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个接一个》 南山南 南山南 土地不会连在一起,所以我也只能看着日出日落和奔向远方的你。 秋日的霜色一夜之间绵延过了安岭,我打开窗看见蓝莓浸润在阳光和晨雾中,今天天气还不错,至少未来的几个小时都会有阳光。 吱吱呀呀,轮椅碾过平丘,我很少去这么远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 天色晚的快,我记得你当初也抱怨过,这哈尔滨,天一暗就下雪,倒霉!倒霉! 我也该回去了,吹了半天晚风再不回去晚上就会发热还会梦到你。 这,对我来说,是件折磨自己的事。 刚进门,就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一大束红玫瑰,炽热骄傲还带着野性的刺。看来你在那里过得很好,很温暖也有人陪伴。 民宿里的伙计给我找来了一个相框,把照片给装了起来。过段时间就会下大雪了,也是过段时间许多不认识的人会来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我靠着壁炉烤着火,这里有什么好呢,这里的雪再漂亮不也没能把你留住吗? 阿叶说这两天他得回乡下一趟,问我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我笑了着说:快点回去吧,你妹妹还等着你呢。 我还是把清晨看到的蓝莓给摘了,闻着香香的却满嘴苦涩。 找来一条厚毛毯和你年前送的药酒,那酒治什么来着?跌打损伤,活络筋骨。得,哥哥我承你的情,毕竟我又没腿,腿上的毛病……一概没有。 买了火车票,咣当咣当地到了昆明,哎,真是好长的一段路啊。 你还特地跑来接我,墨绿色的长裙可真漂亮,我说:这颜色新鲜,衬你。 你笑起来像银铃,清脆又好听。我说:这边的雨落在瓦上都怎么这么轻呢,大东北那边跟倒豆子似的,啪啦啪啦吵得你头疼。 你说我作妖,分明只是雨比较小而已。 算了算了,不和你这个丫头片子计较,你哪懂我看山不是山的滋味。 路上有壮族奶奶问你话,我听不懂,但你说不是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好吧好吧,都好都好,怎样都成。 桥上有个人在卖碟片还穿着花衬衫,模样,是挺俊的,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我不懂。 我去告诉了那男的,让他好好对你,别什么妹妹不妹妹的。我就是她哥,对,****皆兄弟。但你不行,你得把她当姑娘看,她可不是你随手抓过来的,是我成全的,是我配不上的,懂吗? 他愣了,又点点头。 我拿着你买来的冰淇淋,你问我,怎么回事,刚去买个东西回来他就说晚上约我去听歌? 我揉了揉你的头,“老天给你的缘分到了呗。” 我又坐上火车,咣当咣当地回哈尔滨,看起来很好,可是壁炉里“吧啦”一声的火柴声提醒了我,穷极一生的梦,不过是做梦而已。 是啊,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土地连在一起你这个残废能到南寻身边吗?老天赏了我遇见你的眼缘,就别痴心妄想讨要长长久久的相伴了。 是吧,北林? 项脊轩志 推开南室的门,满屋灰尘起伏,窗上糊的明纸早已经破损不堪,连穿进来的阳光都带着空寂。 1536年我居于嘉定,今六年后孤身前来也只为收拾这些蒙尘的曾经。 小女顽皮折了一叶芭蕉盖在还未被虫蛀倒的木凳上,她坐在那靠着刚刚拭干净的桌子,我站在她身后,一如我幼时。 祖母会常看着我读书,朝露初晞至日尽山头。 这凡尘中的世事难料,而浮生又不过是眨眼烟云,我也会迷茫,也会堕入自己的臆想,不知的是,如若祖母在是否也能提点我一二,一如当年的教导。 记得祖母生前最常做的糕点是小方糕,冬放玫瑰,夏至薄荷吃起来松松地,绵长而温软。记得祖母送了枚象笏给我,象笏周身都泛着零星的黄斑,我是知道这枚象笏的存在,也知道祖母把她送给我,是期盼着什么。 “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以此朝,他日汝当用之!” 循循教导如在耳边,却不觉被穿庭而过的风给惊醒。 