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李鸿章与慈禧》 第一章 修园子找李鸿章借钱 第一章修园子找李鸿章借钱 海军衙门挂牌了。开张第一件事就是检阅北洋水师。奕锿范セ翎,身着朝服,胸前还挂着耀眼夺目的珠链来到天津。李鸿章毕恭毕敬地迎他进了总督衙门,两眼却盯紧了后面那人,怎么李莲英也来了!脑海里一阵雷鸣:“那女人疑心太重,连醇亲王也不放过!”一阵电闪:“看来帝后的政权之争已非望风捕影!” 小轮船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大沽口,在黄澄澄的海涛中,一座铁山似的战舰迎住他们。李鸿章得意地说:“这就是北洋水师的旗舰定远号了,7500吨重,号称亚洲第一舰。”奕镆脖涞靡馄昂扬了:“很好很好,我们有这亚洲第一舰,可以镇住自明治维新以来变得强盛的倭夷了。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战舰,哼哼。”李鸿章迎头堵上一句:“只是暂时没有,他们正在急起直追。”奕锲着脑袋问:“倭夷也要买这大的战舰?”李鸿章再堵上一句:“吨数无须这样大,只要航速超过这就稳躁胜券了。”奕锲过身子问:“我们怎么办?”李鸿章早有打算:“只有迎头赶上啊!英国阿摩士庄造船厂和我们是老关系了,他们正在造一艘航速极快的4000吨巡洋舰,希望我们买下。我们不买,倭夷就要买下。据说为了筹措资金,明治皇娘连自己的首饰都捐出来了。”奕锬睦锘垢医踊安纾光倒怞凉气了…… 检阅北洋水师,对醇亲王来说,仅仅是一番海上游览而已,但从威海卫归来,他那贵体还是吃不消了。当他重又把那肉多油多的身子放进总督衙门的太师椅里,仿佛劫后余生,赶忙口吐真言了:“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吗?”李鸿章发出怪声:“你是海军大臣,检阅北洋水师而来啊。”奕锓⒊隽诵ι:“那只是个幌子罢了,我实话说给你,我是伸手向你借钱而来。”李鸿章摊开双手:“国库里空空如也,我这里更是空空如也!”奕锏蜕细语:“皇上都这么大了,东宫西宫都齐全了,还坐在侧座去那嗯嗯啊啊的角色,你是朝廷上的重臣,你看着不难过吗?”李鸿章激出共鸣之音:“皇上要以明治皇帝为榜样,这是励精图治的啊!”奕镌椒⒌蜕细语:“皇太后就是不松手,奈何奈何?”李鸿章暗暗使劲,是想把这误国的女人挤下去的,话当然是另一种说法:“皇太后躁劳同治与光绪两代,也该颐养天年了。诸位王爷上疏劝说嘛。”奕锓⒊龊萆:“说了也劝了,皇太后提出重修圆明园,到那里归隐。那些吃清议饭的言官纷纷上疏反对。皇太后也就从谏如流了。唉!”李鸿章献上一策:“圆明园旧称万园之园,附近不乏有山有水的地方,再修个园子,不花那多钱也就是了。”奕锔∑鹇脸笑丝:“正是这个主意,现在连地址都选好了,皇太后也同意了。既然同意,她就不能说了不算。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修园子的钱从哪挤呢?”李鸿章全明白了,但却紧闭嘴巴,心说万万不能挪用海军经费! 第二章 大发雌威 第二章大发雌威 办事拖拖拉拉,公文总是慢慢腾腾的清王朝,惟独《颐和园建园方案》也就十天的光景就躺在慈禧的案头了。前面是文字说明,后面是设计图,又齐全又完整。慈禧看了几眼,一阵怒火升腾。哦哦,皇上身边的人早就算计好的,要修个园子把她圈起来啊!气得她把图纸扔在了地上。 翁同ひ涣衬芽暗爻隽俗辖城,入了醇王府。奕镅郯桶偷匚柿司洌骸盎侍后点头了吗?”翁同ぬ玖丝谄:“明明图纸里,庭台楼阁一应俱全,偏偏还要挑烧香没有佛阁,听戏没有戏楼,荡舟没有大湖。这么一来,比重修圆明园还要钱多。”奕锾玖丝谄:“那就按她说的去做,无非多加点工程,多花点钱罢了。”翁同ぬ开双手:“我这户部的账册早已空空如也,这钱又从哪里来?”奕镆彩峭虬阄弈危骸爸挥邢蜓笠木僬了,不过这也要通过李鸿章。”翁同ぞ出声来:“能举债修园子吗?” 翁同の藜瓶墒,只好到天津去找李鸿章。 翁同ぜ纷判λ担骸盎侍后对修颐和园至为关切,听戏要有戏楼,坐船要有大湖,烧香要有佛香阁,造价高昂,醇亲王要你再助一臂之力。”李鸿章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我把扩充海军的费用全都挪借过去,还能助什么力?”翁同ば睦锊豢炝耍但还是忍住了说:“颐和园事关大局,醇亲王要你无论如何想些办法。”李鸿章迎头堵住:“我的衙门太小,不比您的户部,没办法可想,若是有办法可想,我也就不低头向户部伸手了。”见李鸿章这么一说,翁同ぶ缓冒巡辉杆档幕八党觯骸笆翟诩凡怀銮来,醇亲王问是否可以向洋人举债?”李鸿章怒了:“举债修园子,岂不要招来耻笑,引起祸端?”翁同ひ埠傲似鹄矗骸澳训滥憔筒皇缎抟煤驮暗陌旅钪处?不知为朝廷中兴勉为其难?” 这话越说越不对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赶忙跑了进来,说是洗尘宴已经摆好,还是边吃边谈吧!李鸿章也是一惊,赶忙搬出他的处世箴言:“敬则小心翼翼,怒则凡事留有余地。”顿时烟消火灭,重又堆笑抱拳:“翁师傅海涵。我李少荃失之于焦急,北洋水师急待加强而不能加强,颐和园需要修成而不能修成,咳!”翁同せ亓烁鏊手抱拳:“我也是心情焦急,话不得体,望看在皇上亲政的大局上,格外宽容一二。”说罢两个人为了皇上,为了大局,当然也为了表达忠心,几乎就要热泪夺眶。 转天,翁同ご着李鸿章的允诺离津,李鸿章亲自送行。 第三章 我再开个口子 第三章“我再开个口子” 翁同ごё挪话驳男那榛氐奖本,没有拿到李鸿章挤出来的钱,却也拿到了十件礼品,既不算是满载而归,却也不算是空手而回,只好为李鸿章美言几句,向醇亲王说:“他倒是为皇上亲政的大局也很用心,等他的回音吧。他说他很快就有信来。” 这一等就是七天。七天没有等来李鸿章的信件,等来的却是养心殿的召见。怎么会突然召见了呢?翁同ごё乓荒源的疑云走进殿来。养心殿今日不比往常,除去光绪之外,还有军机大臣刚毅和端王戴漪。他不禁朝奕锟戳艘谎郏这不是两军对峙,严阵以待了吗? 透过铜炉里的香烟缭绕,慈禧拖着个长脸,拉着个长腔,向翁同た了一炮:“你去天津,朝李鸿章手背朝下,都要来了什么?我可是连个耳闻都没有!”翁同じ厦μ糇偶鹱琶枋隽艘环津门晤谈的经过,缀上一句解释:“臣没等到他的回音,因此未来奏报。”慈禧故意地问:“这算不算是他的回音?你念给皇上和大家听听。”翁同そ庸奏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位因贪污被革职的官员走李鸿章的门路,愿献四万两银子助修颐和园,换个重登宦途。岂有此理!翁同ざ梁蠹恿似烙铮骸罢馐虏豢尚小H羰切辛耍贪官污吏都可重新弹冠相庆了。”慈禧唔了一声:“这话在理,刚毅,你说呢?”刚毅揣度着慈禧的心思说:“此人肯为皇太后献银修园子,既有忠心也有孝心,,是否赐他革心洗面之机?”慈禧嗯了一声:“这话也在理。戴漪,你也说说。”戴漪搬出了一套大道理:“皇太后庆六十大寿,正是显示天朝之盛,乃头等大事。现在银两奇缺,为了把园子如期修成,似乎暂且开个口子,以后绝对不准。”慈禧哦了一声:“这话也有理。醇亲王,你为修园子连海军的款项都挪借过来了,你也说说。”奕镒着眼珠来个两参合:“这事似乎可行,又似乎不可行,是否从长计议一下?”慈禧啊了一声:“这话也在理,口子一开会有溃堤之灾!皇上,是耶非耶,你拿个主意吧。”光绪的两只眼一阵紧转,讲话的人里,他赞成的不敢支持,他反对的不敢批驳,只好推了回去:“皇阿妈圣明,皇阿妈裁决!”慈禧哼了一声,借题敲打几句:“我就要以垂帘听政改为训政,到拿主意时你怎么不拿主意?你不拿主意,我也不拿主意,倒看李鸿章是什么主意吧。”戴漪赶忙把话垫过去:“李鸿章既然上了奏折,就是有意这样办。”慈禧嚯了一声:“那就按李鸿章的意思办吧。至于以后怎么办,醇亲王,你从长计议之后,上个奏折吧。” 翁同せ肷砻昂梗只有他被晾台了。 第四章 烂透的苹果 第四章烂透的苹果 清王朝的腐败越发沉重了。在科举考试可以营私舞弊,在不参加科考也可捐班买功名之后,如今又添了个庆寿修园子献金之路,于是一些跌下马来的贪官污吏又可弹冠相庆了。几十万两银子竟是流水一般流进修园子的工程处。数目不算小了,却是禁不住慈禧的心血来潮,光是烧香、看戏、荡舟不够了,还要散步。她的散步与众不同,绝对不能让太阳晒着,于是工程浩大的万寿长廊项目又加了进去。这笔钱又从哪里出?万般无奈,被翁同ぞ声,吃李鸿章怒斥的举洋人的洋债修颐和园的蠢话竟然变成了事实! 这两件蠢事都被当做情报,从天津的日商洋行驾着电波飞进了日本东京首相府。首相伊藤博文立即召集陆军省的陆相与海军省的海相一起研究,睁着一对猫眼问:“什么的你们看到?”陆相看到的是:“清王朝在这个愚昧而又纵欲的女人统治之下,我们放胆东进的有!”海相想到的是:“英国阿摩士庄造船厂的那艘航速最快的巡洋舰,怪不得李鸿章迟迟不交定金呢。我们买到手的有!一举歼灭北洋水师的有!”两个人的嗅觉灵敏。 伊藤博文展开一幅中国地图,猫眼仿佛又变成狼眼,谗涎欲滴地问:“支那如同一张又厚又大的肉饼,先吃哪一口的有?”陆相指着朝鲜半岛:“支那的属国,但驻军的没有。正好大大一口吞掉!”海相指着台湾岛屿:“搭好跳板,台湾也一口吞掉的有!”两个人的胃口好大。 伊藤博文又瞄着中国地图,狼眼仿佛又变成狗眼,嘀嘀咕咕地问:“我们又要占领朝鲜,又要拿下台湾,你们把握绝对的有?”陆相回得坚决:“占领的把握绝对!但一定要诓骗清王朝也派兵,以便堵住西洋人的干涉。”海相也回得铁硬:“护送陆军进攻朝鲜,全歼北洋水师,我的也把握绝对!但一定要把李鸿章拖着不交定金的快速巡洋舰买到手,先捡他的便宜的有!” 