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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案者》


 第一章众杀

最近在网络上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雨中，百鬼夜行，有人混迹其中，乐此不疲；晴日里，万人空巷，有鬼混入其内，不知所措’。
“你是鬼吗？”
黑暗之中听得一声低语，半晌久久再无回音。
天蒙蒙亮，便听到聒噪的警笛之声，扰人清梦。
江平井推开窗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那不断聚拢的人群，口中咒骂几句便又关上了窗户。
江平井家在原野乡下，距离这里足足有两日的车程，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有信心在这个城市立足。
毕业已有两年多了，找了一家杂志社上班，领着微薄的薪酬，住着即将拆迁的租房。
他看了看手表，还可以再睡十分钟。
‘咚咚咚。’刚闭上眼，房门便被敲响，门外传来房东的声音，“小井！小井！”
江平井缩了缩脖子，他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
平井匆匆穿上衣服，带着讨好地笑容打开了房门，“丽姐，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能不能缓两天？”
房东的脸色越来越黑，“小井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多多少少要有点积蓄才行啊，年轻人千万不能好吃懒做啊！你说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要知道想要租这个房子的人都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了。”
“丽姐，丽姐，你说的是，我这里正好有一盒桂圆酥准备送你的，昨天太晚就忘了，瞧我这记性。”江平井回房提出一个包装精致盒子，递给房东丽姐。
丽姐瞥了一眼，口头上客气道：“小井啊，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收下了盒子，“那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到时候还是交不上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也要知道姐姐我的苦处。”
“好的，好的，丽姐，你放心，工资一发，我立刻给你补上。”江平井招呼着房东离开，脸上的笑容也是变成了疲累。
这下好了，可以抓紧时间洗簌上班了，不过他立在镜子前眉头紧皱，双目直欲喷火，断水断电，还真是好手段。
没办法了，只能去公司洗簌了。
他住的六楼一共有二十多了租户，每一间也就十平不到，每一间单独隔开，彼此之间绝不会有半点联系，像极了猪猡。
走廊上弥漫着散之不去的霉味，四周耸立的高层建筑将阳光完全隔离。
走廊拐角，江平井忽然顿住了脚步，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房东丽姐的，她正在打电话。
“放心，放心，我下个月就要他们提前预支半年的房租。”
预支半年的房租？江平井有些好奇，但是时间不早了，他并未继续驻足，匆匆下了楼梯。
街道上，依旧是拥堵不堪。
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价格便宜而且分量也足，算是少有的良心商家。
他望而却步，口袋里已是空空荡荡。
人们不停地往前面挤，江平井只是冷笑一声，从旁边走过。
一个女人却是猛然撞在他的身上，他一个踉跄才勉强止住身形，刚准备发火那个女孩已是昏了过去。
那女人一头黑发披散盖住脸颊，全身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衣服是皱皱巴巴大几号的布衣，光着脚，手上紧紧攥着一张纸币。
怎么办？怎么办？江平井脑海中忽然跳出无数个问题，他抬头正看到所有人那厌恶的眼神。
要丢下吗？要松手就这样让她躺在地上吗？
躺在这被无数人践踏，被无数人轻唾，灰白色的混凝土路面上吗？
江平井咬了咬牙，不顾所有人的异样眼神将女孩抱起，他知道附近有一家小诊所，到了那里想必就一定有办法了。
案发现场，一名年轻的警察四处寻找着证据，除了那一具被捆绑在供水管上的尸体之外的任何线索。
“陈队，已经调查过了，这附近属于老城区，即将面临拆迁，所以并没有任何监控，犯人的身份也确定了和前面三起一样，犯有前科却因证据不足当庭释放。看来是同一个凶手。”
“陈珂，你还在调查这个案子？像这种社会的渣滓最好能全部死完！”一名身穿白褂的验尸官取下口罩，拍了拍年轻警察道。
“郭老师，你这话可不是警察应该说的，即使是一条狗死于非命，我们也应该进行调查。”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比喻用的好。”验尸官哈哈大笑。
陈珂四周环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这条巷子正对面的那栋楼，那里的话也许会有目击者。
江平井彻底死心了，他刚进门便被保安轰了出来，看到的只有掩鼻表示嫌恶的眼神。
“对不起。”他将女子靠在墙角低喃道。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赶紧拿出来看了一眼备注，心中顿时慌了，打电话的正是他的组长。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他还没开口电话那端便是破口大骂，根本不给他还嘴的机会。
