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卷轴与剑》 前传·第一章【所谓荣耀】 写在前面: 首先容我向您开始阅读这本书表示欢迎,正如斯蒂芬·金所说的一样,“小说家分为两种,通俗小说和哲理小说,”那么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本小说属于前者。 我在一本日本轻小说上意识到一个事情(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告诉你就是那本“刀剑神域”),那就是现在更多人喜欢去读轻小说,原因就是阅读本身只是一种消遣,而轻小说完美贴合这一点:内容不难懂,故事吸引人,想象力丰富,更厉害的是,轻小说往往价格便宜,在市场上的销路十分畅通。 但我是读那些大作入了迷的:《金庸全集》《冰与火之歌》尤其是《黑暗塔》,我相信有很多人听说过《黑暗塔》却没有去读,那么我劝告大家也不要去读,为什么?因为《黑暗塔》的叙事和写作手法太剑走偏锋了,乃至于作者都说过自己写的太难懂了,事实上,你正在阅读的这本书也有这种倾向...但当我现在来写这篇前言的时候,我依旧觉得这是一本还是可以读的小说。 写这本书的原由是在我某一天玩着游戏(就是那个著名的“荒野大镖客”)时,我在那时刚好读完《黑暗塔》的全本,我立刻意识到我想写一本小说,我想要有《黑暗塔》系列中那种重金属的废土情怀,又想要有《金庸全集》里那种江湖纷乱的感觉,也希望糅合进《魔戒》中那些史诗级的战争,但我深知我自己做不到糅合这么多东西,所以一开始我就在构思——当时我看完了《哈利·波特》的全集,我想创造一个英雄般的形象,但我想制造足够的悬疑和矛盾,于是我在这本书中构建了德柯剑士团以及一系列的魔法体系。 在本书中,你会看到西欧的文化和东方的文化奇妙的结合在一起(我自己写的时候也感觉不伦不类),但这便是我最初的目标:写一本大杂烩的长篇小说,你会很快发现在阅读完很多内容后对于一些情节毫无头绪,这很正常,而且我正希望这样,如果你看完了一点疑问都没有,那就说明你只是在啃书——而我希望的是你们是来听这个故事的,这就是你们这些读者开始阅读的理由:你们想来看一场宏伟的史诗级的战争,亦或者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乃至是来看悬疑重重的揭秘小说,其实都可以——我的意思是——都可以直接翻到后面跳过索然无味的文戏,但我想引用斯蒂芬·金的那句“无倾听之耳,叙述无异于沉默。”语言只是沉默的标点符号,在读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自认为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场酝酿中的战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一场悬疑重重的揭秘,无论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我想说的是,整个故事从来都不在我的控制下,人物们,他们永远都有自己的想法...灵感就是这么源源不断的喷出来的,无论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希望你喜欢。 至于我,我也是宇寒命运组的一部分。 “也是希望,中土上所有的种族,能从莫斯特战役中学到的不仅是悲伤和仇恨,更能让大家团结一心,共同繁荣——” 掌声铺天盖地的传来,我的脸抽动了一下,勉强作出微笑的姿态,果然我还是只能背稿子啊,我暗自思索,刚刚紧张的浑身冒汗,幸好昨天晚上熬夜把演讲稿背出来了,否则给人家看了个大笑话......想着呢,一位高官便走上台来,举起我的手,满脸自信(脸上油光发亮的)的开口道:“让我们感谢苏锋所带来的精彩演讲!” 又是一阵掌声传来,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可谓是人山人海,说实话,我对这位高官的控场能力保持绝对的敬意,要是我去说可能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锋,相信现在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字,他作为德柯仅存的硕果,在莫斯特战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刻,他也向我们证明了,他并非只是一个舞刀弄枪的莽夫!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让我们再一次的为他鼓掌!” 掌声这次尤为夸张,要是说我都快聋了都不足为过,我的脸又抽动了一下,摆出仪式性的微笑。到头来,我还是只能接受这种堪称折磨的荣耀啊。高官又是那种非常自信的笑容,像是一个早就做过无数演讲的演讲师,眼神失焦了一刹那,我想起了德柯。 待到掌声渐渐褪去,他又摆出那种职业性的笑容“那么我们经过刚刚的精彩演讲后,也是时候步入正题了,在近几个月以来,一直有人质疑我们人族对于边境山脉的防守,提出,莫斯特族毕竟是人族的一个分支,难免有人会对其产生怜惜。其实有这种忧虑也是正常的,虽然我们早已正式宣布莫斯特族不再属于人族,但大家还是放不下心来,为此,人族与矮人,精灵两族达成了共识,三族派出一位外交官及随行人员,与我们的英雄——苏锋一同前往边境山脉进行巡查。在此期间,三方均不携带随行守卫,所有的随行人员必须是文科出生,由苏锋保证一行人的安全,以及一位由尊敬的巫师克里斯所推举的卷轴师,一同保护。”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均安静下来,几个矮人互相点了点头,两个精灵族的男性低声交流了几句,也点了点头。 高官露出那种一切均在掌控中的笑容,“好!那么有请我们的矮人族和精灵族的代表上台!“话音未落,台下的两行人纷纷站起身来,我心中默数了一下,八个人,据我所知这次人族的代表有三个,加上我,十二个人。 还有一个卷轴师。 十三个人 刚好十三个 得了,我骂了自己一句,你是一个剑士,不是什么预言师什么巫师,不必在意总人数到底有几个。两行人一一上台,我勉强挤出微笑与他们握手,高官又说了一席话,对于这些繁文缛节我已经厌烦了。所谓荣耀也只是上层官员给我盖的一顶帽子罢了,是啊,我是在莫斯特战役中上了战场,但“以一己之力击溃数千人的英雄”不是我。 从来都不是, 左眼血红,右眼湛蓝。 那张脸猛地在我眼前浮现,我惊了一下,猛地回到了现实,心脏怦怦直跳。 “然后,这次巡查的另外一道安全保障——一位卷轴师,请她.....” “已经到了,”声音猛地出现在我背后,我后背一凉,差点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剑鞘。高官错开身位,穿着棕色斗篷卷轴师走到了我的右边,很奇怪,我之前没有料到与我同行的竟然是一个女孩子,她整张脸埋在兜帽的阴影下,语调略显慵懒“怎么?不欢迎我?” “——哪里哪里——”高官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忙不迭的摆手,“那不就行了——赶快把你的话讲完。”高官咳嗽了两声,显然是想恢复刚刚的气氛,但明显不怎么成功,台下几个人已经笑出了声来,“好....好....那我们这次的演讲就到这里,明天开始,巡查队就将——” “结束了是吧,那我可以走了咯?”卷轴师像故意似的再次打断高官的话,没等他再次开口,卷轴师旁若无人的走下台去,无视了周围的人群,棕色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尽头,众人们一时间无话可说,纷纷为她让路。 接下来的话,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没听进去。草草收场以后,我也走出大厅一股新鲜凉爽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些许寒意。坐落于边境山脉五十里外的这座小城,不属于三族之内的任意一族,还真是搞这种事情的好地方。 散场的人群陆续从身后走过,我深呼吸一口气,正在考虑接下来去干什么,那个慵懒的声音(故意拖长了语调)在我耳边响起“喂!我说你啊,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我侧过头,她正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兜帽已经滑落下去,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面庞,金色的眼眸,黑色的秀发垂在脑后,眼中透露出那种古灵精怪,说她是一个小孩都不足为过——是啊,她顶多才十九岁,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为什么要谢你?”我反问回去,她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呐,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在上面紧张的要命,还勉强自己干什么?我在上面待几十秒都忍不下去,实在是看你憋得难受,故意让那个高官讲不下去咯。” “是吗,那我是得谢谢你啊。”我摇摇头,脸上却笑了笑。她从石头上一跃而下,金眸中映出地面的碎雪,“这么冷的天,你难道打算穿着这身行头去边境山脉?”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似乎只披了一件斗篷和一件单衣,“虽说我曾经认识一个怪物是不怕冷的,但是你总不可能那样吧。” “啊?”她头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吃惊(我竟然为此还有些得意,苏锋呀苏锋,你也学会损人了),“边境山脉很冷吗?” “比这里冷得多,那可是雪山啊。”我好说好歹抓住了一个机会,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大概就是需要棉袄的那种地步,你这身行头过去了,恐怕没几分钟就被送去医院了。”我何尝没有去过边境山脉,莫斯特战役的最后一役就在那里发生,那个时候,德柯旗下的三十名弟子,已经阵亡了二十八名......但最终只有我一人出战,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打着“德柯精英剑士团”的名号,所有的弟子,最后只剩下我一人仍可以出战,多么讽刺。 待我回过神来,她正伸着手臂,手掌摊开放在我面前,“钱。” “啊?”我一时间有些懵,她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带钱来这里,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克里斯的城堡,怎么可能有钱?”我顿时哑口无言,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想着,我无奈的摸向自己的口袋,摸出两个银币,“看到了吗,这是银币,一个银币等于十个铜币,一个金币等于十个银币,这些大概可以供你买....额...两件衣服.... 再加吃一点东西。”说着,我把银币放到她的手心。 她倒好,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便转身离去。我叹了口气,盘算着自己今天还没有去练剑,要是被德柯知道的一定得杀了我...... “喂,我说你啊!”她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我转过身,她满脸的不耐烦,“我又不知道这种地方哪里能找到商店!”我苦笑不得,也是没谁能把这话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了吧,“你就找那些门口挂了‘商店’的房——” “你带我去!”她说着,一把转过身去,彷佛认定我会跟着她,我再次叹了一口气,我都遇到了什么人啊......想着,我快步走了几步,远远的朝她喊了一句,“欸?我怎么称呼你啊?” 她回过头,偏着头想了想,随即脱口而出,“你就叫我‘韵’吧。” “好,好....”我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不知为何,我忽然心酸起来,边境山脉,这个终结了莫斯特战役的地方,我避之不及的地方,因为这所谓的荣誉而强扯着我前往那里。 但那荣誉从来不属于我,这份荣誉的归属者应该给他。 左眼血红,右眼湛蓝,黑色的剑士服,两肩上金色的军徽,剑锋直指着我,一种宣战,一种决裂,一种保护,一种理智。 “喂!搁那愣什么神呢?”韵远远的又朝我喊了一句,我制止了我接下来的思绪,转神回到现实,见我还愣在原地,韵又嘲讽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对着木桩练剑,把脑子给练坏了?” 古灵精怪。 我如是想到。 前传·第二章【所谓边境】 (我的文风也总是这样,视角之间切换不断,你大可不必弄懂这里切到了谁的视角,所有的东西只会给晦涩的暗示,视角的切换用额外的一行空行来表示) 阳光刺进窗户,照亮昏暗的房间,我眯起眼睛。缓缓侧身下床,角落里靠着一把在黑暗中的剑,装在剑鞘内,外边还裹着厚厚一层布。每次睁眼我都会下意识地问一下自己“我是谁”这个愚蠢的问题,床对面的桌子上贴满了便条,有的是镇子上的委托,更多的是由我亲手写下的,记录了每一天发生的事情的便条。状况在转好,我想着,无论是幻觉还是精神崩溃,一个月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走到桌子前,对着镜子,犹豫不决的站了两三秒,镜子中的我,左眼被黑色的眼罩罩着,右眼依旧是蓝色。先是放下心来,然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右手犹豫着,挣扎着,慢慢将眼罩挑起,然后摘了下来,左眼映在镜子里。 湛蓝, 不是红色。 “终于吗......”我如释重负的想到,将眼罩放在桌子上,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股久违的空气沁入眼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憔悴,衣冠不整,蓝眸失去了往日的那份光芒。就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称自己是德柯的剑士啊,我自己嘲讽了一下,容许自己无声的笑了笑。房间里很长时间没有打扫过了,要是兰在的话...... 打住。 我命令自己,回过身握起墙角的剑,背在背上,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我驱使着自己走向房门,调整好剑的背带。拧开自己的房门,用钥匙锁上,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对着自己的房门犹豫了两秒, “呐,我出门了,兰。” 接着我转身离去,又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不痛,甚至连瘙痒感都没了,四年来第一次,我又用回了我的左眼——正常人的左眼,不会给你带来痛苦的左眼。 我的“病”好了, 他应该会来找我了, 苏锋。 “笨蛋。” 我在对着房门说完后骂了自己一句。 “哇!这是什么啊!”韵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一家甜品店的窗前,指着里面的蛋糕,激动的不知所以。我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那是蛋糕...就是把面粉糅合烘烤后再...” “这个呢!?” “那是曲奇饼...就是把一些可可豆...” 我和韵的对话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我最后无可奈何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来买衣服还是来逛街的啊——” 话音未落,韵已经将一个银币递到老板的手中,换了一份大号的热狗,两块曲奇饼,和一杯橙橘汁。我又叹了口气,她满足的喝了一大口饮料,又吃了一口热狗,随即打了个嗝,白气在低温的空气中吹到我的脸上。不得已,我再次开口,“你不是要去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她又一挥手,摆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苦命的点点头。她摆出“被我说服了吧!”的得意表情....... 于是这天下午,我又请他吃了一份糖人,又买了一大卷羊皮纸“我制作卷轴要用”她理直气壮的对我说“毕竟我们都是同事了,请请这些东西也是应该的。”直到快晚上我们才走进一家服装店,在她左挑右选了整整半个小时后终于选定了一件棕色的加厚斗篷(带兜帽)以及一件可以放在衣服里的厚内胆。结账的时候我的脸又抽动了一下,这个家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选了两件材质最好的衣服,花去了三个银币,行吧,苏锋,你又不是缺钱的那种人。 我们走出服装店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挣扎着把最后一点余光撒进街道,将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宛如巨人一般。我眺望了一眼北方,边境山脉的峰顶隐约可见,在几千年以来,所有族类从未迈出过边境山脉,在山脉的另一边,气候冷的不像话,八年前开始的莫斯特战役,最后就是以莫斯特族被驱逐出边境山脉而告终的。虽然有人断定所有的莫斯特族应该早就在那边冻死了,但是人族还是派遣了大量边疆哨站防备,两年来,莫斯特族完全没有行踪,在这个让人松懈的关口,上层官员决定巡查一边边境,慰问战士们也是应该的..... “我要走了哦,”我半开玩笑地低头对韵说到,她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去,淡淡的“哦”了一声,双手将兜帽拢起来,整个人缩在斗篷里,又回到了刚见面时候的沉默。 我一时语塞,刚刚还跟我开玩笑的那个少女猛然缩回了自己沉默的外壳中,我看着她棕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尽头,有些没理由的心酸,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喂!“ 可能是下意识吧,我叫住了她,她顿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我的影子垂到她脚下,她的影子往另一边无限拉伸,金色的夕阳洒在她的兜帽上,阳光并未驱散她的沉默。 “明天见,别迟到了。” “好。” 她可能是笑了一下,但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这也足够了,我们两如释重负般的同时转过身去,这一次,谁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太阳正在懒洋洋的把阳光洒进窗户,虽然说房间很豪华——上面特意为我订的。但说白了,床太软了,根本没有睡好,以至于我今天起床后一连打了三个哈欠,拉开窗帘,发现自己顶多才睡了六个小时,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 整理行装,刷牙洗脸,随手从桌上拿了两个水果和面包(准备好的)当作早饭,水果的味道还行,面包也是顶级的。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还好,起码未显出倦容,黑眸中有些血丝,将挂在墙上的剑取下,挥空甩了几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推开房门,走下楼梯,踩着红毯推开大门—— 韵。 她正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兜帽垂在背后,大概是听到了我推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慢死了,怎么这么晚才起床?”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怎么直到我的房间在这里。”我反问她,哈出一口白雾,她不屑的撇过头,“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是一个卷轴师,总归有卷轴可以定位你的吧?”她说着从斗篷内测摸出一张羊皮纸,上面赫然是一副地图,中间有一个小黑点,很显然就是我。 “行,你厉害。”我竟然有些欣慰的看到她有心思与我斗嘴,“不论怎么说,我们应该走了吧,巡查队要出发了,去边境转一圈,借宿一个哨站,然后明天一大早回来。”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又将羊皮纸收回了斗篷内。 我们到达会和点时,其他人差不多也到了,矮人族的代表是“约翰·唐”,精灵族的代表自称“布莱克·卢西斯”,而人族这边的代表则是“道格斯·温尔”——一位我早就听说过的老练的外交官,不论怎么说,这支队伍就这么骑着马上路了——韵不会骑马,就让她坐到了我的后面。队伍里倒是挺祥和的,约翰不时拿矮人族的一些趣事(或者道听途说)分享给我们。据说所有的精灵族都很高傲,但是这点对于布莱克可不适用,他是个温润而雅的男性,虽说举止有些过分拘谨,但却总是宽厚的听着,不时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人族这边的道格斯则显得十分热情,在听到约翰的随从还没有吃饭后便将自己的干粮全部给了他们。 三方并未出现我想象中的那种尴尬气氛,而是变成了其乐融融的茶话会,这点倒听令我心宽的,在这之前,三族之间往往剑拔弩张,但在莫斯特战役后,也许苦痛带来的就是团结一心——当然三方谁也没有谈政治上的事情,道格斯甚至和另外两位交流起了带娃的事情。韵有时会问我一些关于德柯剑士团的问题,但她也能看出来,我在尽量回避他的疑问,直到下午时,她才终于忍不住堵死了我的退路,“你不是应该以德柯剑士团为荣吗?为什么...” “如果你一生中所有的朋友,所有的导师,所有的伙伴,全部都在一场上帝诅咒的战争中失去了,你就会理解我的感受了。” 我以最委婉的语气制止了她的疑问,“我已经不配称为德柯剑士团的一份子了,无论是德柯还是其他的剑士,他们都比我勇敢,他们阵亡在了莫斯特战役中,我只是最后的余烬,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最后的剑士’。” 在这句话之后,我闭上了嘴,韵也沉默下去,我们两个陷入了死寂,其他人倒是照常谈着话,约翰不时讲一个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笑话。我刚才的那番话确实憋了很久了,我从来都不配担当这份荣誉,他们给我扣的帽子是“以一己之力击溃敌军数千人”,这根本就是假的,那个真正的英雄——左眼血红,右眼湛蓝——早就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我,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在那一天,他(也不是他)试图杀了我——在他以一己之力击溃敌军数千人后,但可能是我运气好,他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并迫使着自己不在伤害我——以某种最直接的方式。在那之后,他就如同蒸发一般,当军队找到我时,我正跪在地上,跪在尸体中,莫斯特族一支部队的尸体——无一幸免,一整支军队全军覆没。 我不是最后的剑士,也不是那个英雄。 但我是剑士,所以必将履行剑士的职责。 可能是这么想再加上被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吧,我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一整天的行路总算要到个头了,我们此刻正位于山脉上的栈道,已经路过了许多个哨站,也慰问过了许多士兵,老实说,看到那些士兵坚毅的神情,我不禁高兴起来,他们没有松懈对所谓的边境的防御,几个战士的气色虽然不怎么好,但是精神状态却很乐观,在这座山脉上,我真真切切的感到了人族之中的不屈的那份温暖。 “快到了吧,”韵在后面低声问我,我“嗯”了一声,眯起眼睛,就是这个举动,让我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不远处的山顶上,一股黑烟飘向天空。 炊烟, 不是炊烟。 木材被烧毁的那种烟,我还闻到了那种味道,被焚烧的房屋的味道,那种味道,那种味道,真切而残酷,我在莫斯特战役中似乎习惯了这种味道,但在两年后的今天,我彻底明白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血与死亡。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黑烟,约翰惊叫了一声,道格斯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布莱克率先下马,我们也从马背上翻下来,一步步谨慎的靠近山顶,在踏上山顶的那一刻,一个精灵族的随从惊叫了一声。 哨站毁了,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一个大哨站,规模逼近半个小镇,但它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兵营的木制屋顶崩塌,上面的火焰熊熊燃烧。马场里的马也都躺在了地上,血染红了雪,诡异而恐怖。在这一瞬间,寒冷袭进了心里,那些战士们的尸体躺在地上,我仿佛又回到了莫斯特战役。这份气息曾经令我绝望,如今又再次袭来。 离我最近的那名士兵的尸体的胸口上插着一杆长矛,眼中还带着极度的惊恐。“劫.....匪......吗?”布莱克此时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我摇摇头,“你以为我们的军队会被一群劫匪干掉吗?这里可是一个接近一百人的大哨站,况且在这座山峰上,不可能有劫匪的驻扎地。” “那你的意思是...”道格斯好歹还算冷静,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壶里的水。我猛地回过头盯着他,“只有一种可能,莫斯特......” ”但这也不像他们的作风,“韵打断了我的话,她是这群人中另一个像我一样还能理性思考的人,”你看看这个尸体,长矛并没有收走,如果是军队,应该会竭尽所能隐瞒自己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要把装备留下来,好让别人发现吗?“ 我缓缓抽出自己的剑,叹了口气,”因为他们还在这里啊。” 在我们周遭包围着的,十来个武装的莫斯特族士兵。 (本章可能比上一章观感差,但这里面的情节都是有用的,接下来一章将会迎来前传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打戏,过后前传将会结束,而残酷的正传就即将拉开。) 前传·第三章【所谓剑士】 (本章笃定了一下实力和情感基调,希望能不要骂我写这么多繁琐而庞杂的细节,谢谢) 剑攥在手上,紫檀木的剑柄,已经被磨的十分光滑,这么多年以来我都习惯了它每一寸的凹凸,像是一个老朋友,剑柄很滑,但总是听话的被我攥在手心。剑刃雪白的发亮,宛若一面明镜,映出我的脸和地面的雪。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到我的双肩上,所有的神经一下子全部紧绷起来,我既憎恨又喜爱这种感觉,恐惧与蓄势混合夹杂在一起,一触即发,一绷即断。我慢慢环视了一圈,移动了一下步伐,面向了我们来时的小路,这里的包围圈最厚,韵也很默契的慢慢移动到了另一段。 微微弯曲着膝盖,布莱克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亦是如此。我能分明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恐惧,起码有六个莫斯特族的士兵在我正对面,所有人的眼眸都是血红,这份红色既是代表了他们的血脉,亦是代表了他们滥用力量所带来的后果。沉默扩散开来,但很奇怪的,所有的士兵没有一个动手,想是在等待,等待着什么。 “你肯定就是苏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士兵们身后传来,像乌鸦,预兆着死亡,也像一头嗜血的猛兽,藏在这份平静的语气下,任何人都能猜出他的杀意,“我曾经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故事。” 那人终于现身了,手上提着一把剑刃,剑柄在与剑刃的交界处分开,形成一个大十字架的形状,像是在哀悼死在这把剑下的亡魂。我双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并未做出任何似乎要出手的动作,道格斯在我身后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出于恐惧亦或者出于寒冷——我猜两者兼顾。“但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啊。”我以最平稳的语气回应他,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手臂裸露在外,血管中的血液红的吓人,哪怕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都能看到那份红色,“那是当然,”他停下脚步,离我大约八九米远,我心中开始计算以我的“涌动”能不能直接冲上去将他的人头切下来。 他顿了一下,像是刻意让我们理解那四个字,“我花了很大的力气确保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谁料天意难违,我们还是在这种时候见面了。”他说着,甩了一下他的武器,在他手上划过一个圈子,“所以请容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微屈着膝盖,像是在准备一支舞会,“我的名字,叫泰尔斯特·莫斯特。” 这句话宣告了一切,他就属于莫斯特族,甚至是莫斯特族的领袖也说不定,但他说这话时,脸上挂着自豪,恰好印证了我的猜想:莫斯特族正在卷土重来。他甩了一下手臂,“至于你,苏锋,我知道你是谁,德柯那个老东西留下的最后的挡路钉,你在那场战役中杀死了我许多弟兄,而现在,该到了的你还债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他的剑刃又甩了一圈,这一次,剑刃上并发出火焰,如胶水般粘稠,黏在剑刃上,火红而炽热。就在这一刹那,他脚下的积雪猛地融化消失,整个剑刃上都是火焰,哪怕是离着七八米远,我依旧能体会到那份灼热,他的脸被火焰映红,与他的红眸交织在一起。 屠戮之牌。 我在一瞬间对他下了这个定义,所谓屠戮之牌,即是四种剑之牌中的一种,其用途在于攻击,这也很符合莫斯特族的作风。他一跃而起,右臂甩出夸张的角度,一剑横劈向我的面门。 剑刃相交,一刹那间,周遭腾起雾气,方圆半米的积雪一瞬间消融殆尽。这一剑来势很沉,我的手腕吃力地颤抖起来,泰尔斯特的脸离我不足四分之一米远,他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但这一剑是由魔力催生出的剑技,在这一刻,他的手臂一定会—— 我猛地发力,右脚一蹬,顷刻间把他压的后退了几步,他意识到形式不妙,猛地向后跃起,脱离了我的剑刃所触及的范围。我们两同时调整好姿态,互相评估对方的实力。 很明显,跟他正面硬碰硬我没有任何胜算,我的剑刃中的是”涌动之牌“——一种代表着空间,用于快速移动位置的能量。而他一上来就展现出他的”屠戮之牌“,显然是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刚才格挡下来那一刀,我已经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他仅仅借用了魔力,换言之,我根本没有机会再接住这样一次的攻击。 我甩了一下肩膀,他不紧不慢地又让剑刃在手中转了一圈,火焰依旧在他的剑刃上燃烧。他的红眸中流露出那种嗜血,决然地杀意——德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你要是见到有人的眼中有这种目光,要么跑,要么全力以赴——你们的职责是后者。泰尔斯特此时完全不像是在战备状态,而是很放松的站在那里,但我知道,他的反应速度一定不会比德柯慢。 我深吸了一大口气,在这一瞬间,两年未用的剑技涌入脑海,周遭的空气扭曲的缠绕在一起,下一秒,我已经瞬移到了泰尔斯特面前。他的反应速度出人意料的快,在我挥剑的一瞬间抽剑格挡下来,但这次我并不打算跟他拼力气,我迅速抽刀,然后接下来又是一击。凌厉无比,宛如寒锋,一剑接一剑,我们两个互不相让,每一次剑刃的碰撞都激起刺耳的令人发颤的摩擦声,在雪山的上空远远飘去。 在第九次剑刃相交时,我们两个都有些显得疲惫,但德柯训练过我们很多次关于这种情况,咬牙,坚持,比他快半秒就行。泰尔斯特剑刃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下去,两个人再次扣住剑刃,这一次,我一脚踢向他的膝盖,他踉跄了一步,重心不稳定了半秒钟,我趁势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剑刃顷刻间压倒他的剑刃,他终于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 就是现在。 我一跃而起,反握着剑刃狠狠朝他刺去,恨不得直接贯穿他的身子。而就在这时,他也反握着剑刃,像攥着一杆匕首,侧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爬起,俯着身子,躲过我的剑尖。剑刃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我的腹部,殷红的血液刹那间渗出来,慢慢顺着腿滴在地上,染红了雪。伤痛一下子涌入我的神经,我克制住了喊疼的欲望——早在几年之前,我早已习惯了这种伤痛。 我的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血像疯了一样从指缝中流出,这些血液是那么的不真实,但又是那么危险,他们就是时钟,一点一点带走我的生命,血带走了力气,我整个人双腿软了下去,倒在血雪里,嗅着我自己的血液。泰尔斯特叹息了一声,”我曾经以为,德柯所有的剑士都是那么的强大,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有些不配啊。“ 是啊,我不配。我如是想到,思绪在温暖的血液中慢慢沉下去,脑子渐渐转不动了,好困,一辈子之中从来没有这么想睡觉,身体几乎到了我所能达到的极限,是啊,极限。我机械的重复思考,极限,极限,极限.......要是兰在就好了....我的嘴无意识的吐出这几个字,”这种...小伤...对于她......肯定能......” 泰尔斯特举起自己的剑刃,剑尖指着我的脑袋,悬在我的喉咙上方,他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带着残忍的笑意,“永别了,德柯最后的剑士——” “苏锋!” 剑在那一瞬间刺向我,但那声音更快一筹。 韵。 我不能死。 我要救她。 这三个念头像是排练好了一般一刹那从脑子中冒出,肌肉反应快过了剑的速度,攥住了手中的剑柄,“涌动”让周遭的空间再次扭曲,气浪掀开。在一瞬间之内我退去了十来米,约翰急忙俯下身将我扶起来,我的腿颤颤巍巍的,手也软塌塌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哈,苏锋,你变成了个老头子了 闭嘴。 我强迫自己不往坏处想,一不留神,膝盖以下的腿部再次失去力气。