伊藤博文又瞄着中国地图,狼眼仿佛又变成虎眼,大张着嘴说:“如果你们把握绝对的有,那么我们乘胜追击,,趁虚而入,肉饼再多多吃上几口,我们在长城脚下,山海关前和坠着猪尾巴小辫的支那官员签城下之盟的有!”原来首相的胃口比陆相海相都大。难得的正是这胃口大啊!三个人忽然互相错着眼珠,会心地大笑起来。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伊藤博文板起面孔,厉声说:“清王朝已是烂透的苹果,我们占领朝鲜,掠夺台湾,进军满洲已是稳躁胜券。但也还要运用中国人的智慧来征服中国人。他们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话,要派出侦察人员,侦察敌情的有!他们还有‘小题大做’的话,要制造借口的有!” 第五章 喊打声声 第五章喊打声声 叶志超告急的电文飞进了养心殿,养心殿仿佛爆炸了那样,喊打声声。 一向文质彬彬的翁同け涞没肷砻盎穑慷慨激昂:“日本不过扶桑一岛国。大唐盛世,他们有众多遣唐使前来,文字、经学、诗文、佛学、典章、技艺、服饰无不移植而去。近些年来,明治有维新之举,稍有所成,竟敢藐视天朝,窥我属邦,斯可忍孰不可忍?李大人,收起你那作揖外交,打吧!”刚毅也喷着火苗,激昂慷慨。见此情景,醇亲王只好也呼应几句:“当初中法之战,我们打得不错,结果却是趁胜乞和,直到现在还有人责难声声,倭夷如今又来欺负我,万万不可再行示弱,李大人,你就把你苦心经营的淮军与北洋水师扔出去,打吧!” 李鸿章默不作声,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其实他脑海里惊雷闪电响成一片:“哼,一群意气用事的蠢才!哼,一拨说大话烂不了舌头的家伙!哼,所有的钱都花在修颐和园了,武器装备差了一大截,这仗能打得了!” 善于察颜观色的慈禧自然窥出这无言的表情,她撩开来问:“李鸿章啊,你也就别哑巴吃饺子,光心里有数了,这仗究竟能打不能打?”李鸿章一炮轰出:“这仗不能打!”慈禧紧追一句:“这仗怎么不能打。”李鸿章提出了三条理由:“洋枪洋炮不如倭夷不能打;战舰航速不如倭夷不能打;洋务运动不如倭夷也不能打。”慈禧心里有数,上上下下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腐败成风更不能打。但她不说,只是再追问一句:“我们的兵已经进了朝鲜,怎么撤回来?总得有个台阶,总得照顾上国的体面啊!”李鸿章似乎找到了台阶:“朝鲜王室刚刚发来电报,要求我们从朝鲜撤兵,既然请兵是他们,退兵又是他们,也可自圆其说了。” 一直端坐侧座,装聋作哑的光绪却蹿了起来:“朕实在忍无可忍,不能再做活哑巴了。这样逆来顺受,连朝鲜都可以任倭夷宰割,朕这败家子的皇帝也就不必再做摆设了。大清王朝的尊严还有没有?” 光绪一席话,把养心殿的人都说愣了。 第六章 捷报传来 第六章捷报传来 多亏李莲英闯了进来,而且喊喝连声:“大喜啦,大喜啦!”慈禧暗暗喜欢,还是李莲英灵,在关键时刻能救场,但脸上却板得像一块案板,说道:“养心殿是皇上发脾气的地方,哪有你乱喊乱叫的份!”李莲英打着躬说:“奴才有罪,可是大喜临门,奴才也情不自禁啊!”“养心殿里人人都在冒火生烟,你怎么倒说大喜临门了呢!”李莲英赶快把一份黄缎的本子捧过头顶:“天朝之师在朝鲜平乱不说,接连战胜了来犯的倭夷,岂不是大喜临门?”慈禧的案板脸登时松开,朝李鸿章说:“你的部下给你增光添彩了,您快念给皇上和大人们听听。” 李鸿章接过黄缎的本子,内里夹着叶志超报捷的电文,称倭夷占领汉城之后,立即派兵分两路向牙山扑来,当即被击退;稍缓,增援队伍赶到,又被击退,遗尸遍野。但牙山无险可守,前已有电痛陈利害,为保住兵力亦为诱敌深入,已向平壤城胜利转移,以便凭坚固之城池尽歼来犯之敌。李鸿章读完电文,一阵喜上眉梢。还是叶志超啊,不减当年之勇,不负他的殷殷重托,果然一锤子买卖砸出彩来,重创倭夷啊!可又一阵疑云重重,怎么打了胜仗反而一退千里,岂不是半个朝鲜都已不守? 搅碎李鸿章又喜又疑的思绪,一片喊打之声又起。翁同ぴ俅慰犊激昂:“李大人,你还有何话说,叶志超是你手下的战将,他带六营兵就打了这样的胜仗,请问这仗能打不能打?”奕镎馐币膊坏貌辉俸吧霞妇洌骸耙吨境有勇有谋,他这移师平壤实是妙计一着。李大人,你就豁出去大打一场吧,皇太后六十大寿,颐和园落成了,朝鲜战事大胜了,岂不是三全其美的天朝盛世?上可以对列祖列宗,下可以对子孙万代的千秋功业?”李鸿章还是既不认可也不反驳,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其实在暗暗划算着;这些人在大话后面究竟暗藏着什么心计?但这话却被最工于心计的慈禧接了过去,她转着眼珠说:“为我庆寿修颐和园以示天朝之盛,你们不说我也清楚,闲言杂语不少。现在朝鲜大捷代我说了话,我们受洋夷的压迫难道还受倭夷的欺负?李鸿章啊,既然皇上决心一战,那就打吧,先给叶志超升个官,让他再给大清王朝露露脸。” 第七章 千古奇闻 第七章千古奇闻 称得上是千古奇闻了。叶志超战战兢兢地接旨,寻思着要受革职查办的处分,弄不好连吃饭的家伙都得砍掉。但灌进他耳朵里的却是以战功赫赫受赏,还提升为入朝各军的主帅。连他都在暗暗唤着:“荒唐荒唐!腐败腐败!”牙山的胜仗是先锋队伍聂士成打的,他本应带兵增援,结果却是抢先后撤,两战两捷纯属笔墨游戏,只为兵退平壤做个借口,万没想到纸上的盾牌竟然成了升官图!他暗暗唤着:“世事从来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谎报战功的事,从剿捻军时就有,只是这次造假造得过于玄虚了些。好在朝廷大喜,圣旨都下来了还能再变动吗?肯定蒙混过关了。”于是从心安变成理得,又从理得变成挺胸叠肚,以功臣自居了。 做为主帅,叶志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胜仗变成败仗的聂士成回防辽东半岛,以免包子露了馅。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置酒高会”,齐集平壤城的四位将领,马玉昆、卫汝贵、丰升阿和左宝贵。 这话说得大家兴高采烈,于是在酒席桌上又吃又喝。但装满一肚子鸡鸭鱼肉的四位将领却不肯离席,这平壤城究竟怎么个守法,还需从长计议,妥善安排。山东大汉,心直口快的左宝贵抢先提出一问:“叶帅,你坐守平壤,以逸待劳,单等倭夷送货上门,固然是一策。但倭夷侵略朝鲜蓄谋已久,他们的队伍正源源而来,一攻不克再攻,再攻不克三攻,势必攻下为不可。这仗究竟怎么打?还请叶帅三思!”既然左宝贵开了头,马玉昆也就开了口:“牙山攻防战中,叶帅战功赫赫,但不知是怎样退敌的?我们也好学学。”既然马玉昆开了口,卫汝贵也就开了腔:“牙山两战两捷,倭夷伤亡惨重,为何不乘胜追击,拆掉他们登陆跳板,反而退守平壤,坐等他们援兵源源而至呢?”既然卫汝贵开了腔,丰升阿也就发了话:“坐守平壤,以逸待劳-倘徊皇上策,但倭夷的炮火来自洋夷,十分猛烈,我们死守平壤,一旦城池被毁,又将如何?” 叶志超一阵心虚气短,几乎连舌头都找不到了,赶忙扛出一块大牌:“叶某不才,一介武夫而已。每做一事每行一步都是踏着李鸿章李大人的脚步。他有三句话使我刻骨铭心,这就是‘外须和戎,内须变法,以夷制夷’。吃透这三句话,我的守平壤的精神也就心领神会了。” 第八章 我从来都两眼睁着 第八章我从来都两眼睁着 左宝贵是个疾恶如仇,刚正不阿的军人,他有一句话,“我从来都是两眼睁着。”到处流传。这话来自他任奉天总兵时。奉天是清王朝起家的地方,因此队伍中还有不少八旗子弟,他们生来就吃钱粮,好逸恶劳,纪律散漫,偏偏还升迁极快。有个身为管带的清王朝宗室,自恃享有“刑不及身”的特权,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集市中掠走民女。苦主告到左宝贵的帐下,左宝贵立即找来管带,问他:“你有这事没有?”管事居然仰着脖子说:“我又不是为吃粮才来当兵的。总兵大人,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吧!”左宝贵拍响了惊堂木:“我从来都两眼睁着,不能一睁一闭。这抢良家妇女的事是有是无?你说!”管带还没当回事:“我不是抢,只是想玩玩,玩够了我还退给她家。”左宝贵再拍惊堂木:“给我绑了!”管带还不告饶:“你绑了我又能怎样得了我!”左宝贵三拍惊堂木:“拉出去,给我砍了!”…… 如此公正,如此认真的左宝贵怎听得进叶志超这套言语,怎会被李鸿章的三大主张磨掉了战斗意志。他看出来了,叶志超是躲进平壤,等待和局啊!从这个论断他飞出了这样的闪念,连骨头都软了的叶志超当真在牙山两战两捷吗?从这个闪念他又飞出了这样的决断,派侦察兵出城,摸清情况要紧! 一队侦察兵骑着快马,当夜驰出城去。在距平壤城百里之遥的地方,遇上了一拨又一拨退下来的败兵。不用打听,这伙败兵已是吼成一片了。侦察兵回来,把情况端给了左宝贵。 今晚的“置酒高会”是在万盛园大酒楼。左宝贵走进酒楼,叶志超问了说:“宝贵,您怎么来迟了呢?”左宝贵赶忙遮遮掩掩:“忙着察看地图,找准倭夷来犯之路,耽搁了时间,还请叶帅海涵。”叶志超就也涂涂抹抹:“宝贵,难得你如此用心,但不知察看结果如何?倭夷若是当真来犯,都将从哪里进军?”左宝贵一阵气往上涌,居然还有“若是”与“当真”的前提吗?他用话顶撞回去:“倭夷侵犯朝鲜已是蓄谋已久的事。现在大军已经登陆,汉城已经到手,朝鲜王室已经装进他们的口袋里,平壤还会不攻不夺吗?”叶志超一阵血向上涌,怎么左宝贵竟用这样的语句和他讲话?他也用话碰撞过来:“皇太后六十大庆,颐和园修得金碧辉煌,正是天朝之盛,倭夷还敢莽撞?”