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乡村灵异志》 第一章公路凶魂 深夜一点。最后一班14路公交车从城东公交场站缓缓驶出,车灯把浓浓的黑暗冲淡成灰蒙蒙的雾气。 整个世界已经睡着了,天上稀疏的星点都好似困得不行了,不断眨着渴睡的眼睛。这个点基本上不会再有乘客上车了吧,司机想,在这座小县城,基本上不会有人在十二点过后呆在外面,就连卖夜宵的大排档烧烤店也早早地打烊了。 这是夜晚的世界,是属于另一种非人类生物的狂欢时刻。而人类,只是白日的主宰者。 夜班司机小刘是个阴阳眼,但他的八字并不弱,相反还很强,小时候算命师给他算命,就说他“命硬”,他从小就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出门外,打开阴阳眼,看那些半透明的灰色黑色白色红色甚至绿色的影子飘荡在四周,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仿佛他在尘世间是孤独的,只有和这些只在夜晚出来的幽灵们进行眼神交流,置身于它们当中,他才会体验到和白日里所不同的兴奋感。 他一边驾驶着车辆奔驰在空旷的公路上,一边回忆起了那些往事——关于另一个世界的那些朋友们的故事,以及他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 夜晚精神抖擞的小刘总是在白日里昏昏欲睡,所以小学读了两年就没读了——作息跟人家完全颠倒,白日里睡觉又如何读书呢?于是他在学校“睡”了两年,就不得不辍学回家了。那时候家里人还不知道他有阴阳眼,只是觉得孩子得了怪病,当时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就没带他去治疗。那阵子小刘学会了骑摩托车,父亲就让他在天黑之后去拉客人挣钱。 大部分摩托司机在晚上八九点之后就收工了,那之后就没人和小刘抢生意了。有一次小刘载客到城里,看到城市里来来往往的大巴车,就暗暗下定了学开大巴车的决心。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说了,父亲点点头:“你想学就去学吧,以后有一门谋生的技艺就好了。” 小刘就到城里考驾照,当然家里花了不少钱。但小刘还算有天赋,学习的速度很快,只是有个毛病,非得天黑以后才出来练车——他说白天看不清路,不敢出去学车,家里就请了一个能在晚上培训他的教练来教他。教练每过了十点就想回家和媳妇儿暖被窝了,可这时候小刘才刚刚开始打起精神,拉着教练给他讲解一些要领。教练满心不乐意,就要他家加工资。小刘父母只好答应。 每当夜晚开起车来,小刘就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因此当教练打着哈欠离开后,他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继续练车。他丝毫也不感到害怕,因为他能感应到冥冥之中有鬼神的力量在护佑自己。他甚至经常看到黑暗的山路上出现了朦胧的灯光,灯光里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身体轮廓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发着淡淡的各色光芒。他看到它们向自己微笑,然后一群人淡定地直接穿过他的车子,甚至他的身子,又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了车的另一边。 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小刘已经隐约懂得了一些事情,知道这东西是正常人都害怕,因为它们的长相太狰狞了,而且行踪不定,随时都可能置人于死地,只有少数的道士和阴阳先生才有办法和它们的力量对抗。可小刘也知道,能看见鬼魂真面目的人,不是开了天眼,就是做了亏心事,让鬼魂不得不把自己恐怖的一面投影到他的精神体中,强迫他必须“看到”那些东西。当然,他还是个孩子,过了十二岁还能感应到鬼神之物,就属于开了天眼的那种。 这些年小刘经常和鬼神打交道,他能通过意念化解那些等级一般的游魂的怨气和执念,因此开夜车的时候总是平安无事,而那些天眼未开的平民百姓们总不敢在深夜十一点之后出门,特别是开着车,总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因为这些年村里开通了到县城的公路,许多小汽车和摩托车常常往来于村县之间,然而这条公路的交通管理措施却没有做到位,而且监控也少。听村里老一辈人说,前些年出过一场车祸,一辆旅游大巴和醉酒的摩托车司机撞上了,那摩托车上的一家四口连人带车被大巴碾压了过去。公交车司机被恐惧迷惑了心智,全身冒着冷汗,一踩油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此后那摩托车上的四名乘客的冤魂常常在公路上游荡。那时他们的尸体已经被秘密收走了,血肉模糊的甚至辨认不出是哪家的人,连那唯一的物证摩托车都摔得四分五裂,没人来报案,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斯人已逝,冤魂未散。它们的大仇未曾得报,自然无法心甘情愿地踏上黄泉路。 复仇,就成了它们唯一的执念!它们要杀掉那自己的仇人!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鬼魂已经没有了生前的记忆,情感的残存也少得可怜,所以它们不记得杀害自己的凶手究竟是谁,所以只要见到活生生的人,特别是阳气弱的夜行者,它们就想吞噬人家的阳气,把人家的魂魄阳气抽离后赶出肉体,然后自己的魂魄就可以钻进去,上人家的身,更狠的还会直接把人家杀害,尸体惨状可怖。 那时无论是乡下还是县城,都有一些从事阴阳方面职业的人,有修道者,有职业驱鬼的,还有通阴的,阳间之人对这些职业的从业者都抱着一种无比敬畏的态度,因为只有它们才有能力和鬼魂进行沟通,化解它们的怨气,然后超度它们,因为很多鬼魂生前都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也是没有必要的,活着的亲人们看了也不忍心。有些灵魂刚死不久还记得自己的亲人,他们就会回家去和自己的亲人见面,可毕竟阴阳两隔,绝大多数活人都只能感应到而没法真正看到他们的形体。有些实力强大的阴阳先生就可以让鬼魂呈现实体的形态,和活人进行对话沟通。 是村长最先发现小刘有捉鬼的本领。那时候村长去县城里办事情,在酒桌上喝得多了,错过了回村的14路末班公交车。当时就有县里的朋友要送他回去,他不愿意麻烦人家,却又怕自己真的回不去,犹豫了一会,就听见酒店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音,他知道是村里的小刘来了。这时他一拍脑袋清醒了几分:对啊,小刘这孩子不是经常在深更半夜开摩的拉客人吗?据说没人和他抢生意,赚得还不错呢!这次碰巧遇到了,干脆叫他送我回去吧,看着村长的面子,想必他也不会要我的钱。 小刘果然在那儿等客人,看这里有一群人在喝酒,估摸着要又有生意了,就在门口等着,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见到自己的村长也在其中,并且朝他招手走来,他点点头,递给村长一支烟:“村长,现在回去吗?” 村长“嗯”了一声,紧了紧腰间的挎包,二话不说便坐上了摩托车,拿起车座上的安全帽戴好。 “坐稳了!”小刘戴好安全帽,摩托车便启动了,飞驰在茫茫的暮色里。凉凉的夜风从身边滑过,隐约传来路边大排档划拳和啤酒瓶碰撞的声音,烧烤的烟味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轻烟把夜晚渲染出一种淡淡的迷离感。村长觉得有点头晕,打了一阵酒嗝后就眯上双眼,靠在小刘坚实的依靠后背上,似睡非睡的。 村长又想起酒桌上那位大美女晓琳了。她就坐在自己身边,是城里某位商业老板的女儿。村长今年四十多了,却还像是一只偷腥的老猫,人家女孩也就二十三四岁,他却趁着和人家握手的时候,偷偷地用手指在她的手心手背上全方位地进行穴位按摩。此刻他还在回味着小美女身上的香味儿,幻想着和她成为夫妻,搂搂抱抱地在床上滚作一团…… 一阵晚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终于清醒过来,幻想中的美女早已影踪全无。他心想,自己一个堂堂村长大人,在县里也做出了一份不大不小的事业,甚至连大老板的女儿都要对自己恭恭敬敬礼貌有加,凭什么在家里就要听那个黄脸婆的话呢? 摩托车慢慢地开出了县城,飞驰在通往村庄的那条山路上。县城里零星的灯光远去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村长感到有些害怕,可看到司机小刘都如此镇定自若,他又不禁笑话自己胆小如鼠。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老婆打过来的,他接了,粗略地应付了几句,反正他都快到家了,只要自己回去,那个黄脸婆还能拿他怎么样?他去城里办事,顺便找美女潇洒潇洒,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女还管得着? 想到这村长得意地哼起小曲儿来了。他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估计是酒喝多了,腹中有些难受,他便叫小刘停车,然后走到路边呕吐起来。小刘则抽出一根香烟,啪地点着了,插进嘴里,轻轻地吸一口,火光明灭,似乎是怕村长迷路了,他喊了一句:“待会看着我这里的亮光走过来,不管见到什么东西,记得千万不要去盯着看,更不要接近。” 吐完之后,他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女人说话声:“亲爱的,过来啊。”那声音就飘荡在他的身后,村长猛地一回头,就看见晓琳正站在自己背后,她的身子被一层淡淡的灰白色雾气笼罩着,白皙的脸庞在浓浓的黑夜里显得非常耀眼。她微笑着,一口一个“亲爱的”喊着,然后忽然开始慢慢地往后退,步伐看起来似乎有些飘逸。 “晓琳,不要……走……等等……我……”村长赶紧撒开双腿追了上去,晓琳一边倒退着跑开,一边嘻嘻哈哈笑着说:“来啊,我们玩捉迷藏,你看看什么时候能追到我啊!”村长跑得气喘吁吁的,却永远和她隔了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最后晓琳忽然在一眨眼间消失不见了,村长略微发福的身子扑倒在地,倒在一处荒草丛里。 这一倒,倒让村长清醒了几分。他忽然明白自己是见了鬼了,真正的晓琳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呢?怎么想都不可能用科学来解释这件事情的合理性。此时他的感官才慢慢地恢复,看到自己身边不远处有一颗明灭的黄色光点,同时还听到哗哗的水声。他才明白是司机小刘救了自己——但这孩子怎么也看得见晓琳呢?难道他也有阴阳眼?不对啊,可我没有阴阳眼,以前也从没看见过啊。 水声慢慢止住,村长看见小刘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小刘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吓着吧?这山路之前出过意外,常常有鬼怪在深夜里作祟,有的鬼怪可以吸收天地精华,特别是在这深山老林的地带,更有大量的精气供它们吸收。它们还有窥探人思想的本事,我知道你是在想宴会上的某个女人,所以它就变成那个女人的形象来迷惑你。你正好喝醉了,搞不清情况,自然会被卷进去。我看到你一直追着那个女人,也看到她一直在诱惑你……我走个近路提前到它必须经过的地方,先用一泡尿解决了燃眉之急,因为鬼怪都怕污秽之物。不过它还是会再出现的,所以在接下来行路过程中,你可得镇定心神,千万别再被迷惑了。” 村长问他:“你能看得见鬼怪?这山上有多少鬼你知道吗?” 小刘摇摇头,把烧完的烟屁股给丢掉了,随后发动了摩托车:“鬼其实是不可数的。你要算的是身体个数,还是意识体个数?多个意识占据一个魂魄,或者多个魂魄共有一份意识,这两种现象都是存在的。” 村长又问:“你有没有办法把它们彻底地除掉?” “他们怨念太深,需要的是复仇——这件事要让有一定修行的道士来做才行。真正的坏人逍遥法外,死去的魂魄是不会安宁的。这世间总要有因果报应吧?就像知晓天道的人,总要承受一些五弊三缺之苦。” 村长点点头,不说话了。刚才被一只鬼变幻成心上人的形态调戏自己,已经让他觉得很无语了。他想,或许是上天对他花心的惩罚吧,因果报应总归是存在的。他要是为了这个女人跟妻子离婚……说不定报应会更重。以后见到这个女人,自己该有心理阴影了吧。不过他又想,如果这只鬼在继续没完没了地纠缠自己,那我也不会就这么和她善罢甘休的。 小刘又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注意看烟头发出的火光吧?这是在为你的魂魄指路。不然你的魂魄可能就完全被女鬼抓走了。这些一般修为的鬼怪还是会怕那些天生阴阳眼的阳间之人,所以我没有用上太多的道具,就能够和它的诱惑力相抵抗。不过我还是伤不到它们。知道鬼怪为什么要和人对抗吗?除了复仇,更多的还是因为某些人本身的定力不足,所以容易被鬼怪魅惑。很多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它们冥冥之中决定着阳世因果,也受六道轮回因果律的支配,所以不会对那些定力强行为正的人造成的太大影响。” 后面的路途走得很顺利,没有再遇到鬼魂拦路的事件。一直到家门口,村长下了车,给了小刘一张百元大钞,示意他不用找了,说是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小刘坚决地给了他一张五十元的人钞票:“我已经按照县里的价格来算车费了,多给的不要。以后做好自己,少惹麻烦就是。”然后骑上摩托车,往家的方向飞驰而去——他的新婚媳妇儿小花还在等着他回去暖被窝呢。 看到丈夫回家,正在看电视的村长老婆杜鹃赶紧站起身来,帮他拿来凳子,还倒了温开水给他。见他满身的酒气,便嗔怪道:“都叫你少喝点,也不长记性。早点去休息吧,待会喝点热稀饭对身体好。”说着走到灶台那边,打了满满的小米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村长的热泪忍不住喷涌而出,他紧紧地抱住了糟糠之妻,再也不想分开。 小刘刚刚冲完一个热水澡,正要上床,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先是一只大狗在喊叫,然后大狗的几只狗崽子也跟着叫起来,到后来从远处也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狗吠,远远近近响成了一片,在这安宁的乡村夜晚里听起来非常的刺耳。 村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狗的视觉范围以及听觉范围和人类不同,嗅觉也比人类灵敏许多就容易看到和听到一些人类看不到和听不到的东西。而鬼魂的磁场也会让狗觉得反感,因为很多鬼自身都带有怨气,狗一看到或者闻到,就会凶狠地大叫起来。修为一般的鬼就会因害怕加速逃窜,而怨气较重的鬼是不会逃跑的。因为阴界生物常在夜半出没,它们不仅是刚死不久的人的鬼魂,还有阴间的诸多鬼魂,所以农村的动物常常会在深夜和那些东西打交道,所以当狗叫声响起的时候,大部分村民都已然熟睡,少数没睡着的,也把头蒙在被窝里,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想,就啥事都没有。 可小刘不怕,他从小就能看得见,听得着,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他还能淡定从容地和他们聊天拉呱儿家常,早就把它们当好朋友来看待了呢。现在正好那么多好朋友一起上门拜访了,他闻到它们的气味,就好像酒鬼闻到了酒精味儿一般,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沸腾的热血,悄悄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门轻轻地打开了,他一下子就看到门外飘荡着一团团模模糊糊的白雾,它们的色彩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鲜明,除了肢体完全和肢体不完全的人的轮廓,还有各种动物的轮廓——小刘早就知道动物也是有灵魂的,虽然意识等级不如人类灵魂高等,可同样是受六道轮回所支配,人和动物的灵魂也是可以随时转换的。 这些灵魂有模糊的形态,却看不到实体形态的五官。就算是小刘有点本领,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么多人和动物的魂魄飘荡在这儿,活人的阳气一下子都被阴气压制了,就好像一下子钻进了冰窟窿里,自然是从头到脚都冷。 但是这种寒冷的感觉持续多久不了多久就消失了,因为小刘的阳体本身对这种阴气的抵抗力就比别人强,再加上那些鬼魂知道来者有些本事,就收敛了自身的阴气。小刘淡淡地一笑,心中感叹道:“原来都是善良的鬼魂,而且修为都不高——它们连最基本的迷惑之象都无法生成,至少没有像山路上作怪的那些冤魂那么厉害。那就多半是正常死亡的灵魂,而且刚死不久,它们估计是到这儿来进行一次秘密集会,没多大的事儿,只是那些狗的反应太灵敏了,它们估计只是觉得这些灵魂聚会时集体进行思想交流所产生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自己产生下意识的抗击反应吧。” 那些正在狂叫不止的狗忽然感觉到鬼魂的压迫力减少了,原本的高声狂叫就变成了低低的吠叫。小刘示意那些鬼魂跟着他走,它们也只是略加思索后,就听了他的话,跟着他走了。 随着鬼魂远去,那些狗终于不再喊叫了。小刘把它们带到了村子外面的空地上,想要听它们诉说冤屈。其中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女性鬼魂说道:“我们冤啊!公路上有四只厉鬼,听说是以前车祸中横死的一家四口。它们没能找到仇人,却频繁地骚扰我们这些无辜百姓。这不,我和丈夫正好好地骑摩托车行驶在山路上呢,丈夫在前面开车,忽然遇上了‘鬼遮眼’,什么都看不见。丈夫是城里人,他不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存在,大着胆子继续往前开,就在此时摩托车忽然飞了出去,一直摔到了山脚下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灵魂就从肉体里面飘了出来,那时候我们就看到了四只鬼,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它们漂浮在半空中,用一种狞笑着的表情看着我们,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刘一脸苦笑,他无奈地耸耸肩:“正是这种‘扫除封建迷信,构建和谐社会’的大背景下,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都选择隐匿,他们只有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才能出来拯救众生。鬼神或许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它们真正的模样,但并不代表人类就能否定它们的存在……” 女鬼急匆匆地说道:“这不,我们正在计划着搞个集体复仇,忌惮的只是那四个厉鬼的精神控制,一旦我们的集体精神都被卷入幻觉里,那可就完了。我们就希望有一个阳间的修道之人帮忙,至少他能分辨出好鬼和恶鬼,绝对会帮助好鬼来惩治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鬼的……” 小刘苦笑着摇摇头:“以我现在的本领,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所以,这个忙目前我还是不敢帮。” 女鬼忽然用一种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你就帮个忙嘛!出手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们这么多善良的鬼魂呢!如果这事儿成了,我们可以暗中帮你说媒,给你安排一个美丽的女人做媳妇儿。” 听到鬼魂可以给自己安排未来的媳妇儿,小刘的心中颇有些激动,但他还是不敢轻易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心中便有些犹豫。女鬼身边的另一个男鬼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道士,你拜他为师,也可以学一些本事。不过为了避嫌,他是不会亲自出来捉鬼的。明日我们会请他下山到你家去,而他的穿着打扮都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到时候这事儿就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保证不会泄露出去。这下总行了吧?” 小刘点点头,非常感激地说道:“可以,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我可不想成为道士,知道得太多反而对自己没好处!” 女鬼笑着说:“好吧,你说话很直爽,我喜欢你的这种直性子,至少你不会成为一个虚伪的人。我们都愿意和你做朋友,以后你的人生就会得到诸多鬼神的相助,跟开挂一样。当然,你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很可能不是寻常物质生命通过体力劳动换取口粮,而是精神上的一些代价。不过请放心,天道轮回总会给你一个公平的答案,最后总不会让你吃亏。” 小刘忽然问:“你们能展示出自己的真实形态吗?总是模模糊糊的一团,有些看不真切。” 女鬼微笑着说:“既然已经离开了人世,那么还在意阳间那幅躯壳的相貌又有多大意义呢?我们所展现出来的,只是**裸的心灵的沟通,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爱恨情仇,没有什么是需要隐藏起来的,更没有什么值得欺骗的。” 小刘笑着说:“善良的鬼魂大多数比活人还善良。因为当它们离开人世之后,便了却了红尘欲念,情感的纠缠也少。而阳世之人总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心事也多,其实他们也不容易,所以这么多人想死了解脱……” 女鬼反驳道:“不,人死了并没有解脱。这世间有如此多的鬼魂,它们也在发展自己的文明社会,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若是了却尘缘,便与世无争,和人类社会再无瓜葛。那些没有恩怨纠葛的灵魂,在死去的头七天里终日游荡于日月山水之间,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体随念转,可谓逍遥自在,想来已经达到了神仙的境界。可我们大仇未报,就没有这七日的好福气可以享受了,弄不好七日之后范无救和谢必安派手下过来把我们拉去,我们就没有神志和记忆了,只能留下一股怨气,说不定会伤害到自己曾经的亲人朋友,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已经死去三日了,它们那些人最多的已经死去五日了吧,在剩下的两日内必须把那些厉鬼除掉,否则我们当中就有某些鬼魂得化作怨气,祸害人世间!” 小刘点点头:“知道了,你们现在尽量地去放松一下心情。明天等道士来了,也有更多的力量来战斗啊。” 女鬼说:“我们不需要像阳界之人一样通过养精蓄锐来积蓄力量,更不需要放松精神。相反,怨念越重,和敌手对抗过程中所爆发出的力量也会越强大。所以小刘,以后你还是不要用阳界的思考方法来思考我们阴界的事物。虽然我们还处在中阴身状态,没有真正地进入阴界,但对于阳界生物而言,我们早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小刘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先去睡觉了,等明天高人过来,一起处理这些事儿。不过还是不要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好,我也要拉客载人赚钱的。” 女鬼说:“放心吧,你失去的东西上天都会还给你。好,那我们去玩了。” 小刘和它们挥手道别,最后嘱咐了它们一句话:“记得,在今晚剩下的时间里,不要再和厉鬼盲斗!” “放心吧,我们不会比人类更没耐心。既然知道等待能有结果,就不会轻易放弃等待。” 小刘实在是困了,再加上觉得有些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鬼魂阴气的影响,不过这股阴气并不会入侵他的五脏六腑——人下意识的反应让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于是就回去睡了。 走到家门边的时候,隔着柴门看到邻居家的大公狗,依旧瞪着眼睛目光呆滞地往那些鬼魂离去的方向看,他笑笑,对它挥了挥手,甚至吹响了口哨。小刘看到那公狗眼里似乎露出了一丝倾佩甚至敬畏的目光——能把那些讨厌的家伙驱走的两腿兽是多么的了不起啊。那些大狗小狗早就见识过不知多少两腿兽被那些飘来飘去的讨厌鬼吓得大呼小叫,又莫名其妙被伤到致命之处。也不知道狗看不看得懂阴阳两界的爱恨情仇,或许以它们的智力水平根本无法理解灵魂的存在吧,即使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同类亡魂归来,他或许也无法包容和接纳它们。 连自称为高级动物的人类众生尚且半信半疑执迷不悟,又如何能奢望那些普通动物能理解这些事情呢? 小刘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作为夜猫子的他本来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的,可有人来敲门,他想起昨晚女鬼的嘱咐,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跳起来,一下子睡意全无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他长相普通,皮肤黝黑而粗糙,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小刘没见过村里有这号人,因此就更加认定他就是那深山老道的化身了。 他开了门,恭恭敬敬地和老汉打招呼,然后就要问老汉姓名和来处。老汉没有回答,只是憨憨地笑着,然后把手伸到背后,拉出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来:“这孩子说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好多人在公路上打打杀杀的,昨晚又梦见四只鬼魂打一个实力超强的鬼怪,还不断地说就是它遮了自己丈夫的眼睛,导致他们摔下万丈深渊,死无全尸,无法安心投胎。这头七已经过去很久了,它们也是非常的焦急。可还是打不过那个鬼怪,那四只打人的鬼怨气就更重了。它们只记得要报仇,好不容易找到真正的仇敌,却还是斗不过……” 听老汉说到这儿,女孩忽然大哭起来:“那些鬼好可怕,它们一个个瞪着红色绿色的大眼睛,身上冒着浓浓的黑烟,却被那深黑色的魔鬼撕扯成一丝丝一缕缕的轻烟,然后就是各种狞笑声和哀嚎声,我一直跑啊跑,跑了好久,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后来好不容易看见一道金色的火流星,我才选择了摆脱那些鬼魂的控制。” “当时你很怕吗?你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还是真实经历?” 小刘刚刚问了一句,就看见中年汉子不断地向他摆手,然后笑着说:“当然是梦了,做噩梦很正常,小孩子嘛……连大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梦境,何况是小孩子呢?” 其实小刘也明白,这孩子的魂魄估计半夜出体经历了一些什么,只是汉子不愿意让她知道而已。这更让小刘坚定了汉子“世外高人”的身份。只见汉子从那白色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轻轻地放在小女孩的手上:“妞妞,你就先到一边玩去吧,爷爷跟朋友商量一些事儿。” 妞妞听话地拿着棒棒糖跑了。小刘问汉子:“你是孩子的亲生爷爷?” “不是亲生的,她是被父母遗弃的,因为她一生下来体质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属于那种克父母的类型,所以她的爸妈就把她送给我了,至少这是一个负责的好父母,因为他知道我能给孩子改命。当时他们求我给孩子改命,我有这个能力,可是最终孩子的父母会因此受天道的惩罚,所以我不能这么做,只能让她做我的孙女了。可怜的孩子,对自己的身世居然还一无所知呢。” 小刘抬起头,一下子就和老汉眼里射出的精光对上了。他激动地问道:“你应该是修道之人吧,请受在下刘常春一拜。”然后就要鞠躬。 忽然他感觉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一般,怎么也弯不下腰,他只好站了起来,就听老汉用淡淡的口气说道:“老朽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无用的礼节,以后就不必了吧。” 小刘笑笑问:“那进来喝茶喝水,吃点东西?” “不必了。刘常春,你自愿跟师父学道来普渡众生吗?”老汉一脸严肃地盯着小刘看,那目光就像是两根锥子,似乎要把他的大脑刺穿。刘常春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在老汉的监视之下,这时候他必须把心里话抖搂出来了。 “我……自愿,但是师父,我是不会从事这一行的。我有自己的事业,当道士不是我的选择。” 老汉噗嗤一声笑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修道者,修道者在每个行业都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老汉知道以后你会去开末班车,沟通阴阳协调人鬼的这事儿就由你负责了。不过话说在前头,算人不可算己,窥天道不可贪婪,否则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并不只是五弊三缺那么简单。” 小刘支支吾吾地问:“这报应……严重吗?会不会伤害到我的家人?” “基本不会的,你就放心吧。顶多是短命一些,但经历得多了,你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情感变化,都会慢慢放下的。” 师父说得语重心长,就好像爷爷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孙子一样。 小刘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偷偷地插了一句话:“我会不会没有孩子?如果确实如此,还是不要连累我媳妇儿好。” “天机不可泄露,为师可保你幸运无忧,却不可保你万事顺利。天道轮回是有报应的,只是未必只在今生。不然世间为何有如此多的冤魂呢?你怎么做,都是你的选择。好了,现在已接近午时,一天中阳气最旺盛的时候就要到来了。正所谓物极必反,此时也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待会你骑摩托车带着我先去探探路,把那厉鬼引出来,老子和它们谈判谈判。” 老汉说话的口气丝毫不容人质疑,小刘自然也不会犹豫,他很快就拿出了摩托车,指导老汉坐好后,车子便风驰电掣地向前疾行了。 正午的春日照得大地亮堂堂的,阳光下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那周围的山、水,和人家的小屋,都好像已然变得透明,就要从大地上飘了起来,然后化作一阵轻烟,飘啊飘,飘啊飘,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天外去。 小刘一边骑车一边问老汉:“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做一个修道者呢?也是因为小时候有过某些奇遇吗?” “你可以认为这是天意使然。有些人命中注定要走和寻常人不一样的道路,有些人则一辈子只能局限在物质红尘的游戏里,永远做个戏子,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前者和真理距离更近,但疑惑也同样更多;后者的生活看起来跌宕起伏,充满酸甜苦辣,实际上只是一场体验而已。” 小刘没再说什么,他细细体会着师父的这一番话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段厉鬼出没的公路上。“再一分钟就到正午了,也就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现在正好没人路过,等正午一到,那些厉鬼就会出现。你现在先坐在那块山岩上,然后闭上双眼,我待会会用意念传输给你一套活络经脉的法则,通过这个法则你的灵魂就可以轻易地出入肉体,方便一会和那凶物对抗。” 小刘听师父的话,乖乖地坐在那一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岩石上。刚闭上双眼,他就听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充满哀怨的叹息——似乎是从大脑的最深处传来的。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把念力集中到那声叹息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从一片白雾中走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这俩孩子也就两三岁的样子,他们跟在父亲身后,蹦蹦跳跳地走着,开心地笑着,洒下一串银铃般动听的笑声。而他们的母亲,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妇女,胖胖的脸蛋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福气在她的身周轻轻缭绕着。这四人的身形和体貌特征是那么的清晰,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啊! 小刘知道这一家四口最终的结果便是化为冤魂,而这幅场景可能是它们记忆中最割舍不下的那一幕吧。此刻他感知到了鬼魂的记忆——那段让它们始终念念不忘的短暂的快乐。然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正驾驶着一辆摩托车,身后载着几个人,在长长的公路上飞速前行,忽然连人带车莫名其妙地摔下了山崖,那种莫名的恐惧感紧紧攥住他的心脏,它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往下沉,最后抬头只看见一张黑乎乎的鬼脸,在朝他冷冷地笑着…… 小刘吓得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亮堂堂,而自己正头下脚上地倒在一块岩石边上,他愣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那个老头儿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对面朝他微笑着,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捉鬼的。 此刻正是一天中阳气最旺盛的正午,阳至剩则为极阴,所以也算是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刻。见我用一种愣愣的眼神盯着他看,师父走了过来,淡淡地对我说了句:“方才你打开了和鬼魂进行意念交流的通途,进入了它们的精神世界。但是却没能把握好一个度,就比如刚才摩托车摔下去了,你没法挣脱对方这种意念力的控制,就走不出这个梦境,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摔下去一般。普通人容易受到鬼魂的意念控制,然后进入到它们的精神幻境里,身不由己地以控制者的身份跟着他的记忆走。还好你只是精神跟着走,没有体现在行动上,要是你定力差一些,说不定行为完全跟着它的记忆走,就会出现‘鬼上身’的毛病——它并不代表着鬼魂真的上了你的身子,只是用精神体控制你的大脑神经从而达到支配你行为的目的罢了。这种‘‘鬼上身’’一旦发生就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冤鬼大部分都是通过精神控制达到伤害活人的目的,而本身并没有实体,能量值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当然怨气除外。“ ”小刘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不早些收拾这些厉鬼了吧?因为那是天道,是修道之人也干预不了的啊。它们的怨气必须首先得到释放,每杀一个人,吸收一个魂魄的能量,它们的怨气就会小一分,而现在它们的怨气已经小到可以被我收拾的范围之内了。所以现在正是天时,不要多说,开干吧!” 小刘皱了皱眉头,他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什么修道之人干预不了的天道,分明就是这师父贪生怕死。就算真有天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用自己这辈子的五弊三缺换取众生的活命,难道不是修道之人理所应当的吗?这师父未免太自私了点。或者说几天前觉得自己水平还不足以对付这些厉鬼?可仅仅过了几天怎么又牛逼起来了,难道一下子修炼进阶了?算了,就当是后者吧。” “发什么呆呢!没感觉到它们正在不断逼近吗?”师父一边骂一边从随身携带的不知什么年代的破布包里拿出了一些画好的符咒,还有一些小石头,他一挥手就把那些石头洒了出去,随后扔出一张暗黄色的符,一甩手就把它丢了出去,一边丢一边快速地低声喝道:“乾坤朗朗,冤鬼莫近。若有冤屈,请入此阵。阵中有符,符内自有伸冤处,何苦为非作歹于人世间?请诸冤魂入此符,急急如律令!” 小刘却急出了一脑门儿冷汗,他低声喃喃自语:“不,不可能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 老汉皱着眉头想了想,很快就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只有在晚上才能感觉到它们,方才正午时分极阴的那一刻你也能接收到它们的意识能量波。而极阴的时刻一过,你就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等晚上了。就是说你的阴阳体质并不完美,在白日里对鬼魂的感知力还处于一种很低级的层次。” 小刘点点头:“是的是的,就是只有晚上才能感觉得到。这应该很正常吧?现在我要怎么做?” “没错,这很正常。现在师父往你额头上贴一张绿色的符,你就能看到了。”老汉说着就抽出一张符,往小刘额头上拍了过去。 小刘的眼前抖动着一团团雾蒙蒙的白光,慢慢地变得清楚了,他看到许多个鬼魂飘荡在师父设置的石头阵之外,石头阵内笼罩着一个穹窿形的能量场,场内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芒,它们如同粘稠的液体一般扭曲滚动着,让人忍不住想起各种色彩的长长的蛇翻滚在一块儿。