我跪在地上,泰尔斯特踱步了一下,约翰从旁边的尸体上抽下一把剑,随即怒吼到,“你们这些肮脏,丑陋的——” 一发箭刺来,正中他的咽喉,他剩下所有的话全部变成了漏风的空气,血沫慢慢溢出他的嘴角。他微弱的最后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位勇敢,乐观,正直的矮人就这么死在了我的面前——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为了救我。 几个随从刹那间慌了神,发出阵阵尖叫,但对我而言是那么遥远,我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第一次,没有成功,布莱克举起一支长矛,道格斯提起一把斧子,两个人慢慢从我身边走过,向泰尔斯特走去。 “别!”这句话是韵说的,也是我试图喊出来的,韵此时甩出一张卷轴,击昏了一个朝他冲过来的莫斯特士兵,“别!回来!道格斯!布莱——” 泰尔斯特平静的两剑,一剑刺穿道格斯的胸膛,另一剑斩下布莱克的头颅,更浓烈的血腥味散开来。实力差距太大了,道格斯和布莱克,他们.......他们不可能......泰尔斯特慢慢凝视着我,像是在欣赏我脸上绝望的表情,“瞧啊,德柯最后的剑士,此时此刻像个窝囊废一样跪在我面前,多么令人愉悦,不是么?” 这句话摧毁了所有侍从的理智,其中两个爆发出惊恐的叫声,所有人夺路而逃,但他们根本不可能跑出包围,无非,让所有的血液总和多了一份。我近乎绝望的听着他们临死时的惨叫,最后,我什么都没能留住,什么都没能。 韵的后背贴上了我的后背,我用剑当作拐杖把自己撑了起来,我们两个相顾无言。包围圈已经小到半径只有三四米,我调整了一下姿态,就跟往日一样,哪怕这是最后一役,我也必须全力以赴,我甩开肩膀,泰尔斯特将自己的剑转了一圈,就在这一刻,双方的剑刃上同时燃起火焰——屠戮之牌只是极大的加强攻击的威力,并不代表我就不能运用加强攻击的剑技, 虽然,这并非是我的强项,也不是我的剑的强项,但此时此刻,我作为一名剑士,乃必将行使剑士之责,这就是所谓的剑士,战斗到最后一刻。 “泰尔斯特!——” “苏锋!——” 双方一个箭步冲到了对方的面前,火焰燃烧着,嘶吼着,剑刃重重的撞在一起,燃着的不仅是火焰,亦是我的生命,血沫慢慢从喉咙涌上来,溢出嘴角。嗓子干痛起来,剑刃相交的震荡波剧烈的震动了整座山顶,但是这不是平常的山峰。 这是雪山,一座终年积雪的雪山。 它愤怒起来,我脚下的雪慢慢滑动起来,旋即,以不可抑制之势,将我搅进雪花里。泰尔斯特及时收回剑刃,插进地里,其他莫斯特士兵纷纷效仿。我刹那间失去了重心,倒在地上,顺着雪花疯狂的滑了下去,雪涌进我的衣领,贴在我的皮肤上。韵也失去了重心,她的腹部被类似长矛的武器生生贯穿一个口子,我捂着自己的伤口,两个人屈服在雪崩之下,在雪山上留下两道血红的痕迹。 冷啊,好冷,冷到我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冷到我的心都快停跳了,雪有力的拍打在我的脸上,扬起漫天的雪花。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喧闹终于安静下来,雪崩止住了,很幸运,半山腰有一处陡坡,接住了我,我眼疾手快的抓住韵的手,攥住山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雪从我们两的身边滑下去,我的两只手上都是血,一只上是我的血,另一只上则是韵的血,我颤抖着,强撑着,等着所有的雪花全部崩下去,然后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韵大半个身体被埋在雪中,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上面沾满着雪花,我发疯似的将她周遭的雪挖开,将她脸上的雪用手揩掉,另一只手拼命按住她的伤口,冰冷的手浸在她温暖的血液中。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我抱起她,按着她的伤口,仰头看着山顶。 泰尔斯特在上面俯视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寒风呼啸,冷,冷进自己的心里,风吹过血液,带来了血腥味,吹起我的刘海,衣角被风吹起来。泰尔斯特凝视了我一会儿,随机转身里去。 我跪在地上,抱着她,在寒风中,在血液中,她的和我的。 - 三天后 “苏锋,我一直都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为什么你不承认自己如今的罪行?不可能再有莫斯特族,他们绝不可能在边境山脉那边活下来。你所编的故事,听起来似乎天衣无缝,但是这依旧是一个拙劣的谎言,你非要打这张感情牌,你是对抗莫斯特族的英雄,但是这并不代表你说哪里有莫斯特族,我们都会相信。” “我要说多少次?莫斯特族就在边境山脉的另一端,他们正准备卷土重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组织军队做好防御!我没有必要......” “够了!你不要再散播谣言了!鉴于你在莫斯特战役中的功劳,我决定暂且相信你并未杀死那些外交官,这一切无非是劫匪所为罢!但从今日起,我们三族再也不承认你的身份,你以后将不再拥有任何名誉!希望你能清醒一点,你抛弃了你自己守护他们的职责擅自逃命,如果你还要接着散播谣言的话,不要怪法律无情!” 我低下头去,沉默的望着手铐,判官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宣布了开庭结束,侍从将我的手铐解开,我慢慢走去了休息室,取走我的剑,韵正在法院门外等着我。我们两个相顾无言,真相只有我们是知道的,但上层却为了稳定民心而决定拒绝相信——“面对你不愿接受的事情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方法就是拒绝相信”——这还是德柯教我的。 我再次抬头眺望了一眼边境山脉,腹部的绷带又疼痛起来,恍惚间仿佛又望见了泰尔斯特,那双红眸冰冷冷的凝视着我,我抛开这个念头,把思绪拉回现实。 “我们先去一趟克里斯那边,然后,我要找一个人。” “啊?”韵脸上的表情像是吃惊,但又是好奇,“嗯,他...他是德柯的剑士之一。” “啊?!”韵这次的表情是真的吃惊了,“德柯剑士团不是只有你......” 我打断她的话,“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但是现在,我只能说,他对我们很重要,而且,他甚至比我还强,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销声匿迹了,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韵点了点头,点着,点着。 (到目前为止,苏锋失去了名誉,与韵一同孤军奋战,某位可能认识苏锋的剑士正准备重新振奋起来,而他们共同点是,都是德柯剑士团遗留的剑士,但目前的疑问有许许多多,德柯剑士团是怎么消失的?那名剑士究竟为什么销声匿迹?莫斯特族到底在筹备什么?最大的一点疑问是,两名剑士都认识的一名名叫“兰”的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还只是前传,疑团仍旧越积越多,对我而言,整个故事的线索正在不断交织。建议想要弄明白很多根本不会明文写的隐藏剧情就尽可能把所有的描写都看一遍) 序章·【过往尘灰】 要说起宇寒,我的思绪总是很乱,有太多话想在一秒内全部说出来,但是,如果把这些事情理顺一点,实际上,整个故事便可以脱口而出了。 宇寒来的那天,我记得是秋天,天气异常凉爽,这种舒适的空气对于所有人都感觉很舒服。当时我六岁,宇寒五岁,德柯就这么拉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到了练剑场上,我们二十来名弟立刻恭恭敬敬的排好队迎接。宇寒来的时候,双眼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亮,如果让一个视力不好的人远远的望着,可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湛蓝的眼眸,后来我知道那目光是好奇。“从今天起,他将成为剑士团的第三十名——也是最后一名剑士。”德柯言简意赅的说完这句话,便挥挥手让我们接着午休。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打量着宇寒,他身上的衣服极其不合身,像是随便套上去的。他打量我们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惊讶与好奇,像是从未见过人一般。然后大家便散开了,身为那批剑士团中最年长的剑士——里克·西蒙斯——我记得他当时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向宇寒介绍了剑士团,宇寒听完后沉思——就是沉思,你能相信吗,一个五岁的孩子——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我一辈子没明白的一句话“你们不能用枪吗?” 在下午德柯讲话时我才知道,宇寒是一个特例,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依赖于魔力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而相对的,有一个世界(这点我们并不惊讶,德柯早就告诉过我们除了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世界,只是没想到宇寒会来)与我们的世界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那个世界依赖于一种叫,额,原谅我发音不准,大概是一种叫“科级*”的力量,那种力量替代了我们的魔力,宇寒的特异在于,他体内拥有着魔力,但却生在了那个世界。而宇寒口中的“枪”,就是利用那种力量铸成的武器——“就是你们以后会拥有的‘圣剑’也是这个道理”——德柯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德柯宣布里克可以抽取“剑之牌”了,那是一种能够完全强化某一方面剑技的神秘卡牌,其源头早就追溯不清了,而几百年以来,制作方法也早已失传。德柯拥有的每一张剑之牌都是珍贵的,虽然除了里克之外还没有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真剑了,但是大家还是兴奋的不得了。里克上去抽取时,在八堆由四种剑之牌所堆砌的牌堆中,他犹豫了一下,选了第四堆中最下面一张——事后他跟我们说,当时他就像着了魔似的,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去抽取那张牌(这一点,后来大家都是这个情况)——当他亮牌的一刹那,我们几乎全部担忧起来,他抽取的是一张红色的“屠戮之牌”,但德柯却一点也不担心,后来我们一个宿舍的四人谈话时,觉得也并未有什么危险,里克一直是一个待人接物都十分友善的人——后来他一直如此,他掌握了使用这份力量的正确方法,并未滥用或过度使用。 里克就像我们的大哥哥,他总是很宽容大度,因此我对他一直都是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尤其是在下一周的操练上,他甩出自己的剑刃,上面燃着微微的火焰——几乎都要让我们兴奋的晕过去。 在我十三岁那年,莫斯特族对他族的关系正在恶化,但还未到崩盘的地步。那时候起,德柯就让我们实战了——“一个人不去生死对决里,永远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剑士。”——当然,给予我们的任务都简单的要命,隔壁一家店铺被抢了,两个只会乱挥刀的劫匪没跑出几十米,我就放倒了其中一个,宇寒也放倒了另外一个。在几年的时间里,宇寒与我成了挚友,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他有时会冒出他那个世界的词语,什么“电线”,什么“频道”之类的。也是在同一年,我们两个抽取了剑之牌——牌堆过了几年依旧放在那里,每年会少一两张,但里克抽过的牌未曾动过,我抽取了里克那堆中的“涌动之牌”——跟里克的描述一模一样,你就像被人推去了那张牌面前。 宇寒也抽取了那一堆牌堆,他所抽取的,是用于防御的“霜寒之牌”。他打量了那张牌一会儿,接着微笑着走了回来。我们两个又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兴奋的不知所以。但我注意到,德柯看到宇寒抽取了那一张,露出了一种像似担忧的神情,当时我没能理解。而就在这时,也许就是命运吧,兰也上去抽取了。 兰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比我小一岁,跟宇寒同岁,双眸碧绿,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她人缘很好,但我们一般还是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她也走了上去,然后,慢慢的,摸向那堆牌中仅剩的那一张。 她所抽取的,是象征着治愈的“圣光之牌”,跟她的人格很像——其实每个人抽取的剑之牌都与他/她的性格相仿。我是一个投机取巧型的学生,里克则是埋头苦干型,而宇寒,一度让我羡慕不已,他的天赋很高,而且训练的不比我们短。在抽取完牌后,德柯单独把宇寒留下来谈了一会儿话,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剑之牌都跟主人有一定的联系,在当时那些剑之牌中,只有宇寒那一张是曾经被别人使用过的,但机缘巧合的是,他注定要使用那张牌,为此德柯警告过宇寒,“不要过度的运用这张牌的力量——除非你强大到了可以的地步。”——当时我们都非常不理解,尽管政局紧张,但还没有让我们这些小孩子都能感受到的地步。 也就是在那一天起,宇寒和兰成为了朋友,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以及莫斯特族的战役不断发生),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起来。说实话,我还觉得他们两个挺配的,宇寒的话不多,但是并不会让你觉得难相处,而兰也属于那种善解人意型的女孩子,温柔,体贴,我有一次看见他们两个肩靠肩坐在树下。当时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会引起什么变故,这种感觉后来得到了证实。 在我十六岁,宇寒十五岁那年,莫斯特战役早已正式打响了,在那时,所有的剑士团成员都拥有了自己的“圣剑”,我们那四张牌——里克,我,宇寒,兰,所拥有的圣剑,均是紫檀木所造的剑柄,外加各种素材。打造者是德柯的老朋友“伯恩”——一位矮人族工匠,我们很早以前见过他,当时他手上抱着一大包糖果来哄我们,活像一位圣诞老人。从那次见面往后,我们的见面就是在莫斯特战役结束后发生的了。 里克·西蒙斯被派去了前线,和一位同样年长的库斯伯·麦瑟夫一起(库斯伯被宇寒认作大哥哥,因为他们都同样抽到了“霜寒之牌”)。而后,剑士团中越来越多的人消失了,全部被派往了前线,一年后,库斯伯阵亡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为死去的同伴哀悼,但却从未想过不是最后一次,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那个混蛋的名字“佐普·莫斯特”,就是他,在伏击中杀死了库斯伯。那一天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宇寒正在和兰练剑,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剑直接从手中滑落下去,那天晚上在宿舍的床上(四个床位已经空了一个),他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就在那一天,莫斯特送给了我们一份绝佳的成人礼——我们知道了什么是敌人,什么是仇恨。 战况一直在恶化,不断有剑士团成员阵亡的消息传来,但后来就得不到这种消息了——我也上了前线,当时我站在熟悉的练剑场大门前,旁边站着一队士兵,宇寒和兰(以及其他几位年龄最小的剑士)注视着我离开。我仍然记得那一天,是夏末,天气稍微有些炎热,但心中却是一种说不清的冷。我穿上了黑色的德柯剑士团军装,兰穿着裙子(也是剑士团军装),宇寒也披上了军装。我们几个最后只是挥了挥手,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我想过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却没想到,他们两人最后我只能看到一个。 三族联军可以说是节节败退,莫斯特族一路从北方直入中原,南方的矮人和东方的精灵损失的很大,人族军队后来成为了中流砥柱。每天早上的起床铃声就是号角,军旅生活带给我的只有悲伤,在近一年的军旅中,我见到了无数的死尸,废墟,乌鸦盘旋在天空,血液染红了河流,那种死亡的味道早就刻在了灵魂里。一开始我还想呕吐,吐到后来,没有东西吐了,但这种味道还在,直到——真讽刺啊——直到我们习惯为止。 一年来我杀了不知道多少个敌人,每次看着剑刃上的血液滑落下去,我都会觉得,小时候那么渴求的战斗,现在自己却无比痛恨它。莫斯特族已经侵略了大半个中土,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希望,看不到希望的战争是致命的。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会询问自己,我在德柯的练剑场度过的时光是真实的吗,回忆起来太遥远太遥远了,每一天都要在阴阳两界徘徊一遭。有的时候,我会收到德柯传来的信件——与其说是信件,倒不如说是讣告,德柯剑士团也损失惨重,三十个人中,剩下了六个,每次打开信封,都会自私的祈祷一番不要是讣告,哪怕是,也不要是宇寒的,也不要是兰的,更不要是里克的。 然后,垂死的三族统领层商议了一个重大决策,派一支最精锐的剑士队伍去斩杀莫斯特族的首领佐普·莫斯特。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笑出了声来——眼下最精锐的,当然是我们这从一堆牌堆出来的四位剑士,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见到宇寒他们了。 那天晚上我兴奋的又睡不着觉,我当时是如此的坚信。 如此的坚信。 于是命运打了我一巴掌,并对我喊“傻瓜苏锋!” 第二天,一位克里斯的魔法师前来找我,其他五人(德柯也在)跟着他一同前来,德柯宣布,我和宇寒作为德柯最后的防守力量守住人族的主城,其余四人(德柯也去)将参加这场九死一生的刺杀行动。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宇寒,“不行!我要——!” “宇寒,服从命令!” “可我早就是‘霜寒之牌’最强的——!” 德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代替宇寒“霜寒之牌”位置的是一名叫“凌零”的剑士,他比宇寒还要小一岁,他当时拍拍宇寒的肩膀,“学长,放心吧,我会办好的!”宇寒一时语塞,哽咽着也拍拍凌零的肩膀。然后,兰拔出自己的剑——紫檀木的剑柄上缠绕着藤蔓,碧绿的眼眸看着我们,剑锋对准宇寒的脸,“可不要跟上来哦,本来故事就是要这么结束的,最强的剑士和最强的牌,我是不会给你出场机会的!” 那一刻,垂死的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拖在地上,兰静静的望着宇寒,德柯没有再张口打扰,剑锋就这么指着宇寒的脸,然后宇寒先笑起来,笑的那么苦涩,笑的那么开心。 兰也笑起来,笑的那么开心,笑的那么甜,笑的那么苦涩,笑的那么艰难,笑意化作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过脸颊,被风吹走,亮晶晶的。两人就这么相视无言,直到最后,宇寒才说了一句,“回来帮我治伤,那军医烂死了。” 兰最后笑了一次,这次她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下来,滴在干裂的地面上,“傻瓜,你得学着自己治啊。”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兰笑。 第一章【交错与牌】 -1- “卢克·西蒙斯。”典狱长透过报告上方看着卢克,卢克“嗯”了一声,自信满满的靠在椅背上,仿佛他才是要释放囚犯的典狱长,“鉴于你在监狱中优秀的表现.....以及你犯下的罪行也很轻微...现在特批你提前释放——” 卢克一敲桌子,“哈!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典狱长叹了口气,“是的...”他对于眼前这个乐天派的囚犯倒也是无话可说。卢克急忙站起身来,拍拍手,“那,我就走了!”说罢,他转身推开门,随后“哐!”的一声把门拍上,留下房间中的典狱长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自由,哈,自由。卢克如是想着,该死的监狱把他困住了六个月,如今终于把他释放了出来。卢克·西蒙斯是一个盗贼兼佣兵,换言之,一个亡命之徒,但他现在只想好好钻进一家酒吧,把自己兜里的钱花光,享受几天的生活。 就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卢克·西蒙斯推开了一家名叫“幻灵”的酒吧大门,大门是木制的,上面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了。刚推门而入,一股子呛鼻的烟味便传来,几个矮人 叫骂着甩出手中的牌,一个墙角里,几个佣兵模样的人正在对着一张地图谈话。卢克虽然不是一个酒鬼——职业特性使他从不过量饮酒,以保持自己神智清醒——但此时也不免被酒精的魅力所影响,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三个铜币拍在吧台上。侍者便假笑着为他端来两杯啤酒,卢克端起酒杯,看了看酒中映出的自己,淡褐色的眼眸(这双眼睛很平淡,看不出它之中的情绪),头发乱的不成样子——有空就去理发店剪一下吧。 卢克·西蒙斯猛地仰头灌下了一杯啤酒,冰冷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喉咙滑落,一瞬间将卢克变“活”了过来。卢克意犹未尽的擦擦嘴角,正准备端起第二杯—— “卢克。”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这只手裸露在外,手臂上是一道道的伤痕(容易让人想起那些黑帮成员),手臂的主人随即出现,站到了卢克的旁边,满脸的胡渣,给人以一种久经沙场的感觉,如果你再仔细看看他,你就会发现他的目光锐利的吓人,但被他刻意隐藏起来许多,让人捉摸不透他望着的方向;再仔细看呢,他就会抽出他牛仔裤上那把匕首,甩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刺进你的咽喉。 “布卡,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卢克知道来者是谁,两人如同老熟人似的互相击了个掌,“我总会有方法找到你的。”被称作布卡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岁的样貌,随即他拉开嗓子,“给他妈老子整两杯啤酒来!”声音大的吓人,一瞬间酒吧里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旋即大家又各自干起了自己的事情。有一桌正在打牌的四人其中一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侍者慌忙将两杯啤酒端了过来,卢克有些尴尬(每次布卡来喝酒的时候总是操着一口大嗓门)的询问道,“这么说,你又接到单子了?”这句话像是一个暗号,布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是的,一个大单子,你看看——” 他说着,从腰间取出满满一袋子金币,摊开放在掌心,“看到了吗,买家很慷慨,这还是预付金,只要我们干完这一票,我们的余生真的不用愁钱了。” “打住。”这是卢克第一次打断被他视为大哥布卡的话,“我在监狱里呆了半年,布卡,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享受享受生活,你说这一单子万一出了差错,我可能不是半年了,半辈子都得栽里面。”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怕显得自己决心不够坚定,“我这辈子还想好好过活,从上一票过后,我就下定决心不想再干了,天杀的我这辈子还没结婚,还有好多事情没干,我不想一辈子关监狱里,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大哥看待,很抱歉,每次干活我都是你的累赘。” “是吗,”布卡似乎对这些话不以为然,“这样吧,你看在我带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陪我干完这一票,钱,我们三七开,你七我三,以后的话,我们两个就分道扬镳吧。”说着,布卡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两个人沉默下来,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最后,卢克终于才下定了决心,“好吧,这一票的任务是什么,刺杀高官?还是策反官员?” “都不是,”布卡慢悠悠的说着,“这次的目标是去偷一个东西。” “哦!我知道了,是艺术品还是重要文件?” “我也不知道。”布卡摊摊手,顺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地图,“我们要去的,是矮人族的彻暮城,那里有一座堡垒——”他说着,手指(常年累月的使用匕首已经有些变形)在地图上划动着,“我们去最东边的这个塔楼,把那里面的‘东西’取走。” 卢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目标的任务往往是最危险的,哪怕是很难的单子,只要有计划都不难办,但如今连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出现突发状况......“买家没说那个‘东西’是什么吗?”布卡点了点头,仰头把啤酒灌下喉咙“的确,但我们可没心思管那么多,反正买家说能拿回来就行。” “好吧。”卢克将最后一点酒喝了个干净,起身准备离开,侍者假笑着为他们送行,就在这时,那个念头猛地从他的脑袋中蹦了出来—— 彻暮城,好像是打造圣剑的地方啊—— ——好像也存放着圣剑。 -2- 油灯摇曳着散发着光芒,灯光昏暗,吧台上的木纹有些令人眼晕。我凝视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双眸湛蓝的如此的不真实——两年来我几乎适应了我红色的左眼,却就在今天,红色消失了。老板娘见到我进来的时候,甚至没认出我——两年来,我一直跟个强盗似的戴着眼罩,所有人都以为我瞎了一只眼,“这么说,你的眼睛是好的?”她此刻低声询问我,我无动于衷的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 这么过日子已经多久了呢——数不清了,大概从两年还是三年前兰死在我面前之后就一直这样了吧。如果被兰看见,可能她又要骂我傻瓜了——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泪水到了眼角,被我生生逼了回去。猛地一仰头,我将一杯啤酒灌下去。我一直在这个地方属于格格不入的那种人,沉默寡言,在欧克镇这个最靠近边境山脉的小镇,可能只要我一个人只穿着一件单衣。 “真是没想到啊,德柯最后剑士中的一名,如今会在这种地方。”声音冷不丁的从我后方传来,我没有回头,声音中透着慵懒,一丝丝的挑衅,以及一种古灵精怪的语气。“这么说,你认识我咯?”我侧了侧头,从余光中瞟到她的身影,脸埋在棕色斗篷中的阴影之下,她哼了一声,既像是在肯定也像是在否定。烟雾呛进喉咙里,我干咳了一声,引来几道目光。 一个佣兵模样的人(脸喝的通红,醉醺醺的,“最不用在意的敌人”——德柯),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刚想开口搭讪,女孩猛地提起我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向自己斗篷的内侧——我对这个动作很熟悉,我见过许多卷轴师的起手动作都是这样。没等我反应,她从自己的斗篷中甩出一张羊皮纸,刚接触到空气便猛地燃烧起来,周遭的空间在一瞬间扭曲作一团,一刹那间,我们已经离开了酒吧,来到了镇子中央的广场上。寒意顿时顺着衣领滑进皮肤表面,银色的月亮挂在天边凝视着我们。她松开手,退后几步,兜帽滑落下去,金色的眼眸中充满着不屑(大概是),“我说你啊,好歹也是德柯的剑士之一,怎么现在——” “好了,韵。” 声音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被称作韵的卷轴师不屑的撇过头去。黑发黑眸,黑色的剑士服,两肩上的金色军徽散发着光芒,苏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寒风并未带走他脸上的笑意,“好久不见啊,宇寒。”他不咸不淡的拍拍我的肩膀,我将头撇到一边,“好久不见啊。苏锋,说起来,差不多有......两年了吧。” “我很惊奇你会来这个地方生活,”苏锋显然不想那么快就道明来意,“我在等他们。”我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切,双手不自觉地攥起拳头,右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终有一天他们还会来的。”苏锋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哀伤与自责,“就在一周前,我去了边境山脉。”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还是沉默的听着,“在山顶上,我们遇到了一支莫斯特族的小队,其中有一个人自称‘泰尔斯特·莫斯特’他们杀死了除了我和韵之外的所有人,泰瑟斯特的战斗力.......” “莫斯特族的王族吗?”我不屑地说到,苏锋点了点头,“也就意味着,那人可能是莫斯特族的现任领袖?”不知怎的,我想起了佐普,那个亲手杀了兰的人,然后被我一剑刺穿胸口的人——“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那是莫斯特族的领袖,他的战斗力太强了,哪怕是我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最后还是落于下风——” “牌。” “屠戮之牌,跟佐普一样。”苏锋回答道(对于这句话,我持有疑虑态度),他看了看我的左眼,眨了眨眼睛,“已经好了吗?” “差不多吧,”我简短的答道,尽量迫使自己不去回忆那些记忆“一个月以来,记忆的重叠或者是幻觉,都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是交出身体操控权了。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让我们组建军队,准备对抗他们?” “不止于此。”苏锋挥了挥手,像是在准备着进行战斗,“现在的形势是,上层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对于莫斯特族完全懈怠,天呐,宇寒,你能想象吗,上一次的莫斯特战役,我们是准备的充分,堂堂正正打了一场,这一次,我们还根本没有准备。” “我们能打赢第一次,就有可能打赢第二次。” “话是这么说的啊!”苏锋很显然异常焦躁——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但我惊讶的发现我能理解他,战争改变了一切,战争当然也改变了我们,我们都变了——“但这一次,我们没有德柯剑士团了。” 这句话如一支箭一般刺进我的心脏,我的血液刹那间冷下去,眼前猛地模糊起来,库斯伯...里克...凌零...兰——“ 打住。 不能去想,不能去想,不能去想。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视线又清晰起来,”——所以,任何一个有德柯剑士 团资质和潜力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这就是——“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想让我重新去参加已经不存在的剑士团,是吗?”我猛地道 明他所有的来意,苏锋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旁边的卷轴师不屑地哼了一声,但识趣的没有打断我们的谈话。短暂的沉默过后,苏锋接着开口,“是这样,也不全是这样。”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中不要含有刻薄尖酸之意,但可能是卷轴师的那一声冷哼,弄得我心头有些火大。“宇寒,你的世界。” “啊?” “你是从你的那个世界过来的,不是吗?那个被你称作‘地球’的世界,因为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因为你有这种魔力的天赋,当年德柯把你拉到剑士团的时候,就是借助了大巫师克里斯的力量,他能探测到你——哪怕你是在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番话,我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我在五岁那年被我的混蛋酒鬼父亲踹出家门后,我就到达了这个世界——我适应的很快,在这个世界上,科学被牢牢锁定在某个界面上,更多的,就是魔法所带来的力量——就像是...照片的底片,所有事情都反着来了一遍。 克里斯曾经说过,神明在创建世界时选择了不同类型的力量(当时对我而言真就是胡扯),而我们的这个世界,就是神明将魔法与科技糅合到一起所创建出的世界——克里斯曾经有过更深层的推测,他说,那些在我的世界里流传的故事,那些传奇,哪怕我现在已经几乎全部忘记,但是我依旧记得,我所来的那个世界中有大量关于类似我们这个世界的书籍。克里斯说,这也许刚好意味着,确实有方式能够感触到其他的世界——于是他就成功了。 “所以......”我已经猜出了苏锋目的的大概,但是还略有一丝丝的不确定,“又有一个?” “又有一个。” 声音在雪地上空缠绕,在漆黑的夜空下交织。 “她注定是成为剑士的命运。”苏锋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会儿他让我想起了德柯,但我敏锐的抓住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 “嗯,”苏锋显然怕触及我的过去,但我仅仅苦笑了一下,女剑士,她,牌,命运。我活动了一下肩膀,“那这样,三个剑士?配上一堆匆匆召集的士兵,再加上克里斯旗下——最多两百来个巫师,还别说一个剑士是个新手,一个剑士随时都有可能被侵蚀。” 苏锋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仰头往向夜空,喃喃的说道“六个...” “什么六个?”这个数字真真切切的触及到了我内心最感伤的角落,最后的六个剑士,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至少需要六个——” 话音未落,我已经控制不住的接近怒喊出来,“是吧!六个!当年六个剑士结束了战争!但是现在只剩下两个!死了四个!你忘记了吗!