左宝贵竟是半句不让:“正因为皇太后六十大庆,颐和园修得金碧辉煌,倭夷这才乘虚而入呢,这个仗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吗?这和局的梦不能做着不醒吗?” 这话就像一堆钢铁砸在酒席宴前,惊得几位将领面面相觑。还是叶志超会拐弯抹角:“还是宝贵有心啊。好好,我明天召集大家研究。守平壤,我们一定要守出个样儿来。不过今天这酒还得喝,就为我们慈禧皇太后的六十大庆干上这一杯,祝她老佛爷万寿无疆吧!” 第九章 像是织在网里 第九章像是织在网里 庆寿酒是个压人的大题目,左宝贵不敢不庆,赶忙一饮而尽。这一来,全都抓住了题目,左一杯右一杯,直喝得左宝贵两眼发直,舌头发木,什么话也不说不讲了。叶志超十分得意,最后是派人送他回营去的。 左宝贵醉倒在木榻上,等送他的人去了。忽然一跃而起,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木着的舌头灵活了,他大声骂了句:“我左宝贵也是你叶志超灌得醉的,这条瞎驴!”随后吩咐把师爷请了进来,要师爷写个奏折上去,弹劾叶志超临阵脱逃,谎报大捷。吓得师爷直怞凉气:“这奏折上不得啊!上了又会落在谁的手里?”左宝贵反问一句:“你说会落在谁的手里?”师爷伸出三指:“如果落在皇太后手里,现在她正一门心思扑在庆寿上,她会压住的。如果落在皇上手里,翁同び肜詈枵滤拊购苌睿势必抓叶志超的头颅向李鸿章抛来,但入朝的队伍主要是淮军,岂不因而大乱?如果落在李鸿章手里,只消向叶志超吹吹风,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左宝贵被这分析冷却下来。他叹了口气:“如今我们都像织在网里一样,动弹不得。不过就任他谎报胜仗,蒙骗朝廷吗?”师爷挂起一脸笑:“俗话说得好,纸里包不住火,这事还能瞒上多久,临阵脱逃的长跑将军会栽倒在地的,就等着瞧吧。”左宝贵被这断言又冷却了一层,但还是急急切切:“难道平壤城就任他心存和局,一误再误吗?”师爷挂起一脸严肃:“如今只有以国家为重,尽心竭力而为之了。”师爷稍一停顿,接着又说:“左大人,你助叶志超打个胜仗如何?你为他振起虎胆如何?”左宝贵被这话吸引住。他两眼大睁了,决定迎难而上:“给我拿地图,我这就去见他。” 揣着一肚子酒和肉回到大营,叶志超忙着消化油腻,在夜幕下静悄悄地做气功。正心清意静,渐入佳境呢,左宝贵已经不听拦阻,闯了进来,连声喊道:“叶帅,恕我莽撞了!”喊得叶志超不得不收住气功,发出奇音:“你不是醉酒了吗?”左宝贵发出得意的笑声:“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叶志超发出怪音:“我这里天天设宴为的什么?为的就是以诚相见,以情相待。你装酒醉岂不是把大家都耍了?”左宝贵压低嗓音:“我若不装着醉酒,岂不把这一夜时光全都空抛?我是献计来的。”叶志超发出诈音:“你要献计!你要献上什么计?一座平壤城还不够你守的?现在是一座城由你们四人分守,你就别再多思多想了。” 第十章 只好如此 第十章“只好如此” 两个人进了正厅,又都变了个样。左宝贵婉转地说:“叶帅,你已经立了战功,这计若成,你还能再立战功再次荣升。”叶志超也绕着弯讲:“宝贵,我们都是脑袋系在裤腰带到朝鲜来的,还是稳当一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左宝贵听着刺耳,只好一炮轰来:“枪鸣炮响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么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叶志超木着个脸子,也一炮轰去:“洋夷炮火猛烈,你不是不知道;倭夷靠维新变得强盛,你也不是不清楚,难道光凭热气打仗吗?”不可硬顶,左宝贵赶忙又缓声缓气地说:“叶帅,你意欲凭平壤城以守代攻,我想你是考虑到这一点的。但他们长途远征,也有洋枪洋炮无法弥补的弱点。”叶志超也就摆出恭听的姿态:“宝贵,你这可是慧眼别具了,请道其详。”左宝贵扛出一块大牌:“明朝大将戚继光,他是怎么治服倭寇的?主要一条经验就是诱敌深入,然后设计聚歼!”叶志超不是豁然开朗,而是大失所望!“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若是他们不肯中伏呢?”左宝贵打开带来的地图:“倭夷不肯中伏,我们也可诱他们中伏。我们在这两条路上截击他们,然后退了下来,他们必然乘胜紧追,然后在这险要处打个埋伏!”叶志超不得不摇头了:“守住平壤,我们三十营兵力已捉襟见肘了,还能兵分两路设伏!”左宝贵拿出了他沉思已久的推断:“两路之中最有可能的是这一路。我愿在这一路设伏,打倭夷一个稀里哗啦。”叶志超不光摇头而且发出尖声:“你怎么断定倭夷必走此路?神机妙算不成可就是弄巧成拙!”左宝贵回答得铁硬:“聂士成聂总兵的队伍顺这条路退下去的,倭寇势必跟踪急进。”“你又怎么断定倭夷势必跟踪急进?”左宝贵忍无可忍:“聂总兵的队伍是从这条路败下去的,倭夷当然懂得乘胜追击!”吓得叶志超一阵心慌意乱,半晌这才使出他的主帅派头:“我命令你只准带兵守城,不准带兵出城!” 气得左宝贵没应一声,扭头就走,回到营部,他向等候佳音的师爷发出刀砍似的声音:“叶志超已是个丢了魂的人,不可救药。我的主意已定,你大笔一挥吧。”师爷惊问:“半点余地都没了吗?”左宝贵下了断语:“此人不去,平壤不能守。请您把这话也写进奏折。”师爷吸着气说:“下告上有违纲常,若是龙颜大怒呢?”左宝贵昂首挺胸:“脑袋掉了无非碗大的疤。你就写吧!”师爷只好稍稍变通:“双管齐下吧,既向皇上上奏折,也向李鸿章上禀报,话说在禀报里。李鸿章虽然重用安徽人,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不敢犯糊涂的。” 第十一章 万不能守与万守不住 第十一章万不能守与万守不住 叶志超料想负气而去的左宝贵不会罢休,于是抢先一着,向老上司连发两电。第一电说倭夷已控制朝鲜王室,迫令宣布废除所有与中国的条约,平壤势在必得,“万不能守!”第二电说日军必将两路进犯,平壤守军有限,“万守不住!” 李鸿章读过两份电文,疑云丛生。叶志超退守平壤的理由是以逸待劳,全歼来犯之敌,怎么又变了卦?再说,他一直有个不解之谜,聂士成和他的队伍在作战上都强叶志超一筹,怎么聂打的是败仗,叶打的却是胜仗?既然打了胜仗,竟坐视聂打了败仗不救?恰恰这时左宝贵的禀报飞来,弥天大谎撕了开来!李鸿章仿佛被火烧了个焦头烂额,暗暗唤着:“叶志超,叶志超,我一手把你提拔起来,到关键时刻,你却把你的老上司砸了!叶志超,叶志超,就因为你贪生怕死,声势浩大的淮军毁了,朝鲜的和局没了!”但他表面上只能装成无动于衷的样子,冰着个面孔向幕僚吩咐:“着叶志超坚守平壤,不得后退一步,违者重处!”又锁着两道眉峰向幕僚吩咐:“向皇太后和皇上写个奏折,就叶志超虚报战功一事有失察之咎,请求议处。但临阵易帅困难殊多,着叶志超坚守平壤以观后效。” 光绪的复电迅速飞来,他当然也看到了左宝贵的奏折,竟然只字不提,而是“应勿庸疑。着该大臣火速调兵,稳固朝鲜战局。”李鸿章的冰脸化开了,气血方刚的光绪这回没用言辞砸他,是受他皇阿妈的示意,还是得他翁师傅的指点?不论是谁的作用,李鸿章都有封疆大吏、顶天立地之感。 但这顶天立地之感转瞬即逝。光绪的又一份电文飞来。言辞之间怒火冲冲:“查英舰高升号被击沉,使赴朝兵勇尽丧海底。朝野为之震动。言官纷纷上疏,质问吾北洋水师何以不负护送之责?何以只在沿海巡航?是否有贪生怕死,畏敌避战之嫌?着即查明,并火速派兵入朝,由北洋水师派舰护航,以解平壤危急,以正朝野视听。” 李鸿章被这些词句砸得浑身一阵抖颤,这不是在逼他把北洋水师也抛出去吗?抛出去之后,北洋水师还能留下多少?他暗暗唤着:“翁同ぃ翁同ぃ你居然借北洋水师官报私仇,用心好狠!翁同ぃ翁同ぃ毁了北洋水师,你又有什么便宜可占?这是窝里反,最大的腐败!”尽管面对窝里反,李鸿章还是圣旨不可违,下令北洋水师出海护航了。但还是亲自拟了一份奏折,申述战舰航速不够,炮弹奇缺,如果万一与敌舰相遇,不堪设想,还想保住北洋水师。 第十二章 能不打就不打能不拼就不拼 第十二章能不打就不打能不拼就不拼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是从长江水师走出来的。长江水师是封建闭守时代的海军,木质大船,全靠扯帆借风航行。他因家贫辍学,但少年有志,岂肯在木槽船上打发一生,于是改投淮军。在镇压捻军起义中屡立战功,再加上他是安徽庐江人,被李鸿章看重,升迁极快。光绪元年,李鸿章奏准建立中国新式海军,在淮军将领中唯一有过木船水手经历的丁汝昌就被推上了缔造中国新式海军的岗位上来。从购买第一艘铁甲船到北洋水师正式建成,都是李鸿章拍板,他来执行。今天也是这样,他接到了老上司要他派船护航运兵的命令。李鸿章为他亲手写下八个大字:“不露声色,速去速归。” 丁汝昌全明白,老上司有难言之隐,老上司虽然不得不遵旨行事,但还是要保住北洋水师,能不打就不打,能不拼就不拼。 李鸿章的“不露声色,速去速归”自是绝对机密。万没想到这份绝对机密的电文却变成了日文,正赤裸裸地躺在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条桌上,这是日军参谋本部派赴天津的一个侦察组,借一家商店做掩护,白天察看动静,夜晚搜索电波,终于破译出来这份密电。 掠过欢腾,海军省的海相在夸耀:“支那的北洋水师终于逼出海洋来了。这是我们断然击沉英商高升号运兵船的必然结果。正好就此突然一击,干掉的有!”