江平井已是有些麻木了，他抬了抬头看着树枝末端的那片树叶，整片叶子耷拉着，叶尖朝下，枯败的脉络一清二楚。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喂！”
电话那一边似乎有些愤怒了，平静立刻回过神，连声说着抱歉，谎称在医院治病挂掉了电话。
“小伙子，这个姑娘怎么了？”不注意间，他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乞丐，只不过那个乞丐少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腿，整个人是爬在一个板车上。
对于这种人，江平井内心是抵触的，他曾经遇到过很多这种骗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老乞丐瞧着女子的眼神让他感觉无比信赖。
江平井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老乞丐点了点头，凑上前来瞧了瞧，低声道：“这个姑娘是饿昏了，没事没事，你去弄点肉汁汤慢慢抹在她嘴唇上，慢慢滋润，等到她醒过来再用清粥先喂，然后逐步进食调养几日就好了。”
江平井有些愕然，难道大城市真的是藏龙卧虎？一个乞丐都能懂这么多。
“小伙子，你是个大好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姑娘，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老乞丐留下一句话后便有慢慢爬回了巷子，那是他出来的地方，也是他回去的地方。



 第二章众杀

陈珂走到案发现场正对面的那栋楼下，一楼是乌烟瘴气的娱乐场所，棋牌室，足浴室，按摩店，都是一些夜晚开张的行当。
他站在每一层的楼梯口向下眺望，最终停在了六楼，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案发现场。
“哟，你好啊，帅小伙，是要来租房子吗？”房东丽姐一位陈珂是租房的，热情地招呼道。
“姐，不是的，我是警察，想要来了解一下情况。”陈珂拿出了警员证道。
丽姐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一脸不情愿地开口道：“警察同志想了解什么？”
“你们这里有多少租户？”
“二十多户吧，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穷鬼。”丽姐满是鄙夷道。
“能带我看一下他们的房间吗？”
“警察同志，这可不太好，这大白天的都不在，万一丢个什么东西，我可是说不清了。”房东有些为难道。
“那他们一般几点回来？”
“你八点过来准没错。”
江平井握着皱皱巴巴的纸币，心中甚是忐忑，依照那老乞丐的方法买了一个灌汤包，将其中汤汁抹在嘴唇上。
只见那女人嘴唇缓缓蠕动，轻轻舔舐着汤汁。
看着女人有了动静，江平井的心也放了下去，他能做的也只是将女子送往警察局，剩下的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陈珂仍是不肯定放弃，在街道附近徘徊，这一次或许是他的机会，能够找到犯案者的机会。
不过他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一个年轻男子竟然拖着一女乞丐往一条小巷子走去。
光天化日就有人做这种事，他身为警察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
快步跑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个年轻男子，厉声喝道：“警察！把手举起来！”
那年轻男子全身颤抖，结结巴巴道：“警察同志，我可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光天化日，你拖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到这种片偏僻巷子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陈珂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人铐起来。
“警察同志，你误会了，刚才她昏倒在路边，是我救了她，不过她没有醒过来，我就想着先把她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通知警察。”
“有什么话到警察局再说！转过来！”陈珂命令道。
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正是为了救人而耽误了上班的江平井。
此刻江平井心中无比郁闷，他本是做好事，竟然被当成了坏人，还要进警察局，难怪现在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也怪不得谁。
“走，随我回警局。”陈珂推搡着江平井道。
“警官，我真的是好心救人，有人可以证明的。”
“谁可以为你证明？”
“那个包子铺的老板，他可以为我作证。”
“好，那我去问问。”陈珂将江平井拷在栏杆上，独自一人离去。
江平井看着那依旧昏迷不醒的女乞丐，长叹一声，“你若是能醒过来替我作证就好了，没想到当好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过多久，陈珂赶了回来，“包子铺的老板可说没见过你这个人，走，随我回警察局交待吧。”
“怎么会！”
陈珂瞪着他，他当时便不敢再开口了，还真是应了他的想法，无论是什么事，都要装作不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那个残疾的乞丐老头却是冒了出来，他艰难地向着陈珂划来，“警察同志，我可以为这位小兄弟作证。”
