有时好的要命,有时又张牙舞爪,我这里指的是姚芬。” 警察让他说说具体的。 魏文魁说:“具体的不好说,总归和钱有关。有一两次苏岷唉声叹气的,说万恶皆源于一个钱字,魁哥,我真羡慕你的生活态度。” 苏岷一直管魏文魁叫魁哥。 警察似乎对魏文魁的叙述颇感失望,没再发问。 直到让他走的时候,魏文魁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了一句:“哎,你听说过一个叫唐五羊的人么?” 魏文魁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心头皮刷地一紧。操,怎么把这个杂种忘了。是的,他知道此人。那是许晓手下的一个大包工头。 有一天晚上,大约是命案发生十来天前的一个晚上,苏岷和他聊了一些艺术团改制的事情,聊到最后他突然没兴趣说了,起身走到窗户前,冷不防冒出一句话:“哥,弄不好要出事!” 魏文魁记得当时自己马上警觉了,以为艺术团有事,追问怎么了。苏岷望着窗外的夜色,脸掩映在落地灯死角的阴影里,远方的工地在施工,电焊的弧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听了魏文魁的问话,他没有马上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说:“哥,你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不应该掺合什么事儿?可是我他妈偏偏掺合到姚芬他们两口子那个商业城的项目里去了。不是我主动的,是他们当时缺一笔资金,不多,一百多万的周转资金。姚芬说跟银行弄贷款比较复杂,如果我有,能不能借他们用一下,按投资折算股份也行……哥,我没管住自己。” 魏文魁这才知道事情和艺术团没关系。 他当然明白,所谓没管住自己的意思就是说他投了钱。可这难道有什么问题么,投资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有钱也想投呢。再往下问,苏岷却不愿意聊了。直到最后才有意无意地说,包工头唐五羊说他做了没良心的事。 “哥,我冤呀,我太冤啦!”苏岷说这藏书网话时表情愤然。“我原本和这种事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魏文魁知道苏岷的性格,其实连这些话他都不一定想说的,之所以说出来,肯定是心里憋得太难受了。苏岷说,下个礼拜就到日子了,那个唐五羊可能要找事儿。魏文魁追问,苏岷摆摆手什么也不说了。 所谓日子,所谓找事儿苏岷没有解释。 魏文魁告诉警察,他第二天就去工地找那个叫唐五羊的包工头,人倒是找到了,可是唐五羊什么也没跟魏文魁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问:你算哪把夜壶?魏文魁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浑人。刚想张嘴,那唐五羊当*了他一掌:“滚,留神老子把你的蛋挤出来!” 魏文魁只有抱头鼠窜。 全部情况就是这些——他一五一十地向警察述说了一遍。 警方显然很重视这个情况,说:“你刚才怎么什么都没想起来。这种事儿应该能想得起来呀。” 魏文魁老实地说:“我一辈子没见过这阵势,可能吓懵了。” 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唐五羊的?警察说从死者的手机上发现的,苏岷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来自这个人。 很遗憾,警察最终没能抓住唐五羊.99lib?,随后便发了紧急通缉。再以后的事情魏文魁就一无所知了。 直到三个多月后的这个晚上…… 第三章 此时此刻,这个人就在前边耸着肩膀走着。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地投在他身上,显现出几分诡秘与凶险。老魏盯着那个背影,周身发紧,心跳加速。他不敢走得太快,害怕让对方发现,一个杀人犯,再杀一个人还不跟玩儿似的。可也不能太慢,让这个王八蛋再次跑掉,他死都不甘心。 现在,事情基本脉络能看出来了——魔术师苏岷掺合了他妹妹的工程投资,此后因为钱的问题和许晓夫妇扯皮,同时牵扯到前边这个凶手唐五羊,从而导致了苏岷被杀。许晓夫妇是唐五羊的老板,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魏文魁说不好。命案发生后警察找没找那两口子调查?魏文魁也不太清楚,但是抓住唐五羊,魏文魁相信绝对没错!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一站多地,所经之处行人寥寥。这里位于城市边缘的西北方向,属于人员较杂治安管理比较差的区域。有不少老房子,糜集了不少外来人口。据说还有一些家在外地的城市白领在这儿租房子住。作为一个小小良民,魏文魁实在搞不懂,一个在逃通缉犯怎么这么大胆子,这种时候溜回来,不是存心找死么? 又走了一会儿,唐五羊拐进一片更为破旧的棚户区。七绕八不绕,来到了一个隐藏在棚户区内的小旅店前。 魏文魁隐身在暗影里,死死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手心里已经出汗了。他看见唐五羊在小旅店门前的一辆破三轮车边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后很放肆地在墙角撒了一泡尿,而后点上一支烟抽。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朝四下里巡睃一圈。直到那支烟抽完,才一闪身进了旅店。魏文魁悄悄地舒出一口长气,掏出手机琢磨着,然后毅然背转身子拨打110,通了。他看了看小旅馆上边的招牌,同时缩了缩脖子,等着回音。 不太远的某个角落,有流行歌曲的声音飘过来。 手机响到第三声的时候传来了问话:“喂,这里是接警中心,请说。” 魏文魁有些紧张,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呼吸急促地压低声音说:“我、我……报案。喂喂,你听得见么?我报案……” “请说,我们在记录。”报警中心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表情。 “噢噢,”魏文魁又咽了口唾沫:“三个多月前,金棕榈佳苑,城南金棕榈佳苑那个案子,对对,就是那个案子。我、我看见……” 突然,声音在这儿被卡住了,后边的话戛然而止。 魏文魁感到衣领子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领口死死勒住了喉咙,半截话被毫不留情地掐断了。紧接着,背后伸过另一只手,一根粗粗的手指按下.99lib?了手机的关闭键。然后,他差不多被拎了起来,身子转了半周…… 领口慢慢松开。魏文魁看见一张狰狞并且在冷笑的脸——唐五羊! 霎那间,世界仿佛不存在了。 两张脸就那么近距离地面面相觑着,一种让人窒息般的空气笼罩着他们的周身,只能听见相互的喘息声。不远处好像有两个女孩子走过,咕咕哝哝走远了,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唐五羊好一会儿才放开手,顺势在魏文魁脸上开玩笑似地拍了一巴掌:“是不是觉得我们农民都是傻X?” 魏文魁满头大汗,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知道,傻X是自己,的确是自己。只考虑到对方的凶狠,忽视了他的狡滑。就目前的形势看,自己不过是一只狼爪子下边的羊羔,没有丝毫的主动。手机响了好几声,最终停了——估计是接警中心打来的。 唐五羊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后盯着魏文魁的脸:“看来咱们俩的眼睛都挺好用,谁也没认错谁。你贵姓?上次见面你没说。” 所谓上次见面自然说的是魏文魁去找他,同时被骂作夜壶那回。一种屈辱感漫上来,魏文魁梗了梗脖子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已经犯在你手里了。随你!” 唐五羊活动着脖子:“你妈的,嘴还挺硬!其实老子掐死你跟掐死一只鸡一样。99lib?只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弄死你,无怨无仇的,我弄死你干吗?要不是你跟踪我,咱俩狗屁关系也没有!” 魏文魁无话可说。 唐五羊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看左右,然后把目光落在他脸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姓魏——变魔术那家伙说过你。”他用指头戳了戳魏文魁的胸口,“唉,我有时候真他妈弄不明白,这世界上原本不相干的人,怎么就会稀里糊涂地扯在一起了。就说我和那个魔术师吧,那、那不是扯*蛋吗?” 魏文魁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说他和苏岷本来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此话说得倒也没错,错就错在苏岷掺合进了许晓夫妇的生意——魏文魁相信这是悲剧的原点。 他想问问那件事的原委,却又不敢张嘴。 唐五羊又点上支烟:“你是不是特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胆子溜了回来?” 魏文魁当然想知道,但他依然惊魂未定:“不,我现在想知道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这也是实话。 唐五羊小声笑起来:“看来你确实是个怕死的家伙——对,人人都怕死,包括我在内。好吧,我告诉你,只要你不告发我,咱俩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如果告发我……对不起,你,不不,不光你,连你们家的老老小小都别想活!记住,我早晚是个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唐五羊撩起衣襟,魏文魁看见他腰上缠着一条锁自行车的软钢丝锁,锁头是一疙瘩实实在在的黄铜。 见魏文魁已经有些站不稳,唐五羊放下了衣襟说:“变魔术那家伙就是这条钢丝锁勒死的,让你见识见识。这东西还有一个好处,抡起来打人,马上就是个流星锤。” “你、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魏文魁快说不出话来了。 “但愿如此。”唐五羊耸耸肩,再次朝左右看看:“现在你老实说,魔术师死后警察有没有找过你?” 魏文魁点点头:“找了。” “他们问了些什么?” 魏文魁本不想说,或者不想都说。但是他毕竟是懦弱的人,在关乎到自己一家老小性命的事情上不得不低头。于是便原原本本地把警察调查的内容以及自己的回答统统说给了对方。他说的很仔细,看得出,唐五羊听得也很仔细。 待他说完,唐五羊看了看天:“也就是说,出事那天晚上警方已经找了所有的人?” 魏文魁弄不清他这里所说的“所有的人”是指谁,估计指的是和苏岷来往最多的人,而且应该和建筑项目有关。姚芬夫妇,当然,他们是老板,和项目有关。但是自己以及苏老师和项目无关。司机老鲁算不算一个?他想问,唐五羊却把话转到别的问题上去了,问:“苏岷真的没跟你交底?” “没有没有,确实没有!”魏文魁急切地说,“你想想看,他如果跟我说了,我就不会去工地找你了,对吧?你想想看……” “哪怕一丁点儿都没透露?” “绝对没有。” 唐五羊看上去相信了他的话,用力抽了几口烟,然后踩灭烟蒂,转移了话题:“后来警察又找过你没有?” “没、没找过,再也没找过。”魏文魁看着唐五羊的脸,“他们大概知道我不了解内情。” 唐五羊嘘了口气,眼睛闪烁着一种贼光,凑近过来,又一次用手指头戳了戳魏文魁的胸口:“那……你想.99lib.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弄死变魔术那杂种?” 魏文魁一动也不敢动,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唐五羊续上一支烟,慢慢抽着,说:“告诉你好了,那狗日的弄走了我四百万块钱!别害怕,我说的是真话。那是老板两口子付给我们的工程款,两百多人十个月的工钱,让那杂种用手段变走了。你是不是觉着不可思议,没错,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来,你也抽一口。” 唐五羊掏出烟盒硬是让魏文魁拿了一支,然后帮他点上。火光中,他看见魏文魁面如死灰。 “哈,吓尿了吧。”唐五羊弹弹烟灰,“是呀是呀,升斗小民,四百万可不是个吓死人的数。我知道,你现在在想魔术师。想不明白对不对?” 魏文魁僵硬地点点头:“我不信,苏岷好像不是那种人。” 唐五羊第三次戳了戳他的胸口:“所以说,你我都是傻X!这么说吧,这笔钱背后的名堂很复杂,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肯定有,老子有消息来源。”唐五羊再次看看天,“好啦,我累了,你也该回家了。再罗嗦一句,管住你的嘴,千万管住——我也是被逼到了这一步,没办法。噢,对了对了,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说不定我会联系你的。” 原本松了口气的魏文魁,马上又肉紧了,他发现自己如今居然无法摆脱这个人了。是呀,两个人的关系变了,现在是唐五羊在盯他。他不敢说不,老老实实把手机号码给了对方。唐五羊将号码输入手机,然后拍拍魏文魁的肩膀,朝来路指指,让魏文魁走人。 魏文魁便机械地转身走了。他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脚底下轻飘飘的,仿佛害了一场大病。他不敢回头。唐五羊走没走他不知道,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在偌大的城市里,唐五羊就像一滴墨水掉进了黑夜……不同的是,今晚他心里多了三个东西:四百万、钱变没了、唐五羊……有消息来源! 第四章 老刑警欧扬久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听大马陈述三个月前那件事情。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无精打采的。小郝时不bbr>..时插一两句话,范小美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在听。楼到外边刚才乱糟糟的,怕是又有什么人被扭进来了。有一个显然是喝醉了的家伙大吼了一嗓子:“X你妈的,马拉多纳切掉了半个胃……” 大马看了看墙上的钟,兴趣索然地说:“队长,你们好像没有什么感觉,我看还是算了。” “不能算!”范小美叫了一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然后扭向欧扬久,“队长,你能不能坐好一点,不要让我太丢脸好不好?上次去贵州,你随地大小便,已经让我很没面子了……” “太夸张了,丫头。我只是在墙角小小地解决了一下问题,而已。我的前列腺不给劲,这你们都知道,再说了,那是在农村。又不是在欧罗巴购物中心。”欧扬久嘿嘿地笑着,坐正了身子,转向大马,“丫头说的对,不能算。老子刚刚进入情况。继续往下说——” 金棕榈佳苑那起命案发生的时候,欧扬久正带着范小美在贵州艰苦奔波,累得跟狗似的。是大马和小郝接的案子。欧和范两个人回来以后听了汇报,也没表示什么,加上嫌疑人的逃亡,案子迟迟没有进展。而且这两个月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那案子也就放下了。如今突然接到指挥中心的报告,事情方才引起重视。这时候别说欧扬久听着陌生,连大马他们都觉得那案子很遥远了。 小郝拍了拍桌上的那包材料,插嘴说:“事情显然来自这个叫魏文魁的人,他的手机号码我一直没删。他说的那些话,还有说话的口气,无疑想向我们报告什么,这一点接电话的人都听出来了。关键是为什么说了半截突然断了。我担心会不会出事?” 这一点大家的感觉比较一致。 欧扬久说:“这样吧,明天大马和小郝去见一见这个人。你们俩和他打过交道,交流起来会顺一些。必要的时候我和小美再出面。眼下的关键在于那个魔术师苏岷和许晓夫妇之间的关系;苏岷和凶手唐五羊之间的关系。这两组关系构成了这个案子的主体。三个月前你们的调查证明,今天报案的这个魏文魁事实上和案子本身无关,他突然报案,我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 “为什么又突然断掉呢?”范小美问。 欧扬久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头看了看,然后双手搓着脸说:“很显然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咱们的人再打过去他不是一直不接么?肯定有变。关于这个魏文魁和魔术师苏岷之间的关系我倒是很感兴趣。听得出,姓魏的属于比较老实与世无争的那种人。” 大马说:“是的,出事的当天晚上我们见了魏文魁,感觉确实如此。与魏文魁谈话之前和苏老师也谈到了他,苏老师也是这种感藏书网觉。苏老师说魏文魁是个老实人,不然的话他不会同意苏岷和他来往。” “这个苏老师好像一直把苏岷当孩子看待。”范小美关上了电脑,看着大家,“都已经三十五岁的人了,和什么人来往应该是他的自由,苏老师管得了么?” 小郝道:“你说的没错,她那个干女儿姚芬她就管不了。但是,人和人不一样,苏岷对苏老师的管束似乎很习惯。魏文魁和苏岷属于同一类人。队长,你好像想说什么?” 欧扬久确实想到了一个问题:“伙计们,我想咱们还是说说钱的问题吧。魏文魁说苏岷借给许晓夫妇一百万——他们真的缺少那一百万么?” 大马从案卷中翻出一份表格,说:“出事后我们请经侦组的老黄帮着查了查,情况是这样,在许晓和姚芬向苏岷借钱时他的帐上确实没几个钱了。他们在城北买了一块地,把建设商品楼的钱挪用了,原本计划中会有两笔钱到账,可是到账时间晚了一些,这才导致许晓夫妇向苏岷拆借了一百万。” 欧扬久嗯了一声:“也就是说,在钱没到账这段时间里许晓的公司确实拖欠着工人们的工钱。” “对。”大马拉了把椅子坐下,“工钱拖欠了不少,前前后后一共有四百多万,工地上的工人们也证实了这一点……我说队长,刚才说叙述案情的时候你是不是真没听呀?” “是呀,你这个队长当的也太操蛋啦!”范小美叫起来,“人家大马说的不是清清楚楚的么——唐五羊杀人的起因就是因为工人闹事,许晓夫妇又拿不出钱来!” 欧扬久笑起来,指着范小美的鼻子:“你呀,怎么说你好呢?将来一定嫁不出去。谁家女孩子说话这么糙!好了,我着重强调这个问题,就是想把思想集中一下,说到底就是这笔工钱,可这工钱和魔术师苏岷有什么关系?唐五羊应该去找许晓和姚芬呀!” 小郝道:“那两口子解释说,他一直在安抚唐五羊等几个包工头,还有他们手下的那些工人,也特别强调了向苏岷借过一百万。他们闹不清唐五羊为什么会盯上苏岷,一直感到很奇怪。” 范小美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是个大疑点。唐五羊杀苏岷恐怕就是这个疑点背后的原因造成的。” “丫头说得对。”欧扬久道,“对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此许晓两口子都没说出有说服力的理由。看来我应该和他们见个面。另外还有一些小问题,苏老师收留 8fc7." >过四个孩子,最后留下的两个……当然,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想知道苏老师为什么做这样的善事,总应该有原因吧?再就是魏文魁叙述中说苏岷初二的时候和苏老师转学走了,一年后又转了回来,怎么回事?我想知道。” 大家自然答不出来。欧扬久也觉得自己把话扯远了。摆摆手说:“算了,再议。下面说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吧,第一个发现情况的好像是那个苏老师?” 大马点头道:“是的,苏老师那天晚上找她儿子苏岷要冬天的羽绒服——至少老太太是这么解释的。她说每年都是这样,她在入冬以前都要把苏岷的羽绒服拿去翻洗一下,因为苏岷不太会照顾自己。她有苏岷的房门钥匙,因此成为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 小郝补充道:“老太太还算镇静,用苏岷客厅里的那个电话报了案。后来我们仔细地搜索了现场的线索,确实只在那个电话上发现了老太太的指纹,别处没有。比较可疑的是,除了电话上的指纹以外,整个客厅再也没有发现其它指纹……噢,当然,唐五羊在酒柜的台子上留了两个指纹。” 欧扬久嘘出口气,道:“现场被处理过。” 大马:“对,被清理过。估计是唐五羊杀了人后干的。苏岷就死在那个酒柜的下边,是被勒死的。” 他翻出几张照片给欧扬久看,那是死者不同角度的照片,脖子上的勒痕十分清晰,皮肤有些擦伤。 欧扬久看了看照片,放下:“魏文魁的电话是苏老师给你们的?” “对。”小郝道,“回到队里我们仔细地询问了苏老师一些情况,苏老师说到了这个魏文魁。当然,她也说到了她的干女儿姚芬及其丈夫许晓。” “许晓夫妇……”欧扬久慢慢地走动着,然后站住说,“这两口子好像情绪很激动。” “应该说姚芬情绪很激动,许晓还平静。”小郝道。 “还有一个老鲁。” 小郝道:“那是他们两口子的司机。公司的老人儿。” 范小美说:“队长,咱们俩是不是应该见见那对夫妇,苏岷和那个姚芬都是苏老师收养长大的,许晓又是个房地产商,这些情况很有意思呢!” “我更想见的是那个苏老师。”欧扬久说。他点上烟抽着,若有所思,“是的小美,咱俩把手头上的事儿暂放一放吧,协同大马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我感觉这个案子可能出现转机了。明天,俩人一组,分头行动!” 第五章 第二天欧扬久调整了一下安排,让大马和小郝去见许晓夫妇,自己带着范小美去技工学校见魏文魁。他觉得还是应该先抓一抓第一感觉,看看这个魏文魁到底在案子当中是个什么角色。单从材料上看,此人像个局外人,而欧扬久一向认为,局外人陈述的情况往往更客观一些,甚至更真实一些。 天是阴的,加重了秋天的萧瑟感。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了。 欧扬久告诉小美,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可能比想象的深,不完全像大马介绍的那么简单。最值得琢磨的是那个苏老师,一个孤身女人,抚养了好几个孩?子,默默地那么多年,背后难道没有些故事么?应该有的,一定有! 至于许晓夫妇和魔术师苏岷纠缠在钱上的情况,可能凶手唐五羊知道一些东西。要抓紧抓捕唐五羊! 范小美说:“那咱们是不是先去见苏老太太,这个魏文魁先放一放?” “不,还是先见见这个人,抓抓感觉再说。咱俩毕竟刚刚接触这个案子。”欧扬久一边说一边用力咳嗽着,像是感冒了。范小美问他行不行,欧扬久说,“没问题,我昨晚上一直在想这个案子,坐在窗户边上抽烟,可能凉着了。不过我也思考出一些名堂。比如那位被杀的魔术师苏岷,脖子上的勒痕为什么会有皮外伤?一般的来说,勒伤不会弄破皮肤。” “想明白了么?”范小美问。 “不好说。”欧扬久实事求是地bbr>?摇摇头,“后来我跳过这个问题又去想那个苏老师,想到最后还是没想出名堂。” 范小美说:“至少这说明死者脖子上的伤和苏老师这个人是你最关注的两个问题。” 欧扬久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就这么唧唧咕咕,不一会儿也就到了那个技工学校。 学校刚好下课,门房指着不远处操场的边缘对欧扬久说:“看,那个躲在墙角抽烟的就是魏文魁。” 两个人朝门房点点头,便向目标走过去。那是个高矮、胖瘦、模样都很大众的男人,不到五十的样子。 欧扬久让小美注意:“你看,操场上闹哄哄的,此人充耳不闻。” 小美明白:“对,看来他心里有事。” 对于两个突然出现的警察,魏文魁显然吃了一惊。虽然他很快就用一种故作的平静做掩饰,却仍然掩饰不了。欧扬久基本有数了,这不是一个心里很坚强的人。他开门见山,问对方昨晚上是不是报案了。话一出口,魏文魁的眼圈居然红了。欧扬久明白,这样的人不需要使用太强的手段他就会说实话。但是他快速决定不这样,平平静静地聊一聊可能更有好处。 “我、我……我看错了一个人,以为是……” “以为是金棕榈佳苑那起命案的在逃犯。”欧扬久小声地帮他把话说了出来。 魏文魁用力点头:“是是,我以为是那个人。可、可打电话报案的时候突然发现不是……” 欧扬久在心理叹了口气,想:“这个魏文魁说谎话都不会说,既然不是为什么突然掐断电话?特别是指挥中心把电话打回去他不再接听,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已经处在了一个很糟糕的状态下。对,一个不能说话的状态!” 欧扬久不打算揭露他,而是盯住了话题的核心,道:“是这样,三个月前我出差到外地,接手那个案子的警察是我的两个部下。现在我,也就是那两个警察的头儿,想找你聊聊那个案子,你有时间么?” 魏文魁非常恭敬地注视着欧扬久,点头说他接下来刚好没课。欧扬久看看四周,指着不远处比较偏僻的一丛竹子说,我们到那儿去聊吧。刚好这时上课铃响了。 三个人来到竹丛边上,欧扬久给了魏文魁一支烟,解释说原本可以从其它的知情人谈起,既然你打了报案电话,咱们就从这儿谈起吧——那个在逃犯叫唐五羊。就谈谈唐五羊吧。 魏文魁迫不及待地说他只和唐五羊打过一次交道,不熟。欧扬久让他知道多少说多少。魏文魁就把相关的一些情况说了。和材料里记述的基本一致。 欧扬久一直在听,等魏文魁说完,他看了看天说:“也就是说,你认为魔术师苏岷在这个建筑项目中其实是不相干的一个人,是借给他干妹妹姚芬一百万以后出了问题?” 魏文魁说是:“虽然苏岷没有说得太明白,我认为就是这样。” “结果导致了杀身之祸。”欧扬久看着他。 魏文魁的脑门儿上冒汗了,连连道:“不不不,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是不是因此闹出命案,我不敢乱说。” 他很紧张,欧扬久心想。这加深了自己刚才的判断,魏文魁昨天晚上无疑是遇上事情了。他咳嗽了一声说:“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那个时期许晓夫妇确实帐上没钱,但是不久就缓解了。苏岷借钱给他们应该就在资金紧张的那个阶段。据你所知,那个阶段工人们是不是在闹?” “据说他们拖欠了工人十个月的薪水……”魏文魁脱口而出。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话是昨晚上唐五羊说的,但是想收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欧扬久当然捉住了这一点,心里一乐没动声色。无疑了,魏文魁昨天晚上碰上了某人,无疑就是那个唐五羊,从而知道了一些材料里没有的东西。脱口而出是源于语言的惯性。 为了不使魏文魁受惊,他不经意地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转而问道:“魏先生,你刚才说了不少苏岷和你的交往史,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苏老师是怎么样一个人?” 感觉上魏文魁马上松了一口气,面部表情也舒展了一些:“噢,苏老师嘛……说实话,我直接和苏老师打交道不多,关于苏老师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苏岷说给我的,三个月前我好像都跟您的两个部下说了。” 欧扬久和范小美相视笑笑,然后说:“对,你是说了一些,我现在想知道更多一些,比如苏老师的既往,你是否……” “既往……”魏文魁想了想,“您是说她的历史……这有点儿不好办,苏老师的历史连她儿子苏岷都不一定知道多少,我就……我只知道苏老师是安徽安庆人,一九八几年才来到咱们这儿,孤身一人,在建成小学当老师,不久又调到了七中。苏岷就是苏老师教中学的时候收留的。姚芬就更晚了。” “她的性格呢?”欧扬久看着魏文魁。此时此刻他已经确认,魏文魁正是自己感觉的那种局外人。一般来说局外人只可能是案子的某个入口,能给你传递一些局部的内容,更深层的东西还要打开来看,那就不是魏文魁这种人能帮得上的了。拖欠了工人十个月的薪水,材料里没说,是许晓夫妇故意隐瞒呢,还是他们不认为薪水的事情和命案有关——看来有必要直接见见那对夫妻。 魏文魁看着欧扬久,目光稳定了些。很显然,欧扬久给他的感觉还好。他说:“苏老师是个比较沉默的人,这脾气和苏岷挺相似。苏岷说他妈妈年轻的时候还略微好一些,上了年纪以后就不太说话了。但是她很爱她的孩子,这一点我能感受到。” 是的,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欧扬久说:“她之所以第一个发现出事了,不正是要去苏岷那里拿两件羽绒服么?” “对,您说得对。”魏文魁完全放松了下来。 欧扬久问:“你在说到苏岷的过去时,说他初二的时候曾经转学走了,关于这个你知道多少?” “关于这个我只是从苏岷那儿听了个大概,苏老师完全不提这件事。当然,那时候苏岷岁数不大,我和他来往也仅限于我们俩,还没接触过苏老师……噢,我扯远了。”魏文魁笑笑,“是这样,苏老师好像是打算回安庆落脚的,便带着刚满十三的苏岷走了。但是他们只回去不到一年就回来了,原来的学校依然接收了那母子俩。姚芬就是回来时在火车站拣到的。” 欧扬久喃喃道:“苏岷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已经完全到了懂事和记事的年龄,比如回到安庆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儿都没说么?” 魏文魁摇头:“没有,好像没发生什么事。当然,我也没问。” “你说他们母子俩的性格很像?” “对,确实很像。可能当母亲的更善一些。” “最后一个问题。”欧扬久竖起一根手指,“你回忆一下,苏岷死后的脖颈上……噢,算了,这个问题不说了。你好像很害怕。” 魏文魁说是,一想起苏岷的死状他就不舒服。 他们很友好地和魏文魁分了手。走出门后一直没说话的范小美迫不及待地说:“哎,有什么收获?” 欧扬久很满意的样子:“第一个收获,魏文魁昨天晚上恐怕是碰上凶手唐五羊了。这等于告诉我们,案子又苏醒了。第二个收获,唐五羊提到了十个月的薪水。要知道,工人的薪水一般是由工头分发的。处在夹缝中的工头会是一种什么心态,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思。可以把这个往凶手的作案动机靠。第三个收获,苏岷母子都是性格内向的人,这可以作为我们深入调查的一个性格基础。值得注意的是,魏文魁说,母亲比儿子更善一些,等于说儿子不善——有时候,这种软性东西会解释一些细小的问题呢。小美,给大马打电话,我现在就去见许晓夫妇,马上打。” “那我呢?”小美掏出了手机。 “你还是要辛苦一下,盯住这个魏文魁。抓捕唐五羊恐怕还不能离开此人。” 范小美叫起来:“我说队长,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呀,我刚值过班!” 欧扬久叹息道:“没办法丫头,谁让咱们吃着碗饭呢。你要是不心疼我,我去也成。” 第六章 注意,此人在咬指甲。 欧扬久见到许晓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小动作。他小声提示大马注意,大马表示看见了。 咬指甲对于一个将近四十岁出头的人来说,若不是几十年焦虑性格落下的习惯,没有别的解释。看得出,他并不是不想掩饰这个习惯动作,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尤其是面对精明的老探长欧某人。 当然,这是个非常有城府的人,欧扬久想。 许晓就站在落地窗前,不停地在看表。他说他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欧扬久说没关系,我们有时间。 他赶到许晓的公司时许晓和姚芬正在楼上商量事情。大马和小郝在跟老总的司机老鲁在闲聊。三个月前金棕榈佳苑命案发生时,他俩和老鲁打过些交道,还算熟悉。欧扬久赶到时老鲁起身笑笑走了。大马和小郝介绍了这个人的身份,欧扬久说材料里有这个人写的东西,好像是个草根出身。大马二人询问欧扬久那边的收获。欧扬久说尽管那个魏文魁没说,但基本可以肯定,他昨?天晚上见过凶手,并且受到了凶手的威胁。 大马叹了口气:照此说来一时半会儿魏文魁还拿不下。 欧扬久说:“不存在拿的下拿不下,魏文魁显然是个局外人,让小美盯魏文魁,目的是要抓那个凶手唐五羊。” “你们这边怎么样,这个老鲁是否谈出点新东西?” 大马说:“新东西没有,老鲁说他隐约感到公司的运营似乎很不好,究竟有多不好他说不清。至于三个月前的案子,人死了,凶手跑了,他们这边儿还是那样。老总夫妇看上去在忙什么事儿,不好打听。” 欧扬久喃喃道:“嗯,看来公司确实有事儿,而苏岷卷到其中了。” 许晓就是这个时候从楼上来的,来的是他一个人,姚芬没见。 许晓对欧扬久的出现还是重视的,连连命人张罗烟茶。但是欧扬久感觉出此人的眼神十分闪烁,基本没有和自己对视过,再就是说话有些急。他让欧扬久等人坐一会儿,说他在等一个重要电话。说话时不自觉地咬了一下指甲。 最终那个重要电话也没来。许晓坐进沙发里,关了手机说:“实在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 他的气色不太好,瘦瘦的双颊上有两块很别扭的浅红,加上穿衣也不太讲究,走在大街上基本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房地产商一类的有钱人。他的瘦骨架靠在沙发一角,双腿并拢,像优雅的女人似地斜着,很怪异。 “对不起,欧队长。怠慢了怠慢了,我听说过您。听说您很了不起。侦破过不少很复杂的案子。”许晓打开精致的烟盒递过来,里边是一种没见过的雪茄,“您尝尝这个。” 欧扬久拿了支雪茄放在鼻子上闻着说:“噢,不错。” 他把烟点上,抽了一口,又慢慢地吐出来,道:“许总既然知道我了不起。那咱们就不说废话了好吗?我想了解一下三个月前那个案子。想听你细谈一下。” 许晓的眼睛露出一种不解的意味:“那个案子……对不起,我是说那个案子不是差不多了么?只要抓住凶手……” 欧扬久笑起来,又抽了一口:“许总恐怕太不了解我们的工作吧?凶手都没抓住,怎么就说案子差不多了?换句话说,即便 6293." >抓住凶手也不能随便下结论呀对不对……噢噢,听我说许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奇怪我们为什么又来了对不对?是这样,现在是我想找你聊聊,毕竟发案时咱俩没谈过。” 许晓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欧扬久告诉他还会找他的太太姚芬聊聊,办案子嘛,双方都不能嫌麻烦。许晓让欧扬久他们等姚芬下来听姚芬讲讲就可以了,他强调说:我俩所知道的情况完全一样。 欧扬久摆手:“不不,一码归一码。趁着有时间,许总还是说说。” 许晓似乎感受到欧扬久话语中隐藏着的某种力量,没有再推诿。他以非常简要的语言把事情说了一遍,和材料里的内容毫无二致。他显得非常不愿意谈向苏岷借钱的事,尤其表现出不乐意给苏岷股份。他把这些推到姚芬身上。他强调没有那一百万也一样可以度过财政危机,说到最后居然急了:“事实上工人们闹得并不利害,只是那个唐五羊……” 欧扬久在这里抬起一只手:“对不起,我想知道唐五羊怎么知道你们有钱了——我指的是你们度过财政危机以后,因为事情恰恰发生在你们有了钱以后。从时间上推算好像是这样吧?” “是的,确实如此。按理说悲剧是不应该发生的。”许晓平复了一下情绪,“但是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唐五羊怎么知道了公司的情况,更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去杀苏岷!” 以上都是材料里有的,欧扬久希望掌握一些材料里没有的,于是问:“你好像是第二次用唐五羊这支建筑队,是吧?也就是说你本人也不是很了解唐五羊这个人,更不要说苏岷了。对不对?” “对!”许晓点头道,“这两个人完全是两路人。” “可是唐五羊藏书网偏偏把苏岷杀了!”欧扬久紧盯着许晓的眼睛。他发现对方的眼神闪过一个非常不易觉察的惊恐,很短促,但是它没逃过欧某的眼睛,“许总,你们公司里什么人和唐五羊来往多一些?” 许晓想了想说:“自然是那些技术人员。还有……老鲁,对,老鲁也来往多一些,因为他管车。” 刚说到这儿,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很无拘束的大嗓门儿。好像在说谁的报表有问题什么的。许晓仿佛见到了救星似地站起来说:“姚芬来了,你们可以找她聊聊,我,实在对不住!” 欧扬久也正好觉得差不多了,便掐灭烟蒂起身。巧的很,他和许晓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许晓掏出手机很快地朝着很远的角落走过去。欧扬久拿出手机看看,是范小美。 他叫上大马和小郝朝外走,差一点和走到门口的姚芬撞在一起。 “队长队长,你听得清么,我觉得我看见凶手了……”范小美的声音很急切。欧扬久看了姚芬一眼,快步朝着走廊的尽头走。他觉得姚芬在怔怔地看着他。 “说吧小美——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是啊,这难道不是老天爷对我的照顾吗!”小美的声音十分兴奋,“队长,此时此刻,魏文魁正在和唐五羊说话。距我约40米远,你们能不能过来两个人,我知道,大马和小郝都在你那儿。” 欧扬久:“能肯定么,我是说,那个人真是咱们的目标么?” 说老实话,欧扬久也觉得事情确实太顺利了,通缉了好久的目标这么轻易地就出现了,真是老天爷有眼——常说的有福之人不用愁。 小美被他的话弄恼了,声音尖利地刺着他的耳膜:“队长,你这个老家伙!我研究过凶手的材料,一眼就能认出那张脸!你连我的眼力都信不过么?快来吧,把那狗日的一举拿>99lib.下!” 欧扬久不再犹豫,让小美盯死目标,他马上和重案组的老赵取得联系,让老赵派两个管用人的马上支援一把。说完便给老赵打电话。他听见姚芬的大嗓门又传了过来,还是在说报表的事。 是个厉害角色,他想,长的不错,看上去比许晓小不少。 “—99lib.—老赵,我,欧扬久……” 第七章 魏文魁没想到唐五羊这么快就找自己办事。欧扬久他们刚走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唐五羊的声音很阴森,他命令老魏到两路口东边的第一条巷口和他见面。这使刚刚褪了一身汗的魏文魁马上又冒出一身汗。这个唐五羊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人家警察找自己谈话还知道问问是不是有时间,而这个混蛋张口就命令自己去,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最使魏文魁想不明白的是,这个杂种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要知道,他毕竟是个被通缉的杀人凶手啊! 想到杀人凶手这几个字,魏文魁胆怯了。唐五羊的威胁言犹在耳,他不敢说不。好在接下来没课,时间是有的。 什么事情这么急?走出校门的时候他想。是的,昨天他晚上睡不着,一直也在想同一个问题,什么事情使唐五羊竟敢拿自己的脑袋来冒险。一般来说,杀了人应该远走他乡才是。或者像自己说的那样,钻到老林子里变成中国猿人算了。 他上了马路。 他不可能想到,就在他身后二三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双女孩子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直到两路口,直到唐五羊闪出来,他竟然没朝身后看一眼。这使那个盯梢的女孩子确信他身体有些僵硬。是的,魏文魁一路上都处在紧张状态。 唐五羊是突然闪出来的,很像接头的地下党。他朝他笑,笑得很阴险。还是昨天晚上那一身,但是白天看上去感觉更逼真一些,逼真得让人腿肚子发抖。他嘴角朝上翘着,肚子有些前倾。然后他用大头皮鞋踢了踢魏文魁的脚。 “你气色不对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还不是因为你。”魏文魁这才朝两侧瞧了瞧,自然什么也没瞧见,“我昨天晚上一夜没bbr>睡,你算把我毁了!” 有个骑电动车的小伙子冲了过去,看了他们一眼。 唐五羊望着小伙子出了巷口,说:“老子原本是不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我突然想起来,你认识那个苏老师。” 魏文魁的心一沉,苏老师,这杂种找苏老师? “喂,你刚才接电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唐五羊又踢了踢他的脚,“我能听出来,你说话的声音有些哆嗦。怕不是把老子卖了吧?” 魏文魁知道当时自己的声音确实在发抖,因为他没想到警察刚走这个追魂电话就来了。他原本希望和唐五羊的遭遇会像天上的浮云般随风飘去,说到底自己和唐五羊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存在什么必须继续下去的前提。可是想不到刚过了一夜电话就来了。让他做到声音不发抖很难。 “何必说这个。”他看着唐五羊的脸,“我不想拿一家人的性命冒险。我是个胆小的人,不想当英雄好汉——你要找苏老师?” 唐五羊看来果然是试探他的,听了这话咧嘴笑了笑,说:“对,搂草打兔子,顺带看看那个老太太。麻烦你带路……?” “找老太太干吗?” “不干吗,就是想看看。”唐五羊看看天,“走,找个地方陪老子吃点儿东>藏书网西,我连早点还没吃呢。” 说完这话,他不由分说地把一只胳膊搭在魏文魁的肩膀上,朝着巷口走去。这使暗中盯梢的那个女孩子完整地看见了他的脸,女孩子险些叫出来,随即兴奋地给她的队长打了电话。 通报完了以后,她看见那两个人已经进了一家很小的饭铺。女孩子在街对面一个小服装店的门后边站住,让看店的小姑娘把凳子上的那张就报纸拿给她。小姑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照办了。 越过报纸的上沿,能看见唐五羊的后背和魏文魁的半张脸。 这个坐法是魏文魁动的小小心思,目的不很光彩。他是怕过路的人看见唐五羊去报告,真那样的话,自己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唐五羊要了些吃的,给魏文魁也要了些。魏文魁哪有心思吃东西,他问唐五羊到底想干啥?唐五羊呼呼地喝着稀粥,然后胡乱地把一根油条揪成段泡在粥里,拿筷子搅着说:“叫你不要问那么多你就省省舌头行不——现在你说说,变魔术那小子和苏老师是不是穿一条开裆裤的?” 魏文魁苦笑着说:“话怎么能这么说,苏老师是他干妈!当妈的对儿子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唐五羊凑过来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你说……变魔术那小子如果干了什么不是人的事,是不是只有他干妈知道?” 这话引起了魏文魁的警觉,使他马上联想到那个四百万:“你、你什么意思?” 唐五羊用手直接捏了几根咸菜丝放进嘴里说:“少他妈扯,现在是老子在问你!” 魏文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赶紧说:“是是……可、可我真的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唐五羊收回身子,没有马上说话,看来在思考怎么说。这使魏文魁越发感到唐五羊可能知道什么秘密,是的……秘密。 街上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有人大呼小叫着奔跑,魏文魁伸长脖子朝外看去,见一辆面包车停止路中间,地上倒着辆自行车。估计没伤着人。乱了不一会儿便散了。他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溜铺子,一个看报纸的女孩子坐在小服装店的门口在晒太阳。他收回了目光。 在整个过程中,唐五羊一直没有回头。魏文魁意识到这个家伙事实上还是很有心计的,他的帽檐始终压得很低,不轻易抬眼看bbr>99lib?人。碗里的油条已经吃下去了,粥还剩一些。 唐五羊点上支烟,抽着:“哎,有件事想问你,苏老师对魔术师是不是比对姚老板好?” 姚老板自然指的是姚芬。 魏文魁点点头:“这个嘛……好象是,据我和苏岷的接触,似乎是这么回事。不过苏岷没有专门跟我说过,这些感觉都是平时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你……” 他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突然再次想到自己的处境,没往下说。 唐五羊看着他:“说呀,怎么不说了?” 魏文魁摇摇头,道:“说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对不起,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见苏老师么?” 唐五羊点头:“没错,老子不认识苏老师的家,你带我去和她认识,往后就没你什么球事了。” 这混蛋的嘴确实封得很严。魏文魁想。当然,除了一点点好奇,自己并不特别想知道对方找苏老师干什么。 唐五羊看了看饭铺墙上的挂钟,说已经到了快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他让魏文魁吃一点,午饭以后去找苏老师。然后他又要了一笼包子。 “哎。”唐五羊往小碟子里倒了些醋,用眼角看着他,“苏老师的为人你知道多少?单从收养了那么多孩子看,这个老太太应该比较慈善……其实我妈也比较慈善,我就是她收养的。” 唐五羊有些动情地抬起头来,那眼睛里闪烁着的东西使魏文魁多少有些意外,他发现杀人凶手也不全都是狰狞的。尽管他没想打听他的身世。 唐五羊显然不是为 4e86." >了听魏文魁说什么,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比较遥远的往事,说着说着眸子里竟闪出些泪花。他的鼻子像伤风了似地嗡嗡起来,说:“说到底我他妈是个不孝的杂种,杀了人,迟早也是个死。我死了也就死了,我妈要是知道了,还不……” 魏文魁点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马路对面小服装店外边看报的那个女孩子穿过马路快步朝这里走过来。 霎那间,他认出了她。他的脸色刷地变了。 唐五羊不意中注意到他的表情,马上机警地扭头朝外看。可是晚了,就在同一霎那,至少有三条汉子扑了进来,那个女孩子也冲到了门口。随着饭铺的女服务员的一声尖叫,好几张凳子被撞倒了。唐五羊怪叫一声,像头猛兽似地用肘部撞开一个警察,然后抓起桌上装醋的磁壶朝魏文魁砸了过来:“X你妈的王八蛋,你到底把老子卖了!老子饶不了你,老子……” 他的声音发不出来了,因为背后的警察勒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异常敏捷地把他摔倒在地上。