刚开始小刘觉得有些刺眼,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很快就习惯了。 “那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场,可以直接干扰鬼魂的意念力,通过符咒施加作用,就可以让它们都乖乖听话,要它们钻到符所控制的‘中阴界’大门里,进入修道者用意念创造的‘中阴界’,就会容易许多了,但为师目前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些站在石头阵之外的朋友都是昨天晚上碰过面的,小刘朝它们点头示意,它们似乎也感觉到了,昨天和小刘说话的那个女鬼从头部发出了一阵柔和的脑电波,小刘忽然感觉到一股具有压迫力的强大怨气扑面而来,要不是有符咒挡着,他可能立马被上身,成为怨鬼掌控下的傀儡。他感觉就好像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什么也感觉不到,明明眼睛睁着,脑神经却压制着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汗水不断地沿着脸颊往下流,绿色的符纸也不断地颤抖着,虽然没被汗水冲掉,看起来却好像支持不住了。 忽然间小刘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后背,他全身如同被一阵闪电击中,极为迅速地颤抖了片刻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只听见一声幽幽的长叹:“看来我还是嘀咕了这恶鬼的实力啊。” “是的,永远不要轻敌,但也不需要放大敌手的实力。针对这些充满怨念的冤魂之气,最好的化解方法就是让它们找到真正的仇敌完成报复,而这种报复往往是环环相扣,冤冤相报的,永远没有停止的那一刻。这也是物质界所不允许出现的死循环规律,必须有一段因果被斩断才行。否则,报应就会降临到阴阳先生的身上。当然,一旦某个冤魂得不到公平的结果,它的怨气也会转移到阴阳先生身上,这就是为什么从事我们这一行的总要承受五弊三缺之苦。” “所有修道之人都必须承受五弊三缺,没有任何例外?也没有法术能破解?” “例外到是有的,只是一旦自身不承受五弊三缺之苦,这种冤孽就会转移到和你最亲近的亲人朋友身上,也许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许是和你关系最好的铁哥们儿。而修道之人本性仁慈,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灾祸转嫁给别人的,他们相信下辈子报应会回到自己身上,肉体就无法通达成仙,还得在六道轮回里赎罪。” 在师徒二人用意念交谈的瞬间,那团由怨气组成的黑影已经来到。师徒二人面对面坐着,他们的四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双眼对视着,似乎正在凝结成一种意念场,首先窥探这恶魔的记忆,看它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然后对症下药,破解它的精神控制,然后就容易对付了。 小刘的大脑里一片黑暗,这股黑暗象征着一种压抑和失落的情绪,他想要解读其中属于记忆的那部分,却如何也搜索不到。这股无名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强了,居然让小刘失去了思考能力,要不是师父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睛此刻说不定也因大脑神经受压迫而失去对外界环境的感知,甚至出现短暂的失明和失聪——他的耳朵似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只是那种让人发疯的死寂。而就连那想要发疯的意志,居然也被死死地压制住了。 世界似乎窒息到让人害怕。 小刘庆幸自己还能有“害怕”这种感觉,而且生理反应也并没有消失——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背上的衣服也完全被汗水打湿,后背时刻透露出一种寒凉的感觉。他试图和师父进行心灵沟通,问他是否看到了鬼怪的真实面目,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没能接通师父的频率。难道师父现在什么也没想,一心都用在抵抗恶鬼上? 就在此时,师父的眼中忽然迸射出一股耀眼的白光,这股光芒如同两道流弹,直接撞入小刘的眼里。小刘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紧接着大脑中那股被压制的感觉消失了。他听到师父在自己的脑海中说:“站起来吧。” 小刘又惊又喜地问他:“师父,你刚才从眼里弹出的那亮闪闪的球究竟是啥玩意儿?” “那恶鬼的一魂一魄。” “鬼怪除了?” “不,你想的好美。其实我们都低估了他的实力,作为一个充满怨气的鬼魂,它早就失去了记忆,只剩下一团能量强大的怨气而已。但是这股气可不一般,它会通过吸收天地间的怨气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包括阴阳两界生物的怨气。为师目前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彻底地除掉它。” 师父的面色无比凝重,就好像已经预感到了世界末日的灾难即将到来一般。 “也就是说师父没法知道它的真实身份,没有记忆,就没法对症下药?” “是的,要么让它继续为害人间,要么和它死拼着干,要么承受五弊三缺之苦……如果学习一些旁门左道,或许还可以将这种鬼怪驱除,但利用它们所带来的结果,估计并非是我们能够承受得了的。” 小刘看到师父的脸色变得沉重,说完这些就紧紧地闭上了嘴。他肯定知道我接下来要问什么,干脆就直接不给我提出问题的机会了。小刘想,师父不愿意为了救人而让自己和亲人受到天道轮回的报应,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换作其它修道者也会这么想的。他们不是神仙,没有那么牛逼的实力让自己脱离天道统治,所以不可能成为救世主。这个世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虚拟游戏场景,每个人都是NPC,如果游戏里的NPC可以看到游戏之外的世界,那岂不是得天下大乱? 师父也仅仅是思考了一会儿,紧锁的双眉便舒展开来了,这时小刘抬起头,刚好看到昨晚在村里“秘密集会”的那些“好朋友”们集体出动,在师父的指挥下,它们接二连三地朝着地上那破旧的帆布包那儿扑了过去。随后小刘就只看见一团团旋风卷起那五颜六色的符纸,它们追随着那股黑色调的超强怨气而去,似乎要和那魔鬼儿同归于尽一般。 “小心!”小刘忍不住喊了出来。只见那一团团旋风越转越快,似乎符纸给它们带来了不少力量。那黑色的厉鬼终究没有逃出去,可它看起来更像是以逸待劳——是等着吸收那些冤魂的怨气吗?如果事实如此,那真的太可怕了。 “不用怕,现在那些鬼魂的怨气已经被我的符完全压制住了,厉鬼是吸收不到的。相反的,符能够增加这些冤魂的实力,也能吸收掉厉鬼的一部分怨气。现在它们正在用集体意念的作用,趁厉鬼怨气不断减少之时将它拿下,以后这只鬼说不定就能改邪归正呢。唉,只可惜,这些外泄的怨气是不能用符咒来收拾的,所以只能让它回归人间。或许以后会有更多人和鬼魂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怨念之中,估计这就是报应吧,天下的邪魔和冤念,永远也无法除尽、消解。” “那你们做这行的目的是什么呢?又不能维护世间众生享有绝对的平等,因果报应也无法完全,甚至你们要因此承受五弊三缺之苦。只是为了圆满得道吗?得道之后就可以去自己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美妙境界了,对吧?” 师父还没来得及开口,师徒二人就见那股旋风裹挟着一股黑气慢慢上升,然后黑气缓缓消散,半空中落下了几张皱巴巴的五颜六色的符纸,上面看起来还湿湿的。那老汉缓缓伸出手接住那些皱巴巴的符,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它们还是和厉鬼同归于尽了。” 小刘大吃一惊,问:“难道鬼也会死亡吗?这是为什么呢?” “肯定会的啊,那些冤鬼本身只剩下一魂一魄,现在又被那魔鬼身上的能量给粉碎了,它们甚至连去往奈何桥转生投胎的机会也没有了。为师也有错,错在于让它们贴着符咒去和厉鬼对战……它们没有人身,没有人的三魂七魄,对符中的幻境理解和阳世之人不同,加上怨气一散,能量也消耗掉了大半……最终还是阵法起了作用,将厉鬼一击致命。只可惜了这些可怜的魂魄,它们再也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小刘忍不住鼻子一酸,想不到昨天才交的朋友,今天就魂飞魄散杳无踪迹了。他不知道是该可怜它们蒙受不白之冤以至如今的下场,还是应该庆幸它们成了英雄,为阴阳两界除了一大害,立下无量功德。于是他又问师父:“这些魂魄有功劳,而且还没有过头七,应该有机会进入阎王殿吧?” 老汉叹口气说: “它们的魂魄完全损坏,除非有人能帮助它们还原先前的灵魂形态,至少找回一魂一魄,才能通过超度进入到枉死城,听候管理者的安排,寻找转世投胎的机会,或者在阴间谋一份职业安身立命,也是不错的。” 小刘好奇地说:“原来真的有枉死城!我以前在《玉历宝钞》上看到过呢。那里应该是收容冤死之人的魂魄,现在它们魂飞魄散了,连一股气都消散了……” “意识是可以找回的,只是……” “只是要承受五弊三缺之苦对吧?” “不,这要涉及到一些超科学方面的知识。传统科学认为人的意识只在大脑内部存在,而超科学——包括众所周知的中医却认为,人的内部有另一个藏象生命体,它类似于灵魂,却不等同于灵魂。灵魂可以不依赖于肉体独立存在,而藏象生命却和肉体的各个器官相互依存,一旦肉体器官受损,也会影响到藏象生命体的奇经八脉。就如同电脑一样,肉体是硬件,藏象生命就是软件,没有硬件的软件就发挥不了它原本的作用,没有软件的硬件也只是一具空壳。人的意识作用就好像程序一样,不仅可以在物质大脑中运行,也可以在灵魂体当中运行。可灵魂大脑的意识运行和物质大脑毕竟不一样,那些刚从肉体离开不久的灵魂,自然一时间难以理解灵魂大脑的运作方式,也就只残留着一丝意识和情感……” “这我知道,灵魂是有转世轮回的,而肉体没有,但肉体不像是硬件,它本身就带有生命力。它是由无数个小巧活泼的细胞所构成的有机体,在母体内长大成型了,藏象生命也就在里面慢慢地扎根,直到出生后才完全成型,有了自我意识,只是刚出生的时候尚且还没有记忆事物的能力。事实上每一个灵魂最初来到这幅躯壳里,心中都是充满抗拒的。它们陷入这一场红尘游戏完全是身不由己,所以孩子一生下来就会哇哇大哭,科学方面的解释是因为孩子所处的环境改变了,所以他才会感到恐慌而哭泣;而为师亲自和婴儿的灵魂进行对话,发现导致哭泣的一部分原因是它的灵魂刚进入肉体不久,还能和阴界的朋友们直接进行交流,通过它们记忆碎片的展示,新生婴儿知道自己又要受一次轮回的苦,所以那些婴灵的怨气往往都很重,如果孕妇在婴儿成型之后将孩子打掉,导致孩子躯壳死亡,他的灵魂就会化作怨气,死死纠缠着孩子原本的父母亲,而怀孕初期打胎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那时候灵魂体还没有进入躯壳里。那些怨灵在阴间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个投胎机会,却一下子被亲生父母给毁掉了,本来可以结一场善缘,最后这未出生的孩子却和父母结下了深仇大怨。” 小刘说:“有些时候这些当父母的也是迫不得已。比如说女方遇上了禽兽,被迫怀上了他的孩子,为了她的未来,她必须把这个孩子打掉,否则以后她就无法和自己最心爱的人生孩子。这样的话女方是无辜的,冤鬼应该找那男禽兽索命才对。” “这要看冤魂的判断力究竟如何了。之前这种事情我就遇到了好几次,有些是女大学生生下孩子后怕被别人知道,就做出了抛弃甚至残骸婴孩的恶行。这时候冤魂报复的对象自然是行为实施者;而如果是男方对女方图谋不轨,甚至出现男方虐待女方还要残害女方婴孩的行为,那孩子的怨灵就会对男方进行打击报复。可世事并没有绝对的公平之说,人间之事的复杂往往是鬼怪们难以预料的。所以,只有靠我们这些修道者来‘执法’,维护人间社会的公平正义了。” 老汉把散落在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符纸递给小刘,小刘问他:“要把它们都丢掉么?” “不,我只是要你感觉一下,鬼魂的眼泪。” 小刘捏了一下手中的符纸,果然皱皱巴巴的符纸上潮乎乎的,就好像被水浸泡过一般。这是女鬼的眼泪吗?小刘凑近一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鬼不是能量体吗?它们怎么也会像人一样一样流眼泪呢?难道灵魂体也有泪腺?”小刘捏着被泪水浸透了的符纸,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它们都是善良的鬼魂啊,一旦怨气完全消除,对人间的眷恋之情又重新表现出来了。所以他们会流泪,或许是预感到自己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就想在人世间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据。它们是不会流泪的,只是借助空气中的水分来倾述自己想要落泪的欲望——这或许是它们留给人世间最后的礼物吧。” 师父说完这些话后,便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似乎在用意念和群山之中的鬼神进行意念沟通呢。“这大山之中生活着无数的精灵鬼怪,它们原本与人类秋毫无犯,可偏偏是人类占领了它们的生存领地,破坏了它们的生存环境,还想要通过破坏大自然生态环境以换取一己之私欲。所以,不止是人类的鬼魂要复仇,那些山精鬼怪,也要让那些无知的人类为他们自身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汉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神色,小刘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词“玩世不恭”。在他的认知里,那些修道者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这世间的诸多真假游戏,他们与世无争,却又为俗世的纷纷扰扰操碎了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是啊,这无穷多的因果报应,无穷复杂的恩怨情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有谁能给我们这些戏子一个正确的答案? 师父忽然拍了拍他的背,小刘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师父对他说:“今晚你就别去拉客了吧。为师先教你一些本领,这阵子有些好戏要上演呢。” 小刘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师父说的“好戏”究竟指的是什么。就在这时他们同时见到山上走下一个人来,他和师父一样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只不过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要不是长相跟师父差的太多,他还以为是师父的亲生儿子出场了呢。 就在这时师父忽然拍了一下小刘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赊刀人来了!” 第二章神秘的赊刀人 “赊刀人?啥叫赊刀人?”小刘好奇地问。 师父要他伸出手,然后在他的手心里写下“赊刀人”三个字,一边写一边说:“赊刀人是在乡间广泛流传的一种职业,他们据说是鬼谷子的传人,在人间有重大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这些神秘的赊刀人就会带着一布袋子的刀,从深山中走出来,走到各个乡村里,把布袋里的菜刀一把把卖出去,却从不收钱,而是留下一句谮言,比如说等米价涨到多少钱一斤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收钱,可谁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谮言会成真呢?难道他们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也有很多人认为,这些赊刀人是上天派来拯救世间苍生的,在他们最贫困的时候雪中送炭,以后悄悄地打听市场价格,不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收钱了吗?可事实是,这些赊刀人把自己袋子里的刀送完后,就不见了踪影,也没有谁见过他们。” “鬼谷子我知道,一个长得像外星人,满口哲学道理、精通各类鬼神之学,还会排兵布阵的高智商家伙。他是道家和兵家的代表人物,生活在春秋战国时期,距离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时间了,孙膑、庞涓等人都是他的弟子。就算他那时能掐会算,精通阴阳八卦,并且传了几代弟子,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有传人呢?” 师父“哈哈”一笑说:“果然是还没入门,这道教的学问多着呢,真正的修道之人可以打破五弊三缺的限制,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但前提是必须要达到无他无我的境界,没达到的,像为师这一类的,就只能做驱鬼这事儿。历史上只有老子、孔子、庄子、鲁班和鬼谷子等一小部分人真正踏入仙境,此时的它们基本告别了物质生死轮回,成为真正的宇宙生命,无处不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又找不到他们——可能在我们的身体里听我们说话,也可能就在前面的那颗大树里,甚至可能附身在那个赊刀人体内……哈哈!” 小刘惊讶得张大了嘴,就见到赊刀人正哼着一首听起来沧桑古老的小曲向他们走来,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了老汉一眼,拉了拉布袋的肩带,又自顾自地哼着小曲走掉了。 小刘要追上去问他一些东西,师父却一挥手将他拦住了:“现在还没到时候呢,有些事情不用着急问。何况他刚才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他的第六感可能察觉出我和寻常人有些微不同的地方吧。待会你回家问问,就知道赊刀人到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为师也只知道赊刀人一来,这天下必然有不大不小之事要发生,当然也可能是大事。不过根据我的估算,这阵子天下尚且不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赊刀人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呢?他们都是单独出现的吗?那菜刀和普通菜刀又有什么区别呢?” “上次出现的时候为师还在闭关呢,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正在接受老师的教导的毛头小孩呢,一转眼现在都已经快成小老头了,呵呵。那次大概就是国家的政治方面出现了一些局势动荡,导致老百姓生活困难,他们也不送柴米油盐,只送一把菜刀。但后来生活真的慢慢好转了,赊刀人也回来收了一次钱。可很多人都不认账,赊刀人也不强求。因为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当初买刀的人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而当家的又记不住自家先人赊过别人的刀,自然拒不认账。赊刀人也不会去解释什么,不过一把菜刀而已,钱这东西,来去随缘,他只是在为那些平民百姓换取福报而已,如果人已经走了,也不需要再强求他的亲人替他还旧债。” “赊刀人的预言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他完全可以等到那一天,或者让自己的后人等到那一天,再去找村民们要回菜刀的钱啊。那食品粮油涨价之类的也不算是啥大事儿,终归有那么一天到来……他们只是救济众生而已,跟大家说自己是鬼谷子传人,老百姓会相信吗?” “他们的每一次预言都非常准确,几乎次次应验,也只有如此才能在老百姓心中树立起威信,人们从半信半疑转为了对他们身份的绝对认可。鬼谷子能推算出未来,因为未来和现在、过去相连,也和地球在宇宙中的相对位置对地球吸收宇宙能量的影响有关。鬼谷子利用道门中的阵法与上天沟通,就可以计算出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地球位置的变动可能对人‘藏象生命’和宇宙能量沟通所造成的影响,再加上对阴阳之术的掌握,和天地鬼神同时进行联系,可以说未来基本掌握在了手中。但这是天机,知晓者本身必须与世隔绝,不参与俗世事物,否则就会得到报应。那时候鬼谷子已经即将成仙了,自然不怕什么报应。他把自己的秘密传给了自己的徒弟,要求他们把他那套计算未来的方法一代代传下去,但是千万不能泄露给外人,只能传授给自己的弟子,而且他们及他们的弟子都必须留在山上,不能回到俗世红尘与普通人接触。” “先祖鬼谷子的禁令一直流传了一千多年,经历了二十代人,到了17、18世纪,他的传人就耐不住性子了。以前鬼谷子的传人都是从他的弟子开始,一男一女两人结合生育后代,再让这些后代继续传承自家的秘术,可到后来他们慢慢发现一代代这样‘近亲结婚’会导致不太好的结果——生下来的孩子往往体弱多病,活不过七十岁便夭折了,而且对法术的吸收适应能力似乎一代不如一代了。后来他们想,自己的族群如果再这么繁衍下去,不‘吸收外来文化’——和外面的女人、男人结合生育子女,后代的质量就会越来越差,严重的甚至连祖师的秘术都要完全失传了。于是那时候就有年轻人破了禁令,想要到山外的世界里去。可谁敢保证他们结婚生子之后还会再回来?谁敢保证这些人违反了祖师制定的准则,会对自己和妻子儿女造成怎样的可怕后果?” 师父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小刘看着赊刀人远去的背影,说道:“最终他们就来人间赊刀,目的是借着当时人们对鬼神的崇拜和敬畏,以及人们对祖师鬼谷子的崇敬和爱戴,来寻找一个婚配的对象,养育健康的传承人。他们把自己的推算变作谮言说了出去,认为像这样隐晦而不直白地说出自己的预言,它也就只是个预言而已,天道就不会惩罚自己和自己亲人了。” 师父继续说道:“大概如此吧,也不知道这些赊刀人找到对象没有,只知道他们神出鬼没的,寻常人往往见不到他们。他们可能生活在大山最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可能本身就有隐身的功能,鬼谷子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见过他。” “没有人想过问赊刀人吗?肯定有人想过,要是赊刀人娶了自家女儿,不就能从赊刀人那儿得到一些什么东西了吗?” “所以赊刀人最终没有和俗世之人完成婚配。他们只是留下了一些预言,就神秘失踪了。” “那些菜刀和寻常菜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是不是被赊刀人施加了法术?” “并没有,就是普通的菜刀和剪刀……” 这时候小刘远远地看见赊刀人走进了一户人家的屋门,那是王爷爷的家,他已经九十岁高龄了,此刻正坐在门口悠闲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身子一动不动的,像是一尊雕塑。赊刀人似乎和王爷爷打了招呼,王爷爷只是笑了笑,如同见到老朋友一般,随后屋门就开了,王爷爷的儿子王勇强走了出来。 小刘急着想要听赊刀人说话,没等师父发表意见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藏在距离王家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里,支起耳朵,偷偷听那边二人的对话。 只见赊刀人放下那破旧的布包,他打开包,里面是一把把闪着银色光芒的菜刀,似乎还有几把剪刀混杂其中。他对王勇强说道:“朋友,你们家需要剪刀和菜刀吗?” 王勇强愣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显然是把他当成上门推销的了,颇有礼貌地说道:“我不需要,家里已经有了,谢谢。” 一旁的王老爷子忽然对赊刀人说道:“朋友,我们需要赊一把剪刀。” 王勇强惊讶地看着老爷子:“爸,我们家不是有很多把剪刀了吗?甚至还有一把和他卖的剪刀一模一样呢!又何必浪费这个钱呢?” 没等老爷子回答,赊刀人便抢先说:“好,剪刀就赊给你们一把,等来年王老爷爷有了重孙子和重孙女,我再来要这把剪刀的钱。” 王勇强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钞票放在赊刀人是的手上:“那这把剪刀我就买给老爸了。可既然咱家有钱,为什么又要赊账呢?我只是觉得家里不需要这么多剪刀罢了!” 赊刀人只是一缩手,钱居然又回到了王勇强的手里,他用一种平淡的口气说道:“等谮言实现了,我才来收钱。在这之前,你们就放心使用这把剪刀吧。” 王勇强好像明白了什么,问赊刀人:“这些东西你必须要赊给村里的每一户人家吗?如果他们不收,又会怎样?” 赊刀人露出神秘的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剪刀递给王勇强后,便背上那布包,走向下一户人家。 这时灌木丛中忽然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跑了出去,把小刘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倒在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李家的孩子李宝,原来他也早就藏在这儿,偷偷观察着赊刀人的一举一动。此刻他突然跑了出去,难道是要跟踪赊刀人吗? 果不其然,那孩子轻手轻脚地跑到赊刀人身后不远处,赊刀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孩子也张 大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还故意把鸭舌帽的帽檐拉的很低,看起来像是个小特务。小刘保持半蹲的姿势,盯着那孩子看。孩子和赊刀人最终保持着相同的步调,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当赊刀人走到另一户人家门前,抬起手正要敲门时,那孩子忽然从后面扑过去,伸出一脚踢向赊刀人的布袋子。他似乎看准了这袋子没关紧,这么一踢,那里面的刀必然会从缺口处滑落出来。 孩子的计划自然没有得逞,就在他抬腿踢向布袋子的瞬间,赊刀人轻轻地一闪身子,孩子的“飞毛腿”就落了空。李宝依着惯性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倒,踢出来的右脚如同蜻蜓点水般在地面点了一下,身子居然打了个旋,随后左脚飞了出来,又向那布袋子狠狠踢了过去! 小刘忍不住为孩子捏了一把汗。那袋子里都是刀啊,你一个肉体凡胎,功夫再好,也别想跟这个鬼谷子传人开这种玩笑。人家是懒得缠上这些事儿,要是跟你较真起来,你就是有一百条小命,有一百个三魂七魄,都得被它捏得粉碎。 但他还是没有出去,也没有喝住孩子,而是选择继续隐藏在那儿静观其变。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孩子不会有事的。 果然孩子没有得逞,赊刀人只是略微一闪身子,又躲过了孩子的飞毛腿。紧接着孩子的脑袋忽然向赊刀人的脑袋撞了回去,同时双拳伸出,直接砸向赊刀人的胸部。 这招还真的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有些真功夫,这么凌厉的招数都能使出来,必然是个练家子。可再怎样的练家子也敌不过赊刀人啊,人家可是能掐会算的鬼谷子传人,连遥远的未来都知道,还能应付不了这小屁孩儿花拳绣腿的招式吗? 眼看小孩的双拳就要砸到赊刀人身上了,脑袋也要和他的脑袋撞到了一起,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赊刀人喝了一声:“好个‘铜头铁臂功’!”人忽然就凭空消失了。那李宝只感觉身子撞进了一堵柔软的无形之墙里,他那致命的冲击力顷刻间就消失无踪了。他慢慢地站稳,就见赊刀人笑呵呵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悠闲地拍了拍手说:“叫你家大人出来吧,我是赊刀人。” 李宝双手插腰,一脸不服气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啊。你是不是懂得江湖传闻中的‘易容术’?” “呵呵,我跟本不需要易容。民间的易容者都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自己,可我就算不易容,你们也不会知道我的身份。” 就在这时,屋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来,她一边用拐杖“嘟嘟嘟”地敲着地面,一边向李宝招了招手:“我的小曾孙儿啊,快来拜见这位卖刀师父。” 赊刀人也没说啥,只是照老规矩打开了那个破旧的布袋子,将里面的各式刀具展现在这祖孙二人眼前。李宝还在倔强地对奶奶说:“我才不拜见他呢!刚才还用巫术对付我的拳脚,却死活不敢和我肉搏,实在是没本事至极。” 曾奶奶又用拐杖“嘟嘟嘟”地敲了三下地板,有些不满地说道:“放肆!要不是师父仁慈,看你年纪小放你一马,你现在还不知道死得多惨呢!” 赊刀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小曾孙见曾奶奶生气了,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赊刀人对老人家说道:“礼节就不需要这么多了,还是请你们先选一把菜刀或者剪刀吧,等村中大米一斤卖七块钱的时候,我再来收刀钱。”现在的大米是一斤三块左右,照着涨价的趋势,要等到那一天还要至少十年以上的功夫。 李宝拿了一把菜刀进屋,赊刀人转身要走,忽然又从屋里走出一个六十出头的男人,把他给拦住了。他对赊刀人说:“朋友慢些走。听说你是鬼谷子的传人,所以我想让咱家李宝做您的弟子,让您帮忙改一下这顽劣孩子的命格。” 他们说的这些话小刘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李宝的爷爷居然要他的孙子拜一个赊刀人为师,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再一听,他是要让赊刀人改改自己孩子的“命格”才要求孩子拜师的,那就必然是因为在孩子身上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让家长觉得孩子需要被改命。可小刘清楚地知道,这改命也是逆天的事情啊!帮人家改命,承受五弊三缺的就不是自己和被改命者二人而已,还可能殃及无辜,亲人、朋友,甚至只是和自己接近的陌生人,都会受被改命者身体磁场的影响,运势会变差,容易为鬼神所接近——改命更多借助的还是鬼神的力量,所以它们会在活人的阳体上留下自己的“签名”等印记。 这位赊刀人真的会收这位孩子为徒,并且帮他改命吗? 赊刀人依旧面露微笑:“您为什么想要为孙子改命呢?就因为他顽劣的天性吗?” “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以前找算命先生看过,他说小子日后必有灾难,除非通过入道门,积德行善才能化解。如今我感觉您就是那位能度化孩子的大师。我都六十多的人了,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呢?所以,还是希望您能够收下他,以后让他跟鬼谷子的女传人进行婚配,成为鬼谷子的门人。” 老人说话的语气很是诚恳,孩子却凶凶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我不当道士,我要去城里当大老板,赚好多好多的钱!” 老人忽然捏住了他的耳朵:“小崽子安静点。城市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你要是不改命,下场会很惨。” 李宝涕泪横流,委屈巴巴地揉着耳朵,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似乎泪水就要喷涌而出了。 赊刀人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祖师教育过我们,不能把独门秘术传给外人,也不能招外人到我们的门内来。我的任务只是赊刀,其它事务和我无关。不过这孩子有些学武的天分,我可以教他一些祖师留下的法术,让他应对以后的灾难。他也是我的半个弟子了,但我不会带他进山的,有些涉及天道的东西,我无可奉告。” 李宝的爷爷感激得连连点头:“太好了,那么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带我的孙子呢?” 赊刀人收拾好东西,然后大声说道:“这事儿不急哈,一切都要随缘,道家最为讲究的就是“缘”这一字。如果我和李宝有缘,那么必然会有再见之日;倘若无缘,那他的命数自然有人来解。因果固然有关系,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们也只能略窥得天道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该来的却总会来,谁也逃避不了。” 李老汉连连点头:“对对对,先生说得没错。” “还有,千万不要随随便便打骂孩子,这样对孩子的肉体和灵魂都不太好。一旦孩子的精神受损,情绪上的负面能量就会增多,会对孩子和孩子周边人的运势造成影响。这些事情千万要记住。” 李老汉连连点头,他摸了摸李宝的脑袋,见他嘟着小嘴,面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便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宝宝,今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菜。” 李宝终于破涕为笑。 赊刀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往他手里悄悄地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了,然后转身走了。 赊刀人接着去下一户人家。小刘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抖了抖发麻的双腿。日头已经偏西,他忽然想起自己把师父给忘了,用目光四处寻找却不见他的影踪,认为他应该是回去了。可师父不是让自己晚上别去接活,要教自己一些东西吗?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他也闲着没啥事做,就悄悄地盯着赊刀人的一举一动,偷听他讲话,偷看那些和他碰面的村民的反应。他想看看这位赊刀人究竟是为了寻找鬼谷子传人的婚配对象而来,还是仅仅为了向每家每户送去一把菜刀或剪刀,然后留下一到两句的谮言? 小刘心想,这赊刀人在第一家人留下的谮言仅仅和那家人的家庭有关,而在第二家人留下的谮言却和粮食的价格有关,他分别说出这两句谮言又有何用意呢? 赊刀人走进了第三户人家,这回他留下的谮言是“等你家年纪最小的那只的猪生出第八个崽子的时候,我就来取钱”。小刘心想,那户人家把猪圈里最小的那只猪崽杀了不就得了,赊刀人的预言哪里还有应验的机会?可小刘仔细一想,“年纪最小的猪”本就不是特指,这家人即使把家里最小的那只猪杀掉,第二只小的猪就成了最小的那只猪,谮言还是有机会应验……除非把所有的猪都杀了——可这户人家就靠着一窝猪维持生计呢,怎么可能把它们全部杀掉?他们也犯不着为了毁掉一个赊刀人的所谓声誉,或者免去一把刀钱而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何况赊刀人来去匆匆,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又去何处,就算俗世之人如何污蔑他,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小刘跟着赊刀人走了几户人家,那些人家基本上都有老人,有老人的家庭都会恭恭敬敬地收下赊刀人的刀,那些赊刀人从来不进人家的门槛,有年轻人邀请他到屋子里坐坐,他也只是拒绝。老人们知道他来去匆匆,而且向来不爱与人闲谈,看起来潇洒自由如世外高人,却偏偏又忙忙碌碌像有着做不完的事儿。 小刘跟着赊刀人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他心里一惊,便悄悄地走进屋外的茅房里,把耳朵贴在门边,听那赊刀人说话。 妈正在屋里做衣服,看见赊刀人到来,她微微笑了笑,就从他的布袋子里拿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菜刀。赊刀人便说:“等你家常春娶了媳妇儿,我再来收这把刀的钱。” 小刘吓了一跳:这赊刀人知道我的名字也就罢了,知道我还没结婚也就罢了,他说等我结婚之后再收这把刀的钱,是不是意味着我要很多年以后才能结婚?还是说赊刀人算出了我这辈子会承受五弊三缺,得不到一个所爱之人,所以这把刀就白送给我家了? 要知道一把菜刀根本值不了几个钱,赊刀人的谮言也不一定要兑现——大不了就白送它们一些刀具呗。鬼谷子的传人们有驱除妖魔鬼怪的本事,还会担心失去这些身外之物吗? 可是如果他们不敢保证自己的推断有很高的正确率,他们又何必下山来对老百姓说出这些谮言呢?小刘巴不得一下子冲出去问赊刀人个明白,可最终想想,赊刀人必然不会告诉自己答案。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夕阳洒在赊刀人的身上,夜晚又要到来了。小刘的母亲看着赊刀人微微驼起的后背,从屋里拿出一杯温开水递给他。他喝完之后说了一声谢,然后转身又走了。 过了一会儿,小刘走出了茅房,进了自家大门。母亲刚把饭菜端上桌,见到小刘回来了,就对他说:“刚才赊刀人来过了,他提起了你,然后还往我手里放了一张纸条,让我直接交给你。这上面的东西好像鬼画符似的,妈也看不懂啊。” 她把一张揉成团的纸放在小刘手上。小刘看了一眼就知道师父用符纸给自己写了一段密文,内容就是让他一个时辰后到早上驱鬼的那个公路来,他要亲自带领小刘一起为那些被厉鬼害死的冤魂超度。小刘心想:赊刀人跟我师父难道互相认识吗?而且看上去应该挺熟的?难道师父也是鬼谷子传人? 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在口袋里,母亲好奇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纸条上的东西看上去很像是符咒,春儿你能看懂?” 我觉得这事儿瞒不过母亲了,干脆就实话实说了。反正自己又不当职业道士,难不成还怕母亲日夜担惊受怕,孤独终老么?果然说完之后,母亲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让我自己把握一个度,不要抛弃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他是赊刀人的朋友,应该也是鬼谷子的传人,我是绝对相信他的。” “那妈就可以尽管放心了,今晚师父有事儿找我。