陆军省的陆相也在夸耀:“支那辫子兵再次跨海赴朝,这是我们以迅雷之势,火速占领汉城,火速囚禁朝鲜王室,火速攻克牙山的结果。李鸿章把兵调了出来,那就回去的没有。必须快快增兵朝鲜,赶在李鸿章援兵到来之前,吃下平壤的有!” 海相陆相兴高采烈地说着,伊藤博文下了命令:“海军截击北洋水师,陆军进攻平壤,统统当务之急的有,齐头并进!” 伊藤博文十分得意,就“不露声色,速去速归”八个大字做出他的四点剖析:第一点,这充分说明李鸿章不肯硬碰硬打的心绪,而这心绪正是和他一贯“外须和戎”的主张相吻合。第二点,既不敢硬碰硬打,却又铤而走险,这正是清王朝内部勾心斗角的结果,实际上已是乱了套。第三点,勾心斗角已经分裂成慈禧的后党与光绪帝党之争,他们还有心打仗?他们已无心打仗了。第四点,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的崇洋病与恐洋症与日俱增,他们哪里还敢御敌。他大声喊喝了:“对于一个烂苹果似的王朝与国家,你们自管放手去打,大胆去攻!” 第十三章 平壤沦陷 第十三章平壤沦陷 左宝贵一团烈火似的奔上城去,一眼就瞅见那伙攻城的倭夷了。他们弯腰前进还响起了一通鬼哭狼嚎,既是临阵壮胆,也是面对死亡的哀鸣。左宝贵喊了一声:“既然你们送货上门,我当然一概全收。”他抓起拉炮的绳索一口气连发三十六枚巨炮,登时拦住敌军的攻势。就在他准备发射第三十七枚炮弹之时,敌军的炮弹袭来,左宝贵被炸得向后倒退了几步。他的右臂受了伤,左腿也挂了花,但他还是竭力支撑着身子,还是极力向前蹭去,右臂不能拉炮绳了,那就用左臂试试。就在他刚刚蹭行了一步之时,敌军的炮弹又袭来,左宝贵再次负伤,终于倒了下去。 主将阵亡,自然兵勇慌乱一团,多亏那名吃了猛击一掌的部将,耳边缭绕左宝贵那“你就应该上去”的吼音,他勇敢地走上城去,拿起左宝贵的腰刀,大声喊喝着:“听我的指挥,接着打!为左大人报仇,接着打!” 痛心的是,盖过部将喊喝的是主帅的声音。叶志超紧着挥手:“不能意气用事,保住兵力要紧。左大人已经阵亡,你们还不快撤!”叶志超又紧着跺脚:“倭夷不是三面攻城,而是四路进军。你们再打,可就是被抄后路,全都陷在平壤!”叶志超又紧着捶胸:“你们如果不听劝告,我可就不再奉陪了。守平壤城的堂堂主帅绝对不能落在敌手!”越喊越胆怯也越说越有理的叶志超,不管不顾了,他骑上马径自弃城而去了。 叶志超带着他的随从和士兵奔到西门,西门这里并无战事,只有小股敌军,只要响枪还击就撤走。这是日军大将山下有朋的策略,摆出就要抄后路之势,逼守军自撤。他最怕的是守军紧闭四门就是不退,那将要耗费多大的兵力、物力攻城。丧魂落魄的叶志超他自然是乖乖地中计,他朝守西门的丰升阿喊:“玄武门失守,左宝贵阵亡,你还不快撤?我可是不能留在这里束手被擒,为天朝威严丢丑现眼!”说得丰升阿也就带队跟着撤离,弃西门于不顾了。 守南门的马玉昆与守北门的卫汝贵,因为他们迎战的都不是日军主力,因而打得都不错,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接着迎头几棒打来,左宝贵阵亡了!玄武门失守了!叶志超临阵脱逃了!丰升阿弃守西门了!孤守一面城的马玉昆长叹一声:“我们泱泱大国,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卫汝贵短吁一声:“我们怎么弄成文官贪财,武官怕死的局面!”但接着也就弃城而去了。 就在平壤不守的次日,五艘兵船到达朝鲜,痛心的是已无法扭转败局了…… 第十四章 归航 第十四章归航 北洋水师完成运兵护航任务,丁汝昌长吁了一口气,总算不辱使命。然而就在这时,李鸿章的密电飞来:“平壤已陷,极力掩护,火速归航!”丁汝昌刚刚放下一半的悬心又提了上来。他立即下了命令,所有舰船上足用水,即刻归航,舰队必须拉开距离,不准挂旗,不准灯光外露。他部署得十分具体,有人说他半路出家,其实他在实践中摸索得够个行家里手。 未免遗憾的是,这些措施在夜幕下可以无影无踪,到了朝霞满天,大海一望无际的那刻,却是不起任何作用了。特别是每只战舰上都有个烟筒,每个烟筒都在浓烟滚滚,尽管战舰拉开距离,浓烟似乎变轻了些,还是留下一道连绵不断的烟痕。烟痕迅速被已经破译了李鸿章密电的日本海军舰队搜索到。他们开足马力,疯了似地向前扑来。 日军舰队较北洋水师战舰多了两艘,他们摆开的是一字形阵,企图围住北洋水师。北洋水师摆开的是雁形阵。作为带头的两只大雁,特别是旗舰定远号,凭着它的吨位重与铁甲厚,宛如一把利剑刺来。丁汝昌又威风凛凛地亲临舰桥指挥,迅速地冲破敌舰的一字形阵,重炮齐发,连使三艘敌舰起火。 到底是亚洲第一舰,压住了敌舰的气焰,丁汝昌兴奋地喊喝:“打得好!”但还要好上加好,他下了命令:“集中火力,猛轰倭夷旗舰吉野号!” 定远号的重炮向吉野号猛轰了。第一炮落空,仅仅在船边激起高大的水柱;第二炮进了一步,吉野号旗舰的护拦被炸掉一截。丁汝昌又兴奋地喊喝:“只差一点点,接着轰!”但重炮却哑住了声音。制敌取胜的关键全在这几炮啊,丁汝昌跺了跺脚,他兴奋地喊喝变成了厉声地质问:“怎么不开炮?怎么错过战机!”报告迅速传来,重炮炮弹仅剩一枚了!丁汝昌有些气短,但还是喊喝:“怎么剩下的这枚炮弹不发?赶快轰出去!”但重炮还是哑住了声音。报告迅速传来,原来这枚炮弹不对口径,发射不出。丁汝昌又跺了跺脚,但厉声却变成了哀叹:“腐败,一切一切都坏在腐败!” 战局是瞬息万变的。躲过定远号的重炮猛轰,吉野号依仗它的快速与灵活,猛然转过船身,反而重炮向定远号猛轰。丁汝昌被从舰桥上震到舰桥下,摔成重伤。兵勇过来,准备抬他进舱,他连连摆手,示意把他抬到甲板中央,这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他用颤抖的声音喊:“接着打!重炮打不了就用小炮!”兵勇们见主帅临危不惧,负伤不退,自然人人奋勇,用小炮还击。借着微弱的火力使敌舰不能逼近,然后左冲右闯,辗转突围。 但突围不成啊!敌舰吉野号带领三艘战舰围住了定远号。 第十五章 北京城沸沸扬扬 第十五章北京城沸沸扬扬 平壤沦陷,宁静的北京城忽然沸沸扬扬了。人们痛心疾首,北洋水师在海战中受了重创! 此刻坐在养心殿里金黄色正座上的是又瘦又弱的光绪:“天朝威严何在?上国体面何存?居然闹成这个样儿,腐败腐败!”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无人答话也无人呼应。军机大臣刚毅,暗暗唤着:“没毛的鸭子,对日宣战就你喊得欢,如今锅砸了壶也碎了,看你这从皇太后垂帘听政熬到垂帘训政,又怎么扑腾那没毛的翅膀吧。”偏偏光绪的翅膀竟朝刚毅扑来:“你身为军机大臣,遇上这样朝野震惊的大事,你总该拿个说法吧。”刚毅扫了醇亲王一眼,又瞄了翁同ひ谎郏把话推了过去:“皇上圣明,醇亲王是海军衙门大臣,翁师傅又到天津找过李鸿章,还请他们说说讲讲,恕臣慎言。”光绪自然心里有数,刚毅是趴在他皇阿妈脚底下的一条狗,到这关键时刻他不吠不叫,倒要慎言了。慎言可不行。就又逼来:“朕问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你说这事怎么办吧!”刚毅连声应着:“依臣之见,这事,这事……”可就是挤不出下文。 如果年轻气盛的皇帝就此龙颜大怒那还得了!明摆着的,醇亲王与翁同ざ几这位没毛的鸭子填过食了,戴漪忙挺身而出,护住一鼻孔出气的刚毅,站出来说:“这事醇亲王不好说,翁师傅不好讲,当然刚毅更有为难之处,那就由臣直言无隐吧。”光绪眨了眨眼皮,怎么冒出这么个王公大臣出来!他出来说话也好,光绪嗯了一声:“那你说说吧。总要使朝野不再沸沸扬扬,保住朝廷为是。”戴漪忙说:“皇上圣明,皇上一直是本着皇太后懿旨,将入朝平乱与对日宣战这样的大事委托在李鸿章身上,都是李鸿章用人不当,这才有叶志超这样胆大妄为,既谎报军情于前而又弃平壤城脱逃于后的事,叶志超要拿办,李鸿章要革职!还有北洋水师迟迟不令出海,出海又不将炮弹供应充足,丁汝昌也应拿办!”光绪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戴漪把李鸿章整个推倒。忙问:“这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由谁接任?这朝鲜战局未了之事又由谁来收拾?”原来戴漪心里早有打算:“臣愿推荐年轻有为之士接替。荣禄堪当大任。” 荣禄是他皇阿妈脚下的猎犬啊!光绪忙朝他亲爹和翁师傅望来。奕锛苯玻骸袄詈枵滤溆杏萌耸Р煊氲鞫任薹街责,但临阵易帅未免震动太大!”翁同そ羲担骸盎淳与北洋水师都还在他手中,是否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第十六章 不能说是败仗 第十六章不能说是败仗 这顿板子究竟怎样打法?翁同ご蟊室换樱一份黄缎子缠着的《光绪诏书》被专人捧到了天津,进了直隶总督衙门。当着大大小小的官员,那人喊喝一声:“李鸿章接旨啊!” 李鸿章赶忙双膝跪倒,就听那人拿腔拿调地念道:“自倭夷入侵朝鲜以来,李鸿章奉旨统筹全局,总统军务,责任至为重大。竟然用人不当,调度无方,使朝鲜重镇尽失,北洋水师又受重创于海上。贻误戎机,辱国丧师,罪莫大焉!着即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以示薄惩。李鸿章应力图振作,督率各路将领奋力进击,将功赎罪,钦此!”喘了一口大气,重又喊道:“李鸿章谢恩啊!” 李鸿章赶忙叩首叩首三叩首。然后是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形,恭恭敬敬地接过《光绪诏书》,利利索索地拔去了帽顶上的三眼花翎,亲亲切切地招待来人落座品茶,随后是派人把黄马褂捧了过来,把一桌酒席摆了开来,把十样礼品送了上来。 