那女孩子跳过来,闪电般地铐住了他的双手。 唐五羊咆哮着被押了出去。女孩子扭过头,对完全傻掉的魏文魁大声说:“走吧,这位爷,别楞着啦——” 女服务员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魏文魁:“钱,饭钱!” 第八章 小郝轻轻地把门关上,一言不发地坐回欧扬久的身边。 姚芬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手指头灵活而匆忙地摁着手机的按健,最后用力地摁了一下,将手机关闭,随即坐直了身子。在此之前她一直咋咋呼呼的,现在突然安静下来,双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欧扬久把那根抽了一半的雪茄点上,示意大马将老板台上的那个玻璃烟灰缸拿过来。顺嘴问:“姚总抽烟?” 因为他看见烟灰缸里有几个又细又长的烟头。 姚芬那张漂亮的脸仰起来一些,这使她显出些傲慢。不过欧扬久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女人,这股劲儿透着些肤浅。 姚芬把身边那个昂贵的挎包推开一些,以便两条腿放得更舒服,同时朝欧扬久笑笑:“欧队长,女人抽烟是不是显得特没教养。也许您不是这么认为的,但愿。” 这话说得让你摸不着四六。 欧扬久笑?着回答:“其实男人抽烟也是浪费自己家的水电费。买一斤带鱼还要十多块呢,是吧。” 这种更摸头不着脑的回答让小郝特想笑,他知道队长是故意调侃的。他朝老板台那儿看,就见大马刷刷地记个不停,很认真的样子。他闹不懂这种乱七八糟的对话有什么可记的。大马肯定在装孙子。 这时就听姚芬说:“欧队长,咱们这是头一次见面吧?上次好像只有他们俩。” “对,那时候我在贵州忙活案子。一个偷情导致的悲剧。” 姚芬耸耸肩:“您刚才跟我老公谈完了么?干吗非要和我费唾沫?” “是你老公让我们和你谈的。”欧扬99lib.久看着她的脸,“其实我倒真愿意和他多聊聊。可是他好像不怎么愿意费唾沫。” 姚芬笑起来,然后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很优雅抽着,说:“许晓那人真是没办法,这种事儿本来就应该男人来应付的,你说我一个当女人的,里里外外什么都要管……嗨,咱们言归正传吧。欧队长,您想知道什么?” 欧扬久把烟灰缸放在两个人都够得着的地方,说:“我当然什么都想知道。不过,在提问之前,我想告诉你个情况——那个在逃的唐五羊,恐怕让我们……” “哇,他是不是让你们逮住啦!”姚芬惊喜地叫起来。 欧扬久当然是故意放出这个口风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因为这一霎那的反应往往来不及掩饰。 看得出,姚芬的惊喜来得很自然,五官表情和身体语言非常合拍。由此再联想许晓的态度,可以看出很大的性格差异。他根据自己的经验设想,许晓如果处在此刻姚芬的位置上,顶多是个吃惊的表情。那么不妨这样认为,如果这夫妻二人利害是一致的话,姚芬的这个反应应该更能代表他们真实的心理。换句话说,他们是希望抓住那个唐五羊的。为了确认这一点,欧扬久朝她笑笑:“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很希望抓住唐五羊?” “那还用说么?唐五羊是杀人犯呀!”姚芬仍处在喜形于色中。 欧扬久摆摆手指:“不不,如果仅仅强调杀人犯落网的话,任何一个路人都会是你这种反应。我现在问的是——你个人的心情。” “噢,”姚芬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欧扬久的意思,“啊,你这人比较鬼。要说我个人的心情么……这么说吧,唐五羊落网,这个案子就等于了结了,也就省得你们三天两头的来烦我了——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不不,你这么说我心里很高兴。”欧扬久实话实说,他觉得和这个女人交流起来比较舒服,比她丈夫痛快多了。于是他坐直了身子,弹掉烟灰,道:“好了,我现在有些问题需要你回答,以便我们能彻底把这个案子了结,往后也就没人来烦你了。如何?” “当然没问题。”姚芬说,“不过我可说不出来更多的,我老公想必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那不一定,他其实并没有说多少东西。他一直让我们跟你谈。比如说,你哥哥苏岷,我们谈的就不多,咱们最好谈谈他,可否?” 姚芬的表情马上变得很淡漠:“他还有什么好谈的?该了解的你们不是早知道了么?” 她看看大马和小郝。 “前提是你们把该说的都说了。”欧扬久话中有话地看着姚芬。 姚芬似乎有些敏感,因为她的指尖难以控制地哆嗦了一下。欧扬久心有所动,暗暗更正着自己对此人的定位——姚芬恐怕比刚才感觉的要深一些,不可大意。 “欧队长,出事的时候你不在,我们可是有问必答的,他们俩可以证明。”她指指小郝和大马,口气有些不友善。 欧扬久摆摆手说:“姚总你听我说,这一点在材料里都有反映,我并没有怀疑你什么。现在我想说的是,有一些比较关键的问题他们可能忽略了,我想问一些没问过的问题。” 姚芬有所警惕:“凶手不是捉住了么?你们审问凶手不就全有了么?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 欧扬久进一步更正自己对此人的定位——不,姚芬的内心比她的外表不是深一些,而是深多了。是呀,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总,不是傻大姐。 “这么说吧,”欧扬久看着姚芬,“我比较希望知道你眼中的苏岷,或者扩大些说,你眼中的苏岷和你干妈——毕竟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与众不同。” 姚芬的表情慢慢变冷了,她看着欧扬久,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的眼睛转向窗外,道:“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特想知道别人家的私事——这和案子有关么?” 欧扬久说:“没错,我们当警察的有好多让人不能容忍的毛病,其中就包括你说的这种‘打听私事’。但是我这里必须强调一点,我们所询问的一切都和案子有关,这是由我们的工作特点所决定的——非常抱歉。” 姚芬的目光收了回来,道:“嗯,是的。其实说说也没什么。他们俩人在我心中都曾经很好。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后来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事业,直到那时候我们的关系仍然很不错。但是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你要问我为什么,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一句话,老太太对我远不如对我哥好,你们知道,我这里说的就是苏岷。不是有两个孩子先后跑了么,原因也是这个。” 欧扬久歪歪头:“苏老师偏心眼儿。” “她当然不会承认。不过我可能不应该有这种心态,因为毕竟是人家收留了我,把我养到这么大。可是心里……” “明白,你的心理我完全明白。那么苏岷呢?你刚才的怨气是来源于苏老师,苏岷怎么样?” “不怎么样。”姚芬毫不掩饰地说,“他觉得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没长大以前也就算了,长大成人以后他仍然如故,这就有些让人无法容忍了。这么说吧,他和老太太越来越……也许我这么说有些不像话,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我能明白,我能明白。”欧扬久用力点着头,“两个人是一伙的,对你不好。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吧。”姚芬道。 欧扬久透出一口气,思索了片刻:“那么我想进一步问一个问题,既然你们心里有这种疙瘩,你跟苏岷借钱……我是说,这种关系可是……” “噢,你可能想得太那个了欧队长,我刚才说他们俩那些话,是纯粹内心的东西,我们之间大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说到借钱也不是白借,我们是给他股份的。这你们都知道。” “我想更仔细地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再说说。” “怎么说?”姚芬望着欧扬久的脸,“事情就是那么回事,我们拉不开栓了,跟苏岷拆借了一百万应急,同时答应给他相应的股份,没什么复杂的。” 欧扬久笑笑:“我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你们大小也是一家房地产公司,一百万对你们来说简直就不是钱,你们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儿向别人借钱么?对不起,我孤陋寡闻。” 姚芬叹了口气:“看来您确实是孤陋寡闻,其实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新鲜。看着挺不得了的东西,比如我们这个公司,的的确确有拉不开栓的时候。一百万有些时候真的很要命呢。你们可能觉得我们这些人个个光鲜的很是吧,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毛病。欧扬久想,谈话至此他感觉姚芬基本没有什么尾巴可抓。或者事实的确如此,或者这个女人真的厉害,总之目前还不好判断。他清了清嗓子,说:“好,谈谈唐五羊吧,你老公说他不太了解这个人,你呢?” 姚芬道:“我老公说的是实话,它高高在上,唐五羊这一层的人他基本不太接触,但是我和唐五羊接触得比较多,抓工程是我分内的事。要说唐五羊这个人,我觉得……怎么说呢?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杀人!他在我的感觉里顶多也就是个浑人,有些时候不讲道理,打人骂人是有过的,但是杀人……” 姚芬有些没词儿了。 欧扬久说:“莫非……你认为不是唐五羊杀的人?” 姚芬摇摇头:“那倒不是,唐五羊杀人是事实,不然他就不会逃之夭夭了。对了,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欧扬久笑笑:“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抓逃犯还不是小菜一碟。姚总,下面这个问题我的两个部下(他指指小郝和大马)已经问过了,但是既然你对唐五羊很了解,我还想再问一遍,唐五羊和苏岷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发生凶杀那样的事?” 姚芬立刻摇头道:“我想不明白,欧队长,直至今日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 “苏岷和唐五羊出事之前有没有过来往?”欧扬久问。 姚芬想了想,说:“这个我说不准,真的,就我个人所知,应该没有——他们没有接触的理由啊。” 欧扬久点点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姚总,从魏文魁那里我们得知了一个情况,据说苏岷上初二的时候曾经转学和苏老师一起回到了老家安庆,但是不到一年又转了回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这件事我长大以后知道的。”姚芬说,“但是为什么跑来跑去的我说不清,我干妈从来没提过,我也没想过去问。对了,我就是他们回来时在火车站检的,那时我是个孤儿。” 收获不大。欧扬久看看表。准确地说,收获不大,感觉多少有了一些。他最后问:“姚总还有什么可以说给我们听的么——我是说,你觉得有意思的情况或者什么难以解释的东西?” 这个问题他是顺嘴说的,没有抱什么希望,却不料姚芬嗯了一声,说:“是的,有个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用,这是出事以后我回忆起来的,觉得有些意思,所以一直在我脑子里装着。是这么回事,今年四月,我,我哥,还有我干妈,坐老鲁的车到步行街购物中心,打算去给老太太买身衣裳。说老实话,我干妈对我虽然不如对我哥好,我还是很感激她的收养之恩的,每年都要给老太太买些穿的。这个老鲁最清楚,每年都是他开车。” “就是那个方头大脸的老鲁么?”欧扬久问。 “对,就是他。”姚芬点头道,“那天步行街人不少,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走。我哥一直在抱怨,说应该换个日子来。他那个人比较各色,习惯独处,人一多他就烦。干妈说没关系没关系,看看人也不错。就这么走着,谁也没觉得要出事。” “结果出事了。”欧扬久很感兴趣地看着她。 姚芬也看着欧扬久:“对,莫明其妙地那天居然出事了。记得当时我们刚刚走上司马桥的,冷不丁,坐在桥边的一个乞丐突然朝我们扑了上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朝着我哥扑了上来——这个情节我后来回忆了好多次,百分之百那个乞丐就是朝着我哥去的,没错!我们当时都吓傻了,眼看着那乞丐把我哥扑倒在地,用力地撕扯我哥的头发,他的夹克衫也让乞丐撕坏了。乞丐手里还拿着个二胡,举起来就往我哥头上砸。幸亏我反应快,一脚踢在那家伙的腰上,不然我哥非开花不可。乞丐倒在地上,我哥爬起来朝乞丐扑过去。幸亏我干妈手快,一把就抱住了我哥。那个乞丐跌跌撞撞地跑了。当 65f6." >时围了不少人,还以为出人命了呢!” 姚芬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咕咕地喝了几口,抹抹嘴道:“就是这么一件事,你们觉得有用么?” 欧扬久皱着眉,思索着说:“噢,我只能说这个情况确实很有意思。你觉得它和你哥的被杀案有关系么?” “应该没有。”姚芬道,“我一直在琢磨,可是我说不出它和我哥那案子有什么关联。但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乞丐恨不得把我哥撕着吃了的样子,眼睛血红血红的,太可怕了!” 欧扬久点点头:“你哥呢,他什么样子?” “我哥……”姚芬似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说,“还能怎么样呢,我哥自然是吓惨了,那事情确实来得太突然了。” “你干妈呢,你干妈有什么表示?”欧扬久看着她。 姚芬想了想:“我干妈当时也吓得够呛,浑身发抖。她死死地抱着我哥,生怕出人命。” “后来呢?”欧扬久追问。 姚芬不解:“什么后来?” 欧扬久解释说:“你说的是当时的情况,我想知道你哥和你干妈后来有什么表示。” 姚芬看上去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后来这事就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噢!”姚芬突然想起了什么,“欧队长,咱们先说到这儿好么,我突然想起还要见个朋友。已经晚了。” 双方站了起来,谈话很有趣地戛然而止。 第九章 “看,那个司机就是老鲁。”大马望着远去的奔驰轿车对欧扬久说。 欧扬久的双眼眯缝着,直看到那车子消失,然后喘了口气,把烟点上,用力地吸着。过了一会儿他说:“二位,你们觉得这场谈话怎么样?” 小郝笑了:“结束得太利索了,就像电影突然断电。” “你呢,你有什么感觉?”欧扬久问大马。 大马琢磨了一会儿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你让我很意外。范小美那边还没有结果,你怎么就声称唐五羊捉住了?” 欧扬久嘿嘿一笑:“不明白吧。第一,我对小美他们绝对信任,既然发现了,唐五羊就跑不了。第二,这一点最重要,我要捕捉那女人对唐五羊落网的第一反应,那一瞬间的表情极其难以作伪的。” 小郝道:“那请问,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欧扬久抠了抠嘴角,说:“从姚芬的第一反应可以证明,她,或者说他们夫妇,并不怕唐五羊落网。由此,可以进一步认为,唐五羊对于他们并不构成直接的利害。” 小郝追问:“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与此案无关?” “不,我绝没那么说。”欧扬久摆摆手指,“我说的是没有直接利害,并不代表没有间接的,以及相关的利害关系。当然,也不排除我可能完全看错了,不排除她姚芬是一个极其高明的演员。” 极其高明的演员?小郝有些不解地看着欧扬久的瘦脸。他觉得队长和以往比较起来多少有些不一样。 他们离开了那座大厦,朝着来路上走去。 欧扬久依然眯缝着眼睛:“我说的是不排除。说说你们对这个女人的感觉。” 小郝和大马都认为姚芬属于比较开朗的人,和她丈夫许晓的性格反差极大。由此想开去,许晓把谈话的事情推给他老婆,即说明他本人不善言辞,也说明他对姚芬非常信任。再由此继续>?99lib.想,就回到了欧扬久刚才的论点上——苏岷之死可能真的和他们夫妇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否则许晓不会对他这个大大咧咧的老婆那么放心。 “当然,还是队长那句话——不排除姚芬是个极其高明的演员。”大马收住话头。 欧扬久大笑着拍拍大马的后背:“不管怎么说,?99lib.老子今天就算入戏了。走着瞧吧……噢,可能是小美。” 他从口袋里拿出怪叫的手机,果然是范小美打过来的,刚凑近耳朵他就乐了,啊啊地大声应着,最后喊了一声OK!关掉手机。他悠然地扭头看着他的两个部下:“如何,伙计们,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唐五羊到手了!” “换句话说,咱们的故事可以收官了。”大马似乎有些遗憾。 “也不一定。”小郝道,“毕竟还没弄清唐五羊为什么要杀那个和他毫不相干的魔术师。” “走吧队长。”大马催促道,“咱们这就去会会唐五羊。” 欧扬久思索了一下,摆手道:“不忙不忙,我倒是想先见见那个魏文魁。唐五羊既然已经到手了,咱们就用不着着急了。我要按照我的节奏来。这个案子感觉上很有意思。” 说完,他快步走去。 第十章 魏文魁看见欧扬久等人走进来,慌忙地站起身来。 欧扬久笑着让他坐下,并且给了他一支烟。 范小美咋咋呼呼地叫道:“队长,这种人你还给他烟抽,你应该给他两个耳刮子!” 魏文魁忙不迭地把烟扔在桌子上。 大伙都笑了,连范小美也没忍住。 欧扬久仍然笑着帮魏文魁把烟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边抽边说:“怎么样?老弟,差点儿把自己玩儿进去吧?” 魏文魁点头哈腰99lib?t>:“是是是,我……我不应该。” 欧扬久把身子坐舒服些,然后委婉地打了个手势,让魏文魁把掌握的所有的情况全抖搂出来,不要遗漏。魏文魁哪里还敢保留,便一口气把昨天晚上的经过统统都说了。听完他的话,所有的警察都傻了。魏文魁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几上的水想喝,可是欧扬久的眼神把他吓着了,赶紧放下了水杯。 “欧、欧队长……我可把知道的都、都交待了。” 欧扬久估计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吓人,于是呼出一口气,全身放松。然后好一阵看着天花板:“魏文魁,你说的很好,谢谢你,喝口水,你可以走了。” “我?”魏文魁不相信似地站起来。 “对,你——可以走了。” 魏文魁如蒙大赦,哪敢久留,连水都bbr>没喝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欧扬久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房间里出奇的静。好久,他才收回目光,依次看着他的三个噤若寒蝉的部下。 三个人也在看着他。 他把手里已经灭掉的烟用力碾碎在烟灰缸里,起身挠了挠头皮,又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最后站住了,盯着大马和小郝:“怎么搞的伙计,你们俩居然不知道四百万的事儿?” 他的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星子来,口吻冰冷瘆人。 大马和小郝心尖子已经发抖了,脸色煞白。他们求救似地看看范小美,看得范小美不开口都不成了:“队长,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坐下喝口水,听我说……说老实话,根据那些材料我也没想过这里头会牵扯着四百万!” “住嘴!”欧扬久突然咆哮起来,愤怒地捶着桌子,“公司欠了工人十个月的工钱,你们居然连问也没问一句。这不是混账么?” 大马知道再装孙子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队长,想打想骂你就招呼好了,我们两个没屁可放。不过小美说的是实话,当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杀人案上,根本没想别的。工地我们去了,建筑工人我们也有重点的调查了,主要是调查唐五羊和魔术师苏岷有什么关系。真的没往这事儿上想。” 小郝点点头,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队长。你要是想发火,给我两脚行不行——谁都不是神仙。” “就是队长,有些时候真是这样,脑子会卯在一个问题上转不过来。”范小美很有手段地拍拍欧扬久的后背,扶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优雅地扭头对小郝说,“还不把队长的茶端过来。” 小郝赶紧照办。 欧扬久的愤愤之色这才缓过来一些,让大家都坐下:“算啦,四百万这个事先不说。要紧的是,你们有没有从魏文魁的话中听出一句非常关键的话?”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大马说:“队长,你是不是指的那句话——魏文魁说,唐五羊暗示他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没错儿!”欧扬久紧叮上一句,“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三个人哑口无言。 欧扬久拿出教导人的口吻说:“听着,根据魏文魁的描述,唐五羊昨晚上在谈到消息来源的时候,说的是‘这件事情很复杂’——所谓‘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就是指杀人这件事。那么,通的什么 98ce." >风,报的什么信,岂不是不言自明么?”藏书网 范小美点头道:“对,魏文魁说他感到这里头有个阴谋。而四百万则是这个阴谋的基础。是不是?队长。” “应该这bbr>99lib?么说,”欧扬久打了个手势,“在一个拖欠工人工资高达四百万的背景上,某个阴谋暗中实施了,从而导致了那场凶杀。这是一组完整的因果关系。而作为凶手的唐五羊,至今都觉得他和苏岷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么是个什么阴谋使这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撞到一起并玩儿出了人命呢?这就牵扯出了刚才那个问题,或者说,有个击发点——有人给唐五羊通风报信——这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小郝用手指敲着桌子:“那显然是个知道内情的人!” “是唐五羊的同谋么?”范小美看着大家。 “有两种可能。”大马说,“一,同谋。二,躲在背后的操纵者。” 欧扬久靠在沙发里,拿过茶水喝了一口,道:“不管怎么说,补充进这些内容,你们那份材料就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轮廓——公司拖欠工人四百万工资——许晓夫妇向苏岷借了一百万救火——此后出现了某个阴谋——有知情人将相关的内情透露给唐五羊——唐五羊弄死了苏岷……看看,轮廓清楚了吧。这里比较别扭的是苏岷的出现,他应该与公司的经营无关的。当然,其中有一个连接点,就是他借给公司的一百万。可是,这一百万不应该导致命案呀,他分明在帮公司渡过难关吗!你们怎么看这个问题?” 大马说:“这可能就含在那个所谓的阴谋里吧?我说不准。” 小美和小郝接受这个说法。 欧扬久摆摆手:“姑且这么认为吧。我现在比较吃不准许晓和姚芬这对夫妇,他们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有提及四百万一个字,而且还表现得泰然自若。这说明什么?” 大马道:“似乎也存在两种可能,一,他们认为凶杀案与此事无关。二,故意避开。” 小美敏锐地捕捉到他话种的一个关键词:“老兄,你说‘他们认为’是指什么?莫非是说……” 欧扬久道:“别想得太复杂,我懂大马的意思,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还没意识到凶杀案和他们有关。好啦,现在似乎该去见见那位唐五羊啦。” 第十一章 “嗨,爷们儿,你就不能把上半截身子抬起来吗?” 欧扬久坐在唐五羊正面两三米远的地方大声说。他充满兴趣并且十分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杀人凶手。想试着从这个人的外表上寻找一些感觉,毕竟,这狗日的做事过于反常——谁杀了人还会故地重游,这有些说球不通啊。 唐五羊抬头看了欧扬久一眼,姿势依然没变。他当然看出了这个老警察的分量,但是他不怕。怕有个鸟用,已然如此了,怕与不怕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老哥,能不能赏根烟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欧扬久抬抬下巴。小郝起身点了支烟塞在唐五羊嘴里。 唐五羊用力吸着,然后扭动着身子坐直了腰。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脱了臼的左肩。这家伙确实挺壮的,欧扬久凝视着那张长了些疙瘩的脸。此人弄死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术师,简直他妈的算不上什么事情。不过他现在脑子里纠结的是,唐五羊和苏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非要杀人?调查材料中缺少唐五羊的直接供词,其它人的口述只能停留在分析和猜测上。此外,许晓夫妇还隐瞒了一个“四百万”——他现在急需正面听听唐五羊的陈述。 不过,他开口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多少有些像废话:“唐五羊,你是不是想拉屎?” 这话差点使范小美等人笑出来。 想不到的是,唐五羊居然用一种类似于感激涕零的口吻说:“老哥,我看出来了,你这个人不错——让我先上趟茅房,回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欧扬久摆手示意,上来两个警察带着唐五羊出去了。 范小美凑过来,毕恭毕敬地问:“队长大叔,你这叫什么战术?” “没别的意思,臭丫头,我碰上过拉裤裆的。”欧扬久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然后拿过手机看一个短信,遂问小美,“上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唐五羊落网了,催我们抓紧整理材料移送检方呢?” 大马说:“还用说么,肯定是老赵他们的人说出去的——不过也快了,有了唐五羊的供述这个案子就差不多了。” 欧扬久没动窝,也没说话,仿佛充耳不闻。 范小美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神秘兮兮地对大马说:“你最好别自以为是,我劝你。” 大马也过来端详欧扬久的表情。欧扬久敏捷地揪住大马的鼻子,笑道:“你们俩真他娘的有病!看我干吗?我只不过对一个小小的疑点有些小小的兴趣,抽空思考一下而已。” 范小美救下大马,然后盯住欧扬久:“什么小小的疑点?” “忘了么,就是苏岷脖子上的那块伤痕。”欧扬久眯缝着眼睛,“在我的印象里,勒毙的作用力是由外至内的,基本不会出现软组织伤。除非是扼死的。可是扼杀又不会在颈项部分留下勒死那种环形印记。你们不认为这里存在着比较明显的矛盾么?” 小郝一直在玩弄一支笔,听到这里停住手,问:“队长,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唐五羊杀人还不能确认?” “姑且不这么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疑问,而这个疑问你们没有提出来。”他看着自己的三个部下,然后拿出那几张苏岷被杀的现场照片指给他们看,在苏岷的脖子上,那块伤痕十分显眼。大马和小郝本无话可说,但还是争辩了几句,听上去理不直气不壮。欧扬久任他们说,直到他们自己收了口。 欧扬久没说什么,嘿嘿笑着放下双腿坐直了身子。 方便完了的唐五羊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很舒服地坐回了原位:“老哥,谢了,你是个好人。” 欧扬久耸耸肩,摆摆手指:“别,千万别说我是好人,经我手见阎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样,言归正传吧咱们——” “您请问,我一定如实招供。”唐五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诚恳。 “好,我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弄死苏岷?或者说,非要下毒手么?” 唐五羊沉 9ed8." >默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是呀,我现在连后悔都晚了。说老实话,我如果不把人弄死,现在的情况可能要好的多。我这个人是个火爆脾气,我妈说我早晚死在这上边,结果真让她老人家说中了。这么说吧,我完全可以不杀他。” “一时性起?” “对对,就是一时性起。一失足成千古恨。” 妈的,这家伙还一套一套的。欧扬久看着唐五羊,觉得这个回答比较符合此人的性格,就是所谓的激情杀人:“说说吧,你怎么杀的人?” 唐五羊看看范小美:“就是用那根被你们没收的软锁,勒死的。” 欧扬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大家,然后再次把目光集中在唐五羊脸上:“好,回到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弄死苏岷?” “因为那王八蛋拿走了我们十个月的工钱,整整四百万呀老哥!”唐五羊突然间愤怒了,来得非常快,他下意识地想窜起来,被毫不客气地按了回去。然后他的眼泪下来了,“我他妈冤死啦!为了给那些下三滥的工友要钱,我真不是为我自己呀!可是他妈掉脑袋的是我……” 接下来,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哭,痛彻而绝望。 欧扬久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他哭完。其它几个人也如同蜡人般一动不动,唯有脑子里回响着那三个字:四百万、四百万…… 这才是凶杀案的核心所在! 哭够了,唐五羊举起带铐子的双手蹭着脸,很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妈的,老子已经早就不会哭了。老哥,你接着问。” 欧扬久点上两支烟,让小郝递给唐五羊一支,声音十分平和:“说说这四百万吧,从头到尾,我要完整地听听。” 唐五羊一定是憋闷得太久了,终于得到了敞开述说得机会,于是便滔滔不绝地开讲。由于激动,他的脸色时白时红,嘴唇一直在发抖,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但是事情说得很清楚—— “这些开发商都他妈不是人,明明没有那么大肚子,非要拿这么大的工程。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两样?老哥,我是搞工程的,对他们这一套太清楚了!可是……可是老子没想到他们居然十个月发不出工钱,开始还能给百分之三十,越往后越不行了,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最后两个月干脆一分没有!您说说,都是有家有口的农民工,不就指着这点钱生活么?他们求我,给我下跪,好像是我吞了他们的钱,我他妈真冤呀——是,包工头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东西,可我不是那种人呀!我没拖过工人的工钱!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后来我听说,老板两口子把我们的工钱拿去竞购一块地皮,而且还给关键人物送钱。再后来又听说这事情和女老板他哥有关,也就是被我弄死的那个变魔术的杂种,听说他掺合了进来。我找老板问,老板不说,我找了那个变魔术的,他也不搭理我——奶奶的,他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就跟看狗似的……噢,说远了。老哥,我想你能理解,知道了这些内幕,你说我能不生气么?可我忍着,我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不至于太那个吧。可是偏偏就有这种人,有这种不是人的人99lib?。我说的不是老板两口子,说的是那个变魔术的王八蛋。我听说老板两口气最终没有买下那块地皮,准备把四百万块钱分几次打给我,我的火这才消了一些。等,就等着他们找我。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的结果却是那个杂种把银行卡变没了……” “慢,”欧扬久立即警觉到有些听不懂这句话,“什么变没了?” 唐五羊的眼珠子几乎要鼓出来,声音骤大:“就是那个变魔术的杂种,他把老板娘的银行卡变没了?” 欧扬久听明白了。他很吃惊,但是他真的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板娘准备给你的钱让苏岷用手段变没了?” 唐五羊用力点头:“是,估计老板娘和苏岷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把银行卡那给那杂种看,结果让那个狗X的三搞两不搞给变走了……老哥,这种杂种不杀行么?结果,我,我去找他的时候没忍住……” 欧扬久知道,这里所谓的“没忍住”就是把人杀了,但他此刻已经来不及关心这个了,他更关心的是唐五羊重复使用过好几次的两个字,魏文魁也着重提示过这个:“伙计,稍等。我给你数着呢,你三次使用了‘听说’这两个字。换句话说,这期间你一直有信息来源。现在你告诉我——听谁说的?” 唐五羊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十分虔诚地看着欧扬99lib?久:“实话实说老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给我报信的人是谁。骗人我是孙子,那人给我发短信,我一看就明白了。” “就是说,你是根据想象干的?” “是是。噢,也不全是……那个变魔术的杂种我接触过,是个坏人。他干得出来。” 欧扬久关注的是那个手机短信:“说说短信。” 唐五羊道:“噢,前后一共收到三次短信,我一直储存在手机里没删——手机不是在你们手里么?” 范小美说手机在她的抽屉里,还没来得及看。 欧扬久点点头,继续盯着唐五羊:“真的不知道是谁?” 唐五羊加重语气说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随即念出一个号码。 范小美起身去取手机,欧扬久又给了唐五羊一支烟,道:“也就是说,有一个你至今尚不知道的人,把相关的情况通报给了你,而你就是通过这些信息去找苏岷,去找你们老板,乃至于最后杀了人?对不对?” 唐五羊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欧扬久沉思片刻,又意味深长地看看大马和小郝,然后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唐五羊,我相信,你一定有过某种猜测,猜过对方是谁。或者说——感觉?懂我的意思么?” 唐五羊表示懂,但是面呈难色:“不好随便说老哥。不管我是不是个粗人,可我明白,这不能随便说?” “也就是说,你有过猜测?” “有过,这是真的,可我不能随便说……老哥。” 欧扬久靠回椅背,不再追问。他相信唐五羊一定有猜测目标,但是猜测的目标终究是猜测,不能作为证据。唐五羊不愿意说是能够理解的。 说话间小美拿着唐五羊的手机回来了。她按照那个号码找到了三条短信,她递给欧扬久看。欧扬久以时间顺序看来—— 第一条:老板所欠工资已被他们拿去竞标行贿,特告。 第二条:据说姚之兄参与了相关事情,警惕。 第三条:竞标未成,工程款悉数被姚之兄使用手段弄走。 欧扬久放下手机,再次盯住唐五羊:“你莫非没对这个发信人有过怀疑?” “有过有过。”唐五羊连连敲着座椅的扶手,“每次收到短信我都要把电话打回去。和你们一样,我也对这个人起疑,而且特别想把问题问清楚。我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这个给我发短信的人肯定别有用心。” 欧扬久笑了:“你现在才明白那个人别有用心。” 唐五羊很后悔.99lib.得要死:“没办法呀老哥,我那时候太冲动了,都快被钱急疯了。杀人逃跑以后我有功夫静下心来回忆,这才觉得发短信这个人别有用心,老子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欧扬久嗯了一声:“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所有打回去的电话都是关机。” 唐五羊用力点头道:“您是高人,老哥,都是关机。” 范小美凑近欧扬久的耳朵小声说:“队长,你再追问一下他可能就会把怀疑对象说出来了。” 欧扬久点点头,却没照她的话做,而是问:“唐五羊,咱们接着说,你收到那第三个短信以后就去找苏岷了?还是做了些别的?” 唐五羊道:“是这样,收到第二个短信后我找过苏岷,我知道,那里头所说的姚之兄就是指他。苏岷不愿意理我,为这个我们还差点动了手。隔了一个多礼拜,收到第三个短信,我没有马上找苏岷,我给姚老板打了个电话,可是她没开机。那时候我正一个人在外边喝酒,喝完酒我又给她打了一个,结果还是没开机。我就……他妈的,都是那肚子里的酒闹的!” “你就去找苏岷了?” “对,就是那晚上出的事,我把人弄死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随后欧扬久咳嗽了一声,口气变得严厉了:“好吧,现在该说说你杀人的经过了。我希望你想好了再说,任何细小的东西都不要遗漏。开始吧,那天晚上——” 唐五羊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那天晚上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我去敲那家伙的门,他在家。他不想让我进屋,我把他推了一个趔趄。进屋关上门,我们俩就开场了。他不承认我说的一切,我想揍他,后来又忍住了。结果他不但骂我是流氓,而且冷不防给了我一个耳刮子。这下99lib?完了,我勒住了他的脖子,直到他断了气。” 欧扬久抬起一只手:“仅仅是用钢丝锁么?” “是,钢丝锁。” “你有没有上手?”欧扬久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唐五羊不假思索地说:“没有,那根钢丝锁足够了。苏岷的小身板经不住事儿,两下子就蹬腿了。” 欧扬久嘘了一声:“下面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苏岷的脖子有没有让你弄破皮?” 唐五羊有些拿不准,想了想说:“没有吧……我觉得没有。弄破皮总会流血的,我没记得有血。” 欧扬久看看表,舒出一口气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杀人那个晚上有没有在现场留下些指纹什么的?” “那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又不是专家。”唐五羊皱了皱眉头,“老哥,我……我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人是我杀的,我认账。” “你觉得苏岷当时已经死了么?” 唐五羊一愣,哑口无言。 欧扬久站起身来:“唐五羊,今天先聊到这儿,有话明天再说。把人带走——” 第十二章 “是不是有感觉了,各位——人不一定死于唐五羊之手!” 欧扬久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此刻,他们老小四人已经坐在了机关食堂的小包间里。 灯光昏暗,映着几张神色不定的脸。 窗外,秋夜的风吹的树叶飒飒抖动。深墨色的夜空中瑟索着几颗凉冰冰的星星。不很远的马路上,有一辆车疾驶过去,车灯在玻璃上晃出一团雪白。 大马嘀嘀咕咕地骂了一声。 小郝马上盯住他,声音很不友好:“你骂谁?” 大马毫不相让:“我骂我自己,不行吗?” 欧扬久嘿嘿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两条狗掐起来了。” 范小美哼着鼻子:“他们俩现在一定恨透你了。队长。” “是呀,这两个家伙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欧扬久指指他们剩在碗里的饭菜,“是老头子我伤了他们的自尊——至于么?成败得失常有的事嘛!” “可是我不明白,”小郝愤愤地朝欧扬久叫道,“为什么你一插手事情就全乱套了?” 大马.99lib?没好气地更正道:“不对,他刚从贵州回来的时候也看过那些材料,并没有发现什么!” 欧扬久笑道:“对,这才是客观的表述。当时我只是对苏岷脖子上的皮外伤有些怀疑而已。真正导致乱套的是魏文魁昨天晚上的那个报案电话。是不是?准确的说,应该叫水到渠成。” “可是队长大叔,他们俩真正愤怒的是……,”范小美依次看看那两张年轻的脸,“你把他们已经认定的凶手否定了!” 在欧扬久的哈哈大笑声中,气氛缓和了。大马和小郝开始吃饭。范小美殷勤地给队长点了支烟。 欧扬久慢慢抽着,说:“没办法,伙计们,破案不能留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疑点,这是我从你们跟了我以后三天两头教导你们的。就案子说,苏岷的尸体上表现出一组细小却非常重要的矛盾,我必须对这个矛盾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 范小美给自己也点了支烟,假模假势地抽着:“对,唐五羊非常肯定的认定他没有掐那个脖子,他相信是他自己用钢丝锁把人勒死的。而,不管是谁,都不会在死去的人的脖子上再掐上一把。那么,换言之,这个人其实并没有死,是后来出现的一双手把他掐死了,留下了那块皮外伤——这才是完整而正确的过程!” “是呀,范大小姐正在飞快地成熟着。”小郝依然愤愤。然后躲过小美的一巴掌,扭头问欧扬久,“队长,照此看来,这案子完全需要重新考虑了?” “应该是吧。欧扬久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我累了,伙计们,咱们能不能分头思考一晚上,明天再说?” “不行!” 三个年轻人几乎异口同声。他们盯着欧扬久那张瘦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小郝恳求说:“坚持一下队长,不弄清楚某些问题我今晚上就过不去。我估计小美也和我差不多。” 大马连这种废话都不想说,直通通地问:“你给句痛快话队长,苏岷是不是死于他人之手?” 欧扬久闭上眼睛,慢慢地抽着烟说:“当然,如果唐五羊没有撒谎的话,事情完全可以做出完整的分析。把握唐五羊的性格特征,做出结论——首先,这人很浑,属于三句话不对就上手那种人,所以他对苏岷的动手是非常可信的,他自己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第二,他对苏岷有一种天然的敌意,认为苏岷从心眼里看不起他,对此,他十分敏感。在出事时苏岷不但骂他是流氓,而且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导致他动手杀人的直接原因。第三,唐五羊给我的整个感觉是个粗线条的人,把人勒死然后逃离现场十分符合性格逻辑——就是说,他没有确认苏岷是不是真死了。根据这三点,我认为唐五羊非常有可能没有勒死苏岷。正如小美刚才说的,是后来的一双手把他掐死了,并且弄破了脖子上的皮。此外,房间里的指纹被清理过了,这是无疑的。唐五羊会从容地清理指纹么?” 大马点点头,看看两个同龄人,再次盯住欧扬久说:“这一点看来不是什么问题了。第二点,队长,这里突然冒出一个发短信的人,你如何看待这个事情?我他妈觉得它比前一个问题还让人心惊肉跳!” “阴险哪!”小郝叹道,“连唐五羊都感觉出对方的别有用心!甚至可以说,这是此案的根源!” “不不不,”欧扬久摆摆手,“此案的根源依然是那四百万欠薪——它如同一包炸药搁在那里,随时可能出事。没有这包炸药,前题就不存在。而那个发短信的人咔嚓一声,打着了.99lib.打火机。随后,浑人唐五羊接过了打火机,把导火索点燃了,然后跑掉……” 范小美一把拦住欧扬久:“队长,接下来的让我说——唐五羊跑掉后导火索却熄灭了,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后又出现了一个人,再次点燃了导火索——这次炸了。” 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很显然,这个生动的比喻是整个事件的完整勾勒。它解释了欧扬久一直强调的皮外伤那个疑点,同时梳理清楚了新的关键所在。归纳起来有四点—— 1,四百万欠薪的问题——许晓夫妇为什么埋下这个重要情况不说。(这是那包炸药,是此案的根源) 2,发短信的人。他是谁?用心何在?(此人打着了打火机) 3,唐五羊一怒之下“勒死了”苏岷,跑掉。(点燃了导火索) 4,苏岷没死。(导火索熄灭了)这时出现了另一双手掐死了他——弄破了脖子上的皮,然后清除了指纹溜走。(再次有人点燃了导火索,引爆了此案) 新的关键所在是1、2、4。 大马把以上分析仔细地记录在本子上,然后敲打着第2点说:“我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一点,发短信的人是谁?