对了,今天中午我还和师父一起消灭了公路上的厉鬼,替那些冤魂出气了。今晚师父要教我超度它们的方法,以后那些冤屈的魂魄们也能安静一些了,不敢说一点事都不闹,也能少闹点事。” “好,好孩子,你这都是做好事啊,当妈的肯定支持。说实话,前阵子妈又梦见了你外婆,她说自己还有一些未了的心愿,其中一项就是她想要和外公见上一面。虽说他们都在阴间,却被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因为外公是遭遇灾祸死于非命的,而外婆却是因病去世的。外婆似乎已经预知赊刀人就会来到,天下会有变故发生,还知道这事儿也和你有些关系,所以提前跟我说了,希望我尊重孩子的所有选择。” 小刘吓了一跳:“原来阴间的鬼魂们也知道鬼谷子传人的去向,看来这世间诸事因果,还真是环环相扣、紧密关联的啊。”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这是真相。不过那冤冤相报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呢?人死后要想放下一切恩怨、牵挂,实在是太困难了。” 小刘默默地低头吃饭,不知不觉泪水就模糊了视线。朦朦胧胧中他仿佛看见母亲望着远方的夕阳,身子慢慢地定格成了一座雕像。这座雕像的名字,叫做岁月。 今天的月亮弯弯的,从西边的那座山上缓缓升起,过不了多久便挂在了那颗高高的柳树上。 柳树下坐着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女生,她正拿着课本在月光下高声朗读:“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亮亮的星星蓝蓝的天。” 女孩读了一遍,又合上书本,又看着头顶那一轮弯月再背了一遍,然后就盯着那月亮,若有所思地看着,自言自语道:“月亮上真的有嫦娥、玉兔吗?” “你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这世界就是这样,你看不见的,别人说它存在,你往往不会相信;而你看得见的,别人说它不存在,你也觉得人家是在说假话。所以,能做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女孩回过神来,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小刘,小刘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看。他似乎被她的目光吸回到了自己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若干年前,外公外婆还在这世界上,小刘也还是个懵懂幼稚的小少年。每一个月光洒落的夜晚,就是那些灵界的朋友活跃的时候。月亮象征阴,它们常常吸收月光的能量化作自己对物质世界造成干涉的力量。那时候小刘看得更多的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它们的脸看上去都很陌生,分明就从未见过面。 既不是本村的小孩,也不是邻村的小孩。那么它们到底从哪来的呢?即使是来探亲或者旅游的,可为什么从没见到有大人管着呢? 直到后来我发现他们经常在空中飞来飞去,化作一团白雾,或者根本看不见下半身,我才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我们世界的生物。它们只在人少的地方出现,空旷无人的地方才是它们娱乐的场所。有一次小刘听他们说某处有宝贝,就撒开脚丫子跟着他们跑,结果跑到一处乱葬岗,看到那些孩子钻到墓地里去了,他才醒悟过来,不过当时并不怎么害怕,而是淡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途中也没有遇到鬼打墙鬼遮眼之类的危险事儿,也不过是回家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屁股疼了三天三夜而已。 那时候小刘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得知他晚上出去乱跑后会发这么大火,照旧每天晚上往外面跑。有一天晚上天空一直打雷闪电,就是不下雨,家里人都睡了,小刘自己一个人趴在窗边往外看,忽然看到天上飞过一条闪着金光的龙,从自家屋顶上飞了过去,一直飞到了山的那一边,不见了踪影。 他发现了漫画书上记载的龙,心中的激动和兴奋自然是难以言喻的。可是龙这么快就消失了,连他都没有看清楚它究竟长什么样子。可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晚上睡觉小刘就做了一个梦,梦里那条龙从一户人家的屋顶里穿了进去,把那户人家的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堂的。那条龙化作一道金光进入到一名即将分娩的孕妇体内,随后一个小男孩便呱呱坠地。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哭不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空,他的额头上有一块凸出的龍形标记,要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蚯蚓形状呢。 小刘的梦只做到这里就惊醒了。他把这场梦还有昨晚的见闻说给父母听了,父母愣是不信这回事儿,还说他看错了,把闪电幻想成龙,就以为是真的龙了,睡前想着龙,睡觉时脑子里又编出一个龙子的故事来,也就有了这个梦。可小刘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所见都是真的,世上真的有龙。 如今小刘再回想起往事,又想起赊刀人的故事,就更加坚定地认为冥冥之中必然会有一场相遇,让他和那位真龙化身的孩子相遇。 小女孩看见小刘在那盯着她的脸发呆,俏脸一红,便又低下头去看书了。事实上小刘根本没在看她,只是想事儿入迷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便转身向和师父约定好的地方走去。就在这时,女孩忽然叫住了他:“大哥哥,稍等一下!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个道士吧?” 小刘摇摇头:“我离道士还差得很远呢。现在我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摩的司机而已,业余时间学一些道,也算不上什么本领。” “我听赊刀人提起过你。其实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东西我也见过,不过它们都离我远远的,我永远也抓不住它们身上的一丝气息。很小的时候在我的小床底下生活着一个小精灵,它会飞,还戴着一个小丑的帽子,长着匹诺曹一般的大鼻子——对了,那时候我就叫它小匹诺曹——只有我看得见它,那些大人,还有我的其他小伙伴们都看不见,他们反而离我越来越远了。不过我也不需要和他们一起玩耍,和小精灵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它说它来自月亮,每当月圆之夜,它就会带我到月亮上去,到广寒宫跟玉兔和嫦娥姐姐一起玩耍……” 知道她有一个只有自己见得到的小精灵玩伴,我并不感到惊讶,却只是好奇她去广寒宫的那段经历:“你确定自己的灵魂有去过月亮?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做梦,”女孩嘟着小嘴说,“月亮上有玉兔和嫦娥姐姐,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他们登月看到的只是一片荒凉。小精灵说,只有心思最单纯的孩子们才能看得见广寒宫,以及玉兔跟嫦娥仙子。那些大人要是看到了,不把他们关到笼子里,送到实验室去研究才怪呢。” “是啊,所以有些东西大人还是看不见的好。比如说小孩看到外星人,就单纯地只想跟它们一起玩耍,而大人看见外星人,就想着如何把它们抓住交给**机构,然后换取一笔奖励金,也有可能因此一夜成名,成为众人仰望的英雄。” 小刘又问女孩:“那个小精灵它来自月球吗?月球上有什么风景?有没有外星人?” “是,它来自月球。不过它不是外星人,而是一个小小的精灵,只有小孩子可以看得见。说白了,它想让你看见就让你看见。或许鬼魂也是这样的,区别只在于鬼是灵魂体死亡后的化身,而小精灵天生就是纯粹的能量生命。” 小刘点点头:“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看见小精灵。它想让谁看见,就让谁看见。以前我也见过个头很小的精灵,它们只有我的一个拇指高,粗细也和拇指差不多,那时看它呆呆地站在我家的花盆里,我以为它只是个玩具,伸手去拿的时候,它居然跑掉了。我看到它的脸和人脸一样,有五官,还会微笑。只可惜胆子太小,一下子跑没影了,连是男是女我都没看清楚。” “那它们为什么跑到地球上呢?它们似乎跟童话里写的‘拇指姑娘’很像呢。” “你那时没想到要问它对吧?说不定它们真是另一种存在于地球上的生物‘小人’呢。” 女孩叹了口气: “我后悔当时没有问问它,那位微型小丑跟我玩了没几天就走了,我看到它从这里飞走,就在我坐的这个地方,一直飞得很高,它说要飞到月亮上去,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像小小船一样,它说要坐船离开这儿,到别的地方去。” 小刘心想,月亮并不是船,它看起来像船只是因为被地球的影子挡了一大块而已。看来小小人编这些话只是给孩子们听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们保留最纯真的幻想。 “我问小精灵,能不能带我的爸爸妈妈一起到月亮上玩,可小精灵说他们的魂魄太重了,实在是载不动,它只能带小孩子去玩。它要走的时候向我道别,我问它什么时候会回来,它说只要是有孩子的地方,就有它在。” 晚风轻轻地吹来,风中似乎传来了小精灵的歌声,小女孩慢慢地闭上双眼,一脸陶醉地对小刘说道:“我看到了很多小精灵,它们在空中飞来飞去,其中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动物形态。我听见他们在唱歌,那些歌来自天空的国度,是我们梦想中的天堂……” 小刘不忍心打破她那美妙的梦境,只好悄悄地走开了。这世上有没有小精灵呢?有人说看见过,有人说从没看见,而它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呢?谁也说不清。 快到和师父会面的地点了,小刘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就好像一个重大的秘密要被揭开了一般——这可是无意识的反应啊,看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让他的第六感产生了反应。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估计那小女孩儿也回家去了,此时村子的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洒下的光都是清冷冷的。可对于一个有阴阳眼的初入道门者而言,夜晚的世界绝对不是如那些仅仅扮演物质游戏角色的世人所感觉到的那般安宁和静谧。四周飘浮着各种各样的幽灵,但大多数对人类世界并没有干涉,或者说本身的能量不足、气场小,并不足以对宏观物质世界造成影响。除了在地球上活过的那些生物的灵魂,还包括一些小刘以前从未见过的新灵魂,它们大小不一,形体外貌都可以随时变化,各自发出只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让小刘总能分辨出来。 他每一年都能看到一些新类别的鬼魂出现,也不知道是因为阴界真的进化出了新种类的鬼魂,还是他随着年岁增长“视力”以及第六感发生了变化,才看得到这些东西的。他打算待会好好问问师父,看看那些鬼魂究竟有什么来头。 到了约定的地点,师父居然还没出现。这也很正常,那老汉儿总是神出鬼没,就好像赊刀人一样。小刘只好捏着师父给自己留下的那张符纸,想要用它来折一个纸飞机玩玩。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冰冷的气息,随后有一只硬邦邦冷冰冰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忽然想起画了符的符纸是不能随便拿来玩的,估计是得罪了某路鬼神,但他的反应还算快,身子快速闪到一边,同时一张黄色的符迅速打了出去,似乎打在一个冰凉凉硬邦邦的棍子上。 小刘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被人给捉弄了?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后面站着一个木头做的人,它瞪着血红的双眼,张着长满尖牙的大嘴,直挺挺地伸出一双木头做成的手臂,恶狠狠地向小刘的肩上打了过来!他一张符打在木偶人手臂上,就如同给它抓痒痒一般,对它不仅没有丝毫影响,反而加剧了它的愤怒情绪! 它嘴里发出一阵“呜——嘎嘎嘎”刺耳的叫声,这可怕的叫声让小刘听了手脚发软,大脑一阵晕眩,居然产生了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小刘不断地张嘴呕吐,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还在不断干呕。他一边吐,一边躲避那木偶人的攻击。那木头做的人根本不怕脏,趁他吐的时候不断伸出拳头,一边发出那种刺耳的怪叫声,一边迅速地往小刘脸上打去。小刘知道这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被巫师控制的木偶傀儡,要不是会发动次声波攻击,以自己的身手恐怕早就把他打得粉身碎骨了。可对方有这么一项致命武器,小刘一个肉体凡胎的生物就无能为力了。 此刻他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木偶人的影子,也不知是自己意识不清导致看人出现重影的缘故,还是那木偶人会化身幻影的本领,反正小刘全身上下各处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挨那拳头的攻击,虽说不可能出现致命伤,但那疼痛可也是实实在在的。到最后木偶人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嘴,就要向我的手掌咬下去…… 好在这时候师父老汉终于赶到,他如同流星一般带着一团笼罩着雾气的光芒从天而降,同时从手心里扔出一张熊熊燃烧着的符纸,转眼就落在了木偶人身上。木偶人的脸都因惊恐而变了形,它想逃,可早已来不及了。老汉的符纸已经带着火焰撞到了木偶人的胸口,木偶人哀嚎一声之后便熊熊燃烧起来,很快便只剩下了一堆普普通通的木头灰烬。 小刘已经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老汉望着那尚在燃烧的火焰,叹了口气:“要不是祖师留下的真火之术还未失传,可真要被那鲁班术的传人害死了。不过这回木偶傀儡死了,施术者的本体也必然受火力反噬,出现严重的内伤。唉,修行不够的朋友啊,你我本无冤无仇,何苦在这关键的时刻互相残害呢?” “鲁班术?这个木偶傀儡的主人是鲁班的传人?它能让这块木头成为人形傀儡,然后利用它去害人?”小刘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这招这么眼熟,原来是鲁班传人干的好事。早就听说鲁班有将木头“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了,历史上的鲁班远远不止是一个普通的木匠,小刘没想到鲁班的诅咒居然在这个时代还能产生如此强烈的效应。 师父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看着那堆木头烧成的灰烬愣住了。小刘睁大眼仔细一看,嘴巴不由得张大了:一团灰白色的烟雾正从灰烬之中缓缓地飘了出来,刚开始还是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形态,很快烟雾就“站”了起来,隐约现出了人形。小刘忍不住喊了出来:“这木偶人的身体里还藏着鬼魂!” 那人形烟雾正在不断向中间聚集,周围的温度在迅速降低,几乎已经要达到了冰点。小刘听见师父在他的脑海里喊道:“小心点,这只鬼本身就怨气极重,又被鲁班术传人利用了,此刻鲁班术被破,它的魂魄跑了出来,怨气比先前更重了,我们可不能小看它。你先不要出手,让为师来对付一阵。这只鬼的岁数不小了,因为它是被鲁班术传人养着的……” 师父的意念还没有完全传入我的脑海里,就见他忽然跳了起来,从手上发出道道电光,噼里啪啦的向那团不断摇晃的人形烟雾砸了过去。可人家现在是烟雾,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怕道家的真火呢?最多能阻拦一时半会而已,因为蕴含道家真力的火力攻击会让鬼魂发自内心地感到惧怕,就好像人害怕生病害怕死亡一样,虽然这一招不会让自己死去,可照样会对本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小刘睁大眼睛看着那边的情况,手里紧紧握着一叠黄色的符纸,随时准备出手帮助师父。那边我已经看不见鬼魂的形体,只见到一团灰白色的烟雾笼罩着师父全身,似乎一直想要找空子钻到师父的身子里,可怎么都找不着机会,因为师父的攻击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就在小刘认为师父必胜然后慢慢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他看见那只鬼的身形又迅速地变得清晰起来,先是身子像人一样出现了四肢,然后出现了五官,再然后连衣服都显形了,那是一套不知哪个朝代的官服,反正距离现在至少有几百年时间了吧——果然是个古代的鬼魂!他想起了传说中的清朝僵尸,还有故宫中成群结队走过的古代宫女,虽然后者被科学解释为是雷电和四氧化三铁所产生的类似于播放电影的反应,但不排除有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实被掩盖了,但也不能说那些事情就不科学了,只能说超科学——达到了现代科学尚未研究到的领域。 不过小刘此时无暇多想,他思考片刻后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师父那边去了,他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鬼魂会突然变成活生生的人——难道只是欺骗感官的假象? 师父果然也看到那家伙出现了异常,此时他已经把符拍到了他的额头上,却形同虚设,对方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惧的冷笑,紧接着又张开嘴,发出先前那种恐怖的声音“呜——嘎嘎嘎——”…… 这种声音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似乎可以不经过耳朵就直接钻到人的大脑神经里,干扰人体大脑神经系统的正常运作,让人产生恶心、眩晕等不适的感觉,光捂住耳朵是没有用的。不过此时小刘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仅没有躲避,大脑热血上涌的同时伸出一巴掌,狠狠地向那怪物的嘴巴打过去! “不可莽撞!”师父怒喝一声,然后小刘的手就被推了回去。师父定力很强,不怕这怪声攻击,镇定地从道袍的袖子里抽出了一把铜钱剑,狠狠地向那人的心脏部位刺了过去。 铜钱剑本来就是用来打鬼魂的,鬼魂害怕铜钱上的阳间之气,阳气一旦融入鬼魂体内,会大大地削弱鬼魂的本体力量。可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鬼魂用意念制造的假象呢?如果确实是假象,那铜钱剑就能一下子将这迷惑之术给破解;而如果这鬼魂真能变成活生生的人,那铜钱剑对他就毫无杀伤力了。 如果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身上就会发出阳气,肩上也有三盏灯,保护阳气的稳定。除非是僵尸身上才没有阳气,但僵尸既没有阴魂也没有阳魂,所以铜钱剑反而伤害不到他。 为什么会有僵尸这种没有灵魂的生物存在呢?小刘认为有几种可能,一是活人被那些懂旁门左道的居心不良者抽走了灵魂,肉体就成了其操控的傀儡,幕后黑手可以躲在角落里,操控僵尸为所欲为,当然这是会损耗操控者阴德的,不过如果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他们对此在所不惜;第二种是那些本就没有了灵魂的死去的尸体受到操控“复活”了,和前者不同,这类僵尸的肉体没有一点生气,有一定修为的道士都能轻易地分辨出来,见招拆招。可有些僵尸不同,它们的体内被塞入了不属于这个肉身的冤魂,那些冤魂被困住了,想出去又出不去,冤魂在那些器官被损坏的尸体内凝结成一种有毒的气体,一旦不小心让这种气体爆发出来,就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但是虚无缥缈的鬼魂忽然变成有形体的僵尸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而且这家伙看来也不像是僵尸,师父用意念对我说,他体内既没有冤魂之气,也不像是**控着的傀儡躯壳。所以不是僵尸,也不是鬼魂,他应该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灵魂被人用法术强行拉出肉体,藏到木头做的人身子里去了。至于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变出人身,连师父自己都不太清楚呢。 这人的肩上亮着三盏灯,奇怪的是,这三盏灯却不是由阳气点燃的,而是用阴气点燃的“鬼火”。师父把铜钱剑刺向那人的心脏,那人居然一下就闪开了,可铜钱剑的威力还在,师父一抖剑锋,刷的一声,他身上的汗毛就被削了一片下来——不多不少,正好把对方右臂上的汗毛全部剃了个精光,只剩下毛孔依旧散发着象征死亡的寒气。 见自己的汗毛如同雪片一般纷纷掉落地上,那家伙不仅不心疼,反而依旧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似乎这种肉体的损伤不会对他带来丝毫痛苦,因为没有痛觉神经,他甚至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肉体究竟是完整的还是残缺;也因为没有痛觉神经,即使把他的肉体切割成碎末,他也一点都不怕,甚至可以重新再长出一个新的肉体来。 师父仔细想了想,似乎以前先祖有留下对付这种巫术的方法,但因为很久没有使用,加上最近忙于斩除鬼怪、普渡亡魂,便忽视了这方面的练习。想到这他顿时有些一筹莫展起来,对方不怕肉体毁灭,一时间也不能被打得魂飞魄散,那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师徒二人忽然听到一阵悠然自得的歌声,这声音似乎从无比飘渺的过去传来,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历经多少风云变幻,沧海桑田,终于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小刘在心里激动地喊了出来;“赊刀人!” 小刘听见是赊刀人来了,心中的兴奋感自然是难以言说。他是师父的好朋友,说不定还是同门师兄弟,此刻他来,虽说未必有对付这鬼物的法宝,可毕竟多个人多一份力量,至少我们大家应该都能顺利地从这场灾难里脱身而出。 那鬼物听到赊刀人的声音,明显地脸色变得苍白了。他仰天发出一阵更尖利刺耳的长啸,这声音振动着小刘的五脏六腑,幸好他早有准备,穿上了吸音的防护铠甲,要不然五脏六腑也受这声波干扰,他准会喷出一口老血来。可即便如此,他的大脑还是受重创,一时间失去了记忆和思考能力。他感觉自己好想睡觉——要放在以前,这个点想睡觉的情况可是从未有过啊。 他看见赊刀人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便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全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疼痛感,让他实在是不想再动弹了。 那怪物仅仅是长啸一声后就倒下了,因为他看到一把剪刀朝自己飞了过来,一直飞到自己的喉咙前,那把剪刀突然张开了大嘴,一下子锁住了它的喉咙。他瞪大双眼盯着赊刀人看,赊刀人依旧在边唱歌边往前走着,看都没看他一眼,腰间的布袋子看起来似乎也没有移动分毫。 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小刘分明看到从那把剪刀上腾起阵阵烟雾,烟雾的范围在不断地变大,浓度也在不断增加,小刘知道那是怪物的灵魂被吸了出来。他的脖子部位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灵魂之气却是源源不断地往外跑。他忽然明白赊刀人为什么要送剪刀给老百姓们了——剪刀可以辟邪,可以扰乱灵体的能量场,甚至可以让它们变得四分五裂,而经过施法的剪刀还会让有一定修行的鬼魂也魂飞魄散,赊刀人送老百姓们这幅辟邪的工具,必然是因为鬼怪频现,天下将有大事发生了。 对啊,自己的师父先前怎么没有想到用剪刀呢?嗯,应该是因为师父不把剪刀带在身上的,自信以自身功夫定能把那鬼怪灭了,还是他早就算到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会来帮忙?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吧。可要是这么看来,自己师父的本领岂不是还比不上那个赊刀的老汉? 那妖物的魂魄正不断从剪刀的冷光下飘散而出,他依旧大睁着双眼,目中却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神气。奇怪的是,他嘴里的叫声并没有停止,似乎想要和赊刀人最后再战一次。 赊刀人抬起脚步,慢悠悠地飘过来——没错,确确实实是飘,他的脚几乎没有沾到地面,动作也很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是个如假包换的活人,身上没有一点阴气,肩上的三盏灯燃烧得正旺着呢。他来到那副摇摇欲坠的躯壳面前,沉声喝道:“巫宝,你的灵魂本就安居在了木偶躯体内,若本体受害,魂魄可遁入木中,又为何夺取他人躯体,行此冤孽之事?” 那阴魂用冰冷的口气说道:“我本是一孤魂,本应该游历于山川日月之间,吸收天地之精华,却为尔等道人所用,虽为本人自愿,却失去了基本的自由,理由只是所谓的‘积阴德’。难道为你们这些行走阴阳两界的先生鞠躬尽瘁就是积德行善吗?我看不见,一切都是幻象,都是皇帝的新衣!天堂和地狱都不存在!所以我要和所谓天道对抗,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和你们死战到底!” 师父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是被我们的敌人给迷惑了,所以才失去了本心。我还没见过进入道门做卧底的鬼魂,不过你现在暴露本性,还是太早了些。所以我们大可不必担心幕后黑手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放屁!我才不是卧底呢!只是我觉醒了,而它们都还没有觉醒,所以我才要唤醒它们,让它们不再成为物质俗世之人利用的工具!” 鬼魂表达情绪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就好像狼嚎一样——它们的能量体本身就充满着发泄不完的怨气,而且还在不断吸收人间怨气以增强自身能量,提高修行,因此怨气越重,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就越能吓唬人——不仅是精神上让人产生畏惧感,对人的肉体也可能造成伤害。幸好普通人是听不到狼嚎一般的鬼叫声的,除非那个鬼魂故意要你看见它,但它们基本上很少发出声音来,除非有肉体或者其它物体作为传递声音的媒介。 此刻这只鬼显然将它的愤怒情绪展现到了极致,那一缕缕白烟居然变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先前只是从喉咙那儿涌出来,现在居然全身上下的各个毛孔都有黑烟冒出,整个躯壳一下子被那呛鼻的黑色烟雾包裹住了,场面实在是有些骇人。随后他们听到了一阵令人胆寒的声音:“我现在自毁躯壳,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从今往后,你们别再想利用这十里八方的鬼魂做傀儡了!生前我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些当官的,像伺候皇帝老儿一样,现在做了鬼,凭什么还要被控制,哈哈!” 赊刀人淡淡地说道:“你可以去和阎王爷作对,或许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你的修行高到足以将阎王爷的统治推翻,但你还要和阎王爷的上司作对,你永远逃脱不了神的控制,离开不了这天地人三界,也没法一下子让自己终结六道轮回的游戏!你还是一只鬼,感官是比人类更高级一些,但也仅仅能感知到能量世界的局部罢了。现在你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因果轮回其实才是最公正的,如果这世间诸事都只有因没有果,那么苍生岂不是可以为非作歹,就像你说的,有钱人用钱买权利地位,又用权力地位获得金钱吗?属于他们的报应,终有一天也会到来的。” 终于不再有黑气从躯壳里冒出来了,那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也就慢慢地倒了下去。此时厉鬼已经没有了实际的形态,只是如同一缕缕黑烟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可为了保险起见,师父还是甩了一张黄色的符过去,丢到黑烟那边,只听“嘶”的一声,黄符居然被黑烟烧没了,而那一股股情绪躁动的黑烟也不再剧烈波动了,它慢慢地往地上落去。 赊刀人走上前去,拿出一张功力较强的绿色符咒,贴在手掌心,径直走到那股黑烟上方,这才摊开手掌,把那缕变成暗灰色的黑烟给收了进去。“化解一下你的怨气吧,红尘游戏,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既然去了另一个世界,就应该坦然面对。好好地去吧,祝一路顺风。” 等那厉鬼完全被收走后,师父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副倒在地上的躯壳——外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明显是那厉鬼在离开之前在躯壳里下了毒,以至于躯壳内的器官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加速损坏的现象,外部的皮肤也一样腐烂了。这副躯壳已经废掉了。小刘问师父:“这是那厉鬼的肉体吗?” “当然不是,他的肉体早就火化了。这是他生前最嫉妒的一个有钱人,这家伙把人家的灵魂勾走了,又占据了他的身子,唉……” 小刘又问:“那这人的灵魂怎么会在木偶体内呢?他怎么会变成了木偶傀儡?” 赊刀人回答道:“这人生前的名字叫吴宝,差不多半个月前吴宝自杀死了,起因是吴宝家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前不久刚去世了,就在母亲去世没几天上高中的儿子又染上了怪病,吴宝又听说儿子在读书的时候和班里一个女生好上了,就认为必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才被那个女生传染了病。但儿子死活不肯承认,村里却传得沸沸扬扬的,吴家人一出门就会被村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甚至被人往自己身上吐口水。后来吴家人连门都不敢出了,即便如此,自家的大门还是经常被搞破坏,不是被人恶意堆上鸡屎鸭屎,就是被用油漆喷上一些下流的侮辱性词句。吴宝的妻子实在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了,可她的魂魄还是舍不得丈夫吴宝,吴宝在城里上班,周末才回家和妻子团聚,知道妻子自杀后的那个周末,一到夜晚,他就听见女人的哭声在房梁上荡漾,那里挂着一根断了的白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感到非常害怕,后来听见亡妻不断在自己耳边叫自己的名字,吴宝也叫了一声,然后神情恍惚地爬到房梁下,拿起那根白绳,也上吊自杀了……” “吴宝知道是妻子舍不得他,刚开始他不知道自己死了,见妻子带着自己飘飘忽忽地穿过大街小巷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后来她又听见妻子哭了,她将他紧紧抱住,他才明白自己也死了……妻子质问他为什么没钱给孩子治病,而是要害怕村里人的取笑而把自己缩在壳里?现在孩子的灵魂也终于解脱了,大家一起逍遥快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吴宝看着她慢慢地接近自己,然后和自己的灵魂体完全融入到了一块儿…… 吴宝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他要证明儿子的清白,然后狠狠地打那些嘲笑自己的人一个耳光。这时它遇见了鬼谷子的传人——也就是赊刀人以及小刘师父的同门,它的怨气很快就吸引了那位鬼谷子传人的注意,鬼谷子传人就想要帮助他,让他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化解怨气。因为这毕竟是他儿子造下的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取笑他的人人家也没有犯什么损阴德的大错。 这位鬼谷子传人就想帮助他积德,在经过他的同意后就对他施了术,让他的灵魂进入到木偶人当中,并为他起名巫宝——木偶人是工匠鲁班的技术,应该只有鲁班传人才会啊,那鬼谷子传人怎么也会呢?师门有规定是不能收别派弟子为徒的啊,难道这人藏得太深以至于瞒天过海?赊刀人带着疑惑算了一下,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那个‘鬼谷子传人’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鲁班传人的鬼魂,来偷学鬼谷子门派的本领。 鲁班和鬼谷子本都是道门中人,但各派有规矩,即使是成了鬼,也不能偷学别派知识,这家伙究竟是谁,能以鬼身学了道门中人的本领,然后再利用有生之年留下的那些本事,对吴宝的鬼魂施以巫术,还骗取了吴宝的信任呢? 难道吴宝心甘情愿成为傀儡被它控制,最后**控着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吗?赊刀人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否定了,吴宝的怨气那么重,肯定有一部分是幕后操控者所带来的,也可能是它帮助吴宝增强了它吸收天地怨气的本领。但他显然失算了,吴宝的怨气不断增加,即使到最后不会反噬于主人,也应该会做出一些违反它个人意志的事情来啊。 赊刀人对小刘师徒二人说道:“这吴宝的魂魄虽然暂时被收进去了,但他的鬼师父还会找上门来的。所以我们不要掉以轻心。此次出山赊刀,就因为天下将有大事发生,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很可能成为首先受攻击的对象。我感觉吴宝的鬼师父做的木头傀儡肯定不止吴宝一个,必然有许多灵魂被囚禁在木头里,只等着那一天到来了。” 师父点点头,看着那把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剪刀,陷入了沉默。赊刀人说:“我们也该回去准备一下了。” 小刘终于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他们:“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 “农历七月十五就快到了,村里各家各户都要烧纸钱,也要供奉和祭拜神灵。可今年和往年不同,乡里开展了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要求打倒一切神魔鬼怪之说,到时候受害的肯定是我们……” “而且这对村民们根本就是弊大于利,如果大家都不信鬼神,不信因果轮回了,那么世间为非作恶之徒不就多了许多,人的怨气一多,冤魂鬼怪的数量不又得增加,实力不又得增强了吗?” 小刘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师父、师叔肯定有本事应付他们的吧?”他已经把赊刀人称作了“师叔”。 没想到赊刀人听了这话,却皱起了眉头:“这事儿,还真没那么容易啊。他们越不信鬼神,我们就越没法让他们相信,反而会被抓起来,要用鬼神之力去伤害他们,也太过了一些。如今看来,还得请鲁班传人出来,用那些木头傀儡作战,让外人瞧瞧我们的真本事……” 小刘恍然大悟:“原来鲁班传人和我们应该是一条道上的朋友,那吴宝的鬼师父应该是善良的。我们也应该设法度化吴宝,以及他妻子的冤魂。” 赊刀人一拍脑袋,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吴宝的妻子?它会不会和吴宝一起给收到符纸里了?怪不得这鬼说话的声音不阴不阳的,原来是一对夫妻魂魄的结合体。” “还有这样的啊!接下来我们该去找吴宝的鬼师父了吗?”小刘问他们。 “对,我们要先找吴宝夫妻问一下情况。”赊刀人说完后,摊开手心里的符纸,然后对小刘说道:“接下来师叔会慢慢教你怎样度化不同的灵魂,这可是一门学问呢。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明天这时候再过来吧。” 赊刀人又哼着那首老歌,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朦胧的黑暗里。见小刘愣愣地站着,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后也迅速离开了。 而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也不见了,估计是被这师兄弟俩带走了吧。唉,不管有钱没钱,不管是人是鬼,这恩怨纠葛,似乎永远没有平息的那一天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刘不知不觉地也哼起了赊刀人唱的那首老歌。他走过荒郊野岭,听孤魂野鬼们对话,看重重幻象出现又消失,那都是鬼魂自娱自乐的意念投影。它们执念于人世,却又渴望着一些世俗之外的东西,希望那些阳世之人能够理解,却冲不破阴阳两界的那条分界线。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刚好蒙蒙亮。 那些或凄惨或美好或苦楚或甜蜜的幻境,也慢慢地随着夜色的减淡而飘散如烟了。 第三章鲁班的传人(1) 转眼间农历七月就快到了。对于地广人稀的乡村而言,七月正是那些尚未投胎的鬼魂被批准去阳间的日子。