死了四——” 苏锋的目光并未混乱,他只是冷静的看着我,目光如水,月光如水。这份目光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魄力,让我没理由的安静下来,“什么六个...什么六个...” “不,没什么。” 苏锋刻意绕开了话题,此时此刻的他又变回了在德柯剑士团里那个苏锋,比我大一岁的那个苏锋,那个永远能冷静下来的苏锋。我的心也沉静下来,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苏锋对着韵点点头说,“可以了。” 韵也点点头,此时此刻她的那种傲气全部消失殆尽,她默默伸手摸出一张卷轴,甩了出去。卷轴在空中飞了大约半秒——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卷轴失效了,但随即,卷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透明的东西,缓缓地在一个平面上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从消失点上幻化出光芒,渐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形状,待我再次眨眨眼审视时,我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什么。 那是一扇门。 可能以“窗户”来形容更为合适,像是一扇窗户,就那么毫无道理的立在那里,门把手朝着我,门上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符号,整个门看起来朴实,却又豪华。上面的花纹就好像无数种装修风格被混乱的杂在了一起。散发出一种沉闷而严肃的气息,蓦地,我的头一晕,就像是被木棍打了一下一样,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就像是一种诡秘的波动——它在呼唤,它在呼唤我。 “去吧。”苏锋看穿了我刚才的眩晕,我没有回答,默默的踱步到门的面前,手触碰到了门把手,质朴的触感传来,光滑,柔顺。我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推开了这扇我命运的门。 -3- “至少需要六个。” 克里斯的声音柔和中透着坚定,在这暗淡的房间中,哪怕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也几乎判断不出他的声音来自于何方,“苏锋,至少需要六张牌才能解明你们的命运,六张塔罗牌。” 我局促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克里斯的嗓音沙哑且悦耳,苍老中透出神秘。世界最西端的皇之峰与边境山脉的温度不相上下,我哆嗦着裹紧我的衣服,可能是出于对漆黑的恐惧也有可能是出于寒冷。房间里安静下来,克里斯打把的苍白的胡须被他的巫师袍掩盖在下面,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如水晶球般凝视着我。“六张,至少需要六张”——他再一次坚定的重复。 我沉默着点点头,克里斯会意的笑起来,他的手瞬间在纸牌上划动了一下,随后以我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开始洗牌——跟赌徒的洗牌不同,克里斯将牌从高高的地方迅速甩下,零散的落在桌子上,等到手中的牌洒完,他再以膛目结舌的速度,将指尖的塔罗牌迅速洗一遍,以看不清的速度重新叠起这一幅牌。就这样重复着这一套动作,精准,严肃也不失优雅。我像着了魔似的盯着他的指尖,看着牌的重组,看着牌的清洗—— “第一张牌。” 克里斯甩出手中牌的最上面一张,牌悄无声息的滑动到了桌子的中央,正面朝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正常人很难看清这张牌——但我是剑士,我有着剑士的眼睛。牌的左边是纯黑色的,牌的右边是纯白色的,黑色的无尽虚空中倒立站着一个男人,脸埋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困惑,但藏在冷静表皮下的是悸动。纯白的无尽虚空中站着一个女人,脸也埋在兜帽的阴影中,似乎在焦虑,似乎在担忧,但是也难以掩盖她心中的甜蜜与欢乐。 “恋人,这是第一张牌,属于宇寒的。” 我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克里斯甩出第二张牌,牌上面是一个绞刑架,苍凉的矗立在苍穹之下,宛如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上面倒吊着一个人——脚被绞在原本应该绞住脖子的地方,但是他已经死去——或者说,他的脸已经失去生命的光辉,目光涣散开来。一个倒吊者,被捆住双腿无法逃开,而且最终死在了绞刑架上。 “倒吊者,或者说,绞死的人,看到了吗,苏锋,他被绞死了。” 克里斯的声音忽上忽下,让人联想起快要熄灭的蜡烛,声音越发越沙哑。那张牌滑动到第一张“恋人”中男人的那一半,刚好掩盖住了男人——像是被无形的阴影所笼罩,一股窒息感从喉咙处蔓延开来,绞死者脸上的痛苦如同会传染一般抽着我的神经,“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克里斯顽皮似的开了一句他可能认为是玩笑的玩笑,但是我没有笑。克里斯旋即又甩出第三张牌,这一张上是一个全服武装的士兵,一剑挥刀斩下了一条比他大上数百倍的巨龙。巨龙的整个头部被切了下来,喷出血液,士兵看起来威武雄壮,他穿着金色的铠甲,手中的剑更是华美无比(——不要追求太花里胡哨的剑,这是德柯教给我的)。但是,整幅画面给人一种鼓舞人心的强烈感觉,在那一瞬间就将我带入到那副场景。 “力量,这是第三张。” 这张牌缓缓滑动到第一张“恋人”的女人那一半,掩盖住了那纯白的一半。这样一来,整个“恋人”的牌被这两张牌对半分开,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我很清楚不能打扰克里斯。 “这三张是宇寒的未来。” 我愣神了半秒,旋即让自己回归到刚才的状态,“然后,我需要知道的是我们命中注定要组成的那四张牌堆,所谓的命运之牌,也就是我以后将并肩作战的三位剑士,我们的未来。” 克里斯短暂的顿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了半秒,旋即他转移目光,但我看见了,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目光中的东西—— 泪水。 他无动于衷的再度开始洗牌,又一轮洗牌过后,他平稳的声音再次想起,“第一张牌——” 牌缓缓滑动到桌子的中央,这一次我看到的也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又是那张“恋人”但这一次,这张牌反了一次,在我看来是男人正立,女人倒立。 克里斯没有再解释这张牌,而是接着甩出第二张。 一个怪物,确切的说,一个丑陋的怪物,头上长着犄角,双眼闪着邪恶的绿光,背后生着灰色的翅膀,脸上的蛆虫遍布,恶心的令人发晕。皮肤上到处都是裂缝,让人完全不想再看他一眼,我迅速撇开目光,“这是什么?怪物?我以后要和一个怪物并肩作战?” “恶魔,”克里斯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如火焰般灼烧着我的眼睛,“恶魔,”他重复道,“跟刚才那张‘力量’一样——” “恶魔”缓缓压到了刚才那张“力量”所在的位置上,分毫不差,就像是有人把前一张牌抽走而换上了这张一样。克里斯沉吟到,“力量会带来的有可能不是胜利...而是恶魔...” 他说着,甩出第三张牌,这一次画上没有了角色。一片花园,长满了玫瑰,妖艳而华美,在花园的远端,是群山,群山之中又隐隐约约杂着丛林,再仔细看...更远处有城堡,在边边角落有一些干裂的沙石。 “世界。” 这张牌连克里斯都没有再进行解释,它滑到了桌子的边缘,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坠落下去,我屏息凝神的看了一会儿,“世界”正在摇晃,它的根基有一半已经被抽空,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世界在危险中。 我正准备起身道谢,克里斯抬起头又凝视着我的眼睛,眼眸严肃,认真,“苏锋,你不要看看你自己的命运吗。” “不了,我不需要。”我眨了眨眼睛,“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凑齐一组‘剑之牌’,毕竟那神秘的‘第四人’到现在还没有个着落,但是既然你的预测是能找到,那我一定坚信不疑。” 我说着,站起身来,行了个屈膝礼道谢,克里斯也向我微微鞠了个躬,我转身,伸手抓向门把手,正准备拧开的时候—— “苏锋。” 克里斯缓缓地说道,但是并没有要让我回头再坐下的意味在内,“德柯都知道,或者说,直到今天,你们一切的一切都在德柯的计划中。” 我愣了一下,在和韵前往边境山脉的路途中,我一直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但我所不知道的是—— 克里斯目送着苏锋离开,然后缓缓回到房间,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洗了一遍牌,他握着这叠牌,默默祈祷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原谅我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预测你的命运。” 他说着甩出那张牌,牌滑动到桌子的中央。上面是一个人,骨瘦如柴的身躯被黑色的斗篷遮挡在内,消瘦而变形的手指握着收割麦子的镰刀——但很长,镰刀柄都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他邪邪的笑着,微笑中透露出的是浓浓的杀意,透露出的是嗜血,死亡。 死神。 克里斯缓缓落座,瘫在椅背上。 -4- 如果说慕汐的生活有什么令人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家里的WIFI经常会断掉,以及她并没有一个理想的男生可供她喜欢。慕汐是一个上着十一中每天戴着耳机骑着自行车在学校数学课上睡觉的女生,生活很平淡,但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去的。她并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能与她聊天的最多都是泛泛之交——而且她很不会聊天,甚至没有一个特别亲密的闺蜜。班上80%的同学叫她冷场女王,100%的同学叫她书呆子——她很喜欢看书,每次当同学们在课间闹哄哄的聊天时她永远坐在自己最后一排最偏僻的座位上读着书,当然了,整所学校的风气还算正,也没有人打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反正时间就是这样,秒表的指针一点一点跳动就这么带走了生命,但慕汐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虽然有时候她也羡慕那些被朋友围着的女生,但是大多数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独处,她寥寥几个朋友都是那种很好相处的,她讨厌傲慢的人——她班上有几个女生/男生就是这样。她的父母也跟她关系不冷不热,处于最微妙的平衡状态,但她打心底里爱着自己的父母——虽然父亲经常抽烟呛得她咳嗽的死去活来,母亲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跟父亲拌嘴,但三者心里都知道,这个家庭小而温馨。慕汐的成绩并不算很好,但是比中等稍高一些,父母亲当然为她的学习操心,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慕汐就是那种你说不动的女孩子,因此他们也只能每次叮嘱下慕汐认真听课。 反正生命就是这么一点点流逝的,骑着自行车望着车水马龙的道路上一辆辆的汽车驶过,慕汐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到了夜晚,城市中的灯光便照亮一切。生命就是这么度过的,生命就是这么溜走的。 这一天,慕汐正独自一人骑着车回家——她总是形影单只的骑着自己那辆蓝色的自行车,老实说,慕汐长得十分好看,蓝眸中透露出的宁静和她垂到背后的蓝发衬托起来,在街上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永远透着一股花季少女的清新甜美,虽说——缺了那种微笑,但是依旧足以让许多人为之倾倒。 慕汐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弯腰细心的锁住了车锁。然后不急不忙的向自己家的居民楼走去,随身听里播着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小区不大,在第二排的左手边第三栋楼就是她的家。她从右边的口袋——她的随声听在左边的口袋,她永远把事情弄得井井有条——摸出自己的磁卡与钥匙,在铁门前摘下耳机,随着“滴!——”一声刺耳的声音,门锁发出一声咆哮——但随后慕汐发现,门锁坏了,哪怕是她关上了门也没有自动锁住,她到门的后面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有人用蛮力把整个锁的结构搞地稀巴烂——估计是哪个快递小哥不小心撞上了吧。慕汐如是想着,反正门锁损坏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慕汐慢慢走上楼梯,书包并不重,但她的家在六楼,每次到了门前总是要喘几口气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她用钥匙插进锁孔,再熟练的顺时针转动四分之三圈,便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没有反应。 一般来讲,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应该在厨房烧菜,香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能被她闻到;而她的父亲此刻应该喝着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阅读着“人民日报”——要么就打开他们家那台电视机兴致勃勃地看着球赛。但也有例外的情况,父母都在一家公司上班,有时公司有急事,他们就会提前做好饭留在桌子上再留下一条便签——或者是只留一个便签。 但这次不一样。 进门的鞋柜上没有贴醒目的黄色便签,客厅中白色的餐桌上也没有饭菜——哪怕是方便面。一切寂静的吓人,无色,无味,仿佛将你置身于虚无当中,慕汐将家门带上。深吸了一口气,她闻到一种很特殊的味道——令她头晕,令她发颤,但她并不明白。 但她将会明白。 脚步声从父母的卧室传来,那是整个屋子里最深的房间。慕汐稍微松了一口气,踏进客厅的地板,将书包甩到沙发上(她不知道这个动作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危害),“妈,你们——” 不是她父亲,也不是她母亲。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双眸红的吓人,他的手上滴着血,右手上握着一杆利器——她努力抛开现代人的观念,他手上握着一把剑——一把只会出现在那些小说故事里的剑。中年男子看着她两三秒,她的手已经止不住的开始颤抖,那人的手一点一点的滴着血,滴在地板上,慢慢化开。 “你......” 慕汐的声带已经被完完全全的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尖叫都不行,恐惧堵住了她的喉咙,血,不仅是那人手上,还有他的剑上,都是血——谁的血,答案心知肚明。 “你是慕汐吗?” 男人率先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但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出底下那份杀意和冲动,慕汐不知道该怎么办,准确的讲,慕汐完全被吓得傻愣在那里。那人似乎对此非常肯定(甚至是满意),此时此刻,“慕汐”这个名字就如同一份必死的诅咒一般,萦绕在慕汐的心头,突然,那男人高举起剑刃从上至下一刀劈向慕汐的面门——但他失算了,他的剑太长了,磕在了白色的天花板上,反弹回来,将他的手臂一震,剑脱手而飞。 与此同时,慕汐才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她猛地转身向自己家的门跑去,那男人叫骂了一声,手在慕汐家的餐桌上一挥,提起了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刀,抓住刀尖猛地旋转着掷了出去。就在慕汐的脚贴到门框,她的手抓住门把手的时候,那把刀旋转着直刺进她的后背——但幸运的是,离心脏的位置还差了一点。 剧痛传来,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慕汐踉跄的用手推开了门—— 然后她**着,跌入了另一个世界,扑在一名德柯剑士的怀中。 第二章【盗贼与剑士】 -5- 卢克·西蒙斯看着布卡粗糙的手豪气的弹出一枚金币,落在铁匠铺的桌子上——“把你这边最好的——”布卡侧头看了看卢克“要一把什么?匕首?刺剑?弓?” “我喜欢剑...这点你应该知道的。”卢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从开始干这一行开始,卢克就不喜欢那些盗贼们常用的匕首——偏偏布卡对此偏爱有加,亦或者盗贼们用的弩箭等等,他全然不感兴趣。他发现自己从骨子里热爱的一直是剑这种传统的武器,不长不短,性能均衡——“你怎么不去德柯剑士团呢?这孩子——欸”布卡曾经跟他这么打趣过。此时此刻,布卡又摆出满脸的“这孩子怎么这么顽固”的表情,“卢克,为什么你非要用这种武器?既引人注目也不方便隐藏,欸。”布卡说着,从腰间抽出陪伴自己半辈子的匕首,绚丽的舞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刀花,“你看看这个,短小便于隐藏,速度快,简直...” “得了。”卢克懒得听布卡这套“盗贼理论了”,铁匠有些震惊的看着布卡弹出的金币,他是一个穿着棕色大衣的威猛男子——比布卡高一个头,他此时攥着那枚金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在河口镇这样的小地方,最多也就是甩几枚银币出来,为了一把剑出金币还是前所未闻的。铁匠的手颤颤巍巍的攥着金币,金色的边缘是那么的华美,他将金币收进口袋,“我可没钱找你们。”他粗声大气的说着,布卡爽朗的笑了一声,“哈!不用找!不用找!把你最好的剑给我哥们拿来!” “最好的...”铁匠像是想起了什么,旋即转身步入屋内,布卡猛地一拍卢克的后背。“哈!有钱的感觉真好!不是吗!什么都能拿最好的!”卢克咳嗽了一声,拘谨的点了点头,神情中流露出尴尬。铁匠不一会儿便又从屋内回来了,双手举着一把被布缠绕着的剑,“诺,这是我当年——莫斯特战役之前,这个村还有能力弄到矮人族的钢铁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弄到的材料。”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将布包解开,一柄非常精致的剑刃,剑柄是银白色的,剑刃笔直,在剑的三分之二处有一段蛇形的弯曲——一把足够当士兵的武器,或者说,足够当领袖的武器的剑刃。雪亮的光芒几乎能倒映出卢克的脸,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就能知道,这把剑绝对属于上乘品质——当然,跟德柯剑士团的那些圣剑没法比。 卢克几乎是欣喜若狂的握起剑柄,感受着剑的质感,刀刃打磨的很锋利,既不是太薄又不是太厚,可以看出来保养的很好,没有一点锈迹。卢克拿着这把剑甩了两下,下午的阳光通过雪白的剑刃反射出点点光斑划过铁匠铺的地板和墙壁。卢克此时真的是高兴的没话可说,他吹了一声口哨,“哇嗷,这把剑......” “很好吧,毕竟是矮人族最好的铁。”铁匠笑眯眯的倚在墙壁上看着他,“莫斯特战役以来,经济衰退的有些厉害,在也搞不到这种铁了...欸...”他说着,似乎有些伤心的眨了眨眼睛。布卡拍拍卢克的肩膀,“行了,我们走了。”说着,布卡率先转身而去,卢克将剑收进背后的剑鞘,学着某个流浪者像他描述的那样——那次他在一家酒馆里和两个人打牌——行了一个屈膝礼,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祝食足,衣暖” “得了!卢克!还在那装德柯剑士呢?!”布卡回过头看见卢克一本正经的在那行礼,不由得拉高了嗓门,卢克有些尴尬,恢复原本姿态后转身离去,背后,铁匠也远远的喊了一声,“祝路途平安,顺利。” 卢克快步追上了布卡,布卡又摸出自己的地图,“河口镇这个边陲小镇,真他妈的偏僻,你看——”他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河口镇,那是在居住在西方的人族领域的边境地带,居住在北方的是精灵族,居住在南方的则是矮人族,三族之间有一块区域就是“中原”——名字好听,但是那个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几百里内渺无人烟,而且是漫漫的黄色沙漠。几乎每个旅行者都会选择从文明的边界绕道,“我们要走的话,这个小镇还在人族的偏北方,我们只能去这里,”布卡的手停在人族边界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黑点标记的城市,“卡森城,那里有传送石碑,直接用那个‘咻——’——手指猛地滑倒矮人族的领地上,指着一座城堡,“就这样过去。” “好计划。”卢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如是表示赞同,布卡满意的点点头,从自己大衣内侧又摸出一张羊皮纸,卢克瞥了一眼,不由得头脑有些发昏,“我找贩子买到的,彻暮城的解析图。”图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线条勾勒出的痕迹,圆圈和叉叉交错在一起,包括各种复杂的标记——守卫的位置,瞭望塔,等等。下方有一行小字:“彻暮城,给那些不要命的,试图去偷圣剑的盗贼准备,哈!”字迹十分潦草,卢克几乎开始担心写字者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很显然似乎有些疯癫。但这行字刚好印证了他的猜想——他们要去偷圣剑,德柯剑士团的圣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我们就能到达卡森城。”布卡说着,将地图折叠进口袋,将解析图留在手上,彻暮城的堡垒大的吓人——光从图上就能看出来,分支出了几十座塔楼,每一座塔楼的顶端旁边都写了一行字,卢克一一望了过去:“库斯伯·麦瑟夫”,“兰”,“宇寒”——这行字后面打了个红色的叉。“苏锋”——他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后面也打了个红色的小叉,“凌零”“德柯”—— 最后一座塔,最东边的塔,他们的目标, “里克·西蒙斯。” 卢克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古怪,不仅仅是姓氏刚好一样那么简单,在记忆深处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但是再往里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就像是你盯着一摊柴火极力想看到里面的木柴,除非你把头埋进火里——噢我的上帝,那当然不可能。 “里克·西蒙斯” 卢克·西蒙斯第一次觉得,有一个谜团等着他揭开。 -6- 慕汐“砰!”的一声几乎是撞上了门外(准确来讲是世界外)的那个人,伴随着那人闷哼一声,慕汐与他一同倒在地上,她披肩的蓝发凌乱的洒在那人身上。旋即,她意识到背后那柄刀所带来的疼痛如此的剧烈——以及周遭温度骤然降低。还有,如果你在慕汐的世界里待过,且居住在“城市”中的话,那种汽车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永不止歇的声音早就刻在了你的骨子里,让你以为这是世界的一部分,永远无法从耳边抹去。但此时此刻,慕汐的耳边抹去了那种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寒风呼啸过耳边的声音,她的喘息声和那人的闷哼。 “好...痛...”那人嘟嚷着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旋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眼眸湛蓝的如同水晶,连忙用手将自己撑起来,“喂——韵!你有没有——(声音被风吹散)她受伤了!”接着他猛然想起什么,转头望着那扇门,此时此刻的情景对于慕汐来讲简直就是噩梦:她面前不再是熟悉的楼道,而是一个小镇,地上夹杂着雪花,迷迷糊糊的眼前看见的是一个背着剑的黑色短发少年;如果不是背后的痛感如此剧烈而真实,她可能真的以为这只是她在课上睡着了所做的噩梦。透过已经迷糊的视线,她看到那个少年正盯着——一扇门?一扇毫无道理立在那里的门?门里的景象是刚刚那个红眸的男人在她家的客厅里,手上的剑滴着血——她父母的——有那么一瞬间慕汐几乎要昏厥过去。但是那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别乱动,你的伤不重。” 她艰难的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披着那种棕色的斗篷,她的左手握着一张写满字的羊皮纸,右手则慢慢握住刀柄——很奇怪的,慕汐不感觉痛,但是血液渗透出来的恶心感和眩晕还是袭击了她。那女孩旋即将刀丢到一旁,羊皮纸在她的后背上拍了一下。顿时,渗血的眩晕感和粘稠消失了,疼痛慢慢也消散下去。一股暖意顺着伤口部位传遍全身,慕汐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对着那女孩喊道:“那个男人杀了我的父母!他——” “冷静,好吗,冷静。”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一个穿着黑色整洁衣服的少年双手朝着地面,试图想让慕汐冷静下来,但慕汐唯一看到的就是他背后的剑——“你们!——”她尖叫着双手胡乱挥舞“你们!——都有剑!——”她的声音小下去,她看到了两人目光中的和善,“你们...到底是谁......我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那个黑色衣服的少年把她拉的往后踉跄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那个中年男子跨过了那道门,门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别紧张,我们是来保护你的。”那个少年说着,又把她往后拉了拉。 一开始被她撞到的那个蓝眸的少年紧紧盯着穿越“门”而过来的那名男子,慢慢抓住他背后的剑柄,那名男子看起来对少年不屑一顾,“放下你手中的剑,孩子”语气中透露出轻视与杀意,“我只要那个女孩。” “恕我不能从命。”少年说着,抽出了那把剑,但是却谨慎的将剑依旧藏在自己的背后——那把剑几乎不像是一把剑,剑身是蓝色的,如同将冰混了进去一般,剑刃雪亮,哪怕隔着两三米远都能看清上面反射出的慕汐的脸。她茫然的看着,少年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准备战斗的样子,他的全身上下都很放松,但是却给予人一种随时都能爆发的感觉。而中年男子则非常蔑视的望着他,“好吧,小鬼,我告诉你吧,我是一个剑士。” 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定在了那里,“报上你师傅的姓名。” “佐普·莫斯特。”男人旋即说道,他手中的剑刃慢慢滑动了一圈,“怎么样?!小鬼?是不是害怕了?!佐普·莫斯特想必你一定知道!放下你手中的剑刃,没必要伤害到自己。” 语气中透露出绝对的骄横,仿佛面前的这个少年不过是他可以一脚踩死的蝼蚁,我顿时紧张起来,瞥了一眼旁边的黑衣少年,发现他的表情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像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对峙。“好吧!小鬼!你还真是倔强!如果你是一个剑士——那当然不可能!——但是万一你真的是的话,报上你师傅的名字!” 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起来,雪花也停止了下落,寒意突然吹散开来,男人的语气中依旧带着那种傲慢的骄傲——正是慕汐最讨厌的语气。 “我——”少年拉长声音,“以中土剑士之名,报上我师傅的名字——德柯!”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炸雷,刹那间击碎了男人的傲慢,他眼中的蔑视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恐惧,仿佛他刚刚听到他母亲和父亲同时死去的噩耗一般(很不幸,慕汐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旋即,少年的剑刃不再藏在背后,他一个箭步冲到了男人的面前,银蓝相间的刀光闪过,慕汐只听见了一声惨叫,一个物品碎裂的声音,以及一声“当”的闷响。待到慕汐看清时,少年已经收好了剑刃,男人的剑碎成了一块一块,一剑生生斜着划过他的身子,刚好经过心脏的位置。当少年收好剑的时候,他的尸体才“噗”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血液染红了地下的雪,眼中依旧保持着恐惧——还有惊慌失措,他就在这份深深的绝望中死去了。慕汐在这一刹那又差点尖叫起来,但是她忍住了,她看到了那个少年蓝色的眼睛。 无比冷静。 锐利。 危险——这一点是她很久以后意识到的。 “你好。”蓝眸的少年向她伸出一只手,慕汐茫然的看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杀了人的手,就在她面前,以古代人的方式,杀了人的手。 “我们是来保护你的。”蓝眸的少年重复了一遍刚刚黑衣少年讲过的话,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两人,最后微微颔首,“你...好...” 说罢她环视了周遭一圈,有些不知所措,这里不是她家门外狭小的楼梯间,而是类似一个中世纪的小镇,寒风拂过慕汐的脸颊,她感到了寒冷——心理与生理上的,两者兼具,但奇怪的是,面前这个蓝眸的少年虽然只穿了一件单衣,却没有显出寒冷的样子。他拘谨的扫视了她一眼——很礼貌的扫视,随即转身对向黑衣少年,“就是她吗?” “你们到底是谁?”慕汐乘着黑衣少年还没有开口率先打断回答。风吹起她的衣角,衣领在寒风中颤抖起来。她又想起自己的父母,下一句的语调中不免带着哭腔,“那个男人...!他...他杀了我的父母!...父亲和母亲...他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为什么要杀我!...” “说来话长。”蓝眸的少年笑了笑——跟黑衣少年同时,极有默契的笑了笑。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笑容只是为了宽慰慕汐才笑出来的(黑色衣服的少年还好,起码有一部分是真诚的,蓝眸少年只是脸皮抽动了一下,你可以从他的眼睛中看出来,眼睛中没有笑意)。“简而言之的话,就是现在有人——我们称作莫斯特族,他们正在追杀你,如果你想活下去或者为你的父母报仇的话,你还是最好跟着我们。”黑衣少年拘谨的向慕汐行了个屈膝礼,“苏锋。” 慕汐还没开口发问,就在这时,那阵冰冷冷的掌声慢慢响起,脚步声缓慢而有节奏,仿佛正准备收割麦子的农夫,“你好啊,德柯剑士团的苏锋。” -7- 我们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人影——准确来讲是四五个,慢慢从一条小巷的阴影里走了过来,领头者脸上挂着一幅洋洋得意的神情,仿佛刚刚买彩票中了一千万。五人中三人背着剑,两人手上的是古代的弓(时至如今,我差不多弄明白了一点点状况,从我通过那扇门的一刹那,我就来到了这里——很显然,这里的时代明显不一样,起码从苏锋他们的武器都能看出来。这里的时代似乎是中世纪期间,而且有一帮人不知道为什么与我为敌,还有我的父母——一想起这个泪水就开始在我眼眶里转悠,为什么要杀他们?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的话,为什么要连累他们?但无论怎么说,我来到的是一个中世纪时期的鬼地方,而且还有一帮疯子要追杀我,而就在刚刚,苏锋他们保护了我——这一点是我不可否认的。) 思绪如同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但旋即寒风打消了我的思考。我皮肤上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寒冷,我双手交叉,哆嗦起来,哈出的白气漂浮在面前久久没有散去。“巧啊,德柯剑士团的苏锋,我巡逻刚好路过这里,就看见你在和这位小姐,”他说着,手指指了一下我,他的那种目光我很不喜欢,仿佛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物件,“以及这位先生——”他又指了指蓝眸的少年,“我记得法庭上的判决好像说过,你不准再传播关于莫斯特族的事情啊。” “法庭上的判决也没允许你一路跟踪我——怎么说,也没允许你一路跟踪我这个平民啊。”苏锋拘谨的微笑,但是谁都能看出他笑容下的敌意,“我记得法律好像说过,私自跟踪一位公民也是违法的吧。” “我们来这里不是跟你做法律的学术讨论的。”那人显然有些恼怒,他从腰间的口袋抽出一点烟草,拿出一张纸不慌不忙地卷了一根烟——让人联想起那种意大利西部片中的牛仔。他满意的深深吸了一口,还颇有意味的吐了个眼圈,仿佛我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依旧是那个让我十分讨厌的目光,“就我而言,我是以法庭上的公正判决来逮捕你的,苏锋。在我们动手之前——不要动手更好,所以,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布莱恩·麦瑟夫,高级执法官。”说罢,他炫耀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色的盾形徽章,上面的花纹几乎让人眼花缭乱,但可以料想所代表的职位一定不低。 苏锋挑了挑眉毛,布莱恩慢慢摸向自己的后背抽出一柄剑,他的随从们也都这么做了,传来一片抽剑的声音,有意无意地加快我心脏的跳动。但那把剑和蓝眸少年的剑完全没有办法比,尽管可以看的出来十分锋利,但是刀光完全没有那把剑那样的透亮,仅仅能在雪地上留下一点光斑。苏锋叹了口气,“布莱恩·麦瑟夫,高级执法官,你好像以为,我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如果你要打的话,我们奉陪。”布莱恩狞笑着说着,仿佛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他最后吸了一口眼,就随手把烟卷丢在地上,用脚踩熄。 “不,我不是要打。”苏锋说着,缓缓挪动了一下位置,“德柯跟我说过,只在必要的时候杀人,”他慢慢站到了那个披着斗篷的少女旁边,“你好像忘记了一个事情,我好像,依旧是中土最强的剑士。” 