陈珂并未接话，而是发问他，“你一直在旁边偷听为什么现在出来？”
那老头面露惭愧之色，“这小兄弟是个好人，我不能让他受冤枉，不能让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少。”
一句话却是让陈珂都不禁动容。
陈珂伸手解掉江平井的手铐，“我会向救助中心申请给她救助的。”
“谢谢警官，谢谢大爷。”江平井松一口气，向着二人道谢。
那残疾老头也不回答，又是滑着拖板回到巷子中。
江平井离开了，这里的事情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他原路返回出租屋，路上却遇到了一个盘问的警察，大抵就是昨天晚上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有没有听见异常的声音。
询问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随便买了两桶泡面回到出租屋。
他拿出一本厚厚的黑皮笔记本，打开抽屉拿出一根笔，这是他唯一的乐趣，写小说。
他草草写下四个字，兼容灵魂。
‘每个人的血液中都潜藏着暴力因子，每个人都有着善恶两面，彼此兼容，彼此制衡。
这是一间破败的屋子，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就像是开了天窗一样。
本是被世间遗弃的角落，却因为一个男人的到来而改变。
这个男人拥有着绝对的财富，据说他的一只手表就能够让偏远山区的儿童一辈子衣食无忧。他在这废墟之上建了一座城堡，古罗马式的建筑风格，一应设施齐全，在这个偏远的小镇是犹如皇宫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从这座城堡开始修建便无人见过城堡的主人，落成之日城堡的主人宴请了整个小镇的人，他们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家。
城堡的主人现身了，他风度翩翩，气质高贵，是令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他不在意小镇上的人粗鄙，不在意他们的傲慢，也不在意他们的低俗。
他带来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带着墨镜，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一般看不出丝毫表情。
我是杨方，是一名记者，万老板邀请我此来做个见证。
男子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见证？什么见证？
万老板走上前微笑着看着镇上的所有人，其实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建城堡是因为我曾听闻这里埋着一颗蓝宝石，蓝宝石中藏着宝藏大门的钥匙，可是自开始修建到建成我都没有找到这颗蓝宝石，不得已要借助各位的力量，我承诺谁能替我找到这颗蓝宝石，我就把这座城堡送给他当作谢礼。
他的话就像魔法一般，让所有人都为之痴迷。’
不知觉间，竟已是到了八点，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方平井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将笔记本和笔放回抽屉。



 第三章众杀

他打开门，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门外的亦是非常惊讶。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陈珂率先开口道。
江平井尴尬一笑，他可不愿意和警察经常见面。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陈珂看了一眼狭窄的房间，促狭道。
“地方有点小，警官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江平井自然是的不能把警察拒之门外。
陈珂绕着房间看了一圈，最后停在窗口。
他的目光透过窗口望下去，竟然正好是案发现场。
一切似乎太过凑巧了，警察的直觉告诉他其中一定有端倪。
“你知道这附近出了一起杀人案吗？”陈珂随口问道。
“听说了，不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江平井立在陈珂身后，战战兢兢。
“你似乎很紧张。”陈珂瞥了江平井一眼，直接坐在了桌前。
“没……没有。”
江平井的停顿显然暴露了他的紧张，只不过他尚不自知。
陈珂并不揭破，伸手搭在椅背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说起来，我们已经见过两次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陈珂还未说完，江平井便抢先回答道：“江平井，我叫江平井。”
陈珂眉头一挑，“平常的平，井水的井？
“嗯嗯，是的。””
“平井太郎？”
江平井的眼中当初光芒，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平井太郎。
这个名字可能太多人都不清楚，不过另一个名字一定如雷贯耳。
江户川乱步，日本推理小说代表人物，更是‘江户川乱步奖’的由来。
他的推理小说诡谲惊悚，似与弗洛伊德提到过的“你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起源于两种动机：性冲动以及成为伟人的欲望”相呼应。
也许是这从未有过的认同感，江平井看向陈珂的眼神也是亲切了许多，他为陈珂倒一杯温水。
陈珂这个时候留意到江平井的热水器握把上缠着透明胶带。