待到一场强撑着的热闹全都散去,李鸿章回到他的公馆,脑壳里鼓号齐鸣:“光绪这样毛毛糙糙,他能维新得了吗?”“如今是败局已成,他们心里有数无数?”“全然无数!叶志超固然是我用人不当,摘我的三眼花翎应该;但丁汝昌在黄海大战中打得不错,还有一位英勇壮烈,‘誓不生还’的邓世昌,怎么也算我用人不当?怎么就褫我的黄马褂?” 但他的闪念忽然停住,自己朝脑门上猛击一掌,怎么胡思乱想到这地步,把君臣父子的纲常都翻了个?他可不能做乱臣贼子,赶忙一跃而起,上个奏折,自责“统帅不力,罪过至大,朝廷谴责,不容推卸。却又情不自禁,要解释几句。 李鸿章的奏折飞进紫禁城。 光绪打开奏折,登时又喊又叫:“李鸿章好大胆,朕刚刚示以薄惩,要他将功赎罪,他就以谢罪之名来个顶撞之实。他眼里还有朕这皇上吗?”正帮着看奏折的珍妃惊出声来:“我说皇上,您这肝气犯错了地方。李鸿章的奏折言之有理。”珍妃指着奏折上的一段话连批带讲:“李鸿章说倭夷学习西法,制兵船造器械越来越精,而我大清王朝限于财力,阻于清议,未能放手去做,因而相形见绌,这话说得对,一针见血之言啊!” 李鸿章的奏折又飞进乾清宫。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慈禧正在观赏王公大臣送上来的寿礼。这是又一批寿礼了,寿礼竟是天天不断,但慈禧还是被这份奏折搅碎雅兴。慈禧直起身子,决心将这位权势过重、自信过高的汉臣拿下,厉声喊喝:“明天一早,养心殿议事!” 第十七章 养心殿里一窝乱 第十七章养心殿里一窝乱 分头传达懿旨的人忙了一夜,接到懿旨的人又乱了一夜,天刚扑明时已是齐聚养心殿了。个个两眼大睁,彼此都在捕捉着目光与脸色,弄不清皇太后的重登养心殿,究竟是垂帘训政还是垂帘听政。 连慈禧也闹不清楚,她此刻是训政还是听政了,反正她重又坐在那张金黄色的正座上,重又品尝了至高无上、权力集中于一身的快慰。她不可一世地说:“李鸿章上了个奏折,纵论朝鲜战场的因果与黄海海战的得失,似乎话里有话,弦外有音,现在念给大家听听,然后直言无隐,皇上也好闹个明白,我也好闹个清楚。” 李鸿章奏折念过,养心殿里一窝乱。端王戴漪头一个冲杀出来:“李鸿章的奏折竟敢指责朝廷,他好狂妄!其实朝野愤慨,异口同声都是指责李鸿章用人不当,陆军用了他的老乡叶志超,海军又用了他的老乡丁汝昌,这怎么能不贻误战机,应该立即撤职法办,以慰民心,以振士气。”刚毅听端王的调门这么高,自然赶快呼应上来:“我们受蓝眼珠的洋夷宰割,难道还受黑眼珠的倭夷欺凌吗?坏都坏在李鸿章的心存怯懦,底气不足。应该严惩不贷。不然的话,如今怨声滔滔滚滚,就会波及朝廷。朝廷不能受到指责。皇太后圣明一世,比武则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励精图治,比唐玄宗也高出一筹,不能让李鸿章溅了污泥。”翁同ぞ醯糜姓饬轿淮褥看得重的人铺垫,李鸿章坐着的这把椅子已经裂了缝,正好他再使把劲,顺水推舟:“与倭夷一弹丸小国作战,竟然丢了朝鲜,毁了水师,李鸿章罪责难逃。皇上仁慈为本,要他力图振作,将功赎罪。他想的却是推卸责任,哀莫大于心死,只有撤职查办了!”醇亲王面对破鼓乱人捶的声势,也来捶上几捶:“奕锊徊牛但对那挪借海军经费修园子,连订购的战舰都退掉,还是犹豫不决的。李鸿章却就这样做了,弄得我有口难分,只怕皇太后也有话难说,李鸿章是个拼命做官的人,应该拿下!” 尽管有些话言不由衷,有些话并不入耳,慈禧总算把她要等的话等到,以博采众议方式,把李鸿章撤职查办了。但她还要涂抹几分仁慈与宽厚,不无惋惜地说:“李鸿章就只能脱下官衣换囚衣了吗?” 刚刚侧身养心殿的荣禄,寻思着火烧到这个份上,他出来亮亮相,以荣代李的这出戏就算唱成了,他说:“臣另有一见,临阵易帅乃兵家之大忌。何况李鸿章功在朝廷,镇压太平天国于前,剿灭捻军于后,是否就一份奏折重处?”他使的是虚晃一枪。 这一枪却使大家直了眼睛,连慈禧也不得不拐弯了:“荣禄说的是。我和皇上再请几位老王爷议论议论这事。”倒把给荣禄升官的事撂住。 第十八章 这人绝对不能拿下! 第十八章“这人绝对不能拿下!” 火烧屁股,慈禧也坐不住了。当天过午,就和光绪双双坐殿,把一位冷落了多年的王爷召进了紫禁城,这自然是恭亲王奕言斤了。 奕言斤看过奏折,双睛蓦然放亮,仿佛议政王重又登台亮相,大声说道:“李鸿章的奏折写得好,是痛定思痛之言,是知过改过之言,是破除因循守旧之言。这人绝对不能拿下,这人如果拿下,我朝还有堪当重任之才吗?” 紧贴什刹海的恭王府,面对湖水冷落多年之后忽然又热闹起来,四抬和八抬大轿摆满门楼两侧。耳目灵活的京城官员争先恐后地前来道喜、送礼、挂号…… 李鸿章也来道喜了,还点题说:“恭亲王重又出山,力挽狂澜,鸿章也就可以放心地请罪去了。”奕言斤摇了摇头说:“你何罪之有?又为何求去?”李鸿章兜出满腹委屈:“朝鲜王国已全部沦入倭夷之手,我朝二十多年经营的北洋水师又拼了个七零八落,朝野责我调度无方,骂我指挥不力,我不求去又让谁求去?”奕言斤摇了摇头:“你若去了,又由谁来接替?又有谁是调度有方,指挥有力的?朝廷里冠盖云集,但真能顶用的人并没几个;不然的话,还能把我这老朽也搬出来吗?”李鸿章的悬心放下一半:“这话也就是恭亲王您说!”奕言斤索性把乾清宫里的话全都端了出来:“我把话讲在明处,要我收拾残局,那就绝对不能拿下李鸿章。这出戏就得我们两个人唱。”李鸿章整个悬心落地了:“但不知这出戏怎么唱?”奕新叹了口气:“怎么唱?无非再扮演一回替罪羊罢了!”李鸿章不仅悬心落地,连底牌也摸清楚了,赶忙盟心誓志:“我们父子两代沐浴皇恩,兄弟二人全在仕途,这替罪羊的角色自然义不容辞。”奕言斤似有无限感慨:“有你这两句话,我也就放心了。面对危局,为了保住朝廷,你我就做个衰世的忠臣,低头俯首,委曲求全吧。不同的是,十年前中法之战战败乞和,我是第一只羊,到了今天中日之战战败乞和,你职位所在,却是第一只羊了。”李鸿章赶忙表态:“我在奏折中说过,我们面临的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面对危局只有忍辱乞和,以求喘息,以求振兴了。我心甘情愿去做第一只替罪羊。只是倭夷邪火正盛,此时出面谋和,只怕他们会狠咬一口呢!” 似乎这一口咬得很痛呢。但奕言斤还是下了断语:“只要保住皇太后庆寿,那就是上上之策。” 第十九章 德璀琳 第十九章德璀琳 尽管说是义无反顾地去做第一只替罪羊,但李鸿章回到天津,那通为奕言斤灌输的知遇之恩的热潮冷了下来,未免一阵倒怞凉气,堂堂的大清王朝也向倭夷低头和乞和?赫赫的李鸿章又签这丧权辱国之约?还是拐个弯抹个角吧,他把洋人德璀琳召来。 德璀琳又名古斯塔夫,德国贵族。在中英谈判《烟台条约》时,他充当译员,很会左右逢源,被海关总税务司赫德视为可造之材,升他为天津海关税务司。一来二去,李鸿章也把他看中。在创办洋务运动中对他多所倚重,还给了个顾问的名义,后来,他又入了英籍,成了双料洋人。古斯塔夫和一般洋人的傲气十足不一样,见着李鸿章先是鞠躬后是作揖:“中堂大人有何吩咐?德璀琳一定接受差遣。”李鸿章就绕着弯说:“没有什么吩咐,也没有什么差遣,只是想听听外国朋友对大局的议论。”德璀琳倒是早有准备,而且看得一清二楚:“慈禧皇太后又把她的小叔子请出来,不失为明智之举。”李鸿章赶忙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不失为明智之举?”德璀琳就举个例子:“我是很喜欢赛马的。就以赛马为例,如果我的马已经跑不出前三名了,那就不要再让它跑了,坚决停下来。我看贵国的马也该停下来。这仗是绝对不能再打了。”李鸿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就绝对不能再打了?难道倭夷还敢跨过鸭绿江不成?”德璀琳还是以赛马为例:“每个买赛马票的人都是这样,如果他中了二奖,那他肯定还要加大赌注,再捞这一奖。朝鲜王国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二奖而已。他们的一奖在中国啊!”李鸿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唔,倭夷妄图犯我大清王朝自然早已为智者所识。不过这次他们有这么大的兵力财力吗?”德璀琳忙说:“中堂大人所见甚是,中国地域辽阔,倭夷不是几口就能吞掉的。不过他们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啊!当务之急还是把他们挡在国门之外,赶快谋和!” 李鸿章总算把他要等的话都等到了,仿佛恍然大悟了呢,思索着说:“伊藤博文曾来过天津,谈过两国交往的事,也算旧相识了。你持我的信,以顾问之名去谈谋和之事,意下如何?你既是德国人又是英国人,有话也好谈一些……” 德璀琳欣然接受议和使命,但出了李公馆,进了他那花木环绕的洋楼可就另是一副脸色了。立即打开放在顶楼上的电台,亲自向英国外交部发电,请示能不能去?去了又说些什么?不去又如何应付李鸿章?隔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英国外交部经过一番研究做出了答复:“古斯塔夫先生以私人代表身份,持李鸿章之私人信件前去铺垫议和之路,此事可行,并应力求取得成果。成果越大将对掌握李鸿章越为有利。但切记一点,不应与英国政府有任何之联系,以防李鸿章巧使‘以夷制夷’之伎俩。大不列颠帝国必须保持中立态度,待有利之时机再做有利之干涉,未宜躁之过急。” 德璀琳揣着英国外交部的指示,也揣着李鸿章的亲笔信来到东京。他翘着大鼻子照直来到首相府。