话音未落,布莱恩身后一个弓箭手猛地放出箭,弓弦仍在弓上颤动,就在这一刹那,苏锋抽出剑,以我快到看不清的动作猛地将箭劈成两半,同时迅速抓住那个披着棕色斗篷少女的手。在那一秒,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对着蓝眸的少年吐出了三个字——我没听清。 然后,布莱恩咆哮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手中的剑刃眼看就要触及苏锋的脸庞,但那个披着斗篷女孩的速度更快一筹,她迅速伸手摸向自己斗篷内侧,甩出了一张羊皮纸。一阵空气的涌动传来(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对着电风扇时的空气打在你的脸上),两人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愣了下神。布莱恩已经停下了冲来的步伐,他来势凶猛的一剑落了个空,此刻脸上挂着是满满的怒气,他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愤怒的踏了一下地面,保持着尽量克制的礼节询问我们,“他对你们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蓝眸少年抢在我准备开口之前回答了他,跨出一大步把我护在身后,“额,那个人跟我妹妹说一些什么‘莫斯特族正准备重来’啊之类的鬼话,额——鬼才会相信他,对吧。”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调侃,刚刚他们俩还像是老朋友似的对话,转眼就这么说自己的朋友,不由得让我有些想发笑,“嗯...你们辛苦了啊,大晚上的还在巡逻,感谢你们来把那个疯子赶走了,不然不知道我们会被他缠到什么时候——”他最后一句话中调侃的意味真是太明显了,布莱恩虽然满腹狐疑,但也无可奈何,他将剑收回剑鞘,脸上依旧带着恼怒,他冲着我们喊了一句,“你们也是!一男一女大晚上的跑到这种地方,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幽会啊!” 说罢,我突然想起那个中年男人的尸体,下意识地往后瞥了一眼,令人惊讶的是,刚刚我还能看到那个尸体躺在地上,而随着苏锋两个人消失后,尸体也凭空消失了——无论怎么说,眼前的事情都诡异的如同小说一般,这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随着我眨了眨眼睛,惊讶的发现地上的雪慢慢的翻起来(就像是无数的蠕虫把泥土翻起来那样),把雪地上的血迹埋了下去,最后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无影无踪突然让我感觉恶心,一个人就这么死了,而一点痕迹也没有。布莱恩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待到布莱恩消失在视野里,蓝眸少年才收敛的轻笑了几声,旋即转过身面对着我。他在转身时将自己的目光收起来,收起了初见时的那种锐利的吓人的目光——猎人的目光。而是变成了一种颇具礼节性的拘谨柔和目光,他行了个屈膝礼,“宇寒。” “额——慕汐” 他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了,嘴角边扬起一个好看的酒窝,他的目光突然有些渺远,“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跟你一样,但是先不要着急,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你肯定冷坏了——”他是这么说着,但他只穿了一件短袖,但却丝毫不怕冷的样子,“我知道,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迷惑不解,但是在你搞懂这个世界之前,先要保证自己不被冻死,来吧,跟我走。”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呆住了半秒,但旋即周遭的黑暗和寒冷侵袭了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他。他的脚步在雪中十分清晰,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在身后,是一串高的望不到顶端的山峰——这种压迫感迫使我挪开目光,自主加快了脚步。 我曾经在乡村见过这样的小镇——但不够彻底,时至今日,那些乡村也有了电灯,花里胡哨的LED灯,以及其他的科技产物,但这个小镇是真真正正的朴素。那些商店的牌子都是木制的,歪歪扭扭的刻着“周三大减价”“你需要一些上乘的烟草”“哦!住宿!你们难道不需要吗!”以及“派克驿站!创建至今几百余年!中土老品牌!”路过一家酒吧时,一个醉鬼走着近乎舞步的步伐跌跌撞撞的撞开了门,手上提着一个玻璃的酒杯,靠在门框上跌坐在地上,散发出的味道让我不禁加快了脚步——但宇寒走的更快,他走路的速度几乎相当于我小跑的速度。我们就这样在这古代的小镇中晃了一会儿,旋即他的脚步停在一栋楼前。 这栋楼旁边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牌子,上面潦草的刻着,“住宿”。整栋楼看起来有些老,但装修和保养的还算不错,宇寒推进门(门没锁),示意我跟上他,他走上咯吱作响的楼梯,在楼梯口左边第三道门前停下脚步,从口袋中摸出钥匙。他顺时针转动了钥匙两圈,推开门的一刹那,他似乎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一个人名,但他及时收住了话语。我随着他的脚步跨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乱,这个房间最多三十平方米,仅仅是一张单人床,床对面是一张写字桌,桌上贴满了便条,有一些看起来很工整,例如“今天去矿井里帮忙处理了一下一些矿蜘蛛...”但有些则非常潦草,像是:“头脑昏的厉害,老是想起她,幻觉也比昨天严重得多。”,还有一些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写的,字迹潦草,疯疯癫癫:“莫斯特德柯我,别去想幻觉苏锋剑士团控制住我是宇...库斯伯...”这些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便条都很老旧了,纸张泛黄的厉害,而纸张越来越新的同时,字迹也越来越工整,就像是一个慢慢痊愈的精神病人。一股寒意吹进了心里,这就是他住的地方吗?宇寒将自己背后的剑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墙角,“很抱歉让你看到我的房间乱成这样啊。”他的语气中流露出真实的歉意,“但无论怎么说,你也只能在这里留宿一晚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突然之间倦意就猛然袭来(明明这个点一般我才开始吃晚饭,但来到了这里以后,似乎时间也跟着同步),眼皮顿时垂下来,他慢慢走到写字台旁边,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会老老实实的睡在椅子上的。” 我没有说什么,坐在床沿上钻进了被子里,不一会儿,哪怕是衣服咯着我很不舒服,但困意还是慢慢加深,况且我也没有勇气现在脱掉自己的外衣。宇寒点了一根蜡烛,灯光摇曳在书桌上,他在拿着一根羽毛笔在便条上写着什么。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知怎的,我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大约几分钟后,宇寒收起笔,然后我看到了我很久以后才会再次看到的景象—— 德柯的宇寒趴在桌上呜咽起来。 宇寒,这个世界,追杀我的人,到底有多少秘密等着我...?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坠入了梦中。 -8- 兰。 笑起来,笑的开心到悲伤的眼泪流出来。 第三章【洗牌】 (这一章全部都是卢克线,主要目的是塑造布卡和卢克的形象,布卡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这三章将会是一套连起来的标题,讲述卢克,慕汐这两人所受到的命运的召唤) -9- “看到了吗!”布卡猛地一拍卢克的后背,呛的卢克大声咳嗽一声,卢克·西蒙斯两人经过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这一天的下午到达了彻暮堡。两人正站在一处山坡上,布卡一脚踩在山坡的边缘,彷佛一个随时准备冲刺的战士,腰间的匕首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卢克的剑背在背后被粗麻布所包裹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彻暮堡周遭的环境非常奇特,四面环山,是沙漠与草原的结合体,在沙子上总有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能长出来。卢克抹掉了自己头上的一层汗,不由得开始咒骂矮人族地域这该死的鬼天气,万里无云,一处阴凉地也没有。 几个商队慢慢从山坡下走过,彻暮堡的周围是一些零散的小镇,布卡再次摸出那张已经被翻烂的解析图,逆着阳光开始自信满满的对卢克说着计划,“彻暮堡的第一层是可以自由进出的,第二层则需要偷摸溜进去——那里是工匠们所在的地方,尽管没有守卫,但是人多眼杂,记得低调!”布卡又拍了一下卢克的后背,看着卢克踉跄的样子爽朗的大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烟草,索性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慢慢卷着烟继续说着,“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路径有守卫把守,但是只要你有那些工匠的凭证,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让你过去,然后就是第三层——存放圣剑的楼层。” 卢克感到内心没理由的激动起来,虽说是以不正当的形式拿到一把象征荣誉的圣剑...但只要让他亲眼看一眼那些剑他都满足万分,布卡划起一根火柴,点燃了草草卷好的烟,却不急着抽,“第三层分支出去了三十一座瞭望塔,每个塔上都存放着一把‘圣剑’,最东边的那一把也就是我们的目标,额——”布卡手忙脚乱的翻出一本小手稿本,书页泛黄,显然已经很多年了“那把剑是‘里克·西蒙斯’的圣剑,是德柯剑士团中最年长的一位剑士,其...啊...?‘剑之牌’的属性是...‘屠戮之牌’...?这都什么意思啊卢克?” “就是指这把剑的特长是攻击。”卢克叹着气说道,布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合上本子,挥挥手,斗志昂扬的深吸了一口烟,额头上顷刻间浮现出汗珠,布卡叫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旋即随意的将烟往地上一丢,用脚踩熄——据卢克所知,在几年的盗贼生涯中,布卡还从来没有这样浪费过烟草。“行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走吧,干完这一票,你我都大发了。” “是啊,”卢克·西蒙斯嘴上应和着,心中却不敢苟同——有谁会在莫斯特战役刚刚结束后来花大价钱请盗贼——还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可以排除卢克,卢克做为一个盗贼是绝对不合格的,他被某个高级执法官抓进监狱的次数远高于他逃脱的次数),像布卡这样的江湖闻名的盗贼,很显然,买家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想要圣剑这一点本身就算是难言之隐了,没必要搞得那么的晦涩。想到这里,卢克隐隐有些不安——这还是头一次,他是一个乐天派的人,总是想着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但自从莫斯特战役结束后,德柯剑士团只剩下了苏锋——卢克突然就觉得危险离自己很近了。 曾经辉煌一时的德柯剑士团,他们在路上只要出示自己的令牌就有人给他们让路,还是恭恭敬敬,心甘情愿的,他们给予了所有的中土居民秩序,维护着法律,他们是秩序与统治的最高巅峰,象征的是文明世界最强的实力——这让卢克深深的着迷,他们就是整个中土的秩序——在那段和平的日子里,那些年轻的剑士们分布在中土的重要城市,一骑当千,有他们的地方对布卡这样的人来说也是噩梦(布卡就曾经咒骂过一个叫“库斯伯·麦瑟夫”的剑士),而现在——象征着中土最强战力的德柯剑士团濒临灭绝....... 卢克尽力让思绪回到现实,两人从山坡上慢慢的走下,炙热的阳光晒着卢克的脑袋,有一瞬间,他的意识模糊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卢克晃晃脑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买一杯冰果汁解暑——哦,那些魔法师们总是会想到在矮人族这片鬼一样的沙漠里还储存冰的方法的。他仰头看了看彻暮堡,尽管此时它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仍然给予人一种神秘感,卢克猜想可能是那重重叠叠的塔楼所造成的。沙子在他们的脚下不满的抗议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两排旅人的脚印,两位行者在漫天的黄沙中不时看到一些骆驼的商队路过——但他们很明智的拉开了距离,毕竟两位盗贼不能在别人面前露脸。炽热的阳光激的卢克浑身是汗,他喘着气吃力的走着,布卡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腰间别着匕首,一个背后背着长剑的盗贼颇有默契的,一步,一步,向着前方的彻暮城走去。 -10- “终于......” 卢克握着手中的橙橘(一种中土的植物,其味道就是橙子和橘子混合起来)汁,晃了晃里面的冰块,看着干冰发出的白雾吹在自己的脸上,顿时感觉到在炎热中有一杯冰镇的饮料是多么的舒适——布卡点了一小杯苹果酒,他们此时此刻正靠在一家小店铺的门外,店主是一个憨厚的矮人,卖了他们四杯饮料只收了八枚铜币,一个背着长枪的矮人(他的武器和他的身高让人有些想发笑)从他们面前走过,边走还边叹着气,“天呐,一发箭两个铜币...他们准是疯了...”远处也有几个人族走过,但大多数都是矮人族——比卢克矮半个头到一个头,卢克和布卡站在中间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也有身材魁梧的矮人——比卢克高一点,而卢克算是普通人中中等偏上的身高。他们两个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在屋檐下喝光所有的饮料,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回到凉爽的状态。 两人看着不远处的彻暮堡,不由得再次感叹它的宏大——一个几乎可以做军事要塞的堡垒,烟灰色的石砖密密麻麻的堆砌成墙壁,慢慢向上衍生,在顶端分支成几十座塔楼,塔楼高高尖尖,木制的房顶反射出柔和的光芒。眼前的人流匆忙走过,有的肩上扛着一种专门在炎热干旱地区种植的植物,但更多的是成群结队,带着镐子的矿工——矮人族一向以矿业和铸造业的发达而著称。布卡闲来无事的就抽出匕首舞起了刀花,他跟着这把匕首走已经好几年了,布卡可以轻松的让刀尖,刀刃和刀柄在他的指缝间来回穿梭,每次都能让别人目瞪口呆。布卡就曾经说过,哪怕自己以后不干这一行,还能摆个地摊表演杂技。两人都清楚马上都要动身了,贪婪的享受着最后一丝宁静。 “走了。”布卡说着将酒杯往地上随手一丢,发出噗的闷响,他将匕首迅速收回自己的腰间,率先起身离去。卢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活动了一下肩膀,也随着布卡走入了炽热的阳光中。他们混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用手将背后的兜帽戴到自己的头上——卢克的衣服是一身灰色的,而布卡则是一种暗暗的红色(如果不是看过布卡洗衣服,卢克很怀疑这原来是一件白衬衫然后被血染成了这样)。如果此时你站在路旁边看,你也不会注意到这两个人——卢克故意将自己的身高降低,混入了矮人的人群中。 他们走到了彻暮堡的入口处,这是一条石砖制的走廊入口,两个士兵在入口处盯着人流,彻暮堡的第一层是一个较为大型的贸易集市,走廊纵横交错,店铺老板们卖力的高声叫卖着,“堪比德柯圣剑——仅售七银币”“谷仓爆满!清仓甩卖——”“上好的钢铁!免税减价!”形成了密集的声音网,震得卢克的耳膜有些发痛——也少不了卖冰饮的商人,推着手推车,上面摆着一壶壶冰水。当又一位冰饮商人推着车从卢克身边走过时,卢克差点没忍住叫他停下卖给自己一杯——他的嘴唇又干裂起来。但就在这时,他们到了一个能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口不远处,突然,一群大概是组团旅游的人们——有人族也有矮人族,大约二十来人迎面走来,有说有笑的,没等卢克反应,他们已经将卢克和布卡以及那个手推车商人包在一起,商人吆喝起来,想让他们让路,然后—— 布卡的脚猛地伸向手推车的轮子,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钩了一下,整个手推车顿时倒了下去,卢克和布卡走在手推车的左边,而这辆车也旋即倒向了左边。布卡急忙装出一副想帮忙的样子,虚晃了一个动作,任由手推车翻倒在地,上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商人不出所料的叫骂起来,先是礼节性的对布卡到了个谢(卢克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旋即朝着右边的人喊起来,“哪个挨千刀的把我的车撞翻了啊!眼睛长屁股上了是不是?!给他妈的我赶快滚出来!”声音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目光,人们好奇的围拢过来,楼梯口的那几个矮人士兵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也靠了过来,想处理事态。布卡乘机拽着卢克的后背兜帽将他迅速拉出人群,等到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布卡才得意洋洋的松开手,比了个“棒!”的手势,然后走向楼梯口——已经没有士兵把守的楼梯口。 酷。 卢克一边抑制着当场大笑的念头,一边也为刚才那个商人的倒霉而感慨,但比这两者都强烈的情感就是——为自己有一个这么聪明而“酷”的大哥而感到高兴。毕竟嘛,卢克·西蒙斯从始至终,都很依赖这位身手不凡,玩世不恭的盗贼——这个念头让他在一瞬间忘记了,他要偷的目标是一把圣剑。 这两位盗贼旁若无人的踏上了走去第二层的楼梯,留下那几个守卫在那里浪费口舌。 -11- 第二层的隔音真好——这是卢克踏入第二层的第一个念头,他为自己的这个乐天派念头无声的笑了笑。踏入第二层以后,熙熙攘攘的集市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清的寂静以及一些有规律的敲击声:“乒”,“乒”,“乓”。钢铁碰撞的声音,有些震耳朵,但听久了就会慢慢适应,卢克正努力说服自己就当作在听摇滚乐。第二层的走廊依旧纵横交错,这里是上百位矮人工匠工作的地方,走廊把整个第二层划分做许许多多个工作间,每一个工作间中都可以听到锤子的敲击声传来,还有低声的交流声,淬炼剑刃时将滚烫的钢铁放入水中“刷”一下冒出一大堆白色的蒸汽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 卢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抹下来一层汗,并意识到第二层比楼下要热得多。他抑制住了将自己的兜帽摘下来的念头,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传来,布卡的手下意识地如抽动般往自己腰间的匕首靠拢了几寸,但从后面走来的是两个守卫,其中一个在喋喋不休的跟另一个说着什么,“你的职责就是检查他们有没有工匠的凭证,才能放他们上......”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卢克和布卡两人,旁若无人的走过他们身边——这样最好。 待到那两个人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布卡才松了一口气,“我们要偷到一张凭证,直接袭击守卫恐怕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又不负责杀人,对吧?”语气中带有一丝丝讽刺卢克胆小的意味在内。布卡说着,示意卢克跟上他,大多数工作间中的工匠都在埋头苦干。就在卢克几乎要提议直接放倒一个工匠抢凭证的时候,一扇工作室的门开了,里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是苏锋!你跟我说一个人拿着宇寒那小鬼的圣剑,又跟我说不是苏锋!?我怎么教你的!判断是不是我打造的圣剑先看烙印,如果烙印对了,再去看剑刃的长度——多长我不是让你练到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吗?!这种江湖骗子——” 布卡拉着卢克躲到了这个工作间和旁边工作间的夹缝中,细心的听着这番对话,“——你竟然能把这种无聊的事情告诉我!你是不是——” “可...可是...”回答的声音很怯懦,是一个听起来还算年轻的男人的声音,“我细细检查了好几遍了......那把剑的铸造方法和手艺完全跟您的一摸一样......怎么说都像出自您的手笔......”然后是短暂的沉默,旋即是第一个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无妨,让老夫看看这个诈骗师的模样吧——”旋即,脚步声响起,两个人走远了。 布卡和卢克确认两人都走远后,才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布卡走进刚刚的工作室中,从铸造台旁边的图纸台上取来一张金色的卡片,卡片的一角印着一个极为复杂的印记,花纹几乎让人目不暇接,布卡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卢克也笑起来——到目前为止,这项工作绝对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布卡将卡片丢给卢克,卢克看了一眼上面的所属者:“伯恩·萨克拉曼”,卡片的反面刻着这样一行字:德柯剑士团中,里克·西蒙斯,苏锋,宇寒,兰,库斯伯·麦瑟夫,五人所用圣剑的铸造者,中土特级工匠。 卢克没心思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他只又一次的注意到了“里克·西蒙斯”这个名字——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仿佛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卢克·西蒙斯,里克·西蒙斯,卢克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与这位“里克·西蒙斯”的剑士一定有某种联系...但当他往深层次去想时,大脑中就莫名的出现一种短暂的疼痛和空白。 卢克暂且将这个念头抛在一边,他和布卡两人尾随着刚刚经过的两个士兵的方向,很快便到达了通往第三层的楼道口。刚刚那个新兵独自站在楼道口正中央,一见到他们,新兵便结结巴巴地喝令到:“站住!出示.......出示你的凭证!”新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卢克将那张属于“伯恩·萨克拉曼”的工匠凭证出示在新兵的眼前,并尽量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新兵装作仔细的检查了印记——卢克估计他压根不认不出这张金色的卡片是正版亦或者是盗版。便让到一边放行,就在卢克和布卡走过他旁边的时候,他突然很小声的问了一句,“额...先生?......” 布卡的手又向腰间的匕首靠近了一寸,但这个士兵的脸色显得有些窘迫,“...额...这栋楼的厕所间在哪里...?抱歉我有些着急.......”但这个问题也问的卢克一愣,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城堡的厕所在哪里,就在卢克以为瞒不住的尴尬时刻,布卡每次都有办法解决这种尴尬的情况,他横跨出一步将布卡护在身后,“额,”他的手指指向楼道,“你先去二楼,然后左转大概十来步就能看到了。” 新兵道了声谢,急急忙忙的以不怎么雅观的跌撞脚步奔走了。布卡轻轻笑了一下,“哦,卢克,这项工作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不是吗?”卢克也点点头,他的心情变好了起来,就在十分钟前,他还认为这绝对是艰巨的一个任务,而到了现在,整个事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诡异的轻松。但卢克心中的忧虑还没有完全散去,在他还没有拿到圣剑,交给买家,并不被人通缉后,他觉得自己才能安心的睡个安稳觉——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这一辈子不会再有多少安稳觉了。 布卡拍了拍卢克的肩膀,“走了”,接着向楼上走去,卢克又再次感受到内心那种歉意——布卡虽然不是他的亲哥哥,但是一直待他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布卡一手养活了卢克,布卡无数次的为卢克解围,但卢克却一直在拖布卡的后腿——这是卢克认为的。 两人走上了第三层,这一次,阳光再次洒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空无一人的第三层,这一层看上去就像是祭坛,在石砖的平台上分支出几十个(卢克数了一下,刚好三十一个)塔楼,缅怀这些圣剑和他们的使用者所带来的辉煌。每个塔楼入口的两侧都亮着火炬——卢克猜测是某种符文点燃的火焰,火焰是紫色的,而且并没有燃烧木柴。而且到了第三层,锤子的敲击声,集市的叫卖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绝对的寂静,沙漠的大雁从天空上方悄无声息的飞过,排成三角形的阵列。炽热的阳光烫着卢克的皮肤,但卢克却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第二层的空气真是过于沉闷了,高温的空气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但第三层虽说烫的他的皮肤都快起泡了,但好歹他的体温稍稍降下去了一点。 布卡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那张解析图,另一只手摸出一张烟纸,又卷了一根烟,“就是那里了。”他指指与此时太阳相反的那个塔楼,在卢克的眼里,他看到了一把剑刃斜放在一个石制的祭坛上,下面是一处六芒星的法阵,每个角上点着那种紫色的火焰。 卢克活动了一下肩膀,他感受到背后那把剑沉甸甸的重量,布卡递给他一支刚卷好的烟,卢克借了个火,两个盗贼抽着普普通通的烟草——你一口,我一口,卢克平时不怎么抽烟,但此时他还是忍不住抽一支平复一下自己过度紧张(也许是,但对于他来讲更可能是兴奋,至于布卡,对布卡来讲也许是看到目标的开心)的神经。 他们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抽着,直到纸烟上的火苗烫到自己的手指,两人细心的将纸烟渣收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看着那个塔楼。 “就是那里?” “就是那里,走了,卢克,我还想去那家‘幻灵’喝一杯,那里的啤酒真他妈的好。” 他们走向塔楼中的祭坛,面对自己的命运。 -12- 那不像一把剑。 这是卢克·西蒙斯的第一个想法,随着他们走近,他越发越意识到那个东西的奇异之处,它被斜放在祭坛的中央,剑尖卡在地上的一个细缝中,以一个物理上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插在那里。周遭紫色的火焰诡异的跳动着,布卡走在卢克的前面,就在他踏过两团火焰之中时,六团火焰猛地升高,吓得布卡哆嗦了一下——据卢克所知,布卡这么哆嗦绝对不超过三次,但就在布卡骂出一句脏话之前,卢克踏进了那个祭坛,那些火焰就像是害怕他一样又突然萎了下去,像膜拜神明的教徒一样,恭恭敬敬的退让开来。卢克一时有些不解,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把剑所吸引了。 剑的剑柄是紫衫木制作的,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质感,剑刃则是暗红色的一种金属——卢克依稀记得这似乎叫做“秘银红矿”,但是如果抛开金属的质感不谈,卢克差一点点就将剑刃的红色认为是未干的血迹。布卡吹了一声口哨,而卢克则像着了魔似的盯着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被吟游诗人们夸大其词的金色光辉,而只是宁静的,在红色的金属中倒映出卢克的脸庞和他淡褐色的眼眸。但卢克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背后那把剑跟这一把没有办法比,这把剑是那么的锋利,以至于他的刀刃从侧面看几乎是看不见的,但是刀中间的部分为了寻求坚固还是做的稍稍厚了一些,但起锋利性依旧是无可比拟的。卢克下意识地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慢慢的松开手,当头发掉到剑刃上的时候,卢克几乎就以为这把剑并不存在,但旋即,头发断成了两截。 一把属于德柯剑士团的圣剑。 就在卢克·西蒙斯的眼前。 卢克心中的兴奋之情几乎是难以言表的,但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他一向都是一个冲动,但又能及时控制好自己的人。布卡很显然没有注意卢克的表情变化,他走向那把圣剑,握住剑柄,而就在此时此刻,一阵眩晕感袭击了卢克——头重脚轻,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模糊下去,恍惚间,一个渺远的声音(男声,听起来疲惫而苍凉)在说着:“卢克·西蒙斯...卢克·西蒙斯...来见我...” 蓦地,虚晃的感觉消失了,周遭的一切又真实起来,卢克晃晃脑袋,明明刚才那种状态感觉过去了将近十秒,但实际上,布卡的手才刚刚碰到剑柄。卢克暂时将那股感觉甩到一边,看着布卡使劲,将那把剑提起来—— 剑没动。 剑就像雕塑一般卡在地上,不动如山,甚至看不出来曾经移动过。布卡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他的力气绝对是卢克的两倍,卢克就曾经见过布卡一只手挡住一个壮汉全力的一拳头,然后猛地掰断那只手,发出清脆的骨头碎裂声——然后布卡再旁若无人地坐回卢克的对面,跟卢克碰了碰酒杯,冷眼看着那个壮汉惨叫着被人抬出门外。那天是卢克十八岁的生日,真是绝佳的成人礼,布卡就是以这样的行动告诉卢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当别人逼得你必须动口时,就直接动手。 但剑没动。 布卡咒骂了一句,换了一个姿势,试图借角度改变来举起这把剑刃,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猛地发力,他双臂上的肌肉全都紧绷了起来。但剑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依旧稳稳地插在地上,就算布卡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抬起来。这种情况卢克只见过一次......那是有一次布卡生病了,脸色白的吓人,那是莫斯特战役期间,一群莫斯特士兵和一群守卫交战......其中一个莫斯特士兵用“剑之牌”炸开了一整面墙壁,砖头把卢克压在下面.......当时布卡得了伤寒,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卢克从砖头下面解救出来...... 正当卢克走神时,那股声音再次传进他的耳中:“命运.......卢克·西蒙斯......命运......” 这股声音反反复复说了两三遍,待到卢克回过神时,布卡依旧绷着脸试图举起那把剑。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地,当布卡松手放松肌肉时,卢克伸出手,抓向剑柄......无视了布卡略带嘲讽的目光和那句:“难道你还能提起来不成?” 就在他摸到剑柄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突然“消失”了,卢克就像是失明一般被黑色的虚无包裹在内,布卡的声音,乃至于头顶上那毒辣的太阳带来的炙热......都消失了,一点不留,一股力量将卢克周遭的世界全部抹去,然后就是—— 卢克·西蒙斯的左眼剧痛起来。 -13- 荒原。 呈现在卢克·西蒙斯眼前的景象可以用这两个字概括,但这不是一般的荒原,准确的讲,这是一片废墟,散落的兵器(带着还未干的血液)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泛黄的土地被血染红,乌鸦盘旋于天际,尸体安静的倒在地上。卢克·西蒙斯身处在一座峡谷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提着剑,但却惊讶的有了人生中第一奇妙的体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从余光中判断出手中的剑正是祭坛上那把属于“里克·西蒙斯”的圣剑,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迈步,虽然喘着气,但是步履坚决。在峡谷的另一端,有两三个迷迷糊糊的人影,卢克意识到自己正挥起剑,跑着斩向最前面的那人。 随着“叮!”一声清脆的声音,手中的剑直接击碎了那人的格挡的剑刃,然后不带一丝感情的直接斩杀了这名敌人,卢克·西蒙斯正体验着纯粹的灵魂出窍,自己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自己不受控制的进行激烈的战斗,大脑一时间处理了太多复杂的信息,然后卢克用自己还算灵光的大脑注意到了一个事实:这三名敌人的眼眸都是红色。 ......莫斯特族? 卢克还没来得及想,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一弯,躲开了左边士兵的长矛,手中的剑再次干净利落的穿透他的腹部,但当他转身时,背后那个手持弯刀的士兵已经高举着剑刃向他的面门劈了过来—— 完蛋了,卢克心想,我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第一个反应是跑,但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刀光凌厉的劈向卢克的眉心,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求你了...布卡....你快... 