居心何在?我知道,所有的猜测都不具备破案价值。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说说,你们心里有没有什么目标?” 范小美朝着欧扬久发火道:“我提醒过你,大叔,再加一点劲儿唐五羊就会说出来了。可是你对我的意见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火气小点儿,丫头。”欧扬久拍拍女孩子的后脑勺,“我那是故意的——听着,咱们不能把唐五羊逼得太紧,要留点空间给他。相信我的话,他今天晚上肯定睡不好觉,肯定满脑子都是这个事儿。” “他是他,咱们是咱们——我还是希望都说说。”大马少有的固执,“即便不具备破案价值,说说也是有意义的。” “你认为是谁?”99lib?小郝其实比大马还急,死死地盯着他。 小美也把目光落在大马的脸上。 大马咳嗽了一声,把笔记本合上:“行,我就说点儿浅见。首先,这是个知道内情的人干的。所谓知道内情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他知道公司的财政状况,具体说就是那四百万欠薪。另一方面他知道唐五羊、许晓夫妇,以及苏岷的个人情况,也就是所谓的‘姚之兄’——注意,这里牵扯到姚芬和苏岷两个人。此外还有,就是苏岷把钱变没了这件事。各位,所有这些,使我想到一个人——” 小郝一拳砸在饭桌上:“老鲁!” 小美哇地一声叫,莫名其妙地在欧扬久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英雄所见略同!” 欧扬久打了一个嗝,饭桌上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欧扬久瞪了小美一眼,缩了缩脖子,然后用眼角看着大马:“没错,个个都会想到此人。因为他在我们目前所接触的人中,最接近刚才你说到的那两个方面。” 大马却迟疑了:“是呀,大家。可是……我又不能不提出一个无法回避的疑问——凭老鲁的身份,他应该掌握不了那么多东西!因为他仅仅是个兼管一些杂务的司机。” “是的,我一直拿不准的也是这个。但是我没办法让自己不这么想。”小郝有些懊恼,他看着欧扬久,“队长,我们前期的调查虽然比较差劲,可在一些人事方面的情况还是了解了不少。这个老鲁是公司的老人,两个老总都很信任他。同时他与建筑工地的一些人,比如唐五羊,也很熟悉——他确实最符合刚才说的条件。” 欧扬久无声地点点头,然后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说:“嗯,现在不好做任何结论。你们的观点我不反对,但是我不能不对刚才提到的那个问题做进一步的思考——他如何知道那么多内情呢?这个问题很重要!” 范小美有些吃不准地说:“难道还有咱们关注范围以外的人么?” “这个我也想了。”大马道,“不排除有咱们关注范围以外的人,但就已经调查过的情况汇总,咱们关注的面积还是可以的。整个作案的源流也梳理的比较清楚了,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咱们关注范.99lib?围以内的人。队长,你对这个发短信的人还有什么说的?” 欧扬久道:“猜测终归是猜测,连唐五羊都明白这一点。你们不妨设想,就算唐五羊现在就坐在咱们面前,告诉我们他怀疑那人就是老鲁——各 4f4d." >位,那又如何呢?充其量也仅仅是怀疑而已,没用。” “那怎么办?”小郝有些上火。 欧扬久道:“什么怎么办?继续调查!感觉告诉我,这个案子就是通常所说的,刚刚露出冰山的一角。” “好吧。”大马打开笔记本,“现在说说第4个问题——唐五羊逃走以后谁来了?你们明白,我这里说的是那个真凶——他掐破了苏岷的脖子,将其致死,然后从容地清除了指纹溜走。各位有什么思路?” 欧扬久吐出两个字:“没有。” 小郝越发急切:“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发短信的人?” 范小美当即摆手:“不是他,那个人的目的是借刀杀人,利用唐五羊之手除掉苏岷,他不会亲自出场。” 欧扬久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小美,你说对了,借刀杀人是无疑的。发短信者利用的就是唐五羊的性格弱点——唐五羊是那..把刀!但是这把刀非常可能没杀死人。借刀杀人者的目的应该是落空了。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目前还朦胧一团的人物,但这个真凶绝不是那个借刀杀人的人!” “对,既然借刀杀人他就不会亲自出马。”大马表示同意,“那么现在这里有了三个行为人,第一个,唐五羊;第二个,发短信的人,也就是那个借刀杀人的人;第三个,真凶!” “正确。”欧扬久抠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点上,“伙计们,这已经是非常重要的突破了,视野扩大了多少。唐五羊不再是我们关注的唯一重点。许晓夫妇及其四百万欠薪;别有用心的发短信者;真凶。这是新出现的三条线索,够咱们干的。听我的话,各自回家思考,把这些情况仔细想想。其实咱们需要关注的人很多,许晓夫妇,老鲁,苏老师,当然还有唐五羊——走吧,我实在困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小美却叫住大家:“喂喂,还有很重要的一个事儿没说呢——唐五羊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城里?” 欧扬久苦笑道:“一步步来,傻丫头。唐五羊就在咱们手里,你急什么呀!” 第十三章 银色的奔驰穿过樱花饭店霓虹闪烁的拱形门廊,慢慢在环形车道边停了下来。姚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 迟到了,姓宫那家伙一定不高兴了。不过无所谓,这家伙的仕途还有多远很不好说,跟他吃饭主要是稳住他,搞到贷款,不要耽误了后边的生意。 她把许晓捅醒,然后对老鲁说:“老鲁,上去跟我们一起吃吧,还是上次那个宫秘书长。” 老鲁懂事地说:“我还是回去吃吧。差不多了您打电话给我。” “也好。”姚芬和许晓打开车门从两边下了车。 门厅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使人神清气爽。老鲁开着车走了,姚芬打起精神挽着许晓的胳膊进了饭店。 饭店对面的小广场正在搞一个类似于嘉年华的活动,彩灯闪闪欢声四起,聚集着不少花花绿绿的闲人。恐怕都是些吃了晚饭跑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太。 “走到哪儿都不得清静。”姚芬咕哝了一句。 许晓没吭气,只有皮鞋发出吱吱的声响。下午,他们俩和蚌埠来的地产商孙和平谈了将近两个小时,累得够呛,最终没谈出什么结果。孙和平过去是许晓的副手,因为姚芬强行进入管理层而负气离去,扯旗放炮地另立了一个山头。混到三线小城市去找饭吃。想不到,四年多的时间,姚芬立住了,孙和平也立住了,都干得风声水起,相互间也因为某些共同的利益而言归于好。现在孙和平的大本营扎在安徽蚌埠,业务却是四处开花。新近为了几个地块来找他们夫妇商量联手的事,一谈就谈到天近傍黑。许晓突然想起还要和市府宫秘书长吃饭,这才脱出身来。 事情一件挨一件,警察所谈的内容他俩一直没来得及细说。 “嗨嗨,你一下午皱着眉头,想出什么一二三没有?”姚芬在许晓的肋骨上顶了一下,“唐五羊被抓了,情况很不妙?” 许晓把胳膊抽出来,并不看姚芬的脸:“安静点儿好不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倒是应该想想怎么通过姓宫的把咱们的意思传递给……” 他手指头往上头指了指,没再往下说。 姚芬不得不把满脸的忧郁藏起来,换上另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表情,火辣辣的眼睛便放射出几分妖媚——这对她不难。 和姓宫的那顿饭吃得还不错,熟脸熟屁股的,用不着装什么大尾巴狼。只是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宫某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欠薪的事,让气氛小有不爽。但是姓宫的没提上次封在香烟里的那几十万块钱,显然是心照不宣了。该说的话姚芬很有技巧地传递了出去,还算成功。这顿饭吃得不算长,很快宫某就看看表说他还有个局,不好意思不去,于是三个人就起身了。 送走了姓宫的,姚芬要给老鲁打电话,许晓摆摆手说:“这儿离你干妈那儿不远了,咱俩散散步吧。” 于是两个人便沿着林荫路向前走去。 夜色不错,心情却起不来。这一天神经绷得紧紧的,一时间似乎放松不了。沉默了一会儿,姚芬到底开口了,她的耐性终究有限:“哎,要不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事情看上去不妙。” “不必,就这么说说吧,没人知道你我是谁。”许晓说。 姚芬挨近许晓:“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听说唐五羊被抓时闭了闭眼——是不是觉得特突然?” “你呢?”许晓目视前方,“千万别告诉我你表现得特好。” 姚芬一改以往的那种盲目的自信,很少有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来脸上舒展了一些:“我想不出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你说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说话比较自然。” 许晓小声地笑了一下:“我的原话是说,你的优势在于说谎话都显得很自然——说说吧,那个欧队长都问了些什么?” 姚芬便把和欧扬久谈话的主要内容述说了一遍,最后道:“借一百万块钱的事情由于我哥死了,我那个说法应该没有什么漏洞。对唐五羊的介绍我是如实说的,也不会被人抓住什么。让我比较意外的是,那个姓欧的警察问到了当年我干妈带我哥回安庆的事,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下午一直在想,他们问这个有什么目的?我想不明白。” “别的没有漏洞么?”许晓还是有些不放心。 姚芬有些不悦,道:“他们问什么我说什么,背后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吐出去——你这个家伙!” 两个人分析了一会儿,没有什么问题。 继续前行了几步,许晓突然站住了,看着姚芬的脸:“告诉你,不能有任何大意,姓欧的这个人,第一句话我就感觉出来了,比咱们接触过的那两个年轻警察厉害多了,是块老姜。特别是,你别看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看上去没有目标,其实他脑子里有章有法的。这种认最恐怖。” “这还用你说,我懂,我和他聊的时间比你长——你把什么事儿都推给了我,好像还对我不放心。” 许晓压低声音,口气却很有分量:“不,我是对事情本身不放心——俗话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还有什么?” 姚芬再次把谈话内容梳理了一遍,道:“基本上就是这些。没有超出咱们的预想。但是姓欧的一上来就告诉我唐五羊被抓的事,你觉得有没有什么目的?” “目的肯定有。”许晓毫不犹豫地说,“但是我们没有必要猜测他们的目的,把握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尤其在细小的东西上。” 姚芬说:“这一点我觉得做的还行。噢,对了,姓欧的最后问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提供,我就把那个乞丐的事情说了,免得让姓欧的觉得我不主动。” “他表现如何?” “他听得还算认真。”姚芬乐了起来,“我不明白你这一手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打乱警察的思路?” 许晓说:“谈不上,我也是随便那么一琢磨。最主要的是让对方随着咱们的意思走,又不留下缝隙。” 姚芬嗯了一声,口吻中露出些不踏实:“老公,唐五羊被抓了,四百万的事情咱们怎么应对?” “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咱们最早的那个说法。只要咱们不走错棋。”许晓看看天,“我现在怕的是那个警察队长——走吧,别跟你妈吵架。” 两个人过了马路,进了一条小巷。 苏老师住的院子在小巷深处,是个独门独院。后来来了两个女大学生想租西屋的那间房,老太太没跟谁商量便租给了她们,为这个姚芬还和老太太吵了一架。老太太警告姚芬不要干涉她的事。你们的钱我一分也不要,但是我自己的事情也不用你们说三道四。母女俩的关系就是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太太是个独身。过去的身世她从未对人说过,包括她最心疼的干儿子苏岷。姚芬曾经问过魔术师,不相信干妈瞒着他。 苏岷说:“信不信由你,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听着,咱们最好什么都不问。俗话说了,知道事情太多的人,一般都没有好结果。” 姚芬道:“你这个人心里太黑暗了。” 是的,苏岷就是那种人,自己没有阳光,也不希望别人好。 政府在很多年前就想表彰老太太收留孤儿的义举。苏老师不搭理政府来的人,只让他们少管闲事。我收留孤儿,和你们的宣传风马牛不相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个怪人。 老太太脾气怪,性格内向,当年没退休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退休以后就非常明显了。也就是退休以后,姚芬开始和干妈越闹越僵,老太太连她和许晓的婚礼都差点儿没参加。 有什么原因么?没有,从一开始老太太就对姚芬一般,远不及对苏岷那么视同己出——那是真心疼!后来另外那两个孩子先后跑了,母女俩的关系似乎好了些,但是不久又不行了。真是闹不清为什么。许晓说是个性使然。 是许晓一直不许姚芬太过计较,毕竟是老太太收留了你。要按照姚芬的脾气,早就各奔东西了。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缠毛线。打了声招呼便没什么话了。北房一套,住着个孤身老太太自然显得空旷。苏岷死了三个月了,房间里仍然残留着一种很不好的气息。在不算亮的灯光下,苏老师那张脸憔悴的非常厉害,头发眼见着越发白了,眼圈深深地陷进去,在脸上留下两块阴影。 许晓在那只吱嘎作响的沙发里坐下,给了老太太一支烟,自己也抽上一支,无话。 姚芬则厨房厕所地检查了一番,回来99lib?说:“妈,你是不是三天没吃饭了?冰箱里的剩饭都馊了。洗碗池子里的碗一个礼拜没洗了吧?” 老太太毕竟是有文化的人,抬头看着她的脸道:“我的事儿,你还是少操心吧,管那么多干吗?” 姚芬急了,刚想叫,许晓抬手制止了他。然后转向老太太,放低声调说:“妈,我们今天回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妈,你听了肯定高兴,那个杀人犯被抓住了!”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转了过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姚芬指责许晓:“你急着说这个干吗?让妈激动成这样。” 苏老师对姚芬的话置若罔闻,依然看着许晓。那眼神中并没有什么兴奋,而是漠然,无可名状的漠然。许晓最后藏书网不得不移开了目光。老太太随即咳嗽起来。姚芬给她捶背,她推开姚芬的手,很费劲地喘息着,止住了咳嗽。 “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坦然了?”苏老师开口问。“我儿子死了,如今凶手抓住了,你们的良心没事儿了。是不是?” 许晓叫起来:“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老师的目光抬起来一些,依次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声音越发沙哑:“一切皆由你们而起,现在你们反倒一身轻松了。” “妈,你可不能胡说!”姚芬大声道,“要说凶手杀的是我或者是许晓,你这话还说得过去,他杀苏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钱,有钱的关系,是钱把你和你哥串联起来了,凶手就是为了钱而杀人的。”苏老师的口气丝毫不让步。 许晓让姚芬声音小些,然后委婉地对老太太说:“妈,你是说那一百万么?我们原本说好借好还的。可我哥他要股份,我们没办法,就给他折算了一些股份——我们没有对不起他嘛。” 姚芬看看窗外,听到这里扭回头说:“我们还吃亏呢懂不懂?” 苏老师脸色灰白,不再言语,房间里一时间死一样沉默。后来许晓放平了心情,絮絮叨叨地开始给老太太讲解事情的前后经过,老太太一言不发。 等许晓说完了,苏老师看着他说:“不管怎么说,两条人命啊!” 听得出,她并没有因为唐五羊落网而高兴,而是想到了他的下场……说这话时,老太太的气息很不均匀,胸口明显地在起伏着。 许晓和姚芬对视了一眼,姚芬说:“妈,也许我们不该来。原本以为你会高兴呢——现在看起来你倒挺心疼那个杀人凶手。” 苏老师一动不动地说:“别说了,你们走吧。我想清静清静。” 姚芬怔了一下,一甩屁股走了。许晓快步追到门口,又返回来,把两包好烟放在茶几上,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苏老师仍然一动不动。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口,看见那辆灰色的奔驰已经停在那儿了。许晓追上妻子,一抓住她的胳膊。四目相对,谁都没说什么。后来许晓把姚芬往阴影处拉了拉,小声说: “听着,别冲动,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警察动了起来,咱们千万不能冲动懂不懂?冲动是要坏事的!” 姚芬看着夜色中远去的车,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无声地点点头。而后看了一眼停在街对面的奔驰,低声说:“要不要让他知道?” 许晓点点头:“事情总要发展的,他迟早会知道。” 姚芬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两个人穿过马路,走到车子跟前。老鲁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似的,姚芬敲敲车窗,老鲁马上直起身子,把窗子放下来。 “噢,我睡着了。没耽误事儿吧。”老鲁揉着眼睛。 姚芬和许晓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笑道:“没有,我正想给你打手机呢。老鲁,你可真是对我们太了解了。” 许晓偷偷踢了踢姚芬的脚。 两个人上了车子。奔驰轻轻地一颤,无声地超前滑去。 开出一段路,姚芬趋身凑近老鲁的耳朵,小声说:“老鲁,还忘了告诉你了。公安局的人说,唐五羊被抓住了。” 老鲁噢了一声,然后又噢了一声:“嘿,孙猴子还是没翻出如来佛的手心!” 感觉上是一种很难确认的心态。 第十四章 欧扬久睡不着觉,晚上十一点多了,仍然毫无睡意。这种情况很不常见——他意识到,这个案子可能使自己陷进去了。此种情况也好也不好。好,在于会倾情投入,不好则在于会在某种程度上跳不出来。 累,当然很累。但是大脑还在精神抖擞地工作着,处在极其的兴奋状态。他缩在起居室那只破沙发里,双腿平伸着搭在沙发前面的长条茶几上,腿肚子旁边是一个装了不少烟头的易拉罐。满屋子烟,跟着火了一样。老婆已经骂了他上百遍了,没用。 妈的,陷进去了。 多年的破案经验告诉他,自己碰上了一个非常不一般的案子。这类案子会使人激动,使人不由自主地起劲儿,使人思维异常活跃……他活动了一下屁股,又撕开一包烟。 一个幽灵在空气中游荡着——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汇。 幽灵! 他无法一下子回忆起那个老鲁的容貌,毕竟只看了一眼。他一直在努力地试图把这个名字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但是很难,这个名字的确像幽灵似地在他脑海中飘来飘去。 公司的经营状况,唐五羊的行为轨迹,被某只看不见的手巧妙地纠结起来,然后通过苏岷之死,构成了本案的外在形态。至于内在形态,也就是案情的真相,有待于进一步侦查。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看不见的手——是老鲁么? 欧扬久发现,自己一想到老鲁这两个字就非常烦躁,心里头很毛。因为在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焦躁地盯在一个人身上,是非常盲目和没有意义的。但是,他妈的……不光自己这样,大马他们三个年轻人也是如此。不太妙,非常不妙,一旦走偏了,会整体的偏离正轨! 他坐起来一些,把烟头摁灭带藏书网易拉罐里,拿起玻玻璃杯喝了口茶。然后给小郝打手机。 “干什么呀,让不让人活啦!”小郝迷迷糊糊的声音传过来。 欧扬久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听着伙计,你他妈明天一早就行动,把那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号码给我调查清楚。务必!嗨,你他娘的清醒一点儿好不好,我跟你说事儿呢?” 小郝咕咕哝哝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欧扬久站起来走到窗前朝外看着:“对,就是这个意思——务必要查清楚!小子,咱们现在处在一个非常不容易跳出来的坑里,对,一个泥潭。老子满脑子都是那个老鲁,太他妈糟糕了……不不不,我绝不是要把老鲁从思考重点里排除,他仍然是我思考的重点。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需要采取有实际目的的行动,用实在的东西校准思维方向。懂了吧,对,就是这个意思。行了,你睡吧,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关了手机,他去卫生间撒了泡尿,然后重新坐回破沙发里抽烟。是的,必须开始有实际意义的行动才不会走偏。手机短信必须查清楚,必须!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这个! 客观地讲,今天一天收效甚大,抓住了唐五羊,清晰了案件的大体轮廓,接触了许晓夫妇并抓住了一些感觉。一些重要的内容有了—— 四百万欠薪(命案的初步背景); 苏岷把钱变没了(杀人的触发点); 唐五羊弄死了苏岷(疑点:很可能没弄死); 三条短信(幽灵的诱导)。 没错,今天一天的时间,天助般地厘清了这关键的几点。魏文魁虽然胆小,但是功不可没。 不过,表面上看,案件构成这条线非常清晰。但是往深处思索就会发现,这条线的两端:一端是许晓夫妇,一端是那个幽灵——这两端恰恰很朦胧。后一端让小郝从调查手机号码入手没错。前一端呢?要不要再次接触那夫妇俩?显然是有必要的。但是欧扬久不太有把握的是,那对夫妇非等闲之辈,必须抓住他们的命门才行。行么?现在还不好说。 许晓夫妇是一对最初接触比较明朗,实际上越谈感觉越深的人,从他们身上撕开口子绝对不容易。比如那四百万,他们可以找出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对自己是惊心动魄的,对他们已经早就胸有成竹了。不能寄太大希望。 他觉得有些口渴,杯子里的水已经没了。他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抽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除此之外当然就是那个真凶——唐五羊如果没勒死苏岷,真凶是谁。当然,现在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可以先做个问题放在一边,全力关注目前的切入点。从目前的掌握看,最关键的切入点依然是那个幽灵,通过调查短信寻找它。再有呢?许晓夫妇,是的,许晓夫妇也是一个切入点,仅仅那四百万就可以狠狠将他们一军,但是感觉上也不太有突破的把握。再退呢?唐五羊,这个已经打开的口子还没挖干净,下午的审问显得很粗糙,有没有可能获得新的突破?而且唐五羊返回来的目的还没来得及问。 对,从现实出发,抓紧把思路整理清爽。就像一张纸,揉成一团不行,要小心地把这张纸抹平——把不清楚的细节搞清晰。 思路一通,困意顿时袭来,他胡乱地找了件大衣捂在肚子上,一歪脑袋便昏睡过去…… 天一亮,欧扬久就叫上大马开车去见唐五羊。 唐五羊看上去也没睡好,眼珠子红的可怕。他看见欧扬久马上容颜大展,吼吼叫叫着要烟抽。 “唉呀老哥,我做梦都盼着你来呀!你看你看,心诚则灵。” 两个人把烟抽上。欧扬久一时间还找不到话头,他让唐五羊说说一晚上都想了些什么。 唐五羊嘴角上挂着白沫子,眼睛上夹着眼屎,嗓子有些发炎似的难听:“唉,上半夜我一直在琢磨那个给我发短信的人,越想越觉得恐怖。老哥呀,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觉得那家伙有点儿借刀杀人的意思。” 欧扬久发现唐五羊一点儿都不糊涂,是个很会动心思的人。 他没什么表示,嗯了一声:“接着往下说。” 唐五羊啐了口唾沫,抹抹嘴角:“后来想不下去啦,想死也想不出是谁。我琢磨,那个杂种不是对着我来的,他的目标是变魔术那家伙,要不就是两个老总。” “你想问题还是挺有章法的。然后呢?” “然后?对对,然后。然后我就开始琢磨你们审问我的经过,想呀想呀,嘿,想到最后我越来越觉得我可能死不了啦!然后我就开始激动,激动得我呀……可惜没烟抽……” “停停。”欧扬久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谁说你死不了了?我说过么?你毕竟把人杀啦!” 唐五羊愣了一下,然后咧着嘴笑了:“老哥,你吓唬我。我明明觉得你们对我勒死人有疑问呀——是不是有疑问?” 大马喝了一声:“严肃点儿,现在是在问你呢!” 欧扬久道:“是呀,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不要搞颠倒了。” 唐五羊一下子急了:“你们说苏什么岷的脖子上有块伤……是不是说过,可是我没把他弄伤呀——天地良心!” 姥姥的!这个家伙确实不简单!欧扬久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还是那招牌似的表情:“那我问你,你能不能确定在勒紧苏岷脖子的时候,那脖子上有没有伤?” 唐五羊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扑通一下子跪下了,双眼刷地涌出了眼泪,声音变得嘶哑。欧扬久顿时心跳加快,他看见了一张绝处逢生般的脸。 “我往死了在想那块伤呀!老哥。向老天爷发誓,我勒住那混蛋的脖子的时候,那上边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我记得我还想呢,妈的,我们这些人的脖子都跟黑车轴似的,这王八蛋的脖子怎么这么白呢!这是真话,老哥,那脖子上边百分之百没有伤!绝对没有呀!” 是的,欧扬久想,唐五羊的回忆具有很强的心理逻辑。也就是说,自己最初的那个疑点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苏岷脖子上的伤和勒痕是两码事。 他让唐五羊起来,说道:“好,继续往下说——接下来你就跑了,连验证一下人死没死都没有?” “没有没有。我吓疯了!”唐五羊用力地摇头,“我记得我在苏岷的屁股上跺了一脚,开门就跑了……噢,对了,我昨晚上想起一个情况,我逃跑时可能没关上那个房门。” 欧扬久只觉的心头猛烈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有一股力量狠狠地撞在了胸口上,呼吸竟然有几分急促。 他追问:“你说什么?你跺了他屁股一脚?” “是是,我那是不由自主的。就跺了一脚。” 欧扬久觉得有些晕,他让大马录一录唐五羊的口供,便转身出门到走廊上去抽烟。他愤怒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和大马他们一样,没有注意到一个近乎于常识性的现象。 今天的天有些阴,窗外灰蒙蒙的。他靠在墙上,平抑着自己的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细细的汗珠子沁了出来。 大马完事的时候他已经在抽第二支烟了。 “齐了队长。”大马向他晃了晃录音笔,“唐五羊是来找他相好的——他在城东有关女人。” 欧扬久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拉着大马就走:“快,伙计,今天的收获可能比昨天还大,这个案子有摸样了。X他妈的,咱们都是猪,包括我在内!一群猪!” 二人开车直奔刑警队。欧扬久一路上不置一词,双目无光,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迷蒙之中。 大马印象里,这种情况很少见。 第十五章 范小美在队里整理文件。欧扬久和大马冲进来时,她正把文件装进档案袋里。大马把门在背后关上,然后无声地朝范小美指了指欧扬久的后脑勺。其实小美已经看出来了,队长的神情有些不同以往。欧扬久两眼有些发直,双手哆嗦着点烟,却又马上抬起头来吩咐道:“小美,赶紧把那些照片拿出来,快!” 然后又点烟,坐在沙发里呼呼地抽。 “是这些照片么?”范小美把苏岷被杀案的材料包取出来,抖出一堆照片。 欧扬久把烟叼在嘴角,埋头在照片里开始奋力地刨,很快就刨出几张不同角度的死者全身照。 “过来,你们俩过来。”他把其它照片拨拉开,然后依次把找出来的那几张现场照一排摆开在茶几上。这时他吐出一口长气,把烟掐灭,扔在烟缸里,直起腰来。 “注意观察,我现在不问你们。待会儿你们告诉我,死者的这个姿势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没有。” 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在起伏。 大马和范小..t>美互相看看,然后真的仔细地把那几张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小美把欧扬久捅醒了:“队长,我们看完了。” 欧扬久并不睁眼,问道:“有什么想法?” 范小美:“没有想法。队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担心你的神经要出问题。” 欧扬久倏地睁开眼睛,再次扫视了一遍那些照片,然后看着两个人,道:“大马,我不想说你什么了。小美没去看守所,尚可原谅。你,孰不可忍!我问你,唐五羊最后对我说了几句什么?” 大马想了好一会儿,道:“他说他在苏岷的屁股上跺了一脚,然后就逃跑了。他强调他很可能没关房门……” 小美闻听,大叫出声:“什么,他没关门?!” 大马点头:“是的,唐五羊就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小美的声音更高了,“那……那个苏老师在说谎哟——根据材料里的描述,她那天晚上是用钥匙开的门。证明门锁了!” 大马:“没错,这里有些名堂。” 欧扬久朝他们飞快地摆着手:“停停停,咱们先不说关没关门的问题。我现在想说的是,咱们早先的思路有毛病,不,说是毛病不太准确,应该说,咱们早先的思路过于简单了……不不,也不是简单的问题。这么说吧,咱们的智商被一层想当然的东西蒙蔽了,对——想当然的东西!” 他捅捅大马的小肚子:“伙计,你刚才已经把唐五羊的话重复了一遍了,难道还没看出来么——我指的不是没关门的问题……笨蛋呀!唐五羊说他在苏岷的屁股上跺了一脚,可你们看,苏岷分明平躺在这里,屁股在下边!” 两个年轻人怔了一下,蓦然醒了。 大马叫道:“噢,我的天哪——死者被翻了个身!” “对!”欧扬久重重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苏老师的叙述说她一进门就看见苏岷躺在地板上——那句话应该是不真实的!注意,我这里说的是‘应该’。明白么?”欧扬久的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这样的表情确实很少见,“应该是不真实的,二位,我现在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了,也就是说,我不敢肯定苏老师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但是苏岷在唐五羊逃掉的时候一定是俯卧的,也就是屁股朝上趴在地板上!” 他盯着两个年轻人,停止了述说。两个年轻人只有一种感觉,事情在这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队长正在为着个新的发现而激动,又为早些时候没发现这一点儿愤怒。两种情绪交织着。 “怎么理解,队长?”范小美忍不住了。 欧扬久再次把目光投在死者那几张照片上,久久注视,最后说:“你们俩听着,我觉得苏岷平躺在地板上的这个姿势在向我们述说着什么。你们有感觉么?” 这次先产生感觉的是小美:“我……我感觉好像有人对他实施过抢救……” “OK!”欧扬久大叫一声,“说对了丫头!大马你看,苏岷平躺在地板上的姿势就是小美说的被人抢救过。对不对!” “嗯,我好像明白了。”大马说,“苏老师干的。可她为什么在调查的时候只字没说呢?” 欧扬久摆摆手:“她为什么没说先放一放。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实际上是三个问题。一,唐五羊逃跑时苏岷是俯卧着的,因此他才可能在他屁股上跺了一脚。而那时,苏岷其实还没死,只是唐五羊没有发现而..已。二,有人来了,掐死了他。这时候苏岷应该被翻过来了,因为扼杀的伤痕在脖子的前部。但是他那时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平躺的这么规范。三,苏老师来了,对他进行了施救。从这仰卧的姿势看,苏老师使用的是最通常的那种心脏复苏术。” 欧扬久做了两下往下按的姿势。 两个年轻人当然全听明白了,是的是的,这里出现了三个人:唐五羊、真凶、苏老师! “我X,队长,事情严重了!”大马很少有地骂了句粗话。“也就是说,在唐五羊逃跑后和苏老师到来前,有一个人进来了。” “是他掐死了苏岷!在脖子上留下伤痕。”范小美跟上一句。 欧扬久软软地靠进沙发里,心中十分复杂。是的,这个突然出现的情况使案情一下子前进了一大步。脖子上的伤,唐五羊的嫌疑,俯卧到仰卧的变化都解释清了。但是又冒出了刚才没说的那个问题:苏老师为什么隐瞒了这一行为——抢救他的儿子,这是个很正常很可信的行为呀?为什么没说? 大马道:“队长,咱们是不是去见见苏老师?” 欧扬久没有马上说话,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好久,他动了一下身子,慢慢点上一支烟:“当然,人肯定是要见一见的,和那个案子有关的人就差这个老太太没见了。但是现在咱们要做一件事。他坐直了身子,来,你们看。” 两个年轻人凑了过来。欧扬久把那几张死者的照片重新摆好,一一地指点着说:“你们看,死者上衣的胸部有两个黄铜扣子,这是两颗装饰性的扣子。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人对苏岷实施过心脏复苏术的话,是不是应该在扣子上留下掌纹?你们看,只要有那个动作,这两颗扣子就绕不开。” 大马点点头:“对,那件上衣我们保存得很好。不过,这上边的掌纹好像已经采集过了。” “喔,太好了!”欧扬久的眉毛舒展开了,“真这样的话,咱们就省事了。大马,你现在就去技术科,把扣子上的掌纹和苏老师报案电话手柄上的掌纹进行比对,现在就去——首先咱们应该确认苏老师对她儿子进行过施救。” 大马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欧扬久这才觉得口干舌燥,让小美给他泡一杯茶。 小美边干边说:“队长,你觉不觉得大马和小郝他们俩有些自卑——他们折腾了好一阵子,无果。咱们一回来,事情立马就活了。” 欧扬久笑笑:“别高兴得太早,丫头。感觉告诉我,这个案子比咱们想象的要深,非常深!” 小美把茶放在茶几上,拉了把椅子坐下说:“你上手了,深不深还是问题么?队长,我发现你这次很兴奋。” “说得对,丫头。”欧扬久摇晃着脑袋吹着茶叶末,喝了一口,“一个刑事警察会接触许多案子,但是真正能考验你智慧的案子非常稀有,眼前这个案子就属于这种……” 刚说到这儿,大马回来了:“他妈的,技术科的那些兔崽子把我们奚落的一塌糊涂,一口一个地管你叫大师——队长,你觉得你是大师么?” “不算,还有一步之遥。”欧扬久很得意地笑了,然后让大马坐下,“好了,先把这个放一放,该听听另一部分了——唐五羊后来跟你交代了些什么?说说吧——” 比较有意思。大马拿出录音笔:“他说他回来见一个相好的,他说他太喜欢那个女人了,但是进城以后却不敢去见人,他怕咱们有埋伏。” “还是个情种。”欧扬久笑了笑。 大马继续道:“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说他有可能的话想见见苏老师。你们自己听吧。” 录音笔开始播放大马询问唐五羊的那一段—— 大马:好了唐五羊,现在应该说说你回来的目的了,昨天没来得及问。 唐五羊:我知道,你们昨天的心思不在这儿。你们关心的是四百万欠薪和有人给我发短信那件事儿。 大马:我们关心什么用不着你操心,回答我的问题。 唐五羊:我能不能保密?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大马:正常情况下你当藏书网然有这个权力,我们也不会见着谁都打听别人的事——可现在不同了,你是犯罪嫌疑人。 唐五羊:是是是,我说……不过你们头儿怎么走了,他是不是犯病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大马: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你回来的目的! 唐五羊:好吧,说了也没什么,我回来看我的女朋友——满意了吧。 大马:女朋友?你女朋友? 唐五羊:老弟,我是个男人,而且身体这么好,有个女人是应该的呀。你眼睛睁那么大干什么? 大马:慢慢……你多大了,年龄? 唐五羊:四十一,虚岁四十二了。 大马:你没结婚么? 唐五羊:结了,孩子都上中学了……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说我在外边乱搞女人——不瞒你说,是这么回事儿。可是这回老子真动了心了。 大马:听这意思,你搞的还不只一个。 唐五羊:(笑)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这种人走南闯北,靠硬扛是扛不住的,走到哪儿野到哪儿呗,露水夫妻,提上裤子谁也不认识谁。 大马:真他妈一群渣子! 唐五羊:你说我什么都行,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不过这次见了他妈的鬼了,老子动了真感情,瞧上城东那女人了。 大马:结果你就回来了。 唐五羊:是呀,感情这东西真他妈的……我不能在外边乱窜着找野鸡呀。一是怕落网,二是要对人家女人来点真的——忠诚一点儿对不对。 大马:就是(念出一个手机号码)就是这个女人么? 唐五羊:没错,就是她。我如果能出去,马上就得去找她,老子实在是喜欢这个娘们儿。 大马:你觉得你能出去么? 唐五羊:说不准,可能行吧。对了,我这次回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偷偷去看看苏岷的那个干妈。 大马:哦,什么意思…… 唐五羊: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着自己把人家的儿子弄死了,有些对不住人,我想给老太太留几个钱。可是现在我不一定去了,人好像不是我弄死的,我越想越不是……而且我看出来了,你们头儿在这事上有想法…… …… 欧扬久哈哈大笑,让大马把录音笔关上。道:“这个唐五羊非常可爱,他妈的,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居然想去看苏老师。” 范小美道:“队长,他对你的感觉很准哟!你不觉得么?” 欧扬久嗯了一声:“那么多进城务工的,为什么他能当上大包工头儿,总有他的道理。” 大马道:“那么队长,咱们要不要去见见唐五羊那个姘头?” 范小美叫道:“你太低俗了,大马。那是人家的女朋友!” “有空儿的时候当然可以见见。”欧扬久站起来,朝门口指指,“来吧,咱们的比对结果恐怕出来了。” 技术科的小宋很无聊地进来了。把结果交给范小美,又跟欧扬久要了根烟就走了。与此同时,小美的欢叫起来了:“队长,你可以算是大师了。救人的正是苏老师!” “可惜没救活。”欧扬久呢喃道。他眯着眼深思了一下,随即朝门口走去:“走吧,咱们这就去见见那位老太太。” 几分钟后,车子驶出了分局的大门。 第十六章 很可惜,赶到苏老师家的时候,苏老师不在,大门紧锁。欧扬久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写了张条子塞进门缝里,便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 他让大马往郊外开,说是想去透透气,思考一些问题。 范小美说:“你先别思考问题了,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问你。既然你总是强调第一眼的印象很重要,包含了许多可遇不可求的信息。可你为什么还给那个老太太留条子?” 欧扬久坦白地说:“你说得不错丫头,那些话我确实说过。但是,我不想对一个失去儿子同时又风烛残年的老人耍什么心眼儿。突然袭击还是算了。从另一个角度说,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或许早就迟钝了。所谓的第一印象不一定可靠。” “我同意队长说的后一点。”大马开着车说。 范小美嗯了一声,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欧扬久说:“队长,这次你的介入应该说非常顺利,有一种势如破竹的感觉。你算算,从前天晚上魏文魁打报案电话,到现在才四十个钟头,四百万欠薪的事浮出了水面。苏岷把钱变没了的线索也冒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出现了一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人——这条线索简直太他妈关键了!哎,别皱眉头,队长,我再也不说粗话了。还有就是咱们抓住了唐五羊,会见了那对隐瞒了某些事实的地产夫妻。而刚才又通过苏老师的施救行为,确认出事那天晚上有三个人进入过那个房间。唐五羊回城的目的也搞清楚了……队长,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需要到郊外去想?看看你这张脸吧,绿得已经跟菜帮子似的了——简直他妈的……” 话没说完肩膀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欧扬久眯缝着眼睛叼着烟卷,觑着车窗外的景色:“你这个女孩子彻底跟我们学坏了,我很担心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你看看,粗话张嘴就来,比我还糙。大马,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她开掉。” 大马说:“早就该开掉了。不过我他妈也不明白,咱们到郊外去干什么?” 范小美哈哈大笑。 欧扬久让大马注意力集中,依然不温不火地说:“你们俩给我听着,我发现呀,这个案子就像一个桔子,外边有一层皮,里边则是另一些内容。也许这个比喻不太准确,但意思差不多。你们看,唐五羊杀人未死。真凶来了,把苏岷掐死,跑掉。苏老师来拿过冬的羽绒服,发现儿子被杀,进行心脏复苏术,失败,然后报案。这就是案子的整个轮廓,就像外边的桔子皮。现在,这个桔子皮被剥开了一个口子——即,有人给唐五羊发过三个短信。” “让我说吧队长。”范小美接过话头,用很好听的声音说下去,“通过这个口子,咱们看到了案件的起因,也就是那四百万欠薪。通过这四百万欠薪,咱们知道许晓夫妇隐瞒了一些决定性的东西。再通过那三个短信,咱们确认了一个知道内情并且居心叵测的人物,这个人物用短信为手段,刺激唐五羊行凶。此外,苏岷把钱变没了。苏老师避而不谈施救的事。唐五羊有一个相好的女朋友。苏老师曾经带年幼的苏岷回老家安庆。以及姚芬向我们描述的乞丐袭击苏岷一事……对不对头儿,这就是桔子皮里边的一大堆内容。” “这样吧大马,这个丫头咱们暂时留下。”欧扬久呵呵笑了,“她的思路有时比我还清楚——啊,你们看那片藕长得多好!” “那是一片荷塘队长。”范小美道,“而且荷花早就开败了。” 欧扬久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丫头啊,水面下边的藕已经长成了。” 大马把车子缓缓地停下,说:“队长,你这话里藏着话呀。” 三个人下了车,朝前走了几步,望着不远处那片荷塘。 欧扬久说:“我只是想换换脑子,这四十个小时涌进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我现在想单独思考一下,琢磨琢磨那个至今没见过面的那个老人。” 三个人思考了一会儿,思考不出名堂。范小美认为欧扬久过于关注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必要。大马不同意小美的说法,可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欧扬久来回走着,指出有些东西最初只是一种感觉,确实不一定有意义,但是干这一行,任何一点感觉都不应该忽略,这是职业性质决定的。然后他说到苏老师留下的这个明显的事实,说:“我现在能解释的是,从材料上的记载分析,大马和小郝在询问苏老师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还有那么一场救人。因此所以没有任何有针对性的提问。苏老师则处在失子之痛中,?也仅仅以为那是个正常的行为反应,不用专门叙述——这是我为了说服我自己所给出的唯一解释。” 范小美抓住他的话头:“为了说服你自己——听这意思你并不完全认可这个解释?” “我当然要保留这个疑问。”欧扬久道。然后他转向大马:“伙计,那天晚上你们撤离现场后直接回的刑警队是不是?” “是。”大马看着队长,“技术部门忙他们的,我和小郝主要是询问能找到的相关人员。魏文魁的手机号码就是苏老师提供的。?” “当时许晓夫妇还没来。” “对,因为是苏老师报的案,所以全程在场的只有她。我们回到刑警队以后通知了许晓夫妇和魏文魁。