万没想到他碰了钉子,伊藤博文拒绝见面,德璀琳只好一个电报通到李鸿章那里。 李鸿章急忙一个奏折报到紫禁城。 慈禧气得拍了桌子,忙宣大臣进殿议事,不得有误。 第二十章 明争 第二十章明争 说是不得有误,偏偏还是有人有误。醇亲王驮着他那肉多油也多的身子来迟一步,没能站在那里恭迎圣驾。慈禧揣着一肚子邪火正没处发呢:“我说醇亲王,你可真能睡大觉啊,是不是又是福晋没把你叫醒啊?这朝廷上又遇着大灾大难的事,你知道吗?倭夷就要跨过鸭绿江,要把战火烧到咱们老祖宗的满洲,你知道吗?有人说为了给我庆寿修颐和园,你和李鸿章挪借海军经费,连添购炮弹的钱都挤光了,说是要多上几十枚重型炮弹,这黄海之战就会是另一个样儿,到处沸沸扬扬,你知道吗?”压得奕锏鞘甭伊颂祝连舌头都找不着了,可又必须挤着声音说:“臣似乎知道,可又不够清楚;臣有失职责,不过责任却全在李鸿章那里,他一向大包大揽!” 翁同っ樽呕噬夏且涣衬芽暗纳裆,接过话来:“皇太后圣明。醇亲王一向宽厚待人,凡事谦让;李鸿章一向大包大揽,又自以为是。挪借海军经费修颐和园为皇太后庆六十大寿还是理所当然,以示天朝之盛,以示皇太后之德嘛。只是连炮弹的钱都扣下来这就大大不妥了。李鸿章难辞其咎!” 奕言斤听着这矛头又指向李鸿章的言语,不得不说:“皇太后圣明。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委曲求全,拒倭夷于国门之外,把战火停了下来;只要战火停下来,又非李鸿章出面不可;要使李鸿章出面,过去的陈醋和烂豆也就不必再提了。保住宗社要紧。” 光绪听着压住翁师傅的言语,虽然觉得有理,还是很不舒服:“恭亲王所言甚是,但翁师傅之见也有道理,朕不明白李鸿章何以派洋人做私人代表,自找鼻子抹灰!”奕言斤出山,正把赌注压在李鸿章身上,必须解释几句,少不得又带出了议政王的语气:“这恰是李鸿章的聪明之处,不找个洋人拐弯抹角,这和谈之门能打得开吗?”光绪听着这逆耳之音反问一句:“他和谈之门打开了吗?” 既喜他们不和可又不愿他们明争的慈禧把话拦住:“还是去找李鸿章直接出面吧。谁揽这差事?” 揽这差事?没人应声也没人出面!养心殿里一片死寂。 怎么连个出头露面去见李鸿章的人都没有了吗?慈禧冷着个面孔,用眼一扫奕铮骸拔宜荡记淄酰你虽然一见大海就眼晕,这海军衙门大臣的帽子毕竟戴在你的头上。你去向李鸿章晓以大义。”又用眼扫一眼翁同ぃ骸拔宜滴淌Ω担你说李鸿章连买炮弹的钱都挪来修了园子,这点钱是够挖湖的还是够盖戏楼的?听了实在痛心!怎么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能让你们做这荒唐事吗?你也去和李鸿章讲讲,不是去算账,是找出个补救的办法。我可不能让那些识文断字的人在背后骂我。我招谁惹谁了,修个园子为我庆寿,那不是你们上的奏折吗?”慈禧耍赖耍到这,仿佛悲从中来,又使出女人的另一手绝活,掉下两串眼泪。 醇亲王回到府里发愁地说:“狗咬一口入骨三分,我算是被她咬住了!”福晋急忙用手堵住王爷的嘴:“这话传进她的耳朵里,你这皇上的亲爹也得栽跟头!你是不是疯了?”奕镉纸粽Q燮ぃ接着却放声大笑:“借病过关,我可以不见李鸿章,免得里外不是人了。” 第二十一章 我可是不依不饶 第二十一章我可是不依不饶 奕镒安∽暗眯昂酰又哭又笑,还说阎王爷已经派小鬼传他来了,他就是不去。胡话连篇了,还能天津一行吗?当然不能了。翁同てヂ淼デ鼓母疑险螅他向慈禧道了苦衷,说他与李鸿章不睦,和谈之事他说不成。慈禧不但没有冒火,反而有几分高兴,她要的正是这些大臣的互相不睦与互相牵制。翻手云覆手雨,她主意可多着呢:“你要低着头求他,这事倒难办了;我要你昂着头见他,传我的懿旨,你责问他,从开战以来,屡误战机,不论陆战还是海战,都是他淮军将领打的,现在不谈什么是非,也不论什么责任,他身为淮军主帅,又指挥这场战争,总该出头露面把战火平息下来吧?总不能让一名蓝眼珠的私人代表唱这出戏吧?他洋人又怎么唱得起来!你还告诉他,我五十岁整寿被中法之战搅得没有过好;六十岁整寿如果再被中日之战搅乱,我可是不依不饶!” 翁同ご懿旨来到天津,自然慈禧的言语也照搬无误,特别是那不依不饶四字说得格外有力,仿佛重锤猛然一击!李鸿章登时怒火飞溅,却又什么不说;虽然什么不说,却又怒目而视。翁同じ厦Χ愎这逼人的眼光,连忙问了说:“这和谈之事,不知李大人又将如何努力?眼睁睁的十月初十,皇太后庆寿的日子也就到了。”李鸿章偏偏回了他个答非所问:“朝野之间据说有这样一种议论,说挪用海军经费修颐和园还是理所当然,但连添置重型炮弹的钱也挪了去,那就不应该了!”翁同ば睦镆徽穑脸上一惊,连忙哦了一声,似乎闻所未闻呢:“居然还有这样的议论,不知是谁说的?”李鸿章有根有据呢:“丁汝昌在卧病养伤期间,口述一份黄海之战的禀报,言之痛心。说定远号上的重型炮弹只消多上几枚,日军旗舰吉野号就会中弹起火,就会乱了阵势,就会使战局另是一种结果。北洋水师吃了炮弹不足的亏。”翁同じ厦ψ移话题:“李大人,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这和谈之门又将怎样打开?皇太后和皇上都关切之至呢。”李鸿章压不住火气,一炮轰来:“北洋水师为什么吃了炮弹不足的亏?就是受了你户部的拿捏!”翁同ね蛎幌氲嚼詈枵鲁他轰了一炮,不得不说:“户部管钱管财,自然能省就省,何言拿捏二字?”李鸿章再轰一炮:“这战舰上的炮弹也是能省就省的吗?如果拿捏二字不妥,那就是腐败。如今已是腐败成风了,痛心痛心!”翁同ひ膊灰啦蝗牧耍他喊了过去:“你就该据理力争,再次请示拨款。”李鸿章就也喊了过来:“还容我据理力争吗?据理力争还容我做官吗?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倒的大有人在呢。”翁同び趾傲斯去:“你想的就是做官,难道不是腐败?”李鸿章又喊了过去:“不去做官,不去应付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难道那就不是腐败!” 第二十二章 痛饮三杯 第二十二章痛饮三杯 听着一声紧过一声的争吵,李鸿章的高级幕僚不得不走了进来,他们还是老招数,杯酒解怨:“接风宴已经摆好,请二位大人入席,边吃边谈吧。” 既然入席了,自然不能再板着面孔争吵。李鸿章抢先灭了火气,双手抱拳:“翁大人海涵,面对倭夷的来犯,我五内如焚,刚才的话说重了。来来,请先饮上一杯。”翁同そ幼乓不涣肆成:“李大人明鉴,我来得鲁莽,话又说得直愣,多多原谅吧。我们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李鸿章不但灭了火气,而且开了口子:“经是难念,却也不能扫了皇太后做寿的雅兴。来来,请再饮上一杯。”翁同ぴ谧龅闾庵言了:“皇上刚刚亲裁大政,总不能让他如坐针毡,如履薄冰,而且一上来就先碰个大钉子!”李鸿章赶忙昂首挺胸,大包大揽:“翁大人,请你回报朝廷,我李鸿章世代沐浴皇恩,面对危局,一手拒倭夷于国门之外,一手促和谈成功。”翁同し幢鑫主,敬了李鸿章一杯:“皇太后和皇上最要听的正是议和这话。只是你又怎么让两宫放心呢?”李鸿章亮出他的底牌:“我之派德璀琳作为私人代表东渡扶桑。实际上是声东击西,促英国政府出面干涉罢了。偏偏英国政府坐山观虎斗,准备到时候伸手捡便宜。这不要紧,我自有以夷制夷之策。沙俄早有东进之计,又与倭夷隔海相望,利害相关,他们岂肯袖手旁观?只要他们出面干涉,倭夷兵力物力都已用尽,自然就会见好就收。”翁同す倭潮湫α常连忙送过赞叹之音:“李大人以夷制夷之策实在高明,我可以响当当地回复朝廷了。只是何时得见成效?”李鸿章把握十足,语气铁硬:“日俄冲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正在这方面活动,但未便躁之过急。过急就会使贪心太盛的倭夷更加速进军,使我们的损失更重。”翁同し⒊黾鄙:“若是倭夷横冲直撞,只怕难以收拾吧?”李鸿章未免有些气短,语气也不那么铁硬了,但话还是叮叮当当响:“我这淮军起自民间团练,都是由一两个人带起来的帮伙,以乡谊为亲,以义气为重,打起仗来人人都不能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乡亲,在紧要关头勇于赴难。灭太平天国与捻军之乱全凭的是这。”翁同ぴ俅尉淳埔槐:“若能这样就好。”李鸿章喝了敬酒却伸过手来:“要使将士用命,单靠乡情义气还不行,还要有饷银与出征费。翁大人,你高抬贵手,给几个钱吧。”翁同ぞ出声来:“为皇太后庆寿,户部的库银已是空空如也!”李鸿章气出声来:“既无饷银又无出征费,谁能保证必胜?” 这不是酒宴之间又成僵局?慌得幕僚纷纷举杯:“请二位大人预祝皇太后庆寿,痛饮三杯。” 第二十三章 辽东大战 第二十三章辽东大战 在杯光酒影中,翁同び肜詈枵轮沼谧喑龊托车慕幌烨,似乎既无宿仇也无积怨了呢。就在谈笑风生那刻,远在辽东大高岭一带据守的聂士成正面对着日军的猛攻。 日军指挥是富刚三造。他仰着脸说:“支那辫子兵在朝鲜已经被打成惊弓之鸟,作战意志统统丧失的有!我们进攻的目标辽东大高岭又是败将聂士成,更是不堪一击的有!” 日军又向辽东大高岭一带扑来。万没想到不堪一击的支那辫子兵把他们碰回来了。富刚三造还是扬着脸说:“我们皇军在他们的本土上作战,他们自然要勇敢多多。不过支那人五分钟的热度,热度过了统统冷却的有!”于是螃蟹似的日军再次向辽东大高岭扑来。万没想到不堪一击的支那辫子兵又把他们碰回来了。 三次击退日军猛扑的聂士成队伍自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聂士成急忙从督战的后方跑到前方来,他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不能总是死守。