像是剑刃砍上盾牌的声音传来,就在这一刹那,一大块长方形的冰块从地上赫然冒出,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冰块上的裂纹分裂出几百条,让卢克想起那些碎玻璃,没等这副身体再次挥剑,一个白色衣服的剑士从侧面迅速冲了上来,一个箭步连带冰墙和那个弯刀的士兵一起斩破,冰墙碎裂成几百个小冰块,顷刻间融化在地上,白衣剑士的剑刃直接击碎了弯刀,那名莫斯特士兵的盔甲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的右腰到心脏被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迅速涌了出来,他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仍然保持着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在说:“哦!我的上帝,他应该死了... 他应该死了.......” 白衣剑士挥了一下剑,以一个十分作做的姿势收起自己的剑刃,转身,脸上带着一种调侃的笑容,像舞台演员谢幕时一样给卢克举了个躬,仿佛刚刚他跳了一支舞一般,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神情“库斯伯·麦瑟夫,感谢大家的支持。” “得了,”卢克的嘴不受控制的吐出这两个字,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就像是别人用着你的舌头在说话一般(但实际情况应该是反过来的,卢克这时还不知道),“库斯伯,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好,好——里克。” 白衣剑士懒洋洋的说着,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卢克的身体也将剑收回自己的剑鞘,但就在这一刹那,卢克·西蒙斯明白了一切。 这不是他自己。 这是一段记忆。 谁的记忆? 答案他是知道的,里克·西蒙斯的记忆。 -14- 眼前的景象骤然消散开来,卢克又回到了塔楼上的祭坛,他左眼的痛感慢慢的消减下去,在他旁边,布卡似乎一脸不屑的看着,嘴巴仿佛刚刚闭上——顶多才过去了半秒钟。 但就在这半秒钟里,卢克通过这把圣剑看到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或者说,被带入到了一段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过去,他此时头脑有些晕沉沉的,某一块思绪开始混乱的缠在一起,但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绷起自己的肌肉,猛地发力—— 圣剑从地面上毫无阻碍的抬了起来,令卢克倍感意外地,剑并不像刚刚他看到的那么重,相反的,只是比自己背后的剑稍微重了一点点。而此刻,布卡正膛目结舌的望着他毫不费力地举起这把圣剑,“你怎么......”而看到卢克甚至单手将剑挥空了几下后,更是惊讶的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在望向卢克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敬意,“我觉得,”卢克说着,近乎贪婪的试着这把剑刃斩开空气时的感觉,“它好像会认人,会认使用者是不是一个足够支配它的...” “哦?”布卡挑了挑眉毛,卢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对布卡不敬的话,但布卡只是肯定的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毕竟我对剑一窍不通,嗯......”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儿,但旋即释怀的拍拍卢克的肩膀,从自己的腰包里摸出来一卷钩锁,“快,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布卡熟练的将钩锁勾到塔楼的墙壁上,然后将绳子垂了下去。下午的阳光从西边照过来,东边的塔楼正好处于阴影当中,布卡翻出墙壁,似笑非笑地对卢克说,“下面见。” 说罢,他拉着绳索迅速的滑了下去,彻暮堡的阴影遮挡住了布卡,卢克将圣剑夹在自己的腋下,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旋即也随着布卡跃出墙壁,顺着绳索尽量保持着速度和稳定,手上被摩擦的烫的要命,再加上两把剑的重量,卢克好不容易才安全的滑到了地面上。他在最后一段距离松开手,一跃而下,布卡就在他的落地点旁边看着。两人默契的回收绳索,卢克背起圣剑,调整好自己的姿态,两位盗贼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偷走了这把属于里克·西蒙斯的圣剑,借着城堡的阴影跑走了。 待到他们已经远离了彻暮堡,两人才停下奔跑的脚步,“我们成了!卢克!”布卡激动的拍拍卢克的后背,言中的由衷激动是卢克从未见过的,“我们要发了!哈哈哈!”说着,布卡下意识地想抛高他们的战利品庆祝胜利,但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抬不起来那把剑,只得不甘心的砸吧了一下嘴,最后抽出自己的匕首舞了个极其复杂的刀花——匕首从指尖溜到布卡的膝盖,然后被他顶起来,在全身上下如踢毽子一般游走了一圈。卢克也有些不可置信这一次任务的顺利,这就是他盗贼生涯中最后一次任务了......就这么轻松的完成了,而接下来他们只要见到买家,交货拿钱...卢克这一辈子就再也不为生计发愁了。 说到买家...... 卢克这才想起了什么,拍拍布卡的肩膀,“布卡,我们这次交货是在哪里啊?你还没跟我说过。” “交货啊。”布卡一拍脑袋,“买家说去矮人族和精灵族地盘的交界处——你懂的,那片地区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没有人愿意管——那里有一片森林,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云辰森’,额,他们说在森林的峡谷那边交货。” 卢克扬扬眉毛,“这么说,买家是精灵族咯?他们为什么要圣剑?” 布卡摊摊手,摆出一副“别什么都来问我的神情”,“买家.......欸算了你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说罢,布卡率先迈出步子,踩着脚下的黄沙向远方走去,卢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谜团越积越深。 不能告诉自己的买家,出于不明目的想要圣剑...报酬还高的吓人...... 事情变得越来越迷离。 蓦地,卢克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中翻出那张“伯恩·萨克拉曼”得凭证,再一次翻到凭证得背面,他看到那行字的最后一个人名:“库斯伯·麦瑟夫”。他又回想起在那段记忆(亦或者是幻觉)中看到的那个白衣剑士...蓝色的眼眸,白色的剑士服,自称“库斯伯·麦瑟夫”.......看起来这位工匠跟这几位德柯剑士的关系还算不错啊。 突然之间,一张脸浮现在卢克的眼前,一张还算年轻的脸——比实际上的年龄要看起来年轻,总是露着让卢克想打他的笑容,玩世不恭的那种笑容,虽说布卡也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但是那个人的那种笑容是阴险的......而且完全不掩饰的那种恶意,似乎心中永远怀着一种恨意,而且往往不慌不忙地卷着一根烟,露出那种“你能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而且十分欠打。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布莱恩·麦瑟夫”,高级执法官。卢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职位与自己对立而反感他,而是这个人的品行,就好像他的心中只有仇恨和嫉妒一般,哪怕是像卢克这样不大容易生气的人,往往也会被他三言两语给激怒,卢克·西蒙斯被抓进监狱整整半年也是拜他所赐——谁叫他使得一手好剑....... 突然之间,卢克意识到库斯伯·麦瑟夫和布莱恩·麦瑟夫的眼眸和脸庞是那么的相似,都是钻石般的蓝眸,但库斯伯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温和的笑意与调皮,布莱恩眼中的,只有仇恨和令人厌恶的调侃。 嗯...... 卢克·西蒙斯和里克·西蒙斯。 现在又有了库斯伯·麦瑟夫和布莱恩·麦瑟夫,事情真的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卢克如是想到,努力让自己的脚步追上布卡。两位盗贼迈着有节奏的步伐,踏着漫天的黄沙,慢慢朝远方的未知与命运走去,一步,一步,坚定不移。 第四章【抽牌】 -15- 柔和而刺眼的光丝映入眼帘,唤醒了疲惫的意识,睁开眼,不是我熟悉的天花板,不是惨白中透露出泛黄的天花板,而是老朽的,深色的木制天花板。被单也不是我床上那属于我的整洁的白色被单,而是略微有些凌乱——客气了,应该说是很乱的泛黄的被单。木板床很硬,睡的有些不舒服,我花了将近十秒钟的时间才回忆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放学回家...那个男人...血...... 最后一个字让我害怕起来,万一那个男人还在我旁边怎么办?万一还有人想杀我怎么办?万一...好多好多的万一,还有谜团,我穿过了我的家门,就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去恐惧之外第二个感觉是慌乱,其实归根结底可以用四个字囊括:这个地方。 几乎就在这种慌乱的心情中,我不安地侧翻了一个身——这是从童年起就养成的习惯,在很多我有烦恼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起床去迎接新的一天,更愿意的是在床上思索完一些事情再去开始新的一天,我眼前又闪过持剑的那个男人血红的双眸,如梦魇一般困扰着我,尤其是他剑上的血液——我的天...慢慢滴下去的血液...残忍,而且无情,我几乎不敢深入的去想,他是怎么闯进我的家...我的父亲的咖啡杯和报纸都没放下,而我的母亲甚至还在为我准备晚餐...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杀完人的那种罪恶感,冷淡,仿佛自己只是击倒了几个训练木桩而已。说到这个—— 宇寒也是,他的剑只是划过一道光芒,我几乎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而且他杀人...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个词离我这么近...他杀人的时候,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杀完人之后...甚至不慌不乱的和那个“布莱恩”谈话,而且狡诈的讲布莱恩骗走了。他杀完人后,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歉意:轻车熟路,就好像已经...排练了无数次...... ——从某种角度讲,宇寒更危险。 这个念头一下子抑制不住的蹦出来,我顿时对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恐惧,那个男人可以杀死我的父母,而宇寒可以轻松的杀死那个男人...突然之间,恐惧的巅峰换了味道,红色的双眸变成了湛蓝的双眸,我心底里有歇斯里底的声音在尖叫,尖叫着说叫我快跑,慕汐,你现在就躺在宇寒的床上,睡在他的房间里,他要是想杀你,就像昨天一样——轻车熟路,剑刃以你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你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在很多时候,这股莫名奇妙的恐惧占据了理智的位置,我感受到背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一股寒意刺进我的脊椎,我眨眨眼(我有轻度的近视),看了看这个房间,很乱——让我不适应,我一直是一个强迫自己收拾干净的人,甚至有些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开始打扫。但我把这个想法收回,迫切的望了望房间的周遭,宇寒趴着的那个桌子已经不再坐着人。我这才莫名其妙的放下心来(奇怪,我在担心什么啊),稍稍坐起身,想要再确认一下屋内有没有人。白色的阳光透过窗帘被切成光丝,照亮一些漂浮在空中的尘灰,屋内确实空无一人,我慢慢翻下床,仿佛一个正准备盗窃的盗贼。我看到了宇寒靠在墙角的那把剑,突然感觉有些想发笑:如果宇寒真的想害我,他还把剑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腰间有一把匕首,心里那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对我吼,你看见了,哪怕你有他的那把剑,也许他足够自信自己能用匕首放倒你——他也的确有这个实力。这个念头让我顿时一惊,然后下意识地去摸那把剑的剑柄——哈,古代人的武器,我从未想过我能摸到一把真真正正的剑——提起来,剑很沉,而且剑刃被粗麻布包着,我几乎不用担心会划伤手。我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房门,几乎没想过外边的人看到我提着一把剑会想些什么,尽量试图让脚步声小下去。 一步,一步,我向房门走去,每一刻都紧张万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肾上腺素疯狂的升高,似乎连阳光洒在地上的声音我都能听到。近了,离房门只有两三米,我此刻正迈出一步,走过床尾—— 我无意间撇了一眼旁边,就在这一刹那,如同魔法一般,所有的恐惧,慌乱,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错愕,错愕过后,我几乎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先是试图把声音压在喉咙里,后来干脆放声笑起来: 德柯的宇寒蜷着身子睡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天真的近乎有些可爱,他的身子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黑色的鬓角凌乱的垂在他的额头上。他听到了我的笑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茫然的看了看我,然后才意识到现在他的样子有多么窘迫。 -16- 没什么好担心的。 宇寒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的剑从我手里夺走,老实说有一瞬间我被吓了一跳,但旋即看着他的神情:把那把剑怀抱在他的双臂中,仿佛抱着某个稀世珍宝一般。他脸上那股子憔悴而天真的神情让我更有些乐呵起来,突然之间,一切的一切都温暖起来。宇寒将剑放到了墙的一边,疲惫的坐在床脚,揉了揉太阳穴。“饿了么...要吃早饭?” “啊?” 我未曾料到宇寒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要不要吃饭,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我还是点了点头。笑容也逐渐收下去,宇寒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很自然的扫视了我一眼,“你需要换一件衣服。” 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宇寒身上穿着一件很朴素的单衣,而我还穿着我们学校蓝色的校服,且不说衣服的“款式”(宇寒和其他人都穿着中世纪衣物)不同,更别提,这片地区冷的出奇,我必须要换一件暖和的衣服——像是应和这个念头,我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很礼貌的移开了目光,“欸...要在这个小镇上找一个服装店还不怎么容易...” 我沉默着看着他,心中的疑问慢慢从口里冒了出来:“你...不冷吗...”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但从来没有显现出寒冷的样子——宇寒这个名字倒是挺适合他的。他耸耸肩,“很早以前开始......我的师傅——德柯,训练我的后几年,我就对寒冷这种东西没有感觉了。”他说着,靠在我旁边的墙壁上,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抱歉...” “用不着你道歉。”话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吐了出来,我才意识到我又失礼了一次,但宇寒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只是微微颔了下首,哈出一口白气,“他们...那些追杀你的人,在这里被称作莫斯特族,额,他们在几年前发动了一次战争,几乎毁灭了整个王国...”他顿了顿,仿佛是在等我理解这番话,“我是...奉命...来救你的。” 我低头看着陈朽的地板,“追杀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苦涩,就在昨天早晨还在和我谈话的父母现在已经死去,而我自己则被拉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宇寒咳了一声,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跟我讲完前因后果,“是这样的...我来自‘德柯剑士团’——你可以简单的认为整片大陆上的最高执法官(听到这里我有些想发笑,这么年轻,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打扫不干净),但更准确的来讲,我跟你一样。” “啊?” “我跟你一样来自那个世界,哦,你知道的——”他说着,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什么,最后轻声哼了一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他还没哼完,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摆摆手,接着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那个满是高楼大厦(他发这个音读起来很生疏,像在发‘刹’),那种叫什么...LED...” “你想说的好像是,”我微笑着打断他,“LED灯,那种五彩斑斓的...” “对对对!”宇寒突然显得十分激动,“还有...‘枪’对不对,那种警察带的武器——那个世界的治安官被叫做警察,还有那种叫电脑...手机...”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你想说的是,你也来自那个地方,来自地球?”说罢,我突然想到也许“地球”这个说法不怎么准确,但宇寒很显然知道这个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地方”他做了一个囊括一切的手势,“这个地方,和你来自——我们来自的那个地方的关系大概是这样的,”他说着,将手放在桌子上方,浮在那边,没有触碰到桌子,“就是这样。” “平行的...靠近的...?” 他点点头,点头的力道很大,蓝眸中透露出一种喜悦,“就像一栋高楼,你明白吗,每个楼层之间有楼梯连接。” “但不是所有的楼层之间都有楼梯连接,比方说你在一楼,你可以通过楼梯到达三楼,但是却没有从一楼到达二楼的梯子,你想去二楼只能从三楼的另一个楼梯下去,”他猛地一口气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以探寻的目光望着我,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露出微笑——真正的笑意,这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憔悴,而且我发现他的笑容就像流沙,一旦陷进去就很难逼迫自己移开目光,“你很聪明...”他赞许的点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你来到的就是这个世界,你所在的世界并不通往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却能通往你那个世界。” 我突然有些茫然失措,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比我大脑运转的速度还要快,就像是在读一本小说,“但那些...那些人——额——莫斯特族,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 就在这一刻,气氛凝固下去,宇寒缓缓的叹了口气,接着用他湛蓝的眼眸直视着我的眼睛,眼中燃烧着淡淡的火焰,“我们之所以来找你,以及为什么他们追杀你,理由都是同一个——你具备成为德柯剑士团一员的潜质,不,不止是潜质,你命中注定要进入德柯剑士团,就像我一样。” 我顿时感觉有些头晕,脑中一瞬间涌入了大量的信息,“我?!我只是个高中——”话都没说完,宇寒猛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经历更离奇,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只是一个贫民窟里的小孩,但是这是命运,”他指指他自己的剑,“你刚刚能提起来,不是吗?我的剑是会认人的,凡是他觉得不配的人就永远提不起这把剑,你刚刚提起来了,这只能说明我们没有找错人,否则克里斯可以下岗了。” 我都没来得及问克里斯是谁,另一个疑问便接着冒了出来,“德柯——德柯剑士团,有多少个人?”接着我想起昨天晚上那个黑衣剑士,接着发问,“那个...苏锋,他是跟你一起的吗?” 让我没想到的是,宇寒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骤然黯淡下去,像是吃到了苦涩的药一般,痛苦从眼眸中流露出来,“两个...只有两个了,莫斯特战役期间,除了我和苏锋,全部都死了。”他顿了一下,又长长的,悲伤的叹了口气,“很抱歉跟你谈这个...但也正是如此,你才对我们这么重要,你也亲身体会到了,他们正在卷土重来,而我们,曾经中土的最强战斗力,已然残破不堪,”他盯着我,不是那种病态的盯法,而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敬意,“我们需要你,慕汐,这就是我们来找你的理由。” 就在这一瞬间,我心中划过万千种思绪,然后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本质,我定下心神,慢慢的对宇寒说:“我有选择吗?” 他又微笑起来,这一次带着苦涩,他摇摇头,“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都没有。” -17- “你现在如果还想着回你的世界,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他们还是会追杀你,他们会杀死任何能保护你的人,直到最后杀了你;但是,你只要在我的保护下,你是永远安全的。”他轻笑了一下,“当然咯,前提是遇到的敌人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那要是敌人很强呢?” 他耸耸肩,“那我就可以战死了,你可以乘着那时间跑的远远的,最后也不过就是‘白布改上木盒子,全村老小来吃饭嘛。’”他又笑了一声,露出释然的表情,“不过呢,我是会训练你的——我和苏锋,都会训练你,你将会是下一名德柯剑士——第三十一名,”他看懂了我脸上的表情,“不用担心,你的天赋是不容置疑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欸...你需要一把剑” 他说着,走向自己的桌子,从桌子上抄起钥匙,顺手捡起了自己的剑。我敏锐的察觉出,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眼罩,但是他并不像一只眼睛有问题的样子。他示意我跟上他,我们走到门外,钥匙**进锁孔,逆时针转了一圈,反锁住了门。他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旋即松开了手,留下门上的钥匙独子在哪里,像是告别一个老朋友——永久的告别。 “不收钥匙吗?”我询问他,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就像是一种...莫名的好奇,宇寒点点头,“因为不用再回来了,”他望着这扇门,肯定的重复道,“不用再回来了。” 说完这句,他沉默下去,我们走下楼,一楼是一个不算大的木制招待厅,店主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手上捏着一副牌——跟我印象中的扑克牌稍稍有些出入,但是基本一样。宇寒轻咳了一声,店主马上惊了起来,“你好!额——”他看到了宇寒,眼中流露出茫然,然后眨了眨眼,“哦!库里啊!你的眼睛——” “退房。”宇寒直接打断他的话,旋即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钱袋(这个动作还让人觉得有些奇怪),顺手倒出两枚金质的钱币,“多出来的钱...算是跟你的告别礼吧。” “啊?啊?!”店主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他说着看到了我,“这位是?......”话都没说完,宇寒侧侧头,无视了还在叫他的店主,独自走出了店门。店主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冲我眨了眨眼,“我跟你讲啊,库里可是一个...不大好相处的人。” “谢谢好意,”我勉强笑着对他说,也跟着宇寒的步伐走了出去,寒意顿时从衣领口滑进身体里,我哆嗦了一下,外边飘着细小的雪花。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大多面带笑意,几个柴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与我们擦肩而过。“这个镇子叫欧克镇,”宇寒回过头,倒着走路与我说着,“是整个中土最边缘的镇子之一,我在这里的化名你刚刚也听到了,‘库里’,在还没有脱离这里之前最好别叫我的真名。” “嗯...”我虽然不太懂为什么要用化名,但是更多的是莫名的信任,宇寒试图想微笑一下,但是最后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走向街边一家店铺,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跟上,不过多时手中提着一个包子走了出来,“肯定饿了吧...吃一点。” 我迟疑的接过包子,但肠胃的呼唤还是迫使着我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来,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我,直到我最后一大口将包子吃完,“好吃欸。”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吐出了这句话,一个搬运工从宇寒背后搬着满满一箱子酒走了过去。他点点头,这一次微笑了起来,“嗯...这家店的手艺是这个镇上最好的。” “欸?”我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宇寒又转身率先离去——还真是...不好相处——他带着我又窜回了昨晚的那个广场,无论是血迹还是战斗的痕迹都一点没有,很难想象这个地方昨天发生过一场战斗,甚至死了一个人。他停在昨天我望见的那个“派克驿站”的牌子前,这一次示意我跟着一起走进去。他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爷在账本上记着什么,门连着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老爷爷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继续俯身记着账,“年轻人,要租马?” “您眼光真好,”宇寒奉承了一句,老爷爷轻笑了一下,“客套话就不必讲了...怎么说,是要赶路吗?”他说着,我猛地打了个喷嚏,宇寒却没有立即回应老爷爷的话,走到一面墙壁前取下一件灰色的斗篷,大概是那种骑马的人会披着的,谈不上好看,但至少厚实的保暖,我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过这种镇子,这种屋子,这种斗篷...乃至于宇寒这种背后背着剑的人。 宇寒顺手将斗篷丢给了我,我忙不迭的伸手接住,宇寒旋即将三枚金币拍在了桌子上,老爷爷这才头一次的流露出惊讶,“哦...用不着啊,那件斗篷顶多值一银币,至于租马的费用是到目的地才给你结算——”说着,他开始翻阅一沓纸,”我先给你办一下手续...你的名...” “不...”宇寒说着走向店铺的后门,“麻烦直接给我一匹——我要最快的,赶时间。”说着,他走出后门。老爷爷忙不迭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跟上去,“买?我们派克驿站...”看着他们一个向前一个在后追的样子,我又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而老爷爷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哦,那是紫阎,我们这边耐力最好的母马...那匹黑色的是雪柚,它的速度绝对令你吃惊...”话音未落,宇寒一字一顿的盯着老爷爷说道;“我,要,最,快,的。” “好,好。”老爷爷吐出这句话时,我才跨出后门,将灰色的斗篷披上,不一会儿,前胸后背都被贴的暖和起来,清晨的阳光让我的心情蓦地变好了一些。后面是一大片马棚,有的在弯着脖子吃饲料,有的在休息——我听说过马是站着睡觉的,当然也有一些跪在地上在互相打闹。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大概是泔水的味道。老爷爷颤颤巍巍的走向一匹棕色的马,“看看它,”老爷爷的语调突然变了一个调,“这是一匹混血马,曾经它从这里送人送了整整六十里路,只花了一个小时。”老爷爷抚摸了一下马的鬓毛,有些爱怜的摇摇头,打开马棚将它拉了出来,它十分温顺的服从了,老爷爷爽朗的笑起来,笑的十分大声,“哈哈哈!你可别被它现在这么温和给骗了!它跑起来的时候——唰——!啧啧。” 宇寒灵巧的翻身上马,我这才意识到我压根不会骑马这个事实,宇寒看我愣在那里,便伸手想把我拉上马背,我迟疑了一下,最后搭上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和,仿佛一个可供烘烤的壁炉(我知道这么形容有些尴尬,但他的手心暖和的很)。我拘谨的翻上马,有些紧张,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骑上一匹真正的马。 ——但是你也没有想过你的父母被杀死,你一个人遭受追杀,甚至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要去哪里?”我稳定了身子后小声的询问宇寒,宇寒抖抖马绳,似笑非笑地回过头说:“...额...去见我的朋友们...的遗物......我们要去存放他们武器的地方,在哪里,你会拥有一把适配与你的武器。” 武器——这个词我从未想过会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但同时我也没有选择,就在昨天,我亲眼见证了我的父母遭受的厄运,我不想那样——而且我想复仇。但我心中仍有一丝疑虑: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宇寒在隐瞒很多事情,甚至还有许多的谜团是他也没有解开的。但莫斯特族杀了我的父母,而他们现在甚至还在追杀我,按宇寒的话说,我必须学会战斗——我不想,但是这是必须。 用来复仇。 “那个地方叫彻暮堡。” 宇寒说着,用脚踢了一下我们身下的马,马啼叫了一声,迈开了腿,临走之际,宇寒回头望着老爷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祝食足,衣暖。” 老爷爷猛地吃了一惊,他惊讶的打量着宇寒,宇寒笑了一下,又踢了一下马,这一次马奔跑起来,差点把我甩了下去。一整头晕目眩和惊慌失措后,我下意识地抱住宇寒的腰,宇寒却头也不回的接着控制着马绳,“好高明的骑术,”我脱口而出一句讽刺他的话,又是等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一次,但手却很诚实的越抱越紧。夹杂着雪花的风吹起我斗篷的一角,马在雪地上飞奔起来。 “谢谢你的赞扬。” 语气真诚,毫不做作,我突然有些后悔。 -18- 我揉揉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舒服的吓人,四肢也舒展的很。当然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感觉在自己曾经的床铺上睡了一觉的确十分舒适。这间房间是后来我们每人分配房间时我单独的房间,阳光以熟悉的角度照了进来,一切的一切变得充满回忆,说到底...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啊...自从... (自从苏锋你在边境山脉上害死布莱克等人之后) 这个念头猛地跳出来,让我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哪怕现在正处在寒冷地带的皇之峰——德柯曾经的剑士大本营就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很冷,多亏了德柯的老朋友克里斯施了点小魔法,使得剑士堡和魔法师们的堡垒常年处在适宜的温度上。整个剑士堡成一个环形,中间就是我们度过了许多时光的练剑场——很大,在剑士们真真正正的对决里,这么大的场地就要承受住了那些剑技——屠戮之牌的冲击波,霜寒之牌的冰刺,涌动之牌的冲锋,圣光之牌的幻术...等等。 我将思绪收回来,回忆的过多对现实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句话是德柯告诉我们的。我翻身下床,突然想到在以前每次这个点就是宇寒拍着我的门,大声喊着让我这个懒惰鬼赶快起床去食堂抢饭,结果我穿好衣服打开门就看见宇寒和兰已经帮我带了一份饭了,久而久之我也懒得起床了,就等着他们把饭放在门前,结果他们还是猛地拍我的门,还铮铮有词的说:“我们怕饭凉了就不好吃。” 想到这里,我扑哧笑了一下,是真正的微笑,过往的时光全部浮现在眼前,我一直是一个不怎么合群的人,独来独往,宇寒...算是最好的朋友了吧。但这个笑意中也带着一丝苦涩,兰已经死了,从昨天宇寒的表现看来,他远远没有处理好内心的创伤,但不管怎么样,莫斯特族要来了,我们必须开始准备应战——我信任宇寒,完全是十几年来出于生死之交的信任,哪怕他真的还没有缓过来,他在战斗的事情上也将一丝不苟。 (哦,哦——苏锋,你要知道他还发过誓,只要兰能回来让他杀多少个人都没问题。) (是,是——那总不能骗他说杀光所有的莫斯特族就能把兰从冥界拉回来吧?) 这个念头突然把我逗笑了,我容许自己开心了一会儿,心情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好。