魏文魁先来了。” “嗯,接下来你们询问魏文魁和苏岷二十多年的关系。是的,魏文魁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做的陈述,整个感觉上苏岷这个人还凑合。我想知道的是,在魏文魁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苏老师的表现怎么样?她一直没说话么?” 大马道:“苏老师一直很沉闷,有些受惊过度的感觉,两只手看上去一直在发抖。我们仅就案子本身做了一些询问,得知苏老师是去拿羽绒服的。她很真切地记得她是用钥匙开的门,所以如果唐五羊确实逃跑时没有关门的话,那个真凶杀了人后显然是把门关上了……你想说什么?小美?” 范小美说:“这些是明摆着的。我想说的是房间里的指纹,你们认为是谁擦掉的?是那个真凶么?” 大马点头道:“当然是他。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忽略,拐着弯的问过苏老师。苏老师越听越糊涂——看得出,显然不是她擦的。而且她还专门强调电话听筒上有她的指纹,这说明她明白指纹的重要性。” “魏文魁快说完的时候许晓夫妇到了?”欧扬久问。 “对,同时来的还有那个老鲁——他是司机。”大马扬着头回忆了一下,“现在留给我的印象是,姚芬有些歇斯底里。许晓和老鲁不太说话。我们对魏文魁的问话还没结束,就让那几个人去看尸体了。是的,现在想起来,姚芬确实有些表演的成分。” 欧扬久不再问了,又开始望着那片荷塘发呆。好一会儿他转过头来:“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询问过苏老师?” “是的。”大马认可。“发出通缉令以后这个案子就放下了,直到现在。队长,你的手机——” 欧扬久看看哇哇作响的手机,小声道:“可能是苏老师。” 随即他走到一边接通了对话:“喂,苏老师么?”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速很慢:“是我。你说你是公安局的,可是这个手机号码我怎么没印象?” 欧扬久很欣赏老太太的记性,他知道,老太太留的手机号码是大马和小郝的,于是说:“我是那两个年轻人的队长,刚从外地回来,想和您谈谈。” “是因为凶手抓住了是么?” 欧扬久小声说:“看来您女儿把情况告诉您了。” “是,她们两口子昨天晚上来的,说凶手已经落网了。既然已经落网了,你们用不着再和我谈了。” 欧扬久道:“不不,有些情况还是应该聊聊,事情可能比您想象的要复杂。我们现在过去可以么?” “不要。”老太太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做点吃的就要午休了,你们如果一定要来的话,下午两点半以后——你说你姓欧?” “对,欧扬久。” “下午见吧,欧队长,我在家等你们。”电话挂了。 欧扬久轻轻地关了手机,转身看着两个年轻人:“许晓夫妇已经把唐五羊落网的情况说给苏老师了。” “这两口子的水很深呀。”范小美皱着眉头:“这样行不行,队长,现在咱们去见许晓夫妇,给他们来个突然的。” 欧扬久想了想,摆手道:“不,还是顺着思路一条线一条线的来,许晓那头暂时不急。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小郝,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估计通信运营中心那边不太好说话。”大马道。 第十七章 事实上大马的话音刚落小郝的电话就到了。 小郝告诉欧扬久,移动通信运营中心这儿非常不好办事,乱。看来想调查各种隐秘内容的人真的不少,一上午他就看见两起打架的,都是女的来调查丈夫的通讯纪录。运营商不给,就大闹。咱的事儿一直没人管。这不,刚刚拿到咱们要的东西。 “队长,情况看上去非常奇怪。”小郝的声音挺大,背景乱糟糟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现在就回队里。” “通信记录到手了?”欧扬久关心的是这个。 小郝说:“到手了,我这就回去。队长,你们是不是不在队里?” “我们在外边,马上就往回赶。”欧扬久关了手机。“走吧伙计们,小郝说情况看上去非常奇怪——这小子平常不说这样的话。” 大马发动了车子,很快就上了路。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回到了队里,小郝也前后脚到了。小子一头的汗,进屋就把昨天的剩茶叶喝了。他说他连早点都没吃。 “队长,这社会变得我都快不适应了,通信运营中心那种地方都跟菜市场似的,人满为患。看过 href='776/im'>《手机》那个电影么?手机确实挺可怕的,什么秘密也别想瞒住。”他把一条长约一米的纸条子扔给欧扬久,“不过队长,你看看,这个通信记录比较费解。” “手机的机主是谁?”欧扬久最关心的是这个。 小郝找了一块大概是半年前的方便面啃了一口,道:“姓名是谁运营商那儿没有登记,据说以后实名制了就有了。你看看现在手机号码到处都有卖的,靠号码找人已经没有意义了。” 范小美 63d2." >插嘴道:“就是,报刊亭子都在叫卖呢。” 小郝指着纸条说:“咱们是公安局的,人家倒还客气,个人去查可就麻烦了。一般的不管。特别是那些调查第三者的,商业秘密的等等,一般不管。” “那当然,都给看岂不天下大乱了。”欧扬久把纸条在茶几上抹平。 那是一种很白的打印纸,打印着该手机的所有通信记录以及时间和来电号码等等,通话没有内容,但短信的内容很完整。 “啊,你们看——”欧扬久有些兴奋,“最后三个短信正是唐五羊收到那三个。嗯,看来这个手机就是用来搞阴谋的。” 小郝吃力地咽下一口方便面,说:“你别高兴队长,..调查这个人恐怕还要费些力气。我为了信息多一些,让运营商把这个号码从开始使用一直到最近的通信内容全都打印出来——一般来说人家即使帮你调查,也要你提供一个时间段,因为全打印出来会非常长,有的能长达二十多米。由于咱们是调查命案,所以人家比较重视。” “这是全部?”欧扬久问。因为,要按小郝的说法,这个记录也过于短了些。 小郝抹抹嘴唇,道:“对,是全部。这个手机显然没怎么用过。再加上我刚才说的没有实行实名制,调查起来比较难。不过队长,你看开头那个。” 欧扬久把纸条向圣旨似地拿起来,目光移到最上头。那是个短信—— 王树民,你这个王八蛋! “喂,都欣赏欣赏,这是该手机发出的第一条短信。”欧扬久笑着把纸条递给小美。然后问小郝,“你怎么解释这个?” 小郝道:“你别不在意,队长,恐怕只有这个短信对咱们有点帮助。你看,这里提到了一个叫王树民的人名。至于怎么解释,我想,这很可能是试验一下手机号码有没有毛病。一般人买了一个号码总要试一试的。” “那个名字呢?”欧扬久盯着问。 “有两种解释。”小郝道,“第一种解释,买这个号码的人给一个叫王树民的人发个开玩笑的短信。第二种解释,买这个号码的人本人就有个手机,发了这个短信试验一下新号码的接收效果。从纸条上反应的情况看,应该属于第二种,因为这是一个来电——上边有个来电号码。你注意到没有?” 欧扬久表示看见了,他捏着下巴思考着说:“你是说通篇只有这个人名可能对咱们有用?” 小郝指着大马手里的纸条说:“你往下看就知道了,使用这个手机的人可能有毛病。他发了至少四五十个毫无疑义的号码……” “慢!”欧扬久抬手道,“什么叫毫无疑义?” 大马开口道:“小郝说得对,确实毫无疑义。咱们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基本上是13或者15开头的,但是这上边居然有16、12、17等等开头的——是不是精神病?而且,这个手机号码是去年年底买的,如果经常用的话这张条子至少也得有好几米了,之所以这么短,是因为中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使用。” 范小美说:“大马说得对,这些错误的号码都是相对一段时间内拨打的,此后至少有好个月没有使用。然后就是发给唐五羊那三个短信——时间很清楚。” 欧扬久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大马继续道:“就说这个‘王树民,你这个王八蛋’吧,是买号码那天从另一个手机上发过来的,显然是小郝所说的,是买手机的人用他自己的手机发上来试验用的。紧接着,第二个是通电话,也是用那个手机打过来,分明是试验新手机的接听功能。所以我觉得,这是某个人给另一个人买的。” “而那个‘另一个人’似乎有精神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拨打了许多错号。”欧扬久很认真地说。 范小美道:“而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人叫——王树民。” “这就对了。”大马说。 欧扬久歪着头:“嗯,还有别的可能么?” 小郝道:“自然有。另一种可能是,这个王树民是个不相干的人,或者干脆是编造的一个名字。买号码的人仅仅为了试验试验——他也可以叫为张树民,李树民。” 欧扬久看着纸条:“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名字就没意义了。” 一时间沉默了。 大马道:“我还是觉得有意义。你们看看,这条子上从头到尾只有这里提到过一个人名,然后就是些错误的电话号码。最后是发给唐五羊那三个短信。最有可能的是,这个手机号码是某人买给一个叫王树民的人的。队长,我坚持认为这个名字有意义。” 欧扬久表示接受,道:“换句话说,是这个叫王树民的人给唐五羊发了短信?你们觉得可能么?” 大伙都想了想。大马说:“从一般关系上看当然是这样,但是需要证实。” 欧扬久马上抓过座机给看守所打电话,然后大声请求看守所把那个唐五羊叫来听电话。然后他点了支烟坐在沙发里等,后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小郝要不吃块水果糖,说话的时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几块不成型的东西扔在茶几上,随即电话那边有人了,欧扬久坐直了身子: “喂,唐五羊,你听着……喂喂,你听得清我的话么?我现在问你一个名字,你要说实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王树民——王八蛋的王,树,树木的树,民,人民群众的民——有印象没有。” 唐五羊的声音哇哇地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欧扬久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唐五羊沉默了一会儿,大声道:“什么鸟人,没听说过!” 欧扬久厉声道:“唐五羊,你要明白你的处境,给我放老实点。倒底有没有印象——王树民!” “没有!”唐五羊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老哥,你是办案子还是……” 喀嚓,欧扬久把电话压断了。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欧扬久想起什么似地让大马把魏文魁的手机号码说一说,然后按照这个号码打过去。 通了,魏文魁的声音传过来:“喂,哪一位?” “我,欧队长!”欧扬久把声音放平和些,“魏文魁,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对,打听听一个人——想想看,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王树民的名字,王,国王的王,树,大树的树,民……对对,国民党的民……有没有印象?” 魏文魁的声音有些犹豫:“王树民……王,欧队长,印象里好像没有。不过你等等,我再想想……王树民,王树民……对不起,欧队长,我的社交圈里没有这个人。” 欧扬久:“不限于社交圈,只要你听说过!” 魏文魁:“中央电视台是不是有一个……噢,不对,那个人不叫王树民。欧队长,我真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唉,拉倒吧!欧扬久压了电话。 四个人又是大眼瞪小眼。 欧扬久有些沮丧:“走走走,咱们还是先吃饭去吧。晚了就没菜了。” 一行人唧唧咕咕地往食堂走,欧扬久让大家想想,还有谁可以询问。范小美说可不可以问问许晓夫妇?还有老鲁?欧扬久琢磨了一下,认为还是不要着急,以免暴露自己。 范小美突然叫了起来:“喂,咱们傻呀!为什么不给这个买手机的人打个电话试试看呀?” 顿时豁然开朗。 可小郝一句话?99lib.就使大家哑巴了:“我可不傻,在运营公司就给这个号码打了过去。是个女的,贼横贼横的,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性骚扰。” 众人大笑,进食堂各自弄吃的。然后一人一个金属盘子端过来坐下。欧扬久问:“你说什么话性骚扰人家了?” “我、我……”小郝有些跳进黄河的感觉,“我他妈说我是公安局的。结果那边说她最烦公安局的,说公安局的没一个好人,打击一大片——然后说我性骚扰。咔,关机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大马说:“队长,看来咱们不得不使用最原始的办法了,请户籍部门帮咱们调查这个名字。” 小郝笑道:“如此之大众化的名字,至少给你查出一百八十个。” “然后咱们一个一个去排除。”范小美做了个无比绝望的表情。 欧扬久也很为难,挠着头皮说:“名字如果是买手机号码那个女人编的,咱们就没辙了……不行,小郝,你现在就打一下试试,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能接受你,试试看——” “我不说我是警察,我说我是银行的……算了,还是让小美试吧,女人给女人打电话,她不会再说什么性骚扰了吧。” 小美很乐意,赶紧掏出手机对着那个号码打过去。可是很遗憾,对方没开机。 “两条腿走路吧。”欧扬久没有办法地说,“小郝下午再去一趟电信运营中心,查这个女人的通信资料,从中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寻找此女人的线索。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先找这个女人,再考虑王树民的事儿。没办法伙计们,这是确认王树民最便捷的途径。另外请户籍部门给咱们一个王树民的名单,再原始也要试一试。” 他看看表:“现在已经不早了。歇一会儿咱们还要去见苏老师。对了大马,你把唐五羊跺了苏岷屁股一脚以及苏老师没说的那个情况给小郝和说说。他还不知道。” 大马说:“也就是说,只有你可以歇一会儿,我们不可以。” 欧扬久看着他:“是这个意思。” 大马也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算了队长,你岁数大,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还有个正经事儿没说呢——咱们一直在聊这个王树民,可是你注意到没有,这些记录的中间部分疯疯癫癫的,但是给唐五羊发的那三个短信却非常有逻辑,这个怎么解释?” 欧扬久打着哈欠,道:“这个事儿现在无法解释,因为还没弄清楚根本性的东西,所谓王树民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还都是未知数。” 范小美同意欧扬久的意见,对大马说:“你急什么,目前能肯定的是,唐五羊收到的三条短信来自于这个手机,至于发短信的是个什么人,不是正查呢么?” 小郝看着天花板说:“丫头说得对!” 第十八章 苏老师是个面无表情的老太太,目光迷离,一头白发有些蓬乱,脸的轮廓隐隐透出些当年的风韵。但是毕竟老了,又经受了丧子之痛,给人的感觉比较凄婉。欧扬久他们赶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坐在屋里等着了,还泡了一壶花茶。 谈话进行得不太顺,苏老师一开始什么都不愿说,只是反复问一句话,那个凶手能不杀么?人走到那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 欧扬久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触动,不由自主的。 这确实是个有文化的老太太,心智不乱,思路也不乱。但是这个问题仍然使人感到意外,他看着老人的脸,听着她把这话说了三遍。随即欧扬久开口了:“苏老师,您这是给凶手求情么?您要知道,法不容情!” 老太太没接欧扬久这句话,慢慢地把目光扭到一边。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发抖。后来她指着大马说:“案子的情况我跟这个同志谈过,我把我知道的都讲了,让我重复说似乎没必要了。我的心还要流一回血呀!欧队长。” 看得出,那件事对老人的刺激不是一般的严重。 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苏老师的情绪平复了些。 欧扬久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藏书网,苏老师,我提问题,你只消用最简单的话来回答。如果有些无法回避的问题使您难过,请您千万理解。” 苏老师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理解。请吧——” 欧扬久犹豫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苏老师,首先我想知道,出事那天晚上你是八点多去的金棕榈佳苑。进入那个小区之后您是否碰上过什么人?三个月前天还是比较热的,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苏老师嗯了一声:“明白,你是说小区里应该有人是吧?对,我是碰上一两对散步的年轻人,但是人家在谈情说爱,恐怕没有谁注意到我。倒是在苏岷住的那栋楼下边碰上一个熟人,姓马,马老爷子,他也看见我了。” 欧扬久拍拍大马的腿,因为这个问题大马他们没问过。然后他微笑着看着苏老师道:“然后您就上楼了是吗?” “是,我和马老爷子随便聊了几句话就上楼了,我儿子住六楼,我乘电梯上去的。这些情况我都跟这位同志说过了。她看着大马。然后我就开门走了进去……” 记录里说,老太太一进门就看见了尸体,吓得冲上去大叫,当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人已经死了。问题出在接下来,也就是她没说的部分——她对苏岷进行过心脏复苏术。材料里只是说她发现苏岷死了以后,歪歪倒倒地冲到沙发那里打报警电话。 欧扬久轻声说:“苏老师,我这里要提问一个纯粹的技术性问题——您看到尸体的时候,苏岷是趴着的,还是仰着的?” 苏老师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抬起头来再次看欧扬久的脸。很显然,这个老警察提问的方式和他旁边的那个大个子不一样。欧扬久同样在看着她,表情温和。 “是仰着的。”她说。 欧扬久拿出一张现场照片,递过去:“对不起,请您看看,当时您儿子的姿势是这样的么?” 苏老师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看看照片:“噢,有些不同。对,这是我给他做人工呼吸时放平的。刚进来的时候,他是很别扭地躺在那里。” 哦,老太太根本就没有想回避那个问题! 多少有些出乎意外,欧扬久想。是的,有些意外——仅仅是“有些”而已。事实上早有心里准备了,因为不顾一切地抢救儿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几乎不是问题。 但是仍然有些意外。 “您把他放平了,然后……”欧扬久比划了个动作,“进行心脏复苏,是吗?” “是,就是这样。”苏老师平静了下来,眼睛也略微亮了一些,“我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因为我上次没说对吗?” “对,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没说?”欧扬久点头道。 苏老师的目光移开一些,轻声说:“你要知道,欧队长,我当时完全吓懵了,给他做人工呼吸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直到我明白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时候,才停住手,慌慌忙忙地打电话报案。” 这个解释完全符合逻辑。 欧扬久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大脑似乎有些纠结。这是很反常的情况。一般状态下,能想通的问题是不会在他心理驻留的,但是这个“符合逻辑”的回答似乎有些挥之不去。 对,挥之不去。 “苏老师,请允许我再问一句,无论如何……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您……怎么说呢?您似乎不应该忘记这个插曲……也许这么说不太准确,但是我确实认为正常情况下这个行为是应该让我们知道的。您说呢?”欧扬久看着老人的脸。 老太太梳理了一下额上的碎头发,不急不徐地说:“欧队长,您是不是认为这里有什么问题?” “不不,您不说也没关系,我只能认为您确实觉得那个抢救行为不是什么大事。” 苏老师加重语气说:“事实上的确如此——我毕竟头一次面对警察的提问,一点儿经验也没有。现在我明白了,应该把所有细节都说给你们。对吧?” 话说到这一步,再追下去就显得不厚道了。 欧扬久拿出一支烟,问苏老师可不可以。苏老师从身后拿过一个烟灰缸,说:“抽吧,给我一支。” 两个人点上烟,开始扯一些其它问题。欧扬久问到了老人收养孤儿的事,苏老师很勉强地应付着。后来实在不想说了,欧扬久透出一口气说:“好了,老人家,咱们换个话题——那天晚上您除了碰上那两对谈恋爱的年轻人和一个姓马的老爷子以外,还有没有碰上其它人?” 苏老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凶手不是抓住了么,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那么重要么?” 欧扬久点点头:“我想您应该明白,我们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有目的的——因为这个案子还有些不太明白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大马插言道:“那个凶手即便最终被杀头,也要让他心服口服。” 欧扬久明白大马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因为一开始苏老师就表现出对那个凶手的些许理解(姑且这么说)。有些反常。 苏老师似乎没有怎么在意这句话,而是回到了欧扬久的问题上。她说:“有没有碰上其它人不太好说,远远近近的还是有几个人的,但是,那只不过是些乘凉的人。真正称得上碰上的,应该是那个姓马的老爷子。” 到目前为止,谈话应该说还是比较正常的。移动尸体的原委苏老师也讲的比较合理。欧扬久的感觉却仍然有些纠结。他努力放平心态,商量似地:“老人家,我们这么问没有什么不合适吧?” “噢,当然没有,你可以继续问。”苏老师十分坦然地抬了抬手。 欧扬久点头道:“我想了解了解苏岷和姚芬,您能谈谈么?” 苏老师看着欧扬久,表情平静:“刚才咱们说了,我收养了四个孩子,有两个没多久就跑了,剩下的就是苏岷和姚芬。您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 欧扬久诚恳地说:“这个问题我不得不问一下,因为苏岷被杀了,我要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情况。您能不能告诉我,苏岷和姚芬这兄妹俩平时关系怎么样?” 这句话使苏老师多少有些动容,沉默了片刻才道:“实话说,不怎么样。儿子死了,我不想说他什么不好,但是他确实有些不好的地方,至少她不应该借给姚芬一百万块钱。” 欧扬久嗯了一声:“苏老师,我想您是明白的,这个案子和钱有关系。因此我想请您仔细说说这方面的事。我们找过姚芬,但是谈的不太彻底,您能说说么?” 苏老师表面上依然是平静的,但能感觉出,她开始激动了,又点上一支烟,老太太说:“姚芬两口子是商人,商人什么德行我就不说了,但是他们也有拉不开栓的时候我倒是没想过。更没想过她会找她哥哥借钱。欧队长,这些情况你们都掌握了吧。” 欧扬久听出来了,苏老师虽然说了苏岷的不好,但是对姚芬夫妇的厌恶显然更甚一些。他说:“嗯,是的。但是今天主要想听听您的。” 苏老师说:“姚芬他们那个公司搞的怎么样,我从来不太关心,搞出些问题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苏岷手里那几个钱毕竟来的不太容易,找谁也比找他好呀。一句话,没有那事就没有后来的……”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 欧扬久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您认为凶手杀人和借钱这件事有关?” “那当然。”苏老师看着欧扬久,“没有借钱这件事,凶手就没有理由和我儿子扯在一起!可是这中间有了利益纠纷,事情就不好说了。估计你也知道了,苏岷要了一些股份。” 欧扬久点点头:“于是事情就不一样了。” “更要命的是,”苏老师有些克制不住了,“不知道什么人把公司内 90e8." >部的情况告诉了那个包工头。唉,造孽呀!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哟!可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毕竟已经十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看来苏老师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很清楚的,特别重要的是,她这里说“不知道什么人把他们公司内部的情况告诉了那个包工头”,这句话差不多已经切入要害了。至于接下来说到“十个月没拿到工钱了”,正是谈话开始时老太太表现出某种对凶手的理解的根源。嗯,这个老太太一点儿也不糊涂。 “苏老师,您是否听说过苏岷在钱上玩了什么手法?”欧扬久故意没说出那四百万。 苏老师却听懂了,怒道:“是不是说我儿子变魔术变没了四百万——那是姚芬两口子放屁!我就不相信他们那么傻,能让人家把那么大一笔钱变没了!再说了,就算变走了银行卡,苏岷也拿不走钱呀!这纯粹是编出来的谎话。” 看来包工头唐五羊还没有这个老太太明白。 欧扬久看着苏老师道:“老人家,现在比较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你是否思考过是什么人把公司内部的情况告bbr>诉给了那个包工头?” 苏老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右手抬起来一些,指着欧扬久说:“你算问到最该问的问题了。出事以后我一直没断了思考这个事儿。姚芬两口子是不会把公司的内部情况说给外人的,他们瞒还来不及呢!我儿子也不会说,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那些事,也不熟悉那个包工头。我觉得他们公司有坏人——?99lib.就是他们公司的人!” 欧扬久脑海里又一次冒出老鲁那张脸,但是他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苏老师,您听没听说过一个叫王树民的人?” “王什么?”苏老师歪着头问。 “王树民。”欧扬久努力把这三个字清晰地吐出来。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陌生,没有听说过,是姚芬他们公司的人么?” 欧扬久道:“这是我们正在调查的人,是哪儿的还没搞清楚。苏老师,您刚才说坏人就是姚芬他们公司的,有什么可疑的目标么?” “没有。”苏老师看上去有些累了,“这个事儿很要命,不能随便怀疑谁。” 欧扬久看看苏老师的样子,扶着膝盖站起来:“苏老师,您累了,咱们今天先说到这儿吧。我本来还有两个问题想问您,找时间再说吧。” “什么问题?”苏老师倒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顺口问道。 欧扬久迟疑了一下,说:“听魏文魁说,在苏岷上初二的时候,您曾经带着他回老家安庆一年。我想问问……噢,苏老师,您怎么了?” 就在这一瞬间,苏老师突然脸色煞白,脑门上有汗冒了出来,那对浑浊的眼睛闭上了,手无力地抬了抬,说:“啊,我确实累了,走吧,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了……” 大马显然感觉到了什么,想追问。欧扬久扯了他一把,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告辞了。 第十九章 窗外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雾霾状的东西,使整个城市变得朦胧难辩。但是正前方的电视塔还是看得清的。许晓已经在窗前站了半天了,凝视着那电视塔发呆。姚芬坐在沙发里,很少有地沉默着,她说不清这雾霾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总之中午就有些天阴了,阴得像她此时的心情。 中午许晓说:姓宫那家伙好像闻到了什么风声。 姚芬的脸马上就白了。 老公是个话少的人,这一句比十句还要命。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一个多钟头了,许晓一直不太说话,脸上阴得能滴下水来。不用问,姓宫的一定传递了什么信息过来,而且一定不是好消息。姚芬中午饭都没吃,胃口一下子就没有了。姓宫的上上下下牵连着一大串人物,形成了一个能量极大的网络。这些年对此网络的慷慨“投入”,使他们两口子获益匪浅。现在,这网络显然要出问题,那么,最先被牺牲掉的很可能也是他们,即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生和死的问题这么快就降临了,极其出乎他们的预料。 “老公,你能不能坐下,咱们商量商量?”姚芬最终还是开口了。 许晓没听见似地伫立不动,他看着那电视塔在雾霾中似乎在漂浮,像一个白浪中的小岛。他喃喃地说:“你看电视塔旁边那个写字楼,完全看不见了。” 姚芬心里头一沉,走过去看。果然,那栋写字楼居然一点儿都看不见了。那楼是他们前年盖的,许晓说那话似乎隐含着什么不祥之兆。她靠在许晓的肩膀上,很少有地感受到一种疲乏。是的,一个女人,再强也是女人, 4e5f." >也许要依靠,特别是在某种重压到来的时候。 她说:“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下雾了,太奇怪了。” 许晓更正道:“这不是雾,它的学名叫霾,比雾含水量大得多。你别靠着我,我的肩周炎这几天挺厉害。来吧,咱们坐会儿。” 两个人回到沙发上坐下,许晓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慢咀嚼着一片茶叶,道:“姓宫的前前后后拿走咱们多少钱了。九百万有没有?” “我都记着呢,肯定不止这个数。”姚芬抓过包想找那个小本子。 许晓摆摆手,意思是算了。他说:“这个人其实挺可怜的。我经常觉得他像一条狗,就是猎人打猎的时候带着的那种狗。跑前跑后的,把猎物叼回来,讨好,可是顶多得到一块骨头。那九百万落进他手里的恐怕只有一点点。但是最先倒霉的很可能是他。” 姚芬沉默了一会儿,脑子有些乱。然后道:“关键是咱们,他们谁倒霉不倒霉都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姓宫的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许晓掏出手机,找到那条短信看了看,然后递给姚芬。 姚芬看见手机屏幕上有这么几个字—— 老兄,你们的保密工作好像没做好。 姚芬的手哆嗦了一下,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她看着许晓,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恐惧与错愕交织的神色:“难道是……不会吧,应该不会!”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叫出来的,随即她捂住了嘴。 许晓看着她,表情依然沉静:“会不会这种话现在最好别说了,风声毫无疑问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但是我不明白,怎么会传到姓宫的耳朵里?很显然,从他的短信看,他一定是从咱们之外的来源听到的。我很担心,姚芬,咱们可能做了件蠢事。” 姚芬无话可说,正如许晓说的,很可能做了件蠢事。就像老百姓说的,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竟.发展到生死存亡的境地,还搭进去一条人命。 “老公,我害怕……”她很少有的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但是许晓没有可怜她,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恐怕是咱们的设计出了问题。我、我现在只祈望这是一场虚惊。” 沉默,只有沉默。 姚芬点了支烟慢慢抽着,然后抬起头来想说话,可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许晓朝姚芬使了个眼色,提高声音道:“进来——” 门外,秘书小黄探进头来:“董事长,老鲁想见您。” 这时的姚芬已恢复了常态,她看了许晓一眼,然后问小黄:“老鲁不是到飞机场送人去了吗?” 小黄说:“老鲁说飞机场通知今天不能起飞,他回来汇报一下情况。” 许晓挥挥手:“好了,让他进来。” 小黄的脑袋样沉默。 姚芬终于忍不住了,倏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朝他喊了一嗓子:“你说话呀,难道咱们就毁在他手里么?” 许晓凝视着她,语气依然是老样子:“你说的是姓宫的,还是老鲁?” “我说的是他们俩,你不觉的是一回事儿吗!”姚芬的眼泪突然下来了。“你说的对,咱们可能真的干了一件蠢事!” “覆水难收。”许晓喃喃地咕哝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姚芬,谁都觉得自己最聪明,可直到撞了南墙,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姚芬盯着许晓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很少有地把声音放得很慢:“你在责备我?” 许晓摆摆手:“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现在已经无所谓责备不责备了,我担心咱们要完蛋!” 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字字千斤。姚芬无言以对。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约摸一分钟,姚芬突然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老公,我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可怕。你说呢……” 许晓沉思了一会儿,道:“怕就怕只是你的一相情愿。” 姚芬焦躁地把手指绞在一起:“你是说,姓宫的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许晓十分肯定地在沙发上拍了一巴掌,“而且他认为是咱们漏了风——是呀,只有咱们能漏风。” 姚芬再也说不出话了。 第二十章 欧扬久说过,这个案子很像一个桔子,外边一层皮,里边还有东西。现在,这层皮剥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边的肉——这是欧扬久亲口说的。而今所表现出的一切都还在他的预言当中,可是老家伙一下午沉默不语,让人心里极其不踏实。 这个情绪显然和面见苏老师有关。 小郝回来了,说情况不是很理想。根据那个女人的手机号码整理出一长条通信记录,但是想通过这些记录找到王树民显然不现实,能找到这个女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把情况汇报给队长,欧扬久嗯了一声就不理不睬了,天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个人溜出房间嘀嘀咕咕。小郝和范小美询问大马苏老师那头的情况。大马把情况一一告诉他们。两个人一致认为,很可能是队长最后询问苏老师那个话题触动了什么神经。 是的,没错,苏老师肯定是被触动了。可是队长怎么也被触动了呢?难道苏岷转学去安庆那件事藏着秘密?大马征求二位的感觉。 小美说:“毫无疑问,队长是被苏老师的表情触动了。他那个人满脑子都是问号,即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 “可是我不明白,”小郝道,“那么久远的事了,和眼前的案子有个狗屁关系?” “是呀,有个狗屁关系?” 大马说:“别这么说,二位。咱们不如他的地方就在这儿,今天是历史的延续,永远别忘了这一点。我看见苏老师当时的脸色了,刷地就白了——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谈问题,一个人瞎琢磨什么。”范小美伸着脖子朝办公室里看了看,看见欧扬久仍然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嘴里叼着烟,头发里一缕青烟冉冉上升。她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吧,你们这些家伙!”欧扬久终于有声音了。 大家一窝蜂似地进了屋。欧扬久直了直身子,把烟头在烟缸里弄灭,道:“你们在楼道里嘀咕什么呢?没说我的好话吧?来,谁帮我把鞋脱了。” 他高高地抬起两只脚。 看见两个男人没动静,小美只得走过去把他的两只破皮鞋拽下来,重重地仍在地板上。那两个男人哈哈大笑,欧扬久也跟着笑,然后指指小美说:“小美,晚上我请你吃宵夜。” 小美说:“你这个当队长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开心?” 欧扬久盘腿坐在沙发上,说:“好啦,咱们开个碰头会……” “开你个鬼!”小美痛痛快快地把他推倒在沙发里。 闹得差不多了,言归正传。欧扬久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琢磨我,明告诉你们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苏老师……” “慢,队长!”小郝抬起一只手,“听你这意思,外边这层桔子皮还没有剥下来,你就开始惦记桔子里边的东西了?” “其实两者本是一体。”欧扬久说。“我知道,你们怕弄乱了。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其实我们从苏老师那儿了解到的主要内容依然是桔子皮这部分。落实了苏老师确实对苏岷进行过心脏复苏。其余的大马也一定告诉你们了。” 小美说:“对,现在基本上弄清了出事那天晚上的基本脉络。咱们还用不用去金棕榈小区调查一下?” 大马说:“去可能还是要去一下的。队长还没有实地看一看。单从苏老师叙述的情况看,显然唐五羊走后和她上楼之前,真凶去过杀人现场。唐五羊杀人走时,苏岷是俯卧的姿势,房门没关。而苏老师上楼后门是关着的,进去以后苏岷已经变成了仰卧。而后苏老师方平苏岷的身体,进行了心脏复苏术。” “是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欧扬久说,“比较麻烦的是,那天晚上能够出面作证的只有个姓马的老爷子——这一点不太理想。我们要想确认苏老师的说法,或者进一步扩大到对真凶的寻找,线索显然太少了。” 小郝问:“队长好像对苏老师还不完全相信。” 小美道:“废话,对谁也不能完全相信。”然后转问欧扬久,“队长,你能不能说说你对苏老师这个人的分析结果?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那么长时间了。” 欧扬久摆摆手:“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在瞎想。要说什么的话……大马,你回忆一下,有两个地方比较让人琢磨,我一直对这两个地方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大马说:“我知道,你指的应该是苏老师有一种为凶手说话的感觉对不对?我也感觉到了。” “对,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苏老师为什么会忽略给苏岷做人工呼吸这个事儿——不应该呀?尽管苏老师解释的比较有说服力,我还是……” 几个人再次把这两个比较小的细节分析了一阵子,但是就像欧扬久所说的,分析不出什么结果,仅仅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欧扬久挥挥手,仿佛在拂开眼前什么东西:“算了,咱们不想这个了。还是说案子——金棕榈佳苑我一定是要去看看的。可能还要跟苏老师再谈一谈。这个老太太很值得琢磨。” 范小美说:“感觉上苏老师很讨厌许晓夫妇俩,现在苏岷死了,苏老师可以把许多事情推到许晓夫妇身上。是这样么?” “正是!”欧扬久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所以我还要找机会 见见她。总的归纳起来,桔子的这层外皮是越来越清楚了。目前的聚焦点就在那个把公司的秘密泄露出去的人,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这个人就是发短信给唐五羊的人?” 三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认为就是此人! 欧扬久说:“这一点我和你们基本一致,只是我想留一个小小的疑问,既然是公司的重要机密,知道的人应该仅限于许晓夫妇,连第三个人都不应该有。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些意外。目前要做的是,通过寻找王树民,设法找到那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人,这个小郝没有进展。小郝,那个说你性骚扰的女人还是没开机么?” “没有。”小郝很恼火地摇摇头,“想他妈通过运营中心找这个女人,可是运营中心非常不配合,我一下午都在和他们磨嘴皮子。” “别着急,慢慢来。”欧扬久点上一支烟,“刚才户籍部门已经给我来短信了,说他们找到一百一十几个叫王树民的,让我们去排查,这个事儿小美来吧。寻找王树民的事儿先这样。再一件事就是去金棕榈佳苑看看,找一找相关的人,比如那个马老爷子。苏老师进入案发现场的情况目前有所解释,但是真凶的线索还一点儿都没有,争取能找到一些。再就是许晓夫妇,有必要再见一次。你们说呢?” 大家都同意。欧扬久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问:“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范小美叫起来:“嘿,你装傻呀,苏老师的那个情况你还没说呢?” “哪个情况?” “嘿,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一直等着你谈那个情况呢——就是关于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不是说苏老师脸色大变么?” 欧扬久嘘出一口气,想了想说:“刚才咱们说的是桔子皮那部分。而这个情况显然属于桔子肉了,不知道怎么谈。” 小郝道:“把你的想法谈出来呀!” 欧扬久扭脸看着他:“我说孩子,问题的关键是,我好像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范小美叫道:“噢,说了半天你刚才一直呆在屋子里是在冒傻气呀?你不是一皱眉头就是一个主意么?” 欧扬久摊开双手:“不幸的很,这次我真的琢磨不出来。” 大马道:“算了,不跟你磨嘴皮子了。你就说说苏老师突然脸色大变有没有意义吧?” “当然有!”欧扬久道。 “什么意义?能不能和手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 欧扬久站了起来,没有马上说话,他依次把几个年轻人看了一遍,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几乎没有我不敢想的东西。有些想法后来被证明是无稽之谈。但是也有些想法则把我的思路引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刚才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能把我引向更深层次的感觉——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没有找到准确的感觉。” 三个年轻人没话可说了。 欧扬久转过头来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感觉?” 大马说:“谈话我参加了,我觉得当时苏老师闻听色变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可能源于苏岷。也可能有更深层的东西。” 小美有些皱眉头,似乎明白了队长的心情:“队长,看来你在想更深层的东西是不是?与苏岷有关是无疑的,但是更深层的东西没有往下想的途径,对不对?” 欧扬久道:“完全对。问题就在这儿,一般的来说,思想遇阻便是撞南墙了,要想突破,必须展开调查。大马,你心里有个准备,必要的时候,咱们需要对某些过去的事情进行调查,以你为主。比如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 大马看着欧扬久:“这就是你刚才琢磨的结果?” “算是吧,这是我多年积累的经验。即便调查的结果和案子毫不相干,也藏书网应该这么做。” 有人敲门,随即治安科的小胡进来了,递给欧扬久一张光盘,说:“几位都在。这是我们科长吩咐的,我把半年来能找到的收容社会乞丐的录像资料给你们剪了一个光盘,有没有用反正我是交差了。欧队,给根烟抽。” 欧扬久赶紧掏出烟来送上去。 小胡走后,欧扬久晃晃那张盘:“看看,袭击苏岷的乞丐,就属于桔子肉的部分。” 第二十一章 再次见到许晓夫妇,双方感觉上都有了些不言自明的东西。特别是姚芬,那对眼睛不像头一次那么肆无忌惮了,是的,有些收敛。