看到此处，他再次环顾四周，却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房间内东西的摆放看似杂乱无章，其实紧密无间，只要稍稍移动便会崩塌。
“你也喜欢乱步先生的作品吗？”江平井放下茶杯看着陈柯问道。
“乱步先生？”陈珂有些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法，只是继续开口道，“不，我只是看过他的书，倒说不上喜欢。”
江平井眼神中的光芒也为之黯淡，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小说与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系列推理小说是完全不同的作品。
“不过我比较喜欢《十宗罪》。”陈珂话音一转，继续开口道。
“十宗罪也还是不错的。”江平井点了点头，“刁爱青碎尸案不知道现在有进展了吗？”
江平井的问题让陈珂始料未及，顿住片刻后开口道：“具体案情进展不能随意透露。”
“这么多年了，也许凶手已经去世了。”
江平井似有几分感慨，陈珂只当他是为了未能将凶手绳之于法而惆怅。
“不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陈珂饶有兴趣地问道。
“杂志社的编辑助理。”
“没有副业吗？”
“副业？”江平井不太懂陈珂的问题，重新重复一遍道。
“除了编辑助理之外。”陈珂双目微凝，盯着江平井的眼睛。
江平井露出几分羞愧之色，“实不相瞒，我平日里喜欢写写小说，经常发往杂志社，只是能够上刊的却是极少。”
“推理小说？”
“嗯，推理小说。”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下，我们警察也经常回去借鉴一下小说中的破案思路，像《法医秦明》这种。”
听到有人想看自己的作品，江平井心中自然是无比喜悦。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那深邃的黑暗似要将人的目光吞没。
陈珂缓缓翻开笔记本，那是黑色钢笔写出来的文字，扑面而来的压抑之感让人喘不过气。
房间之中寂静无声，只留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江平井立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他写的小说。
隔壁的男人说着胡话，楼上的女子踢踏着步子，楼下的小孩又在嚎啕大哭，那条幽暗的街巷吹来阵阵阴风。
不知觉间，杯中的水没了热气，灯光忽闪忽闪有些昏暗，陈珂缓缓合上笔记本。
“很有趣的小说。”
仅仅五个字却让江平井无比开心，刚想开口为陈珂讲小说灵感来源的时候，陈珂却是开口问道：“昨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到什么事情了吗？”
江平井想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昨天我十点钟左右睡着的，一觉睡到了早上七点，可能睡得比较沉，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你仔细想一下，你这里正对着案发现场，应该多少会有点动静，任何声音都可能关系着案情发展。”
江平井一听，没想到自己的证词竟然关系着一条人命，肩上似乎有了几分重量。
他努力地想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昨夜睡梦中我好像听到隔壁有人说话，只不过当时以为在做梦就没醒，断断续续好像是，‘看，给他一刀。’只是很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陈珂眉头一皱，他询问过隔壁的住户，隔壁是一对夫妇，并没有孩子，男人是一名司机，女人在饭店里做服务员，经常很晚回来，回来之后也是很快休息。
伪造证词的理由并不充分，而且这一层的住户都坚称自己并未听到任何声音，数十人同时串口供明显是不可能的。
“关于你的话我会做参考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陈珂起身准备离去。
江平井跟在他的身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送了。”陈珂笑着摆了摆手。
江平井点了点头，看着陈珂下楼才将房门关上。
陈珂下楼之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是师哥吗？”
“哈哈，好久不见。”
“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江平井，详细信息我稍后发给你。”
“对对，要他所有的履历资料，下次请你吃饭啊，师哥。”



 第四章众杀

陈珂的离去反而让江平井平静了下来，他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那条幽暗的街巷。
原来案发现场在那里，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两日，那里已经解除了警戒。
不知怎的，他竟是鬼使神差地下了楼。
这栋楼与那街巷的确是相对而立，墙壁之上还有蜘蛛网一般交错杂乱的裂痕，年头已久了。
这个时间依旧有许多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方方正正的窗户透出不甚强烈的光亮。
夜色凄冷，起了淡淡的薄雾，眼前的那栋楼若隐若现，似乎海市蜃楼一般。
他紧了紧衣服，心中暗骂一声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便准备回房。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他一惊，猛然回头，却发现是一只野猫，黑色毛发的野猫，毛发上沾着污秽，全身脏兮兮的。