死守总有被攻破的一天。我们以攻代守,打出去!” 多么勇敢的打出去,日军猝不及防,从本来已经占领的连山关退了出来。气得富刚三造嗷嗷怪叫:“奇耻大辱的有!我的立即回敬的有!”怎么立即回敬?他带着随员,十几匹快马赶到了分水岭,准备在这里出发,侧攻大高岭,也使清军猝不及防的。但不等他调齐队伍,做好筹划,聂士成的另一支以攻代守的队伍已经抢先攻来,把富刚三造堵住。急得富刚三造牙关紧错:“身陷重围的没有!”富刚三造万没想到他们没能冲出去,而且枪弹乱飞中,有一枚正好照顾到富刚三造的头上,登时半边头颅被炸飞…… 这是李鸿章没想到的。“外交靠的是实力,凭这个胜仗可以谋和了。” 也是光绪万没想到的。他向珍妃喊了句:“都说我轻启战端,总算找回一点体面。” 这也是慈禧万没想到的,她轻轻挤着鼻音:“看起来,我六十大寿可以过得痛痛快快的了。传我的懿旨,给聂士成升个官吧。” 从西直门的门外直到颐和园的门前,沿途搭起了六十座彩棚,每座彩棚都香烟缭绕,龙旗招展,鼓乐齐鸣在迎接慈禧的驾到。慈禧来得浩浩荡荡,在她的金黄色大轿前面,仪仗队举着仪仗开道;大轿后面,服务队挑着礼品、茶水、食品、瓷盆,还有备用的马桶,竟也有百来人之多。 现在金黄色大轿已经把她抬进颐和园,上了半山腰的排云殿,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高高在上啊。她在接受所有在彩棚里为她祝过寿的王公大臣最后再在这里为她祝寿,为她山呼万寿无疆。她依旧两眼似睁似闭的,按预定的赏吃寿宴三天,看寿戏三天。本来闹个皆大欢喜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她忽然两眼大睁,发出大煞风景的尖音:“咦,李鸿章呢?” 第二十四章 排云殿里 第二十四章排云殿里 排云殿里的这伙权贵被这话问住。既能做官又会做官,连海军经费都能挪来修颐和园的李鸿章,怎么会错过这盛大的庆典,不来表达他的一片忠心呢?按他的官衔,如果不在第二座彩棚里和醇亲王一起拜寿,也该在第三座彩棚里与翁同げ⒓缦鹿颍这又是多大的荣誉? 这荣誉都不要,连皇太后的欢心都不讨,此时不投井下石,砸他一家伙又待何时?端王瞧了刚毅一眼,他冲杀出来:“皇太后圣明,李鸿章前有奏折上来,对朝鲜战败与黄海失利多所辩解,已是令人愤慨。皇太后大庆的日子他又不来拜寿,飞扬跋扈令人发指,还是把他撤下来吧。”刚毅又瞥了荣禄一眼,他接着上阵了:“皇太后圣明,此人过于权大,已是非拿下不可了!”荣禄又看了端王一眼,他也接着上阵了:“皇太后圣明,臣一向力保李鸿章留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这个官位举足轻重啊!何况临阵未可轻易主帅。如今打了胜仗,倭夷势必知难而退。李鸿章自然可以撤下了。不过不是撤下而是拿下,皇太后大庆之日他都不来,有欺君之罪啊!” 看慈禧身边的人连响三炮,李鸿章已是落了个欺君的罪名了,这时不趁机报仇又待何时。翁同っ榱舜记淄跻谎郏他冲杀出来:“皇太后和皇上圣明。李鸿章确实有权势过大,拥兵自重之嫌。臣两次和他推心置腹,两次都有此感,此人不去,朝廷不安。但念他在内忧外患中奔走多年,有功有过,令他革职还乡就是。”醇亲王责无旁贷,非呼应翁师傅不可,他仓促上阵了:“皇太后和皇上圣明,我不工于心计,李鸿章却鬼点子贼多,我吃他弯弯绕的事不必说了。单说这件事吧,皇太后六十大寿普天同庆,万民腾欢,他却不照面,他眼睛里还有朝廷吗?恭亲王,你说呢?” 只要奕言斤呼应上来,排云殿里的议论就会一面倒,全都砸在李鸿章头上了。但曾经贵为议政王的奕言斤不能呼应。他重又出山,要走的是一条既不同于后党也不同于帝党之路,于是他发出了另外一种声音:“大家所言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独到之处,但对李鸿章来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必须慎而又慎。说他拥兵自重,淮军已丧失大半,北洋水师也七零八落,何重之有?说他仗势欺上,当初又何必挪借海军经费修颐和园?”话锋猛然一转,他抛出了他的论断:“辽东一战虽然大获全胜,毕竟并非决胜之战,倭夷占领朝鲜,吞吃中国是蓄谋已久的事,他们不会一遇挫折就缩手缩脚。是否又从别路进军?有奏折没有?有电报没有?是不是李鸿章被军务缠住身子?” 第二十五章 十万火急 第二十五章十万火急 仿佛胸口上挨了一刀,刚毅浑身一阵颤,他做了蠢事,为了庆寿活动竟下令军机处停止办公,所有奏折和电文全都不送不办。他只得遮遮掩掩地说:“我吩咐过了,遇有紧急的奏折和电文随时送来,我想我还是赶回去看看,恭王爷的话一针见血,臣也这样想,贪心不足蛇吞象,倭夷既然已经过江,不会碰了钉子就回头的。请皇太后准假。”仿佛屁股上扎了一枪,慈禧心里一阵颤,她做了傻事,在对日宣战期间,本该全力以赴,怎么倒在京城里搞起这粉饰太平的事! 刚毅急如星火,坐着驴车赶到紫禁城,军机处的房门紧锁,管钥匙的太监也调出去忙庆典了。堂堂的军机大臣只好让随员砸开窗户,狗似的爬窗而入。奏折和电文堆了满满一桌子,怎么几天不办公,公文就堆成了山!刚毅翻了几份看,都是一些贺寿的文章。他决定立即赶回颐和园去。 就在刚毅要爬窗回去的这刻,随员却从桌边拣出三份电文出来,还尖叫一声:“都是十万火急呢!”刚毅赶忙接过来看,他喊了一声:“我的天!”李鸿章在这份电文里报告聂士成所部有攻有守,在大高岭坚持半月之后终于还是退下来了。坏在两侧守军与敌接触就一触即溃,所以败了下来,一是将无斗志,二是饷银无着!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妈!”李鸿章在另一份电文里报告渡江的两路敌军正疯狂向辽东进击,有席卷满洲之势!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奶奶!”李鸿章在第三份电文里报告日军另一路又由海上登陆,进占大连,会攻旅顺,有直扑长城之势,他忙得不能赴京拜寿。 颐和园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寿戏寿宴正进行到高潮时刻。 刚毅冷着面孔直着眼睛向戏楼的大门扑来。李莲英拦个正着:“皇太后看戏有个规矩,不准人来人往的,刚大人,您暂且止步。”刚毅脑门上已经挂满了汗粒,他直着眼睛说:“我是奉旨赶回去的。”李莲英半点都不示弱:“我是奉旨在这里堵住那些听戏没规矩的人。”刚毅抹着汗粒说:“我有要紧的公事!”李莲英反问一句:“是您的公事要紧,还是皇太后六十大寿看戏要紧?”竟有这样的怪事,刚毅居然不敢说他手里的电文比听寿戏要紧,只好也反问一句:“皇太后看的什么寿戏?”李莲英啧着嘴说:“她老人家看戏都惦念着国泰民安,看的是猴戏《闹天宫》。”刚毅倒为这出戏跺脚,这可是不祥之兆!他急着忙着往里便闯。李莲英越发死死顶住:“招惹她老人家不高兴,您岂不成了孙猴子,是放您进炼丹炉,还是压您在大山脚下?” 万般无奈,刚毅只好用红包开路,请李莲英派小太监把端王找出来,又由小太监找出荣禄。 最后搬出了恭亲王。奕言斤瞄着慈禧的三位宠臣问:“皇太后赏的寿戏一出比一出精彩,怎么把我找出来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事啊?”三个人把电文转递过去。 恭亲王面对电文,仿佛头顶上响起霹雷,脚底下踩爆炸药,惊得他目瞪口呆,连舌头都找不着了,转身便走…… 第二十六章 还有安排 第二十六章还有安排 转身就走的奕言斤自然也躲不过李莲英的尖声:“恭亲王留步。这样出出进进,皇太后怎么看戏?要紧的是让她老人家看好寿戏。”奕言斤瞄着李莲英那副奸相,义正词严:“出了要紧的事。皇太后看了电文,连寿戏都不会看了。”李莲英越发尖声:“若是连寿戏都不看了,那寿戏后面的安排还怎么出场?那可是皇太后最关切的安排!”奕言斤紧问:“什么安排?”李莲英兜起一副莫测高深的脸色,只是哈着腰说:“几位爷别让小的我为难,暂且在楼外凉快凉快,顶多一个时辰,既误不了国家大事,也误不了庆寿的大典,该有多好呢?” 奕言斤错了那三位一眼,只好听任李莲英的摆布,暂且凉快凉快。 当《闹天宫》的锣鼓停住,他们几位走回戏楼,正赶上艺人跪满了舞台,高声谢赏谢宴,山呼万寿无疆,这倒是皆大欢喜的场面,也许这就是寿戏之后的安排吧?但这场面迅速消失,换上来的是一位小太监。小太监一身红,头戴红帽,身穿红衣,脚着红鞋,奕言斤心里一动,这不太像活人打扮,倒似死人穿戴!那小太监直愣着两只眼睛,说快走他在漫步,说不走他又非走不可,一左一右还有两名年轻力壮的太监伴着他呢。他穿过满院看戏的大臣行列,散发出酒气。他确实酒喝得不少,似乎借着酒劲这才来到正厅正座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就像背诵经文那样背诵着说:“奴才冯玉贵恭请皇太后圣安!恭叩皇太后六十大寿,万寿无疆!恭祝皇太后垂帘训政,国泰民安!奴才不才,只是刚刚十六岁,估计还有五十岁的岁月,愿把五十个岁月献出来,为皇太后添寿,恭请皇太后笑纳。”慈禧似乎倒不心甘情愿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小太监磕碰着响头:“有爷爷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奴才献寿之后还请皇太后开恩赏赐,让他们还能喝上一碗粥。”慈禧唔了一声:“你的忠心可嘉,你的孝心可奖。给冯玉贵家四千两银子,免去他家种地的赋税!”小太监磕碰着响头:“谢皇太后的皇恩。”慈禧又唔了一声:“午夜升天正是最好的时刻,你就去吧。”