欧扬久第一时间就捉住了这个感觉,他心里有了些底。 原本想让小美到金棕榈佳苑去踩踩道,小美却非要跟着来,她说她对许晓夫妇非常有兴趣,于是欧扬久让了一步,带着她和大马来了。小郝还是老任务,去信息中心追踪王树民那条线,也就是那个说他性骚扰的女人。 那条线很重要,小郝虽说满腹牢骚,还是去了。 欧扬久三人是直接上门的,没有事先打电话,结果许晓夫妇恰恰在一起,正好。对于他们的到来,那两个人倒也没有什么惊慌,表现得比较自然,收起桌子上的一堆图纸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姚芬还算自然地笑了笑,但能看出她心里是虚的。许晓依然如故。秘书小黄张罗着给三个警察送上茶,就懂事地走了。 欧扬久摆着脑袋吹开茶叶末,喝了口茶,然后朝那二位笑笑,道:“实在对不住,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人三天两头来,可能会对你们有负面影响——有什么反应么?” 许晓夫妇互相看了一眼,许晓说:“您多虑了,你们穿便服,没有太大关系。再说……所谓影响三个月前已经有过了。欧队长,是不是那个包工头供出了什么东西?” 嗯,他们关心的果然是这个! 对于许晓的主动,欧扬久多少有些意外。当然,这也从某种角度印证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许晓对自己这个处处逞强的老婆八成有些不放心了。 “是这样。”欧扬久果断地免去了所有过渡性言辞,直接插入主题。他知道,自己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已经完全有条件采取进攻性策略了。他目视着对方,眼睛眯成一条缝,“既然两位老总都在,我就不绕弯子了——凶手落网,案子往前突进了一大步,咱们之间的某些交流障碍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今天要确认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希望两位老总配合。” 许晓慢条斯理地从那个精致的烟盒里拿了根雪茄,然后把烟盒推倒欧扬久面前:“请,欧队长——您放心,我们回配合的,我俩的手机已经关了,今天上午都是你们的。” “好极了!”欧扬久不客气地取出一根雪茄,顺手在茶几上磕了磕,然后掏出打火机,但是他随手把两样东西放在了茶几上,说,“我现在很想听听你们二位对唐五羊杀人这件事的想法。三个多月了,估计你们把该想的都想遍了吧?” 这时候需要直接而快速出手,不能拖泥带水。小美抿着嘴笑了,她最佩服欧扬久的这一时刻。因为这一时刻欧老爹的眼神极有神采。 眼见着姚芬的眼皮快速垂了下去,但许晓却仍然镇静自若。欧扬久觉得自己对这对夫妇的特点应该调整一下了,姚芬终究还是不行,有骨头的是许晓。这么想的时候,就见许晓很从容地把雪茄点上抽了一口。 “欧队长,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完整的想法。唐五羊杀人可能和公司的运营情况有些关系,但是具体到杀害她哥哥苏岷,这中间有些什么联系,是我们三个多月都没想明白的事。” “厉害!”欧扬久心中喝彩。许晓的本事终于露出来了——正面回答了你的问 9898." >题,却等于什么都没说。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他同时在暗示你,公司的运营情况根本不想隐瞒,这就使你的拳头只能打在软棉花包上。 “许总,”欧扬久却也不含糊,迎头而上,“你为什么认为唐五羊杀人和公司的运营情况有关系,能不能具体谈谈?” 许晓摆摆手指:“不,还是你问我答,这样可能更有针对性。” 欧扬久一针见血地笑道:“许总想看看我们具体掌握了些什么情况,对吧?” 许晓也跟着笑了,化解了脸上的尴尬:“一定要我说,那我就说说。可以这么说,前一个时期是本公司资金最紧张的一个时期,唐五羊杀人应该和这个有关系。也许欧队长已经掌握了,我们欠了工人十个月的薪水,总数高达四百万。” 非常聪明,刚开场就把这个大大的要点化于无形。 “我以为二位还要隐瞒这个呢?”欧扬久低声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晓的脸,“对,唐五羊提供了这个情节。许先生,我想问问,唐五羊那样的包工头,能扛得起这四百万么?” “不不,”许晓摆手道,“我们一共有六个工程队,唐五羊只是其中一个,具体到他的那个队,可能……让我想想,可能牵扯到一百一十多万吧。” 欧扬久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姚芬:“姚总,咱们上次谈话的时候你可一个字也没露啊——不管是四百万还是一百一十多万?” 他一定要把球踢给姚芬的,看看女的怎么说。 姚芬没有太犹豫,抬头一笑:“欧队长,这很重要么?别误会,我想说的是,这对我们公司无疑很重要,但是对于唐五羊杀人,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那天没以为这个事情一定要说,因为他仅仅是我们的公司财务状况,属于商业秘密。” 果不其然,欧扬久确信他们早就有了准备。但是,无论怎么准备,他们仍是防守的一方,欧扬久当然要采取攻势。 “慢,姚总是不是想告诉我,拖欠工人的那四百万薪水和此案毫无关系?” “不不!”姚芬有些慌,情不自禁地看了许晓一眼,然后她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欧队长,我只是说,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欧扬久很开心地站了起来,?99lib.如同在刑警队那样自由地走了几步,然后道:“姚总,既然谈到了那四百万,可不可以就此说说贵公司的运营情况?我以为,有没有必然的联系还不一定呢?别急……”欧扬久朝对方打了个手势,“我想说的是,我们双方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们认为不算什么事的东西,对我们也许非常重要——因为咱们现在谈的是案子,不是盖楼。所以,我是专家!” 姚芬原本是想反驳的,欧扬久的一席话使她老实了。 许晓却不动声色地接了上来:“欧队长,按说公司运营的情况属于我们的商业机密,我太太不愿意谈,想必您能理解。但是现在您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敞开说说吧——是的,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前些日子我们帐面上的资金非常吃紧,只有不到二十万元了。至于原因么,很复杂,一方面是做砸了一笔金融市场的投资,更重要的是,战线拉得太长,投入了太多的资金,说俗了,就是买了太多的地皮……总之,资金链差一点儿就断了。” 小美插嘴道:“资金链断了是不是就等于破产了?” 许晓看了小美一眼:“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毕竟没有断裂。我刚才说,我的账上还有二十多万。” “后来你们怎么又有钱了?”小美逼问一句。 许晓这回连看都没看小美,道:“很简单,我们出让了一块地皮,你们可以去查。” 大马拍拍小美的手背,把话题拉回来:“那么请问,你们既然有二十多万,为什么不给工人发工资?” 许晓笑了,分明是笑大马的外行:“这位同志您可以算算账,我欠薪十个月,共欠四百万,一个月就是四十万。也就是说,我即便把帐上的钱全发给工人,也只能解决一半人的薪水。一半人拿到了钱而另一半拿不到……几位想想,是不是比不给还可怕?” “嗯,有道理。”欧扬久表示能接受这个解释,“许先生继续。” 他已经对这个点水不漏的许某产生了兴趣。 许晓把熄灭的雪茄重新点上,慢慢地抽着说:“所以就出现了欧队长盯着不放的那个情况——唐五羊杀了人。我和我太太一致认为,唐五羊杀人不排除和欠薪这件事有关,但顶多是间接的关系,因为死者并不是我们公司的人。欧队长,我觉得我已经说明白了。” 欧扬久笑着坐回沙发上,道:“看看,咱们开始剑拔弩张了。特别是许总,你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对付我们的所有问题。” 许晓瞟了欧扬久一眼,牵动了一下嘴角:“没办法欧队长,咱们共同面对的是一起即严重又严谨的事件,需要认真对待。我想我没错。” “没错,当然没错。”欧扬久看着他,慢慢地收敛了笑容,然后用慢而且低的声音缓缓问道,“那么请问两位,唐五羊说那四百万被苏岷变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出手极快!眨眼间抛出了那个要命的问题。 许晓夫妇沉默了一下,但不是很惊慌。随即许晓拍了拍姚芬的皮包:“这事儿是你造成的,你说说。” 大马和小美也一齐看着姚芬。 姚芬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避开他们的目光,反倒把脸转向欧扬久:“事情……事情是这样的,欧队长。因为我们和我哥借了一百万块,这你是知道的,为这一百万,我们给了他百分之一的股份,还立了字据。” 姚芬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夹子,从里边找出一张折叠着的纸,递给欧扬久:“您看看,这字据上写的一清二楚。我们一人一份,不知道你们找到我哥那张没有。” 欧扬久接过字据看了看,借钱给股,写得确实很清楚。他摇摇头说:“我们没看见苏岷那份。” 许晓插言道:“一定在她干妈那儿。他哥什么都跟她干妈说。” 小美道:“我插一句,你们后来那化解欠薪的钱,就是你们出让地皮的钱?” “不错,正是。”许晓说。 欧扬久把字据还给姚芬,很清楚,他们夫妇已经完全有所准备了。但是,必须听听他们的说法,因为这个情节是唐五羊杀人的动因,非常重要:“姚总,我现在想听的是,你哥哥怎么把那四百万变没了?” 姚芬故作不解地叫道:“你忘了么?欧队长,他是魔术师啊!” “魔术师也不可能变走四百万呀!那是多大的一堆!”欧扬久比划了一下。 姚芬噢了一声,叫道:“不对,欧队长,那仅仅是一张卡!” 欧扬久怔了一下,而后夸张地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哦,原来如此。说说看,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把这张卡变没了?” 这时双方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古怪,不好形容。 姚芬喘着粗气,感觉上有些招架不住了似的。许晓则不同,平静如常。他恐怕看出了欧扬久是故意这么问的,口吻中有几分不悦:“欧队长,我相信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太太背着四百万去他哥哥那儿吧,这么问有意思么?” 欧扬久进一步体会到这家伙的厉害,耸耸肩道:“对不起,我必须把每一个细节弄明白。请继续——” 姚芬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去见我哥,告诉他我们可以还他那一百万块钱,并给他十万块钱的利息。希望他把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归还给我们。当然我太大意了,或者说根本没想到他会做手脚,我给他看了那张存有四百万块钱的卡,又拿出了刚才您看到的那份字据。当时不少东西摊在茶几上。结果,我哥拒绝了我的一切要求,还和我吵了一架。我气哼哼地回到公司,马上就发现那张存有巨款的磁卡不是原来的那一张了。于是,我马上返回去,结果我哥没在家。” “变没了?”欧扬久歪着脑袋看看对面那夫妇俩。 “对,只有这一种解释。”许晓道,“她哥哥是玩儿牌的老手,怎么想象都不过分。” “你们怎么面对?”欧扬久追问一句。 “当然要通知银行,冻结这笔钱。”姚芬说,“你们可以去调查。” 欧扬久相信这个情节是经得起调查的,于是迅速摆脱这个话题,调转了说话的角度:“听着两位,我现在就要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请你们解释一下,这个仅仅集中在你们夫妇与苏岷三人之间的情节,却如何成了唐五羊杀害苏岷的直接诱因?不妨告诉你们,唐五羊是得知了苏岷所作的手脚,才杀人害命的!” 这是一记重拳,是欧扬久留在最关键是使用的。 随即他明白,这记重拳见效了。眼看着那对夫妇同时禁声,失去了所有的攻击性,姚芬的脸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惨白色。老练的许晓也抖动了一下嘴角。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壁钟的滴答声。 “欧队长。”许晓声音依旧地开口道,“从一般道理上您说得是对的,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有一个可能是存在的,”他抬手指了指那扇房门,“我们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无意中听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扇门上。 欧扬久无声地站起身,走到那扇门前,把门拉开个缝隙,他看见不远处坐着的秘书小黄。然后他扭回头来,轻声问:“你们是不是想说,在无意之中外边的人听到了你们相关的议论。” 许晓郑重地点点头:“对,只有这种可能!” “谢谢。”欧扬久依然让门敞着一条缝,而后款款地走回来,“我们的问题基本上就是这些。最后还有一张盘请姚总看看——那个机器能播放光盘么?” 他指指墙角。 姚芬点头道:“可以。但可不可以问问是什么内容?” 欧扬久笑道:“乞丐,是一些乞丐的录像资料,不是发生过乞丐袭击你哥哥的事么,麻烦看看这里有没有那个袭击者——” 十分钟后,三个人轻快地离开了公司大楼。 “怎么样,伙计们,是不是很过瘾?”欧扬久情绪很好。 大马和小美对视一眼,同声说:“不——过——瘾!” 欧扬久一边一个地搂住他们的肩膀:“结束得太快了,是吧?” “可不!”小美道,“你为什么不能再追问一下,他们两口子眼看着就快招架不住了。” 欧扬久道:“NO,NO,你小看他们了,他们绝对坚持得住。” “为什么?” 欧扬久道:“想想,那两口子一句话就把接下来的所有可能都堵死了,何等高人。有人从门外听到了,多聪明的解释呀——是的,哪怕它生硬得要死,不自然得要死,可你无法反驳?对不对?所以他们只需咬死这句话,就平安无事。” 大马道:“队长,我想知道的是,他们这句话是真实的么?” “绝对真实!”欧扬久毫不犹豫地说。“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 两个年轻人想了想,确实如此。 小美道:“队长,你是不是觉得那两口子前面所说的也都是真实的?” “我没那么说,但是我相信他们认真地权衡过利弊,因此,其中真实的部分还是占有较大的比重。” “比如说呢?”小美盯住不放。 欧扬久道:“比如说他们公司的运营情况。你一定想说他们运营中肯定有黑幕。是的,绝对有!这里有许多种掉脑袋的可能,比如豪赌、洗钱、贿赂,以及……这么说吧,非主业以外的名堂多得很,随便插手哪一项,都可藏书网能使他们一夜暴富或者一夜输个精光。但是正因为他们可能这么干了,那夫妇俩才会把即将面临的种种可能全部考虑进去,用来对付我们。你们不觉得他们设想得非常全面么?” 小美道:“明白了,就像去年咱们破的那个铜爵命案。你说过,越是设想得完整全面,越有可能做鬼!” 欧扬久道:“对,丫头,心中无鬼的人根本用不着去设计,懂么?别看他们今天对答如流,恰恰证明了他们心中有鬼!” “那么,乞丐问题呢?”大马问。“姚芬说一个都不是?真实否?” “真实。因为相关的 7ebf." >线索原本就是姚芬提供给咱们的,她用不着隐瞒这个?” “把乞丐的事情拿出来说,会不会是她声东击西,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小美不放心。 欧扬久早就想过这个,道:“有可能存在你说的这个目的,但是那个线索是客观的,不管他什么目的,我关心的是那个线索。也许那个线索本身和姚芬无99lib?关,但会不会和苏岷有关呢?” 小美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嗯,有道理。队长,你这个人特像海里头那种八爪鱼,所有的东西都要抓住。” 欧扬久笑道:“当然要抓住,所有的情况都不能忽略。那个乞丐咱们还是要继续找的。”欧扬久看看天,“丫头,现在我命令你留下,等一等那个小黄秘书。听着,见了她好好问一下,门外能听到里边的说话声么?记住,这里感觉上有很大名堂。至于还问些什么,你根据情况掌握。” 小美急了:“你这个老家伙!怎么又是我?” 欧扬久还没说话,大马却看着天道:“这是人民对你的信任,丫头。” 第二十二章 欧扬久三人走去的时候,许晓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此刻,三个人早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却仍然站在那里不动。已经熄灭的雪茄烟叼在他的嘴角,在窗前形成一个沉静而严肃的剪影。 他的夫人窝在沙发的一角,如同一只生了瘟病的母猫。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口的天光投射过来一些,在她的脸上涂抹了一层病态的苍白。 墙壁上的钟依然从容不迫地走着,滴答、滴答…… “老公,”姚芬终于叫了许晓一声,把长长的腿收了回来,半高跟皮鞋从脚上掉下来,在地板上磕出一个声响。“你能不能让小黄送两杯咖啡来,我怎么觉着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啊?” 窗前那个人踱了回来,无声地在妻子对面坐下。 他没有叫咖啡,而是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地吐出一口长气:“坐起来好不好,你那是太过紧张造成的应激反应。” 说完这话他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口气中生出一种由衷的赞叹:“姓欧的简直是个艺术家呀,老婆——看来人们把他吹得神乎其神是有道理的,就是个艺术家。把破案搞的有声有色,有缓有急,有高有低,一会儿如疾风摧树,一会儿又如雨打芭蕉,游刃有余,却又点水不漏,展转腾挪似凌波微步,虚实有度若……” “别闲扯啦!”姚芬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忽地坐了起来,“我这儿都快疯了,你还有心思玩儿什么酸文假醋,有病啊!” 许晓朝她嘿嘿一笑:“我很正常,老婆。我问你,刚才咱们应对姓欧的可有漏洞?” 姚芬缓了口气,有些吃不准地说:“好像还行。” “对呀!”许晓一拍大腿,“也就是说我和他打了个平手——亲爱的太太,能和欧扬久打个平手,难道不值得我得意一回么?” 姚芬差一点哭出来,却笑了:“你真是个疯子!” 许晓歪着身子,尽可能把身子松弛下来,认真地说:“老婆,看来你还不真正了解我呀,我是个喜欢挑战的人,而且要战而胜之。没输给姓欧的,就是一大胜利!” 姚芬却没办法使自己乐起来,忧虑地说:“你觉得你和他打了个平手,真的么?说不定人家已经抓到咱们什么把柄了呢?” “不!”许晓一摆手,“我刚才从头到尾地想了好几遍,没有漏洞。公司的内情咱们没有隐瞒。你哥哥把钱变没了死无对证。最重要地是,最后咱们强调了有人在外边听到了我俩的谈话,将最重要地疑点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此三点,毫无漏洞。” 姚芬说:“你觉得最后一点他们会相信么?” 许晓说:“他们相不相信都没有关系,因为那是真实的!真实的就是主动的,你明白么?” “滚你个主动吧,主动还把我紧张的要死。” 姚芬站起来,打开房间地顶灯,因为天已经很暗了。然后她开门让小黄弄两杯咖啡来。小黄看了看表,去了。姚芬也看了看表,叫住小黄说:“算了,咖啡不要了。你下班吧,我和董事长还有一点小事。” 小黄问:“要不要老鲁等一下?” 姚芬有些烦的样子:“还用说么,他是司机!” 说完关上了门。 小黄怔怔地对着那房门看了一眼,走了。 许晓对耷拉着脸地姚芬说:“你应该注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警察来过之后,我不是嘱咐过你么?” 说这话时,许晓满脸的志得意满已经退去。又恢复了以往的面部表情:“老婆,你觉不觉得咱们应该跟宫秘书长联系一下。” “你要是能跟姓宫的也打个平手就好了。”姚芬不冷不热地嘀咕了一声,坐下,“说老实话,姓宫的那个短信闹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吃了好几片安眠药。” 是呀,许晓仰在沙发里,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坐直了身子说:“是呀是呀,真正的心病——王八蛋,他到底是试探咱们呢,还是真的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他有必要试探咱们么?从咱们这儿拿到过那么多好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姚芬有些愤愤然。“索性跟他摊牌!” 许晓恼了:“信口胡说!摊什么牌,下一步的贷款还要指望他运筹呢,否则咱们的危机还在!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完了,咱们也就差不多了!” 姚 82ac." >芬无力反驳他这句话,耷拉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说:“唉,我现在宁肯他是在试探咱们,撑死了再给他点钱——怕就怕他真的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老公,他为什么给咱们发那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短信,有话不能直说么?” “不会是天意吧?”许晓眉头紧锁,“怕是咱们还没死在姓欧的手里,先要死在姓宫的手里了——不行,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一下子坐起身子,抓过了茶几上的手机。 姚芬扑过来,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别……你想没想好?” 许晓沉思了片刻,道:“你别紧张,我知道怎么说。来,用你的手机,他总不会连你都不理吧。” 姚芬犹犹豫豫地把手机递给他。许晓咬了咬嘴唇,毅然拨通了宫秘书长的电话。 通了。响过几声,传来了宫某的声音:“喂……” “是我。”许晓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暗下来的窗外。他听见姓宫的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我就知道是你——你老婆一向不愿意跟我交流。喂,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 许晓嗯了一声:“是,我们一直在分析你……谈不上紧张,我们是不解。秘书长,你能不能直说,你那个短信究竟什么意思?” 宫某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会吧许总,意思很清楚呀!” 许晓道:“我是不是可以.99lib?理解为,你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姓宫的又发出一声短笑.99lib?:“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许晓迟疑了一下,说:“秘书长,咱们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了,说话从来很爽快,容我直截了当的说一句,如果是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您说出来就是了,不必……不必过于含蓄。” 宫某古怪地嘿嘿了两声,突然严肃了:“许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觉得我是个随便说话的人么?既然发了那样的短信,就证明……(突然咳嗽起来)” 许晓把手机拿开些,看了老婆一眼,一直等到咳嗽停息,才开口:“您慢慢说,就证明什么?” 宫某说:“就证明你们的事情泄露了!” “不会吧!”许晓又看了老婆一眼,声音提高了些,“莫非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事?” 姓宫的一字一顿地说:“匿、名、电、话——注意,许总,有人暗示我,你们夫妻俩做了件很可怕的事!” 许晓沉默了,心脏好像挨了重重的一拳。对方说得很明白,确有人给姓宫的打电话:“这样好不好,咱们见上一面。详细谈谈?” “不!”姓宫的断然拒绝,“你不认为咱们这种时候应该保持距离么?说不定暗中有人盯着你我呢!现在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姚总她哥哥的死究竟和公司的事有何关系?” 不用再问了,事情确实发生了。 许晓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声音,道:“秘书长,我们公司在您的帮助下已经度过了难关,整个过程您都是清楚的,这和姚芬她哥哥的命案扯不上关系!” 对方再次发出几声嘿嘿的冷笑,随即戛然而止:“许总,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有必要辩解么?你应该好好回忆回忆,是不是什么时候把不应该让外人知道的情况说了出去。我提示你一句,姚芬她哥哥是不是把好几百万块钱变没了?” 许晓打了个冷战,周身突然有些发木,心里恶骂了一声,口吻竭力放低了些:“我……我不明白您说的……” 宫某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了,我知道你现在相信了我的话。因此许总,咱们不说什么度过难关的话好不好。你我心里一清二楚,难关还没有过去,你还需要一大笔融资才可能活命。而这个时候,咱们遇到了来自暗处的威胁,这就是现实!事情必须摆平,这就是你应该做的。时间不早了,我还要陪曹副书记去见几个韩国人,有什么话再找时间……” “好吧。”许晓知道只能说这么些了,“那……我们保持联系。” 关了手机,他感到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姚芬问了他句什么,他没听清。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妻子的脸说:“姚芬,也许咱们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姚芬声音有些发颤:“姓宫的说了些什么?” 许晓在房间里走动起来,腰有些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好像刮起了风。许晓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好一阵,声音感觉上平静了一些:“姚芬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当时我好像说过这个话。唉,可惜我仅仅这么说了说,没有坚持,结果……天要灭我呀99lib?t>!” 姚芬无话可说,她不再追问了,她知道,事情确实变得很危机了。她走过来靠着许晓朝外看。许晓搂住她的肩膀,她哭了。 “老公,姓宫的他……会不会……” 许晓摆摆手指头:“别着急,别着急,我感觉他还不至于。说句不好听的,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姓宫的那一串大大小小,都是咱们的垫背的!” “噢不!”姚芬最怕听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再弄进一笔资金,咱们就活了——难道姓宫的不懂么?” 许晓的脸上泛出一个可怕的微笑:“……所以,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走,咱们该放松一下了。洗脚去吧,然后吃点东西。” 两个人关了灯,走出房间。 楼道里很暗,姚芬搂紧许晓的胳膊,走到电梯口她仰起脸来对许晓说:“老公,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弄五十万给老鲁?” 许晓看看左右,低声道:“只怕给都给不出去了……噢,不说了,隔墙有耳。” 不幸被许晓言中,当姚芬随后说出可以借给老鲁五十万元时,老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谦和地说:“谢谢姚总,钱,我搞到了——咱们直接回家,还是……” “去洗脚。”许晓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明白。” 车子朝前滑出一段,而后无声地加速,驶上了夜都会的车流。 第二十三章 “等等,小黄。” 一侧的梧桐树后闪出个女孩子,压低声音叫了她一声。 小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她认出那是刚才三个警察中的那个女警。说实话,她挺喜欢这个女孩子,她长得有几分像许晴,却比许晴多出些英气与野性。小黄朝女警笑了笑,眼看着自己乘坐的那路公交车开走了。 “能跟你说几句话么?”“许晴”笑着朝她眨眨眼,耽误你坐车了吧?要不我请你吃冰淇淋。 小黄又笑了笑,随即望了望远远近近逐渐亮起来的霓虹灯。 “你一直跟着我么?” “是呀,我一直在后边看着你走路。你走路真漂亮,像模特似的——你是不是学过?”范小美引着对方离开了马路边,然后从行道树边上穿过一排万年青,朝远处那家不起眼的冰淇淋小店走过去。她真的很高兴和这个女孩子谈谈,因为她很让人喜欢。小黄跟着她,似乎很认可她的恭维。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很机密的事情要跟我说——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去演电影。” 对于小黄这前后不搭的话,范小美报之以微笑,说:“演电影真的那么有意思么。我接触过一个导演,整个一个大流氓。” 两个女孩子同时大笑起来。这时她们已经进了冰淇淋小店的店门。有一个穿得和饭店服务生差不多的男孩子把她们引到一个靠里边的角落。范小美一边走一边告诉小黄,自己喜欢现在的职业,比较刺激,同伴也好。 小黄说:“你们那个瘦老头子感觉上挺神秘的。” 范小美招呼她坐下,凑近说:“不瞒你说,我就是因为有他才干得这么起劲儿的,换成别人我早跑了——给你来一份哈根达斯好不好?” “你呢?”小黄很优雅地坐下。 范小美让服务生弄两份哈根达斯,然后坐下说:“你一个月拿多少钱?” 小黄说:“你呢?” 范小美算了算,说:“差不多能吃两百份哈根达斯。” 小黄笑道:“我比你多吃三十份。” “是呀是呀,你是个小白领呀。”我呢,一个……她收住口,没有说下去,眼睛朝四周瞟了瞟。然后压低声戏谑道,“一个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的警察。别笑,你是不是挺怕我的?” 小黄还是忍不住笑:“我干嘛要怕你?我又不是坏人。” 范小美聪明而灵巧地把话切入进去:“可是你们公司有坏人。” 小黄这回不笑了,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范小美。随即冰淇淋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吃。 小黄说:“你盯着我,是不是要打听什么事?” 范小美的眼睛眯起来,这是被欧扬久传染的,一琢磨事儿就这样。她揉了揉鼻子,对小黄说:“话说到这儿我就不绕弯子了。你知道,我们来找你们老板是为了调查姚总她哥哥被杀的那个案子——那个案子你们都知道了吧?” 小黄点点头:“这种事情传得可快了,谁不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难道还没结束么?” 范小美点bbr>99lib?点头:“是的。看起来你并不太清楚那个案子的情况,这么说吧,三个多月了,那个杀人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案子就没有进展。现在这个人落网了,所以,案子重新启动。小黄,估计跟你说案子的事你不一定感兴趣,我找你是想问一些我们感兴趣的事。你不会对我产生反感吧?” “不会,你这个人挺好的。”小黄的话很由衷,“可是我一个小秘书,能帮你们什么忙?而且……” 小黄似乎有些难言之处,范小美让她直说。 小黄说:“我这个人胆小,如果因为我的话使什么人倒霉了,我会睡不着觉的——你、你刚才说我们公司有坏人?” 范小美大口吃着冰淇淋,说:“这些东西你不要想得太多。你首先要相信我是正义的化身,我——正义的化身!你如果相信了这一点,咱们的谈话就顺了。” “当然,我相信。”小黄点头道。 范小美笑笑:“好了,我现在问第一个问题——你在你们公司干多少年了?” “三年多一点儿。”小黄看着她,“三年半不到。” “你们公司的经营情况你是否了解?三年多了,感觉也会感觉出一些。”范小美不留神把一大块冰淇淋掉在桌面上。 小黄对这句话反应了片刻,道:“可能不行,我说不出我的感觉。我就是一个小秘书,干的都是杂务事。我就是觉得老总们忙忙叨叨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反正……反正挺忙的就是了。” “最近半年呢?公司的经营好像出了些问题。”范小美不得不引导她一下。 小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对,似乎是。据说我们许总去了两次澳门,据说是去赌钱了。” “OK,你上路了。”范小美又把一块冰淇淋掉在桌面上。她看看左右,飞快地埋下头把那块好东西吸到嘴里。 小黄朝她笑起来:“你这人真逗!” “你说你们老板去澳门赌钱?” 小黄也不安地看看左右:“不要传出去啊,是老鲁对我说的。” “就是那个司机么?” “对,他可是个能人,公司的事情他都知道。两个老板的心腹。” “他说没说许总为什么去赌钱?”范小美小心地问。 小黄认真地说:“老鲁说公司可能有财政危机了,许总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结果呢?”范小美追问。 “结果我就不知道了,老鲁没再跟我说。” 范小美用纸巾擦擦嘴角,道:“看看,我说你上路了嘛——刚才说的就是我想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黄摇摇头:“大概就这些了。” 范小美转移了话题:“你一天到晚就坐在老总的办公室外边么?” “是呀。我是个小秘书呀!”小黄好像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我的学历不行,能干上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范小美凑进一些,低声问:“那我问你,你坐在外边,老总在里边说话你听得见么?” “听不见。”小黄看着小美,“你问这个干吗,觉得我是特务?” 小美没理睬她的话,追问:“有没有可能听到一言半语?” “你这个人什么意思么?”小黄不高兴地站起来。 小美赶紧让她坐下,解释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我不是你姐们儿么!我们谈的是很重要的问题对不对?我这么问是有道理的,你不用懂,只告诉我有没有可能?”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又仰着脖子想了想,说:“除非老板没关好门——哎,我问你,你诡诡秘秘的把握弄到这儿来,什么意思吗?怕别人发现?” 范小美直起腰,靠在沙发背上:“我怕人发现?笑话。我们进进出出你们公司都是公开的,我怕什么?我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你和警察接触,为你着想,懂不懂!” 小黄看着范小美,似乎懂了。却突然有些紧张:“喂,我好像真的不应该和你接触,你们这些人太……” “太什么?”范小美问。 小黄摇摇头:“我不说了,反正咱们俩一出这个门就谁也不认识谁。真倒霉,我怎么扯到你们的事情上去了。” 范小美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扯淡,你忘了我是正义的化身了——继续吧,能不能谈谈老鲁这个人。” “不谈了。”小黄把脸扭开……可是突然,就见她突然间脸上绽开了花一般站了起来,“天哪,姚菲!姚菲——” 范小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小店门口进来一个个子高高的姑娘,大眼睛,长脸,头发染成酒红色,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能是小黄的音调太高了,她吓着似地转过头来。 “姚菲——” 小黄冲了过去。那个姑娘似乎突然间认出了冲过来的人,嗨了一声,一下子把小黄拥进怀里。范小美看着这一幕,半天没反应过来。 随即那小黄松开双手,转身对小美叫道:“嗨,姐们儿,你知道吗,我们俩已经快十年没见了。她是我的死藏书网党!” 范小美无言以对,只能朝她们傻笑。 那两个人说了一阵子,小黄再次扭过头来:“嗨,姐们儿,你简直太伟大了,你知道么?她今天晚上就要赶火车去北京,从那儿去澳大利亚——你说说,如果你不把握弄到这儿吃冰淇淋,我们俩就错过啦!” 范小美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成全了一件好事。 不过谈话显然无法继续了。拉倒吧,这个小秘书恐怕也就知道这些了,别为难人家了。小美快快乐乐地和小黄分了手,心中很是愉快。她走在路上,享受着秋天夜晚的惬意,然后给欧扬久打了个电话。 欧扬久什么也没问,只是让她赶快回队里去。说小郝好不容易弄清楚了,骂他性骚扰的那个女人叫丁宝玉。 “见他娘的鬼了,咱们又不是红楼梦,怎么冒出个贾宝玉?” “丫头,你耳朵有问题么?丁宝玉!又是一个大海捞针呀!”欧队长的声音听上去比较焦虑。 第二十四章 小美回到队里的时候,小郝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手里攥着半根香蕉。大马说小郝现在很容易疲劳,结婚以后身体明显不如从前了,那个生龙活虎的小郝已经变成了昨日黄花。 范小美对欧扬久说:“队长,大马这家伙表面上看挺老实的,其实一肚子龌龊。说说看吧,那个贾宝玉有没有戏?” 欧扬久说:“我说丫头,原本让你去梳理户籍部门帮咱们找到的那一百多个王树民,你却非要和我们去见许晓夫妇。现在又出了个丁宝玉,你说这事情是不是越堆越多了。怎么办?” 范小美指着大马:“让他去呀,我负责王树民,他负责贾宝玉!” “再说一遍,丁宝玉!”欧扬久非常无可奈何地打了个哈欠,“走吧,咱们几个出去找点饭吃,让小郝睡一会儿——我就不明白,找个人怎么这么难。小美,你怎么还不动,吃东西呀丫头!” 小美嘿嘿一笑,道:“本小姐已经吃过了,和那个小黄吃的哈根达斯!” “哈……哈什么斯?”欧扬久没听说过。 大马说:“那是一种有钱的阔太太吃的东西,一种非常高级的冰淇淋。一份至少二十块呢!” “噢,什么鸟冰淇淋那么贵。小美找时间请我吃一回。现在我命令你,丫头,跟我们出去吃,顺便把你了解的情况说一说。” 三个人关上灯出了门,路上范小美把从小黄那儿得到的情况一一述说给他们俩听,两个人听得很认真。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都是酒足饭饱那种。小美问那两个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吃饭。两个人互相看看,大马说:“不瞒你说,离开许晓那儿以后,我们又去了苏老师那儿,结果刚刚触及相关的话题,苏老师就恼了,把我俩轰了出来。” 小美哈哈大笑:“也就是说,欧扬久这张名片并不是到哪儿都管用?恐怕你们又触到人家的疼处了。” “说得对,丫头。”欧扬久一脑门的官司,“苏老师一直回避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因此,我们商定,大马从明天开始,带着一组的小丘调查这件事。你什么意见?” 小美拿腔作调地说:“我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调查的价值,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为何还要浪费人力?大马应该派去处理王树民和贾宝玉那事。我和你,去金棕榈佳苑调查。” 欧扬久点点头:“对,主要的工作内容目前就是你说的这两大块,一个户籍部门,一个金棕榈佳苑。但是人事安排不能听你的,大马必须去调查苏岷转学那件事,王树民和丁宝玉的事归你,我带着小郝去金棕榈佳苑。” 小美顿时发作了:“见鬼了,队长,怎么把贾宝玉也扔给我了,让不让我活了!” 大马阴险地笑了:“你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理应多干些事情。而且我已经同意了队长的安排,调查苏岷转学那件事。至于你说我一肚子龌龊,我不反驳,什么时候你嫁了人,就知道男人有多累了。是吧,队长!” 欧扬久没理大马的话,东张西望的,随后朝路对面一指:“走,过马路,咱们去吃大排档。丫头,不用扯别的了,当男人是挺不容易的,哪有机会吃二十多块的冰淇淋——不过,你带回来的情况很有意思,特别是那个老鲁。大马,吃完饭咱俩去见见这个人。藏书网” “今晚么?”大马有些兴奋。 “对,吃完大排档。”欧扬久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我也要去!”范小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你们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我去男厕所!”欧扬久终于恼了。 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分析了一下小黄提供的另一个情况,就是说,许晓夫妇的那个房门和一般的房门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关,能听见里边的说话,关上就没问题了。现在的疑点在于,许晓夫妇当时正在议论一个对谁都不能说的话题——苏岷把钱变没了——他们怎么能不关好房门? 大马道:“队长,你依然认为他们这个说法是真实的么?” 欧扬久问小美什么看法。 范小美说:“我还是同意队长的那句话,这是许晓夫妇唯一能解释的通的说法。但是必须注意,杀人案就是这个说法引出来的。因此这个说法非常意味深长。” 欧扬久大悦:“大马呀,我随时可能让丫头取代你的位置,她现在已经有了近乎于跨越式的飞跃,你和小郝已经不行啦!” 大马叫起来:“太肉麻了吧,有这么吹捧一个黄毛丫头的么?” 欧扬久说:“大马呀大马,我也很想用同样的语言吹捧吹捧你,可是你为什么没说出小美刚才那番话呢?你没发现那句话里蕴含着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信息么——杀人案就是从许晓夫妇那个说法引出来的!小美说了一句要命的话呀!伙计!” 范小美搧动着一对古怪的眼神看着欧扬久:“队长……你是说,我刚才那句话是一句要命的话?” 欧扬久扭头看着她,看了半天:“丫头,是不是我的吹捧有点儿早了——你莫非没发现你那句话的要命之处?” 范小美愣怔间,大马哈哈大笑:“队长呀队长,看来你百年不遇的拍一次马屁还拍到空气里了。小美根本没意识到。不过小美,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确实挺优秀的,即便在无意之中都能抓住事情的要害。队长,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重视那句话了。是,命案确实由那个说法引出的!” 欧扬久叹了口气,把情绪收拢回来,低声而认真地说:“记住孩子们,下一步的思索一定要联系许晓夫妇的那个说法一并考虑——是的,那是一个对什么人也不能说的情节,但是被人听去了,传给了唐五羊,这才导致了杀人命案的发生——它确实是苏岷被杀的根源!许晓夫妇当然不希望我们掌握这个情节,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做出别的解释。说出这个理由,对他们来说,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无奈。听懂了么?” 两个年轻人表示听懂了。欧扬久让他们赶紧吃,然后安排小美到两间房路口给小郝买两笼水晶包子,自己跟大马去见见老鲁。小美还想闹,欧扬久一指她的鼻子,小美老实了。 大马路上给老鲁打了个电话。老鲁说想谈谈就来吧,我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小饭馆喝酒,你知道那个小饭馆。 大马收了手机对欧扬久说:“家伙在喝酒。” “独酌。”欧扬久望着天上的星星,“老鲁有情调呀!” 事实上狗屁情调也没有。两个人赶到的时候老鲁已经喝下整整一瓶啤酒了,额头上的头发耷拉下来,看上去有些颓废。他用手抓猪头肉吃,弄得手上油光光的。欧扬久在他对面坐下来。大马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干嘛呢,借酒浇愁?这可不像你呀,老鲁。你给我的印象一天到晚西服笔挺的。” 老鲁朝大马摆摆手,没做解释,眼睛却看着欧扬久:“您是欧队长吧,久仰大名了。我加两个菜,您也喝点儿。” 欧扬久点了根烟,说:“我一直想找你聊聊,但是我不希望你说出来的是醉话。吃饱了么?” 老鲁抓过一张餐巾纸擦着手说:“差不多了,您的意思是换个地方?” 欧扬久朝外指了指,抽着烟出去了。老鲁赶紧付了帐,跟着大马出了饭馆。欧扬久引着他们过了马路,在街对面一个花池子边上坐下来。 他让老鲁在身边坐下,递给他根烟,说:“老鲁,关于我是个什么人估计你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那么今天晚上咱们就不说什么废话了。我想听听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老..鲁抽着烟,望着马路上的车,说:“听说你们这几天一直忙忙碌碌,该见的人想必已经见了,我能提供的大概也不会有多大用处。您问吧,我知无不言。” 欧扬久侧过身子,注视着老鲁的脸:“唐五羊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供出了一些东西——你们俩是不是比较熟?” “他承认杀人了?”老鲁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欧扬久顺水推舟:“承认了。但是他没提你。” 后边这半句话等于提醒老鲁回归正题。 