它跳到水管之上，蹑手蹑脚地走着，舔舐着一根直立的金属管道。
江平井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野猫受惊后腿一蹬跃下水管。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了吧。”江平井轻声呢喃道。
这条街巷的尽头是一条马路，马路旁是一座已经废弃了建筑，听说前两年准备改建成新楼盘，只不过开发商跑路了，废弃至今。
如果真的存在目击者，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这栋楼里的住户。
他转身望着本应熟悉的旧楼，自上而下一共有五层，每一层有十扇窗户，有些住户装了窗帘，有些半开着，甚至可以看到房中走动的人。
江平井闭上眼睛，恍惚中见到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他拖着死者走到这里，抬头望着酒楼，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谁在那边？”正思索间，男人的声音确实将他的思绪打乱。
他赶忙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警察跑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思索，本能上的便要逃走，没想到那警察速度极快，两三步便是赶上了江平井，一伸手便扣住了江平井的手腕。
“别动！”那警察出声喝道。
江平井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此刻受惊吓醒了过来，全然不敢反抗。
那警察不由分说便把他拷了起来，打开呼机，“呼叫总台，呼叫总台，0597在常丰巷案发现场发现可疑人员逗留，现已逮捕，即将带回警局，over。”
江平井闻言，连忙开口解释道：“警官，你误会了，我是附近的住户，我是附近的住户。”
“有什么话回警局再说。”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一辆警车赶了过来，三名警察将江平井押回警局。
回到警局之后，江平井便被带往审讯室，留下他一人。
空旷的房间，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不锈钢制作的桌子以及正对而放的两张凳子。
灯光并不强烈，这种光从热能的角度来说是冷光源，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不锈钢桌面闪着银色的光泽，冰冷的触感。
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会感到舒服，即便是警察也只觉得压抑。
审讯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走进来了一个熟人，陈珂。
陈珂并未感到诧异，他一直在审讯控制室观察着江平井的表情以及动作，此刻也是换了一副笑脸，“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看来我们的确是很有缘分。”
江平井见到了陈珂，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对他来说陈珂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警官，麻烦您和他们说一下，我的确是住在那附近，并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
“你这个说法可是有点问题的，只要没有找到凶手，那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不过我很好奇你那么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能给我解释一下吗？”陈珂的态度并不强硬，不过还是将笔录本打开。
江平井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搓了搓手掌。
“江平井，本名江薛，安县江家口人，”陈珂忽然开口道，一边讲述着江平井的履历，一边观察着江平井的表情。
江平井的表情也由紧张变得阴沉，只是他并未开口，默默听着。
“曾报考兰洋警官学院，因家庭背景问题被否决。”
“江涛，安县江家口人，涉嫌谋杀同村江园幸一家五口，后上吊自杀身亡，而唯一的目击证人正是年仅五岁的江薛。”
陈珂的话语在这里停了下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双目直视江平井。
“你想问什么？”
江平井在这个时候竟然是平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双目直视陈珂，“你把这些陈年往事翻出来是为了告诉我什么？”
陈珂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江平井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了，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
沉着镇定，理智冷酷。
“我只不过想知道你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陈珂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缓缓开口道。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了。如果你们没事的话，应该放我离开的，我说过这是误会，我只是恰巧经过那里。”