我跪在床前,握着祖母干涸枯槁的手。祖母睁开了眼,对我摇头,“不想喝药了。” 祖母带着回光返照的余力对我说了一句:“小普才十二啊,小普可是最有出息的。”说罢便没了声音。 祖母下葬的前一个晚上我走到项脊轩,一直等到夜半才入睡,清晨吹丧的人开始起乐把给我惊醒了,我原以为自己做了个好梦,却发现自己左手紧紧握着象笏,脸上一摸都是泪痕。 女儿问:“父亲,那是母亲种的吗?” 一阵风刮了过来,吹得中庭的枇杷树哗哗作响,窗台满是灰,旧窗也已破败,你栽的枇杷增了许多个年轮,而我的相思却只能隔着天上人间。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魏安你执笔画芍药提上了词。你问我,“这词可配此景?” 如今我能回答你,魏安,你再问我一遍好吗? 魏安是我的发妻,有咏雪之才,又极是古灵精怪,偶尔吟得两句好诗,便喜欢提笔,让我做画或是对词,极爱扰我清闲,我无可奈何,报以一笑对之宠溺。清晨,把我嚷醒,让我绾发画眉,自然由着她的小性子,她偏偏就能折腾,叽叽喳喳在我面前没点闺秀样。 “夫君怎画了这清艳的梅花,怪好看的。” 我坐在她面前看着她从发髻蜿蜒到命眉的桃花,答道:“桃花借指美貌,合家,还有,举案齐眉。” “不好吗?夫人?”我那时候笑了,笑她脸上的绯红。 是我福薄,徒留余生追思。嘉靖壬午年你躺在我的怀里,就那样没了气息。 你叫嚷着的梨花开了,你喜欢的海棠花糖葫芦又开始在卖了…… 记得魏安你回门后指着我手上的诗经问我,“读到哪一句了?” 我笑着回你,“卿卿吾爱,吾之梦萦。” 风流云散,何薄于我。 归氏子孙归有光,其妻归魏氏嘉靖壬午年八月十七日,卒于项脊轩,时年廿六。 我卧病两年后,搬离了项脊轩,思念过度也好,情深不寿也罢。 我徙居于嘉定安亭江上,对外讲学,不曾归来。 今带小女来此,以谓吾妻,小女将至豆蔻,私心惟愿吾妻与吾之女嫁得寻常人家,伉俪情深,白头相守。 我站在枇杷树下,小女抬头看掠影而过的雀儿,一动一笑皆有你的顽皮,枇杷叶沙沙作响许是你也认同。 沉楼 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去了日后该归宿的地方。 我不知道活多久是久,但是这辈子的值与不值却都走到了尽头。床头放着一个樟木盒子,不小,做工不菲。我曾笑着说:“我要拿这个礼物装一个秘密,你们不要看哦。”我背对她们,放了两种药,锁上。利培酮和帕罗西汀。 在凌晨3:00,倒出了最后几片,8个装维生素的瓶子在盒子里挤得紧凑。我滑动了几下手机 ,设了个4:00的闹钟。翻了几下身,怕吵醒了她们,睡梦里也在克制想要踢床的欲望。 捻了戏腔的曲子响了起来,下床,看了看,她们还在睡。外面也是黑沉沉的,和那天一样的坏天气,说不得是命。 出门前照了照镜子,唇上的口红今天我很喜欢。我对她们每个人的床边都小小的的念了一声:“我出门了哦,再见。”我抱走了那个樟木盒子,它散发的味道真的好闻,会上瘾,像她们一样的温柔让人沉溺。桌上放着信和病例单,真是抱歉,如果可以,我也想选择,也不想被人逼成这样。 路边买的包子,一口下去没咬到馅 终究九戏楼边上摆的小摊总归是和别处不一样的。也是,那里都落败多久了?我记不起来了, 人总是有着避祸心理。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在我面前的人,他带着温度的血弄脏了我的眼,穿着西装革履的走狗倒是替他折磨了我之后所有的人生。 对着手哈了一口气,仍旧冰凉的,并没有得到什么温度。走了两条路,遇到裹着破大衣睡在路边的流浪人,一无所有比我睡得安稳。 云沉沉的像要压下来,开始下起了小雪。我拢了拢大衣,今天意外地穿了裙子,露出一截脖颈带着一条陈年的疤痕,丑陋的张扬着不可言说的故事。 一条商业街,还没到点,人也不多。左转就是绣湖,湖中心有个岛,有着躲雨遮阳的亭台和一座早已无人光顾的戏楼,这里封了许多年,开发商没能拿下这里也就没了办法。精致繁华的街道围着这只有蝉鸣鸟叫地方,倒成了一大风景,真可笑。从前九戏楼的繁华是能让人天不亮就划船过去,但现在人们只能站在湖边上看着那林间露出的楼阁画角,然后模糊地记得那曾是个戏楼。 木船底板的铁钉锈得厉害,划得慢些水都会没进来。湖心中央,水清到透底,看得到底端的水草和倒映的自己,我想着要是从前就沉了下去倒不会有这么多孽了。 