新死不久的鬼魂可以去探望亲人,但它们也只能在近处默默地看着他们,却不能和他们接近,更不能和他们的灵魂体有任何接触,因为活人的阳气会影响到支撑它们本体能量的阴气,这些鬼魂如果不远离生人的阳气,轻则“生病”,体质虚弱,严重的可能会出现魂飞魄散的可怕后果。除非有些活人正在生病,阳气弱,时运低,厉害一些的鬼魂才能接近。 所以当鬼月到来之前,生活在乡村里的人们都习惯多行善积德,或者烧纸钱、摆放贡品,不仅用来招待回家的亡亲,还拿出一些孝敬孤魂野鬼,让它们吃饱喝足了就不要再影响自家人;也有一些拿来供奉给地仙,有些地仙食用某家的供奉多了,还会成为这家人的保家仙,成为保家仙之后这家人以后每逢重大节日或者祭祀活动,都要给保家仙准备供奉。鬼魂多食用人间香火,不需要真的吃贡品,而保家仙可能变作黄鼠狼、蛇等动物形象,去吃主家的贡品。保家仙的魂魄常常游荡在自然山水之间,它们甚至有预知未来和改变时运的本领,所以能借助这种能力护佑主家的平安。 虽说鬼月到来前乡村的老百姓早已做好了准备,可难保不会有一些凶险的事情发生。特别是七月十五子时鬼门大开,群鬼蜂涌而出,人们虽然都在睡梦之中,门窗紧闭,但难保鬼怪到处作乱,甚至趁人们熟睡阳气虚弱的时候和他们开个玩笑——那可真了不得了。七月十五的时候鬼门大开,群鬼出没,天地之间充满浓浓的阴气,对于熟睡的阳世之人,它们也就不感到那么害怕了。 人们也害怕,又不敢在门上贴符咒等辟邪之物,因为这样的话自己的亲人就无法回来“食用人间烟火”了,它们只认得自己的家。往年这时候师父总会和自己的几个同门出山,帮助乡里数十座村庄的老百姓们排忧解难。今年情况不同,因为乡里忽然兴起了“弘扬科学,破除封建迷信”之风,而且偏偏要选择农历七月来搞事情,所以赊刀人也不得不下山,让老百姓们做好准备。剪刀和菜刀乃是辟邪之物,再加上一句谮言,百姓们对鬼谷子传人可谓是深信不疑。 就在农历七月到来的前三天,小刘收到了来自县城的邀请书,邀请他到县里参加公交车驾驶培训。原来小刘之前就想当夜班公交司机了,那时候名额刚好满了,就没让他去。现在有个人忽然请了一个月假,就想让小刘顶替一下。如果小刘表现好,一个月后还可以把他安排到其它车队去当司机。 这可是找了一份铁饭碗啊,比当摩托车司机还要稳定得多,不仅不受风吹雨打,每个月还可以拿三千多的固定薪水,怎不叫他兴奋呢?他把这事儿告诉师父,师父只是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让他放心地去吧,记得在夜晚的时候多多帮助阴阳两界的朋友以积德行善就好。 小刘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没上班的时候,就来跟师父学习超度亡魂的本领——有些灵魂需要引路的,他们就折纸人让那些亡魂跟着纸人走阴间的路;而怨气太重的,就得帮它们化解怨气,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还是让他们报仇——一般点到为止,比如说冤死之鬼去纠缠谋害自己的歹徒,让他生重病,严重的甚至死亡,但却不会连累到其他人,包括那人的亲人和朋友,更别说其它无辜的平民百姓了。但有些冤鬼还是无法接近仇敌的阳身,因为有些仇敌在城里,城市里的阳气重,鬼魂往往不敢作乱。这时候就只有在因果簿那儿记上一笔了,等来世在给予恶人报应。 大部分明事理的冤鬼是相信阴司判案公正性的,却有一些鬼魂害怕阴间某些鬼怪贪污受贿,从而让恶人的鬼魂得到了一个“从轻发落”的结果呢,所以它们就要闹,为了复仇,即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这类鬼魂并不是不讲理,它们都是无辜的,自然不会放下这一切,安安心心地去投胎。而如果那些修道者强行给它们消除执念,则又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虽功过在阴间都有记载,却无法让受冤屈的鬼魂得到平反,它们留在世间的怨气也会加重,一旦它们再吸收了天地精华,就会成精成怪,于世间众生有不利之处。 大多数人都害怕黑暗,还是因为畏惧黑暗中可能出现的那些鬼怪。可世界上大部分的鬼魂基本都不会害人,它们只是在世间游荡,甚至根本不在乎物质世界的未来究竟如何,因为那不是它们生活的地方。它们的只是路过物质世界,-穿过那一层层的幻象,不需要追求也不需要留恋,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的。 阴司的那些勾魂差使,勾的往往只是生死簿上阳寿已至的人的魂魄,至于那些阳寿未至冤死的魂魄,只有在世间巡视的勾魂使者见到了才会将它们抓走,还没被发现的时候它们就四处游荡,只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那些道士和阴司的鬼差是不会出面干预的。可一旦这些鬼魂去干涉人间之事,立马就会有阴差前去捉拿归案。毕竟阴阳两道,倘若互相纠缠,人便如同长生不死,阴阳生物的眷恋永远也无法割舍,那阳界的人类文明也就没法继续前进了。 因此小刘见到的大部分鬼魂都是善良的,当他的目光和它们的精神体产生对接时,他甚至能窥探到它们的想法——那些超出物质俗世之人所能理解的东西。鬼魂们也知道他能看见它们,基本上表现得都很友好,但也没想着和他交流一番,就各走各的路。也是,它们已经离开阳间了,再倾诉那些无聊的情感又有何意义呢?徒增怨念罢了。 小刘问师父:“能不能教我和那些死去的先祖们的灵魂进行沟通交流的方法?我想知道关于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师父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不行,它们要么转世投胎了,要么在阴界居住或者当差。他们的来世倒是可以查到,你可以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在哪个地方,但这是一件很损阴德的事情。何况就算你知道了,人家喝过孟婆汤,也不可能认出你来,他前世是你的先祖,今生就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肉体只是灵魂客居的所在,因此没必要太在意那些事,做好现在的事情最重要。” 见小刘嘟了嘟嘴,面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师父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难过啦,你好好修行,有机会的话一定可以和它们相见。为师不会骗你的,虽然阴界有规定阳间的活人和那些已经投胎转世的魂魄不能相认,可倘若只当作偶然相遇,言语思想不越界,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何叫做偶然相遇呢?”小刘又问师父。 “一切都靠机缘。那些生活在阴间的先祖们食用你们家供品以及香火的能量,自然会保佑你们家。农历七月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它们可能会回阳间,你可以通过意念和他们它们交流,不过到现在,他们的阳世记忆也早就不存在了,而与那些生活在阴间的鬼魂相认,又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这么一权衡利弊……为师觉得你还是不要想着和它们相认,它们可能变了形象,也不再想过问阳间之事。” 小刘点点头,表示明白。师父又说;“你当夜班司机,驾驶的还是十四路公交车。知道为什么原本的司机要在鬼月休息不做了呢?就因为他相信这些东西,而且经历过。很多时候夜班公交车,特别是深夜的末班车搭载的都是幽灵,它们喜欢密闭的车厢环境,但一般不会轻易伤害阳界的乘客,除非是怨念极重的冤魂。以前确实发生过末班车鬼伤人的灵异事件,但都被有关部门给压下去了,认定是交通意外,也就没人过问了。但为师怎么能不知道事情真相呢?本来不打算干预,因为各人生死自有命,可既然我的徒儿得了这么一个机会,那也是上天的安排,你可要尽人事,听天命。” 农历六月三十的晚上,村里的人们就将从赊刀人那儿赊来的菜刀、剪刀等物拿出来,有剪刀的挂在门框的铁钉上,有菜刀的则把菜刀放在靠门窗户的窗台上。整个农历七月,他们都要保持这种方式来辟邪,防止邪物入侵。而到了七月十四的夜晚,亡亲的鬼魂要回家,他们就得把这些辟邪之物收进来,只把师父他们亲自画的符咒放在自己的贴身衣兜里,就可以让自己不受群鬼的侵害,等我亲人走后,再把菜刀剪刀放回原位,而只要不是夜晚出门,符纸也不需要随身携带。 今年赊刀人忽然出现,村民们就知道必然会有些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事,难道会有大量厉鬼出现?不过有鬼谷子传人在,他们也大可不必害怕。难不成有连鬼谷子传人都无法对付的恐怖事儿出现? 村民们个个胆战心惊,纷纷要小刘问问自己的师父。小刘笑而不答,只是向乡亲们承诺他们师徒会护佑村民们平安的。村民们听小刘这么信誓旦旦,一颗悬挂着的心也就慢慢地放了下来。 七月初一的下午,小刘辞别了乡亲,骑着摩托车赶往县城,开始了他的夜班司机生涯。 他来到公交场站,一个戴着眼镜矮矮胖胖的光头接待了他。光头姓李,单名一个天字,是车队的队长,他见到新员工到来,不仅没有摆出一幅上司的架子,反而亲自泡茶,还拿出了精致的糕点来招待小刘。 小刘知道是什么原因了——看来做夜班司机这行确实有些名堂,估计他们先前也听说过小刘有阴阳眼,还有驱除鬼怪的本事,所以才以接待大师的礼节来款待他。 李天把一杯龙井茶放到小刘面前,微笑着说道:“请用温茶。” 小刘点点头,他也不多客套,大大方方地喝起了茶,吃起了点心,就好像自己是主人一样——既然对方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还有必要讲究那些无用的礼节吗? 小刘也没有多说话,李天看了看他的脸色,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套天蓝色的制服递给他,然后对他说道:“今天十四路车一共有两个司机,七点钟发一次车,八点钟再发一次车,全程大概花费一小时。你是八点的那一班车,来回一趟大约两个多小时,今天开两趟半,最后一班车大概一点多到你们村附近的公交场,也方便你回家休息。现在时候还早,你先去吃饭,然后洗个热水澡再出去。” 小刘点点头,李天就拿了一份快餐放在他面前。好家伙,里面是两素两荤四道菜,分别是香菇炒瘦肉、土豆炒萝卜丝、炒包菜,还有一根大鸡腿儿。他在家的时候哪里吃过这么丰富的菜肴呢?更何况开始修道之后,师父要他少吃肉类食品,到底还是为了积累阴德,那时候他就不怎么吃肉了。这刚开始上班呢,香喷喷的卤鸡腿一上桌,那香喷喷的气味就变作一条条馋虫直往肚子里钻。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反正我又不是职业道士,只是鬼谷子传人收的一个小徒而已,还不算是正式进入道门,管那么多禁忌干什么?即使有下辈子,转世投胎之后,谁还记得今生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谁还记得前世做过什么善事,又惹下什么冤孽了吗? 小刘这么一想便对吃肉这件事心安理得起来。他不过是有阴阳眼,对鬼神之事感到好奇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入道门,一边承受那五弊三缺之苦,一边努力地让自己走火入魔,脱离物质世界的根基,看清另一种真相。 他只想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虽然日子是单调重复的,但至少家人不用因为自己职业的特殊性而过分担心,也不用想那复杂的因果之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过去和未来,只能体验这不足百年的苦短人生,但别人能拥有的自己也能够去追寻,去争取,这就足够了。 可是他有阴阳眼,家里人倒没有说什么,可那些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呢?村里的人还好,因为他们是相信这些的,可他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村里吧?何况师父悄悄跟他说过,他们算出了县里正在搞打击封建迷信的活动,很快就会波及乡村,赊刀人担心的就是这事儿,他们倒不怕死,就怕何时那些冤魂再闹事,就没有人来出面解决了。 “到时候我们只能作法,让那些妖魔鬼怪在农历七月的时候出来作乱,让那些孤陋寡闻的人们也知道这么一回事。他们试图以科学的方式去解决,却解决不了。其实这不是封建迷信,是一种超科学——也就是未来的科学,在如今看来就是一种魔法,一种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们必须相信,然后认同并且产生敬畏感。” 师父的话还回荡在小刘的耳边,当时小刘问他:“科学的定义是什么?科学家爱因斯坦晚年信奉的神学,是否就是那种‘超科学’的东西?” “科学只是一个框架,一个笼子,人们把那些看得见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去了,而那些看不见的,自己偶尔能感觉到的东西,甚至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它们不在这个笼子里面,就觉得它们是不科学的、非正常的存在。笼子之外的东西就属于‘超科学’的范畴,也就是神学或者玄学,社会普遍认为这些东西会颠覆人们对科学这玩意的传统认知,所以就一味地否定它们,并且要打压它们,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相信了。当然,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到城市里居住,城市那地方人多阳气重,晚上也热闹,阴魂之类的邪物不敢出来作乱,而乡下通信远远没有城里发达,再加上有很多农村都开发成了旅游区,即使是夜晚也都灯火通明,人多的地方鬼怪自然不敢出没。” 现在小刘想想,人类的现代科学把他们给迷惑了,这才是最大的迷信,他们认为科学就只有物质世界的那一部分定理,殊不知那只是冰山一角,真正隐藏在水下的部分,不能因为看不见就给轻易忽略了。 就比如说《山海经》这本书,书里除了记载上古时期的山川地理日月星辰之外,还记载了许多种神兽,以及“共工怒触不周山”所导致的“天柱折,地维绝”、以及“十日并出,后羿射日”之类的现象,在今人看来就是超科学的,违反常理的,就是古人瞎杜撰出来的神话故事,是他们脑洞大开才编出来的。可后来人们发现不止《山海经》中有记载,各个国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关于神灵的信仰和崇拜,在他们的古书中也描绘了关于神出现的那些故事,并且在现实世界里找到了他们存在的蛛丝马迹——人们觉得不科学,是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自己亲眼见到才叫做科学,其它少数人见到的根本就不叫科学,那叫迷信。物质世界的人类基本在纯粹地用感官认知世界,他们往往被生存的枷锁捆绑着,甚至连仰望星空的勇气都随着年岁增长而一点点消失殆尽了。 “或许有很多事情,只有等到世俗人结束了他的一生的那一刻,才会有所觉悟吧。”师父充满感慨地说。 “这世上真的有神灵,那么他们究竟在哪儿呢?” “它们无处不在。真正修成道者,是永生不灭的。可他们的实际形态,物质世界中的人往往看不见,甚至说他们可能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也就是说,神是比人类更高等更先进的智慧生物,他们设计了人类的世界,同时自己的世界又被设计……也就是说,人类所生活的物质世界,所感觉到的一切事物,也包括通晓阴阳的修道者,所感觉到的东西都可能是虚假的,本身它们可能只是被投影出来的,或者只是整片真理海洋之上露出来的冰山一角。但我们就只能感觉到这么多,否则就会走火入魔,越陷越深,有些修道者到最后精神难以支持探索未知事物的欲望,只好进行自我毁灭以乞求达到某种永恒,不再进入轮回里。” “那他们有对自己选择修道这条路感到后悔过吗?” “不会的。自从他们走上这条路之后,他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毕竟生和死就是生命形式的转化而已,而修道的境界越高,他们对那种神之境界的领悟也就越深,和物质世界的隔膜也就越深了。他们的灵魂甚至可以完全独立于肉体而存在,不需要吃喝拉撒睡。可他们还不满足啊,因为真相远远还没有出现,他们摆脱了物质科学的笼子,却还没有走到超科学领域的极致。所以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直到突破那个临界点,才能看到所谓的世界的真相。” 小刘想,以后他们进化成了另一种人类,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神,支配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他们或许惩恶扬善,以人们普遍认知的善恶观来决定因果轮回的报应;或许丢一把骰子,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这它们曾极力想逃脱的物质俗世。 无论它们最终选择了什么,文明进化的哪条路,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选择,然后,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凌晨十二点半。夜已经很深了,喧嚣的县城也慢慢地安静下来,小刘驾驶着最后一班14路公交车,行驶在午夜茫茫的黑雾里。 车厢的广播里正放着柔柔的轻音乐,没有歌词,只有调子,好像温和的流水一样在车厢里滚来滚去。小刘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晴朗的天空之下有一条小河在缓缓流淌,几只公鸡在河边悠然漫步,老人们在河边的屋檐下泡茶,看孩子们嘻笑打闹,唠嗑家长里短的大小事儿…… 小刘甚至微微眯起了双眼,悠闲地享受着音乐。车子平安地开过了三站,都没有人上车,直到第四站,公交车开到一家大排档附近时,才一窝蜂涌上了七八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他们一边大声聊天,一边摇摇晃晃地在车厢里走动着,好半天才在位子上坐定。小刘只听见那些醉汉的吆喝声,其中一人喊道:“店家,再来一瓶!” 又有一个男的喊:“兄弟,别再喝了!你看外面好多好多人啊,看那个美女,她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 小刘听得很清楚,他刚开始以为是这个男人喝醉酒了,脑子不清醒了,所以才会幻想着美女的突然出现,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冷笑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车厢里传来的,他猛地一激灵,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张惨白色的披头散发的女人脸倒映在窗户上,而车厢里根本没有任何女人!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了进来,一下子抓住了车窗的框子。那个男的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张开双臂就要去拥抱她。一阵阴风从敞开着的窗户那儿吹了进来,他听见一个男人呼喊的声音:“老张,你要干什么?”说着一下子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臂。 那个叫老张的男人一挥手,一下子就挣脱了那个拉扯他的家伙。只见他翻着白眼,手舞足蹈地说:“放开我啊,神仙姐姐来了!”说着就要把脑袋探出窗外去。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小刘隐约还闻到了一股带有腥臭味的气息。他忽然明白发生什么了,这时只听拉住老张的那个男人打了他一耳光,狠狠地说:“哪来的美女啊?我看你是烂醉如泥了,路边的一坨狗屎也得当做美女的脸,伸出嘴唇就亲上去——哇靠,那真是味道鲜美,回味无穷啊!” 另外几个醉汉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们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诡异而渗人。这时小刘已经把公交车停在了路边,他一眼就看到窗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天仙般美丽的女人,她浅笑嫣然,以一种颇为文雅的姿态坐着,旁边围绕着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花痴一般地盯着她看,一边看嘴里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 小刘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起了反应,他急忙镇定心神,努力回想着刚才自己看见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女鬼,他认定座位上那个貌美如天仙的女人必然就是女鬼的化身。最开始的时候只有老张看见了他,而且那时候她就以一个绝世美女的形象出现了;到后面连另外那几个醉汉也都看见了她,甚至连小刘自己都看见的是一个美女的形象,导致自己的荷尔蒙过度分泌。 幸好那女鬼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反应,似乎不想伤害那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只是拼命地用美貌和动作去勾引他们,一边扭动着肢体,一边还发出娇滴滴的声音:“过来嘛——过来嘛——”我觉得大事不妙,要是这些男人真的被诱惑,想要对女鬼做些什么,那可真就完了,说不定魂魄都会给勾走。此时我看见老张肩上三盏灯的其中一盏摇摇晃晃的,气息微弱,似乎快要熄灭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身上的三盏灯就如同三把燃烧着的阳火,一旦被阴气熄灭了一盏,人的三魂就可能少了一魂。也就是这女鬼想要勾这老男人的魂!虽则这男人看起来已经块五十岁了,女鬼却只有二十出头的少女模样,可鬼魂的形象并非由年龄来决定,它是可以千变万化的,而女鬼选择阳世之人作为婚配对象,也不会计较他的年龄大小和相貌美丑。在这点上,鬼可比人“清幽寡欲”多了。 可人家阳寿未尽,就算你要拉一个阳间男人的魂魄,也只能选择和你有冤仇的啊,看老张的样子似乎人家和你素不相识,你这样勾人家性命,就是恶鬼的行径,就应该得到报应。 说时迟那时快,老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喊了一声:“妖女惑众,扰人之心念,大破变身,以维护阴阳之正道,急急如律令!”符纸便如同流星闪电一般向那女鬼的化身飞了过去。正中女鬼的身子,一道金光闪过,女鬼的法术被破解了,一下子变回了先前那个面色苍白的狰狞形象。 按理说除了有阴阳眼的老张之外,其他人应该是看不见那被破了迷幻法术的女鬼的,可小刘有意让他们看见,于是便用了符咒,让女鬼一直维持着有形体的形象。那些人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忽然变成了面色狰狞的形象,不由得大吃一惊,但居然还没有意识到是鬼,因为那女人除了头发散乱些、脸色苍白些,其他地方到没有什么毛病,连五官都是清晰而完整的。但小刘可以百分百确定它就是鬼,因为人和鬼的气息有很大的差别,可对于寻常人而言,和鬼魂接触时也只是感到寒冷而已。 他们惊讶归惊讶,但还是没有想到鬼神那块去。那女鬼被符咒打了一下,元气大幅受损,它再也没法保持自己的“淑女风度”了,便怒极跃起,却被符咒的威力打了回去,没法攻击到那些已经散开了的醉酒男人。她狡诈的眼珠转了转,随即朝着面前的老张扑了过去。 老张!这家伙为什么还不走开!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丑陋的女鬼?!小刘吓了一大跳,难不成老张的魂魄已经被勾走了?小刘急忙打开天眼,果然见到老张的三盏灯熄灭了一盏,果然三魂去了一魂,怪不得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女鬼!得亏那女鬼的法力暂时被封住了,老张的魂魄还在体外游荡,没有被那女鬼给带走,要不然可得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女鬼并没有扑向老张的身子,而是想要抓住他的魂魄。小刘这才发现老张的魂魄尚未完全离体,不需要用招魂的方法,只要画个“收魂符”,让它的魂魄回去就好了。虽然强行把魂魄拉回去可能会留下精神上的后遗症,但后续治疗一阵子还是能完全康复的。这收魂符师父也教过自己画法,不如现在先让老张回魂,然后再解决这女鬼。 可我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这夜晚的世界根本就不会如此的太平。眼见老张的魂魄就要回去了,忽然间车厢尾部传来一阵女人幽怨的哭泣声,还有男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小刘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到车厢最后排座位上坐着三个男孩和一个中年妇女,那三个男孩的身影是半透明的,它们坐在相连接的三个座位上,在中间那个男孩的头顶上漂浮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此刻它们正玩弄着女人的裙摆,脸色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女人却是在不断地哭泣,小刘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女人和三个孩子都是冤魂,女人想要复仇,孩子们却还不知道自身当下的处境,依旧没心没肺地玩耍。 小刘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车厢后部,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那女人。那女人见到这阳世之人居然能看见自己,也是觉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释然了。小刘问她说:“你们要回家是吧?” “是的,回家看看亲人。我们有太多的委屈来不及述说,这世界待我们实在是太残酷了些。”女人用一种低沉的语气说道。 小刘说:“我相信你们都是善良的鬼,可这位大姐,”他指了指身后那在符阵中拼命挣扎的女人,“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吗?为什么要勾人魂魄?我看她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怨念,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男人陪伴她而已,可为什么不和其它男性的孤魂野鬼作伴,共同去往阴间修行呢?”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以为自己还活着。我们这些鬼都是被陷害的啊!以前村子里来了个大老板,说是在城市里搞项目的开发建设,要带我们一起去发财致富,结果把我们带到传销窝子里去了。那些搞传销的天天给我们上洗脑的课,要我们投资换取高回报什么的,真有姐妹投资拿了回报,然后我们就纷纷找老家要钱,接二连三地投资了进去。后来有个老板以高回报为由,要求我们献出自己的贞洁,否则我们投资的所有钱他们一分也不还。我们想起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实在被逼无奈,只好照做了。我们做完这件事后找老板要钱,老板一人给了一千,让我们先回家去,并且让我们留下地址,说过后会把剩下的钱寄过去。可我们姐妹几个盼星星盼月亮,那钱也没来。并且贞洁被破坏的事情很快就被自己的男朋友知道了,特别是小娟——也就是前面坐着的那个可怜女鬼,她刚跟丈夫结婚不久,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丈夫马上就和她离婚,并且向她索要彩礼钱,还威胁说拿不出就等着坐牢吧。小娟的钱都在‘老板’那儿,怎么拿得出来呢?她怕真的坐牢,想着赖活不如好死,就干脆喝了农药自杀。” “那男人知道女的自杀了,不仅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甚至一口咬定是女的出轨,把女方年迈的父母告上法庭,要求两位老人帮女儿偿还彩礼钱。老人家没有经济收入,只有每个月一千块的养老金,哪能还得起这笔债务?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悲痛欲绝了,认为这个女婿不应该做得太绝。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姐妹几个就出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法官说了,他们马上就联系城里的公安局,要求他们帮忙寻找那个害死人的非法传销组织。可遗憾的是,问起更多细节时,她们姐妹居然记不得了,只知道传销机构的头儿姓龙,平时穿着一身长袖的黑衣黑裤,戴着黑帽子,蒙着黑色面罩,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其它的细节之处了。可这人的穿衣打扮随时都可以替换,传销组织本身就是打游击,没有固定的地点,大门一关,窗帘一拉,谁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呢?所以过了很长时间,这案子居然也没破。” “小娟的案子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二位老人因为没有经济能力,不需要偿还这笔彩礼钱,但男生家刚盖好的新房收了回去,二老只得继续住在那已经有百年历史的破旧茅屋里。因为女儿的死,老人们天天以泪洗面。我和我的姐妹们也都不敢瞒着丈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没想到我的丈夫抛下三个孩子,直接净身出户了。我也是一时想不开,只好......” 女鬼说着说着,冰冷的泪水居然滚滚而落。小刘的鼻子也不由得一阵酸涩,既然女鬼如此相信他,把心事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阳世之人说了,那他就必须竭尽全力地帮助她。 第三章鲁班的传人(2) 就在小刘出神之时,车厢前部忽然传出一阵怪声,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看到驾驶座旁边站了几个女人,她们都穿着朴素的连衣裙,围成一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而公交车的前门根本没有打开,不用说也知道这些女人肯定是鬼了。那女鬼也说:“这都是我那些可怜的姐妹,她们因为失去贞洁先后自杀,其实最大的原因并不是想不开,而是她们坚信集体的死亡能够使鬼魂聚集在一块儿,形成足够大的能量场,这样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把那王八蛋给处理了......” 小刘显然觉得女鬼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她们为何会形成这么奇怪的信仰呢?是谁告诉她们的?” 女鬼还没回答,小刘发现车子居然缓缓启动了,而且正在不断加速,似乎要一下子冲入茫茫黑暗里,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中。 小刘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自己使出一道最强的符咒,居然也镇不住这区区一个女鬼!他急忙跑向驾驶座,一路上只见到不少鬼魂在对自己龇牙咧嘴,更可怕的是,又有一个女鬼使出了美人计,而且计谋已经得逞,老张的三魂已经被夺取了一魂,另一个魂魄也慢慢地探出身子,似乎要追随女鬼而去...... 而老张的那几个朋友虽然阳气比较重,魂魄还没有被勾出来,却也是晕晕乎乎地,迷糊中见到漂亮的女鬼形象,就要往它们那儿撞过去。女鬼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那几个男人便一下子撞在椅子上。这几个大男人相撞的时候脑袋无意中碰到了一块,有俩男的甚至直接互相亲上了嘴,而且这种动作一直持续了好几秒,女鬼们则在一旁乐呵呵地开怀大笑。 我顾不上公交车了,哪怕它是开往地狱也罢,眼前这几条人命重要。于是我劝那个在后座上不断抹泪的女鬼:“这位姐姐,麻烦你让她们消停一些吧,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无辜?”那女鬼冷笑着说,“我们死去之后就偷偷地向那些新死不久的游魂进行打听,终于发现导致黑衣人犯罪的幕后黑手是谁了,”她说着伸手一指老张,“就是这天杀的大老板,欠了那些传销头目一大笔债,让她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老板却逍遥法外,逃之夭夭了,一是因为他有足够硬的后台,二是因为他贪财好色,把这些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了,那些女人收了他的好处,都答应替他保密,并且死心塌地地跟随他。而那些被拖欠钱款的员工,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走上了传销这条道路。我们通过透支自己的寿命,算出了这伙人将在今天出现,于是我们就提前几天到14路公交车上闹,不过那都只是小打小闹,只能够说前任司机过于胆小了。每晚的末班车都是搭载鬼魂的,只是大多数鬼魂都不会轻易在阳间作怪,除非怨气极重者。” “这种人也十足可恨,如果警察因为他有后台就放任不管的话,确实应该好好惩罚他一下。不过看你们的样子,似乎要把他弄死,这也太过了些吧?何况他的朋友,似乎也没做错什么啊,难道是同党吗?” 女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生前我们失去了最爱的人,死后呢,我们就要他们来好好陪伴我们,和我们拜天地,成为我们的丈夫!” “这不道德啊!人家可是无辜的......” 女鬼哈哈大笑起来:“我们阴间办事还要遵守你们阳间的道德吗?现在这辆车即将开往地狱,等我们把他们送到地狱了,再开车送你回来,小道士朋友!” 小刘感觉到背后有冷汗在缓缓流下,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帮女鬼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们甚至还要把车开到地狱!他只是一个业余的修道者,一下子被一群女鬼带进了地狱,回不回得来是一回事,如果回不来了,就这么束手待毙,以后就算让师父给救回来了,说出去岂不是也让人笑话,师父同样脸上无光? “既然你们不讲究人类社会的道德,那我就不跟你们讲客气了!毕竟我这道士的主要职责还是驱除鬼怪,维护人间光明正道的!”小刘怒喝一声,便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好的小型桃木剑,啪地一下展开来。剑身上的符咒顿时亮起了一阵耀眼的白光,光芒迅速笼罩了整个车厢。 耀眼的光芒顿时照亮了女鬼的脸,它们显然露出了惊恐害怕的表情,但形体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小刘当先挥动桃木剑,向驾驶座上那个操控方向盘的女鬼砍了过去! 女鬼早就有了防备,只见她一挥手,身旁的那些好姐妹们就全部集中起来,她们面朝着小刘,将开车的女鬼团团围住。此时我已经完全看不见车窗外的景色了,似乎那儿就是一片混沌,说是绝对的漆黑,其实也算不上。可说是到了阴间,看起来也不像。小刘心想:我这阴阳眼不至于看不出阴间的样子吧!现在如果抓紧解决了女鬼,或许还有救,不然那几个醉汉要是完蛋了,估计我也差不了多少了。 小刘的面前幻化出各种美女的形象,她们一个个微笑着,嘴里发出娇滴滴的呼唤声。小刘冷冷地笑了:一群胸大无脑的家伙,就不能有新的方法吗?就只有这一套,黔驴技穷了吧!这时他又见到身旁一个小鬼扑了过来,似乎要咬下他身上的一块肉。他大喝一声,一挥剑,轻而易举地把这小鬼杀了个魂飞魄散! “啊!我的孩子啊......狗道士,你灭了我的孩子!”一身撕心裂肺地惨叫响起,小刘发现正是刚才那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刚才他为了自卫,一下子用力过猛,就把年幼的小鬼打得魂飞魄散了。“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他连连呼喊。 可女鬼哪里听得进他的解释!她非得跟他拼命了不可。自己的孩子明明就是无辜的,凭什么被这狗道士一下子给灭掉了?这阴阳两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群女鬼的集体怨念更强了,小刘的桃木剑也只是让她们的能量稍稍减弱而已,怨气却是不断加重;而小刘在挥动桃木剑的同时,精气也在快速地消耗着,慢慢地他就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只好转攻为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魂魄,让它不被吸走。 那些捣蛋的小鬼全部被小刘打成了重伤,女鬼们显得无比愤怒,便步步紧逼,欲杀之而后快。小刘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精气不断减弱,桃木剑失去了主人精气的加持,威力也变得越来越弱,对鬼魂的威力也就不断降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小刘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而缥缈的歌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的女鬼们已经没有了实际的形态,她们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不断地向自己步步逼近,还隐约有黑气侵入自己的体内...... 就在这时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小刘终于听出来了,原来是赊刀人的歌声!他用尽余力大喊一声,然后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身上的寒冷在慢慢消退,小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睡在北极极夜的冰川之下,冷得失去了知觉。然后又有太阳照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一把火钻进体内,在奇经八脉里如同一条火蛇四处游走着,身体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院子里。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脸上,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只好转了个身,还想继续再睡会儿。 