“即便没有证据，我们也可以”
“也可以扣押我24小时？你们当然可以，只不过若是你们警察为了调查案件，只要看见可能是嫌疑犯的便扣押24小时，那你们警察的信誉将如何？大众又会怎么看你们警察的能力？别忘了，我好歹也是杂志社的人，他们会喜欢这种新闻的。”江平井的嘴角勾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他身子稍稍后仰，靠着椅背，双**错搭在一起，说不出的从容与舒服。
陈珂的眼中露出了奇异的光芒，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这般奇特的人。
“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只不过是准备帮你们警察找出答案罢了，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杀人凶手了。”
“有趣？你说杀人凶手有趣？”
“不，杀人本就是无趣的事情，只不过这个人的动机却是极其有趣。”
陈珂神色微变，他们对于凶手根本是毫无头绪，可是眼前的男人竟然说到了杀人凶手的动机。
他刚想开口追问，一个警察推开审讯室的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凑到陈珂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陈珂顿时眉头紧锁，脸色并不好看。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会再联系你的。”陈珂将笔录本一合，撂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审讯室。



 第五章众杀

江平井忽然感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不断晃动，耳边不断传来回音，“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你可以离开了。”“你可以离开了。”
那个声音不断在脑海盘旋，似乎脑袋里面有一根钢针横亘。
他一手按在冰冷的桌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先生，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那身穿制服的警察在他的眼中生出重影，他甩了甩脑袋缓缓朝着审讯室的门靠去，脚下一个不稳竟是昏倒了过去。
陈珂坐在警车上，看着手上的资料，开口询问道：“现场在哪里？”
“丽水广场正对面的小巷子。”开车的警察回答道。
“死者是什么人？”
“曾经因猥亵女童被拘留，私下调解后释放，不过是个惯犯。”
“看来着凶手的方案特征已经足够明显了啊。”
“陈哥，就死的这四个人，每一个都是有案底的，现在网上不少人都拍手称快，就连有些报社都开始鼓吹这杀人凶手是正义使者，暗讽警察部门的无能。这桩案子实在是不讨喜。”
“说什么话呢，我们警察办案可不是为了讨喜，今天可以有一个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杀人，明天就可以又另一个人，这样的话社会不就乱套了，要法律又有什么用，还是老祖宗说的对，无规矩不成方圆。”
陈珂看着路旁不断闪过的白桦树，忆起警察学院的一个老师这样和他感慨道。
警察的责任并不是抓到某个凶手，而是维护法治社会的稳定。
“陈哥，到了，就是这里。”
陈珂下了警车，此刻现场已经被警方保护了起来。
尸体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双手被反向绑缚在路灯灯柱。
“死亡时间推定为昨夜八点至十点之间，一刀割喉，干净利落，跟之前三件案子手法一致，基本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法医郭毅摘下口罩开口道。
“可以判断出是什么凶器吗？”
“类似于水果刀这种的，随便一个商场超市都可以买到。”
“水果刀能杀人？”陈珂想起平日里不起眼的水果刀，长不足二十厘米，宽约七八厘米，刀背略宽，刀锋轻薄。
“正常情况下水果刀长不过二十公分，刀锋由薄到宽，最多只会造成重伤绝不会一刀毙命，可是人的脖子是全身最为脆弱的地方，而且这凶手是个高手，快准狠，自左向右，一气呵成，是个狠人。”郭毅啧啧道。
“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陈珂扫了一眼现场开口问道。
“跟之前一样，鞋跟以及衣服上有磨损，像是从地上拖拽留下的，推测是在其他地方将被害人迷晕，带到这里进行杀害。”
“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无论在哪里杀人都不会影响他自命正义杀人的目的。”
陈珂陷入了沉思，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江平井，江平井在审讯室说的那番话。
“那就要靠你了，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这凶手可是个高手，出手果断狠辣，极度危险。”
“放心了，郭老师，我会小心的。”
陈珂走到正在为目击证人做笔录的刘启身边，“小刘，有什么发现吗？”
“陈哥，真是见了鬼了，这四起案子的尸体发现者竟然都是环卫工人，你说诡不诡异？”
“环卫工的问题不是早就调查过吗？他们的证言是没问题的，不在场证据也是成立的。”陈珂翻了一下笔录，瞥了一眼被警察引导着离开的环卫工人。
“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奇怪。”刘启摇了摇头道。