梨花木的门很厚,光这个门就让我撞过不止三次的跟头。打开一楼隔层,里有好几个樟木箱子,那是原来角儿们的看家行当。箱子上的四方脚都包了银边,铜锁打着旧时的缠枝花纹路,只可惜布满了锈,见不到曾经的漂亮。 和我手里那把与此相配的钥匙一样,同时染上了那年立冬时的铜绿。 曲子唱不出当年的味道,我也没想要得到夸赞。我还会描眉,勾面,身着罗衣,饰以珠翠。我不时待台下客,客也随缘莫问曲。水袖轻展,耳边琉璃珠子抖上两声清脆,绛唇轻启: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二三分,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弄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兰花指弯翘,掩着面:人不见,烟已昏,击筑弹铗与谁论;黄尘变,红日滚,一篇诗话易沉沦。 悲咽尾声,呛出了眼泪,我看着台下的白衣客,笑得天真:你来了啊。 我顶着满头高贵的华翠从台上跳了下去。 他牵着我的手去了茶楼,我燃了两盏佛手柑,很多东西已经不娴熟了,毕竟杀过人,手脏。我捧着一大束辛夷花,问他记不记得他有一件衣服上面绣的就是这个纹路。他摸了摸我的头,就你鬼灵精样的,我记得,记得。结账的时候老板欲言又止,插花的小姑娘问:“你和谁说话呢?” “我哥哥啊,怎么,看呆了?”我伸手去挽着哥哥,却没有碰到。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穿白衣服,长得很俊俏,这、这里嘴角有颗红痣。” “你看见了吗?老板你见过吗?” 问到街尾,走完了路,我看着怀里的一束白菊花映衬着我艳丽的戏服,怔得有些天旋地转。花砸在积了小雪的草地上,远处还能望到那平静的绣湖和那有朝一日会被树丛遮掩住的戏楼。哥哥呢?他走了我怎么管? 到处都是混杂的声音,笑的,哭的,还穿插着阴谋。穿着校服的那个人揽着哥哥的肩称兄道弟,看着哥哥的眼神里近乎痴迷。让我也叫他哥哥,递过来一把糖。 眼泪啊眼泪,我们九家何曾得罪过了谁? “什么衣服啊?穿出来!唱戏的呀!” “人家说不准是拍照片的。” “我看像个疯子,怕是丢了个什么吧,急着找呢!” 六年前有一个案件,缘由是来招标的盛城老总喜欢听戏,是九家先生的迷,这先生年纪小,辈分却大,北边学戏的少不得都得尊称一声师叔。他父母去的早,少爷日子过了十几年却一朝养家糊口,当爹又当妈的照顾起了尚在襁褓的胞妹,他吃苦受累成了名,却还教着妹妹唱好了昆曲。随意赴一场席面,却是走到了鸿门宴里。九至死在了酒店雅厅,再没回来。警察去办案,查出的是过敏致死,体内检测出的***是过敏原。刑侦队把桌上的东西都拿去化验,在有九至指纹的杯子和餐碟里都发现了***的残留。本来和顺的项目开发盛城是十拿九稳,但偏偏在这老总的车上搜出来了一袋子纯度一样的毒品。而这老总在接受一审的前四天被人给杀了,说是被人拿唱戏的长剑给杀了,还传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值得一提的是那个项目后来让一个小公司给中标了,本来几个轮回也中不了的公司,听说呢,是捐了一整套清朝的鎏金点翠头面和两把腰刀宝剑给当地充文化,都是以前的名伶用过的。说什么的都有,传成什么样的大家都当是个故事,档案都封了,除了当事人还有谁会知道呢? “你要有病,要有病。” “会经常走神吗?脑海里还会有重影吗?或者过多关于从前的影像?” “先把刀放下,我们再做一项测试,好吧?” “你是否杀过人,你知道吗?你杀死了他吗?” “你真的确定你杀了他吗?” “你不能呆在监狱里,那个戏楼是你哥哥的,你以后是孤家寡人没关系,但那是哥哥的,你得看好他的遗物,不是吗。” “你的睡眠一直都不好,夜里听不得声音。” “你梦游过,曾经还差点淹死在绣湖里。把你哥吓得半死。” “你去医生那里看过,你哥和精神病医生讲的话你都偷偷听到过,你哥哥说会让你好好长大和戏楼一起,你要把戏楼留下来,记住了吗。” “听明白了吗。现在来回答我的问题,记住了。” 那个声音带着蛊惑,是穿着黑色西装的精神疗养师。 我见过他的,在那个给我一把糖的人身后。 “11月8日天气怎么样,你在干什么。”, “哒哒。”