就在这时,他微眯着的双眼看到了一双穿着凉鞋的脚走进自家屋里,随后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听不清楚。小刘忽然坐了起来,觉得身子有些虚弱,就没再动弹。这时那双脚的主人又走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见自己醒了过来,便笑笑说道:“啊,小刘终于醒了。昨晚被吓坏了吧?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个开端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呢。” 小刘露出了一脸的苦涩,心说道:师父啊,我都快被一群女鬼给打死了,要是后头还有好戏,给我九十九条命都未必够用呢。 师父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很多规矩你还不了解呢。你的正直和善良是值得肯定的,但阴间的一些人情世故,以及阴阳两界相处的规矩,你还得多加学习呢。昨晚你的师叔赶来救你,把那些女鬼暂时封印起来了,听候发落。她们的怨气太重了,所以你的身体精气消耗很大。我已经跟你们车队老板请了假,让你好好休养几天,这阵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那些女鬼确实很可怜,她们都是受害者。”小刘看着师父的眼睛,眼中隐约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她们信任你,你却无意间杀害了她的鬼孩子,她跟你没完,这也实属寻常。” “我也是为了自卫啊,谁知道那些小鬼会不会吃了我的肉,夺取了我的魂魄。” “小鬼是有独立思想的,它不听母亲的话——事实上人死了变成鬼,鬼和鬼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血缘上的亲情关系了,可她母亲还是执念着他,因为是她要儿子陪自己一起死的!所以小鬼的怨气更重,必要时还常常吞噬其鬼母的能量,可鬼母心甘情愿,只要小鬼还在她身边就好。你这一下子就把小鬼给魂飞魄散了,它们永远不可能再有投胎的机会了,她们能不对你恨之入骨吗!只要她们还没有魂飞魄散,就必然要找你复仇。唉,小子啊,下手还是得有点轻重的才好!” 小刘点点头,然后说道:“那鬼孩确实可怜,如果他的母亲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要了我的命,我都可以给她。哪怕是让我减寿来换取她们所想要的,我都能接受。” “那你好好休息吧,你爸在给你炖鸡汤了,一会就好。”师父说出了这句话后,小刘才闻到了一股鸡汤的香味儿。要不是他现在还很虚弱,此时早就像只小馋猫一样蹦到房梁上去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请假这几天,14路夜班公交车谁来开?” “不开了,夜班车停运,”师父摸了摸鼻子,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这些日子公交车站估计不会太平,所以我和你的师叔还要去值个班。你还是呆在家里就好了,全村全镇的安全有我们守护就够了。” 他虽然不甘心就这么一直躺在家里,但毕竟身体要紧,何况他都还没成家立业呢,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只好满口答应了下来。 午饭小刘是和家人还有师父一起吃的。小刘问及师叔的去向,师父并没有回答,只是说赊刀人神出鬼没,若不是有意外的事件发生,平时连他自己也很难见到他一面。 小刘他妈则是一脸心疼,不断地往小刘碗里夹鸡肉,还有香喷喷肥嘟嘟的红烧猪脚。小刘虽然觉得有些油腻,但还是流着口水把它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听他们三个说话。 “今早镇上来了警察,往我们村公路上挂了好多‘反对封建迷信,构建和谐社会’的横幅,还挨家挨户向我们发放了宣传手册。最主要的是,他们还去村里的大小庙宇走了一遭......还有,他们来得太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贴在门上的符咒和门边挂着的菜刀收起来,他们就把符给撕掉了,幸好我们还有备用的......我们只不过担心有一些年轻人不尊重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造成可怕的后果。” 母亲显然是在对我说话:“今早我们也跟你师父谈了一下,看如何去说动那些年轻人,特别是那些在城里上班的,习惯了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生活的孩子们。他们的身上最容易沾染邪气,一旦回来了,可能会被一些怨气重的东西给盯上。这阵子陆陆续续会有一些年轻人回家来,我们先做好防护措施,以免他们无辜受害。很多怨灵可是认仇不认人的。但最好也不要伤害了那些怨灵。” 师父却对我的母亲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孩子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他自身也是一个需要受到保护的对象。这些天让他记得带着护身符,可别摘掉了。没什么事的话尽量别出去,特别是晚上,还有正午时分,这两个时间段阴气都很重,怕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 “是是是,师父说的对。”母亲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往我的碗里夹了两个大猪脚,一咬下去,腻得我开始连续不断地往嘴里灌白开水。 吃饱喝足后,我进了房间,从背包里拿出师父给我的《易经》,打算好好钻研一番,然后睡个美美的觉,到天黑了再起来做点事情。我的身体还很虚弱,要放在以往,每到夜晚我都要和师父一起到村里各处巡视,以防止冥界生物出来祸害阳间之人。而今晚师父一定有给我安排别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要养足精神,到晚上还得做好和鬼怪打交道的准备。 《易经》是一本讲述五行阴阳、过去未来的推测占卜之书,里面的内容对于我这初出茅庐者似乎显得深奥了些,不过经过师父的点化,我还是很快就融入到了其中的境界里。闭上双眼,我仿佛置身于无尽星海之中,过去和未来同时在我的脑海边流过,就像一条条汹涌奔腾的河流在无尽的虚空里碰撞交汇,我抓住其中一滴水,只感觉身体一沉,就坠入到了一场幻境里。 此时我以看客的身份走到未来,那时候人类已经毁灭了,无数的灵魂发出痛心疾首的嚎哭,一切却都无可挽回了。然后我坠入无尽深渊里,抓住另一滴水,却看到了宇宙的结局——一切都在迅速变冷,没有一颗恒星还在燃烧,没有一点光和热。我的灵魂产生了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仿佛就要随着这冷寂的宇宙一起死去了。不过最终还是出现了一道温暖的光线将我笼罩,最后我还是回到了现实。我睁开眼睛,感觉身上还有些寒冷。手腕上的那道符发出了一阵耀眼的亮光后,才又恢复了常态。 原来是师父给我画的这道符救了我,否则我就真的陷进去出不来了。我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现在想起这事儿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平常人读《易经》、《道德经》、《黄帝内经》等书,可谓是不求甚解,顶多了解个皮毛而已,可修道者常常深入书中所述之境界,神游四海,跨越时空之界限,以探索俗世之外的奥妙,从而推测和预知未来,这是许多修道者都渴望拥有的一种本领,但同时他们也将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比如承受五弊三缺之苦,也可能失去神智,成为疯子,更严重的还得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我叹了口气,居然睡意全无了。打开手机,刚连上网络,微信里的消息提示音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还有个未接的语音通话,一看,似乎是村里的王阿姨。她通过村民群加了我的微信,然后不断地催促我去她家看看,说是她的媳妇莫名其妙就产生了妊娠反应,可人家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黄花大姑娘呢!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被哪个变态男人盯上了,并且逼着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要真是这样,找一个小道士有啥用呢?果然又看见她发了几条消息,大概意思是说这些天姑娘一直在家养病,就没出去过,更不可能和外面的男人有染,而且看样子好像是鬼上身了,因为她说自己正在做梦,迷迷糊糊感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走了进来,紧紧地将她抱住,然后他开始脱她的衣服......后面姑娘家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醒来后不断地恶心呕吐,有好心的邻居龙医生拿来验孕棒,才发现她莫名其妙地怀上了...... 村里人都迷信鬼神之类的东西,再加上他们大都经历过,孩子母亲王阿姨便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方面去了。所以她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我,我的下意识反应就是马上出门,到她家里去帮忙驱除妖魔鬼怪。可我忽然想起自己的阳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还处于一种较为虚弱的状态,所以究竟能不能去帮这个忙,还是征求一下师父的意见为好。 来到客厅,我只见到茶几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零食包装袋子,还有两罐喝了一半的易拉罐饮料,一罐是可乐,一罐是雪碧。客卧的门是虚掩着的,我伸手推了一下,门便开了,房内空无一人。凭直觉我明白,师父这是和师叔外出去了。至于究竟是回山,还是四处晃荡,那我就说不清楚了。 我决定还是不打扰师父,自己去看看,只要做好“保护措施”,不让那些鬼怪有机可乘,更何况现在还是青天大白日的,就算那怨鬼再怎么牛逼,应该也不至于攻破符咒的防守趁虚而入。 我打开小腰包,拿出里面的几张黄色符纸看了看,忽然有些担心起来。黄色符纸的力量最为微弱,初出茅庐的道士也可以亲自制作,对付普通的孤魂野鬼还是可以的,但谁知道那对妇女图谋不轨的鬼魂究竟有多大的实力呢?它既然能找上她 ,就说明这鬼魂有自我的意识,思想也能支配自己的行动,修为程度自然高于那些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但我不清楚究竟比后者高到什么程度,也就不能确保黄色符纸能将它征服。 可要是让我画绿色、蓝色甚至红色、紫色的符纸,我又担心修行不够,到时候反而吞噬了自己的阳气,落得一个半身不遂的下场,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于是我动用意念,想要和师父进行远程沟通,以征求他的意见。 我闭上双眼,准备进入状态。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爆炸似的响了起来“洗刷刷洗刷刷~”,我心想,不会是王阿姨在催我了吧?只好接了电话,一听,果然是王阿姨,她在电话那边如同猛兽一般咆哮着,差点把我的手机震得飞出三米开外:“孩子你赶紧过来啊!我家那位刚要去医院堕胎,就见那男鬼跑了过来,她一直喊:‘鬼啊!变态鬼啊!’就倒在床上不断地挣扎,身上的衣服似乎有被谁蹂躏过的痕迹。可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屋里好冷啊!再不过来就要出人命了!” 听这家伙这么一喊,我就不敢再耽误了,师父还没回来,但我相信他一定有能力在暗中保护我的安全。所以我拿了那几张自己画好了的黄色符纸,还有金钱剑和桃木剑,迈开双腿便飞奔出了家门。 走到王阿姨家附近,我就看到一双带着湿漉漉水迹的脚印,从附近的灌木丛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了王阿姨家里面。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灌木丛附近,原以为那里面有积水,结果伸手一摸,干巴巴的,不仅没有一滴水,连一点湿润的感觉都没有。那这就奇怪了,这带水的脚印究竟从何而来呢? 难道是水鬼上门复仇?早就听师父说过,在一些水深的地方溺死了人,他们的冤魂通常不会轻易地离开,因为生死簿上同样没有它们这些冤死鬼的名字。他们要找个替身,代替自己去地府报道,自己才能骗过地府官员的耳目,避免受到残酷的刑罚,从而顺利地转世投胎。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是怨鬼的怨气迷惑了人的大脑,让人产生了轻生的冲动,然后付诸行动,这就跟在那些杳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遍布这的瘴气一样,区别只在于瘴气是用假象迷惑路人,而怨鬼却是直接控制人的大脑,后者显然要厉害一些,也更可怕一些。 我还没有和水鬼接触过,不清楚它们实力究竟如何。不过我担心符咒会不会失去效用——那家伙只要往水里一钻,那纸做的符大概差不多就废掉了吧。不过只要它钻进水里,自然也不能对地上的人们继续造成伤害了。可谁知道那水鬼会不会用其它手段来迷惑王阿姨家的沈姑娘呢?它可以通过精神控制从而制造一个沈姑娘自杀的假象啊。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那水鬼给灭了,因为那王八蛋毁了一个妙龄女的贞洁,还让她意外怀孕,指不定会给姑娘家留下一辈子难以抹去的阴影呢。 王阿姨家大门上的剪刀居然不见了,这让我有些意外。就算水鬼有些本事,也不敢把剪刀给直接夺走吧?那应该就是他们家的活人自己拿下来的。我还在门槛上发现了符纸的灰烬,似乎是师父师叔留给他们的黄色符纸给厉鬼烧毁掉了。我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厉鬼难道真的这么牛逼?那可实在是不好对付了。 王阿姨急匆匆地从家里走出来,她的眼珠上布满了血丝,面色也极为苍白,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他一见到我,就像见到天上的救星下凡一般,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大师可算来了!我叫村里的铁柱和尤能来帮忙,结果他们反而被鬼缠上了,一个在屋里转来转去找不着东西南北,另一个钻到米缸里瑟瑟发抖呢!您快去看看!” 第四章贪玩的小鬼儿(1) 我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鬼正趴在铁柱的背上,拿他当马骑呢!而铁柱四肢着地,如同一只忠诚的胖马——不,其实说是胖猫会更准确一些——缓缓地往前行进着,绕着屋子里走来走去,忽而跳到桌子上,伸出手掌将花瓶摔了个粉碎;忽而又来个飞跃,一下子倒立在天花板顶上,却依旧如同在平地上一样行走,丝毫也没有害怕恐惧的感觉。 那男鬼依旧稳稳地坐在他的后背上,伸出冰冷的手掌不断地拍打他的后脑勺,似乎是催促他加速前进。铁柱发出阵阵低低的哀嚎,更为迅速地在天花板上奔跑起来。我心中愤怒异常,闻着那不断挑拨我战意的阵阵鬼气,我还是静下心来,压制住了自己想要立马出手的念头——万一一下子把这男鬼打伤,让铁柱从天花板上摔下来,不摔个脑震荡也得粉碎性骨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盯着那男鬼看,一下子明白了这家伙生前还是个处男。老婆都没有就死翘翘了,看来这家伙真是可怜到家了。可后来这个猜想又被我否定了,因为我能读取到他的部分记忆,它放不下的是另一个女人。冤有头债有主,他这回怎么不找自己的女人去了?怕自己女人生病就找别的女人来发泄一下吗?如果真是如此,这老色鬼的行为已经不能用荒淫无道这个词来形容了,直接让他下阿鼻地狱也不为过。而如果是那个女人拒绝了他的追求,那他变成鬼后失去理智,以怨报怨,还算是情有可原。 “爸爸爸爸快来玩,你当马,我当人。我骑着马,笑哈哈。你当着马,乐开花。”我听到那男鬼嘴里哼着一首类似于童谣的歌曲,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像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咦,难道这男鬼天生智力低下,智商还只停留在五六岁小孩的水平? 可要真是如此,这弱智的男鬼又怎么会侵犯一个十几岁的黄花大姑娘呢?难道它还能伪装成不同年龄的形象?还是这屋里不止一只鬼? 小刘皱了皱眉头,在经过王阿姨同意之后,他走进了沈姑娘的房间。此刻沈姑娘正坐在床头,她的一头秀发散乱地垂了下来,双手掩面,不断地发出“呜呜呜呜”的啜泣声,似乎心中装满了数不尽的冤屈。她的被褥有些凌乱,床单也是皱巴巴的。他注意到床上居然有两个枕头,还要再用目光继续搜寻下去的时候,忽然感到脖子后面一凉,只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刘瞬间反应过来,左手从包里抽出两张符,右手抽出一把桃木剑,反身就刺了过去。只听一声哀嚎,那股凉意便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小刘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男鬼站在自己身后,它显然不是之前拿铁柱当马骑的那个小鬼,而是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鬼,而且看面容居然长得像是一表人才,真是让人难以想象这家伙会干出那种侵犯女人的邪恶事情来。不过我忽然想起这是一只鬼,鬼是不需要遵守人类社会道德纪律的,他们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圆满自己的心愿,就足够了。 “这事是你干的?”我一边挥动桃木剑逼着他后退,一边连声质问道。 他退到墙角之后,又一直飘到天花板上,见我没有继续穷追猛打,便点点头:“没错,是我干的。你居然看得见我,应该是个道士吧,不过我也没必要怕你。那么你应该知道,这都是因果吧。” “什么因果?难道这位姑娘得罪过你吗?”小刘继续喝问。 男鬼那有些帅气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在她只有五岁的时候,她就向我表白,说自己很喜欢我。这可怜娃儿从小没了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妈妈一个人照顾她,她就把我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哥哥,每天都要我亲要我抱,我也在经济上不断地支持他们母女俩,我和她们母女俩的关系甚至可以说胜似亲人。那一次我甚至为了救掉进水里的沈梦姑娘,忘了自己不会游泳的事实,一下子跳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我把她举到头顶,并且不断呼喊,直到林村的村民赶来,我也就失去了意识,永远地沉睡了。当我的灵魂飘出肉体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获救了,又欣慰又愧疚,愧疚的是最终我没能陪着她走下去,她对我的那句表白成了我今生最大的执念。我当了六七年的孤魂野鬼,因为一直安分守己,居然没被发现,我就默默地在阴气重的地方吸收阴气,不让自己在阳间消失,反而坚定了我和她成家生子的决心。可是当我又回到她的身边时,她却不肯接受我了,我只好......” 在他犹豫的刹那间,小刘怒喝一声:“荒唐!一个五岁孩子说的话如何能当真?就算她说长大后想要跟你结婚,那也都只是戏言罢了。我且问你,你因为救她而变成鬼,她们母女俩可曾断了对你的祭拜和供奉?” 男鬼说:“没有。她不曾辜负我,每年都会给我上香,烧很多很多的纸钱,放琳琅满目的贡品。我能闻到这些东西的气味,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思念,就够了。可她对我越好,我就越想要和她继续下去,一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最好永远也不要投胎,不要离开她。我怕她伤心难过,就让她一直知道我在她的身边。她说过要拿我当自己的保护神,却绝口不提成家生子的事情,我跟她反复提,她愤怒了,就叫我滚,然后还威胁我再不走,就要请道士来了。我冷笑着问她为何如此绝情,说话从不算数,她就捏着我的手说,你的手好冷,你的身子也好冷,我不想跟一只冰冷的鬼度过一辈子。我只把你当父亲,当哥哥,而不是我的男人。” “当时我就急眼了,大声对她喊道:‘我这辈子就没当过丈夫,如今变成鬼了,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下吗?’她捏着我的手松了一下,我就以为她同意了,直接就张嘴往她的脸上亲。结果她的身子一直发抖,然后似乎是冻得麻木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冷。就在这时我产生了某种冲动,这种冲动刹那间就打败了我的理智。然后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居然怀孕了!” 小刘冷哼一声,又挥动起了桃木剑,剑尖直指男鬼咽喉:“你能对她负责一辈子,对孩子负责一辈子吗?” “我能,我一定能。我现在就发誓,但请你务必手下留情。我有了家,我不想死。你也别杀死外面那个小鬼,它就是将来我们的孩子,只是现在还没有进入母体,所以有些调皮捣蛋。等它生而为人后,那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了。” “一辈子?你能挣钱养家,挣钱供孩子读书以及吃穿用度吗?你是一只鬼,就算你可以自己养自己,除了偷盗,你不可能用任何正义的手段来换取财富。” 男鬼哈哈大笑起来:“正义?什么是正义?这世上有多少坑蒙拐骗贼眉鼠眼为非作歹的家伙?他们到处阿谀奉承,对上级卑躬屈膝,对下级拳打脚踢,却能拥有广阔的人脉和财富,进入社会上层地位,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这人活着啊,分明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现在就是醒来了,要好好地玩玩你们这个世界!所以我要财富做什么?我要道德正义做什么?神马都是浮云,只有情感永恒!所以我要陪她度过今生,不允许其他男人占有她!” 小刘叹口气说:“你这才是真正地想要占有她,以为玷污了她的身体,让她有了孩子,这样就不会有别的男人愿意和她亲密接触了。事实上你想错了,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关爱,因为你没办法和她花前月下,享受恋人之间的点滴甜蜜与幸福;而她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被你捆绑了,得不到自由,也收获不到幸福!你扪心自问,这是不是一种自私的体现?你为什么不能放开她,给她想要的自由呢?” 男鬼还没回答,我就听到沈姑娘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先生,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现在那个孩子的灵魂没有进入我的体内,所以要是早些打胎,身体很快就会得到恢复。不过你也不要伤害这个小鬼,它还想要留在人间,和这里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抓泥鳅,一起唱山歌儿......” 我转身问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小鬼或许跟你也有些许的关系。” “是的,他是陈骏,也就是你面前的这个男鬼养的。这个小鬼,很像我的父亲。所以当我得知自己怀孕后,我有些害怕,但随后便坦然了。可妈没法接受,我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之后,妈就更害怕了。所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男鬼陈骏,要和他一起养育这个孩子,我就不能反悔。” “你如果不答应陈骏,他会做出不利于你的行为吗?你的应承完全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吗?”小刘接着又问。 “前面那个问题我没法回答,至于后面那个......我是自愿的,因为我确实亏欠了他很多,情感上的和物质上的。我始终不清楚该如何报答他好。” “你认为其它形式的报答程度完全不够吗?” “在他看来是不够的。我亏欠了他,所以我应该听他的。他也说会给我幸福的,这种幸福是活着的物质俗世之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沈姑娘说着说着,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象征幸福的微笑。然后笑容又迅速消失了,她似乎有些冷,身子不断发抖。 “你们可以选择在梦里相见啊,”我用剑柄推开了想要接近沈姑娘的陈骏,然后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难道你们不甘心吗?做梦的时候你们二位的感觉都是绝对真实的。” “托梦对我而言意味着能量的大量消耗,”陈骏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等我再梦里见到她时,就玩不起来了。当我以真实的形象出现在他梦里时,她就断定自己是在做梦,只有我以冰冷的形态出现在她身边时,她才会牵挂着独一无二的我。” 小刘苦口婆心地说:“你这么做对她的体能消耗确实很大,她的抵抗力会下降,人也会因此变得容易生病。你这样做事实上对她没有多大的好处。她为你生孩子,因此消耗的能量已经不小了。如果你早些投胎,我可以帮你寻找一种途径,让你和她能直接进行跨越阴阳两界的沟通。以后你还当她的父亲或兄长。这个孩子就先不要了,以后这只小鬼还可以找到投胎的机会......” 陈骏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我养了一只小鬼,如果不是能让它成为我和小沈的孩子,它就会反噬我和小沈,把我俩的能量都给吸收殆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亲爱的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奸笑的表情,小刘见了之后,直接是一张黄色符纸贴在了他的额头上。那男鬼的笑容霎时间就凝固住了,好像突然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你先搁这儿好好呆着,等我安抚安抚沈姑娘再来!”说着丢下目瞪口呆的男鬼陈骏,把沈姑娘拉到了外面的大厅。 那小鬼终于放开了铁柱,铁柱恢复了神志后就看不见小鬼了,只发现满手的灰尘和满衣服的脏污,脸上便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而另一个摔进米缸里的村民此刻早已不知去向,估计是回家去了吧,要么当做什么事也没经历过,要么吓得屁滚尿流,从此再也不敢来王阿姨家窜门了。 小鬼看见他的母亲,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未来的母亲走了出来,便兴高采烈地发出“呜呜呜”的叫声,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副兴奋的神色,和人类小孩见到自己母亲归家时的表现差不多。沈姑娘也看到它了,可是她始终不敢去触碰它那若有若无半透明形状的身子,它也没有碰她,只是在她身子周围游来游去,似乎空气对它而言就如同温泉池里的水一般,带给它一种无比享受的感觉。它那青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淡淡的绿光,像翡翠一样美丽。我知道它是一只心思单纯的鬼,它是沈姑娘父亲的意识和陈骏身上的能量结合在一起所生成的鬼,而两个人都是最爱沈姑娘的也是沈姑娘在乎的人,它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贪玩而已。因此它不该离开这个家,既然自己的父亲把它带到了世上,它也将转生成为人类,就不应该再被残酷的命运所捉弄,并因此而失去和亲人再次团聚的机会。 ——如果让这个小鬼成为沈姑娘的孩子,那么他的灵魂里有陈骏的一部分,也有沈父的一部分,这样陈骏就可以安心投胎了吧。只是沈姑娘如果离开了陈骏,有能力独自把孩子拉扯大,同时还赡养照顾老人吗?要是嫁给别的男人,别人会接受她吗? 小刘伸手摸了摸小鬼的脑袋——嗯,感觉不是那么冰凉,还是有些温度的。沈姑娘朝他递过来一根棒棒糖,他楞了一下后,就又马上递给了小鬼。小鬼的眼睛兴奋得闪动起了宝石般的荧光,它说:“谢谢叔叔。” 就在此刻,小刘忽然心里一热,他有了一种独特的想法,这种想法很快就变作藤蔓,蜿蜒着爬满了他的全部灵魂。他拉住小鬼的手,用一种颇具有亲和力的口气问道:“让叔叔做你的干爸,可以吗?” 问完这句话后,他便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打量着沈姑娘,沈姑娘的脸刷地变得通红,然后缓缓地低下头去,故意转过身,只留给小刘一个背影。 小鬼用一种天真无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点头:“可以!今后你就是我的干爸了,要好好照顾我哦!要爱我哦!” 小刘捏了捏它的脸蛋,笑嘻嘻地说:“会的会的!必须的!待会干爸带你去吃好料行不?” “好啊好啊,我现在还不能出门,干爸去帮我买点巧克力和红茶行不?” 沈姑娘听到这转过身来,红着眼圈对小鬼说道:“你真像我爸啊。我爸也喜欢吃巧克力,喝红茶。原来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一直都没有变化。” 小鬼虽然携带着他父亲的记忆,但是它不会意识到自己是沈姑娘父亲的化身,所以它从来都把她当妈看待,还没进入母亲**里呢,就不断地对她撒娇了。陈骏心疼沈姑娘,不愿意让她承受十月怀胎的苦痛,就让小鬼等母亲怀胎四五个月的时候在进入母体内适应,而正常的怀胎,婴儿的魂魄是在母体内聚集成型的,当然这些魂魄也在不断地吸收母体外的日月精华,随后便可以有意识地感知自己身体外的世界。 成年鬼魂制造并养育小鬼的事情发生得不多,至少在小刘的认知中是这样的。小鬼和那些准备投胎的鬼魂不同,它们在母体外就已经有了“自我”的意识,并且有自己的世界观和善恶观,它们一旦选择了某个母体作为投胎对象就是有目的的,要么是为了复仇——这样的小鬼在母亲的**内就不断吸收母体内的精气,出生后更是直接给父母亲带来灾难,这就是怨鬼,一般是其父母亲在前世种下的恶因所造成的恶果;要么就是为了报恩——沈姑娘家的这个小鬼便是如此,它可是携带着沈父的记忆,由最爱沈姑娘的那个男人的鬼魂所造的啊,以后它生而为人,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母亲。 小刘呢?他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沈姑娘。至于五弊三缺能不能让他们幸福平安地走到最后,他确实是说不清了。他有一种想法,就是自己不知道命中的五弊三缺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缺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那么就抚养沈姑娘与陈骏的这个孩子也不错,碰巧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只要沈姑娘答应了,这事就没有多大问题。 兴冲冲地去给小鬼买来了巧克力,可是就在回家的路上,他听见了赊刀人的歌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叔回来了。他向师叔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向他说明了发生在沈姑娘身上的事情经过。末了他还特意问了自己的姻缘:“我想帮助沈姑娘,替沈姑娘照顾这个鬼孩,师叔认为可以吗?她是不是我这辈子唯一要照顾的女人?” “问缘不问命,姻缘皆自得。为师不可能为你测算将来的命运,成也罢,败也罢,一切都还要靠你自己去把握。人生一场游戏而已,纵然算尽天下之事,最终又有多大意义呢?”师叔不带任何表情地对我说道。 “明白。”我点点头转身要走,师叔又用一种吟唱般的声音说道:“你可要防备点那小鬼啊,你夺走了陈骏最爱的女人,而小鬼又是他的儿子。你打算拿陈骏怎么办?” “陈骏深爱她,可是我不能让它吞噬了她的阳气,折了她的寿命。而我有办法应付这一切——早些超度了它,让他们在梦里相见就好。”我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这就是强行改变姻缘之事了,陈骏和沈姑娘本来就应该有一段姻缘的,可是却因为意外而中断了。可沈姑娘和你却没有姻缘,因为那个鬼孩本身就不属于你,以后你的生活也不会幸福的。”师叔掐了掐手指,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 小刘笑着说:“原来你早就算出来了,只是这件事最终究竟要怎么做,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决定,而你不肯干涉我,对吧。” “是的,道法讲究的就是顺其自然,有些事情轻易地去干涉,并且试图改变它,最终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些天你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先把和沈姑娘的事儿放下吧。过后你要怎么做,为师可管不得。” 赊刀人说完转身就走,小刘喊了一句:“谢谢师叔指点!” 回头看去时,已不见了赊刀人的身影。小刘揉揉眼睛,也弄不清师叔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刚到沈姑娘家门口,就看到王阿姨正牵着沈姑娘的手,兴高采烈地和女儿说着话。那只小鬼躲在门后一个阴凉黑暗的角落里,见到我回来了,便一下子跳到我的肩膀上,如同见到老熟人一般,兴奋得连连发出“叽咕叽咕”的小鬼叫声。我把巧克力往它张开着的小嘴里一塞,它也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了,紧紧抓住小刘肩膀的小手居然有了一丝温热。 随后,他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涎水滴在我的衣服上,原来这小鬼居然还会流口水,它一边含着巧克力,一边往外流口水。小刘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转头对它说:“叫爸!”小鬼便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叫爸!”小刘轻轻往它的脑袋上打了一拳,嗔怪道:“没大没小的家伙!”那小鬼也打了他的脑袋一拳,小刘只感觉一阵凉气吹过头顶,然后听到一阵奶声奶气的孩子声音:“没大没小的家伙!”小刘便笑开了怀。 就在这时,小刘才注意到王阿姨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看,小刘这才意识到它看不见小鬼,或许见到自己跟鬼嬉笑打闹的情景感到有些迷惑不解,甚至有些恐惧。沈姑娘在自己母亲身边也不敢说话,只是不断地对他使眼色。他看到肩上的小鬼猛地跳到地面上,忽然一溜烟跑到房顶上,消失无踪了。他想开口呼唤,可见到沈姑娘的神色后,终于是拼命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小刘心想:沈姑娘大概是把家里有小鬼的事情也向自己母亲交代了吧,然后母亲对家里养着一只小鬼的这件事非常抗拒,现在又看到我和小鬼讲话,担心王阿姨很快就会动手,才使个眼色让小鬼跑掉了吧?不过王阿姨又看不见小鬼,一个凡夫俗子能对它造成什么威胁呢?再说王阿姨也是小鬼的外婆,或者说将来的外婆,小鬼又不会害她。或许村里很多中老年人对鬼的认知有偏见,才会对它们如此的恐惧,进而心生反感,无论如何欲除之而后快的吧。 王阿姨开口了:“小刘啊,我知道你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都是一根筋,实诚。可人鬼殊途,陈骏他该走了,他有一个小鬼作为孩子陪伴就够了。他要女人,你不会等它下去之后,再烧一个漂亮的女性纸人送给他么?” “阿姨,这您就不太懂了,如果烧纸人纸钱能够轻易地糊弄它们,那这世上哪里还有怨鬼啊?况且小鬼是无辜的,本性是善良的,可一旦它的愿望得不到满足,你们全家都得受罪。而你们的想法是要把它们打得魂飞魄散对吧?那不行,这是违反因果的,就算我不怕短命,不怕鬼魂上来报仇,可我总要主持正义的啊!我可以让您和小鬼进行面对面谈判,看能不能让它回心转意——只要您不害怕就行了!” 王阿姨摇摇头:“不不不,您不觉得小鬼住在我们家里会影响全家人的身体健康吗?您不觉得让一个小鬼成为秀华的孩子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情吗?我看你这个道士当得一点都不靠谱,不如我另请高明。” 小刘苦笑了一下说:“另请高明,这没问题啊。不过这十里八乡能有几个真正的道士?大部分还是为了钱财,为了自己的利益。它们根本不可能肩负起承担两界之事的责任。不如我把师父请来吧,你们讨论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师父是赊刀人吗?”王阿姨问。 “不,他是我师叔,”小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道,“赊刀人给你们留下的谮言究竟是什么呢?能不能说来让我们听听?” “这个......非说不可吗?” “如果你不愿意,就大可不必说出来。你仔细想想我们师徒三人所做的一切,总归没有什么地方亏欠你们了吧?” 就在这时,师叔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何必多言?言多必失。我才猛然清醒,想起那小鬼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于是我就对王阿姨说:“我也知道您是在为一家子的健康着想,不如就成人之美,让陈骏也满足他的一桩心愿,这样她以后也能顺顺利利地去投胎,心中也不再有杂念。小鬼以后变成了人,反而会心存善念,加倍对沈姑娘好的。而我,作为他的父......叔叔,也会好好关心照顾它的。” 然后我就跑出门去,大睁着眼,用双眼和意念同时“扫描”,全方位地搜寻小鬼。 “小鬼,小鬼,你去哪了!”小刘一边用意念大声呼喊着,一边耸动鼻子,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鬼味儿。闻到了一丝,飘飘渺渺的,又隐隐约约的不真切,也不知道是沈姑娘的小鬼,还是外面游荡着的小孤魂野鬼。 小刘从口袋里摸出剩余的两块巧克力,把它放在手心里。