老鲁显然领会了,弹了弹烟灰说:“提我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杀人犯。我不明白,这个龟孙子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跑回来?” “看来你挺关心这个?”欧扬久注视着对面这个有些未老先衰的男人。“说说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马觉得队长的提问有些怪,也注视着老鲁。 老鲁似乎察觉了他们的目光,眼睛看着天幕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我又不是唐五羊,怎么想的重要么?” “当然重要。”欧扬久加重语气,“因为你比我们更了解情况,听说你的工作内容并不限于开车?” 唐五羊没吭气,思索了一会儿,歪着头问:“欧队长,您想说什么?” 欧扬久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细微表情:“老鲁,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当然,你一定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仅仅是找你核实一下。你这么想也没错,我们对任何细节都很慎重。但是咱们可以敞开了谈,说什么都行。” 老鲁的肩膀收缩了一下,然后很夸张地分开,似乎在调整心情,随后说:“天下事其实根本说不清,别人的事说不清,自己的事也说不清。我也许真帮不了您什么忙。” 欧扬久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样吧老鲁,我给你说一个智力测验题,你听着啊。说——有一个人坐公共汽车,车上有12个人,车到站,下去6个,上来4个。下一站,下去1个,上来5个。再下一站,下去3个,上来9个。再下一站,下去7个,上来两个。又是一站,下去4个,上来5个……请问……” “车上还有16个。”老鲁随口而出。 欧扬久笑了,很开心地看着老鲁:“你的心算很厉害。可是老鲁,我想问的不是车上还有几个人,是,一共过去了几站?” 老鲁怔了一下,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欧扬久一下子变得很认真:“伙计,你心里现在一定在骂我老王八蛋吧——对,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问你的问题未必是你想象的那个答案,你并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所以,你只需要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我心里最清楚。如何?” 看得出,老鲁有些恼羞之感,但是在竭力克制。随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手背,道:“好吧,您尽管问。” 欧扬久直了直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想听听你对整个案子的看法,如果能把过程说说更好。” 大马一直在注视着老鲁的情绪变化,看得出这个人应该属于那种有自制力的人,但是在欧扬久诡异的询问方式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说老实话,大马不明白队长为什么这么提问,似乎让老鲁信马游缰——但是他知道欧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管观察就是了。 他看着老鲁。 老鲁咳嗽了一声,然后沉思,再然后便开始说了,说得很细。整个过程基本上是已知的那些东西。但是由于他属于公司内部的人,又是两个老总的司机,所以,陈述的某些内容感觉上更具体一些,比如事发之前女老总曾经有两次歇斯底里。又比如唐五羊曾邀约着另外三个包工头闹到公司,砸了一块玻璃。还比如女老总家里的一些事情,这就扯到了苏岷和苏老师。他说这家人情况和一般家庭不一样,情感关系比较淡漠。有意思的是,他提到了那次苏岷遭到乞丐的袭击一事…… 欧扬久一句提问也没有,好几次大马都想说话了,但是欧扬久没给 4ed6." >他机会。 最后老鲁自然而然地说到了那场凶杀案,以及之后的警方介入——是的,没有什么新鲜内容。 老鲁终于口干舌燥地结束了述说,欧扬久看看表—— “老鲁,你整整聊了四十三分钟。” “欧先生要听,我当然不能不说。”老鲁狠狠地朝远处吐了口痰。 不知为啥,他把欧队长改称为欧先生。 欧扬久又看看表:“好了,不早了,今天先到这儿,再有什么需要问的,我们还会来找你。老鲁,你其实很善言谈。” 欧扬久站了起来。 老鲁却垂下头,一言不发。后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噢,我想再坐一会儿,二位请便吧。” “天有点冷了,早点儿回去。”欧扬久招呼大马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回头说,“老鲁,你们那两位老总今天没坐你的车么?” 老鲁被吓了一99lib.跳,抬起头说:“当然坐了,我把他们送到洗脚房,他们就让我走了。姚总说他们完事后去看一个朋友。” “明白了。再见。”欧扬久朝那个人抬抬手,快步地走了。 “怎么样,队长?”大马追上他,他谈的那些东西有没有用? 欧扬久神秘地朝他一笑:“伙计,你关心的是他谈的那些东西,我关心的却是他这个人!” “所以你才那么古怪地提问?” “对,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给我什么新鲜的东西。既然不会有新东西,那不如仔细地感觉一下这个人。”欧扬久站住,拢着手点上烟,用力抽了一口,“伙计,你我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头似乎一直保留着一个问题。” 大马的心跳有些加快:“对,那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人——队长,你觉得是他么?” 欧扬久慢慢朝前走,思索了一会儿说:“猜测是没有用的,我仅仅是感觉一下他?” 老家伙确实不同凡响!大马心想,嘴上追问道:“感觉如何?” “这是个内心十分可怕的家伙!”欧扬久一句话予以概括。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大马带着借来的小丘去了解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目标当然是苏老师退休前所在的那所学校。 大马当然明白欧扬久所说的那个桔子皮理论——也就是说,手头的案件是桔子皮的话,与案件有关的人物背景便是所谓的桔子肉。这个说法傻子都能懂,但是难道破案一定要把所有人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才行么?这么干是不是有些累死活人不偿命? 可有想法没关系,活儿还是要干的,哪怕组里没人了,借人也要干,欧扬久的话这时候就是圣旨。 当然,欧老板执意调查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这一点大马一干年轻人早就有所领教。大马隐隐感觉到,欧扬久对这位苏老师有一种特殊的重视,有些奇怪。 苏老师曾经执教的那所学校是本事的重点,很气派的感觉。学校领导清一色的中青年骨干。这些人不是很热情,对苏老师这样的退休老教师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们似乎都听说过苏老师儿子被杀那件事,问了几个不是很内行地问题。最后他们叫来了学校总务处一个有些年纪的麻子,说这是刘老师,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问问他。 大马二人说明了来意,刘老师却说不清楚苏老师曾经回安庆老家那事。他说他听说过,但是具体原委由于当时他还年轻,不太清楚。他告诉大马二人,苏老师是学校最早一批特级教师之一,是个人物。也自然有一些议论。他就是在别人议论中听说那事的。 大马问他议论的那些人都有谁,是不是可以见一见。 刘老师低着脑袋想了想说:“已经死了两个了,如果你们要打听的话,估计只有何之浩老师那儿可以去问问。不过何之浩老师有些半身不遂,不知近况如何,你们去试试看吧。” 他给了大马一个地址。 大马谢过,顺嘴问了一句:“刘老师对苏老师儿子被杀那件事怎么看?” 刘老师叹了口气说:“杀人的事情我们还真没接触过,都感到很吃惊。苏老师的那个儿子我们没见过,名字倒是知道的。过去苏老师没退休的时候他儿子还没出名,自然也没听她怎么说。后来她儿子成气候了,老太太已经退休了。印象里她给我们送过一两次演出票,看见过那个魔术师。这样的人怎么能被杀呢?学校的人都很吃惊。” “出事后苏老师来过学校么?”大马问,“此外,你们还知道些别的什么吗?” “出事以后苏老师似乎没来过。”刘老师有些吃不准,“来过我应该知道。至于别的事我倒是想起一件,苏老师没退休的时候好像挨过一回打。” 大马一愣:“哦,是吗?怎么回事?” 刘老师挤着下巴上的一个粉刺,说:“苏老师那个人比较内向,也比较清高,平时没课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这些人一来二去,我们都有些怵她。可是有一天苏老师在校门口让一个疯子给打了,抓掉了一把头发……” “疯子?大马心头一跳,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刘老师嗨了一声:“你不是打听苏老师她儿子的事么?疯子打人那天我刚好在,听见疯子说,早晚要杀了那个狗杂种!这个狗杂种指的就是苏老师的儿子。” 大马已经兴奋起来,追问:“你怎么知道指的是她儿子?” “苏老师自己说的。”对方终于把粉刺挤出了血。“这bbr>..是我无意中想起的事情,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回安庆的那件事,你们还是去问问何之浩老师。对不起,我得去趟卫生室。” 三个人走出来。 分手的时候大马顺口问了一句:“刘老师,凭你的印象,那个疯子真的是疯子么?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个……乞丐?” 刘老师一怔,思索片刻,嗯了一声:“别说,还真的有可能呢!” 出了学校,大马立刻向欧扬久汇报这个搂草打兔子得来的重要情况。欧扬久已经在去往金棕榈佳苑的路上了,听后非常重视。他大声说:“看见没有伙计,任何努力都不是无意义的!记住,你大叔的感觉不会有错!继续!” 大马这时已如同喝了二两老白干儿,劲头上来了。他和小丘迅速按照那个地址去找何之浩老师。 寻找并不难,因为小丘在治安处干过,对市区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他们在一个比较陈旧的小区找到了地址上的那座旧楼。楼下边停着一些破烂的自行车,好像看穿了他们是警察,有个人在拆那些颇自行车,见他们俩走过来立刻警觉起来。大马急于见何老师,没有搭理这个人。小丘则出于习惯给治安处发了个短信,让他们来人过问一下。 何老师住在四楼,刚敲门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妪,说明情况老太太把他们放了进去。她说她是何老师的老伴儿,何老师就在书房坐着呢,但是调查事情恐怕有些困难。走进怪味儿的书房,两个人看见的是个歪在轮椅里姿势古怪的老头。 老头儿很邋遢,头发没剩几根了,胡茬子挺长,也白得彻底,天还没冷就已经穿上了绒衣,膝盖上搭了条薄毯子。大马二人出现的时候,对方用一对木然的眼睛望着他们。傻子似的。 大马预感到谈话可能有些麻烦。 老伴儿走过去对着何老师的耳朵说警察来找他了解些事情。何老师哦哦的动了动脑袋。老伴儿问大马想知道什么,说老头子现在情况还可以。 大马便探过身子问何老师还记不记得苏老师。 老伴儿把大马的话大声说给老头,老头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大马也把声音放大了一些,问道:“何老师,我们想了解一下当年苏老师带着儿子回安庆那件事,您还记得么?” 何老师依然想了想,点了点头,咕噜咕噜发出一串听不懂的声音。老伴儿等他 8bf4." >说完,扭头对大马二人说:“他说他知道苏老师是安庆人,安庆那个地方他记得在安徽,但是他没去过。”又很抱歉地解释道,“好像他没听懂你的意思——老头子现在思维很慢,要一步一步来。好在记忆力还可以。” 于是大马耐住性子让何老师说说他和苏老师的关系。 何老师听了老伴儿的“同声翻译”,用力点着头,又是好一阵述说,大马基本没听懂。但是老伴儿听懂了,说何老师说是他把苏老师介绍进哪个学校的,一开始苏老师来到本市是在一个幼儿园里当阿姨。她爱孩子,干得还不错云云……基本上这一段是何老师的个人记忆,一会儿讲苏老师,一会儿讲他自己,有些乱。讲到最后话头又回到正题,他说苏老师是个好老师,课讲得好,备课也认真,很快就在学校站住了脚。 大马在听的同时也在琢磨,按照年纪算,苏老师那时候应该四十多岁了,一个人从安庆来到这儿,无家无口,似乎有些奇怪。他让何老师说说苏老师的个人问题。何老师说苏老师的过去他也说不清楚,有没有过家苏老师一直不愿意说,大家也不敢问。有一次好像有个学生因为什么小事跟苏老师吵架,骂苏老师是老寡妇。苏老师狠狠地扇了那孩子一个耳光。为这个苏老师挨了处分。 大马和小丘对视了一眼,因为这个细节能反映出苏老师的某种“身世”。他让何老师说说苏老师到底有没有过家,同时把苏老师收留孤儿的问题提了出来。 何老师由于说了一阵子,有些气喘,但是思维好像打开了,不再那么跳跃。他说这个问题确实大家不知道。按说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有过家也属于正常的,但是人家不愿意说,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大家只是猜猜罢了,仅此而已。至于收留孤儿,可能因为她太孤独了吧。何老师不认为苏老师收留孤儿的行为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动机——人做某些事情,更多的还是出于自己的原因。大马比较同意何老师的说法。 别看何老师已经这样了,毕竟是个有深度的人。 他问何老师,苏老师收留的那个男孩子后来成了魔术师,他少年时代的事情您知道一些么? 何老师说知道一些,他说他不喜欢那个孩子,比较阴,用现在的话说,非常不阳光。同时很自私。说到这里他扭头问老伴儿还记不记得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老伴儿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件。何老师急了,叽哩咕噜叫起来,腿上的毯子掉在地上。 老伴儿喔地一声想了起来,对大马二人说:“他说的是那孩子买东西找错钱的事情,好像人家商家多找了他二十多块钱。男孩子把钱截留了,商家找到孩子后把事情闹大了,苏老师袒护儿子,事情越闹越不好,这没准就是苏老师带着儿子回安庆的最初原因。” 何老师就这样把记不清 7684." >的事儿想起来了。循着这个话题往下问,何老师认为这个原因是唯一的。老伴儿说不一定,不是有人说苏老师有个老情人在安庆么——于是又想起一些东西。 大马的心忽悠忽悠的,时上时下。那感觉很有意思。 说到老情人,两个老人似乎不太愿意往下讲了。他们告诉大马,苏老师还健在,背后说这些非常不靠谱的事情有些不好。大马让他们务必谈谈,毕竟我们是警察,不是搞家常里短的那种人,再加上现在了解情况还和破案有关,也许某些很容易忽略的细节会对办案有用呢。 两个老人互相看了看,便把当初的一些说法讲了讲。无非是说苏老师在安庆有人,孩子和钱的事情只是个借口而已。苏老师用那个接口离开本市回老家找老情人去了。有人说那个老情人是个记者,也有人说是个中学教体育的,反正都是瞎猜,没人负责任。何老师指出,他当年就不信,因为苏老师跟谁都不远不近的,那些说法的来源十分没谱,不足以信。他认为苏老师回安庆很可能既不是源于儿子和钱那事,也不因为什么老情人,可能有更深层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老头子喔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情况,他指着书架子让老伴儿把一本老相册拿来。 大马和小丘看到,那是一本大大的,样式很老旧的相册,外边的壳已经有些半脱落,里边是黑颜色的册页。相册里夹着几封很古老的信,颜色都泛黄了。何老师把那几封信拿出来放在一边,指着相册瓮声瓮气地说:“我老糊涂了,这里有个姓孙的工程师,是我的一个小学弟,他追求过苏老师——我怎么给忘了呢?” 他有些着急地翻着相册,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页:“你们看你们看,这不是在这儿么——” 嘿,何老师说话还是可以的嘛! 何老师把相册转了个身,给大马看。 大马看到几张黑白照片儿。 何老师指着左上角的一张单人照说:“这就是我的小学弟,孙绍文。你看看,当年这小子长得还是很英俊的,他比苏老师小三岁。是不是一表人才?” 大马看到,那是个确实很有模样的男人,刚刚进入中年的感觉。叉腰站在一块太湖石边上,姿势有些僵硬。大马嗯了一声,问:“您说他追求过苏老师?” “对呀!你再看下边这一张——”何老师说得越发清楚了,指点着下边的一张稍微大一些的黑白照,那是一张四个人的合影,“看,这不是苏老师么!苏老师边上是我和另一个同学,最右边那个就是孙绍文——苏老师当年是不是挺漂亮的?” 是的,那确实是苏老师,正是风韵十足的年纪。鸭蛋脸,齐耳短发,朴素的V字领衫,身材匀称,表情自然而矜持。这样的女人应该有追求者的,尤其是她那时候是单身。 “你们可以找他试一试。”何老师指着那个姓孙的男子,“他现在也退休了,住在市测绘局宿舍,很好找。不过你们提问题的时候注意一点,孙绍文当年追求苏老师的事情他老婆不太清楚,要是知道了,那个婆姨会不高兴的。” 大马谢了何老师,又让小丘记下孙绍文的姓名,而后问:“何老师,您这个小学弟和苏老师真的谈过恋爱么?” 何老师说:“至少孙绍文是认真的。他追的很苦。苏老师看上去忽冷忽热,总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然的话肯定又是议论纷纷。” “那时候苏老师开始收留孩子了么?”大马问。 “好像还没有。”何老师有些吃不准,“不然孙绍文会有顾虑的。但是和孙绍文吹了以后苏老师很快就收养了一个孤儿——好像就是死掉的那个变魔术的。” “最后俩人为什么没成?孙绍文跟您讲过么?”大马追问。 “当然讲过。”何老师道,“他说苏老师好像心里头有事,他一直不敢问,但是总是不问也不是个事,于是就问了一次,结果问过以后苏老师就不再见他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可以和孙绍文深谈一下。” 大马还是有些遗憾,道:“也就是说,您只能提供这些了?” 何老师说:“鸡零狗碎的东西当然还有不少,可是你们更深地了解苏老师,这个恐怕只有找孙绍文了。但愿他知道一些。” 两个人起身告辞。 出门下楼以后,大马看看天说:“噢,咱们恐怕要下午再说了,现在去正赶上人家吃午饭。” 是的,已经中午了。 回去的路上大马问小丘有没有什么感觉。小丘指出有两点,一,有人骂苏老师寡妇,苏老师打了对方耳刮子。第二,孙绍文觉得苏老师心里有事。 大马说小丘不错,这是两个很关键的疑点。 第二十六章 范小美虽然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但干起活儿来还是有丁有卯的。在户籍处干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给人家提出至少三处需要改进的地方。指出这三藏书网个地方非常不人性化。 户籍处的大老王说:“你干脆调我们这儿来算了,比你那儿舒服多了。”他说的是真话,他非常喜欢小美这丫头。 小美说:“行啊,等我们队长退休了,我来你这儿。” 大老王真是搞不懂,欧扬久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呢?人人都死心塌地地愿意跟着他。 说笑是开心的,手头的活儿却非常非常不开心?。王树民、丁宝玉——把这两个人名背后的活人找出来,谈何容易!她真是越干越冒火。她似乎明白队长为什么不让小郝接着干了,因为小郝再干下去的话,非疯掉不可。 说起来,户籍处已经很够意思了,在浩如烟海的人群中把这些叫“王树民”和“丁宝玉”的人搜索出来实在是需要一些功夫的,即便是电脑也不行。更何况人家已经把他们认为可能性极小的对象筛 67e5." >查了一遍,减少了不少工作量。可即便如此,范小美仍然干不下去。她半个上午上了四次厕所,和户籍处的人打了半个多小时的兵 4e53." >乓球,还跟大老王耍了好一阵贫嘴。有效劳动的时间非常有限。99lib?> 她面对着77个王树民和24个丁宝玉,头大了一圈儿。 所幸,就在她快破口大骂的时候,欧扬久的电话来了,让她赶快回队里。什么事儿队长没说,甚至连小美这儿的工作情况都没问一句。 范小美如获大赦,和户籍处的哥们儿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她真是不可能知道,队长叫她回队里,就是为了找人的事儿——王树民找到了! 第二十七章 欧扬久和小郝计划一早就去金棕榈佳苑的。因为早上老人出来锻炼的人比较多,打听事情方便。可上边让欧扬久去谈谈情况,一谈就谈了四十多分钟,因此他们赶到金棕榈佳苑的时候,外边的老人已经走了不少了。 为了不搞得动静过大,小郝说来看看,没什么别的事情。大家都见过小郝,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东南西北的话,有用的不多。小郝问马老爷子是谁?大家说马老爷子可能没出来,老家伙没准儿。小郝确认了马老爷子的住处,便准备带欧扬久去事发现场,也就是苏岷的家看看。 “不忙,再聊会儿。”欧扬久给抽烟的发烟,将大伙拢住。然后在路边石坎上坐下来,让大家说说出事以后这些日子有些什么议论。有个瘦长脸的老爷子问欧扬久是不是领导。 欧扬久说:“我算什么屁领导,领导能抽我这种烟么?我是给领导开车的。” 瘦长脸老头儿点点头:“看着也不像,领导不是这个范儿。不过你也不像开车的,你这个人看着比较贼,像西楼那个三只手。” 大家哈哈大笑,欧扬久也跟着笑。笑够了,他让大bbr>家谈谈近况——和杀人案有关的近况。他强调:案子还没破,一方面说明我们的工作能力还不够,另一方面说明群众还没有真正发动起来。这是我们工作上的不力。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瘦长脸老头歪着头问:“你到底是不是领导?” 小郝说:“明说吧,这是我们队长欧扬久。” 站在远处的一个矮胖老爷子噢了一声:“早说呀,我侄子就是你们公安局的,把他妈那个姓欧的看成了神仙似的。让我看看长得什么德行?” 欧扬久赶紧向大家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长得对不起大家。” 谈到近况,大家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基本没用。总归是议论纷纷并且渐渐淡化。欧扬久在问话技巧上小作调整,让大家谈谈苏岷这个人。这回众人有话可说了,鸡一嘴鸭一嘴,很快就把一个活灵灵的苏岷描绘而出—— 基本与欧扬久的感觉相吻合。 内向,阴郁,不合群。说清高也不完全是清高,就是那种性格的,比较自私,比较敏感……差不多就是这些。再有就是他变魔术方面的本事,大家把他说得神乎其神。 欧扬久觉得差不多了,抬抬手,问:“他妈各位熟悉么?那个苏老师?” 大家互相看看,整体上表示不是很熟,因为苏老师也不太和人说话,能让苏老师入眼的,恐怕只有那位马老爷子。 “马老爷子也是当老师出身。”有人说。 看来有必要抓紧见见那位老爷子。欧扬久想。 和老人们分手后,小郝带着欧扬久上楼去看现场。苏岷住在六楼,一出电梯欧扬久就闻到很浓重的尘土的味道,看来这个楼层基本上没有人打扫,而且四户人可能没有住满。一问,小郝说只有苏岷和另一家,两户。 楼道比较促狭,四户住家的房门关得死死的,西头有一个楼梯口,那是在电梯不管用的时候上下人的。楼道里的声控电灯倒是很灵,两个人走了几步那个灯泡就亮了。小郝检查了一下苏岷房门上的封条,完好。 他打开了房门。 欧扬久看着那房门,想着相关的事情。用唐五羊的话说,他杀人以后在死者的屁股上跺了一脚,然后出门而去,门没关好。现在自己站在这里,可以有效地体会一下唐五羊当时的心情,想必,唐五羊也不会走电梯。因为需要等,杀人凶手在那种时候是不可能等在电梯口的,即怕电梯里出来人看见他,更怕某个房门里出来人看见他,因此他一定是从楼梯逃走的。 他把这层意思跟小郝说了,问小郝:“你们检查过那个楼梯口没有?材料里好像没说这个?” 小郝说检查了,但是他承认,当初检查时没有做欧扬久刚刚那种考虑,所以按照例行公事处理了,闹不好损失了一些有用的痕迹线索。 欧扬久板着脸说:“不是闹不好,是肯定。而且损失的线索除了唐五羊的,还有那个真凶的——真凶和唐五羊的心里大同小异!” 说完他进了房间。 一股浓重的潮气扑面而来,三个多月了,一套没人住的房间大抵如此。他让小郝先不要拉开窗帘,打开灯看看——因为凶杀案发生在晚上,这样体会得更真实些。 小郝打开了两盏灯,告诉欧扬久出事那个晚上亮着的就是这两盏。欧扬久一眼就看见了客厅地板上画着的那个人形,那显然是死者当时地位置和姿势——当然,是苏老师调整过的位置和姿势。从门口到客厅,中间有一段约一米五左右的玄关,这样,站在门口往客厅里看就只能看见一部分,看不全。欧扬久测试了一下距离和角度,认为唐五羊跑掉没关好门,接下来出现的真凶进屋自然是方便的,但是更关键的是,那个真凶只要轻轻推开房门,就能看见苏岷的两条腿。 “听着伙计!”欧扬久加重了语气,“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你过来看——从门前能看见那个人形的两条腿是不是?但是,真凶是先于苏老师出现的,而那时苏岷还没被翻过身来,如此一来就可以认定,真凶来的时候,并不一定认为苏岷死了!因为趴在地上有各种理由,不等于已经死了——” “对,是。我可能会一愣,认为他喝醉了。”小郝点头道。 “对,咱们应该弄清真凶当时的心理。”欧扬久拍拍小郝的肩膀,开始认真地扫视这个客厅。 这是一个还算中规中矩的客厅,面积不到30平米,但仍然感到不小了。家具摆设虽不是很时尚,但都是好东西,比如那一堂硬木就需要不少钱。靠窗左边是一套转角沙发,旁边有一腰鼓形摆设,上边摆着个电话座机,估计就是苏老师报案用的那个。沙发往右有一个胸柜,苏岷就死在胸柜下方。胸柜上方的墙上有两幅镶在镜框里的彩色照片,欧扬久注视着那两幅照片,看了一会儿,问小郝能不能从中看出什么。 小郝看了看说:“他在咱们这儿是个人物,可是和北京来的大腕一起照相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照片分别是苏岷以及另外几个本市演员和北京来的两个名演员的合影。两张照片上苏岷都站在外边朝后的位置上,有些畏畏缩缩的感觉。欧扬久告诉小郝,这位苏岷本质上是个比较自卑的人,这可能和他的孤儿出身有关系,而这种人,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比较凶,一般来说性格很矛盾。你注意看他站的位置,你再看那表情,这是比较自卑的心理。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毕竟还是照了这两张合影,而且放大后挂在显要的位置上。这说明他虽然自卑却又很不甘心,有一种急于出头的感觉,这种心理大于它的自卑——人的内心往往体现在细小的方面。 小郝不得不承认,队长的读心术确实有一套。 在沙发及胸柜的对面,是一个硬木条案,上边摆着一台至少50英寸的平板电视,很高级的那种。剩下一堵西墙,除了一扇进出里间屋的门,就是一组红木书橱。 欧扬久踱到书橱前,一排一排地看过来。 他发现苏岷看书很杂,没有太明显的规律,一定要说的话,书橱里那几本名人传记可能有些琢磨的价值。有意思的是,书橱靠近房门的那一个基本没放书,放的是一些相册和邮册一类的东西,下边两格放的东西更为有趣,欧扬久拉开了柜门。 一摞青花小瓷碗,瓷碗里放着四个紫红色的小圆球。那是某种魔术的道具,电视上经常能看到。小瓷碗的旁边放着一串九曲连环一类的玩意儿,也是变魔术用的。有意思的是角落里还有一个蛐蛐罐,澄浆的,比较高级。蛐蛐罐里有一只肚皮朝天的死蛐蛐,个头儿不小。看后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一个内心十分好斗的家伙。”欧扬久喃喃自语。 最后,欧扬久的目光停留在几副扑克牌上。那是平常人决不会玩儿的扑克,最大的有一本杂志那么大,最小的像一块麻将牌。欧扬久没有碰那大的和小的,而是拿过一副普通大小的扑克端详着,因为苏岷用的最多的就是这种牌。欧扬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把那副扑克从盒里抽了出来。 表面上看,这副扑克和一般的扑克没有什么两样。欧扬久走到沙发那儿坐 4e0b." >下来,把扑克摊开在茶几上认真的审看。很快,他看出了名堂,凡是那些J、Q、K,它们两个角儿上的字母,一端的字母离边缘近一些,另一端的字母离边缘远一些。一一看来,确实如此。欧扬久笑了,为自己看出些门道而开心。是的,这些细小的记号只有苏岷本人知道。紧接着他又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把扑克在桌面上理齐,原来它的顶部并不是每张扑克都一般高,有一些扑克牌要矮一些,约摸矮半个毫米,这小小的不一样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出来。但是在变魔术者的手里,这半个毫米就是耍手段的机关。清理出来一看,矮一些的统统都是黑色牌。欧扬久更加开心了。 不过他也就到此为止,再寻找,一无所获。他告诉小郝,肯定还有别的机关,但是……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技穷了。 小郝一直在观察他,看到队长这样,道:“队长大叔,很不错了,换成别人恐怕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想知道的是,你还看不看现场。” 欧扬久把扑克放回书橱里,打了个哈欠说:“这不就是现场么,该查的你们差不多都记录在案了,我现在比较有兴趣的是苏岷这个人。来,你看——” 他指着茶几右边的那个角让小郝看。 小郝注意到哪里的漆皮磨损得很厉害,露出了原木的颜色,而且磨损处十分粗糙。 “好像狗啃的,队长。” 欧扬久轻声一笑:“问题是他不养狗——伙计,这是他日复一日用指甲抠的。明白了?这个人有一种内心的焦虑。就像有些人,不管长多大,都改不了咬指甲的毛病一样。” 小郝点点头:“嗯,队长,你恐怕把这个人摸透了。姚芬曾说过他哥比较焦虑。” 两个人把客厅的边边角角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去死者的卧室和另一间放东西的房间看了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在放东西那间房子里有个衣柜,衣柜的旁边地上放着两三件羽绒服,这可能就是苏老师准备拿去清洗的东西了。 看来苏老师那天晚上确实是来拿羽绒服的。欧扬久的眼前再次闪现出苏老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问小郝用不用给大马打个手机,问问那边进展如何。小郝说算了:“人家可能正在调查呢。队长,你总归应该让我们明白你为什么对苏岷转学那件事如此关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重要么?” 欧扬久看着天花板,少顷道:“不知道,我说不清。我的感觉告诉我应该弄清楚一下,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关好门下楼,欧扬久没让小郝乘电梯,两个人就那样从楼梯一层一层走了下来。确实没人走,尘土很多,甚至有些呛人。 欧扬久想找一找那个马老爷子,小郝说还是另找时间吧,不早了。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欧扬久的手机响了。 魏文魁。欧扬久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把手机凑近耳朵。 结果,魏文魁这个电话使破案往前猛跨了一大步。 欧扬久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五官眼看着变得生动无比。?99lib?他大声地啊着,用力点头。最后他欢叫了一声,关了手机。 “走,马上回队里!事情好办了!” 小郝问,他不说。只在路上给范小美去了个电话。 第二十八章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魏文魁想起了那个王树民。 魏文魁电话里告诉欧扬久,他早上锻炼回来碰上一个收废品的,他让收废品的去他家收那些瓶瓶罐罐报纸书本什么的,结果在一堆旧报纸中发现了一张节目单。那是艺术团早些年演出的节目单,印刷的比较粗糙。一般来说他是不会自己花钱买票去看演出的,演出票估计是苏岷给他搞的,具体的他说他记不清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开节目单看了看,这么一看,他想起了欧扬久问他的那件事——认不认识一个叫王树民的人? 他大声在电话里向欧扬久叫着:“欧队长,你猜我看见谁了?黄金手,你听说过黄金手么?就是艺术团过去的那个台柱子,黄金手——欧队长呀,黄金手是他的艺名,他的本名就叫王树民!” 操,峰回路转! 魏文魁继续叫着,欧扬久的心已经百花盛开——有意思了,确实有意思了!黄金手,是的,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欧扬久甚至隐约觉得自己看过那个人的一次演出。如果记忆不错的话,那是一个前额有些秃顶的瘦长脸……对,黄金手,一个颇有些名气的老魔术师——但是没办法,他脑子里只有黄金手这个艺名,从未想过他本名应该叫什么。相信多数人也一样。 尤其要命的是,老先生的本名那么大众化。 唉,老天爷非要你费尽心机之后再给你个峰回路转,这是没办法的事——干警察经常碰上这种事儿,想偷懒都不行。 魏文魁终于说累了,问欧扬久这情况有没有用。 欧扬久没说什么,谢过他便关了手机——这时候他的心情真的很好。把小美召回来,三个人一起分析分析,情况显然突进了一步。不是一般的突进。 小美和欧扬久二人前后脚回到队里。 重要线索的明朗使两个年轻人欢叫不已,范小美给了欧扬久一拳,大叫道:“队长大叔,这真是上帝助我呀,不然我非疯了不可!你要知道,那一百多个……” 欧扬久故意绷着脸说:“你可不能疯,你这种人要是疯了,全中国至少有一半以上得人都得进疯人院。马上打电话给户籍处,让他们查一查现在这个王树民的家庭情况——我刚才也是乐糊涂了,应该留你呆在那儿——马上打电话!” 小美打了电话,然后三个人坐下来分析问题。 首先一个问题:关于王树民给唐五羊发短信。焦点是,一个变魔术的艺人,怎么会认识唐五羊这样的包工头?可能么? “理论上是可能的。”小郝说。“都是社会人,谁认识谁都有可能。现在的前提是,首先要弄清王树民的来龙去脉,才好做深入的分析。但是我不是一直在调查手机的线索么?你们觉得事情会不会出在手机上。” 范小美道:“这不是废话么,问题就出在手机上,那几条要命的短信就是王树民手机发出去的。” 欧扬久颌首同意:“对,目前能认定的是,要命的短信来自那个手机,至于谁用了那个手机,还不能认定。小美你想说什么?” 范小美道:“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黄金手是个老魔术师,他和死掉这个苏岷是一个艺术团的,这其中……” “OK!”欧扬久非常高兴,“第一个问题是个云雾中的问题,而你这个问题不是云雾中的,只要顺着线索往前走,就会步步有收获。快接电话,可能是户籍处来的。” 电话确实在响。 小美抓过电话筒,果然是户籍处来的。户籍处查清了王树民的家庭情况,家庭住址等等,但是最让小美兴奋的是,对方大声告诉她:“你不是还要查一个叫丁宝玉的女人么?丁宝玉就是王树民的老婆呀!丫头!” 范小美一声怪叫,电话那头险些个聋了。 原来是夫妇俩! 欧扬久闭上双目,仿佛入定。一言不发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年轻人,道:“由此说来,小郝,你搞回来的那张通信记录估计可以解释了,事情可能是这样——老婆丁宝玉给老公王树民买了个手机,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儿。不过这里有个问?99lib.题,王树民感觉上似乎有些毛病。你们想想看,他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非常莫名其妙。随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手机。对不对?” 小郝从抽屉里找出那张通信记录,看了看说:“没错队长。就是这么回事,从记录上分析,这人不太正常——但是最后那三条要命的短信很正常。” “那是别人发的!”范小美叫了一声,“会不会是丁宝玉发的?” 欧扬久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发那样的短信她绝不会用自己老公的手机。且不说她能不能得到许晓那公司的内部情况,即便能得到,她也不会用自己老公的手机。” “队长说的是。”小郝对这个解释比较服气,他看了小美一眼,再次盯住欧扬久,“看来咱们应该去见见这夫妇俩。很有些古怪。” “不忙。”范小美不太同意,“这夫妇俩是重要的焦点人物,让队长说说应该怎么对待?队长,要见么?” “见肯定是要见的。”欧扬久?99lib?说,“但是现在还不能马上见,咱们应该去艺术团摸摸情况再说。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新老两个魔术师的关系。你们觉不觉的,这是桔子肉那部分?” 两个年轻人深表同意,看来这个案子越来越超出想象了,后边好像藏着好多事儿。许晓公司藏着秘密,苏老师那儿也藏着秘密,如今找到的王树民夫妇俩依然藏着秘密,而且藏着两个秘密,一个是关于手机的,另一个是关于新老两个魔术师的。 和开始不同的是,现在的思路已经清楚多了。唐五羊杀人(姑且不说事不是他杀的)仅仅是外部现象(桔子皮)。深处的秘密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了,看来功夫要用在这儿啦。 三个人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径直去艺术团。 期间大马来过一个电话,把上午调查的情况说了说,欧扬久让他们一定要见到那个追求过苏老师的孙绍文,既然他觉得苏老师心里有事,便要盯住此问题不放。 赶到艺术团的时候,等着他们的是个冷冷清清的小院儿。问门房,门房说艺术团就是这样,练功的自己有地方练,不练功的不用坐班,最累的是领导,你们到东头那间办公室找人吧。 三个人来到东头的办公室,看见里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在埋头看东西。他们敲门而入,两个男人一起抬起头来,一个胡子拉碴,一个女里女气。欧扬久朝两个人一样地点头微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警察是很唬人的,两个人马上站了起来,看上去挺紧张。 欧扬久盯着那个胡子拉碴的,说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你们团的苏岷不是被杀了么?我们可不可以找地方谈谈。 那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胡子拉碴的男人便把欧扬久三人领到旁边的一间极其狭小的会议室里,恭请三人坐下说话。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请他们抽。他说他负责这个艺术团,不过再有一年就退休了,这个团不好带。经济压力也很大。然后他毫无过渡地问:“是不是苏岷的案子有结果了?” 小郝看看欧扬久,然后把目光转向对方,说:“你是尚团长吧,不认识我了么,那个案子发生以后我来过一次。” 对方噢了两声,看上去想了起来,连连道对不起。 欧扬久点上支烟抽着,说:“咱们谈正事儿吧。尚团长,苏岷的案子现在正在进行中,细节我就不必说了。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死人那件事,我们想了解一下黄金手,也就是王树民先生的情况,你能谈谈么?” “黄金手!”尚团长嘀咕了一声,有些不太明白,“你们要了解黄金手?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范小美哟了一声,扭头看着欧扬久。欧扬久对这个情况并没有什么意外。俗话不是说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问尚团长:“现在这个人如何?” 尚团长摇摇头,叹息道:“很不好呀,现在在精神病院。” “疯啦?”小美叫起来。 的确,连欧扬久也是心头一震。感觉告诉他,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话似乎有了解释——你不可能指望一个疯子像正常人一样。 但是,最后那三条短信非常正常。 “尚团长,可不可以谈谈他是怎么疯的?”他凝视着对方那胡子拉碴的脸。 尚团长也点上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说:“唉,这件事我真不愿意说呀!我们俩共事了二十多年,最后他却是这么个结果。简而言之,王树民心理上太不行啦——正常的新老交替嘛!” “上来的是苏岷么?”范小美小心翼翼地问。 “还能是谁?”尚团长点头道,“这个老王就是死心眼儿,谁能干一辈子,迟早要离开舞台嘛。你不离开舞台,别人就只能坐冷板凳。” 原来苏岷还有这么个生存背景。欧扬久不可能不引起注意。他不敢说两个人有仇,但这个背景不能忽视! “也就是说,苏岷取代了黄金手,黄金手就疯了?”他看着对方。 “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儿。猫教会了老虎,老虎就把猫赶走了。也许你们还不知道,黄金手是苏岷的开山师傅。” 欧扬久道:“据我们所知,苏岷还是有一套的。” 尚团长摆摆手:“那都是小意思,真本事还是黄金手教的。唉,人已经死了,我按说不应该说他的坏话。可是和黄金手比起来,苏岷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为了一点儿演出费,他能和师傅闹翻脸,怎么说呢……” 看来估计的不错,苏岷是个狭隘自私的人。欧扬久想着,又问:“听您这意思,黄金手应该是个老实人。” “是,老实得近乎于窝囊。真正厉害的是他老婆。” 欧扬久的目的就是想把话题引向丁宝玉,他马上问:“能不能说说这个女人?” 尚团长反问道:“既然是苏岷的案子,怎么扯到黄金手两口子了?” 欧扬久笑笑:“我们办案子自然有一套自己的99lib.规矩,既然问了,就有它的道理。” 尚团长表示理解,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女人是母老虎一个,浑不讲理。对外人是这样,对她丈夫也是这样。举个小例子,黄金手抽烟,那老婆一个月就给他八十块钱,你们说,?他能抽什么烟?黄金手的工资全攥在丁宝玉手里。那个娘们儿……” 又冒出了钱的影子! 往深了说,尚团长也说不清楚那个女人:“黄金手过去有一个老婆,死了,丁宝玉是第二个。这个女人嫁给黄金手的时候,黄金手如日中天,她也跟着享了一些福,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福,比一般人强一些而已。后来黄金手拿不出什么新东西了,上台自然少了些,出场费也就直线下降,丁宝玉就和他闹,而且跑到团里来闹,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家都躲着她走。再后来苏岷上去了,黄金手基本上没有了上台的机会,出场费自然就没有了。结果那丁宝玉险些个把艺术团的房子烧了。你们别笑,真的很触目惊心。” 尚团长因了自己这个成语也笑了,但同时他又摇了摇头,很无奈的样子。他说丁宝玉在一段时间里总是找苏岷过不去,把那个“后起之秀”搞得狼狈不堪。后来听说苏岷给了她一个金戒指,才算结束。再过了不久,黄金手退休了,病了,疯了…… 这就是基本轮廓。 临告辞的时候,尚团长又想起个事情来,说苏岷有一次演出后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脑袋被打出了血。问他他有些回避。这事情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有人说是丁宝玉找人干的,可是把苏岷叫来询问,对方坚决否认这个说法。 出来后欧扬久指出,这个情况非常重要。这使他连想到姚芬提供的那个线索,曾经有个乞丐袭击苏岷,恐怕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小郝和范小美非常赞同这个说法。 “看看吧,线索是不是越来越丰满啦。”欧扬久望着天说,但眉宇间深埋着些忧虑。 小郝和小美也同样感到心里头的分量重了不少。虽然尚团长提供的只是些表面上的东西,可十分引人深思。那个手机是怎么回事,恐怕要找丁宝玉吧。这是和案子有直接关系的内容,其次就是尚团长说的有人袭击苏岷——这个人背后的鬼很大呀! “我们晚上一定要找到那个马老爷子!” 这一头轻松了,欧扬久的思路又转移到苏老师身上。苏岷死了,有些事情恐怕只有苏老师能说清楚。 范小美问:“要不要去见那个丁宝玉?” 欧扬久说:“要见,那是必然的。但是不一定马上见。伙计们,这个世界深不可测呀,远远超出了我们能看到的这些。” 欧扬久很少有地感慨了一句。 第二十九章 大马和小丘去拜见孙绍文,结果孙绍文不在家,见到的是孙太太。孙太太是个老妖精,一大把年纪了,居然涂着口红。她把大马二人挡在门外头,说她老公不在。倒反问大马是干什么的,大马说了身份。老妖精马上瞪圆了眼睛,噢地一声道: “啊,是不是我们家那个死老头子跑到洗脚屋去啦?都说洗脚屋有人卖淫。” 看来何老师的叮嘱是有缘由的,这个女人确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大马让老太太别误会:“孙先生上没上洗脚屋我们不感兴趣,我们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早年间的事。您要明白,我们办的是公务,你有协助我们的义务。” 结果那老妖精说孙绍文去活动站学书法去了,然后咣地撞上了房门。 活动站不难找,打听了一个人就找到了。 没想到的是,见到孙绍文的时候孙绍文正在和人吵架——起因是为了几张宣纸。好歹把孙先生请出来,那老头子依然气得鼓鼓的。老头子长得倒还斯文,一头雪白的头发很是儒雅,这样的老者居然会和人吵架。从对方的脸上还能看出当年照片上的影子,甚至能感受到这是个不太服老的人,你再给他二十年,他一定会折腾出点动静来。 