我穿好衣服,打着哈欠推开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宇寒和兰给我送饭——但旋即我才看清楚,是韵站在门前,手上端着一叠盘子,她红着脸撇过头去,我刹那间愣了神。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站了大约三秒钟,旋即韵像是忍无可忍似的猛地将碟子推到我的手中,自己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古灵精怪。 我叹了口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很抱歉这章拖了这么久,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托更了,但是在写这章的同时我已经开始写第五章了,这章是一个基调的过渡,从第五章开始整个故事慢慢的开始交织起来,预计这周能更新第五章,当看完第五章之后我相信会有人开始喜欢这本书的) 第五章【摊牌】 (洗牌,抽牌,摊牌三部曲正式完结,接下来就是整个第一卷的重点故事线。) -19- “喂!卢克!你还真他妈不多喝一点啊!”布卡不屑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但并没有引来太多目光,整个酒吧里热闹非凡,台上的乐队演奏着“黑色边缘”摇滚乐队的一首乐曲,发出来的声音可以以震耳欲聋来形容。两三个五大三粗的矮人在卢克旁边的桌上玩着一种牌,侍者们挤过人群,跌跌撞撞的试图维持好自己手中酒杯不要脱手摔到地上。卢克很不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但布卡却一脸乐在其中的表情,布卡那边的酒杯已经高高叠起了一堆,卢克却才喝了两三杯啤酒。 “大哥...还没交货...先别...”卢克试图让布卡停下喝酒的动作,但布卡无所谓的挥挥手,转头又向侍者要了一杯,卢克叹了口气。那把剑就放在卢克的脚边,老实说,卢克有很大的冲动想要让上面裹着的麻布散开好让自己欣赏欣赏这把甚至可以被作为艺术品的剑。但他最后还是憋了回去,现在二人的方位已经非常接近矮人族与精灵族的交界线了,搞不好吸引了什么贪心的家伙也免不了打一架。布卡喝完了刚刚拿的那一杯啤酒,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卷起一根纸烟,加入到酒吧制造烟雾“大军”之中。卢克拘谨的吃完了酒吧里送的脆饼,望着布卡一脸享受的抽着烟草,心里纳闷起为什么这种东西那么多人都喜欢抽。 “卢克,”布卡突然说到,吓的卢克一惊,慌忙坐直了身子,“等今晚交完货,你想去干什么?”说着,布卡弹了弹烟灰,以一种老师似的目光看着卢克。 “啊,我?”卢克绝没有想到布卡会说这个话题,布卡点点头,吐出一个烟圈,飘到卢克的脸上,“我...我可能会去哪个城市的保安队谋一个工作,毕竟...”他坦然的笑了笑,“我处了打架也一无是处嘛,让我去种田我嫌无聊,何况我一直都是做着打架,偷窃这样的工作,我想......” “唉,别这么说,”布卡身子前倾,脸凑近卢克,手搭在卢克的肩膀上,“黑道里混,白道里混,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想混哪条道,我都不会制止你,我其实也一直在想,”布卡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啊,没什么本事,当年我收留你之后,我就一直拉着你做着这份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现在想想,总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你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投靠,指不定现在都混上高官过着光鲜亮丽,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见不着人。” “哪里哪里,”卢克被这番话给说的有些想哭,“布卡,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哥哥,你混那条道都不影响这一点,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这条命,”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都是你给我的,我真的很谢谢你。” “别这么说,”布卡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一些蚊子,“你好几次都帮我解围了,忘记了吗,不过啊,”布卡的语气突然调侃起来,“你要是以后真去当治安官了,可别亲手把我抓进监狱!” 卢克顿时有些尴尬,但布卡却爽朗的一笑,拍拍卢克的肩膀,“去追寻你自己的人生吧,卢克,我不可能永远是你大哥,我干完这一票可能就接着做这行当,名片上还可以加一条‘偷走一把德柯圣剑而没被发现’,你说是不是很棒?” 卢克想起他们是怎么偷走“里克·西蒙斯”的剑的,突然很想发笑,但旋即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等我干完这一票,我要去搞懂里克·西蒙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嗯。 这个念头突然变得非常重要,还有布莱恩·麦瑟夫和库斯伯·麦瑟夫,这些人,卢克隐隐约约觉得,探寻其中关系将会很有意思。 布卡挥挥手,往侍者的手里塞了一枚金币,侍者眉开眼笑的走了。卢克站起身来,布卡醉醺醺的扶着桌子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准确的讲,是卢克扶着布卡以防他摔倒——走出了酒吧,此时此刻的风已经异常凉爽,布卡吹了声口哨,挣脱卢克的手臂,抽出匕首舞了个刀花,舞刀花几乎可以表达布卡的所有情绪,此刻的匕首欢快的在指尖跃动着,白光闪过,如果是第一次观看的人可能会担心布卡会弄伤自己的手,但卢克从未见过布卡失手。待到布卡的匕首游走完了一圈,他迅速将匕首收回腰间,卢克背后则背着一把他自己的剑,一把偷来的圣剑。两个盗贼慢慢的迈动脚步,步入进夜色之中。 -20- 云辰森坐落于矮人族和精灵族的交界处,在这里,有一条长长的峡谷隔开了两个国度,峡谷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峡谷的地势极为复杂,几乎相当于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而此时此刻,在这条峡谷中,两位盗贼迈着步伐向前走着。 “布——卡——”卢克此时的语气已经近乎埋怨了,“你说很快要到了,结果我们已经,走了五六里路了,啊啊啊啊——”布卡此时的酒已经基本上醒了,他也懊恼的倒腾着地图,嘴里骂骂咧咧的,“我怎么知道这帮子混蛋会选在这样一个破烂地方交货啊!早知道托个线人来帮着交了。”两侧的峡谷越来越窄,在峡谷的两侧都是精灵族特有的苍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头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想起,“我们都快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找到别的买家了,布卡。” 布卡这才把手中的地图丢向一边,摊摊手,在他们前方大约十米的地方,一个手持长剑的人将剑插在地上,冷声对他们说到,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但透露出一种近乎傲慢的自信。而在他的后方,则是七八个手持武器的部下。卢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布卡却像是没事一般凑了上去,两人在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月光,卢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所有的人,眼眸都是红色。 莫斯特族。 布卡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布卡耸耸肩,“哦...这种工作你也不能要求像别的事情那么准时吧,说到底,”他指指卢克的背后,“我们偷的可是一把属于德柯剑士团的圣剑,而在过去几年间,没有一把能再被打造出来。” “是啊,”领头者身后一个人也站到了领头者的身旁,他手持着一把长矛,“但是,我们希望的是你——”他伸出手指向布卡,似乎完全忽略了卢克,“你!布卡!是独自来的,你的同伴可不在我们的希望范围内!” “好了,沃克。”手持长剑的领头者制止了被称作沃克的那人,但语气中却听不出严厉,很显然这两者应该是朋友关系,“布卡,你应该按照约定,把那把圣剑交出来了吧。” “等等,”布卡打断他,“我的作风一向是先钱后货,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把它带过来,我可吃不起这个亏。”说着,布卡用两根指头碰了一下自己的右太阳穴,这是布卡和卢克之间的暗号,意为:准备作战。 领头者嘲讽似的笑了一声,“你觉得你带上这个小伙子面对我们就有胜算了?”他说着,布卡正缓缓抽出自己的匕首,而卢克解下那把圣剑放到一边,也慢慢抽出自己的剑,身子半前倾,如同准备出击的毒蛇。就在这时,沃克打断了领头者的下一句话,“迪克,我觉得这样不大明智,我觉得那个用剑的很特殊,他能够轻易的支配‘里克·西蒙斯’的圣剑——他说不定是德柯剑士团的残党!” “沃克,你有的时候就是太多疑了。”迪克不屑的说道,手中的剑被他甩了一圈,沃克也不好再说什么,拿着长矛做起了备战状态,他们后面的人也是如此。布卡冷哼了一声,试图让自己显得颇有自信,“是,我的小弟在用剑上可以比肩一位剑士,在我眼里,你们已经输了。” “呵,输了。”迪克的杀气已经弥漫开来,“我挺想看看,如果你的小弟真是一位德柯的剑士,我还挺想看看他的实力的,上一次的战役,我们就是败在德柯剑士团的手下,这份屈辱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而现在,我们已经筹备这个计划太长时间了,你,”他轻蔑的笑起来,“你,和你的小弟,只是整个计划中要用到的小零件,稍微替换一下,整个机器照样运转,你们两个,是不足为惧的。” 布卡扬扬眉毛,“是吗?” “杀了他们。”迪克冷冷的说道。 -21- 迪克身后的五人猛地冲来,一个手持短剑的莫斯特族战士第一个冲到布卡的面前,手中的短剑刺出几道绚丽的白光,但布卡的反应更快一筹,他迅速的躲避过前两次刺击,用匕首抵住那人的短剑,另一只手锁住他的手腕,旋即一个漂亮的反过肩摔——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人的手臂被扯断的声音——砸向另一个冲来的士兵,两人同时晕在了地上。 一名使用手斧的士兵冲向卢克,斧头在卢克面前挥起,幸而卢克迅速后退几步躲过了攻击,他抓住机会,乘着士兵用手斧横着划过一道弧线之时,弯腰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剑刃从下而上贯穿了这名士兵的胸口。卢克刚刚抽出剑任由那具尸体倒下,另一名手持短矛的士兵一跃而起,矛尖直指卢克的面门,两者的武器激烈的碰撞在一起,短矛士兵的身手极为了得,一下接一下,用矛尖和矛柄轮换着击打着卢克的剑,卢克渐渐支撑不住,他抓准一次机会,用脚扫向士兵的腿部,这一个小伎俩成功了,士兵直接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地上,卢克乘机又是一剑,了结了这名莫斯特族的士兵。 另一边,一个与布卡同样使用匕首的士兵正在与布卡对峙,两者不约而同的舞了个刀花,那名莫斯特族的士兵率先冲向了布卡,但布卡就像是在看喜剧表演一样,直接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刚好正中那名士兵的咽喉,这个士兵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什么击中的。 短短十秒钟的功夫,卢克和布卡已经放倒了五名莫斯特族的士兵,布卡走上前一步,弯腰回收了自己的匕首,嘴里嘲讽了一句,“混账东西,要和你布卡哥哥比匕首,你还是回去吃你妈妈的奶吧。”说着,布卡再次舞了个绚丽的刀花,刀尖直指着迪克,“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两个只是微不足道的零件吗?!” “我仍然这么觉得。” 迪克猛地冲向卢克,而沃克则一个箭步举着长矛刺向布卡,卢克和迪克的剑刃相交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齿发颤的金属碰撞声,迪克的反应要比卢克快上几倍,他一剑接一剑,每一击都行云流水,仿佛是在攻击一个木桩子。卢克毕竟没有受到过正式的训练,完全处于了被动挨打的地步,迪克的剑如同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一般,有几次卢克抓住机会试图反击,但都被迪克轻而易举的化解,他们的剑刃时而在上方相交,时而又在下方相撞,卢克被逼的节节败退,又是一剑,迪克的剑刃反压住卢克的剑,使它压在了地面上,接着迪克飞起一脚,踹向卢克的胸口——卢克能清楚的听到有一根肋骨折断的声音,卢克飞了出去,砰的砸在了地上,痛苦不堪的咳嗽了一声,但没等卢克喘一口气,迪克一跃而起,剑刃朝着卢克的面门劈了下去,卢克急忙举起剑格挡,迪克的剑死死的压住卢克的剑,慢慢的压向卢克的咽喉....... 布卡侧身躲过沃克刺来的一矛,匕首舞了个刀花,以快到让人看不清的动作冲向沃克,匕首直指沃克的眉心,沃克在最后一刻急忙收回长矛,格挡住了这一次致命的攻击,沃克的优势在于攻击的距离,而现在,布卡已经冲到了沃克的面前,匕首一下接一下劈向沃克,沃克完全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但布卡还有更多的攻击手段,用匕首压制沃克的同时,布卡一拳接一拳的砸在沃克的脸上,腿也没闲着,布卡的鞋子是下面布置了钉子的特质靴子,布卡用脚踩住沃克的脚,沃克的脸都快疼的变形了,最后终于支撑不住,长矛脱手而飞。 布卡一拳砸在沃克的脸上,沃克的鼻梁发出清脆的“嘎嘣”碎裂声,血涌了出来,就在这时,剑刃相撞的声音从布卡后方传来,布卡回头一看,刚好看见卢克正吃力地抵挡着迪克的剑刃,剑正在一寸一寸的逼近卢克的咽喉。布卡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子一缩,蹿到了沃克的背后,用左手锁住他的双手,右手拿着匕首抵住沃克的咽喉,“喂!迪克!给我住手!” 迪克被这声喊引的回头了,他猛地一脚踢向卢克的脸,卢克惨叫一声,手软塌塌的垂下来,迪克见卢克已经没有了威胁,慢慢收起剑刃,转身面对着挟持着沃克的布卡。 “迪...克,迪克!——快来救我,救我啊!”沃克颤抖着声音说,他的血呛进自己的喉咙中,吐字不清。布卡警惕的将匕首抵住咽喉的力道加大,已经割出了血丝,使得沃克再也不敢动弹一下,沃克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迪克——如果抛开他们的身份,这份目光足以让任何人心碎,无助中的绝望祈祷——而迪克,则仿佛不紧不慢的慢慢走近沃克与布卡,布卡此时额头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后,沃克说出了他此生最后一句话:“迪克!救我——救命.......” 迪克直刺一剑,从沃克的胸口进入,从布卡的后背贯出。 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沃克仍然是那种祈求的目光。 -22- 就像噩梦。 卢克·西蒙斯眼睁睁的望着,迪克的长剑直刺入沃克的胸口,连同布卡一同刺穿,最后突出的剑尖上殷红的血迹,仿佛在嘲讽着都是一样的血,却是不同的人。 整个世界突然都沉默下去,整个世界突然都模糊下去,卢克这才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眼泪迷糊了双眼,耳朵里充斥着嗡鸣声,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的,痛苦不堪的,望着布卡脸上错愕和痛苦交集的神情,望着布卡手中的匕首滑落,望着他布卡的衣服被渗出的血迹染红,望着布卡缓缓的倒在地上,和沃克一起。 “别...” 但发生过的事从来都无法挽回,布卡就这么倒下去,这个甩脱了无数治安官,偷走了无数奇珍异宝,同时背负着极端的骂名和某人极端的依赖的盗贼,倒在了地上,血染红了峡谷的土地。 迪克不紧不慢的收回刺穿两人的剑刃,转过身看着卢克,卢克心中的悲痛和不可置信在一瞬间化为了绝对的,百分百的愤怒,这种仇恨的心情是卢克前所未有的,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剑尖指着迪克的脸,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一头巨熊一般。声音在峡谷里扩散开来,愤怒和绝望充斥在一起,卢克进入一种令自己满足的,半癫狂状态,挥剑冲向迪克。 这一次剑刃相交的声音尤为剧烈,卢克完全顾不上所有的防御姿态,眼中只有进攻,进攻,进攻,剑刃划过银白色的光芒,一剑接一剑,白光一下一下的击中迪克的剑刃,每一击都使了卢克全身的力气,甩开手臂,身子前倾,卢克如疯了一般进攻着迪克,攻击毫无章法,却也足够让迪克没有丝毫的反攻之力。随着凌然的刀光,迪克的剑终于脱手而飞,但迪克能当上这一支小队的队长却也不是徒有虚名,他灵巧的窜近卢克,一拳击中卢克的手腕,顷刻之间也击飞了卢克的武器,然后又是一拳砸在了卢克的脸上,最终将卢克击飞了出去。 “小王八羔子!”迪克怒声骂着卢克,卢克的身躯在土地上滑了出去,背后被蹭的火辣辣的疼,“我就应该先杀了你!你看看我的部下!”他愤怒的挥着手,“就因为那把愚蠢的!挨千刀的德柯圣剑——” 这句话开头以愤怒的语气伊始,结尾却突然声音小了下去,语气中的仇恨和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惊愕过后呢,则是一种近乎敬意的恐惧,迪克合上了自己的嘴巴,并不再以一种看着弱小猎物的目光望向卢克,而是一个人以绝对恐惧的目光看着死神,那种窒息感漫上迪克的咽喉。 卢克·西蒙斯抓着那把属于里克·西蒙斯的圣剑,抹干自己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他的双腿差一点就瘫软下去,但卢克最后仍然站起来了,在这片名为云辰森的地方,在一片百分百死寂而黑暗的夜色中,卢克抬起脸,淡褐色的眼眸望着迪克,一行泪水从左眼中滑下来,跟血混在一起。就在这片黑暗中,卢克手中的这把剑燃起红色的火焰,照亮了脚下的土地。 一只猎鹰从峡谷上方飞过,它看见了这一切,但它不知道,第三十一名德柯的剑士诞生了。 -23- 卢克·西蒙斯与自己仇人的终结之战很简单,描述起来不过是短短一句话: 迪克刚意识到卢克正在支配圣剑这个事实,卢克就冲了过来,剑刃伴随着火光劈向迪克的面门,迪克慌忙抽出自己腰间的备用短剑格挡,随着叮的一声脆响,迪恩刚想庆幸自己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短剑在一刹那间已经被圣剑击碎。那带着火光的剑刃扑向了迪克,灼烧的痛感是迪克最后感受到的东西。 一切就都结束了。 卢克的剑直接劈开了迪克的头,令人作呕的气息传开,迪克的**和血液混在一起,沾染了这把德柯的圣剑,与此同时,剑刃上的烈焰熄灭了,迪克的目光中最后流露出的是恐惧,卢克慢慢收起剑,凝视着迪克的尸体最终倒在了这片矮人族与精灵族的交界上。卢克摇晃了几下,差一点点也昏厥过去,他甩开这把珍贵的圣剑,跌撞着跑向布卡,最后扑在布卡的胸口上,布卡的气息还有,但是已经细若游丝。 卢克像疯了一样按住布卡的伤口,布卡睁开眼睛,看着卢克仍然在做无用的救治处理,他最后笑了一次,拉住卢克的肩膀,将卢克的耳朵贴近自己的嘴巴,卢克此时此刻已经快要失去自己的意识,任由布卡拽了过去,布卡对着卢克的耳朵说了四个字: “去找苏锋。” ——这便是布卡的遗言。 -24- 卢克最后趴在布卡的胸口上哭着睡着了(其实更偏向昏厥),待到翌日第一缕阳光刺进卢克的眼皮,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在醒来的第一秒,他在纳闷为什么今天他起来的这么早,明明布卡还没叫他,但当他看清周遭之后,他才意识到发生过什么。他摸了摸布卡的脉搏,冰冷的肌肤宣告了一切,他又掉了几滴泪水,然后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 他拿着昨晚他杀死的一名士兵的短矛当作铲子使用,效果勉强还算不错,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挖出来一个小小的土坑,将布卡的遗体小心的放了进去,然后沉默着用土将布卡掩埋了。他将布卡身上的地图和钱币全拿了出来,收在了自己的行囊里,他将迪克的剑作为墓碑插在那里,用短矛在旁边的岩石上篆刻了一行字:“布卡长眠于此”,而后他又在下面加上了一句:“卢克·西蒙斯将一直等着他。”,做完这些,他拿起布卡的匕首,犹豫着是不是放在布卡的坟墓上留作纪念,但他蓦地想起布卡曾对他说过:“卢克,哪天我要是不干这一行了,这把匕首就送给你!”当时这句话是一个玩笑,因为布卡不愿意和这把匕首分开,所以也顺带嘲讽自己将会永远干这种见不得人的行当。而现在,布卡是真的再也干不了这个行当了,就当是遵从死者的意愿,卢克将那把被使用的刀柄早已很难抓稳的匕首别在了自己的腰间。在这把匕首刀柄上,卢克几乎都可以感受到布卡的手掌。在最后的最后,他将自己的剑和那把昨天突然被激发潜力的圣剑都背在自己的背后,跪在了布卡草率的坟墓前,最后一次容许自己放声哭了一次,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界里,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迪克刺穿沃克和布卡的胸口,究竟是一个绝情到怎么样的人,能够为了杀死敌人不惜干掉自己的朋友? (去找苏锋) 卢克默念着这句话。 (去找苏锋) 卢克迈开了步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布卡的坟墓,沉默着看着峡谷两侧大树的影子笼罩在布卡坟墓的上方,在这份正午的阳光下,卢克向着自己的未来走去。 他一连走了两三个小时,头一个小时他拿着地图步伐很快,试图赶紧走出森林,但他旋即沮丧的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懂地图,而就在同时饥饿也席卷了他,他的步伐慢下去了,他花了大半个下午才绕出了峡谷走入了森林,而等到傍晚时,他还在森林里绕圈圈。 卢克感到十分沮丧,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布卡在该多好,他捡了一点干树枝,在空地中挨着一块石头生起了火——他拿着那把圣剑拼命的想象昨天燃起火焰的感觉,最后终于冒出了一点火星,让他成功生起了火——他又在森林中采了一点果子,放在火上烘烤起来(按卢克的记忆,这种果子叫做“巴尔克”,是精灵族的副食之一,味道近似于面包和苹果的混合),他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火光,靠在冰凉的石头上,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吃着口感生疏的果子。 卢克·西蒙斯看着跳动的火焰,头一次认真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就这样想着想着,想着为什么布卡让自己去找苏锋,想着为什么自己在昨天能使用那种剑技,想着为什么莫斯特族会公然出现在中土的领域内——他们应该死光了才对,一切宛如梦魇,笼罩在卢克的心头,苏锋,德柯,圣剑,布卡,莫斯特族,自己,里克·西蒙斯,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发出神秘的呼唤声,等待着卢克再一次的启程去冒险。 ——也许,布卡看到我支配了圣剑会高兴的跳起来。 这个念头让他笑了一下,然后睡着了。 -25- “迪克他们。” 一个莫斯特族的士兵指指地上的尸体,对着他的队长说道,队长哼了一声,审视着这片小小的战场,他环视了周遭一圈,发现了布卡的坟墓,似乎饶有兴致的凑近了观察,他看到了迪克的剑,但更感兴趣的是石头上的一行字“卢克·西蒙斯将一直等着他。”,他命令随行人员将这行字中的名字记录下来,然后,部下向他报告了:“没有发现圣剑的痕迹。” “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那我们回去吧,待在这里没有意义。” “但...” “没事,泰尔斯特是有备用计划的。”队长随意的挥了挥手,“你觉得泰尔斯特少了一把圣剑就没有办法了吗?” 一行人转身离去,未曾注意到峡谷边一个身影悄悄跟随。 (布卡是写到现在我最喜欢的角色,玩世不恭又兼具逗逼,但是他的死是激发卢克的动力,布卡以一个下贱的盗贼身份出场,却以一个照顾自己兄弟的英雄形象落幕,我相信他死而无憾,他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可能会单独写一篇文谈谈这个事情。从这第五章开始,所有的故事线将会一步一步交织起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皆为伏笔——可以这么理解。) 第六章【记忆】 -26- 雪花飞扬起来,马的身子在我身下有规律的起伏,我眯起眼睛,白茫茫的雪地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大概就是雪盲症。不得不移开目光,盯着宇寒的后背发呆,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腰,脸像发烧似的烫了一下——搞什么啊,慕汐——一个声音这么跟我说着,我试图想让自己放开手,但旋即意识到要让自己适应这种快速移动和起伏的马身是几乎不可能的。宇寒的身子帮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绝大多数寒风,我们快速的奔出了镇子,踏上了一条雪地森林中的小道。 宇寒一言不发的驾着马,我倒挺想看看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同时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宇寒:莫斯特族到底是什么?德柯剑士团是怎么灭绝的?更多的问题关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停留在中世纪的世界。 我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校服的口袋,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随身听还躺在里面,但宇寒察觉到了我抽走了一只手,很细心的减缓了马的速度。我看着那个随身听,按下了开机键,随着熟悉的屏幕亮起,我以为这还能正常使用,于此同时,宇寒将马缓缓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我摆弄着随身听,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个是...你从你的世界带来的吗?” “是的。”我简短的回应到,盯着随身听的屏幕,刚刚亮起来,我以为会熟悉的弹出那个界面: 播放 我的收藏 历史记录 设置 关机 但没有一个上述的字符跳出来,相反的,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00:00:01 然后,最后面的“01”跳动了一下,变成了“02”,又过了一秒钟,变成了“03”。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直到数字从“09”跳到了“10”,我才明白过来——它是一块...表? 但旋即我就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我所知,这个随身听好像...从来都不具备这种功能啊。宇寒在一旁望着我死盯着这个小玩意儿,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我使劲晃了晃随身听,但依旧是那样,作为一块表继续工作着。我又试着把上面的按键全部都按了一遍,依旧没有反应,秒表继续像没事一样的跃动着。“看到了吗?”,宇寒轻声在我耳边说道——此刻秒表已经显示到了00:00:20,“这就是科技在我们的世界运转后的方式。” “什么意思?” 宇寒打了个响指,“很简单,所有的东西,所有借由‘科技’带来的物品,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都会变了味,但最常规的就是表——”他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看到他这个手势我有点想笑,他脸上那份孩子气依旧没有消失,天真的有些可爱,“比方说一把枪,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仅仅不能发射,乃至于他的**会自动的击打,一下接一下,每两下的时间间隔刚好是一秒,而最后——”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落到我手中随身听的屏幕上,盯着上面的数字,数字已经跃动到了三十,而又跳动了四下,最后定格在了“00:00:34”。 然后,宇寒猛地把随身听从我手中夺过去,旋即奋力向外一丢,我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随身听当着我的面爆出一串电火花,再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如烟火一般的绽放开来,让我在一瞬间哆嗦了一下。 “——而最后,都会定格在三十四,然后像这样爆炸。” 宇寒缓缓的说完,回过身去提起马绳,我呆坐在哪里,直到他轻咳了一声才缓过神来,我有些不舍的望了随身听的残骸一眼,但更多的,我则被这一切深深的震撼到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所有的东西——起码是关于科技的,精密的科技产物在这里一概失效,而取而代之的是魔法——哦,你会看见的。” 宇寒说着,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马顺从的再次小跑起来。“那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要当...额...剑士的料?”我有些组织不好语言,手又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腰——这一次还是让我触电似地脸烫了一下,但随即我放松下来,宇寒总给人一种非常安稳的安全感,宇寒耸耸肩,回过头来,“不是我们知道,是克里斯知道——他是最厉害的巫师之一,他能够通过被他称为‘共振’的方法探测你那边拥有这种潜质的人,但毕竟属于不同世界,这种潜质必须非常非常的高才能被发现,也正因如此,你的存在才对我们如此的重要——你,慕汐,将成为另一名强大的剑士。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也不要推辞,你我都没有选择,你我都不愿战斗,但这是命定之责。” 命定之责。 我细细品味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着一块巧克力,苦涩又甜蜜,宇寒短短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退路全部切断——这是不是他所受的训练之一?大概是。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关于德柯剑士团的事情。” 宇寒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个好看的酒窝在他右脸浮现,我很快意识到他的心一直都是憔悴不堪的——从他的语气中可以看出来,但是他从未表现出疲劳,而相反的,他在外表上依旧是那种丝毫不累的样子,而且他的笑容就像陷阱一样,我很难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笑的时候,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一丝丝的悲哀,但是可以看出来并不是苦涩的笑,他是真的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 我告诫自己不要再往下向了,告诫自己说他还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又告诫自己...自己观察的这么仔细绝对只是因为他很有礼貌,绝没有别的意思——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盯着他的脸已经长达三秒钟了,脸再一次的红起来,我急忙撇开了自己的目光,让雪地的空气帮我降温。 好吧...也许还是得把理由上加上“有点英俊”四个字。 他思考了半秒,然后开口了。 -27- “德柯剑士团...你可以简明易懂的理解为皇家骑士团。德柯剑士团们履行的是治安官的职责——并不是军团的统帅,我们是整片中土上最精锐的剑士,散布在各个城市,维护着整片城市的和平,一骑当千,精准,残忍,但有效。” 他缓缓的说着,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出于恐惧还是出于寒冷,我不愿意去想——他仿佛在讲着一个古老的寓言,而且虽然提到了他自己,却不从流露出一点自己的情感。 “我们之所以强大,不仅仅是因为高超的剑术和刻苦的训练,我们其实是魔法师和战士的混合,我们运用魔法强化自己的能力——人们命名为:剑技,剑技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攻击而生,攻击,防御,灵敏,援助——这些都是剑技的用途。剑刃中往往有着一张‘牌’,那几乎就相当于法杖中的杖芯,更准确的讲,那是一把剑的心脏,这些被称作‘剑之牌’的物品其实是某种符文,但制作方法和原理早就失传了。剑之牌的作用就是完全的强化某一方面的剑技,每名德柯的剑士都配备了一张牌。我的,就是防御,象征防御的‘霜寒之牌’。“ 他说着,目光撇开盯着雪地,我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令人惊奇一幕发生了:雪地上的积雪如喷泉一般上下翻腾着——就跟昨晚我在广场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如无数条蠕虫翻起泥土,慢慢的将雪花碾碎,将上面的一些小树枝,树叶埋在下面。我像着了魔似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宇寒的目光移开雪地——其实也就短短两三秒——回到前方的道路上,又踢了一脚身下的马,速度逐渐再次加快。 “这就是......”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宇寒以一种几乎是敬意语气说着,“当然了......这只是无数种魔法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我们这些剑士就是被训练来使用这些魔法,把它们加在自己的剑刃上——这就是德柯的剑士与别的剑士最大的不同之处。剑士团并非我们这一代的独有,而是王国之中一代代遗传下来的传统,但因为某些...某些原因,我们这一代还未作好准备,上一代的剑士团...就已经全部......全部战死了,只剩下了德柯一个人,他直到五十岁才开始授课,乃至于那场天杀的莫斯特战役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多数的剑士还没有成年。” 