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扑面而来,他拼命忍住即将流下来的口水,把它在两只手掌之间丢来丢去,一边丢一边大声唱到:“我滴鬼孩儿耶——小馋鬼儿——饿了吃个巧克力,快活似神仙呀喂——” 似乎是父亲一般的的呼唤产生了效果,他马上就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鬼气,凭着感觉往鬼气加重的地方走去,却感觉自己越走越远,不过好像没有非常疲惫的感觉。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他怕小鬼吸多了阴气,或者被其它的孤魂野鬼蛊惑,搞出什么乱子来。于是就加快了脚步,心里也有点乱了。 周围的鬼气在不断增多,很快就把小鬼的那一丝鬼气给淹没了。现在正是阴历七月,孤魂野鬼们等不及太阳下山,就出来四处游荡了。只是这时的鬼魂还不能伤人,要不是像修道者有敏锐的感觉力,是很难发现这个秘密的。小刘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自己干脆把手里的那块巧克力给吃了下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小刘关闭了阴阳耳,想要安静地思考一会儿,可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睡梦中忽然听见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小楼里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才把他吵醒。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 察觉到不妙后,小刘再次打开阴阳感官,就闻到了小鬼的气味。他悄悄地走到那户人家的窗外,往里看去,就见五个女孩围坐在一个圆桌旁边,她们的手上都拿着一只铅笔,面前放着一张白纸。其中一个女孩双眼微闭,旁边那个女孩的手背和她的手背贴在一块儿,中间夹着一根铅笔。然后她们都双眼紧闭,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她们在玩著名的招灵游戏——笔仙! 小刘看到此景后吓了一大跳:这几个姑娘城里来的吧,怎么这么不要命!笔仙游戏岂是可以随随便便拿来玩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农历七月,群鬼出没的时节! 而且看样子游戏似乎才刚开始!这都快到子时了啊,你们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啥也不知道呢?过了子时,你们招来的就不是笔仙,而是孤魂野鬼了啊!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鬼影在那两个女孩的身后出现了,定睛一看,居然就是沈姑娘家的小鬼! 第四章贪玩的小鬼儿(2) 小刘看了看四周,其他的孤魂野鬼还没有到这附近来,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打算静观其变。反正小鬼有人性,总该不会伤害那些无辜的孩子吧? 就在那两个女孩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的时候,小鬼忽然伸出冰冷的手,缓缓握住了女孩的手,然后操控着那两只手在纸上写起了字。那样子就好像老师在手把手教小学生写字一般,区别只在于这些“小学生”根本见不到自己的老师。她们或许只是想要玩玩,没想到“笔仙”这么快就出现了,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笔仙”的出现导致体感温度下降身体不适,她们在被笔仙抓着手写字的十几秒时间内一直大睁着眼,面色发青地盯着面前的纸张看。 女生本来就阴气重些,再加上时间是在半夜,本来就阳气衰弱,这下又来了一只鬼,这得让身体受到多大的损害啊!严重些的说不定还能导致闭经呢。小刘想,我还是赶紧阻止一下小鬼吧,这些女孩虽然不懂事,不敬畏鬼神,可说白了也只是好奇心泛滥,不应该给她们太重的惩罚。 此时小鬼已经操控着两个女孩的手,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圆——这代表着它向女孩们问好,宣布自己的到来。可小刘心里却感到疑惑:小鬼可不是笔仙啊,为什么不借助任何工具就能画出一个如此完整的圆形来呢? 听人说,请笔仙的时候,必须心无旁骛,用一种恭恭敬敬的态度来召唤自己的前世。有人会问前世不是属于过去式了吗?为什么还能召唤出来呢?殊不知阴阳两界的时间概念不同,这里的“前世”和阳间的“今生”同时存在,完全是合乎情理的。 那两个女生感觉到自己的手**控着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圆,顿时喜出望外,认为是自己的召唤产生了效果。于是她们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向“笔仙”提问。女生嘛,无非是喜欢问姻缘前程之类的东西,当然大多数男生也会问,只不过女生信任这些的程度会更高些。 小刘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小鬼头啊小鬼头,这回你可别误人子弟了啊。玩玩是可以,可人家会信以为真,你还是赶紧退出游戏吧。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一道黄色的影子飞进了屋里,它一下子抓住了小鬼,狠狠地把小鬼甩到另一边去,紧接着又抓住两个女生握笔的手,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其他几个女生都一脸惊讶地盯着这里看,并且同时瞪大了双眼。因为他们见到那只铅笔赫然在白纸上写出了一行红如血的字迹: 有妖邪害人,请莫问前程,亦无需知晓前世飘渺之事。速速退出游戏为上策。 在这行字的后面,同样是如血液般通红的一个圆圈,圆圈后面还跟着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画符”。那几个女生看了都吓呆了,急忙问那两个女生,看是不是她们写的字。而她们却脸色发白,感觉身上冷得鸡皮疙瘩直冒,急忙把笔一扔,说;“我不玩了,吓死宝宝了。” 这时小刘已经无暇观察女生那边的情况了。因为他看到那个黄色的虚影已经和自家的小鬼扭打在了一块儿! 小刘低喝一声,就要上门解救,师叔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幽幽感叹了一句;“真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鬼的年轻人啊,连保家仙都给得罪了,这可怎么办啊?” “额,师叔您是说那些女孩吗?还是说小鬼?孩子们是不该请笔仙,但也没有对笔仙不恭敬啊。”小刘开始替那些无辜遭罪的女孩打抱不平了。 “废话,不相信鬼神的人会玩笔仙游戏?她们分明知道玩笔仙游戏有危险,却故意想要尝试一下,笔仙就遂了她们的愿,哪知道这尚未成形投胎的小鬼突然出现,冒充了笔仙,能不让笔仙窝火吗?小鬼吞噬了那几个女生的阳气,而放在以往,这些阳气是应该分给笔仙的!笔仙不会轻易害人,它只是通过满足人的愿望再吸食一些人的阳气罢了。结果这份阳气被小鬼抢先吸走了,它能不气吗?” 就在这时小鬼已经被那黄色的虚影压在了身下,小刘听见它发出阵阵呼喊声,像小孩儿在哭泣,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同时它也在挥舞手脚拼命抵抗笔仙的攻击,疼得笔仙连连发出凄厉的喊叫声。小刘感觉小鬼落了下风,心中害怕王家的小鬼儿遭到意外,这段因果没法了解,便思考着如何从笔仙手中将它解救出来,于是便开口问师父:“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我们要帮谁?” 赊刀人叹了口气,他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剪刀,大踏步走向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二鬼。那笔仙感觉到了剪刀上传来的气息,一下子将身闪到一边去,再把那团黑影往前一推,似乎要把敌人推到刀口前,来个“借刀杀人”的狡猾招数。赊刀人见状冷冷地喊了一声:“黄皮子,不要跑!”然后手上的剪刀忽然从小鬼头顶飞了过去,直接刺向滚到一边的黄色影子。 在乡村传说里有五大保家仙,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五种动物。传说中这五种动物有通灵的本领,不仅知晓阴阳之事,还能改变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命运。这些有灵气的动物,只要供奉(伺候)得好了,就可以保护全家人风调雨顺、万事顺利,而如果没有供奉好,保家仙会反过来害主家,给主家搞个鸡犬不宁。而笔仙就不一样了,因为很少有人能看见笔仙的真面目,所以很多成年人也就自作主张地认为笔仙并不存在。 传说笔仙是人的前世,每个人的身旁都生活着一个笔仙,也就是前世的自己,而今生投胎的灵魂仅仅携带了其中的一部分精神体,这其中的原因涉及到量子方面的东西,灵魂的精神体本就是虚幻的东西,它的存在是多重性的,甚至说可以无处不在。笔仙,就是其中没有被装入物质肉体的一部分灵魂的化身。平时它们不会轻易出现,却会时常左右人的思想。有时候我们觉得心情烦躁或者压力巨大快要崩溃了,就可能是笔仙在暗中左右你的思想,然后和你的原本思想产生冲突带来的后果。 只有通灵者才能和另一个自己沟通,但这些人往往被当做是精神分裂患者,人们对其敬而远之。但笔仙的故事还是流传开了,据说当自己拿着笔召唤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它就会跑出来,以另一个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对话。它会通过控制人的行为来把自己的思想在纸上表达出来,当然它可以用意念直接控制动作,不需要经过肌肉神经的传导,所以想画出一个完整的圆,画出来的圆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但是笔仙不会轻易地把主人的前世告诉她,否则主人会陷入由它制造的记忆幻境里难以自拔,更不能问笔仙寿命之类的事情,这样会让笔仙非常痛苦,它的潜意识里迫切地想要让它窥破天道,了解自己的寿命,可一旦此事成了,它也就灰飞烟灭不存在了。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念力,它就必须给予自己的主人惩罚,让它的阳气被吸走一部分,甚至丢失部分记忆。 但是笔仙游戏也并非每次都灵验的,因为人都是有怨气的,它们的意念可以召唤来其它的鬼魂,有时候笔仙敌不过那些鬼魂的意念力,就容易被鬼魂吞噬掉自己的精神气,然后替代自己成为笔仙。当然有时候只是鬼魂抢了先,在笔仙出手之前就先出手了。 “这笔仙怎么会是一只黄皮子呢?难道这就是那女孩的前世?”小刘看着剪刀飞过去,和黄色的身影交织纠缠在了一块儿,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 黄皮子并不怕剪刀,它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保家仙,看到剪刀飞过来,也只是感觉元气受到了些许损害,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和那剪刀幻化的光芒纠缠争斗一阵后,就气喘吁吁地脱了身,却不小心中了赊刀人的计,只觉得自己置身于茫茫荒原里,拼命往前跑着,可在赊刀人看来,那黄皮子却一直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赊刀人低喝一声,那黄皮子就现了身,原来是一只黄鼠狼,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长长的胡须上下抖动着。小刘哼了一声:“你还卖萌呢,害人的小家伙!” 在他的脖子上和身体各处都有一道道淡淡的伤痕,似乎是被小鬼抓伤的。黄皮子见小刘开口说话了,便人立起来,双“手”叉腰,呵呵一阵冷笑,说:“见了大仙还不下跪礼拜,一点礼貌也没有,你家人从小就这么教你的吗?” 小刘淡淡地说:“我家人只教我善待与人友好相处的牲畜。你在那女孩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吞噬她的阳气,还打伤一只善良的鬼,你就是有错。不过还是有改正机会的。” “凭什么我有错!”黄皮子忍不住跳了起来,愤怒地说道,“那小鬼抢了我的东西,就是十恶不赦,打它也是应该的!想我黄皮子当保家仙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养尊处优的?谁敢跟我抢生意,谁就得死!” “你可以不吞噬这个女孩子阳气的,没错吧?这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小刘捏了捏口袋里的符咒,想要再做下一步动作时,却被师叔拦住了。 “本来我只是来看看这几个女孩子玩游戏的,然后跟她们玩玩。没看我最后写了一行字提示女孩子们当心吗?老仙只是想把那小鬼赶走而已,但如果告诉了她们秘密而不以吸收她们的阳气为代价,这个笔仙游戏就会以悲惨的结局收场,严重的可能让几个女孩落得五弊三缺的下场!我看你还是个孩子,刚入道门不懂事吧?” 黄皮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狡猾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小刘的脸上来回扫动着。 “那我师叔为什么要追你,看样子跟你有深仇大恨呢?”小刘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师叔。 “第一,因为我打了你的小鬼,你以为师叔啥也不知道,事实上这一切早已在他的......第二,你师叔想要利用我,让我帮你做一些事情......” 黄皮子还想再说什么,赊刀人赶忙用眼神阻止了它。它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否则是自毁修行,也便作罢了。 “是的,因为我不想让村里有其他人知道我请黄大仙帮忙这件事,所以故意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擒获黄大仙以掩人耳目。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瞒着你来做这事儿,可是既然黄皮子都说出来了,那我也就都告诉你吧。黄大仙的修炼已经差不多了,它可以在农历七月为我们做一些事情,在这方面,小刘你要好好拜他为师。” 小刘却有些不满地想:叫我拜一只牲畜为师,哪怕它的修行再高,那也只是牲畜啊,始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他对师叔的话是绝对听从的,只好点点头说:“好,一切都听从师叔的安排。” 赊刀人点点头:“好,现在天也快亮了,你好好回家修养一天,明天傍晚的时候跟师父一块儿上山来,我们有要事商量讨论。” 第五章百鬼夜行(1) 转眼就到了农历七月十四。正是中元节的前一天,农村人向来非常重视中元节,甚至把它看作是和春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所以七月十四的这天上午,村民们就把丰富的食物拿出来——手工制作的甜点、新鲜果蔬,还有饮料烟酒,以及先辈生前喜欢的所有物件,包括书画、工艺品、笔墨纸砚、扑克之类的,摆满了一整张供桌。当然还有冥币、彩纸做成的衣服以及用纸做成的房子车子、俊男靓女、爱疯手机,甚至还有天地通宝银行卡,以及微信、支付宝收款码,形形**,花样百出。可人们对于鬼神的敬畏之心却始终不会改变。 一大早小刘就被隔壁阿姨家焚烧纸钱的气味给惊醒了,迷迷糊糊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十四,过了今晚零点,就是鬼门大开的时候了。想到这他整个人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起来了,因为今晚鬼门大开之后,他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历朝历代的鬼魂,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拿着花样百出的装备和武器,用不同的姿势或走或飘,从人世间黑暗的地方缓缓行过。它们有的只是过客,只是惊艳了时光;而有的却是从地狱里出来,回家再看亲人一眼,甚至要和亲人团聚,似乎只那么一次聚首,便温柔了岁月。 不过对阴阳两界的人而言,最温馨的时刻必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鬼魂的自主意识很弱,支撑它们精神体的也就只有强烈的怨念和眷念罢了,因此它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念,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逾越了阴阳两界之间的“楚河汉界”,那么不好意思,这样做无论是对自己最想念的人,还是最怨恨的人,只要是阳世之人,都将会是一种很大的伤害。所以吃阴阳饭的道士、巫师、神婆等等这几类人,就得奉天道之命斩除横亘在阴阳两界之间的种种执念,将那些妖魔鬼怪的各种可能对人间造成危害的杂念扼杀于摇篮之中。 往年一到农历七月十四的傍晚,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开始解决晚饭了,她们常常一边吃着饭,一边紧紧盯着山头上的太阳。等那太阳完全被大山吞没的时候,村民们就赶紧回屋,收拾好碗筷后就赶紧熄灯上床了,一直到第二天鸡叫头遍,才起床生火做饭。十四到十六这三天的夜晚,村民们根本不敢出门,天黑了即使睡不着觉,也要把窗帘拉好,大灯关上,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即使热出了一身汗,也不敢打开被子透透气。农村怪事多,谁也不敢轻易地去招惹灵界的生物。 比起他们而言,小刘的父母算是心态好的了。小刘从小就有阴阳眼,多次跟爸妈说自己看见死去的先辈回来了,他们也不觉得害怕,甚至偶尔还会和他们聊天,尽管知道它们看不见,也不会回应自己。他们相信亲人是不会伤害自己的,还 告诉小刘如何区分好鬼和坏鬼。不过后来赊刀人告诉他,其实区分好鬼和坏鬼并没有唯一的标准,就好像人类的法律本质上也不能做到绝对公平一样,阴阳之事同样难分善恶,不仅是因为两界的社会状况不同,还和人心人性的复杂以及诸多变化的社会因素有关系。 中午的时候,赊刀人师兄弟俩,还有那新拜的黄皮子“黄师傅”一起到小刘家里,和小刘开了个碰头会。赊刀人对小刘说:“今年确实不寻常,我和师叔以减寿为代价,算出了今年鬼门大开的时候会有意外发生。春儿,大概你不知道这件事还和月球有关。月球本就不是一颗天然的卫星,它是外星人的实验室,灵魂的转世投胎都由月球上的智能程序控制着,地狱和天堂也是一种投影,人类的灵魂被限制了,所以投影对这些灵魂而言就等同于绝对真实的场景了。生死轮回其实是一场游戏,我们这些修道者早就看出来了,但无奈破不了这个局。可今年不一样,因为地狱里的‘鬼王’破了这个局,打算和月球轮回控制系统来个背水一战。而战争的开始,就在今晚鬼门大开的时候。到那时,天堂、地狱,以及月球上那些尚未投胎的不完整的灵魂,都将加入到这场战斗中来。” “我们的灵魂……被控制?外星人?外星人真的存在?”小刘又是兴奋,又是疑惑。 “月球的故事应该能追溯到女娲补天、嫦娥奔月,还有共工怒触不周山…….这些以后你都会慢慢明白的,现在情况紧急,为师就先不跟你解释了吧。” 小刘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树下背诵古诗的那个小姑娘,她说在月球上有一种小精灵,它们不是鬼,是纯净的能量体生命,还说小时候经常看到这些小精灵唱歌、跳舞……只是后来长大了一些,就再也看不到了。 这时那个像人一样坐在八仙桌旁悠闲地喝着咖啡的黄皮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小刘啊,还在为拜我为师的事情心不甘情不愿吗?到了今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小刘有些尴尬地笑笑,就在这时,小鬼儿忽然跑过来,伸手向小刘要棒棒糖。小刘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小帮手,于是摸着它的脑袋说道:“乖小鬼儿,今晚有很多大朋友小朋友在外面逛街、聚餐,咱也去凑凑热闹呗。” 小鬼儿果然是个贪玩的家伙,自然是举起双手双脚赞成。不过听说黄皮子也要去后,它狠狠地瞪了黄皮子一眼,黄皮子自然也瞪了回去。 小刘哭笑不得,只好当起了和事佬,给了它们一人一包“大刀肉”辣条:“二位都别闹啦。反正都是去玩玩,不要再较劲了呗。” 黄皮子呵呵一声冷笑,差点让小刘炸毛:“你就给你师父这玩意儿?懂不懂尊师重道,啊?你个臭小子哇!” 第五章百鬼夜行(2) “那么大仙到底想吃什么呢?” “废话,鸡鸭牛羊猪啥都行,最好活的,肉质新鲜一些,免得被你们人类放了添加剂。” 赊刀人轻轻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作为大仙,你应该学会吃素了。鸡鸭牛羊猪也是有灵魂的,虽不比人类,但吃多了,总归是要短命的。” 黄大仙一撇嘴:“你见哥啥时候怕过死亡?哥之所以修炼,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今晚那么多鬼出来逛街,鬼市肯定又很热闹。有我黄大仙出马,哪有征服不了的妖魔鬼怪。不过你们白天可得好好招待我,哥晚上要是饿着了,就得在鬼市好好享受美味,不帮你们忙了。” “行行行,”赊刀人笑道,“我让春儿给你准备好吃好喝的哒。” 看着黄皮子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态,小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只好认了,谁让人家是保家仙呢?这些年阴阳两道将会有一场巨大的动荡,赊刀人都不惜牺牲自己的寿命来计算阴阳之事,他又有什么理由享受虚名带来的短暂安逸呢? 下午,小刘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他梦见自己拥抱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美人,她的手正温柔地摸着他的肩膀,小刘不断地要她摘下面具,可她始终不肯摘。忽然那双纤纤柔荑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绒毛,小刘瞬间惊醒,看到黄皮子的鼻吻正对着自己的嘴,那黄褐色的绒毛在斜阳的照耀下散发出一阵温柔的光芒,小刘眯着眼睛,还没清醒过来,就感觉一个凉冰冰的物体,贴在了自己的嘴上…… 就在他即将产生生理反应的时候,忽然就清醒过来了,他猛地睁大眼睛,忽然间啊地惊叫一声,滚到了床下。一条黄鼠狼正趴在他的床上,用一种小人得志的眼神看着他。小刘的心中顿时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它奶奶个腿儿,老子的初吻居然差点献给了一只黄鼠狼。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不过他刚才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看到黄皮子那映照在斜阳下的美丽绒毛……糟糕了,那完全就是心动的感觉啊。 黄皮子见小刘盯着他看,便露出了一种妩媚的笑容,还伸出爪子洗了把脸,作出一副娇羞的姿态,用一种娘娘腔的声音娇滴滴地说道:“看啥看,人家害羞嘛。赶紧去做饭呗。” 这真是一把黄泥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可不知为什么,当他想狠狠地瞪黄皮子一眼的时候,忽然看到床上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用了飘柔的长发如飞瀑般垂下,身上的那一袭白色纱衣勾勒出了她紧致的身材,那一双眼睛更是如同他的梦中情人一般。 尽管他知道这是黄皮子干的好事,但还是经受不住诱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拥抱那女人。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小刘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后退几步,发现面前那个美女消失了,黄皮子也不见了。小刘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看上去一脸的怅然若失。 原来是师父赊刀人走了进来,腰间还背着粗布挎包。他看见小刘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便敲了敲他的脑袋:“咋啦?想女人了?” 小刘摇摇头:“没,没有。师父,我们现在出发么?” 却见赊刀人盯着他小腹以下的部位,露出淡淡的微笑,小刘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到美女的反映那么明显,明眼人都知道啊。 小刘发誓,今晚一定要找黄皮子,好好地报这个大仇,并且发誓再也不上金钱美女的当了!因为他今生注定有五弊三缺,修道者是不能被美色所迷惑的。 太阳慢慢地沉入到了大山深处。夕阳映照在各家各户紧闭的门窗上,阳气也在此刻慢慢消散,一点点被渐渐变浓的阴气所吞噬。空中还残留着焚烧纸钱和焚烧垃圾的气味,路旁到处可见焚烧过后的纸灰,它们在晚风中飘啊飘,一会儿还打着转升到半空中去,更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小刘打开阴阳眼,也只是看到一些较为阴暗的地方氲氤着的层层鬼气,有的是灰色的,有的是白色的,这里一团,那里一团,这是正常的现象,即使不是在农历七月,鬼气无论白天黑夜都存在,但单纯的鬼气不会对活人的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可一旦鬼气多了,就很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迷惑人的幻觉,例如瘴气就是鬼气的一种,它能让人暂时失去自我的意识,使大脑对自身的行为产生一种错误的判断,因而会对人有影响,但有鬼气并不一定意味着就有鬼存在,反过来,没感觉到鬼气也并非意味着就没有鬼存在。 黄皮子走在师徒二人前头,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小刘记恨黄皮子变成美女迷惑人的那件事儿,又没脸跟师父实话实说,想捣乱整整黄皮子,却又找不到机会。他便打算晚上鬼门大开的时候,借鬼怪的力量,好好惩罚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师父”。 赊刀人先带着他们在村子里巡逻了一圈,巡逻完毕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村里的小路隔着老远亮着一盏路灯,除此之外四面都被浓浓的黑暗潮水所包围了。赊刀人看着西边缓缓升起的那一轮圆月,说道:“我们到山上去,在鬼门开启的地方守着。” 小刘问:“距离鬼门开还有多长时间?” “五个小时左右吧。” “我们这么早去干啥呢?” 赊刀人还没说话,黄皮子忽然插嘴道:“你是蠢猪吗?当然是先去吃喝玩乐啦!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干活!懂不!傻小子!” 小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鬼门开之前,那里只是一片荒山,哪有吃喝玩乐的地方呢?难道你要跟孤魂野鬼抢东西吃?呵呵。” 黄皮子哈哈大笑起来:“大爷我干的都是正经买卖呢!鬼门大开的时候,那些鬼总想着食用一些人间烟火吧?现在大爷只要把那些鬼孙子卖的‘赃物’低价买下来,再等鬼门大开的时候高价‘抛售’出去,还担心赚不到在鬼市潇洒的钱吗?那些鬼孙子偷了人间烟火气,肯定不敢乱抬价,最后的赢家还是大爷我!哈哈哈,臭小子,想不到吧,学着点!” 小刘一脸惊讶地盯着它,随后很快又转过脸去,生怕它又变成女人模样来迷惑人。赊刀人拍了拍黄皮子脑袋,淡淡地说道:“这买卖你也干了不少哇,就别老吹牛逼了。” 黄皮子愣了愣,忽然发出女孩子的嘻笑声,又迅速地跑了。小刘暗暗骂道:“妖精就是妖精,哼哼。” 黄皮子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是妖精啊,不需要你强调了。” 小刘冷哼了一声,随后把注意力转移到赊刀人的包上:“师父,这里面是驱鬼的道具,还是各种各样的好刀?” 赊刀人笑着说:“今晚和阴间朋友们相会,来者是客,理应好好招待才是。这些都是师父献给它们的礼物!师父不是商人,只会和客人以礼相待,以心换心。” 第六章鬼市(1) 走到山上的时候,再回望村子,就看到那里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起来了,小刘嗅到了空气中鬼怪的气息,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跳也加速了。山上的温度降低了许多,环顾四周,鬼影憧憧,不时有叫不上名字的动物发出奇怪的叫声,还有猫头鹰的怪笑声,以及黑暗中从眼角滑过的诡异亮光,都让他感到害怕。因为他看不到那些精灵鬼怪的存在,人家却能让他感觉到,这些精灵鬼怪似乎和他平日里遇见的并不相同。 黄皮子跑得很快,它和人类不一样,山林就是它的老家,所以它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而赊刀人跟小刘师徒也只能靠夜视眼来看路,用天上的星星来定位,寻找方向。 “黄皮子,跑慢点哟,咱俩快要跟不上了!”小刘喊道。 黄皮子越跑越快,就好像一把会飞的剑,只一刹那间便没了影踪。赊刀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难道你还不相师叔我的本领吗?跟着师叔走就对了,有些事物是要用心灵来体会的。” 师叔说着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了小刘一眼,小刘还在记恨黄皮子变幻成人类美女诱惑他的事情,这一眼又让他想起了这件让男子汉大丈夫感到羞耻的事情,不由得在心里骂道:“黄皮子,你这畜生王八蛋特么要是再捣乱,老子非把祖宗十八代叫出来好好捉弄你一番!反正一会儿鬼门开了……哼哼!” “还有三小时十五分钟。我们就快到鬼市了。小刘,赶紧先把自己武装起来。”赊刀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粗布挎包,从包里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刀,还有一张黑色的符纸,放在小刘的手掌上,一脸严肃地嘱咐他说:“把左手中指指肚割破,滴三滴血在这张黑色符纸的正中间。切记,不多不少,必须是三滴血!多一滴或者少一滴都不行!你的修行还很弱,滴完后把符纸贴在自己的额头正中央位置,记住千万要贴在正中间,轻轻压一下就能贴紧了!记住,贴完符纸后你身上的阳气会减弱,而阴气会增强,如此才便于你在鬼市当中行走,即使遇到修行极高的厉鬼,也能最大程度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遇到特别紧要的状况,千万不能和身边遇到的鬼怪发生争执!这点千万千万要记住!要是被缠住了,这张符纸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命魂,只要命魂还在,你就有很大的机会活下去!记住了吧!” 赊刀人平时几乎不说话,今晚话忽然多了起来,小刘便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重要的,甚至关乎性命——不只是自己的,还有全世界几十亿人的性命,他把每个字都紧紧地印刻在了脑海里,此刻听师叔用如此严肃的口气说话,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赊刀人相信他,也就没有多说话,在小刘贴符纸的时候又从布包里拿出了一堆符纸,中间还夹着什么东西,一股脑儿放进小刘的衣兜里。小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们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小刘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有些惊慌地看了赊刀人一眼,赊刀人镇定地说:“这是群鬼出动的征兆——磁场干扰。地震只是我们的错觉,只要稳定心神继续前进,就什么事都没有。”说着传授给小刘一段口诀,小刘很快就把它记住了。虽然头有点晕,但是再前进的时候感觉地面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小了,过不了几个时辰便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月光忽然从云层背后挤了出来,将山地照出了一片明晃晃的白,隐约有树影摇曳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小刘忍不住要抬头看月亮,忽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刺痛,这才想起赊刀人的告诫,便低头继续走路。耳边隐约有女人唱歌的声音响起,小刘感觉自己的双腿正不断颤抖着,后背也不断地有冷汗沁出,似乎魂魄就要被勾走了,但他在脑海里反复念诵着口诀,路也就越走越顺畅了。 忽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阵熟悉的呼喊,愣了一下后马上反应过来:居然是儿时的玩伴,从小就一起光屁股玩耍的兄弟林宝!林宝和他有将近十年没联系了,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难道他已经…… 他回头看了赊刀人一眼,就见到赊刀人的脸上如雪一般的白,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看上去完全没有人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山顶。 第六章鬼市(2) 清冷的月光下,远远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坐在石头上,他的身子被月光笼罩着,仿佛完全融入到了圣洁的月光营造出的神秘幻境之中。刚受过惊吓的小刘以为是林宝的鬼魂,吓得忍不住喊了出来。赊刀人忽然笑了,一边笑一边从手里丢出一小包东西,正砸在那个黑影肩上。黑影转过身便去抓那包东西,就在这时候小刘才看到了黑影露出的尾巴,还有毛茸茸的身子,才知道原来是黄皮子在这装神弄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黄皮子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那玩意儿,小刘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条烤得香喷喷的毒蛇,虽然已经死了,但看上去依旧很鲜美,黄皮子晃了晃脑袋,就把一整条蛇给吞进去了。小刘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他想:师叔对一只畜生居然比对我还好,还用高级的符纸活活烤死一条活蛇献给它,难道是为了讨好它,让它好好的为我们办事? 小刘心想: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相信师叔的手段比不过一只畜生。可能是因为有些事情,即使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修道者也很难办好的吧。黄皮子是畜生,古代传说中就有不少和动物有关的神话传说,比如龙和凤凰,这些生物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依旧有很多与它们有关的传说一直流传着。也有可以幻化成人的妖精,许多人认为这只在神话传说里出现,可现实中其实就有这样的一些例子,只不过这些生物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自己的超能力罢了。师父以前说过,人和妖之间是可以不断地进行切换的,并且用意念就可以做到,当然这不是我们的世界应该了解的技术,所以我也不能过多地追问什么。 黄皮子吃完了蛇,砸吧砸吧嘴,对着小刘二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把小刘吓了一大跳。赊刀人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大声说道:“你这家伙,一看到吃的就激动得要命……快说,是不是那些小鬼经常贿赂你?” 赊刀人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小刘再次受到了惊吓,不过为了不让黄皮子笑话,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舔着嘴角的黄皮子。黄皮子眨巴着眼睛,露出一脸充满童真而又无辜的神情。小刘怕这家伙又突然变成大美女或者什么别的怪物,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就坐在那块石头上等着,记住,千万不能用手指月亮。”黄皮子的目光忽然变得狡黠起来,说完这句话后,身子就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飞影,迅速消失在了朦胧的月光之中。 赊刀人当先坐在了石头上,小刘也跟着坐下,感觉这块石头并没有所想的那么冰凉,反而热乎乎的,似乎有一股热气在其中涌动着。小刘知道是师叔在发功,便向他微微一笑,紧接着问道:“不能手指月亮是什么意思?” “哈哈,黄皮子跟你开玩笑的呢。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说不能指月亮,指了月亮会被弯弯的月亮偷偷割掉耳朵的。事实上指月亮并不会被割耳朵,懂点自然科学的人都知道,也只能哄哄无知的小屁孩了。也有一种说法是以前的人们崇拜月亮,指月亮是对月亮上的神仙不尊重,但月亮上是没有神仙的。我小时候指过月亮,后来耳朵流脓了,疼了一段时间。我感觉这应该是潜移默化的心理影响,也就是人的潜意识会对生理造成影响,因为我那时暗示自己指月亮耳朵会被割掉,暗示的时间久了,耳朵就真的出问题了,不过还好没有达到‘心想事成’的程度。但小时候对月亮的敬畏,到现在一直保留了下来,而我们今天要调查的事件,也和月亮有密切的关系。” 小刘说:“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以前我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月亮的未解之谜,甚至有很多人说月亮是外星人建造的,难道月亮和外星人没有关系,却和鬼魂有关系?” 赊刀人面无表情地说:“就因为这些鬼魂觉醒了,逃出了灵界的控制,所以我和你师父才出来平息叛乱……” 小刘刚想再问些什么,赊刀人忽然站起身,脸朝着黄皮子离去的方向,好像在听什么声音。