陈珂抬起头看着正对这条街巷的丽水广场，每天七点至九点都会有广场舞大妈占住这个位置，应该是无比热闹的，可是竟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审判？还是为了满足内心想要成为‘伟人’的念头？
“小刘，晚一点你到丽水广场上去，看一看有没有目击证人。”
“好嘞，陈哥。”
陈珂一人又绕着现场看了一遍，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这个凶手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而且身手不错，极有可能曾经出事刑侦或者相关的行业，这一条倒是可以作为线索，只不过仅凭这一点那是犹如大海捞针。
现场勘察完毕之后，被害人的尸体便是被带回了警局做尸检。
江平井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条幽深的街巷。
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那条幽深的街巷变化为一条黑色鳞甲的巨蟒，它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江平井扑来。
他拼命地跑，巨蟒却是离他越来越近，终于他被追上了，巨蟒一口落下。
江平井骤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一声冷汗，只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却是将他唤回了现实。
“先生，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缓缓抬起头，却是看到一个面容清秀身穿制服的女警，她正关切地看着江平井。
江平井环顾四周，这才暗松一口气，“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竟然睡着了，什么时候到我做笔录？”
那女警有些诧异，“先生，你确定没事吗？你的笔录已经做完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江平井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不过一想到今天又是错过了上班，再顾不得其他向那女警道了一声谢，便匆匆离开了。
林江尚文杂志社，位于市中心茂文大厦二楼，与寸土寸金的地皮相匹配的是难以想象的失业率。
财富的建立向来是以剥削为基础的，自古有之。
江平井轻轻推开杂志社的门，唯恐引起其他同事的注意，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却像是地震突发一般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带着怪异的目光看着江平井。
他有些不知所措，索性低着头看着地面，凭着印象朝着主编办公室走去。
主编正在打电话，看到江平井也并不理睬。
江平井心中忐忑，不敢言语。
约是过了二十分钟，主编这才放下电话，坐在老板椅上，斜睨江平井，“你还来做什么？”
江平井不明所以，只当是主编在计较他旷工的事情，解释道：“主任，你听我解释，”
主编出声打断了他们“不要解释了，反正你已经辞职了，收拾东西滚吧。”
并不是所有文化人都真的有文化，这向来是一个真理。



 第六章众杀

还有三天就是清明，每年的这个时候基本都要下雨，或迟或早。
江平井没有想过这场雨来的这么快，他刚进杂志社的时候明明是晴空万里，可能老天爷也觉得他着实可怜。
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有他认识的车标，也有他不认识的车标，来来往往，行驶在黑亮的沥青上，有钱人在享受着科技带来的超级快捷，底层人在金钱的漩涡中挣扎。
茂文大厦一楼是一排店面，鲜艳夺目的招牌正与昂贵的价格匹配。
每个时代都不缺仇富者，这个时代尤其的多。
他被主编赶了出来，无比的狼狈，可是他还是只能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一次算是彻底的失业了。
他羡慕地看向那些衣着光鲜的人，这栋楼更多的是金融公司，金融公司向来都是高格调，他不够高，所以只能高山仰止。
出了茂文大厦，左转沿着龙华路之行，行出几百米再左转，这里有一条小巷。
寸土寸金的利益之下，竟然还会有一条小巷。
他第一次发现也是极为惊讶，这条小巷里都是一些古旧的店面，有杂货铺，有陈记面馆，还有茶馆。
只是看它的招牌就知道它存在的年岁了，这条小巷鲜有人迹，更没什么客人，处处透露着怪异。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里的东西向来是物美价廉，实惠的很。
江平井想着可能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索性便进去瞧一瞧。
没走两步，他就打起了退堂鼓，两侧的高楼大厦挡住了阳光，巷中又没什么路灯，昏暗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朝着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任何监控器，想到最近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心中惊惧，骤然止步。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退却倒也算不得胆怯。
可惜，身后忽然跟上两个彪形大汉，一身黑色西服，油光锃亮的皮鞋，并肩走着再容不下第三个人通过。
他想转身，只不过那两个大汉开口了，“磨蹭什么呢，快走。”