我意识到他一提到所谓的“莫斯特战役”,语气就不由自主地低下去,看起来像是在哀叹那些死者,一个问题再次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莫斯特到底是什么?” 宇寒撇开头,舌头在嘴里咂吧了两下,仿佛在回答一个两难的选择题,“...说实话,我有点不想谈他们——剑士们做好直面生与死的战斗往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但是你的情况很特殊...我不想让你刚刚到来就卷进这些斗争当中。” 我的心绪一下子又乱了起来,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是夹杂着仇恨的恐惧,哪怕是宇寒这样——我可不是在夸他——这样身手如此了得的人也会有恐惧的事物。而对于我来说,“我能做什么”,这个问题缠绕在我的心头,从宇寒的语气,莫斯特族的人应当不少,而且可以明显的体会到这个称呼中的不详成分——就像是这短短四个字是诅咒人一般。 “好吧,”他深呼吸一口气,“莫斯特族是人族中的一个分支,他们原本并非有太多意味,但是在上上届的剑士团中...有一个......一个剑士,他后来成为了德柯那一代剑士团的导师,但也就是他,在当时密谋掀起暴动,索性的是德柯等人顺利的发现了...那个剑士的阴谋,并当众挑战了自己的导师,最终挫败了自己导师的阴谋,但那一届的剑士团也因此死伤惨重,只剩下了德柯一个人;虽然德柯挫败了...自己导师的阴谋,但是莫斯特族依旧保持着分裂的倾向,到八年之前...他们还是发动了战争——虽然领导人变了。” “...那个剑士——你导师的导师,他叫什么名字?” “天呐,慕汐......”宇寒咽了口唾沫,这句话就好像一阵寒风一样掠过他的心头,他哆嗦了一下,“我们很少提他的名字——因为他曾经一个人...杀光了一个军团,甚至在那之后还斩杀了三名自己的徒弟,他曾经是个正义之士...他的名字是...伊...是...” 宇寒逐渐开始语无伦次,他又哆嗦了一下,我有些意外的看到他如此的害怕,而且几乎是完完全全的表达了出来,仿佛正面对着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额...也许你可以...把他的名字分开来讲?” “好吧——”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连身子底下的马也似乎恐惧着这个名字,越跑越快,“他的名字叫...叫伊姆斯·莫斯特。”他最后打了个寒战,语速逐渐加快起来,被寒风吹的有些断断续续,“这个剑士,他最后被自己的徒弟德柯所亲手斩杀,就在同一天,其他的剑士们也分别斩杀了与他同样试图谋反的人,但最终,只有德柯一人活了下来。” 讲完这番话,我们两个都沉默下去。马匹依旧在奋力的奔跑着,我的手也逐渐麻木起来,风打在身体的两侧,灰色的斗篷掀起一角,雪花随着马蹄疯狂的飞溅,宇寒依旧尽职尽责的看着前方的道路,我们已经离开了欧克镇,正沿着一条雪地上的路径飞驰,不时也有小山丘和小城镇从我们声旁掠过,但都比不上欧克镇的规模,大约这么奔腾了半个小时,他才又一次的开口道,“苏锋——他是与我一样在莫斯特战役中侥幸存活的剑士,他临走之际让我去找克里斯(我才想起来当时苏锋对宇寒最后说的三个字,记忆中模糊的音节与这个名字重叠起来),但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去取一把适合你的武器——”他说完这句话,又一次的陷入更长的沉默,我发现他的语气中并不会出现严肃,但是他骑马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陷入一种没理由的冷静——冷峻的让人有些惧怕,他仿佛永远在思索着什么,明明他非常的年轻,但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之感。 ——还是说,他让你感觉安全,慕汐? 我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心脏在一刹那间加速了些许,但在那之后,则又是漫长而乏味的沉默,他依旧是那样,一言不发,尽管他在与我交谈时表现的是一种——怎么说呢...拿流行的词汇来讲——有些天然呆,但这只是表面,或者说,这只是他的一部分,他有很多事情被他藏在心中,他有好多秘密一直遮盖着——连自己也不愿意去想,乃至于他有好多往事是那么的令他......痛苦不堪,在他内心的深处,他似乎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但却不是百分百的孤独,可以体会出来,他曾经也是活泼过,直到某些事情...... 无非是我自己的妄想——我如是警告自己。 就在这份寒冷的沉默中,两三个钟头过去了,我的手算是彻底的麻木下去,脸也是,眼睛被雪地的反光刺的看物都有些模糊,意识跟随着视界也有些混乱:想起我班上那些冷眼看我的同学,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所谓的“朋友”,我的父母(被莫斯特族杀害的,我依赖着却未表现出来的父母),恍惚中,我又看见刚刚那块随身听,数字在幻觉中飞快地跳跃,仅仅在半秒内就从一跳到三十四,再度归零,跳起近乎疯狂的舞蹈,红色的数字重重叠叠,但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点: 三十四。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我的心中一个小声音对我呐喊——三十四。 三十四。 -28- “我们到了。” 宇寒的一句话将我从“三十四”的魔咒中解脱出来,我眨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睡着了,宇寒将马停在一处驿站的边缘,他先是翻身下马,进去和里面的人谈了几句,旋即走了出来,将手上一块手帕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新的,白色),腰间还多了一个如茄子一般的水袋,我犹豫着要不要翻身下马,宇寒已经伸出手,我几乎想也没想的抓住他的手顺势越下马背,他依旧是很拘谨的立刻松开了手。旋即一个年轻人走来牵走了这匹马,我才开始环视周遭:熙熙攘攘的街道,路人的喧嚣声即刻间混杂着冲入我的耳朵——几乎可以与我之前所在的城市媲美,但唯一不同的是少了汽车驶过的声音和滴滴答答的电子声,取而代之的是鸟不时的鸣叫和马匹的叫声。他在原地张望了一下,走到两个房子的空隙处,紧接着便示意我跟上他。 “这里就是彻暮城吗,”我随口问了一句,路上的积雪已经很浅了,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噢!这个地方如果是彻暮城就好了——这只是边境最大的军备城,名字很干脆,就叫兵战城,”像是印证这句话一般,大约将近一百名士兵从大道上快速的跑过,在他们背后背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跟在步兵后面的是马拉的战车——那种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木制的,依靠马来前行的战车,而最后则是一头令人望而生畏的战象,上面的骑手手持着一把比我都高的长枪,这列队伍气势磅礴的从街上走过,我们和路人们纷纷躲到一边让路,战象每走动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颤抖三分,直到那阵颤动远去,宇寒才接着顺着大街前行。 路上的行人交谈声不时传入我的耳朵,很惊奇的是,我差不多都能听懂,语言大概是中文以及英文的混合——也有别的语言,可是发音几乎被这两种同化,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是中文和英文道出的。我听到有人在谈论麦子的收成,军备的调度,还有人甚至在谈论族类之间的关系,但没有一个人提到莫斯特族,仿佛莫斯特族消失了一般。 我加快步伐小跑着追上宇寒,宇寒依旧是那样,沉默着如同在思考事情,他的目光刚好处于既能看清路也能将脸埋在阴影中的角度,我们只走了十来分钟——都没有我家到学校的距离长,宇寒就停下了脚步,我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一座金字塔状的建筑,但很矮,墙壁被做成了阶梯,顶端是一个平面,上面有一块方形的石碑,整个建筑大约一百来平方米,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这周遭的路人都绕开了这栋建筑,没有一个人登上去,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寒意,宇寒带着我慢慢走了上去。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我才看清上方平台的全貌:方形的石碑静静的矗立在中央,上面刻着复杂的,细小的花纹,让人头晕目眩,整个石碑散发着一种古典神秘的气质,而且材质很特殊,几乎是黑色的,十分厚实。平台的地面上画着直线,四角分别连起了对角线,在这两条对角线分成的四个区域中也刻着繁多复杂的花纹,但神奇的是那些花纹就如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光,四个区域中的花纹以让人叹为观止的精妙手法雕刻出了几乎让人感到诡异的对称性——你能想象一个东西以诡异的角度与三个东西对称吗? 这些花纹看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我移开目光,宇寒已经走近了那块石碑,他把手放在上面,伸出另一只手,“过来,”他以一种特有的平缓语调对我说道,我迟疑的走近他,“拉住我的手,”他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愣了半秒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牵起他的手,但旋即我意识到我几乎是贪婪的享受着他手掌带来的温暖——哪怕是...如此...如此的陌生。“抓紧!”宇寒突然几乎是严厉的叮嘱我,“如果出了问题是很危险的。”这句话起到了作用,我先是被吓得一缩,旋即立刻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他这才放心的缓缓吐出一口气(奇怪,他是在担心我吗),然后仰起头,凝视着天空,以严肃的语调喊了一句:“彻暮城!” 一团绚丽的光彩模糊了我的视界,整个人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压成一团无限小的点,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快要吐了出来,整个世界在黑与白中癫狂着跳跃,几千几万个谈话的声音冲进脑袋,无数的气味混成一团塞进意识中,然后而来的是窒息感,如同溺水者在水面下无助的挣扎,我几乎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无形的水波中缓缓飘远,痛苦,恶心,还有一股无理由的深深绝望感,但在这极端到极点的眩晕中唯一真实的是我的左手,牵着宇寒右手的左手,那几乎是整个消失的世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那阵狂风吹走了我身边一切的一切,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整个世界,唯一有力的只有宇寒的手——哪怕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依旧能体会到他的手。而就在最后的最后,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失重的坠落感在一瞬间出现又消失,世界伴随着一声巨响出现在我的眼前。也就是在这一刻,五脏六腑才算是彻底支撑不住,我猛地弯腰想呕吐,但宇寒强拉着我走下了阶梯后,我才能彻底的呕吐出来,肠胃似乎都拧成了一团,咽喉处如同被鱼钩钩住一般的干渴,但好在那些幻觉终于消失了。一阵阵的呕吐持续了三次,最后终于停歇了下来,我想找一张纸擦一下自己的嘴,宇寒已经把那块他刚刚得到的手帕递给了我。我拘谨的后退几步离开自己的呕吐物,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旋即而来的是嗓子快要哑掉的干咳,没等我咳嗽几声,宇寒又将自己腰间的水袋递给了我,我连道谢都没有就放下手帕,仰头开始贪婪的喝下这些水,一直到水袋干瘪下去,嗓子才算湿润起来,充血的味道没有了。 “天呐...”我几乎想也没想就感叹了一句,“刚刚......” “刚刚你跨越了将近二分之一个中土,从边境山脉到达了彻暮城,”宇寒平淡的说着,“你已经很优秀了,很多人第一次都昏过去了。” “欢迎来到彻暮堡,”他这才转过身微笑着对我说道,他在微笑,的确在,但眼眸中只有浓浓的哀伤。 -29- 我们午饭吃的是米饭,坐在一个小餐厅内,人不算多,宇寒试图说服我把斗篷脱下来——因为彻暮堡的阳光实在是太狠了,没一会儿就把我从寒冷拉到了炽热。但是我觉得这些...居民的衣服都与我的衣服格格不入,我不大想引来别人的目光。食物的味道很不错,尤其是在刚刚呕吐过后肠胃空空如也的状态下,诚然,其实只是两碗米饭,一盘茄子(可能是吧,反正味道很像,但是颜色比紫色更深一点),还有一盘豇豆炒肉(肉的味道很像牛肉,但是却是肥瘦相间的)。这两盘菜宇寒一筷子也没吃——饭店里的桌子上既摆着筷子也摆着刀叉,毫无违和感的放在一起,只是我和宇寒都下意识地用的是筷子——他依旧是那样,沉默着,就像是从一幅画卷中走出的那种老牌主角,他没有吃我面前的盘子,像是在顾忌我的感受一般,不说话,乃至于不看我一眼,但是他总是给我一种没理由的熟悉感(熟悉吗...可能是温暖吧)。午饭也是在沉默中过去的,他吃完碗中的饭后又去要了一碗,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当他吃完以后他就用自己的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接着静静的沉默着等我吃完。虽说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最后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吃完这顿饭。当最后一口食物下肚,一股愧疚感油然从心底冒出来了——宇寒还是个陌生人,但是已经...算是请吧,请我吃了两顿饭。 他接着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处结账,他很快收好了零钱,在他与店主谈话的时候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脸庞正对过来才慌忙移开目光。“走了,”他对我说道,我也起身跟随着他,阳光再一次的洒在身上,街上的人比欧克镇和兵战城都要多,几乎挤满了整个街道,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大多数的人都矮的出奇——根据宇寒所言,他们就是所谓的“矮人”——身材厚实,胳膊上的肌肉五大三粗,虽然给人有点野蛮的感觉,但并没有动不动就大声叫骂出来,经常有两人撞肩而过,但双方未动怒,整个城市给人一种忙碌的感觉——一是炎热,二是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大多数人扛着那种长柄的锤子亦或者十字镐,也有别的人快速的走过,街道相较于欧克镇都算是狭窄的了,最宽的地方也就够五六个人并排走过,我不经意间从余光中看到一个暗红色衣服的男人在一家店门口甩着匕首的刀花,旁边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则一小口一小口拘谨的喝着木杯中的饮料,直觉让我在意了这两个人一秒,灰色衣服的男人淡褐色的眼眸有些无神,头发乱糟糟的,暗红色衣服的男人则让匕首在指尖来回跳跃,像是在跳舞,他的手臂上有几道伤疤和纹身。但宇寒没有在意他们,他张望了一下,我顺着目光望了过去,才注意到矗立在房群之中的那座堡垒—— 一座几乎堪称摄人心魄的烟灰色的石砖所建的堡垒,哪怕是在下午的阳光下也依旧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神秘气息,塔顶是许许多多重重叠叠的塔楼,木制的尖顶反射出柔和而刺眼的光芒。就在这一刹那,一股游离于世界外的虚幻感袭击了我,周遭的一切都漂远了——大概是中暑加上劳累导致的,在那一瞬间又回复了原状,但我非常确定一个事实: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我,它已经进入了我直觉的一部分——就像是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跑向自己的家门一般,这就是...... 命运。 宇寒伸手指了指那座堡垒,“那就是我们的目标,彻暮堡,那也就是存放‘圣剑’的地方,现在的民众普遍几乎把我们的武器——乃至于我们本身,德柯剑士团的成员,他们把两者都近乎神化了......”他苦笑了一下,“那也是因为我们几乎消失了,实际上呢,我在名单上也是已死之人...是的,我在记载上应该已经死了。” “啊?!”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我跟上他,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但旋即他释然的摇了摇头,带着我走向城堡的门口,守卫们紧盯着人群的一举一动,通过石砖的走廊后就进入了彻暮堡的内层,这里就如同那些高楼大厦的购物中心,无数嘈杂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第一层中布满店铺,卖水的,卖矿物(大概是吧...那些矿物都像宝石一样,见都没见过),还有一些摆着武器的摊位——很多摊位都拿“德柯剑士团”做噱头,我不禁心想如果他们直到宇寒是德柯剑士团的一员——起码他自称——会怎么想。正如宇寒所说,这种对德柯剑士团的崇敬近乎是...病态的,从宇寒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他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其实很容易理解,如果普通的民众几乎将德柯剑士团当作无所不能的神人,那也就能说明压在宇寒他们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最狠的不是一开始就让你感觉绝望,而是先给予你一个希望,然后再无情的击碎他——而不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已经给了民众这样一个希望,除了维护好别无选择。 “我要见伯恩·萨克拉曼。” 宇寒停在一个守卫的面前,行了个屈膝礼,如是说道。 -30- 这就是布卡和卢克能摸到一**匠凭证的原因: “不是苏锋!你跟我说一个人拿着宇寒那小鬼的圣剑,又跟我说不是苏锋!?我怎么教你的!判断是不是我打造的圣剑先看烙印,如果烙印对了,再去看剑刃的长度——多长我不是让你练到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吗?!这种江湖骗子——” 伯恩·萨克拉曼是一名精壮的矮人,他的身高在矮人族中属于很高的了,手臂上的肌肉称粗壮的一块一块,两鬓的胡须有些灰白,他脾气略微有些暴躁,偏偏他的助手还比较胆小,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罕见——有的时候助手拿错了工具伯恩也会大发雷霆,但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生气了:江湖骗子很常见,但这个诈骗师一是公然跑到自己的地盘行骗,二是竟然侮辱宇寒那小鬼的名头,他们就不知道尊敬死者吗?!伯恩越想越气,苏锋曾跟他说过,在那一天,宇寒和他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宇寒为了制造冰墙保护身后的战士们,在抵挡住最后那一波箭雨后就倒在了地上——过度消耗生命活生生的猝死的,宇寒在最后一刻仍然想的是兰,他最后一句话就是拜托苏锋一定要把兰活着从佐普手里救过来,很遗憾...苏锋两个都没保住。 苏锋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哽咽的说不出话,而伯恩的心头回想起这一幕也愤怒至极,这个诈骗师,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钱,也不应该侮辱死去的人,宇寒是作为一个英雄死在战场上的,他的举动拯救了后方的将士们,乃至于最后的抵抗成功摧毁了大半的莫斯特军队;而这个诈骗师的出现,将象征宇寒荣誉的圣剑作为自己牟利的工具——怎么想都让伯恩愤怒不已,这是真真切切的愤怒,而且几乎夹杂着仇恨。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伯恩心想着,几乎是一脚踢开了接客房的门,丝毫不顾助手害怕的目光和门精致而昂贵的材质。他几乎是吼叫着出来:“来啊!把你的剑!——” 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那张脸庞他太熟悉了,蓝色的眼眸,黑色的能在微风中飞杨起鬓角的头发,虽说抹去了伯恩熟悉的笑容,多了几分憔悴和成稳,这张脸庞应该如苏锋的描述一样倒在血泊里,在后来的混战中尸体连同圣剑一并消失。但此时此刻脸庞的主人正拘谨的坐在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以既好奇又羞涩的目光打量着房间的女孩。伯恩可没空思考那个陌生的女孩到底是谁,他此刻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中,像卡了鱼刺一般嘶嘶哑哑,直到那脸庞的主人微笑了一下,举起一只手,“好久不见啊...伯恩·萨克拉曼。” (于此同时两位盗贼已经走到了彻暮堡的第三层,正抽着烟草。) 伯恩终于放弃了想要说出正常话语的尝试,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然后猛地朝着宇寒冲了过去,伸手抓住宇寒的双肩——“啊啊啊啊!宇寒!你还活着!我!——” 然后伯恩的声音顿了一下,千言万语想在一刹那间脱口而出,最后只是近乎哀怨的摇着宇寒的双肩,“啊啊啊!你把我当时的眼泪还回来!你这个自私自利不为别人着想的小鬼头混账!你还回来啊!” “这么说你为我哭了?”宇寒一句话打趣似的说道,但让伯恩立刻松开了手,后退几步,瘫倒在宇寒对面的沙发上,“怎么会!才没有!”伯恩粗声大气的说着,甩甩手,从两个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摸了一些烟草,正想卷支烟平复一下心情,却敏锐的发觉宇寒旁边的女孩看见烟草后不自觉地撇过了头,于是有些尴尬的询问宇寒,“...这位是?...” “慕汐,她来自我的那个世界,而且她是被带来参加剑士团的,”宇寒简明扼要的说道,“关于苏锋最近的报道你有看见吗?” “等等,”伯恩有些跟不上宇寒的思维速度,宇寒叹了口气,“没事,苏锋他...去了一趟边境山脉,在那边,他发现莫斯特族还没有灭绝。” “什么?!” “是的...”宇寒犹豫了一下,旋即接着道:“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正在准备卷土重来——而现在的局势你很清楚,我们这边几乎没有迎战的准备,甚至组织不起有效的军队,这几年来,不是一把圣剑都没打造出来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伯恩的痛处,伯恩无不担忧的表示赞同,“是的...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你——” “我应该死了,但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宇寒打断伯恩的话,“无论苏锋对你说了什么,那全是编的,至于为什么要骗你——我可以说是德柯剑士团的机密吗?无论如何,我的同伴——”他侧头看了看慕汐,慕汐依旧是有些不敢抬头,看着地板上的纹路发呆,听到这句话,慕汐的头稍稍抬起了一些,看着伯恩,“她需要一把圣剑...就地打造肯定不可能,铸造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也无法给她‘抽牌’,我们只能选一把与她共鸣最强的,这样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战争。” 伯恩·萨克拉曼沉思了不到三秒钟,以矮人族特有的爽快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可以!德柯的弟子给我提的要求我从来来者不拒!”宇寒和伯恩几乎同时起身,慕汐也跟着站了起来,伯恩瞥了一眼慕汐,旋即宇寒便行了个屈膝礼,“祝食足,衣暖。” “是啊,”伯恩没有按照标准的下一句回答,他站立的身高比慕汐高了三分之一个头,他一挥手,向着门走去,正当宇寒准备迈开步伐时,慕汐轻轻拉了一下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询问:“为什么他们以为你死了啊...?” 宇寒没有回答,他叹息了一声,走向房门,又回到了那层沉默的外壳中,“我倒是宁愿那样。” -31- 伯恩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凭证不知道放哪里了,我沉默的看着宇寒和伯恩谈着话,他们一直是英文和中文相间着进行谈话的——其实是有规律的在两者之间切换,当宇寒跟伯恩说话时他使用的英语,而伯恩对宇寒则用的是中文。伯恩的口音略有些明显,但宇寒的英文...可以说是教科书级的,你很难想象这么一张东方面孔能吐出那种标准的仿佛磁带一般的英语。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交流方式,其实还算容易理解,就跟待客之道一样,伯恩对宇寒这个东方人用中文,而宇寒也客客气气的对伯恩讲英文。 好在楼层的守卫不知道跑到哪里开小差去了,伯恩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彻暮堡第二层的温度热的我几乎都快脱水了,尽管只呆了一两分钟,喉咙里就开始发哑了,很难想象伯恩每天就是在这里工作的。这也许和种族有关,据宇寒所说,伯恩属于“矮人族。” 《魔戒》... 看到那些著名的小说故事中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有些想笑。在伯恩张望了一阵子确定守卫走了之后,他才带着我们上楼,他的随从停在了楼梯口的旁边,恭恭敬敬的让伯恩走上去,仿佛上一层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我们——我其实也是,我几乎不敢看宇寒的正脸——谁知道为什么。 伯恩带着我们走上了楼梯,刚刚踏上第三层的最后一级,热浪就扑面而来——但至少不用被闷在那些不怎么透气的走廊中,阳光差点烫的我的皮肤灼烧起来,好在这件斗篷几乎能遮盖住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展现在眼前的是以石砖筑成的大型平台,环绕一圈的都是分支出去的小塔楼(像亭子一样),木制的尖顶反射着阳光,在每个亭子的两侧都点燃着火焰——很诡异的紫色火焰,我猜想应该是魔法点燃的,没有烟也没有木头烧焦的气味。 “什么——” 宇寒突然半是怒吼的叫了一声,往东边的一个塔楼走了过去,伯恩紧随其后,我犹豫了一刹那也跟了上去,这座塔楼内的祭坛(地面上画着六芒星,让人联想起一些西欧的电影),但祭坛中央有一个凹槽,显然是卡过东西,但此刻祭坛上已然空无一物。宇寒愤怒的跺了一下脚,转身以尽量克制的语气询问伯恩,“里克的呢?” 伯恩显然也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祭坛,看了看宇寒,最后吞吞吐吐的说着,“...额...大概是有人又把圣剑借去展览了吧...你懂的,那种游行活动...”他说着,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宇寒看上去略微带着一丝怒气,但他也克制住了自己,他叹了口气,“行吧...跟我来,慕汐。” 他说着,走下塔楼,我慢慢跟着他,他立刻拐入了旁边的一座塔楼,在塔楼的入口墙壁上用银色的铭牌刻着一行字:“库斯伯·麦瑟夫”(第一行是英文,第二行是中文,下面有一行备注:阵亡于莫斯特战役),塔楼中的祭坛上插着一把剑——但几乎不像是剑,宇寒的剑刃是淡蓝色的,仿佛在钢铁中混杂了冰,但这把剑是深蓝色的,如同直接用冰铸造一般,剑身的三分之二处铸造了一个类似稿子一般的倒勾,很容易想象那副场景:一剑刺偏了,剑刃往后拉的时候倒勾便钩住敌人的血肉硬生生割下来...祭坛上六芒星六角的火焰忽上忽下,仿佛在跳一支舞蹈,宇寒像是在看着一位老朋友一样以我没见过的柔和目光望着这把剑,他旋即单膝跪地,对着那把剑以满怀敬意的语气说了一句:“祝食足,衣暖。” “你去碰这把剑的剑柄。”宇寒站起身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伸手摸向那紫衫木制的剑柄,上面的光泽已经很亮了,很显然经历过不少战斗,刚刚接触到剑柄,一股寒意顺着手掌滑入心脏,我连忙避之不急的松开手,心有余悸的退后几步,宇寒冷静的看着我有些惊慌的表情,“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啊?” “没事,”他说着,立刻转身前往下一个塔楼,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伯恩的表情来看,他也是弄不懂宇寒在干什么。下一座塔楼的铭牌是:“帕特·肯尼迪”,剑刃是银色的,但剑柄则是镀金的,我听见伯恩在后面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那家伙还真是刻板...明明是铸造用于战斗的剑还把剑柄镀金...”刚碰到剑柄,一股眩晕感就又袭击了我的感官,但好在只有短短一瞬——要是再来一次上午的那种传送的恶心感那我的午饭可以说白吃了。宇寒依旧是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我想他已经从我的表情来看出了我的回答。 下一座塔楼。 铭牌上篆刻着简短的一行字:“兰”以及那句残酷的“阵亡于莫斯特战役。” 宇寒在进入这座塔楼的时候,面无表情(他在上一座塔楼中依旧是怀着尊敬的目光看向那把剑),他故意的撇开目光,不愿去看这把剑。剑刃竖直插在地面上,比起上一把剑,这把朴素的多,没有任何的装饰,白色的剑刃,紫衫木的剑柄,但唯一不同的是剑柄上缠绕着几条绿色的藤蔓——对,就是藤蔓,它们首尾相接,如莫比乌斯环一般在剑柄上呈现出一个精妙的死结,而且依旧翠绿,透着一份诡异——这么多年过去了,藤蔓依旧如刚生长出来一般,青翠欲滴,但在下午的阳光下看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一刻,在彻暮堡外时那种诡秘的波动感再次席卷了我: “命运...慕汐...来见我...” 声音像是与我同龄人发出的,断断续续,但是声音很悦耳,几乎已经让我喜欢上了,很柔和,清脆,但话里话外透露出说不出来的疲惫。我再次聚焦目光回到这把剑上,几乎像铁被磁铁吸引住一般,手不受控制的摸向剑柄。 然后就是—— 左眼宛如灼烧一般剧痛起来。 -32- “叮当!” 清脆的剑刃相交声,让我的意识重新赶了回来,但没等我反应,就看见一个人影将剑劈向我的面门,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一刹那挥起剑,弹开了那人向我斩来的剑刃,但来者似乎并没有杀心,我的身体依旧是不受控制的一剑接一剑与他的剑刃相交,从余光中我看到,我的剑似乎就是祭坛上的那把属于“兰”的剑,但无论我怎么想,我都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身体自己在作战。 来者被我逼到了阴影之外,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庞,这一刻的感觉我毕生难忘——宇寒,准确的讲是年轻时的宇寒(其实他现在也不大),那副面庞大约十六岁的样子,让我真正难忘的是他的眼睛,湛蓝,但里面不是我熟悉的那种孤独的哀伤,而是喜悦与年少时的活泼,这就是...年轻时的宇寒...这就是...莫斯特战役之前的宇寒。 真的很难想象宇寒以前是一个如此开朗的人,他脸上的笑容是我看过最天真的,鉴于我现在也不能移动我的脸,我只能放纵自己的目光望着他的脸庞,几乎看不出他成年后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活跃,而不是那个永远在思考事情的脸庞。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这样微笑过,就在这一刻,我手中的剑刃猛地折出太阳的光芒,几乎放大了十来倍,刺进宇寒的眼睛中,他立刻如戏剧性一般惨叫一声,跌在地上,“哇!兰,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拿这招对付我了?!” 我听见自己咯咯笑了起来,并不怎么惊奇,因为我自己也想笑,“还不是你在圣光课上不练习?每次都被光闪瞎眼睛,你以后怎么上战场?”宇寒不服气的撇撇头,“你们那帮女孩子啊!从来都不知道遵守剑道的规则,每次都耍这种小伎俩——” “这可是德柯的教学内容之一!”我听见自己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注意自己的声音,跟我之前在恍惚感中听到的声音一样,悦耳清脆,“那我还要说涌动系才叫犯规呢!那么快的速度谁能接的住啊?!” “我可不准你说我们的坏话!”另一个声音从我侧面传来,是苏锋,年轻时候的苏锋,他也是,顶多只有十七十八岁,他挥挥拳头,装作愤怒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微笑,“你知道我们练习多痛苦吗!——每天一百次的快速涌动,回到宿舍直接倒在地板上睡着都——” “这就是你天天赖床的借口?”我和宇寒异口同声的对他喊道,旋即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也开心起来,“哈哈哈——苏锋,涌动系——天天食堂抢饭还要靠自己的两个朋友,丢不丢脸啊,苏锋?” 就在这阵笑声中,我才明白过来: 这就是宇寒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兰的记忆。 第七章【侵蚀】 -33- 卢克·西蒙斯坠落进梦中。 他梦见了他自己和另一个人的视角——两者狂乱的癫狂结合起来,整个画面混乱成一团模糊的色彩,在这一片混沌中,卢克的左眼又一次的痛起来,这一次比上次痛的多,同时痛起来的还有他的额头,脑门内像是积淤了无数的血液一般,浑浑噩噩,头脑发胀。他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这个动作使得他的左眼更加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最终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却诧异的意识到自己的左眼和右眼——左眼和右眼看到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右眼中,面前的篝火依旧在夜色中沉默着跳动着,但是火光已经逼向低平,卢克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添点木柴,却猛然意识到在自己左眼中的视界里自己伸出了手,但右眼——卢克花了三分之一秒取了一个名字:真实世界——右眼中自己并没有伸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卢克闭上了左眼,旋即再次伸手,这次自己终于成功回到了真实世界里,他从自己篝火旁边的木柴堆里随手取了两根木条丢进火里。