小刘也学着赊刀人的样子仔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就在这时,赊刀人忽然一甩手,向黑暗之中丢了一把刀,小刘只看见一道银光闪过,随后就有一条全身发出淡绿色光芒的蛇飞了出来。小刘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就见那条蛇吐着血红色的信子,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赊刀人猛扑了过来。在它的身上还插着一把刀,刀柄贴着一张紫色的符纸,刀身已然变得漆黑一片! “蛇妖!”小刘惊叫了一声,同时赊刀人已经开始出手了。他的手中挥舞着两把贴满了符纸的菜刀,将自己的身子挡了个密不透风,绿色的怪蛇不敢近前,只是瞪着血红色的双眼,不断地吐着信子,始终和赊刀人隔着一段距离,不敢再前进一步。 赊刀人面无表情,缓缓地向蛇妖走近。蛇妖开始慢慢往后退,不过它似乎在以逸待劳,毕竟赊刀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所以小刘为师叔捏了一把汗。不过那蛇妖中了赊刀人的飞刀和镇妖符,估计也不会好过。能让赊刀人拿出紫色符来的妖物,必定非同寻常。 眼看蛇妖就要遁入茂盛的树丛里面去了,赊刀人忽然盯着它的眼睛大吼一声,蛇妖一下子跳了起来,昏头昏脑地往赊刀人的刀上面撞。赊刀人一阵快刀斩乱麻,那条蛇就毙了命。从蛇身上忽然冒出一缕青烟,赊刀人拿出一个黑色的罐子,将那缕青烟装了进去。 赊刀人把装了青烟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布包里,然后招呼小刘过去,对他说:“刚才你看到的这件事先不要对黄皮子说。这条蛇的魂魄我留着有用,我怕黄皮子捣乱,弄出什么意外来不好收场。” 小刘连连点头,又问:“这条蛇什么来历?难道是来害人的吗?” “不直接害人,但是会吸收亡魂的精气,很多亡魂在去往地府的途中,或者即将投胎的新灵魂被这些妖物吸了精气,魂魄便残缺了,前者在地府的修行会受到影响,后者会成为先天魂魄残缺。老子没想到今年以来这些妖物的数量越来越多,实在是过于影响生态平衡了,非得除掉不可。” “那收了它们的魂魄又有何用呢?” “用来做诱饵啊!待会拿到鬼市去,必然会吸引到形形**的鬼魂……”赊刀人眯缝着双眼,一脸陶醉的样子,好像把那玩意儿当做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就差流出了口水。 就在这时候,小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就好像有人在做烤肉一般。不过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可能有人烤肉?他吓得赶紧拍了拍师父的肩膀。 赊刀人睁开双眼,眼中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迅速拉起小刘的手,小刘的身子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才发现师父已经拉着他往山上跑了。 “小刘,快走!鬼市开饭啦!” “卧槽,你个老吃货,别跑那么快啊!我的鞋子都快掉了!” 第六章鬼市(3) 山路非常的黑暗,小刘被赊刀人拉着不断往山顶上跑,感觉就像奔跑在宇宙的混沌里,除了耳畔的风声,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暂时失去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真正存在。 这世上不正是有很多东西,我们甚至都没法肯定它们究竟是否存在,亦或者只是我们的心理作用造成的异想天开?要知道人的思想力量是可以作用于现实世界的,所以这世界上本就有很多说不清真假的东西。什么是存在,什么又是不存在,谁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小刘感觉周遭的混沌消失了,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雾,赊刀人带着他闯进了白雾里。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城镇,城镇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只有一条寂寞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被黑雾笼罩着的更为寂寞的远方。 小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寂寞,可能是因为单身的缘故吧。这个年纪的男人哪个不思春呢,只可惜虽然有异性喜欢他,可人家不是活人,是鬼魂啊。比起女鬼小刘更喜欢活生生的女人,但他的命中注定有五弊三缺,自己如何逃脱得了命运的精心安排? 他们这些相信鬼神并且经常和鬼神打交道的修道者们,哪怕平日里在阴阳两界行侠仗义无所畏惧,可面对命运的安排时依旧只能选择默默地接受。也许他们逃得过五弊三缺,却逃不过天道的牢笼。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那些没有学道的平民百姓眼里,他们是英雄,却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所以也不会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更不会刻意地和他们保持距离。而在小刘他们看来,很多无辜的鬼魂并不会危害到人类,反而是有些道士为了个人利益千方百计地想要伤害它们,这些道士必然会受到上天的惩罚,而且那一天的到来,并不会太过遥远。 赊刀人把小刘的手放开,小刘落地后感觉脚下软绵绵的,身子倚靠在城镇的黑墙上,不断地喘着粗气。一阵阵凉气不断侵入他的后背,赊刀人冷冷地说:“不要靠在那儿,身子站直了。等一会儿黄皮子出来了,让它带我们进去。” “呃,我们先进去不也可以吗?”小刘拍了拍麻木的双腿问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赊刀人不喜欢和人废话,只是整了整衣冠,然后望着石板路尽头的那一团黑雾,陷入了沉思。 赊刀人让小刘画符,小刘乖乖照做了。画符这件事可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特别是进入鬼市前需要的那种护身符,必须耗费一定的体力才能画出来。小刘集中精力画了几张紫色的符,就觉得非常疲惫,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赊刀人说道:“再忍一会儿,很快就能开饭啦。” 小刘把符纸上的墨水轻轻吹干,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黄色的影子,与此同时一股炸鸡的味道钻进鼻孔里,小刘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急忙抬起头,见黄皮子嘴里叼着一根炸鸡腿,看上去金黄酥脆的样子,真让人垂涎欲滴。 “黄皮子,我快饿死了,赶紧给我吃。”小刘喊了一声,肚子叫得更响了,好像打雷一样。黄皮子听了后忍不住发出一阵怪笑声,忽然一张嘴,把鸡腿向小刘丢了过去。 小刘伸手正要接,眼前忽然一阵刀光闪过,鸡腿忽然飞走了,滚落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小刘见赊刀人面无表情地拿着刀挡在自己面前,便不满地责问道:“师叔你这是闹的哪一出?黄皮子送吃的来,你怎么……” 赊刀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那个鸡腿不是给人吃的!” “不是给人吃的,难道是给鬼吃的?那鬼市中还有人能吃的东西?” “废话少说,有是肯定有的。黄皮子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那跟鸡腿是它能吃的东西,因为它属于仙家。待会开市后进去,自然有鬼魂给我们送上饭菜,我说能吃你才吃,记住没有?” 小刘连连点头,心里想:这还真是麻烦。黄皮子朝他做了个鬼脸,跑过去把鸡腿捡起来吃了,小刘咽了咽口水,缓缓眯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小刘睁眼一看,面前黑暗的集市中忽然亮起了灯光,青石板路上穿着各个朝代服装的人往来不绝,一派忙碌的样子。 一阵寒风夹杂着阴森的气息迎面吹来,小刘打了个哆嗦,再睁眼看时,集市中的那些人变成了一团团模模糊糊的影子,集市中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起来就好像是梦中的世界一般。小刘忽然有种恍惚感,好像经常在梦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记得不太真切,此刻见到此景,这种感觉才变得越发的浓烈。小刘心想:难道我在梦里就经常来到鬼市,而梦中的过客都只是幽灵?是真是假,竟是如此的难以分明。 “还发什么呆呢,赶紧进去吧!”赊刀人拉了小刘一把,他们大踏步走进了鬼市里。一走进鬼市的大门,那些“人”影便又清晰了起来,甚至连五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在鬼市之外的大多数地方,鬼魂的五官是很难被看清楚的。鬼市的声音很嘈杂,就和人类的菜市场一样,只不过更像是几百年前的菜市场,那些男男女女都穿着粗布长衫和大褂,留着长辫和三寸金莲,仿佛一直被囚禁在了几百年前的某个朝代里,即使离开阳世许多年了,在阴间也依旧按照着在阳世时保留下来的习惯生活着。不同朝代的鬼魂生活在一块儿,倒是没有太多的冲突,只不过每只鬼魂似乎都很孤独,它们不喜欢社交,即使在热闹的集市上也几乎都是独来独往,鬼和鬼之间很少有交流。那是因为这些鬼魂早已摆脱了执念,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只是因为没了情感,它们便没有和人打交道的想法和需求,就连在鬼市上的买卖也都是机械化的进程,公平交易,不需要谈任何情感上的东西。 小刘紧紧抓着师叔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来来往往的群鬼之间穿行。不断有食物的香味往鼻子里钻,小刘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还是拼命忍着。赊刀人带着他走进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小酒馆,一边走一边说:“我带你品尝一下古代的特色小吃,保证让你既大开眼界,又能大饱口福。” 小刘心想:这家酒馆肯定是鬼开的,说不定还能碰上某个皇家御厨死后化作的鬼大厨呢,那还真就能大饱口福了。不,还不仅仅是大饱口福,要能吃上皇帝吃过的食物,那可真是一种特殊的待遇了,至少回去后可以跟朋友们吹上一阵了。 赊刀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思想,在进门之前再次叮嘱他说:“无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过后都必须得把它忘记,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和鬼市这段经历有关的任何字眼!记住没?” 第七章前世记忆(1) 见师父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小刘忙不迭地点头说:“记住了!” 他们刚进酒楼,就有店小二热情地出来迎接。那个店小二穿着一身长褂,扎着长辫子,看上去就是一副清朝人的模样。他见到赊刀人,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赊刀人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出,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淡金色的牌子,在店小二的眼前一晃,店小二面上露出一副恭敬的笑容,说道:“恕小弟有眼无珠,不知大人来到,还请原谅则个。”将二人请上了二楼的包间。 等他们坐定后,店小二陪着笑脸说:“二位大人稍等哈,小店马上给您上最好的酒菜。”说完就迅速转身离去了。小刘很想问师父关于那块金牌的事情,可一想到师父刚才的叮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尽管小刘早就有了准备,可一下子进到这鬼市的餐厅,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相比之下,师叔就显得坦然许多——果然不愧是行走于阴阳两界的“元老”,连这里的鬼魂都对他如此的敬重,说不定连皇帝老儿都得对她甘拜下风呢。那我作为他的弟子岂不是也跟着沾了光?小刘想到这不禁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赊刀人瞪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子,在这空旷的包间里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小刘惊讶地想:看那店小二对师叔如此尊重,难道还会有鬼魂想要对我们不利?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的,防人之心尚且不可无,对那些面无表情的鬼魂自然要加倍提防了。 没过多久,店小二就上菜了。第一道菜是云南汽锅鸡,这道菜的历史可以说是非常悠久了,小刘记得小时候看《鹿鼎记》的时候书里面有写这道菜,当时还心心惦念着,遗憾的只是家乡没有这道菜,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鬼市吃上了。 第二道菜是熊掌。这熊掌就更少见了,绝对是皇家的宫廷菜,普通老百姓在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机会吃上。“只是不知道他们死后能不能有机会吃到——鬼市也是要花钱的,那些平民甚至穷人没有多少钱,估计也没机会吃上吧。唉,富人死了也做个饱鬼,穷人要是死了,却依旧是个穷鬼,这世道真不公平啊。只是希望他们来生能做个富人,毕竟天道是有轮回的。”小刘心想。 有熊掌,自然也少不了燕窝跟佛跳墙。这就是接下来的两道菜。燕窝这玩意小刘倒是在城里的亲戚家吃过,那是燕子的口水,听起来有点恶心人,却是美容养颜,价格也不低,很多贵妇人都喜欢吃。此外还有龙肝、凤髓、鲍鱼、红烧肉、宣威火腿、过桥米线,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菜来。还有宫廷的各式点心,诸如桂花糕、如意糕、枣泥酥、驴打滚、茯苓夹饼等,只有那驴打滚和茯苓夹饼在北京和天津一带经常看见,其它的却也都是新鲜玩意儿。 有了菜和糕点,当然少不了美酒配佳肴。酒是上好的女儿红,还有杏花村汾酒。小刘和师叔赊刀人都不喝酒,那么这酒是给谁喝的呢? 他一边享受着美味的菜肴,一边小口小口的喝汤。汤不是很热,估计是因为房间里温度过低的缘故吧。小刘想:这桌上放了二十几道菜,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和他们一起进餐呢? 想到这些“人”可能是来自不同朝代的鬼魂,小刘的心里感到了一丝害怕。面前的这些好酒好菜肯定是用来招待那些位高权重的鬼魂的——要么是生前位高权重,要么是死后位高权重,二者必居其一。如果是前者的话,他们就真有可能和古代的皇帝同桌进餐了。想到这小刘的心中莫名激动起来,可他还是有些疑惑:“既然是地位如此高的鬼魂要来,为什么师叔却又不等它们,要我们放心吃饭,这不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么?哦,好像也没啥,阴间并没有如阳间般,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要大家各自开心就好了。不过看那些鬼魂的样子,即使是和它们同桌吃饭,想来也是没法和它们套着什么交情了,除非它们有求于师叔,那还真是有可能让我知道一些秘密。” 他对宫廷菜期盼已久,此刻有机会吃到,却如同身处梦境之中,筷子里夹着那熊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下嘴。赊刀人说:“人间俗语有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乃是说有些东西得到了一样就不能得到另一样,在人世间活着的时候想要的太多,能得到的又太少,阴间的鬼市则相反,鬼魂们想要的越少,得到的就越多。所以这餐桌上的鱼和熊掌,我们还是放开吃吧。” 小刘说:“五弊三缺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是否在阴间就不会再有五弊三缺了?” 师叔还未回答,他们就听到一阵说话声从门外传来,便知道是贵客们来了。转眼间包厢门就被打开,一个穿着龙袍的皇帝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龙袍的皇帝!只不过他们服饰和容貌都不相同,小刘才没有把他们当成同一人! “我的天,这么多皇帝!最前面的那个是康熙吗?”小刘忍不住问赊刀人。 赊刀人的面上现出一副奇怪的神情,似乎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慌张。门外一共走进了五个穿着龙袍的皇帝,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五个王妃模样的人,小刘根据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图片和他们的真身进行对比,居然也认不清谁是谁。看来史书上的皇帝画像也并非完全可信的。不过,这些皇帝自己改了容貌也不是没可能——具有一定修为的鬼魂是可以轻易改变外形和容貌的。更何况皇帝自称天子,又是千乘之尊,死后依旧拥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哪有什么是在阴间里得不到的呢? 那五个皇帝大大咧咧地在小刘和赊刀人面前坐下了,五个妃子帮他们摆好餐具后又转身离开了。他们坐下后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吃大喝起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那几瓶酒见了底,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那个长相酷似康熙的皇帝才抬起头看了赊刀人一眼,淡淡地说道:“老朋友,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你也知道,过些日子我就要投胎重回阳间了,只可惜回去后我就没法过上像现在这么逍遥的日子了,当然,我也不会再成为皇帝,甚至那些和皇帝有关的记忆都得完全忘记……” 赊刀人放下筷子,淡淡地问:“小玄子,你真的很在乎这些吗?如果放不下这些执念,为何不继续留在阴间呢?” 那康熙皇帝笑道:“你叫我的乳名,让我感到很亲切。那么我就跟你说原因吧,我就是在这阴间呆的时间长了,感到腻味了,才想着再回人间走一遭,看看那几百年后的江山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只是我的野心还在,我不甘心做个平凡人。” 赊刀人哈哈笑道:“这都是因果啊。你当皇帝的时候享尽了荣华富贵,拥有了那么多的奇珍异宝,无数的平民百姓为了帮你打下江山,甘愿放弃安逸宁静的生活,走上金戈铁马的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向死而生,无怨无悔。那么来生你还奢求着拥有多少富贵荣华?至少曾经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好皇帝,为江山社稷和平民百姓做出过贡献的份上,你现在还不能回到阳间呢!” 康熙的笑容慢慢收起,不过他也没有发火,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保留当年的记忆罢了,不愿意就此遗忘。你看你能不能帮个忙,让我把一部分记忆带到阳间去……” 赊刀人连连摇头:“这是不行的!阴间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这件事没有VIP!” 康熙脸色一变,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问道:“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他怎么有资格到鬼市来?难道他也有金牌吗?哼,哼!哪个王八蛋给这臭小子开了特权?他不就有阴阳眼吗,有什么资格…….” 旁边的皇帝忽然抓住了它的衣袖,低声说道:“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康熙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小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只见赊刀人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小玄子,你要记住,鱼和熊掌,在阴间可以兼得,在阳间,可就不行了。每一个时代都是不同的,你要想回到阳间,就必须遵守阳间的游戏规则。这个规则,都不是我们能突破的。就连阎王,在这神秘的规则面前也要乖乖地低头听命。更何况你前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皇帝,要不是主宰了一场权力的游戏,你根本没有什么力量来控制天下江山这盘棋局,更何况棋局中暗流涌动,很多意外你根本料想不到。不只是你,还有你们几个都一样,如果还存在着某些不符合实际的念头,要么就抛弃鱼而取熊掌,要么就抛弃熊掌而取鱼。这对你们而言应该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吧?” 皇帝们还未答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女人清脆的笑声:“只怕未必如此!” 第七章前世记忆(2) 门外走进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来,原来是康熙在位时的第一任妻子——孝诚仁皇后。这显然是皇后年轻时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打扮时髦的缘故吧,看上去还比小刘更年轻。小刘闻到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儿,魂儿都差点被勾走了,一双眼更是直勾勾地盯着皇后看,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孝成仁皇后盯着赊刀人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赊刀人,你也太死板了吧!现在多少鬼魂拥有一定修行后就开通了特权,不仅有前一世的记忆,甚至有前面十世的记忆,只不过大多数记忆在其转生之后就被隐藏起来了,只有找到一个触发点刺激它的感官,比如看到某个场景,或者经历某件事情后,感觉好像曾经看到过这个场景,或者经历过这件事情。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但这些人不会将它们和前世记忆相挂钩。这里说的记忆应该是那种具有连贯性的,比如一系列场景或者一系列故事。如果照这个标准来说,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不会太多,这些人被阳世之人称作‘再生人’,他们对‘再生人’所采取的态度一般先是好奇,然后是害怕,到最后就变成了排斥。也有的再生人会被拿去做各种各样的研究,这对他们的正常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们看待他们也好像看待怪胎一样。可是从另一方面而言,那些冤死的魂魄,它们如果不能携带前世记忆转生,找到前世的亲人再续前缘,又如何能了断尘缘,解脱六道轮回之苦厄呢?特别是近些年各种灾害频发,冤魂众多,倘若这些冤魂来不及超度,就只能进入轮回里继续修行了,一旦他们的前世记忆完全被抹去,这六道轮回就实现不了赏罚分明了,难道你没发现阴间也有很多徇私舞弊的贪官吗?这报应还是得落回阳间去啊!要不然总有恶党在阳间为非作歹,六道轮回又如何能公平地运转下去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赊刀人淡淡地说:“你们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阳间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现在阳间的人几乎没有前世记忆了,再生人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阳间的科技水平也不发达,现在只要有人提到再生人,就会被认为是迷信。至于因果报应这东西其实是顺其自然的,前世记忆是一种执念,前世的东西不应该影响到来生,这样说你们总该明白了吧?至于那些拥有前世记忆的个体,只是轮回系统无意中的疏漏,他们拥有前世记忆,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孝成仁皇后冷笑道:“赊刀人,你以为自己了解得很多,其实也不过是骗骗阳间那些啥也不懂的凡夫俗子罢了。你认为自己通晓阴阳,继承天命,实际上也只是世人眼中封建迷信的产物,招摇过市的江湖骗子而已……哦,你的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先生对吧?鬼谷子纵然会算命,成了仙,还不是被困在六道轮回之中逃不出去?哈哈,难道你们这些阴阳先生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本领么?我们就偏偏要带着前世记忆转生,你们这些算命先生也管不着吧!” 赊刀人依旧平静地说:“我不跟你争辩。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倘若带有前世记忆转生是为了行善积德,那倒是无可辩驳;倘若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那就要看你前世的福报多不多了。你们好自为之,接下来的事情我管不着了。” 孝成仁皇后笑着说:“本来就不用你管。通晓阴阳两界的大师那么多,只要我们答应转生后给他们好处,哼,哼,他们还不得乖乖给咱们办事么!” 康熙拍了拍孝成仁皇后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亲切的微笑:“来生我们做一对逍遥夫妻,游戏风尘,多么的潇洒快活!唉,想起我当皇帝那时候总有许许多多的遗憾,来生总要好好地将它们弥补完全!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又有一波鬼魂闯了进来,只不过这些鬼魂穿着很普通,所以被店小二拦在了门口。打头的那个鬼魂是个穿着铠甲的武士,只听他大声喊道:“放我进去,我找赊刀人有事!” 店小二淡淡地说:“又是为了转世轮回的事情?留在阴间享福不好么?真不明白你们,为何争先恐后要到阳间受罪,然后还要别人为你们开后门,给你们好处!” 那武士囔囔道:“你懂什么!我们是明朝王恭厂大爆炸事件中死去的人,我们之所以要保留前世的记忆,是为了告诉世人一个真相!” 店小二不依不饶地说:“那也不行,皇帝皇后们在里面,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武士“哼”了一声,随后哈哈大笑道:“什么皇帝皇后?不就是给了你真金白银的好处费吗?我跟你说,我可是天王老子,好处费大大的有!” 说完这句话后武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黄金,丢在店小二的手里,一边冷笑着说:“这些总够了吧!”话音未落就一闪身子,冲进了包间! 身后的那些武士们也跟着冲了进去,店小二叹了口气,身子闪过一边,不再拦阻他们。 赊刀人的嘴里嚼着红烧肉,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那些皇帝和皇后似乎有点害怕他,也或许是因为有求于他,脸上虽是呈现出愤怒焦急之色,却也不敢拿他怎样。倒是小刘看到那么多皇帝的鬼魂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有些慌张,吃东西的时候筷子一直在抖,居然感觉不到食物的香味儿了。 打头的那个武士大大咧咧地坐在赊刀人的旁边,他看到赊刀人挂在腰间的那把菜刀,似乎有点害怕,又稍微和他拉开了点距离,这才说道:“赊刀人,你知道明朝末期发生了一场天启大爆炸吧?这是上天对明朝官府的报应,可是却连累到了许多无辜的百姓。我们虽然曾经是朱由校皇帝的臣子,却也不忍心见到如此多的死难同胞带着怨念在这阴间游荡。它们当中的大多数死得太无辜了,所以不甘心抹去前世记忆。赊刀人,请你替我们传达天命,让我们有机会再世为人,和前世亲人的后代再次相遇,并且有机会与他们相伴,就足够了。” 赊刀人丢掉一块骨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只要不携带前世记忆,和前世的亲人相遇,是可以安排上的。但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必须先完成修行这一关,明白吧?” 那武士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可是它们已经不愿意修行了。那些在阴间当官的总是欺压它们,我……它们拿出毕生的积蓄,叫我来求你……” 赊刀人冷冷地笑道:“它们?就是你带来的这些鬼吗?” “当然不止,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 赊刀人摇摇头:“那别想了,不可能的。除非你们所有鬼魂的记忆都集中在一个鬼魂身上,只有那个鬼魂可以携带着所有鬼魂的记忆转世……” “这……这怎么行?”武士的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赊刀人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店小二,让他们都出去!好好的吃个饭,怎么都能遇上这么多麻烦事情!” 店小二还在犹豫,那康熙皇帝又说话了:“赊刀人,你可真不够朋友啊!你信不信我买通大小官差,在阎王爷面前告你一状?到那时候,你不仅做不成赊刀人,甚至还得成为一只冤死鬼!你信不信?” 赊刀人冷笑着,冰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康熙的脸:“小玄子,你的底细掌握在我手里。小心行事,不然报应总会有的。你当过一世皇帝,道理应该懂的。后人都在夸赞你,说你是个好皇帝,可不要等这些事情暴露出去,让人笑歪了嘴。不过你脸皮厚,你大概不会怕的。” 康熙哈哈一笑:“我的确不怕。赊刀人,告辞了!”微一拱手,就带着孝诚仁皇后转身离去。那些皇帝居然也跟在他们后面离开了,就好像他们都只是康熙的跟班一样。 那武士见皇帝们走了,干脆大大咧咧地坐在康熙坐过的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赊刀人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皇帝很不要脸?特么的,要不是该死的朱由校作孽,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变成了怨鬼!” 赊刀人淡淡地说:“这都是命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士怪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们要你传达天命,这世间将会有更多再生人出现,他们将继承新的天命,脱离六道轮回系统的控制!给你一个展现神通的机会,难道你还不肯么?” 赊刀人还是一头雾水:“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新的天命究竟是什么?” “这个你就不用费心思去猜测啦!你也只是个行走阴阳两界的棋子罢了!我们不求你办其他事情了,就是希望你能传达天命!”说完忽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赊刀人的手上。 赊刀人看了,顿时脸色一变。他迅速把那样东西含在嘴里,随后站起身对小刘说道:“我们走吧!” 小刘说:“我还没吃饱……” “别吃了,快走!” 赊刀人拉着小刘的手快速走出门去,那些武士的身影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赊刀人对小刘低声说:“眼睛闭上,不要睁开!” 小刘照做了,随后感觉自己像是被师叔拉着在云上快速奔跑,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轻飘飘的,跑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不仅没有疲惫感,他对外界的事物也没了任何知觉,甚至也不感到恐慌,就好像意识暂时消失了一般,一切归于原始的虚无。 第七章前世记忆(3) 小刘迷迷糊糊中感觉一缕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想来是大中午了。 他隐约记得昨晚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自己享受着各种山珍海味,还见了好几个皇帝跟皇后,可美中不足的是,他还只吃了个半饱,就被一个神神秘秘的男人强行拉走了——嗯,这个神秘男人就是赊刀人,自己的师叔。而他是个半吊子的阴阳先生,昨晚跟着师叔到阴间走了一遭。 至于在鬼市中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他只知道那些事情是要保密的,不能让阳间的人知道。不过保密也并非完全的保密,因为师叔作为一个赊刀人,总会留下一些谮言,不过这些谮言和阴间的机密大概不会有太大关联,所以小刘想,还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问问师叔吧。 想到这小刘起了床,他走到屋外去,让正午的太阳晒晒自己疲惫的身体。他的魂魄在鬼市里游荡了一夜,天亮后才回到躯壳里,到现在还有些不适应,所以他得好好调整一下。 中午的乡村非常安静,年轻人们结束早晨的工作,吃完饭后大多到房间里午休去了;老人们坐在客厅的木头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咿咿呀呀的戏剧;年纪小的孩子也回房间午睡了,大一些的孩子三三两两地在门外转陀螺,或者聚在一起玩遥控赛车,也有打电子游戏的,背古诗的,看上去都挺悠闲的,不念过去,也不思考将来,活好当下就足够了。 小刘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村里王爷爷的儿子王勇强。王老爷子已经九十岁高龄了,王勇强也接近六十岁了,小刘便以晚辈的身份和他打了招呼。只见王勇强大步向他走来,问道:“小刘,你的师叔赊刀人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女儿莉莉已经有了身孕,距离预产期只有半个多月了。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赊刀人究竟是不是能准确地预言未来?不过预产期并不是一个确定的期限,你一定要保密啊!我等着孙子或者孙女出生那天,再把剪刀钱给你的师叔呢!” 王勇强说话的时候一直眨着眼睛,小刘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他继续说道:“我本来是不相信赊刀人这一套的,认为他不过是推销剪刀的小贩,因为搞预言什么的显然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不过他卖剪刀居然不收钱,显然不是普通的小贩。我爸爸也说他不是个普通的人,他是个预言家,我不信也得信了,反正他也骗不了我们什么。我年轻时在城里打工,快退休的时候才回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农村里还有赊刀预言的事情。不过我父亲说,赊刀人很久没来过了,今年出现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寻思着他的预言,添个后代不是应该的么,为什么要等我的孩子出生才收剪刀的钱?但他这么一说,我也多了几分信心,想来我的孙子肯定会平安地出生,要不然这剪刀岂不是白送了。他这剪刀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也就辟邪的能力稍微强一些罢了。如果赊刀人再回来收钱,我一定会感谢他的祝福,并且送他一份喜糖。我父亲还说要请他吃酒席呢,还要把他当上宾招待。只是不知道你的师叔肯不肯接受这个邀请……” 小刘暗自笑道:赊刀人其实根本就没离开过,只是你们见不到他而已。但他自然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师叔他一定会回来的。至于什么时候会来,我也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王勇强忽然低声问道:“听说赊刀人行走于阴阳两界,与阴间的官府也有联系,这是真的吗?” 小刘心中一跳,惊讶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王勇强淡淡地笑道:“我自己猜的。他这种职业和阴阳先生也差不多,肯定是和阴界有联系的了,这点可想而知。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因为我在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就没遇上那些灵异方面的东西……” 小刘说:“我师叔的秘密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们记得,人在做,天在看,多行善积德总归是有好处的。” 王勇强一脸好奇地问:“那你也见过很多鬼魂的了?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小刘回答道:“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大多数鬼魂都不会轻易显形,它们飘荡在三界之中,而不仅仅是阴间……” 王勇强又问:“小刘啊,你最近没做公交车司机了吗?” “我最近在休假,过几天才去上班。” “啊,好羡慕你们有这么多的假期,我当时在城里工厂上班,两周才能休息一两天,一天还得做十个小时,累都快累死了。不过现在多少有点积蓄,还得给女儿存起来,以后养孩子什么的很花钱,他们在城里租房子住,工资都得拿一半出来交房租,剩下的钱哪里够用?唉!” 小刘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他却先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后急匆匆地往村口走去。村口停着他家的摩托车,他骑上摩托飞驰而去。