那声音就像是闷鼓作响一般，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微微一瞥便看到了其中一人手臂上露出的小块纹身。
如今再无他选，只能闷头前行。
他行两步，身后的人亦是跟上两步，他停一下，身后的人便有催促了起来，只是声音沉闷，仿佛在压制着怒火一般。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进一店铺，身后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他这才松口气偏着头望了望，那两人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拳头足有碗大，着实骇人。
“小伙子，你要什么？”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不轻不重，令人顿时没了脾气。
江平井回头望去，那是一白首老者，鼻梁上架着方框金属眼镜，衣着考究像极了电视上的知青。
这位白首老者的脸上带着笑容，世界上的笑有很多种，可是这位老者的笑却绝不属于任何一种。
年龄大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因为身体原因而染上一些怪异的味道，有些讲究的人就会喷些香水掩盖，而这位老者的身上全没有一点味道，干净，如同他的衣服一般干净。
江平井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入神了，他相信这样的一个人绝不是寻常人。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出，“拿一包红塔山。”
那老者眼神逐渐变化，怪异地看着江平井，仿佛他是一个极其稀罕的物什一样。
江平井被他看的莫名生出羞愧之情，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那老者在这时也是开口了，“年轻人，你赶紧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句话一出，江平井更是被吓了一跳，他深感自己进了龙潭虎穴。
“我这就走。”江平井赶忙离开店铺，朝着巷口走去。
可是为时已晚，五个同样魁梧的西装大汉此刻已是将巷口挡住，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朝着江平井走了过来。
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形尚不及那五个大汉，只不过双目炯炯有神，表情严肃，行走间手中把玩着***，刀刃不断交错变化，刀光一闪而逝。
“黎叔，他不是我们的人。”那个男人忽然开口道。
江平井回身望去，却正是那个白首老者，原来他叫黎叔。
黎叔是谁？他不知道，只不过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黎叔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只不过是误闯进来的普通人。”
男人手中的***立刻收回袖中，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合上的。
他朝着黎叔抱拳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带着五人离开。
江平井惊魂未定，根本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一切就结束了。
“快走吧，以后可要记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活动区域，千万不要试图踏入未知的区域。”
黎叔朝着江平井笑了笑，说完便不再管他，转身回了铺中。
江平井一路小跑出了巷子，回头看了一眼悠长而静谧的小巷，似乎刚才都是一场梦。
生死一线让他忘却了失业带来的愁闷，保住性命才是最为重要的。
陈珂此时也是一脸沉重地坐在办公室，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四起案件明明都不是发生在荒郊野外，怎么会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监控材料也极其有限，由于案发地点集中在老城区，监控设备总是在故障与落伍两者之间，夜间黑乎乎的一片，有人从监控面前经过都看不到。
“陈哥，又被老大批了？”小刘靠过来小声道。
“你小子很闲是不是？排查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陈哥，你是不知道啊，那片老城区人员密集，估计没有个十天是排查不完的，而且我们这手上什么都没有，大海捞针啊，大海捞针啊。”
“天天话还挺多，想不想去陪陪郭老师？”
“那还是算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明明可以杀了再抛尸，为什么还要冒风险脱到某个地点再杀人？”
小刘的话让陈珂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难道有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当正义使者？”小刘摇了摇头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这唯一的动机都不复存在了，他们更无从查起。
危险的永远不是有迹可循，而是信手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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