牛顿摆碰撞着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清醒又困顿。“那天有太阳,我,我杀了人?”他背着手,走向窗口“刺啦”一下的拉开了帘子,我恍惚看见外头的小竹子被雨快打折了。 “你记错了,那天下了大雨,哗啦啦的雨声像今天一样,还刮了大风,正好你哥哥外出没有回来。” “可我手被划了一道痕,就在那个大厦里。” “那天你在戏楼里,哪也没去,你上台唱了《桃花扇》的时候被手中的沉香扇伤到了而已。” “那个大厦叫盛城企业,你没去过,没见过人,那天的大雨下了很久。” “你会做很多梦,梦到被淹死,梦到杀人,梦到去不认识的地方,都是假的,记住了吗。” “你只是有病而已。那是病。做的梦都是你的病,得了病没人能拿你怎样的,疯子。” 淡淡的檀香终于散去,转瞬就换成了刺眼的白炽灯,还有封闭的、四四方方的审问室。 “你为什么杀人?” “我没有杀人。” “你去过这座大厦,现在还有印象吗?”穿着警服的人在我面前放了一张照片,一个人站在大厦前面。有些眼熟,好像在梦里杀过。 “我没有去过这里,我记得。” 他们对视一眼,出去了。之后我面前的人换成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你会经常走神吗?” “会。” “脑袋里会有重影吗?” “有。也有很多关于很模糊的东西,看不清。我什么都不知道。” “11月8号你在哪里?” “我待在戏楼里,一整天都在。” “那天你在干什么,什么天气还记得吗?”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台上唱昆曲,然后拿着我哥哥的短剑,割到了手。你看。” 我晃了晃冰冷的手铐:“叔叔,我好疼啊。”抬起了手,掌心对外一条深深的伤痕。 所谓的兄弟料理好了一切,拿走了他曾见过的华丽头面去为我打官司,去保释。 我不知道所谓的洗脑是否有那么厉害,但是对于有执念的人来说,应该再对我催眠一番,不该太放松,尤其是在并不隔音的私人诊所。 “死一个,疯一个,再遮掩一下,干脆利落。” “不堆上点东西,哪有这么好的事落在我们头上……谁把他当真了,唱的什么玩意我听不懂,陪那么久笑脸还看不懂我的意思,既然没有那个意,好好利用下也不错……” “呵。小姑娘而已。长的是美人样子,可惜就快成了疯子。戏楼是拿不过来,银行盖了章,便宜她了,人都快疯了,呵呵……” 雪啊,一直下。 梦里我总能见到另一个或者是同一个自己,她湿漉漉的走到那个人的家里,楚楚可怜而又轻而易举的进了他的家换衣服,细声软语地说谢谢他,帮自己留下了哥哥的戏楼,当年要不是他自己肯定不能…… 肮脏的人搂着自己的腰,还亲了手,朦胧地说你的眼睛和你哥一样好看,可你哥哥骨头太硬…… 别再说我哥,你真恶心。又是红色的,我再用力地把短剑捅得更深些,猛然拔出,弄脏了我的衣袖。你做了些什么,害死我哥强行逼疯了我,呵呵, 警察来了,疯子不用装,本来就是癫狂的模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有掐痕,有自己捏出来的淤青。我用剑指着他们,对上惊慌又冷静的眼神,好好笑。别怕呀,我不伤害好人的。 剑收回来,别放松,别放松啊。 那个节点的时间好像被拉长了一样,我仔细的听到了血管细碎的裂声,好想笑啊也好想哭啊。 警察叔叔啊,别用那么难过的眼神,别把衣服给我盖在身上,别给我这最后的体面。管管那具该死的尸体吧,快冷了呢。 十四岁的我,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看山成水,神志不清,脖子上还比别人多了条痕,细长而狰狞。 你们说:好姑娘,别害怕,那是个坏人抢了别人家的东西,别怕,你能和同龄人一样,一样的去学校,去学习,去一起玩…… 谢谢。 九合,女,20岁,确诊为精神分裂与重度抑郁;建议辍学休养留院观察。 市中心第五精神病院。 2016年11月8日。 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是我的成人礼,我穿了最珍贵的衣服 ,说了最深的故事,送给自己的礼物是留在与外界隔离的病房里,来好好地爱这个世界,来说对不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