小刘感到有点疑惑,好像王勇强是特意找他似的,但他心里牵挂着师叔,也就没多想了。 小刘继续做他的夜班司机,赊刀人也没有再出现了。这阵子村里似乎蛮太平的,倒也没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不过这样一来小刘在上夜班的时候反倒觉得有些枯燥,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似的。乘客也不多,他的“老朋友”们也不来,这就让小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虽说它们来的时候自己有些害怕,可它们不来,自己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有一天中午小刘刚从梦中醒来,就见他的师父走了进来。师父对他说:“小刘,下午你师叔就要回来了。他要来收剪刀的钱,并且带来新的预言。” 小刘忍不住问道:“什么预言?”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些东西似乎要跑出来,可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这个我不知道。”师父摇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小刘心想:也罢,保留个悬念也好。他带来的消息大概和那一晚上他们在鬼市的经历有关吧,可他却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下午,赊刀人果然来了。他依旧背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布包里装着一堆菜刀和剪刀。王勇强老远就看到他了,急急忙忙地迎上去,兴冲冲地说道:“赊刀人先生,刚刚我的女婿从城里打电话来,说我家莉莉生了个宝贝女儿,胖嘟嘟的很可爱,现在母女平安,等过半个月他们就带孩子回来看我们呢!还得多多感谢您的吉言,现在我把剪刀钱给你吧!”说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在赊刀人的手心里! 赊刀人给他找了零钱,他刚要拒绝,但看到赊刀人的眼神,还是收下了。随即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喜糖,放在赊刀人的上衣口袋里。赊刀人倒没有拒绝,只是又拿出一把闪亮的菜刀,递给王勇强,说道:“这把刀赊给你,等村中出现了再生人,也就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我再来收钱。” 王勇强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再生人?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世上居然会有这类人存在?” “是的,其实这类人一直存在,只不过今年会特别一些。当然他们并不是什么异类,也只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王勇强忍不住问道:“赊刀人先生,您真的知道一些天机吗?” 赊刀人还未回答,就听见王老爷子喊道:“勇强,不要问那么多不该问的事情!” 王勇强心头一凛,急忙接过菜刀,对赊刀人说道:“那就谢谢您了!” 赊刀人轻轻点头,又走向下一户人家。躲在附近的小刘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件事和“再生人”有关系,那晚发生在鬼市里的事情,必然也和拥有前世记忆的“再生人”有关了。 小刘忽然想起王家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是前世记忆的携带者吗?如果是,她的命运又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如果像师叔所说的,再生人大量出现,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第八章阴阳电台(1) 赊刀人给每个人带来的预言都不相同。有几个预言是和再生人有关的,但更多的预言是针对某一户人家来说的,但基本都和阴界沾上了一些边儿。具体的预言内容赊刀人不会向外人述说,就连小刘和他的师父也不会知道每个预言的具体内容,只是看赊刀人凝重的神情,就知道必然会有一些不平凡的事情要发生。 这天晚上小刘开着末班车从城里的公交场站驶出,车上空无一人,小刘感到有些寂寞,就随手打开了一个放在车上的老式收音机,将电台转到x频道。这个频道是只有阴阳先生和道士才知道的频道,它不是人间的频道,这个频道接通的是阴间的电台,通过这个频道他可以单向接收到阴间的信息,了解到发生在阴间的大小新闻,就像阳间的广播一样,x频道的广播也是单向传输的,也就是说阴阳先生只能收听,而不能通过广播反向传输信息回去。阴阳先生要想和阴界进行沟通,还要凭借自己真正的本领才行。不过他们能听到这个频道,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而寻常人根本就找不到这个所谓的x频道。说白了,它就是个“幽灵频道”,甚至于阴阳先生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它。 小刘也是偶然间打开这个频道的。X频道并不是每天都会开放,大多数时候它还是关闭着的。今天小刘无意中打开这个频道,发现频道里居然在播放一首歌,这可以算得上是一件新鲜事儿了。这首歌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些缥缈的伤感之意,小刘听了,脑海中就浮现出过去几千年中在阳间活过的那些人走向死亡的场景,虽因为看破生死而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也变得低落消沉了。 公交车平稳地前行着,到了第三个车站,才上来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刷了老年卡后就坐在靠窗的“爱心专座”上,老爷爷坐在老奶奶的身后,也就是靠近后门的那个位置。老爷爷似乎是有点怕热,他一坐下后就把窗户打开了。凉凉的晚风吹进车厢,小刘通过后视镜看到二老的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似乎很享受晚风拂面的感觉。 坐在身后的老爷爷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梳着老奶奶的满头银发。老奶奶的身子一动不动,就好像入定一般。小刘感到无比羡慕,想到自己因为“五弊三缺”而要孤独终老。心中就忍不住升起了一种悲凉之意,他想,下辈子一定不要再当五弊三缺的阴阳先生了。一边想一边调大了广播的声音,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那个老妇人忽然“咦”了一声,转头问身后那个老爷爷,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老头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唱歌。” 老头子一脸疑惑地盯着她的脸,说道:“哪里有?我怎么没听见?难道是司机在唱歌?” 那老妇人摇摇头:“不是。那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上去有些缥缈,却又十分真切……” 那老爷爷面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说道:“你出现幻听了吧。年纪大了,耳朵终归是不太好使的,这也正常……” 那老妇人无比坚定地说:“不是幻觉,是真的!” 小刘听到这儿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除了阴阳先生和神婆巫婆之类的,能听到x频道的就是那种濒临死亡的人了。神婆和巫婆也和道士、阴阳先生一样,吃的是阴阳饭,听这对老夫妻的声音好像就是他老家这一带的人,这一带吃阴阳饭的人小刘大概都听说过,就算没见过也从师父口中知道了他们长什么模样,这是当时师父为了避免他受那些假阴阳先生的骗才告诉他的,却从没听师父描述过这老奶奶。小刘再仔细一看,果然,那老奶奶的魂魄已经慢慢地要脱离了肉体,此时她双眼明亮,思维无比的清晰活跃,竟然是有了回光返照之意。小刘猜测这老人在天亮之前就会离开人世,但走得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她看上去已经有八十多岁高龄了,走的时候轻轻松松,没有一点负担,已经算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老爷爷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但他不能确定,只是紧紧地抓住了老妇人的手。老爷爷关上了窗户,老奶奶似乎有些疲倦,她的头靠在椅背上,双眼轻轻地闭上,脸上挂着微笑——大概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抓住即将随残酷的时间而流走的幸福吧。 小刘忍不住热泪盈眶。车子又开了许久,到了倒数第三个站点,上来了两个“好朋友”。这是两个鬼魂,一个看起来像是母亲,她牵着一个年纪较小的男童鬼魂的手,走上公交车,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座椅。 小刘注意到那个老奶奶忽然睁开眼睛往那对母子的背影看了一眼,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老爷爷感到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凉,急忙往老奶奶看的那个地方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感觉有一股冷风吹过,但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老奶奶的手在颤抖,不过她依旧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到了终点站,那对老年夫妻才下了车,而那对鬼母子也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走了下去。小刘轻轻叹了口气,他关掉了x频道,走下车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红双喜”,抽出一支烟,点燃,用力地抽了一口。 烟雾朦胧中,他看到那对老年夫妇手牵着手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而那对鬼母子却不知往哪去了。天上的星斗渐渐变得稀疏而朦胧,夜已经很深了。 那位可爱的老奶奶,她人生最后的那一段路,走得非常的幸福。她这一辈子都没有遗憾了吧。小刘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说不羡慕,那还真是假的呢。等他也到了这个时候,能有心爱的女人相伴吗?估计可能性不大吧。 结束了最后的检查工作,一支烟也已经抽完。小刘掐灭了烟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八章阴阳电台(2) 小刘回到家里,照例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换下的脏衣服丢进盆里,放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浸泡,打算第二天起床再洗。就在他转身返回屋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铁链声。他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黑白无常或者它手下的勾魂使者来抓人了。 这些勾魂使者来抓人的时候,阳间的寻常人一般是看不见它们的,但是有可能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小刘有阴阳眼,他不仅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阴司的真实面目。但是他不想多惹事情,也就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径直走进屋里,反手把大门关上了。 他走进屋内之后,那阵铁链的声响依旧回荡在耳边,声音不是很大,却好像就在自己身边发出的一样。小刘吓了一大跳,急忙睁眼一看,正好看到窗外有一黑一白两个高大的身影走过,他们的手上各自拿着一条铁链,铁链中间锁着一个老妇人的魂魄。小刘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公交车上的那个老奶奶么?此刻她被黑白无常夹在中间,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平静,如同生前一般。当然,黑白无常也没有对她采取严刑,那两条大铁链铁链只是松松地圈住她的七魂六魄,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的魂魄也逃不了了。 黑白无常从小刘的窗边走过,小刘感到有些冷,打了一个哆嗦,又钻进被窝里了。既然是黑白无常来勾魂,那么即便是高明的道士,也没有权利对其进行干涉。相反,修行越高的道士就越晓得天命,生死大多是天命,他们如何能干涉得了?他们只负责捉拿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鬼以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罢了。 “哗啦啦、哗啦啦”,锁魂链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慢慢去得远了,周围的一切又迅速被黑暗吞没。小刘心想:这个老奶奶一定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吧?她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有的话,大概只是放不下心爱的老伴吧。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离去的时候总会念念不忘的。也可能她早已预感到自己即将离去,慢慢地也就放下一些事情了吧。 黑白无常带着死去的魂魄走向黄泉路,这事情在乡下是非常普遍的。不过它们带走的大多是老年人的魂魄,而年轻人的魂魄倘若因为躯壳发生一些重大的意外而离开,就不需要黑白无常来勾魂了,它们会自己飞出肉体,当然这个过程会比被勾魂要痛苦得多,也常常容易发生“丢魂”的意外,也就是有的魂魄飞出去了,有的魂魄还留在肉体里,或者魂魄在空气中“走散”了,变得不完全了,也是有可能的。那些没有被勾走的魂魄常常带有怨念,从而留在阳间害人,这就是为什么阳间那些凶恶的魂魄大多年纪较轻的原因,很少有老年人的魂魄。它们行踪不定,那些阴间来的勾魂使者还不一定能抓住它们,所以就只能靠阴阳先生和道士们来帮忙了。听师父说以前还有个职业叫“黄泉引路人”,就是专门把这些游魂带上黄泉路的,但是后来发生了wenge,消除封建迷信的运动兴起,这个职业就慢慢消失了。不过也有人说,它并没有消失,只是与阴阳先生这个职业合为一体,许多阴阳先生也兼任黄泉引路人,不过总是没有专业的“黄泉引路人”来得专业,大多数阴阳先生只是为了赚活人的钱,要是能拿超度的钱,那就做做法事也好,拿不到钱的活儿坚决不干。 所以这阳间还是有很多鬼魂,它们不想走黄泉路,更不想喝孟婆汤,就选择了留在世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它们的报复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害人——即使不置人于死地,也要让人大病一场。它们不愿投胎,也很难被渡化,虽然建国之后闹鬼的事情少了许多,可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还是有因果报应的,只是那些游魂不经常出来吓人罢了。 小刘想了很多,不知何时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屋里仿佛有轻微的响动,他吓了一跳,猛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白色影子站在自己的床边。 “白……白无常!”小刘低声呼喊,后背已经给冷汗打得湿透。他做梦也想不到白无常刚勾了魂,这么快又回来了。它跑到自己屋里来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中看到他勾魂,跑回来想要报仇吗?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鬼差勾魂了。而且为什么只有白无常来,黑无常呢? 白无常范无救静静地看着他,身子动也不动。小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强自镇定地问道:“白无常…..范无救……范先生,您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呢?”小刘注意到范无救的手上并没有铁链,这才敢放心地和他说话。 白无常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刘,你想不想搞个阴阳电台,让阴阳两界的人和鬼能互相联系,这样就省得互相牵挂了,那些鬼魂也能安心投胎。要不我和老谢每次勾魂的时候都得费好大的力气征服它们,偏偏它们还不服气,大大影响了魂魄的质量……” 小刘兴奋地说:“好啊,这主意不错!只是这个电台要怎么弄呢?阴阳两界可以直接进行无障碍通信吗?” 白无常笑着说道:“这事情就交给我了!不过,有些事情我会随时吩咐你帮忙,你得为我打点好,比如说,关于再生人的……” 小刘忽然起了疑心,他淡淡地说道:“我还没见过有再生人出现呢!对了,谢必安,老谢它去哪了?” 白无常愣了愣,随即恢复了笑容:“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已经有很多再生人出现了么?至于老谢,它一个人潇洒去了呢。唉,这家伙,光顾着自己去玩,太不靠谱了……” 小刘忽然坐起身,右手臂挥起,就见一张紫色的符纸向那白无常的面门飞了过去。小刘喊道:“你是假的白无常!刚才真的白无常和黑无常还在勾魂,怎么可能黑无常一下子就去玩了呢?” 白无常的额头被那张符纸贴个正着,他的身子微微一晃,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可他还是没有倒下,那张符纸很快变成一团火焰消失了,那白无常依旧稳稳地站在那儿,冷笑道:“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老子才是真的白无常,那一对分明就是假冒的勾魂使者!” 小刘见一击不中,急忙向后退缩,一边后退嘴里还一边念念叨叨。白无常继续冷笑道:“你这套对白无常有用?看我那么厉害,能是假的白无常吗?特么的,那些勾魂使者都是老子的手下,居然敢冒充老子,还真是活腻了!难道也要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吗?” 小刘也是大吃一惊,如果面前这家伙才是真的范无救,而刚才那对黑白无常是其它勾魂使者冒充的话,那它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干出这种事情来?难道抓住了那个老奶奶的魂魄它们就有利可图了? 他不希望那老奶奶落在别有用心者的手里,心想:怪不得那对黑白无常连拘魂的锁链都弄不牢固,原来是冒牌的。不过面前这个究竟是不是真的范无救,还不清楚呢。 小刘对一脸愤怒的白无常说道:“要不你赶紧把老谢叫来,一起去抓那两个冒牌货?” 白无常的脸色慢慢恢复,他冷冷地说道:“抓是不必的了,这些有本事勾魂的家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冒充我去干一些坏事。我想这两个冒充我和老谢的‘勾魂使者’,大概不是我的手下,而是等级更高的一些‘鬼官’。” 第八章阴阳电台(3) “等级更高的鬼官?难道是和牛头马面同一级别的?究竟是谁呢?”小刘满脸好奇地问道。 黑无常的脸上又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这个我怎么知道,要我知道了,现在还会在这跟你说话吗?” 小刘点点头:“既然你说它们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么等级大概是不会比你高的了,说不定还拿你当偶像呢!要不为什么会假冒你们哥俩的形象……” 范无救微微点头:“也是这个道理。哎,说正事,赶紧把阴阳电台开通了吧!现在天快亮了,老谢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先去办事儿了,下次再见!” 范无救说完后从窗子飘了出去,消失无踪。小刘又想了一些事情,刚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鸡鸣。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走了进来,小刘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居然是师叔赊刀人。 赊刀人刚从外面回来,他把那个空了的帆布包放在地上,还做了一会伸展运动,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他见小刘在睡觉,也没打扰他,只是装了一大壶的凉水,放在帆布包里,然后又背上包轻轻地走出去了。小刘一骨碌坐起身来,他想要把昨晚遇上假黑白无常的事情告诉他,看他是什么反应。可一出门就不见了赊刀人的身影,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想到要不是赊刀的时候,赊刀人一向不会在村人面前泄露自己的行踪,也就先把这件事放下了。他又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醒来后他一边洗漱,一边听电台里的广播。那个小小的收音机就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现在x频道还没有开放,他听的是阳间的大小新闻。 有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则新闻是说,在某些乡村里发现了一些“再生人”,他们拥有前世的记忆,记得自己前世生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这些人的说法经过考证,确实具有一定的真实度。这些人的前世年代大多距离现代比较久远了,但说话的内容总能根据族谱等东西找到一些可以当作证据的蛛丝马迹。对此有科学的解释是,这个所谓的“转世记忆”和故去之人残留在外部环境中的电磁波有关,人的意识是一种电磁波,这种电磁波是携带着那些人的记忆信息的,一旦被后人的大脑接收,就会转化为接收者的记忆,所以这些神秘的“前世记忆”,说白了也只不过是大脑接收到了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信号罢了,至于超出科学解释的灵异的方面,他们自然是闭口不谈——要不引起民众的恐慌,他们也给自己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这大概就不太合适了吧。 小刘听到新闻后,一下子就想起了赊刀人留下的谮言。他们的村子目前还没有出现再生人,可这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出现。赊刀人的预言定然不会落空,那些向他赊刀的百姓们也会为那一天的到来提前做好准备。只是他们如何迎接再生人的到来?如果他们的家人当中出现了再生人,他们又该如何去对待他? 关于再生人这件事,其实很早就已经有流传了,这些事情通常发生在一些偏僻的小山村。作为阴阳先生的弟子,小刘比村里人都更清楚。其中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小乡村,七千多人中就出现了一百多个再生人,这概率实在是大得惊人。问师父原因,师父说那些再生人的特点大多是前世受了不白之冤,未能寿终正寝,所以今生携带着前世记忆,只为了能记住前世经历的一切,这些人大多在阴间修了功德,才携带了记忆转世。当然,他们的前世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牲畜,在阳世的时候他们不能轻易报前世之仇,所以携带前世记忆并非完全是好事。所以后来阴间对轮回转世这件事情进行了严格管控,再生人越来越少,渐渐地淡出了大众的记忆。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赊刀人似乎预言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那就是再生人大量出现的时代。 小刘也没心思吃午餐了,他匆匆地咬了两个馒头,就往屋外走去。路过老王家门口时,坐在屋外晒太阳的老王叫了他一声,说有话要跟他说。小刘便恭恭敬敬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才身不由己地走出家门,这下子他的这种预感就更为强烈了。 老王说道:“今晚我的孙女莉莉和孙女婿就会带着小宝宝回来了,我们家邀请你和你的师父来吃酒席。至于你的师叔,如果他太忙的话……”小刘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今晚还要上班呢。至于我的师父,如果我见到他,倒是可以邀请他来给你们祝贺一下。” 老王面色和蔼地拍拍小刘的肩膀,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沉默片刻后说道:“小刘啊,听了你师叔的说话,我总是有一种特别的预感,觉得总有什么和我那重孙女有关的事情会发生。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好多好多奇怪的人儿,他们来自各个朝代,先是聚集在一块儿吵吵闹闹地争执不休,后面忽然凝聚在了一起,最后变成了一个人,那个人携带着那几十个人的记忆,看上去神情恍惚,精神有些错乱……” 老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小刘刚要说什么,又听见他自言自语似地感叹道:“唉,年纪大了,思想开始有些错乱了。不过这个梦我还非得跟你说不可,否则憋在心头,总觉得堵得慌啊!” 小刘说道:“王爷爷您别着急,要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第一时间找我们,我们会尽力帮您解决的。” 老王抬头看着天空,目中现出一副淡然的神色:“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也将不久于人世矣,没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了。小刘你也知道,做人做事都要凭着良心,有了良心,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害怕,世间诸多事物,都是讲究因果的。留不住的,放下也就好了。” 小刘点点头:“是,王爷爷,您说得对。” 老王说道:“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小刘恭恭敬敬地向老王道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老王,见他双目微闭,一脸安详地坐在阳光下,想到他说的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又想起那对冒牌的黑白无常,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当天晚上,小刘依旧驾驶末班车离开公交场站,一打开x频道,电台里就响起了黑白无常的声音。刚开始听到这哥儿俩说话的时候他总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甚至在听了他们说话的内容后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哥儿俩居然在说相声!他们把阴阳两界的故事编成了顺口溜,一唱一和的,说得无比的欢快。小刘听得入了神,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听相声节目了,心情也变得欢快了许多,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没过多久,x频道的声音风格忽然变了,黑白无常结束了相声的节目,只听见一阵冷淡的声音说道:“接下来是阴阳电台的试运行环节。首先有请大名鼎鼎的孟婆奶奶为大家播报阴间的新闻!” 那声音有些熟悉,小刘听了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这不就是昨天和他说话的那个黑无常范无救么?他不去勾魂,居然做了兼职电台主播?那刚才说相声的那俩黑白无常,难道就是冒牌的那俩货?小刘强自镇定心神,屏息静气地听了下去。他没有听过孟婆说话,所以对孟婆这个神秘的女人,自然是十分好奇。 只听一阵幽幽的女声响起,竟然如同唱戏一般,带着一种极度哀伤的语气说道:“孟婆本是孟姜女,长城倒后不见夫。奈何桥上叹奈何,忘川挥别前生念。请君一饮孟婆汤,断绝前世今生念;请君二饮孟婆汤,走过奈何坦荡荡;请君三饮孟婆汤,转身轮回永相忘……” 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听得小刘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九章真假黑白无常(1) 不知道阳间过了多少年,大概有上千年了吧。我一直住在奈何桥旁边的那间小屋里,熬制着一碗碗孟婆汤,将它们递给那些即将投胎的鬼魂,然后微笑着看它们将它一饮而尽,脸上各色的神情消失,恢复了淡然。最后它们放下碗,脚步轻盈地走上奈何桥,消失在雾霭苍茫的彼岸。桥的两畔,鲜红的彼岸花永不凋谢,忘川水在桥下缓缓流淌着,似乎正在带走那些灵魂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水流得很慢,或许是因为凝聚了太多的离愁,流水也载不动了吧。 我每天都要喝下一碗自己熬制的孟婆汤。当然,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孟婆和孟姜女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号罢了。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即使再见时,也是各自迷惘,谁也不认得谁,也罢,就等同于从未相见过吧。或许他也曾转生过多次,在我的手里接过那一碗孟婆汤,他含着泪水喝下它,就将我永远地忘了,而我在他到来的时候就再也认不出他来了。如果当时能再彼此拥抱一下就好了,只可惜最终的结局还是永远相忘,不要再次相认岂不是反而更好? 他又走上了轮回的道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各有各的修行吧,本来就该相忘的。我看见三生石上记载着我和他的故事,那个叫孟姜女的女子,好像和我有些关系。嗯,她的皮囊和我有些相似,可最终也只剩下一缕幽魂罢了。连记忆都完全消失了,爱与恨又能算得了什么,来生还不是得重来。 我在奈何桥边站了许多年,浑然忘了岁月的流逝,我的工作就只是用自己的眼泪和忘川水熬制一碗碗孟婆汤,将它们送到那些或曾经熟悉或完全陌生的灵魂手中。很多时候我怀疑自己不存在,只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机械程序罢了,我的眼泪也不再为了谁而流,因为心中早已没有了牵挂。那些来来去去的灵魂,不管它们前生拥有过什么,是享尽荣华富贵还是一贫如洗空空如也,最后也不过是感叹一声奈何之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孟婆讲完了她的故事,小刘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此时车上已然空无一人,小刘简单地打扫一下后换了便服,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广播的声音依旧在无尽深沉的夜幕里回荡着,孟婆讲完她的故事后,又有另一个鬼魂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说他在阳间的清朝生活过,并且当了一个九品芝麻官,他说自己虽然身居朝野之中,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山野,和妻子儿女幸福地生活在一块儿。后来朝中发生了动乱,他的家人蒙受不白之冤深陷囹圄,他也受皇帝赐予毒酒而亡……最后他说,他在阴间生活得很好,让亲戚的后代们不用担心。他说了自己的名字,还说了自己印象中老家的大致方位,希望如果能有阳世亲人的后代听到他的声音后,能记住他,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小刘正听得入神,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那家伙身材高瘦,口吐长舌,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分明就是白无常谢必安。小刘忍不住“咦”了一声,问他说:“老谢,你怎么独自在这里?老范又去哪了?” 那白无常似乎才刚刚注意到他,听他说话后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看着小刘,忽然冷笑一声:“你叫我老谢?哈哈,我们很熟吗?你就叫我老谢?我印象中只有老范会这么叫我吧?” 小刘自知说错了话,但他尚且不惧怕黑无常,又如何会害怕白无常呢?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说道:“昨天老范大哥才到我家来的呢。他说老谢自己玩去了,所以他才一个人来找我……” 谢必安“哈哈”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刘的肩膀,说道:“老范那家伙是有事要找你帮忙的吧?他现在做了个业余的电台主持人,上瘾了,就叫俩冒牌货替他干拘魂的活儿。唉,那家伙也真的是,主持个节目都老掉链子。刚才孟婆说完话的时候,他不是应该说‘有请下一位’么?结果啥也不说,没有报幕,愣是让人家直接出场了——这岂不是怪怪的么?” 小刘附和道:“哈哈,确实有点怪。不过你不介意那对假的黑白无常替你们干活?昨天听老范说话的口气好像很愤怒的样子,我可不相信你不计较这些。” 谢必安说道:“老范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不过这对假的黑白无常办事实在是不咋地,所以我叫老范先不要做电台主持人了,赶紧多培养一些有本事的鬼差,可不要坏了我们哥儿俩的名头。” 小刘点头道:“也是。不过你敢肯定那对假的黑白无常不会干坏事吗?我总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谢必安道:“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毕竟它们的主意识还是被我们控制着的。我现在就要去找老范,顺便监督一下那俩鬼差的工作,想不到被你瞧见了。” 小刘笑道:“我想这应该是你特意安排好的吧!”谢必安没有否认,而是和他道别,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小刘忽然想起老王的重孙今晚在王家举办的宴会,虽然现在已经半夜了,宴会肯定早已散了,但他还是想去看看,这种渴望是无比的强烈,他终于身不由己地往老王家走了过去。 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昏黄的路灯也似乎将要熄灭,小刘听到很多声音,有叽叽喳喳的低语声,低沉的哭泣声,还有凄凉幽怨的歌声,这些声音都是由鬼魂发出来的,小刘还看到两旁的田野飘荡着各种颜色的鬼火,当然这些鬼火有一部分是化学现象的产物,也有一部分是灵体和空气接触时发出的光芒。小刘也不去理会它们,只是自顾自地往王家的方向走去。 从距离王家几十米外的地方看去,王家是一座两层小楼,一楼大厅的灯火已经熄灭,二楼的一扇窗户中还有灯光透过窗帘射出来,那是王勇强的房间,小刘猜测王勇强可能正抱着小孙女与女儿女婿兴奋地拉着家常呢。灯光是温馨的橙黄色,小刘心想:要是等我老了,也能这么抱着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可他居然想不起她的面部五官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了。只是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女人,惊艳了他的时光,却因为他的“五弊三缺”,没法再温柔他的岁月了。 孟婆的声音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难道他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就要把某些东西永远遗忘了么?匆匆来人世间走一遭,总还是要好好体验一番的。五弊三缺,唉,这个应该有办法解决的吧! 电台广播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小刘走到王家的门外,一抬头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铁链声。小刘吓了一大跳,急忙闪身躲在墙角,就见到黑白无常拴着一个老人的魂魄从窗户那儿穿了出来。小刘战战兢兢地看去,看得真切了,见那对黑白无常的锁链紧紧地锁着老人的魂魄,而那老人正是下午还在和自己说话的老王爷爷。 小刘的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一对假的黑白无常!可它们给魂魄上锁的本领却又增长了不少,就跟真的黑白无常没多大的差别。难道是真的黑白无常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传授给这对冒牌货了?嗯,很有可能。 那对黑白无常显然没有注意到小刘,它们抓住了老王的魂魄,就匆匆地带着它离开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老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而活着的人,更要好好地活下去。 小刘强忍住悲伤,缓缓地向自家的方向走去。黑暗中仿佛有鬼魂在轻轻哭泣,他也听到了老王在呼唤自己家人的声音,可是他们却永远都听不到了。 或许若干年后,他的声音会再次出现在阴阳电台里,可他与家人们相伴的那些光阴,却一去不复返了。就好像每一天都有新的太阳升起,可昨天的太阳却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