听了大马二人的来意,孙绍文的残留怒气一下子没了。他转着脑袋看了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阴凉说:“到那儿去说。” 走进阴凉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器朝嘴里喷了几下,说他有些哮喘。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说你们是公安局的,有证件么?” 大马拿出证件给他看了看,他点点头说:“现在骗子太多,我不得不防。现在你们问吧,苏老师怎么啦?” “是这样,她家出了些事情。”大马把口吻放的比较平常,“我们找您了解情况,和那事情有些关系。比如说,您能不能谈谈你们当年那一段儿。” “当年那一段儿?”孙绍文有了些警觉,“哪一段儿?” 大马看着他:“我们听说您追求过苏老师。” “嘿嘿,”孙绍文似笑非笑地发出一个怪声,“八百年的陈芝麻了,居然让你们还挖出点绯闻——能耐不小啊。告诉我,苏姐出什么事了。” 苏姐,感觉上比较近——这老头看来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大马:“简单地说,她儿子被杀了。” 他不想绕弯子了,对这样一个老头最好直来直去。而且找他的目的中一大部分和死去的苏岷有关。开诚布公好些。 孙绍文惊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了。好一会儿才喘过一口气:“活见鬼,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你们不是开玩笑吧?” 看得出,老头子确实和苏老师没有联系了。 大马说:“我们怎么会开这种玩笑?这都是真的。孙老,我们想了?99lib?解一下过去的事情。这才来找您的。” 孙绍文一边叹息一边来回走动,眼睛一眨一眨的还是有些不平静。最bbr>99lib?后他站住了,说:“我早就有感觉,那小子是个灾星,这下好了,苏姐的晚年惨了。他是怎么死的?” “这您就不必问的太细了,说说好么——过去那些事。” “可以。”孙绍文垂下目光沉默片刻,而后抬起眼皮,道,“我当年追过苏姐,昏天黑地不要命的追。苏姐比我大五岁,但我迷上了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一点和今天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苏姐那时候正是女人最诱人的岁数——要知道,女人不是十七八岁好,四十出头才是最有风韵的年纪,这个你可能还不懂。” 大马点点头,没说什么。人迷上了,那就是一切。 孙绍文继续道:“我前前后后追了她将近两年,但是很不成功。这么说吧,苏姐看不上我,觉得我这个人比较肤浅。我问他到底想嫁什么样的男人,岁数不小了,应该实际些。她也不多做解释,仍然不冷不热的。” 大马插言道:“是不是苏老师心里有人。” 是的,这句话必须问,不问的话,孙绍文能沿着他自己的思路说到爪哇国去,而自己想了解的是苏老师的内心。 “你问对了。”孙绍文一点儿也没觉出大马的意图,跟进了胡同。“苏姐估计是有什么目标,但是那仅仅是我的感觉,她没有什么行动,比如说跟什么人约会呀等等。不瞒你们说,我甚至偷偷查看过她的来信,仍然断定不了。后来我们俩来往渐渐少了,我还是挺关心她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消息是,她开始收养孤儿了。” “也就是说,苏老师心里没什么人?” 孙绍文吃不准应该怎么回答,思索片刻,道:“不好说,实在不好说。即便有人也藏得很深,看得出来。” “你没试着问过么?” 孙绍文提高了声音:“我哪儿敢呀,苏姐那对眼睛厉害死了!我都不敢和他对视——唉,那真是一对漂亮的眼睛呀!” 完蛋,大马的心沉到湖底。但是仍然心有不甘:“那么后来呢?” 孙绍文说:“她收留孤儿以后我们俩就基本断了。时不时听到一点儿说法,说那个小王八蛋吧他妈手指头咬伤了,我会给她打个电话什么的……” “慢!”大马抬起一只手,“小王八蛋指的是谁?” “苏岷,这小子从小就阴坏阴坏的!” 大马沉默了一会儿,把话题转到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上:“孙老,那个小子初二的时候转走了,转到苏老师的老家安庆去了。这件事你了解么?” 孙绍文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来得比较突然,苏姐走之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赶紧过去。那时候苏姐收养的另外两个孩子已经跑了,只剩下那个小王八蛋和她。她说她要回老家了,想跟我告个别。” “为什么回老家?”大马发现孙绍文没有述说自己想知道的内容,追问道。 孙绍文果然摆摆手:“回老家就是回老家么——谁没有老家!” 又完蛋了!大马已经有些沮丧了:“走了以后你们还有联系么?” “没有了。”孙绍文道,“各奔东西。不久我就成了家。原本以为就此便结束了,可是没想到,苏姐第二年又带着那个小子回来了,顺手还在火车站拣了个女孩儿。” “姚芬?” “对,听说嫁了个大款。” 话说到此,再无希望。大马听着孙老头絮叨一些琐事,一点儿心肠也没有了。却不料,孙绍文后来抖出这样一个情况:“……那个小子越大越不是东西,有一次居然把他妈抓了个大花脸,混蛋呀——幸亏有人收拾他,就是在学校代课的那个体育老师,马老师。他一个耳刮子就把那小子打老实了。苏姐当时扑上去要和马老师拼命,马老师指着苏姐的鼻子说:‘你这么惯着他就是害了他懂不懂!’苏姐马上就被震住了!后来好像和马老师成了朋友。” 哦,希望又出现了。这里冒出个马老师。 “等等孙老,你认识这个马老师么?”大马的注意力已经收了回来,心跳有些加快。 孙绍文说:“不认识。那个马老师只不过是个代课老师,没多久就走了。和苏姐也就是一面之缘。不过听人说,此人还在,好像住在金棕榈佳苑还是什么地方!” 大马的心跳变成了擂鼓。 金棕榈佳苑?莫非……我的天呀,莫非是那个马老爷子?! 想到这里他已经呆不住了,告别孙绍文便领着小丘回刑警队。路上他给欧扬久打了个电话,欧扬久刚刚从艺术团出来,闻听此言,大声说:“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回来,今天收获巨大!” 确实巨大,当四个人集中到队里的时候,整个感觉似乎都不一样了。王树民疯了、丁宝玉其人、苏岷所遭受的袭击,加上最后出现的那个马老师,都是新东西!欧扬久的桔子学说更加鲜活生动,杀人事件(也就是桔子皮..)已经变得不那么关键了,现在是桔子肉,日异丰满起来的桔子肉,仿佛成了主体。 “伙计们。”欧扬久的瘦脸洋溢着神采,“它当然不是主体,咱们不是搞社会学研究的,咱们是警察,主体仍然是破案。不过,这个案子可能会让咱们看到很多很多一般案子里没有的东西。大马,我以为你应该带小丘去一趟安庆。” 他在大马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没什么意见吧?” “我想问一句,你为什么对苏老师这头儿如此重视?”大马没说不愿意,事实上确实有些不愿意。 欧扬久严肃地说:“具体为什么,我现在还说太不清楚,但是小子,我请你相信我,这个案子的深处很有玩意儿。现在已经有两个人提到苏岷遭受过什么人的袭击了,伙计,你给我听好了,大叔我非常重视这一点!” “可……这和苏老师有什么关系?” 欧扬久用手指头戳着大马的胸口:“案子的深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苏老师!” “咱们干吗不去见苏老师?”大马还是转不过弯子来。 小美叫道:“废话呀大马,苏老师会说么?那个老太太其实是很有章法的。你想想看,她一直没说她对她儿子进行过抢救,一般老太太会这样么?” 大马不言语了。他见过苏老师,对那老太太有感觉。 欧扬久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到另外两个必须办的事情上,一是丁宝玉什么时候见?二是马老爷子——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金棕榈佳苑的马老爷子就是孙绍文说的那个马老师,但是可能性非常之大。苏老师(又是苏老师)的背景已经碰了好几个壁了,不知能不能从马老师这儿得到些东西,但愿能。即便不能,发案那天的情况也应该找马老爷子问一问,这是在计划之内的。 小郝认为找马老爷子可以放在前边,大家没意见。大马已经接受了队长的安排,问欧扬久他和小丘什么时候走(去安庆)。欧扬久说明天就上路。 范小美大声说:“嗨,几位,许晓夫妇那头儿不管啦,老鲁还要不要继续关注?” 欧扬久摆摆手:“用不着分得那么清楚,丫头,这其中都有牵连。你明天先到丁宝玉居住地地方摸一摸情况,争取在见她之前我们能主动些。小郝,咱俩去金棕榈佳苑。” 大马说:“可不可以先见过马老爷子以后再决定去不去安庆?” 欧扬久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可是,等着他们的却是个万万没想到的消息…… 第三十章 马老爷子出事了,让人弄死在金棕榈佳苑西边地那条护城河的一座雕像的后边。后脑勺遭到了重击,这对一个七十出头的老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技术人员和勘察人员都到了,初步认定就是那重击的结果,细致的尸检还要慢慢来。 死人是一个捡塑料瓶子的外地人发现的,那个外地人发现死人后大叫,于是便引来几个没事瞎转悠的老太太。那个时候天已经不早了,老太太们正准备回家做晚饭。死人的出现使她们耽误了回家,也弄乱了现场,这是非常糟糕的事。后来一个下学不想回家的中学生过来了,这才火急火燎地用手机报了案。那时候欧扬久带着小郝和大马正在路上。 他们几乎和出现场的人同时赶到的。但是由于他们所来目的明确,所以一听到马老爷子四个字,欧扬久马上知道大事不妙! 雕塑是一尊口啣灵芝的梅花鹿,工艺非常一般。这里离小区稍远,来的人恐怕也不多,所以雕塑四周生着没过脚面的草。马老爷子的尸体就匍匐在草丛里。能看见那微微有些躬的后背和被血浸出一块红色的灰白头发。老爷子的老伴儿田老太太已经来了,正被另外几个老太太围在不远处号哭,高一声低一声的。 欧扬久蹲在一棵树边上抽烟,心里懊丧得要命。他觉得老爷子的死和自己有某种关系——因为是自己使那个搁置了的案子又复活了。是的,他毫不怀疑,老人的死是此案进行中的不幸。 大马从孙老先生那里得到的情况,已经使欧扬久对马老爷子重视起来。这倒不是说马老爷子一定和案件有什么牵连,但是他如果就是那个马老师的话,与这个案子的关系就不仅仅是个旁观者的关系了——在此之前欧扬久确实把他当作一个旁观者看待的,顶多想从他这儿弄到点儿东西而已。现在看来,老爷子比自己想象的重要,至少他看到或者知道什么要命的情况,否则不会遭此厄运——苏老师的脸再次跳进他的脑海。 他把抽到头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然后站起来朝死者的老伴儿那看。老头儿死了,情况来源只剩下这个田老太太。老太太还在哭,声音不那么揪心了,变成了哀哀的饮泣。 大马和小郝过来了,法医老高也跟在后边。小郝说凶器没发现了,半径一百米之内没有找到。感觉上是快石头一类的东西。估计凶手拍死老爷子以后进河里去了,但是需要一些臂力,因为雕塑与河道之间有一段倾斜的草坡,扔不进河里就会留在草坡上。欧扬久走到河岸边看了看那草坡,发现草坡的倾斜度很陡。他估计凶手那时候急于逃走,已经没有胆量和时间去处理那半块砖头了,估计是带走了。 法医老高告诉欧扬久,老爷子的脑袋上挨了好几下拍击,当即就不行了。后脑勺上的骨头有一些碎裂,但不是很严重。这要是搁在一个小伙子身上,不一定死。但即便不死,也至少是个植物人,所以你们确实应该早些来找这个老头儿。 大马说他把基本情况说给老高了,老高一直在埋怨他们。 老高说:“欧队你是能人,可这事儿是晚了些。” 说完这个老高张罗着处理尸体去了。欧扬久对两个部下说:“人家说的不错,咱们有些顾此失彼了。很显然,案藏书网子重新上马以后,有人开始行动了。” “是的,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凶手并没有行动,怎么这边一有动作对方就行动了呢?” “队长,莫非咱们的行动对某人构成了威胁?”小郝问。 欧扬久不假思索地点头道:“这是毫无疑问的。我现在在想咱们目前所关注的这些人——你们是否认为凶手是这些人中间的?” 大马道:“主要的关注对象应该是这些人,包括苏岷和唐五羊以外的所有人。但是不排除还有咱们没掌握的目标。” 小郝基本同意,大马所说的所有人包括许晓夫妇、老鲁、苏老师、丁宝玉,不知道那个得了精神病的黄金手王树民算不算一个。 “别忘了,还有一个若干次袭击..苏岷的乞丐。”欧扬久指出。说完这话他招了招手,领着两个年轻人朝老太太走过去。 老太太已经不哭了,正在看着人们把尸体装进裹尸袋里。欧扬久快步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倒的田老太太,把她扶到了一边。老太太好像知道警察要找她谈话,说她想安静一下,想回家。欧扬久便让小郝去调查一下周边可能找到的目击者,然后和大马陪着老太太回家。老太太对着那个裹尸袋,又是一阵大哭。 好歹把田老太太弄到家里,欧扬久的后背上 5df2." >已经汗湿了。 虽然 4f4f." >住在同一个小区,马老爷子这套房子显然不如苏岷那套好,窄小,布局也不行。欧扬久看完了房子,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苏岷头上。这时候他已经确认马老爷子就是那个马老师了,因为卧房墙上的镜框里有马老爷子年轻时不少体育运动的照片,身份很好确认。 老太太听了欧扬久的话,有气无力地告诉他们,“这个小区是分两批建成的,我们先搬来。等第二批房盖好以后那个变魔术的才在这儿买了房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老太太又嚎哭了几声。哭得欧扬久心绪复杂。 这俩人都在金棕榈佳苑买房并不说明什么,充其量也就是某种巧合。但是这巧合在此刻竟显得非同寻常。他问老太太,苏岷在这儿买房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 老太太哭兮兮地说:“那倒不是,老马收拾过他,他躲还来不及呢——唉,老天爷安排的呀!” 欧扬久循着思路往下问,田老太太也就跟着往下说,说着说着话题集中了。欧扬久让老太太谈谈他们和苏老师母子俩的关系。老太太摆摆手,说没什么关系,老头子和苏老师认识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只在那个学校当了半个学期的代课老师,离开以后就和苏老师没什么来往了。 欧扬久问:“老爷子收拾了那个混蛋小子,苏老师是不是很有意见?” 老太太说:“当时是。你们不知道,苏老师扑上来就抓老马,像母老虎似的。当妈的么,都是护犊子的。自己可以打骂,别人不行。后来苏老师后悔得要命,向老马道歉。两个人从那儿以后关系不错。说了不怕您笑话,我还吃过他们的醋呢!” 说到这儿,老太太又是眼泪汪汪的。 欧扬久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道:“老人家,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觉得老爷子今天出事,和苏岷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看了欧扬久一眼,说他说话没头没尾,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欧扬久笑笑,说这是警察习惯用的方法,还是为了寻找凶手。 老太太便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说:“我说不清楚。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欧扬久便把话题再次返回过去,问老太太是不是听了一些关于苏老师的说法。 老太太说:“老头子说什么我听什么,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从老头子的话中我挺同情苏老师的。不管这个女人什么来路,一个人带着好几个孤儿,终究不容易。心肠好呀,苏老师有些时候觉得还是挺了不起的。” “看来您对苏老师的印象不错。” 老太太点头承认。 欧扬久将话头引向重点:“关于苏老师的来路,马老爷子跟您说了什么吗?” 老太太又想了一会儿,道:“这个问题呀,不好说。老马对苏老师的来路一开始就有些疑问,回来跟我唠叨。可是直到他离开那学校,也没探听出什么。” 老太太居然使用了“探听”这样的词儿,看来两个人确实对苏老师动过心思。换一个角度说,苏老师的来路显然使人有这种印象。他看看大马,大马的表情非常失望。 更多的历史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了,她言语中使人感觉到苏老师是个有些性格矛盾的人,仅此而已。说到那个耍魔术的小子,老太太又没有了好气,抱怨老天爷没办好事儿,让那家伙又出现了。她说他们的楼和苏岷的楼离得不远不近,时不时能打个照面,一开始谁也没认出谁,后来苏老师来看儿子,才对上号。互相照顾着面子也没什么矛盾,但是有一次苏岷买西瓜没给够人家钱,马老爷子帮那小子付了欠账,老两口便对苏岷印象恶劣了。老爷子说狗还是改不了吃屎。 “我就是不明白,”老太太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放大了一些,神情有些愤愤然,“就这么一个不怎么样的混账东西,苏老师怎么就那么当宝贝贡着。这么说吧,我对我儿子都没有那么上心。冬暖夏凉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是呀,欧扬久想,出事那天晚上苏老师就是来拿羽绒服的,夏天就想到冬天的东西了,确实很上心。 接下来,他把话题引到最关键之处,原先想从马老爷子这儿了解的内容,现在只能向老太太提问了,好在这老两口有很好的交流。 “老人家,我现在提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您听了先想一想,不着急回答。我想知道的是,苏岷被杀的那天晚上,马老爷子看见过什么没有?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您想好了再说——” 老太太可能还沉浸在失去老伴儿的痛苦里,一阵一阵的。思考的时候又想哭,但最终稳住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欧扬久说:“那天晚上老头原本说不出去了,因为他想看一场球赛,可是那天电视信号不好,他呆着没意思了,才下了楼。谁也没想到会出事。出事以后他跟我说过那个晚上的情况,说他看见苏老师来了,还跟苏老师说了几句话。” 欧扬久问:“说的什么话,您还记得么?” 老太太摆手道:“这个我记不清了,大概其也就是几句家常话。您的烟灭了。” 欧扬久把烟点上,让老太太继续说。 老太太道:“他们俩说了几句话,苏老师就上楼找他儿子去了。再接下来不是就出事了么?那时候在楼下遛弯儿的人正准备回家,结果警察来了,直奔楼上。那时候老马还不知道死的是苏岷——噢不,那时候大家还没想到是死人了。” 大马插言道:“当时确实是这么回事,警车来了以后楼下的人都围过来了。那时候苏老师还在楼上。” 欧扬久点点头,请老太太说下去。 老太太说:“大家就那么围着,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一直到人抬下楼,走了,藏书网还有人在那儿围着不散。老头子也是其中一个。散了以后他回来跟我说了这个事儿,我吓了一跳,差点儿犯了心脏病。不管苏岷那人怎么样,也不至于死呀是不是?” “是的是的,”欧扬久用力点头,道:“老人家,咱们收回来,我刚才问的是,老爷子看到过什么没有?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你听我说呀。”老太太道,“乍出事儿那些天也就是议论纷纷,小区里乱哄哄的,老头子也跟着在外边东拉西扯、胡猜。再往后说的也就不多了。上个月我和老头子倒大女儿那儿住了十来天——去了趟包头。大概在返回来的火车上吧,老头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等我喝口水啊。” 老太太拿起保温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抹抹嘴,说:“老头子想起这么件事,说苏老师上楼去的时候他无意中朝那楼上看了一眼。他说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往深处想。在火车上他突然琢磨出名堂了——他说那栋楼一直往上的楼梯灯都亮了……” 欧扬久蓦然间觉得呼吸急促,险些叫出来。他一直有所感觉的问题终于有影子了。楼梯灯,楼梯,啊,自己在查看了苏岷的房间后是从六楼走楼梯下来的,妈的,怎么没往上看看呢!凶手完全可能往上跑呀,而且那楼梯灯是声控的。 “老人家,马老爷子说那楼梯灯一直往上都亮了?” “是呀,老头子就是这么说的。”老太太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说,可能有人往上跑了!” 老百姓啊,真的了不起! 是的,凶手往上跑了——苏老师的出现,把那个凶手吓跑了,但没有往下跑,而上往上去了!上帝!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想必大马也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表情极为复杂。欧扬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一直抽到老太太咳嗽起来。 “老人家,看来老爷子这人很有想法。那么然后呢?老爷子还说了些什么?”他把窗户推开一些。 老太太说:“坐火车那一路他就咬着这件事儿说个没完,我说他神经了,他还不高兴。现在想起来,他说的好像靠谱,你们觉得呢?” 当然靠谱——老爷子这个人不一般。欧扬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呢——老爷子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可疑?” “他觉得有个叫花子比较可疑。”老太太看着欧扬久的脸,老头子这个人是一根筋,想什么事儿都会往深处想,一直想到撞南墙。 “叫花子?”欧扬久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大。 老太太点头道:“老头子胡说八道,哪儿来的叫花子。” 哦,不不……欧扬久觉得心头被撞了一下,叫花子,说文雅点儿,叫花子就是乞丐。这已经是若干次听若干人提到乞丐这个词汇了,因此它不再是词汇,是人,一个具体的人! 他朝老太太弯着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人家,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叫花子?” “不知道。我没看见过。但是老头子说他看见过,看见那个叫花子在那栋楼附近转悠过,而且都是天快黑的时候。” 大马开口了,心情显然有些急:“大妈,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不是留电话了么?” 老太太有些生气了,转向大马说:“你这个人,我们也就是想想,谁知道有没有用处。再说了,老头子也不是拿得多准,谎报军情怎么得了!” 欧扬久已经没有工夫纠正老太太用词不当了,他说:“老人家,我谢谢您了,现在说也不晚,有用没用我们都会查一查……” 可是,老太太的确说不出什么了。 欧扬久极其失望地看了大马一眼,看得大马低下了脑袋。他掏出烟来想抽,最后忍住了,问道:“大妈,现在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马老爷子天天这个时候都出去么?据说他都是晚上出去。” “同志您算问对了,老头子很少这个时候出去,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老太太懊丧地拍着沙发扶手,八成是跟什么人约好了吧?” 刚说到这儿,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回来了,老人顿时失态,哇地一声哭起来,忘了屋里还有外人。一家人开始放声大哭。欧扬久二人赶紧告辞走了。 第三十一章 回到刑警队,小郝和范小美也已经回来了,欧扬久想抓紧时间研究分析一下,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想躺着。他在沙发里平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烦躁地坐了起来。是的,失去这样的重要情况,大马和小郝是有责任的,可是你能说他们什么,骂也没用了。当即他命令大马,明天必须上路,去安庆。大马说情况有变,去安庆还那么重要么? 欧扬久骂起来:“你这个大马猴!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们要是早能跟马老爷子接触,可能得到的情况要比这个多得多!” 大马据理力争:“队长,任何事情都有他的来龙去脉,我们当时不是因为唐五羊的逃跑搞乱了么?谁有你这么多心眼儿?再说了,马老爷子那时候未必想得起什么,他是后来才想起楼梯灯那个细节的。” 小郝不让大马说话,然后转向欧扬久说:“我说队长,还是此一时彼一时吧,我汇报调查的情况——整体上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两三个人对马老爷子那么早出来遛弯表示不解。另有一个收垃圾的人说,他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河边走过去,但是时间有些不好解释,那个人好像是中午出现的。” 不错,马老爷子的死带来两个最重要的情况:楼梯灯朝上亮去和叫花子的出现。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马老爷子的死与这两个情况有关? 范小美朝大家叫道:“你们看不出来吗,整个逻辑关系已经很完整了——是那个乞丐杀了苏岷,然后在苏老师出现的时候朝楼梯上方跑去,因此把声控灯一路地弄亮了。马老爷子在楼下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至于马老爷子的死,绝对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有关。前后全搭上啦。” 小郝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乞丐是有目标地杀死马老爷子?” “那还用问,马老爷子肯定和不少人说过他那个发现,乞丐听到了,于是杀了他。”范小美说到这里,再次把目标转向欧扬久,“队长,你让大马去安庆,是不是有些脱了裤子放屁!” “该脱裤子放就要脱!”欧扬久越发光火。 大马冷冷地说:“行,我去。我现在回去做准备可不可以?” 欧扬久摆摆手:“滚,赶快滚,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心理变态!”大马咕哝了一句,气呼呼地走了。 范小美冲欧扬久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老家伙,出们让车撞死!” 还要骂,技术处送来了报告。认定马老爷子的死因判断无误,为硬物击打所致。欧扬久把那个报告推到一边,再也发不出脾气了。他问两个年轻人愿不愿意陪他去街上吃一顿,小郝和小美当然没意见。欧扬久吆喝着他们出了门,让小美保护好自己,以免被车撞死。小美哈哈大笑。 三个人去吃兰州拉面。吃的时候欧扬久听了范小美的汇报。 范小美说,如果不是队长不让,她今天就想见见那个丁宝玉。没办法,只能在那个小区做零散调查。后来又去了趟居委会。整体上丁宝玉这个人口碑很差,在那一带比较臭。有人觉得黄金手的精神病就是她整的,原因当然是大家不了解王树民单位的情况。但是这也说明丁宝玉对王树民确实不好。 “她打王树民,打得王树民鬼哭狼嚎的。”小美愤怒地比划着,然后大大地喝了一口汤。“队长,听说王树民八十多岁的老娘就是被这个娘们儿气死的!” 欧扬久慢悠悠地问:“王树民再也没有亲人了么?” “说法不一。”范小美又喝了口汤,“有人说王树民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也有人说王树民有一个非常有钱的晚辈,偶尔开车来看他,比较神秘。” “哦,有具体说法么?”欧扬久看着小美。 小美摇头:“没有,就着些。队长,我觉得咱们应该正面接触丁宝玉,给唐五羊发短信的毕竟是王树民的手机,而一个疯子会发那么清楚的短信么——我指的是最要命的那三条短信。” “你认为是丁宝玉发的?”小郝道。 范小美搓着手:“我倒没那么说,丁宝玉.99lib?怎么知道许晓夫妇的情况——但是见见她会有些直接感觉的。是不是队长?” “对。”欧扬久表示同意,看来见丁宝玉不能再等了。许多意外的情况都是行动不够迅速才出现的,比如马老爷子的死。如果说苏岷的死是死于某个阴谋的话,马老爷子的死显然和他的那个发现有关,而出现的那个乞丐是不是袭击苏岷的那个乞丐>.99lib.呢?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屡屡袭击苏岷呢?这两者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样吧,咱们吃完饭去见见苏老师。故事的背景苏老师应该知道。小美,女孩子家不兴那么狼吞虎咽的,优雅些好不好。” 范小美从大瓷碗上抬起头来,说:“队长,什么叫优雅?你骂人家大马是大马猴,怎么不讲究优雅?” 欧扬久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你们说大马的这个样子像不像大马猴?” 小郝拍着桌子大笑:“哇,小美,确实挺像的啊!”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了苏老师那个小院。苏老师正在填一张表,背后的电视机音量放得很小。三个警察的光临,使苏老师略微有些意外。她过去关了电视,安排三个人坐下,并把一包开了封的香烟递给欧扬久。 和上次比起来,苏老师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他把表格递给欧扬久看,说是正在申请认养一个孩子。原来那是认养孤儿的申请表。苏老师说她身体条件还行,工资也用不完,养个孩子还是可以的。说到这儿,苏老师为上次的不礼貌道歉。 “对不起,上次我有些难过,没有回答你们的问题。现在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顺便说说好了。”苏老师坐回原位,小声地咳嗽了两声,道,“初二转学的事情是这样的,苏岷在这儿念书遇到一些障碍,问题在他本人身上,是性格方面的。我想让他换个环境。我自己也想回去,毕竟那是我自己的老家,所以……” 她可能觉得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便没有再说下去。 欧扬久点点头,道:“谢谢您的理解。那么,为什么不到一年又回来了。” 苏老师道:“唉,还不是没办法——那孩子非常不适应安庆,我为这个愁得掉头发,周围的同事也帮了不少忙。可是不行,只好回来了。” 言语不多,事情讲得很清楚。 欧扬久思考了片刻,道:“苏老师,我们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主要是关于苏岷的。因为要调查命案,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想必您能够理解。比如说马老师……您认识这个人,就是金棕榈佳苑的马老爷子。据说他打过您的儿子?” 苏老师明显地表现出一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她点头道:“看来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是的,老马教训过他。那个孩子确实很过分。” 没有多余的话,意思都有了。 欧扬久嗯了一声,道:“苏老师,有些情况……我想应该告诉您,马老爷子,马老师出事了。” 苏老师一愣:“哦,怎么啦?” “马老爷子被杀了。”欧扬久目不转睛地看着苏老师的脸。 眼看着眼泪从对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而后苏老师喔地一声捂住了嘴,无声地哭起来。房间里一时间变得很压抑。 过了一会儿,欧扬久开口道:“苏老师,这种事瞒不住的,您不要太难过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第一,出事以后您见过马老爷子没有,他有没有告诉过您什么?” 苏老师擦擦眼泪,看着欧扬久说:“见过几次。”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约……半个多月前吧。我想去儿子那儿看看,结果看见的是你们的封条。在楼下我碰见老马,说了会儿话。” “他说没说到一些比较重要的内容?” “没有,都是些闲话。他让我保重身体,人死不能复活什么的。我说我还想领养一个孩子,他问我身体是不是吃得消。大概就这些。噢,对了,他还提到什么楼梯灯,不知道什么意思。” 欧扬久和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苏老师:“马老师没有表达他的意思么?” “没有。”苏老师摇摇头,而后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我们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个打门球的老人把他叫去说什么事情。好像说谁作弊什么的,然后两个人争了起来,我就走了。” 欧扬久点上支烟,吸了一口道:“还有一个问题。苏老师,这个问题您可能心里有印象——我想说的是……乞丐,一个乞丐曾经袭击过您的儿子,我们不只听一个人说过这个事情。” 两个人的目光交织了。 苏老师的目光是朦胧的,但没有闪烁。她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仰起脸来,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是有那么一个乞丐,有一次她就在我面前袭击我儿子。那一次姚芬也在,老鲁也在……可是欧队长,这个情况我无法发表看法,您怎么认为呢?” “我想听听您的。”欧扬久没接这个球。 苏老师摇头道:“不好说。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应该问问社会治安方面的人?” 欧扬久不得不抛出最后一个又分量的家伙:“苏老师,如果我告诉您,有人曾经在金棕榈佳苑见过这么一个乞丐,您会作何感想?” “今天么?”苏老师马上引起了警觉。 欧扬久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他把烟头捻灭在烟缸里,起身招呼两个年轻人告辞。苏老师没再追问什么,一直把他们送出了门。 当他们走上大街的时候,范小美问:“队长,你是不是脑子里有了什么东西?” 欧扬久站住脚,眯着眼睛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而后缓缓地 8bf4." >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当我说到有人在金棕榈佳苑看到这么一个乞丐的时候,苏老师脱口就问我——今天么?伙计们,你们有没有感觉出些不正常?”99lib? 两个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儿,范小美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按照叙述的内容,苏老师的思路应该停留在苏岷身上。而苏岷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今天么’这三个子只能理解为是在说马老爷子之死。” “对,说的非常对。而且我还要说的是,她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关心马老爷子,倒像是更关心那个乞丐。” 说完这话,欧扬久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第三十二章 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市府宫秘书长接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电话。他第二次听到了那个瓮声瓮气的男中音,那声音象电流一样击中了他的神经,握着话筒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又是你……”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惊恐,伸手关上了书房的门,“你到底是谁?” 对方阴郁地发出两声沙哑的笑,而后压低声音说道:“宫先生,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么?我如果想告诉你,上次就告诉你了,何必等到今天?” 宫某也把声音尽可能压低:“少废话,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做什么事总是有目的的!” “这个还不明白么?钱,上次我已经暗示过你了,你恐怕过于紧张忽视了这个关键,今天我就明说啦——钱!” 宫某也不善,咬牙道:“我凭什么给你钱?” “因为你们黑的钱太多啦,天理已经不容啦,宫先生!” 姓宫的心头一紧:“问题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声音也不善:“你用不着知道,谁都不是傻瓜。而且我是想通过你让许晓出血,不伤你的毫毛!秘书长,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们拿出钱来!” “跟许晓要钱凭什么给我打电话?”姓宫的色厉内荏地斥道。 对方笑了,笑得很阴险:“明知故问秘书长,你说话比我管用,只要你开口,我相信那夫妻俩什么屁都不敢放。” “你太抬举我了,我有那么大面子么?” 对方哈哈大笑:“你当然没有那么大面子!但是你屁股底下的交椅很有面子。你帮那夫妻俩搞过多少贷款,那夫妻俩给过你多少好处……不记得了么?还有建设银行的行长,他屁股上的屎也是你帮着擦的吧……” “住嘴!”姓宫的已经有些受不了啦,浑身都在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与愤怒,问道,“你只要钱?” 对方笑道:“你们除了钱,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肾?对,也许那东西对人体器官移植还有些用处……噢,别骂人,开个玩笑而已。我希望你和许晓两口子商量商量,至少拿出七位数来。” 姓宫的面色如纸:“一百万?” “一百万仅仅是七位数的底线。”对方仿佛在协商什么,“九百九十九万是顶线。这样吧,咱们取个中好不好,你告诉那两口子,我要五百万。” “王八蛋,你胃口太大了!”宫某忍不住骂了出来,“他们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对方压低声音道:“看来你被瞒着呢秘书长,他们最近出手了一块地皮……不不,不在本市,是外地的一块地皮——难道他们一点儿也没透露给你么?” 宫某的脑袋轰的一声,嘴上还算镇静:“别废话了,我至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现在还给不了你任何答复。” “当然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对方有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挂了电话,结束得十分干脆。 姓宫的跌坐在沙发里,身心俱疲。一种末日之感笼罩了他,他伸手抓过刚刚放下的话筒,拨通了许晓的手机。 “许晓,是我,你们俩马上出门,咱们在老地方见,什么都别问,马上!”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天上人间的一个非常隐蔽的包间见面了。这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老板是宫某的人,很安全。许晓夫妇从宫某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意思,但他们不好先开口。 姓宫的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能看出,他的情绪有些不稳。然后他拿过茶碗,一口把茶喝了,扔下碗继续发呆。 许晓不得不开口了:“喂,是不是出事了……敲诈?” 宫某猛地抬起头,用一对愤怒的眼睛盯着对面这夫妻俩:“见鬼了,莫非你们一点儿也没察觉么,有人已经出手了!如果说上次仅仅是个试探,现在显然已经跳出来了,你们难道一点儿也没感觉?” “别激动,老宫。”许晓给他倒上茶,“慢慢说,怎么回事儿。” 宫某再次喝干了那碗茶,用力把茶碗敦在茶桌上:“别来这一套!你们两口子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嘛?我不相信你们现在心里不紧张——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许晓看着他:“紧张有用么?” 姓宫的在茶桌上拍了一巴掌:“你别把话题岔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把要紧的情况透露出去了?敲诈者好像什么都知道!” 姚芬有些慌,许晓拍拍她的手,目光依然看着姓宫的:“他都知道什么?”.. “你们最近是不是卖了一块地?”宫某逼问道。 许晓不动声色:“是,确有此事。否则我们怎么堵住那四百多万的窟窿,保证眼前施工的进行。” “遗憾的是,敲诈者都知道的事情,我还蒙在鼓里。” 许晓笑了:“仅仅因为这个么?我还以为……” “不,不光这个!”宫某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关心的是,你们的秘密,或者说,咱们之间的那些事情,怎么被外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对方连银行的情况都摸清了。” “不可能!”许晓终于稳不住了,声音有些高。 姚芬碰了碰他的胳膊,乞求似地对宫某说:“秘书长,你别吓唬我——究竟怎么回事咱们慢慢说好不好?” “还说什么?”姓宫的啪地把一张银行卡拍在茶桌上,“这是你们给我的好处,包括给隋副市长的,一分没动,都在这儿。他站起来,二位,别说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没关系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们,你们身边可能有大家伙!” “别这样。”许晓看着茶碗,声音不高,“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不要一碰上事情就一推六二五,要知道,有些东西是推不掉的。” 姓宫的大概想发火,但是最终没有发出来,慢慢地坐下了。包间里的空气有些凝固。 姚芬给他们斟上茶,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许晓道:“老宫,咱们现在已经难分你我了,你如果真关心咱们的事,应该帮我99lib?分析分析情况,看看有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宫某抬起眼睛看着这个大老板:“你觉得不严重?不会吧,许老板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真没想过身边藏书网有内奸?” “想过,上次你来电话以后我就在想。我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严重,弄不好有人虚张声势也说不定。” 姓宫的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对,开口就要五百万的人,手里没有硬家伙,恐怕不敢。” 这个数字使那夫妇俩怔了一下。许晓扶着膝盖站起来,无声地走到窗子边上,用一根手指撩起窗帘向外看。能看见的是沉沉的夜和迷离的灯。马路上的车流稀少了,远处高高的楼宇矗立在夜幕里。 他点上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转过身来看着宫秘书长:“老兄,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谁也离不开谁了,因此只有一致对敌——你公安局有人么?” 姓宫的吓了一跳:“你真敢问,想把公安局也拉进来?” “有些事情还是要专业人员来调查。” 宫某毫不迟疑地予以驳回:“不行,死人那案子已经被公安局盯上了,不能把事情搞复杂。你们俩还是从自己身边下手查查,这个人是有*是你们内部的人!” 姚芬说:“是不是应该有个预案?” 许晓道:“这种幼稚的话你就别说了。秘书长说的对,咱们确实得从身边下手了。”他朝老婆眨眨眼,“老宫,你先把那张卡收起来,咱们还是要一起想办法。” 再说下去似乎没什么内容了,姓宫的叹了口气,又发了会儿呆,然后先走了。许晓和姚芬又要了一壶茶,无滋无味地品着。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有些话似乎可以说了,但是却都没有说的欲望。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 “让老鲁来接咱们一下。”许晓道。 姚芬给老鲁发了个短信,然后看着老公:“喂,你觉得是他么?” “十之*。”许晓声音低沉而无力,“我一直在观察——咱们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可有些事情他并不应该知道!”姚芬急了。 许晓摆摆手:“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许多事情都是可以分析出来的。不过你也用不着太紧张,凡是钱能摆平的事,都算不上大事。你的包里还有烟么?我的烟抽光了。” 姚芬拉开皮包,找出一盒烟递给他。许晓赶紧抽上一支。是的,他想,但凡是钱能摆平的事,总归还有救。 五分钟后,老鲁的车来了。姚芬挽着许晓出了门.。 老鲁已经站在车门口了,看见他们,脸上现出了恭顺的笑。他当然用不着告诉他们,二十分钟前,他就在街对面,看着宫秘书长打车离去。 “姚总小心。”他一把扶住险些踩空的姚芬。 此刻,已近子夜了。 