然后接着闭上自己的右眼睁开左眼,几乎是不出意外的看到这个幻觉还在,他试着迈开步,成功了。 他此时正处在一条街道上,哪怕他此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凭借盗贼的敏锐直觉意识到自己仿佛是一个幽灵一般,街上的行人一个个从自己的肩膀旁边走过,有一个卖报的小孩手臂直接穿过了卢克的胸膛,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实际上,他此时除了听觉和视觉还在正常运作,触觉和嗅觉一概消失了——并不是手触到空气的那种感觉,而是真真正正的,百分百的,没有触碰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消失了一样。 ——这确实消失了,这只是幻觉或者记忆。 卢克如是想着,他走了几步,惊讶的发现连脚踏地面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不是眼前的景物在起到参照作用,否则他可能正以为自己正在下坠。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被两个小男孩吸引住了—— 两个小男孩嬉笑着跑过街角,他们一个的眼睛是淡褐色,另一个男孩的眼眸则是深蓝色。淡褐色眼眸的男孩边跑边气喘吁吁的喊着:“喂——布莱恩!我要抓到你啦!”声音已上气不接下气,但语调欢快活泼,布莱恩则回以一个鬼脸,“你能追上我就见了——” (这就是...曾经的我...还有布莱恩?) 布莱恩·麦瑟夫。卢克暗自思索,加快了步伐追上他们,他一开始还下意识地试图避让行人,后来就干脆迎面撞上去——反正他的身体可以直接穿过他们,卢克还觉得这样挺好玩的。是他吗?很像,同样的蓝眸,脸型已经能看出一丝成年时的样子,但...另一个是自己?卢克看着那个小男孩的脸庞,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卢克看着自己年幼时的脸,而脑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记忆。是的,这就是卢克...年幼的卢克,他想起来了,慢慢的一点点的,全部想起来了,他想起布莱恩最喜欢和他玩的游戏——现在看来很幼稚的打弹珠,与之同时浮现的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卢克惊奇的发现一部分的记忆是属于自己的,而另一部分则完全不是——记忆中的自己进入了德柯剑士团,在里面训练,与库斯伯一起上了战场...对的,这是里克·西蒙斯的记忆,布莱恩曾经是自己的玩伴,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视界中的布莱恩猛地撞上了一个高个子男孩结实的胸膛,他不甘心的砸吧砸吧嘴,他撞上的人此时的卢克认出来了,而年幼的卢克则对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库斯伯·麦瑟夫,那个传奇般的剑士。布莱恩的耳朵被库斯伯拎了起来,库斯伯以严厉的语气教训着布莱恩:“我说你啊!天天跑来跑去!父亲怎么跟你说的你难道忘了吗?” 布莱恩被这么一拉扯,顿时痛的涨红了脸,年幼的卢克退后几步——他也知道自己的朋友布莱恩的哥哥是一个对弟弟十分严厉的人,相比之下他就很庆幸自己的哥哥那么的宽容大度。“他是一个混蛋!”布莱恩大叫着喊出这句话,吓得年幼的卢克退后几步,哪怕是现在的卢克也觉得这句话太过分了,“他走的那天说下午就会回来!到现在呢!他们都说他是个英雄,但所谓的英雄就能抛弃我们——” “够了!”库斯伯喝斥了一声,但旋即是一个更柔和的一声,“够啦”。声音是从库斯伯身后传来的,库斯伯头也不回的就脱口而出一句:“别吵我,里克,我今天还真要最后一次教训一下这个小子!”说着他扬手就要打,但从背后走来的里克抓住他的手,直到这时卢克的视界中才看清里克的脸,在这一刹那,他整个人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下:自己和他,一摸一样的脸型,有些杂乱的黑色碎发,唯一的区别是里克的眼眸是红宝石一般柔和的红色,但卢克的眼眸则是那种无神的淡褐色。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更强烈的剧痛袭击了卢克,他在半秒之内回想起来了,那张脸,那张属于里克·西蒙斯的脸,出现在他的记忆中了,他全想起来了,里克曾经帮他承担父亲的责骂...帮家里买菜做饭...与卢克一起玩耍...无数的记忆在此时此刻全部都浮现出来了,一点都不留,被放大无数倍,甚至精确到当时的味道,如同迅速的掠过一生一般,但这种观看是强制性的,而且精确到所有的细节...在一秒钟之内,卢克经历了自己全部的童年。 逝去的时光。 失去的时光。 哥哥,卢克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曾经只被他用来在心里称呼布卡,但现在多了一个意思,哥哥。 “哥哥要走了吗?”年幼的卢克突然大声询问道,里克这才移开目光,落到卢克身上,目光很柔和,亲切,几乎让此时的卢克有点想哭,“哥哥和库斯伯哥哥都要被召去剑士团啦,以后呢...你们就要自己生活了...放心,他们会给你们送生活费的。” “但我要哥哥!”年幼的卢克近乎带着哭腔说,他一把抓住里克的手臂,仿佛那样就能让哥哥留下来一样,里克摸了摸卢克的头,“好啦——等我成年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能来看你啦——” “可是那还要好几年呢...”年幼的卢克不甘心的说着,此时的卢克苦笑了一下——何止是好几年...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了。“无论你说什么!你都不准走!当时父亲就是说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到现在...他们都说他是个英雄!难道你也要去当英雄吗?” “是的。” 里克突然郑重地说着,他俯下身子,手温柔的顺住卢克脑袋两边的头发,“你不是很想长大吗?我现在十二岁,等到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呢,我就已经可以执行任务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回来啦。” “不行!”年幼的卢克气鼓鼓的拽住里克的手臂,于此同时正在观看的卢克也回忆起了当时自己的动作——这就是...凭借我的记忆勾勒出的场面——卢克如是想着。但很惊奇的是,自己看着这些画面,脑袋中也浮现出那些消失的记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回忆自己的经历。 里克叹了口气,他回头望了望身后,卢克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边站着几个人,卢克差不多认出了它们:克里斯,德柯,当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克里斯翻身下了马,他这时的面庞还年轻很多——哪怕已经六十多岁了,与卢克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画像完全不同。 里克刚想起身转身离去,年幼的卢克一把拽住他,无论里克使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挣脱,里克拖着年幼的卢克勉强走了几步。德柯在马上阴郁的看着他们,那份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年幼的卢克开始大哭大闹,“不准!不准走!你这个混蛋!不准!——” 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而另一边,库斯伯和布莱恩的告别十分简单:库斯伯转身干脆地离去,而布莱恩赌气似的背对着库斯伯,但此时的卢克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年幼的布莱恩偷偷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又不愿被别人看到——他脸上的酸楚显而易见,卢克突然之间才意识到就是这张脸的主人送他进了监狱...但此时此刻这张脸上浮现的是无限的不舍,让卢克有点心寒。 年幼的卢克使出了一记馊主意:他一把咬住自己哥哥的衣服,任凭里克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松开,克里斯慢慢走近了他们,俯身在里克耳边说了几个字。里克立刻停下了将卢克推开的动作,转而沉思了一会儿,年幼的卢克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哥哥,不清楚他此时正在思考什么,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哥哥现在不会再离开自己了。卢克回忆起了当时自己的心情——惊诧于回忆的精细,他甚至回忆起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哥哥是不是决定不走了?哥哥千万不要走—— 里克最终点了点头,克里斯旋即轻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也许,这样对你们两都好...毕竟你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着了——忘掉对方总是会让心里好过一点的。” 克里斯从自己的斗篷内侧摸出自己的魔杖——大约四分之一米长,黑色木质,笔直笔直,他在手中微妙的抖动了一下它,在这时,卢克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起来,他极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切都如同化开一般慢慢变成了混淆不清的色彩,在这片无意义的色彩消失的最后一刻,卢克听到了最后那句话: “我把他的记忆抹去了。” -34- 卢克惊魂未定的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彷佛一个刚刚还在发烧的病人。但实际上卢克此时真的感觉自己彷佛大病了一场,手臂软塌塌的,脑中的意识彷佛游离于世界之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思绪从过去的记忆中拉回来,呆呆地望着篝火。 我的记忆... 七巧板对上了,记忆连贯起来,所有的事情全想起来了:自己是怎么度过童年的,每天饱受欺凌和饥饿,一直到自己遇到布卡,并跟随他混了大半辈子——记忆的起点被填上了。卢克人生中的一切再次巨细无遗的出现了。 卢克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正是半夜,天空中点缀着夜星,他又看到里克·西蒙斯的脸,这一次那张脸多了几分亲切,彷佛一个分别许久的故人——那是当然...因为那是自己的哥哥。 但出现的不止是这一点点的记忆,卢克甚至忆起了一小段里克的人生记忆——这本不该属于卢克的记忆被塞进了脑袋中,他想起“自己”作为里克是如何遇见库斯伯的,是如何走进剑士团大门的...卢克有点晕乎乎,因为自己的脑袋中出现了一段完全不属于的经历——那段记忆就这么凭空硬生生塞进脑子里,同时还挤掉了卢克本人的记忆,那段记忆前言不搭后语的连接起卢克的两段记忆,让他一时间有些想吐。 卢克定了定神,顺手又捡起一个巴尔克放进嘴里啃了起来,巴尔克这种果子的外形像松果,里面的果肉则如面包般柔软,但果肉的味道又逼近苹果。虽说卢克很少吃这种果子,也对这种精灵族的副食不怎么感冒,但他很早就养成了不挑剔的习惯。他努力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布卡临死前让他去找苏锋,但天杀的卢克怎么会知道苏锋那个大忙人会去哪里,但卢克起码混迹江湖多年,也知道克里斯和苏锋的关系很好,但克里斯可在皇之峰...人类联邦的首都,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卢克的记录本来就不干净,虽说刚刚刑满释放众人平等,但是那些守卫可都是狗眼看人低的。 还有莫斯特族。卢克听说过那些疯子传言的什么“莫斯特族还没有消失”之类的话,但他从来不屑一顾,要知道当年莫斯特族可是真的被驱逐出了边境山脉,从来没有人能在那边存活下来,原因很简单,那边的温度大概有零下三十多度,吐一口口水,还没落地就能冻成冰。但在昨晚的经历后卢克不得不开始审视这种可能性,他见到的可是真正的莫斯特族——红眸是莫斯特族最大的象征,大多数的莫斯特族都是红眸,只有个别例外。虽说也有别的族类的人是红眸,但也不会这么凑巧集齐一支小队吧? 越来越多的谜团聚集起来...卢克尽管知道了自己是里克·西蒙斯的弟弟,但是依旧毫无头绪,也不禁感叹原来德柯剑士的弟弟也有像自己那么废柴的...但话又说回来,莫斯特族如果知道自己杀了一支小队的话,估计不会开心的,那也就是说他们可能—— 卢克后颈的汗毛全部炸了起来,他听见了,凭借着自己长年敏锐的听力以及直觉,他听见了,身后有一声轻微的“啪嗒”——柳条被踩断的声音,以及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闷响。来了,他如是对自己说道,手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提起了里克的圣剑,此时此刻他感觉这把剑如同陪伴了他很久一般——尽管他才拿到这把剑两天的时间。 来了。 来者很显然依旧蛰伏不动,卢克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刺在后背上,他装作不经意的,继续啃了一口果子,耳朵却竖的老高老高,从脚步来判断最多只有一个人,这让他舒心了一下,但旋即又不敢放松了:万一是一个我打不过的呢,万一是佐普·莫斯特那般强大的呢... 卢克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两者在默默的对峙着,终于,卢克听到了身后的追杀者向他冲来的声音,完全没有犹豫,他迅速起身,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一个漂亮的格挡,击中了来者剑刃。 在背光的情况下,卢克完全看不清来者的脸庞,但很显然他完全没预料到卢克的这次格挡,有些惊慌失措,来者使的力气不多,况且卢克本身力气也比较大,再加上圣剑的压迫,卢克轻而易举地逼退了来者好几步。两把剑互不相让,卢克乘机一脚踢向来者的腹部,又顺手向下一压,来者重心不稳,刚刚想调整站姿,自己的剑刃便被卢克硬生生的压飞出去,没等来者反应,卢克的剑划过一道弧线,攻向来者的下盘,但这次卢克的速度慢了,来者灵巧的往后一跃,躲开了这次攻击。不料他的脚恰巧踩上了地面上一颗光滑的石子,以滑稽的姿势崴到了脚,旋即“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卢克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来者,旋即来者近乎愤怒的不服输似的说着:“动手吧!你这个肮脏的!龌龊的!莫斯特——” “哈?”卢克一时间被这句话说的愣住了,不仅是话语的内容,而且来者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战士——是个女声,而且声音干脆利落,“我才不是天杀的莫斯特族!我还正与他们为敌呢!” “我也是啊!”女声中这次不再有那股浓烈的敌意,相反的透露出一些迟疑,卢克回身从火中随便挑起一根木棍,而来者也迅速站起身来,彼此终于借火光看清了彼此的脸,的确,来者的眼眸并非红色,在不算太亮的火光下,卢克望见了一张警觉的面孔,淡绿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火把的光芒。两者互相望着对方长达尴尬的三秒钟,旋即来者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愧是人类啊,那就说的通了,难怪视力那么差。” “哈?”卢克完全被这番话搞懵了,“不是你先来攻击我的吗?!”他说着,身形稍稍放松了一些,来者瞪了他一样(那目光逗得卢克有点想笑),“那还不是...还不是你?大半夜的在这里生火,还带着这么多的...”她指指地上的剑,“这么多的...武器——再加上这么外行的生火方式,任由烟雾窜上天空——我以为...我以为——”声音几乎有点嗔怪了,“我以为你是在这里接应自己的队友的。” “啊?”卢克已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但是没等卢克细想,他瞬间脱口而出:“你是寻找莫斯特族的?” 她的目光告诉卢克,这是真的。 “那你呢?”她的两臂总算垂了下去,收起了那副备战状态,试探性的去拿自己的剑,卢克并未阻止她,卢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开了,先是昨晚布卡死去,而后自己捡回了曾经的记忆,甚至脑袋中还卡进了一些属于里克·西蒙斯的记忆,更别提眼前这名还不知底细的少女了。卢克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他试探性的开口了,“你在...追捕莫斯特族?” 少女迟疑了一下,“你在...躲避莫斯特族?” 两者相顾无言,气氛又冷淡了下去,卢克一时间有些语塞——他一向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但最后还是卢克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额...我昨天...和同伴经过峡谷的时候,遇到了他们......” “我知道了。”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让卢克一时半会儿有些缓不过来,她靠近了卢克几步,用手轻轻挑起卢克的剑,卢克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她细细检查了一下这把剑刃,旋即慢慢点了点头,她此时此刻的脸庞离卢克只有不到二十厘米,“你就是...布卡?” 卢克的心情顿时五味陈杂起来,他犹豫了半秒钟,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是...我的同伴是布卡...他已经......” “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少女转而变得一脸不屑,彷佛卢克只是一个乡巴佬似的,卢克点点头,但少女还是抢先开口道,“我的上帝啊,这...这可是一把属于德柯剑士团的圣剑......你明明知道这把剑有多么宝贵...你还去偷?” “我又怎么知道?!”卢克此时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掉了,“我只是想在自己‘退休’之前最后赚上一票,我的业务都是从布卡那边...那边接的!我怎么知道这天杀的为什么会是这把挨千刀的圣剑——”他此时彷佛已经完全领会了迪克当时的心情,“就因为这把破剑,布卡死了,我的退休计划也泡汤了,现在被困在这片鬼一样的森林里出不去,还说不定有那些...那些莫斯特士兵在追我!”这把属于里克·西蒙斯——属于卢克哥哥的圣剑彷佛完全成了不祥的象征,谁拿到谁就会遭殃,“而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那些莫斯特族的动向,你又为什么知道布卡?!” 她愣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跟我来吧。” 说着,她转身离去,没有等待卢克一丝一毫,卢克摸了摸自己的头,回头望了一眼火堆,火又要熄灭了,他也叹了口气,望着那把布卡给他买来的剑,犹豫了一下,最后任由那把剑躺在地上,自己伸手摸了摸布卡的匕首,想象着布卡如果在自己身边会怎么揩油自己,无声的笑了一下,收起剑,跟上少女的步伐。 “额...请问怎么称呼...?” “克丽丝塔。” -35- 布莱恩·麦瑟夫气冲冲的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将门哐的砸上,气喘吁吁的低头撑着自己的办公桌,他锤了一下桌面,把头埋进自己桌上厚厚的公文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是卢克的事情——在克里斯抹去卢克记忆的时候,克里斯叮嘱过布莱恩不能告诉卢克自己曾是他的熟人,那样最后还是会导致尘封的记忆苏醒。布莱恩已经践行了这句话很多年了,但却未曾料到卢克如今竟然干着盗窃的勾当......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感情当然不能向别人流露,在别人眼里,他一直,且永远,将会是那样一个冷酷刻板的治安官。 然后是宇寒——布莱恩认识他,他怎么会不认识?那张脸出现在他哥哥旁边那么多次,在他为数不多允许见到库斯伯那个混蛋的时间里,他很熟悉那张脸,但他却肯定不熟悉布莱恩——是啊,谁叫他他妈的是高贵的德柯剑士,对布莱恩这种小人物不屑一顾呢?德柯那个老混蛋带走了自己的哥哥,现在还等于害死了他,如果不是德柯,自己的哥哥就不会离开自己;如果不是德柯,自己的哥哥就不会参战;如果不是德柯,库斯伯那个混蛋就不用战死...... 但更大的问题是,在记录的史册上,宇寒应该是已经战死了...但那张脸庞绝对不会错,跟何况有苏锋做同伴,哪怕是过二十年布莱恩相信自己依旧能认出宇寒,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那到底是不是宇寒不重要,重要的是—— 布莱恩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种表情也是不能给自己的部下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知道自己依旧无法原谅自己哥哥离开自己...他知道自己依赖自己的哥哥,从有记忆开始,库斯伯就如同他的父亲一般,当所有人都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库斯伯以自己才十一二岁的肩膀给布莱恩谋食,也正因如此,他无比痛恨库斯伯,明明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库斯伯离开了,而且是一去不复返的。 最后就是苏锋。 那些人们称苏锋为“守护者”,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苏锋如果那么无所不能,为什么没有救下库斯伯?当库斯伯战死的时候,苏锋却还在安逸的吃着午饭!如果苏锋真的那么伟大,以一己之力击败敌军数千人,为什么却没能保护好库斯伯?布莱恩知道自己这么想其实是很蠢的一件事情,毕竟库斯伯战死的时候,苏锋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但他就是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因为愤怒无需正当的理由,当一个人没有罪的时候,愤怒可以为他强加上一层罪名——愤怒生之意义便为此,将无罪变为有罪。 布莱恩再次狠狠锤了一下桌面,哪怕是在寒冷的边境地带,布莱恩也感觉自己燥热无比,太多太多的疑问有待他去考察,他不是德柯的剑士,他无需用那一套象征最高荣誉的繁文缛节去办事,他是边境地带的首席治安官之一,而恰巧的是,边境地带从来都是个无法之地,只要不择手段,永远都能办成事情。 (去找苏锋) 布莱恩抓起自己办公桌上一卷羊皮纸,不动声色的翻开,那是他专门整理的一卷关于德柯剑士团的资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整理。他盯着资料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灵感的来源地。 克里斯。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克里斯:德柯曾经的挚友,剑士团的导师之一,乃至于统领苏锋身边那个卷轴师小姑娘(苏锋和她的关系甚至值得玩味一下),布莱恩永远是一个直接路线派,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纸,缓缓的卷了一支烟,划一根火柴点着了它,在昏暗的房间中,烟火一闪一闪的,间隔着照亮布莱恩的脸庞。他慢慢抽着不大好的烟草——被寒气弄得有些潮湿,将所有手头上要他办理的案子抛在脑后,缓缓梳理着思绪——把苏锋那个混蛋的丑陋嘴脸全部戳破,找到宇寒为什么死而复生的原因,乃至于如果可以的话,逼问克里斯如此干的目的。 (去找苏锋) 此时此刻,正是布卡道出遗言之时。 布莱恩·麦瑟夫迈出步子。 -36- “是带着货跑了.......还是压根没有带货......?” 泰尔斯特缓缓的对前来报告的部下说着,彷佛心不在焉的看着墙上的画卷——佐普·莫斯特,以及他的三位剑牌同伴,他仔细地审阅着他们的脸庞,试图从画家也许已经歪曲了的画笔下寻求到这四位坚定不移的领导者目光中哪怕万分之一的决心。 “不清楚,按照那个叫布卡的盗贼的作风,他也极有可能没有拿到货就直接杀了我们派去的人接着跑路,但......” “但是你们发现了他的尸体。”泰尔斯特轻描淡写的说着,部下一愣,为这位领导者洞察力之细而捏了一把汗,“是的...不仅如此,有人甚至给他挖好了坟墓,那个人的名字——” 部下犹豫了一下,不清楚是否要将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报上去,但出于直觉,他还是道出了姓名,“布卡的同伴给布卡的墓碑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卢克·西蒙斯。” 话音落下,泰尔斯特的动作僵住,部下微微抬头,发现泰尔斯特的目光定在一个方向,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这样的窒息的沉默长达三四秒钟,接着泰尔斯特不露声色的点点头,他的手慢慢攥紧成为一个拳头,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彷佛压抑着怒火一般道:“你们抓到他了吗,杀了他了吗?” 部下心中暗暗叫苦,他已经体会到了面前领导者心中的怒火,尽管不知道原因“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卢克·西蒙斯也不知去向,目前有一支小队还在那里搜索——但是希望渺茫,不能排除他已经进入精灵族领地的可能,而如果大范围的进行搜索就等于是在和精灵族宣战,不符合您下达的——” 话音未落,一股气浪顷刻间将部下整飞出去,部下只觉自己胸口如被人用力击了一拳,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撞开了房间的门。部下一开始还暗自叫苦,泰尔斯特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他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因为愤怒导致泰尔斯特的力量暴走,但这次他大错特错。 房间中,泰尔斯特歇斯底里的握着自己的那把燃烧着烈焰的剑刃,上面的火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跳动的癫狂的多,泰尔斯特疯狂的大喊大叫,挥动着手中的剑刃,火刃一次又一次的劈开房间中央的桌子,部下倒在地上惊恐的望着,泰尔斯特的剑刃发出“砰!砰!砰!”的巨响,暴躁的将房间中的一切物品砍了个稀巴烂——除了墙上的四幅画卷。 一切又是那样戛然而止,桌子被砍的四分五裂,泰尔斯特手中的剑刃仍在燃烧,但他本人已经捡回了自己的理智,他粗喘着气,但语调已经平稳下来,“加大派遣小队的力度,把那周遭所有能调遣的小队全部调过去,比起精灵族,让卢克·西蒙斯还活着是更大的威胁!” 说罢,部下急匆匆地退去,连告辞都没有说,泰尔斯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苦涩不堪——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自己已经真的成为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罪恶屠戮者。他面着墙壁,用手支撑着自己,抹掉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我说什么了,泰尔斯特,你真的不想要力量吗?放弃吧,你的那个计划我全知道,不要试图摆脱我——你终将成为我) (闭嘴) (力量!泰尔斯特,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闭嘴) (你不仅仅是担忧卢克吧,你这个自私的“领导者”?你担心的是没了那把圣剑——) (闭嘴) (——没了它,你就不可能摆脱我——)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个老不死的混账东西!你自己干过什么你自己没有点数吗?你他妈的毁了整个莫斯特族原本的家园!就是为了应付德柯——) 泰尔斯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他锤了一下墙壁,他知道那声音说的都是对的,他想要复兴莫斯特族,他想要那把属于里克的圣剑,不仅仅是出于战斗方面的考虑,更是.......出于自保—— 侵蚀不能再拖了,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侵蚀都在加重。 侵蚀一直在加重。 他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匆匆走出房间。他的左眼又一次的痛起来,他哀嚎起来,烈焰灼烧进他的神经内部,他在思索以后是否要去给自己的左眼配一个眼罩了。既然首选计划没用了,他只能采取他原本不想使用的备用计划——但这个计划并不完美...而且风险很大。 摧毁彻暮堡以及内部所有的圣剑, 并杀了苏锋。 泰尔斯特思索着计划的安排,将绝大多数的变量考虑了一下,最终算是确定了一套方案,这一直都是他的特长之一——善于规划。泰尔斯特的唯一任务就是杀掉苏锋...清理掉德柯留下的最后挡路钉,与之同时进行的将会是摧毁彻暮堡和占领兵战城的任务——后两者由泰尔斯特的剑牌同伴负责,尤其是最后一项任务,直接决定这场第二次莫斯特战役的成败。 兵战城的人口是边境最多的,大约有整整二十万人——也是军力最充沛的,继上一次的战役过后,中土的总人口大概只剩下了五千多万,这二十万人算得上是很多的了。泰尔斯特虽说有点不太放心,但是考虑到蒂丝克娜那家伙的战斗力...倒也不是太担心,唯一的问题是,这二十万人必须都是活着被俘虏——那就要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打个比方,巫师的魔法。 想到这里,泰尔斯特稍稍安心下来,整个计划流程已经浮现在他眼前,历历可见。至于干完这些之后——哦,那就并非泰尔斯特要管的事情了。 因为自有人会来接手,自有人会来取代自己。 泰尔斯特叹了口气,忽地感觉自己内心轻松许多。 命运。 末了,泰尔斯特眼前又浮现出佐普的脸庞,他此时心中并非仇恨,而只是一种没理由的...一种自知盲目的信赖。因为佐普·莫斯特曾带领着全莫斯特族走上一条复兴的道路,而泰尔斯特此时此刻无比希望那双眼眸带给他一丝一毫的自信...因为里克·西蒙斯家族的人似乎还有一个余党,一名实力潜能极大的德柯剑士远远比“是否在精灵族面前暴露存在”的威胁大的多得多......更让泰尔斯特担忧的是,根据史册记载,里克·西蒙斯是以攻击作为特长的,如果那个叫卢克的家伙真是里克家族的一份子...那就很棘手,非常棘手......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一是他没有自信能够战胜苏锋——他不清楚苏锋是不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毕竟苏锋并未在上次交手之时使用太多的剑技,而自己几乎已经将基础的剑技悉数用尽——在不使用剑之牌的情况下,也许泰尔斯特占了上风,毕竟当时周遭并不开阔,而且双方都有友军在背后,如果使用大规模的剑技很容易误伤友军。但苏锋毕竟练习剑之牌长达十几年,而泰尔斯特要说学历,只能算两三年的功夫,更何况手中这把剑并不完全受自己指示...... 二就是根据史册记载,除了苏锋之外还有一名德柯的剑士参加了“最后的决战”,而那名剑士下落不明。泰尔斯特当然倾向于他已经死了,但他还是留了一手备用的——毕竟兵战城的事情本来用不着暴露蒂丝克娜,彻暮堡的事情也用不着莫泊桑...这两者都是泰尔斯特原计划中的底牌,但现在计划有变。 杀了苏锋,毁掉圣剑,俘虏城池。 三者将会在同一时间展开,届时,整个中土将会再一次的看到,莫斯特族的军队出现在他们眼前,死亡的阴影将会重新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当推倒了第一块,剩下的事情将势不可挡,任谁也无法阻止——包括发起者本人。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泰尔斯特攥紧拳头。 事已至此,无需回头。 他伸手推开陈腐的木门。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嘻嘻嘻嘻,泰尔斯特,你也知道自己没退——没退路——嘻嘻嘻嘻,你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苏锋了啊,你也知道自己无法回头了啊,你也知道过早翻开自己的底牌肯定会有风险了啊,那都是因为你太弱了,你太弱了,你怎么好意思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你,一个练剑两三年的新手,你竟然好意思统领我们整个一族,你......你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也只是一枚棋子不是吗?你也知道自己说到底还是在我的控制之下不是吗?说话呀泰尔斯特?我们伟大的领袖?我们的军力才聚集多少你自己没点数吗?去攻占兵战城你就打算派区区两三万人?哪怕有那个家伙的协助你就有那点愚昧的自信?笑话啊,泰尔斯特,天大的笑话,倒是彻暮堡那边,你只派了莫泊桑一个人?你嫉妒他,泰尔斯特,你那点小心思我全知道!你知道他比你强,你知道他比你年轻,你知道他的实力远高于你——所以你是不是巴不得让莫泊桑死在彻暮堡?是不是巴不得莫泊桑带着那几十把圣剑一起消失?这一点我倒挺赏识你的,你开始变得像我了,自私,哈哈哈哈,我为了力量杀了我的三个同伴,这么一看你的“恶”还不够啊,泰尔斯特,远远不够啊——哦,对,我差点忘了——) (闭嘴) 泰尔斯特已经几乎快要倒了崩溃的边缘,他的心脏上彷佛被人装上了囚者的锁链,他知道自己在行将就错,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的步入疯狂,可那有什么办法,骨牌的第一块已经被拨动,任谁都无法阻止。 (——对啊,我都忘记了,你爱蒂丝克娜不是吗?所以你不愿意为了力量杀了她?真是有够酸臭的呢泰尔斯特,三十来岁的人了喜欢一个二十七的小姑娘——爱情永远是最大的障碍不是么,你终将成为我,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终有一天会像我一样将剑刺进自己同伴的心脏,用剑了结自己爱人的生命——都像我一样,都像我一样。你知道吗,最让人愉悦的是你的爱人在死前望着你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那种酸楚,那种楚楚可怜——你知道的,你将会看见的。你终将成为我,命运,泰尔斯特,命运。) (闭嘴) 说来也怪,这一次他真的闭嘴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