第三十三章 欧扬久被手机闹醒了,他摸着黑打开手机,马上听到了小郝火急火燎的声音:“队长,你没睡吧?金棕榈佳苑居委会来电话了,我现在就在你楼下。” “你姥姥的!”欧扬久愤愤地骂,“看看现在几点啦?” “一点四十。”小郝老实相告,声音里透着急切,“队长,情况好像很急,您就咬咬牙吧!” 欧扬久像一条瘦狗似的后脊梁在床头上撞了一下,随即听见隔壁老婆的咕哝声。他拖拉着鞋出了门,一边下楼一边系扣子。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小郝:“队长,带上你的录音笔。我的忘办公室了。” “你这个王八羔子,老子十二点才睡,吃了两片安定。” 小郝的车就停在楼下,开着发动机。欧扬久从楼门洞出现的时候,小郝跑了过来,假惺惺地扶了欧扬久一把。两个人上了车,飞快地开出了楼区。 “金棕榈佳苑有病啊,什么话不能明天说。”欧扬久点上烟抽着,随手摇下车窗朝外吐了口痰,“我迟早得被你们这些兔崽子折腾死!” 小郝看着车灯照亮的马路,说:“居委会说,有人看见凶手了!” “哦,”欧扬久警觉了,“是叫花子么?” “他们没说,只是让我们赶快去,提供情况的是一个住户。一对租房住地新婚夫妇。因为我给居委会留了手机号码,所以他们首先找我。按理说应该让你老人家多歇歇的,谁让大马明天出发呢,我不想折腾他了。再说了,你对人家大马态度实在有些过分了。”小郝说到这儿的时候缩了缩脖子,准备挨上一巴掌。 欧扬久懒得打他,只是张着大嘴打了个大哈欠。凶手?他脑子里跳动着这两个字,凶手、凶手……是的,凶手在那个地方行凶,胆子似乎大了些——看来凶手真急了。 说话到了。居委会灯火通明,感觉上发生了大事。 一个值班的人和他们主任都在,另外两个就是提供情况的那对新婚夫妇了。欧扬久二人的到来,使他们顿时兴奋起来。主任告诉他们,这对小夫妻都是研究生,刚刚工作不久…… “什么情况?”欧扬久深知这些基层人士的罗嗦,开口就奔主题。 那对年轻人便把情况说了说—— 事情并不复杂,小夫妻里那个夫,昨天值了个夜班,今天休息。?年轻人一个人在家自然大睡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将近五点。连中午饭都没吃。他说他起来以后站在窗口抽烟,想给妻子发个短信,结果手机没电了。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他往楼下看了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座梅花鹿雕像。 “也就是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小伙子说。“我住在十九楼,那个高度看人就跟看蚂蚁似的。” 小伙子告诉两个警察,他看见一个人从那个雕像附近走去。那个时候大约正是凶杀案发生的时候。当然,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凶杀案。他说他仿佛看见雕像下边有个人形,但是没有过脑子,他在想晚饭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到超市买些东西做一顿。然后他打座机找到了妻子,让她寻找个理由到外边吃一顿。女孩子说那咱们提前过中秋节吧,于是小伙子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用笔记本电脑写一个报告。天黑,他下楼按照约好的地方去和妻子汇合。然后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又顺便看了一场大片。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从小区穿过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人们议论死人的事情,感到很恐怖。但是直到这个时候小伙子依然没意识到什么。(接下来一段小伙子没细说,反正就是年轻男女那档子事)事后又扯了一些闲话,刚要睡的时候,小伙子想起来了。这时正好晚上一点。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小伙子搂住妻子的肩膀,“我想我看见的就是凶手。就是那个走掉的人,他那时可能刚刚行凶完毕。” 欧扬久看着地面,心里已经有些不爽了。他预感到,可能是白高兴一场:“伙计,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那个走掉的人有什么外部特征。你一定要仔细想想,哪怕一点儿也好。” 居委会主任说:“是呀,比如他穿什么衣服?” 小伙子也急得不行,完全在欧扬久预料之中:“我……我当时……唉,其实我手边就有一个望远镜,可是谁想得到呢?” “是男是女?”欧扬久竖起一根手指。 “这……这……应该是男的吧?女人怎么会……” 欧扬久依然竖着那根手指:“这不是应该不应该的问题,我现在要的是你准确的印象!” 女孩子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时候抽泣起来,她说他们生活得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怎么这么倒霉呀。其实我们挺有责任心的,想起这件事马上就打了电话,否则的话,谁管着闲事呀。 欧扬久朝她摆摆手指:“别这样姑娘,我们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们。可是咱们现在谈的是非常重要的细节问题,我必须掌握一个准确的印象。小伙子继续说,你的准确印象是什么?” 小伙子拍拍妻子的肩膀,仰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嗯,可能您说得对,细想起来那人不一定是男的,这一点不好确定。我想从我那个角度看下去,比较能分辨的应该是那个人走路的姿势。您想想看,从十九楼看下去,目标只是一个点,活动的是两只脚,走路……不好说,感觉上恐怕更像一个女的。” “头发。”欧扬久指指自己的脑袋,“应该能看清头发吧?” “头发难道有什么不同么?”小伙子感到有些费解,“我想说,那时候西边的太阳正好照过来,光线……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欧扬久点点头:“是的,我明白。这么说身上的衣服颜色也不好说了?” “关键是我确实没在意。”小伙子又有些急了。 欧扬久真诚地谢过了小夫妇俩,然后和小郝打道回府。 车开到小河边时,小郝熄了火,两个人并排坐着,思索着。小郝不住地挠头,欧扬久不住地抽烟。 “丁宝玉……”小郝嘀咕了一声,然后看着欧扬久,“队长,咱们明天能不能见见那个丁宝玉?” 欧扬久目视着前方说:“这一点你真不如小美,她时不时还能冒出一两个我没想到的想法,可你小子……” 小郝不否认这一点,依然沿着自己的思路朝前走:“也就是说,欧大叔也想到了那个娘们儿?” “这是最一般的直觉。”欧扬久揉了揉鼻子,“不足以说明什么——尤其在咱们没见到她之前。我现在想的是马老爷子。说实话,那个老爷子是个脑子很好用的人,能在事情过去好些日子后想到那个楼梯灯的细节——了不起呀!那是个要命地细节伙计。” 小郝道:“是的,凶手朝楼上跑了,然后伺机溜走。可是队长,咱们一直关心的那个乞丐,在这里究竟有没有意义?”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袭击苏岷,你说有没有意义。更何况有人确实在金棕榈佳苑见过他。”欧扬久靠着椅背叹了口气,“可气呀,马老爷子。他可以在小区里到处乱说,对咱们这些专业人员却一个屁也不放。他显然有些不自信。” “>结果让凶手听去了。”小郝莫名其妙地在喇叭上敲了一下,“队长,你觉得凶手是不是那个乞丐?” 欧扬久无名火又上来了:“是呀,我为什么骂大马?就是因为你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作为!现在猜测有意义么?乞丐……姥姥的,咱们必须找到这个乞丐!走吧。” “明天怎么办?” “见丁宝玉。” 丁宝玉住在一座样式又老又旧的楼里。这样的楼在那一区域一共有四栋,矗立在一片平房中间,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墙上爬着些浓密的绿叶植物,感觉阴森森的。 精神焕发的范小美说:“政府也太不关心那些艺术家啦,怎么让王树民住这么破的楼。” 欧扬久说:“错啦丫头,这楼破土动工的时候你恐怕还没生呢,那时候能住上这种楼房的大小都是些人物——王树民是被当作人物安排在这儿的。不信你待会问问丁宝玉。” 小郝一路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想昨天夜里得到的那个情况。凶手怎么那么大胆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显然,凶手已经恐惧到了一定程度!他看看眼前这栋楼,想象着即将见到的丁宝玉。 “队长,”他小声道,“如果那个凶手是个女人,和乞丐又扯不上了。乞丐是个男人呀!” 欧扬久拍拍他的后腰:“别以为只有你在想,我这脑子也没闲着——先放一放吧。小美,四楼。” 丁宝玉住在四楼1号,刚敲门门就开了。丁宝玉横在门口,相貌凶悍,嘴里头还叼着根牙刷,一嘴的白沫子。欧扬久等人的出现好像有些出乎她的意外,她做了个不许进的手势,然后跑到卫生间弄利落自己,才返回来。 “你们是谁?”那一脸横肉是清白色的,很病态。不高的个子依然挡着门。 范小美后来说,说这个女人杀人,她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是的,丁宝玉那一脸凶相确实很能唬人,但是她忘了找上门来这三个人的身份。当欧扬久讲明来意地时候,她让开了,但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警惕非常明显。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说欧扬久长得像普京,她说普京是她偶像。这个说法让范小美哈哈 5927." >大笑,不是因为丁宝玉,是因为欧扬久——仔细看的话,欧扬久还真有点儿普京的神韵。 欧扬久心里想的却是:不是丁宝玉会演戏,就是自己和小郝的猜测失误,这个女人不像昨天才杀了人——一点都不像!但是,这个女人身上绝对有戏,绝对!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么?”欧扬久用普京式的目光盯着她。 丁宝玉肆无忌惮地看着欧扬久的脸,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们当警察的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儿。等等,我找点儿吃的。” 说着她起身窜出去,很快就拿着半个面包回来了。“说吧,你们找我干吗?” 她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很放肆地嚼着。 欧扬久充满兴趣地看了她一会儿,慢声说:“你,回忆一下,最近这些日子你周边有些什么事儿发生?” 丁宝玉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欧扬久,然后歪了歪脑袋:“嗨,我怎么觉得你们在审问我呀?大清早的,这不是给我添堵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欧扬久看看两个部下,然后扭过脸说:“我们是刑警队的,是来调查艺术团苏岷被杀一案——其实我们早该来了。” 丁宝玉哦了一声,完全反应过来了:“噢,原来如此呀。这事儿都过去半辈子了,你们怎么才想起找我?” 这其中的缘由当然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欧扬久瞟了小郝一眼,继续面对丁宝玉,现在他已经对这个女人有感觉了:“听你这意思,你好像知道什么情况。” “杀人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丁宝玉说得很干脆,眼睛里透着鬼异,“听说凶手逃之夭夭了。”她看了看表,“咱们说快点儿行不行,十点钟我要去打牌——那些娘们儿瘾大着呢。” “黄金手疯了?”欧扬久迅速转移话题,他不能让对方占据主动。“说说这事儿。” 丁宝玉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又吐回手里,忽然发怒了:“你们是不是找过艺术团那些王八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屁话?狗杂种,我们家老王生生让他们毁了——这笔帐还没完呢?” 欧扬久掏出烟来,给了丁宝玉一支,自己抽上一支,说:“我想听你说说这件事儿。你是黄金手的家属,肯定有话要说。” 这一下子开了闸,丁宝玉也不提什么打牌了,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连说带骂,好不热闹。她的叙述基本上没跑出艺术团所说的那个范围,但是带着情绪,感觉就不一样了。她几乎骂遍了艺术团所有的人,好像那些人都欠着她钱不还……最后她终于骂累了,端起白开水灌了几口,道:“说到底,我们家老王是窝囊疯的,我找艺术团算账,我找苏岷算账,最后我还是得自己面对一个疯子——操他妈的,这些吃人饭不拉人屎杂种!我跟他们没完!走着瞧——” “听说苏岷给过你一个金戒指。”范小美专拣刺激的话题问。 丁宝玉果然一声怪叫,噌地蹦起来:“我bbr>操他苏岷的先人!那是狗X金戒指,就是一块铜疙瘩。我找内行看过了,一点儿金子也没有——命该如此呀,要不怎么偏偏他让人弄死呢!该!” 欧扬久想笑,忍住了,范小美修炼不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得丁宝玉都毛了。 “你们什么意思呀?来听相声来啦?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们不是呀?” 欧扬久朝小美摆了摆手,然后看着丁宝玉:“你是不是给你老公买了一个手机?” 丁宝玉一愣,头一次变得严肃了。可能是欧扬久的提问过于没规律,她反应了一下,但是这短短的一秒钟,欧扬久看出这女人心里有内容。 “什么意思?手机不能买么?”丁宝玉坐回去,“老头子呆在精神病院闷得慌,提出要一个手机。” “手机呢?”欧扬久追问一句,目光如炬。 丁宝玉不由自主地躲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说:“让老东西丢了。已经丢了好一阵子了。” 谈话到此为止,欧扬久及时收住所有话题,起身告辞。 两个年轻人明白队长的路数,也就跟着出来了。 走出门外的时候,欧扬久故意做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问:“对了,听说你老公有个晚辈在本市?” “一个外甥。怎么了?”丁宝玉感觉上浑身都警觉起来。 “据说很有钱。”欧扬久看着她。 “蛋!有个屁钱,还不是舔人家饭碗的。”丁宝玉呸了一声。 三个警察告辞了,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第三十四章 大马和小丘抵达安庆的时候,正好是这一天的中午。 他们没有马上去找这里的同行,而是在城区边上的一个乱七八糟的饭馆吃饭,然后到市公安局的招待所办了住宿。大马登记了两天,他没准备久留。 安庆大马来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没当警察,是和一帮高中同学旅游路过这里。旧安庆和新安庆他都不甚了了,总之就是个城市,中国的城市几乎都是一母所生,大同小异。再加上他一点逛一逛的心思也没有,欧扬久那个老东西张口就骂人,至今他耿耿于怀。 中午休息了一下,下午去见了见当地同行。也就是个意思,这样的调查用不着人家帮什么忙。人家非常够朋友,给他们派了一辆车。所以,三点过一点他们就开始工作了。 苏老师当年干过的那个学校还在,不过已经非常现代化了,到这种“脱胎换骨”的地方调查几十年前的事情,十有*是要碰壁的。果然,学校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苏老师。校长让管保卫的一个长脸小伙子跑一趟教育局,找一找当年的相关记录。公安局的那辆车起了作用,拉着那个小伙子就走了。 大马和小丘与校长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扯着扯着居然扯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校长说:“我想你们可以去找找汪副局长,现在这个人已经退休了,当年在这个学校干过,后来调到区里,又调到市里,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 大马二人马上把汪副局长的联系方式记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个管保卫的小伙子回来了,带回一个牛皮纸袋。 纸口袋里头有一个花名册,估计能提供一些用的线索。小伙子把花名册递给校长。 那是一个又老又旧的纸袋,泛着一股陈旧的味道。大马二人看着校长打开纸袋,翻来覆去地翻找,最后把两三张发黄的信笺纸放在桌上。 他推开其他东西,拿着那信笺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只能试一试了,其他的人我也不太知道,只有这个人你们去找找看。这是苏老师那个时代的一个数学老师,曾经当过我大哥的班主任。我把我大哥的电话告诉你们,你们设法见见这个老师,估计会有收获。此外就是刚才说的汪副局长——这两个人你们找一下看看。” 寻找历史的痕迹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二人谢过校长,第一个目标就是校长他大哥。可是非常糟糕,校长他大哥说那个数学老师去武夷山旅游去了,至少五六天以后才能回来。大马当然等不得,便按照那个地址去找汪副局长。 汪副局长在,对他们也比较热情。但是谈到苏老师,汪副局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说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个女老师,但是对方很早就离开了,没有过什么交往。他说:这样好不好,我带你们去找一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当年在学校附近办过一个幼儿园,和最老的那批老师比较熟悉,看看有没有可能知道一些情况。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汪副局长留他们吃晚饭,二人不好意思,回招待所把晚饭解决了。然后他们返回来拉上汪副局长去找那个老太太。结果又有些糟糕,老太太到医院输液去了。几个人赶到医院99lib?,老太太睡得呼呼的。 大马说今天算了,明天我们自己来。 把汪副局长送回家,两个人十分疲劳地回到招待所。大马让小丘去洗澡,自己按照老规矩给欧扬久打电话汇报。他真他娘的不想理欧扬久,可是电话还是要打。 第一句话就让欧扬久听出了情绪。欧扬久的声音飘忽忽地飞过来,比较温暖人心:“我说伙计,你他娘的用不着跟我赌气。我这个人天生就驴,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啦好啦,回来我请你到西门庆饭庄吃饭,现在把你那边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大马觉得欧扬久态度挺不错,心里也通泰了不少。 他说:“队长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突破,一般情况下你可没这么懂礼貌。”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欧扬久的笑声传过来,必较有感染力。他把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的情况跟大马说了说,最后道:“虽然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但是有些情况可以认定了。马老爷子确实是被人砸死的。凶手是不是个女人还不能肯定,但是目击者有那种感觉,应该引起重视。至于丁宝玉,很令人回味。” “队长,可不可以把她和凶手联系起来思考?”大马关心的也是丁宝玉。 欧扬久连说了三个NO:“应该不是,无论苏岷的死,还是马老爷子的死,感觉上都和此人没什么关系。我所以觉得她有意思,指的是那个手机的线索。” 大马道:“嗯,我一直想问你呢——为什么不循着这条线追下去?你们干吗那么迅速地告辞?” 欧扬久又笑了:“这是经验呀,伙计。你们年轻人都有一次把屎拉光的毛病——这可是个大毛病。” 大马无可奈何地说:“我说队长,你能不能不用这种比喻。怎么听着这么恶心啊。” “话糙理正,你忍耐一下吧。”欧扬久把打火机弄得噼啪作响,少顷吹出一口气,“要知道伙计,咱们应该逗一逗那个女人。我有所感觉,她对手机那个情况比较敏感,我想抻一抻她。因为事情关键,不能让她抢占据主动。她主动了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我迅速离开,不让她有什么感觉。好啦好啦,说说你的进展吧。” 大马便把情况说了说,欧扬久很认真地听着。听完,咳嗽了一声:“唉,确实很困难,能找到线索已经很好了,你们要盯住那个输液的老太太。” 大马说:“我这边的事儿你就放心吧。关键是你那边。那个乞丐的事情怎么办?我刚才在想,那个小伙子从十九楼看下去觉得是个女人——那乞丐不是蓬头垢面么,从楼上看下去是不是会有这个感觉?” 欧扬久道:“当然可能。但是那个小伙子强调的是凶手的走路姿势,说的不是头发。你不要忽略这个细小的不同点。” 欧某观察细节的功夫大马真的很服气。 谈话到此结束,欧扬久又嘱咐了两句就把藏书网手机关了。 第二天,大马和小丘一早就奔医院而去。医生在查房,说明来意,医生说可以和老太太说话,但是别着急,等一会儿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允许进去。 谈话的条件还行,两张病床只有那老太太一个。老太太醒着,用一对浑浊的目光看着他们。大马罗哩罗嗦地说了一些过场话,好歹让老太太明白他们是来了解很久以前的一个人。 老太太挤了一阵眼睛,声音不大地说:“你们说的是娜达莎。” 娜达莎?大马不明白怎么冒出个外国名字。 老太太没理大马,寻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都管苏梅(苏老师的名字)叫娜达莎——那时候她可真是个漂亮人呀!” 面对这种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老人,你真不能着急。大马看着老太太,任由她说了好一阵子,最后老太太盯住大马:“你们想知道什么?娜达莎怎么了?” 大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死的是苏老师的儿子而不是苏老师本人,跟老太太扯多了恐怕有害无益。他让老太太说说娜达莎年轻时候的事,队长要的是这些。 老太太又来了精神。她说她和苏老师年轻的时候来往挺多的,她办的幼儿园就在那所学校旁边,现在经她手的孩子恐怕也有五十多岁了——她又扯到了自己身上。但是还好,老太太很快就把话题绕了回来。她说她当年一有机会就到学校去参加周末舞会,好多舞步都是跟那儿学会的。她说苏梅跳舞跳的非常好,人又长的漂亮,招引了不少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好像听说还有人为她打过架。但是她无所谓,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我行我素。”小丘插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 老太太没听明白,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懂了。她说:“苏梅那时候也已经不小了,该找人了。可是你看不出她的意思,好像谁都看不上眼。有人试着给她说过,不但没成功,而且听说她还把人家轰走了,所以大家渐渐地觉得这个女人很怪,不好接近。” 老太太喘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问大马这么说行不行。大马说没问题,您拣重要的说更好。老太太就说苏老师后来被弄到乡下去了好几年,我在这期间搬家了,苏梅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说不清,反正是回来了。 大马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像是1973年的样子,记不准了。 大马让老太太继续。老太太说,苏梅从乡下回来之后来还是谈了一个,好像是个拉小提琴的。 大马马上有了精神头儿,让老太太仔细说说。 老太太说:“人家的事儿咱们只能听个皮毛,光听说那个男的是拉小提琴的,人基本见不着。我好歹看见过一次,长得并不怎么样,跟葛优似的,年纪还不老,前额就秃了——真不明白苏梅是怎么想的,喜欢搞文艺的……然后就到了1974年——” 说到这儿老太太越发来了劲儿,让大马扶她坐起来。然后她摸了摸脖子后头,说:“然后就到了1974年,苏梅从发大水的叶城领回一个孩子,五岁,男孩儿……” 大马心中一颤,迅速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1974年,五岁,就是说,那男孩儿是1969年生的,如今应该是42岁……不对,不是苏岷。苏岷今年才35。不过,苏老师显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收养孤儿了——可她没 900f." >透露过这个。 大马请老太太仔细说说这一段,把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太太说:“我要是能说早就说了——好多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再说搬走了以后很不容易见到她。大多都是听别人说的。那个孩子听说是她在发达水的叶城地区领回来的,因为她当年就是被弄到叶城乡下的——那段时间的事情她也从来不说。” “那后来呢?”大马很想知道后边的事。 如果说她原本对苏老师这个人不是那么感兴趣的话,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看得出,这是个很有个性,不太合群,比较孤傲,心地善良的女人。74年,那时候她也就是三十岁的样子,怎么就开始收养孤儿了呢?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不太对头。 老太太说:“这男孩子领回来,苏老师和那个拉小提琴的就吹了。这当中自然有个过程,但是外人只知道他们吹了,不到一个月那男的就走了。后来听说去了广东,再也没回来过。” “就因为这个孩子?”大马有些感叹。 “可不,就因为这个。”老太太也有些感叹。但是再后来的情况她也不太知道了。她说,“零零星星听说苏梅一些事儿,比如抓破鞋——你们知道什么是破鞋吧?” 大马说知道,就是生活上出轨的女人。他问老太太:“难道苏老师生活上有问题么?” 老太太摇摇头说:“这我就说不清楚了,你们不如去找找九叔公,那老头子是有名的包打听,他对苏梅的情况比谁知道的都多。” 嘿,又冒出来个九叔公! 大马问老太太:“苏老师后来调外地去了,这情况您清楚么?” “不清楚,你们去问九叔公,他清楚。”老太太恐怕真的说不出太多了,打了个哈欠说,“你们现在就去,每天中午在小白楼外边晒太阳的酒糟鼻子就是九叔公。来来,把我放下来。” 大马二人把老太太放平,然后很不甘心地拐着弯提了一些问题,最后无奈地相信,老太太确实知道的不多了。 “小白楼是什么地方?”大马最后问。 老太太说小白楼无人不知,你们一说去小白楼就行了。 两个人离开医院,看看时间尚早,便打听着去往小白楼。路上议论了一下所得,感觉上对苏老师其人似乎看清楚了一些,但仅仅如此,整体上还是朦胧的。这种感觉从第一次接触其实就有了。孤儿,苏老师似乎对孤儿有一种病态的兴趣。 正如老太太所说,九叔公并不难找。不到中午,这个老头子就在小白楼附近晒太阳了。这个地方或许过去有一栋小白楼,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高墙,属于新旧交杂的城市中遗留的一个老地方。 大马二人到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些老头子蹲在墙脚,像渔民船帮子上蹲着的一群鱼老鸹。一个酒糟鼻子非常显眼。 大马用一包好烟把九叔公引诱得离开了人群,向对方申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这时候他们已经接受了老太太的说法,这个老头子是个无所不知的人,一张嘴就能听出来。 “你们是警察?”九叔公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包烟,叼出一支点燃,“不对吧,你们要是警察,我就是公安部长了。” 大马指指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长的不像?但我的确是真的。”他掏出警官证给老头子看看,“看明白了,二级警督。” 九叔公问他们怎么找到自己的。大马便把老太太兜了出来。 九叔公这才信了,说:“那老东西真是命大,已经报过两次病危了。不过你们来了解的好像不是她。” 苏梅。大马很认真地再次报出了这个名字。看来老头子确实老了,精神头再好也不行。 九叔公显然听清了这个名字,也显然想起了这个人。那对本来不大的眼睛眯缝起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悠远:“哦,苏梅,她现在也是老太婆了吧——当年可是漂亮呀!多少男人做梦都想着她呢?她现在怎么样?” 大马说:“她现在还好,要不是出了一些事情,我们可能不会来的。九叔公,我们想知道她当年的事情,比如说,他74年是不是收养了一个灾区的孩子?” 九叔公的小眼睛转到大马脸上,又转到秋日的天空上,嘴半张着,仿佛在深深地回忆着什么。然后他指指马路对面,说可以边走边谈,顺便去看看苏梅当年住过的地方。 三个人过了马路,朝着一片比较老旧的里巷走去。九叔公不说什么,依然在思索,一直到拐进第三条小巷,才停住步子,语气变得比较低沉:“你们刚才说什么?74年她收养了一个孩子?嘿嘿,错个球的啦,年轻人——那不是收养——奶奶的,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那是苏梅的私生子……” 第三十五章 小黄奉老总姚芬的命令给老鲁打了个电话,让老鲁马上来一趟。打完这个电话,小黄去送了一份材料,又顺便上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见老鲁来了,正站在门外准备敲老总的门。 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子,恍惚间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是的,曾经出现过……随即她便想到了范小美那张漂亮的脸。 ……门外能听见里边的说话么…… 两个人吃冰淇淋的时候小美提出过这个问题,当时自己的思维仅仅局限在问题本身,而眼前这个“镜头”,使她联想到曾经有过的某个记忆——是的是的,确实有过,和眼前的情景几乎一样。不同之处在于,那一次老总没关好门。 老鲁看见她,很自然地朝她笑了笑,然后推开房门进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霎那,小黄突然有些思维短路。她快步过去把门推开,完全多此一举地大声问道:“姚总,还有别的事么?” 事后她觉得这个举动说明自己那个时候心里很慌。为什么慌,她也说不清。 姚芬被小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飞快地朝许晓看了一眼,然后非常生气地朝她呵斥道:“你有病呀,怎么连门都不敲?没事儿,没你的事儿啦!” 屋里的三个人一起看着门口的那张脸。那张脸表情凝固,然后一缩,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氛在飘荡…… 姚芬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知道昨天晚上和宫某谈话后的情绪还在延续。紧张、恐惧,以及莫名的愤怒交织在一起的那种心态。这心态使她心力交瘁。昨天晚上她和许晓几乎一夜没睡。他们在找一个人。 现在,这个人似乎就站在他们面前。 真的是他么?当然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是经过认真仔细的梳理和排查,他们没有理由不把注意力聚焦在这个人身上。 当然,现在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无法解释——如果说,多年来的公司商业秘密有可能被别人掌握的话,老鲁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但是把他们两口子推向绝境落井下石的人,即便有,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他呀——许晓夫妇 7684." >的对头就算排着队数,也数不到老鲁头上! 可是,经过条条缕缕的分析,他们认定,就是此人。因为有若干项“条件”是他们的对头所不具备的,而眼前这个人,条条都具备! 姚芬提出摊牌,许晓经过思考,觉得还是策略些好,侧着身子迎敌,比面对面出手要有利些,尽管现在已经处于守势。 五百万!这个狗日的真敢开口! “坐,老鲁。”许晓永远是淡淡的模样。他朝沙发示意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雪茄点上。 老鲁坐下了,很平静地歪着头问:“老总,上午不是还有个约会么,昨天就已经说好的。” 许晓摆摆手指,很随意地背靠着窗台,道:“那个约会推掉了。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我和姚总今天上午只想和你聊聊。姚芬你坐下——” 姚芬坐下了,很少有地没有摆出老娘天下第一的那个姿势,而是坐得很规矩。房间里的空气由此便显出些不同寻常。许晓看着老鲁,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鲁很不习惯地看看两位老总,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许晓?走过来在老鲁对面坐下,在烟缸里弹弹烟灰,面色平静地说:“老鲁,公司的情况现在不是很好,这你是知道的。我和姚总想听听你的看法……这算不算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你听我说,你是公司的老人了,和你前后脚进来的人,不管哪个层次的,现在都已经所剩无几。可你仍然稳如泰山。你有何感想?” 老鲁感觉上仍然有些不习惯:“我……我就是一个司机。” 姚芬心里的火朝上拱,却紧闭着嘴。许晓叮嘱过,不让她说那些没有意思的废话。她心里不服,脸上还不能挂出来。 许晓看着老鲁说:“老鲁,你这话很不够意思——除了司机以外,你还是我们的耳目,有些时候还是谈判代表,连副总裁做的一些事情我们都交给了你,比如你和唐五羊之间的那些往来,我们不好出面,不都是委托你去的么?” 这话里已经增加了一些力度,老鲁不可能听不出来。 老鲁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许晓发现老鲁很狡猾,巧妙地避开了正面接招。于是他也不急着,循着预定好的思路往前说:“老鲁啊,现在咱们公司又到了一个比较要紧的关口,整个过程你都清楚。比如说正在进行的这个项目,九栋楼,正是吃劲儿的时候。公司稍有闪失就会出事。” “这个我懂。”老鲁点头道,“该怎么做,两位老总尽管吩咐,我全力以赴就是了。” 比较圆滑的回答。 许晓朝前倾了倾身子:“你说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老鲁毫不回避:“资金链。” “你看看,你看看。”许晓拍了拍膝盖,“你还张口闭口只是个司机——这么说吧,你即便是个司机,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司机。这么多年来,我和姚总从来没有回避过你什么吧,好多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是在车上商量的。当然,你做的也很好,不然……”他笑了笑,用力吸了一口雪茄,“那几个上层是怎么滚蛋的,你老鲁都清楚吧?毕竟公司还是我们的。” 姚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些想坏事儿的家伙哪个也没得到好果子吃。” 老鲁道:“这我明白,那几个人光顾着自己的腰包了。” 许晓一指老鲁:“可你老鲁没有!你是自己人!” 姚芬钦佩地看着老公,心想:许晓到底是许晓,耍大刀耍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本事。 许晓靠在沙发背上,悠然地翘起二郎腿:“老鲁啊,我老许对是不是自己人还是看得很准的。所以咱们用不着回避什么。你知道,公司的资金链比较吃紧,不然我不会把那块地卖掉。从现在的情况看,燃眉之急算是解决了,但是项目本身99lib?还需要进一步投入,新的项目也要上马,钱还是不够。我现在正在活动上边的人,寻求新的贷款。老鲁,咱们都是公司的人,公司坏了,咱们都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鲁点点头:“是呀,公司坏了,我只能开出租去了。” 这话说得很聪明,既是对老总的回答,又表明了自己有出路。许晓和姚芬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本事。 许晓说:“开什么玩笑,你开出租?你要是开出租我是不是要去卖烤白薯啦?” 接下来许晓故意说了些油盐酱醋五味杂陈的罗嗦话,算是对气氛的一种缓冲,同时也能更好地思索一下,以便把话谈下去。他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把事情稳住,让宫秘书长那里不再那么惊弓之鸟,不然贷款问题解决不了,事情就麻烦啦。 “唉,咱们不开玩笑了。”许晓终于把话题绕了回来,“说到底,如果不出她哥哥那件事,情况可能还会好一些。你觉得呢?老鲁。” 这是一句试探,事实上公司的危机在苏岷命案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命案是危机的后果,许晓想听听老鲁怎么说。 老鲁说:“这么说不客观,老总。要不是欠了四百万,苏岷的案子恐怕也不会发生。” 妈的,这个家伙一点儿也不糊涂。许晓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笑纹依然:“嗯,你说的是,这里有个因果关系的问题。老鲁,说到这里我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比如说,那个包工头儿唐五羊,为什么就向苏岷下手了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你和唐五羊来往不少,是不是知道一些?” 老鲁断然摆摆手:“不知道,唐五羊从没跟我说过什么,而且没有任何先兆。我觉得简直没法解释。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原因何在。” “是呀!”许晓感叹了一声,脑袋靠在沙发背上,两眼看着天花板。“姚芬,你觉得呢?” 姚芬被问到头上,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但她反应还算快,意识到许晓想给老鲁一点儿压力。于是她说:“我估计唐五羊是听到了我哥哥的什么风声。” “是的!”许晓迅速接住这个话头,身子坐直了,盯着老鲁,“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唐五羊不可能和苏岷扯上关系。你说呢?” 老鲁很为难地看着他们:“两位老总,你们还是让我走吧。这个问题简直不是我该插嘴的事。” “不要这样!”许晓低声喝道,脸板了起来,“老鲁,我们刚才难道白说了么?你既然是自己人,就应该和我们共同担当一些事情。我和姚总已经考虑过了,准备给你一些股份。” 这是粘着蜜糖打出的一拳,也是昨晚他们夫妇共同商议的结果。五百万是不可能给的,但是百分之一的股份可以考虑。两者从目前的公司价值上来说是等值的,想必对方会算这个帐。如果公司发展的好,还要超过这个数儿。 这一招果然见效。老鲁的眼睛马上直了:“什么,给我股份?” 许晓点点藏书网头:“对,百分之一。” 房间里沉默了。许晓站起身来,再一次走到窗前朝外看。姚芬盯着老鲁,她看出老鲁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有些抽动。看来许晓把握时机很好,老鲁被钱镇住了。 就是他! “我想知道为什么?”老鲁转向许晓的后背,没有理姚芬。 许晓依然背对着他,口气十分冷峻:“老鲁,你可能不知道,有人在敲诈公司,想毁了我们赖以安身立命的这个公司!在这种时候,我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己人团结起来,共同对外。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你是第一个。” 又是一阵较长的沉默后,老鲁缓缓站起来,缓缓地给两个老总鞠了个躬。然后又坐下了,说:“两位老总请说,我能干什么?” 目的达到了!姚芬想。 许晓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当然明白事情成了,基本在自己的预料当中。不过,最终能不能让这个家伙得逞,还有的是时间观察。他说:“这两天我会弄一份股权书给你。至于现在,咱们是不是应该分析一下公安局那边的事情了?” “您说。”老鲁探过身子。 “是这样,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既然唐五羊抓住了,案子差不多应该了结啦。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公安局还在调查。老鲁,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鲁刚要张嘴,姚芬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手机上的显示,马上哦了一声:“是那个姓欧的!”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照不宣。 许晓抬抬手:“自然些,接吧。” 姚芬摁了一下,把手机凑近耳朵。她听见了欧扬久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过来:“姚总,对不起,想请你回忆一下,那次你们碰上一个乞丐袭击你哥哥——我现在想知道,那个乞丐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别急着说,回忆一下。” 姚芬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些,她说:“欧队长,你想了解那个乞丐的特征是么?(这是故意说给两个男人听的)等我想一想啊……欧队长,怎么又扯进来一个乞丐?” 欧扬久的声音:“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也许很重要,也许毫不相干,总之我们想多了解一些东西。” 姚芬道:“唐五羊不是抓住了么?怎么还没完事儿?” “这个我不太好说给你。”欧扬久笑了起来,继续道,“可以告诉你们的事,事情可能要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哦,是吗?”姚芬惊呼了一声,随即看见许晓朝她摆手指,于是道,“太可怕啦……噢,是这样欧队长,那个乞丐我实在想不起什么了。感觉上他不是农村人,因为他穿着一件又脏又臭的破西装。头上扣着一顶破帽子,旅行团戴的那种帽子,头发老长,噢,想起来了,他的眼睛好像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欧扬久慢悠悠地问。 姚芬有些拿不准地嗯了几声:“……这个我有些说不好,他的长头发挡住了半边脸。” “除此之外呢?”欧扬久追问。 姚芬真的在认真想,但是她实在只能想起这些了。欧扬久不再问什么,跟她道了谢。姚芬脑门儿上已经冒汗了。 许晓让小黄弄来三杯咖啡,然后继续方才的谈话。事实上他们谈的也正是案子,许晓不明白,公安局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看看,现在又出来一个乞丐。”许晓看着老鲁的脸,“你脑子好用,又比较了解社会上的事,你觉得这当中……” 老鲁现在已经完全是自己人的感觉了,他很认真地说:“许总你别在乎这个,思考问题还是要想那些和自己相关的。” “问题是,我们和案子没有任何相关之处。”许晓也做出一种完全不把对方当外人的样子,摊开两只手,很无辜的模样,“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唐五羊是我请的施工人员,仅此而99lib?已。” 老鲁小声道:“还有——魔术师是姚总的哥哥!” 姚芬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分量,心想,这条恶狗!脸上却是无所谓的样子:“老鲁,连你也认为我和我哥有什么牵扯?” “当然不是。”老鲁看着她,“我是说,相关之处还是有的,两位老总想问题要从客观出发,这样能主动些。” 这确实是很忠诚的态度,许晓心想。差不多可以了,一上午没白费工夫,马上就可以给姓宫的打电话,让他搞贷款。 “先这样吧,老鲁,股份证书我会让人搞出来。不过你一定要封严自己的嘴,其他人给不给股份我们还要观察一下再说。” 老鲁很懂事地站起来,朝两个老总哈了哈腰,转身出去了。 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姚芬问:“你能肯定是他么?” 许晓点点头,但同时强调:“我当然不敢百分之百认定。” 姚芬心有不甘地说:“万一咱们搞错了,不是他,这百分之一的股份……” 许晓突然恼了:“你给我闭嘴!百分之一,你还有脸说百分之一!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因为我答应给你哥哥百分之一么?如果没有你的小肚鸡肠……” 姚芬不敢吭气了,她想起了哥哥那张锱铢必较的脸,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