小太监又一次磕碰着响头,再背几句谢恩的言语,偏偏酒劲见缓,也知死到临头,被生的愿望刺激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可是大煞风景,惊得一左一右两名年轻力壮的太监架着他往外急走,小太监两条腿木得不能走,不能走也得走,而且还得快走,向死亡之路快走。 惊得所有王公大臣又在山呼万寿无疆了。 第二十七章 仁寿殿议事 第二十七章仁寿殿议事 尽管万寿无疆的呼唤涛涛滚滚,慈禧还是吃了一棒,小太监的哭声不妙!他是心甘情愿吗?不是心甘情愿,这添寿的事能添得上吗?李莲英这事究竟是怎么办的,她朝李莲英望去。李莲英不在,倒是恭亲王把三份电文呈了上来。慈禧看了电文,又是吃了几棒,惊出声来:“怎么搞的,胜仗又变成败仗!传旨仁寿殿议事。” 来到仁寿殿,就这几十步的路程,慈禧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喷着怒火喊:“李鸿章拜寿不来,指挥作战不力,奔走议和不见成果,他倒是躲哪儿凉快去了?” 李莲英已经从小太监“自焚”的火堆中赶了回来。他尖声喊叫:“李鸿章李大人前来为皇太后拜寿,院门外正在候旨。” 慈禧一肚子邪火全喷射出来:“有深更半夜前来拜寿的吗?他唱的是哪一出啊!叫他进殿。”李鸿章进殿了。曾几何时,他苍老了许多,踉跄着脚步跪了下来:“臣李鸿章恭祝皇太后六十大庆,万寿无疆。恕臣迟来一步,可又不得不迟来一步。”慈禧瞅着李鸿章忽然苍老的样儿,不得不压住火气,只扔出一点酸腔:“这么一说,你迟来一步也是应该的了!”李鸿章话入正题:“朝鲜战事,臣有用人不当之罪,但倭夷谋我心切,却是朝中始料所不及。现在战火已经移到盛京一侧,要做入侵山海关的准备。臣特为此事而来。”这话说的,原来他不是为拜寿而来,但慈禧已经不敢挑剔毛病了,只扔出一点辣调:“我刚刚修好的颐和园总不能又像列祖列宗修的圆明园那样火烧个精光。李鸿章,你的鬼点子都哪去了?”李鸿章的鬼点子都落在乞和与求助:“恭王爷在北京已经找了各国公使,请他们出来主持公道;臣在天津也找各国有关人士奔走,他们有人还持臣的亲笔函件去了日本,但都未奏效。倭夷正在‘志得气盛’,鬼难拿啊!”慈禧的邪火全消,连酸腔辣调也扔不出了,只有紧着涂色:“李鸿章,你可是朝廷的忠臣和重臣,你总得找个路数。”李鸿章倒是又找出个路数:“臣最近和美国人科士达有所接触,这人曾贵为美国国务卿,与倭夷的政要多有往来,正通过他打开渠道。”慈禧那板紧的面孔忽然松了开来:“你何不暗渠变明渠,这就带着他去东渡扶桑谋和。”李鸿章赶忙拐弯抹角把话堵住:“天朝虽然战败,但尊严不可失,体面不能丢。哪有指挥作战的主帅出面谋和的?何况臣若出面,倭夷势必要挟更苛。”“那派谁去谋和呢?”李鸿章提出条件:“派从未与倭夷打过交道的人前去飞唇舞舌,请皇太后圣鉴,请皇上圣裁。” 对自焚献寿犹有余悸的光绪忙向他的翁师傅望来,主战失败,是否把主和权抓住? 第二十八章 闪展腾挪 第二十八章闪展腾挪 呼应着皇上那无言的视线,翁同ど险罅耍骸袄畲笕怂见甚是。我朝在迎战中谋和,主帅岂能变做使者?各国人士会笑掉大牙呢!臣斗胆推荐一人,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堪当此任。皇太后圣鉴,皇上明察。”他言外之意自然是顶住李鸿章的插手和谈,从而又因功在朝廷,仍然赖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座椅上不动。踹他下去要紧! 慈禧倒是对张荫桓这人心里有数,这人不是靠科举入仕,而是靠捐班做官。倒是沾过洋风洋气,在谈判桌上见过阵势,曾出使美、西班牙、秘鲁三国交涉华工被害案件,是个合适人选,但她却闭口不言,这人可是和翁同ひ桓霰强壮銎的啊!她赶忙朝心腹人望来,让他们挑挑剔剔的。谁知,几个人在倒李的问题上竟是出奇的一致了。 慈禧于是两眼向恭亲王扫来:“和洋夷打交道,你可是老字号了,吹吹风下下雨吧。” 奕言斤早已风来雨去几个过了。以左侍郎官员的身份去谋和,倭夷必以藐视他们为小国加以拒绝,并会就此扩大战火,这人去不得!若谈议和使者自以多方奔走议和的李鸿章最合适,但战火正浓,主帅岂能离位,他又去不得!明明帝党后党暗斗得十分激烈,怎么全看中了一个人,这内中的奥秘又碰不得!他恭亲王在冰窖中冷冻了十年,好不容易这才重又走进议事殿堂,凡事随大流,莽撞不得!在一个接一个的不得中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诸位大人齐声推荐,想必是位外交干才;但臣与这人素不谋面,还请皇太后和皇上圣裁。” 慈禧大为不满,连她都敢顶撞的恭亲王怎么也溜光圆滑,闪展腾挪了?她此刻需要的却是面对危局直言进谏啊!但不满中却又有几分得意,恭亲王毕竟被她降服,掌握在她的手掌心里了。 张荫桓带着他的随员乘英国轮船来到日本。他未免一怔,码头上竟然不见一名迎接的日本官员,只见一位美国佬带着一名随员朝他们招手,那自然是从美国先一步赶到日本的代表团顾问,美国前国务卿科士达了。科士达劈头盖脸第一句话是:“旅馆已经替你们找好,就在码头附近,进去之后一律休息休息。”随着伸出来的手,他的第二句话是:“快把代表团人员名单给我,我再去做一番努力。” 科士达找到伊滕博文,伊滕博文指着名单上正副团长的名字:“一个左侍郎,一个巡抚就能来和我大日本帝国首相对坐谈判桌的有?哼,哼,他们还在轻视我们,还在以大国和天朝自居!”科士达却提醒着说:“这场战争,整个朝鲜半岛是你们的了,北洋水师也无法和你们匹敌了,你们应该吃饱了就住嘴,总不能撑破了肚子。”伊藤博文还在凶喊:“吃饱了当然就要住嘴,但我们此刻刚刚吃了半饱的有!”科士达又开导着说:“即使是半饱也可以了,中国是一个大瓜,大瓜总要切着吃,谁能一口就把大瓜吞掉?所以大瓜还要大家切着吃。” 大瓜切着吃?适可而止?伊藤博文在转眼珠,似乎他被说服了呢,其实他是把这位李鸿章的说客稳住。就这光景,陆军省的一名尉级军官已经带着十名士兵来到码头附近的旅馆,当面把盖着大清王朝玉玺的信件撕了个粉碎,喊喝了句:“大日本帝国不承认你们是战败求和的代表。你们资格不够的有,你们诚意不足的有,你们立即滚蛋的有!” 第二十九章 丁汝昌请战 第二十九章丁汝昌请战 堂堂的大清国国书竟被当场撕碎,北京紫禁城震荡了! 但震荡的反应大不相同。朝廷里一片议论与空谈;李鸿章是在天津向各国救助;丁汝昌是从病榻上起立,只有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倭夷不肯谋和,明明是想再捞一把,这一把从何处下手?北洋水师显然是一大目标。”于是他立即向李鸿章做出决一死战的请求。他提出这样的理由,黄海大战虽然朝野一片责难,其实是互有胜负。他以数字为据:中方有11艘战舰参战,共有大炮小炮180门,航速缓于日舰;日方有12艘战舰参战,共有大炮小炮272门,航速快而又掉转灵活,但发炮命中率仅仅百分之十二,远远低于中国的发炮命中率百分之二十;双方战舰都有被击沉击伤的,但中国出了敢于撞击日军旗舰的英雄邓世昌,日本方面又有什么?无论技术和士气,北洋水师都可以再拼上一拼。最后是他的誓言:“丁汝昌为第一任北洋水师提督亦为最后一任北洋水师提督,决心请战,为最后之一拼,以正朝野视听。” 李鸿章气得把电文猛摔:“嘴巴长在人家的鼻子底下,谁愿意骂就骂好了。要说挨骂,我李鸿章不比你丁汝昌多得多?朝野之间清谈成风,做实事的人没有几个。你丁汝昌怎么被清谈之风刮得乱转!怎么竟要做最后之一拼?”最后下了一道命令:“坚匿港内,保住战舰。” 丁汝昌接到八个字的复电,也是气得把电文猛摔:“中堂这是怎么啦!他怎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各国出面干涉之上?他怎么不知道倭夷必欲独霸亚洲海上,这就非拔去北洋水师这颗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不可?他怎么不知道日军受伤的战舰都在修补改装,准备再战?非拼不可时就得一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古有明训啊!”于是复电再次请求出击,而且还要抢先一着。 李鸿章接到丁汝昌再次请战的电文,又是气得把电文猛摔:“丁汝昌怎么忘记了我几次说给他的话,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洋夷凭着炮舰轰开了我朝的海上门户;倭夷变法维新之后也赶了上来;惟独我们变法维新,举步维艰。洋务运动如同老牛拉车,连修铁路都怕破了人家祖坟的风水。北洋水师更是如此,战舰能变颐和园,颐和园却再也不能变战舰。丁汝昌应该明白,一点不留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最后又下了一道命令,“坚匿港内,保住战舰,遵旨行事。”这回多了四个字。 丁汝昌接到十二字的复电,又是气得把电文猛地一摔,但紧接着却又拣了起来,怕得什么似的,他被多出的“遵旨行事”这四个字镇住。 第三十章 与北洋水师共存亡! 第三十章与北洋水师共存亡! 在绝望的等待中,通讯兵跑来向丁汝昌报告:“南帮炮台发现敌舰!” 守南帮炮台的将官是刘佩超。他迅速接到了丁汝昌的手令。手令只有八个大字:“沉着迎战,战必争先。”他一阵喜上眉梢,浑身血往上撞,总算盼到这一天了,于是亲自跑到各个炮台上:“我们炮台从建成到今天,也是几经寒暑了。还没有和来犯之敌交过锋呢。今天可以大显身手了。沉着应战就是稳住了打!战必争先就是瞄准了赶快发炮!这是提督的手令,也是李鸿章大人的战略思想。” 说得嘴响的刘佩超在经过整整一天的炮战,领教了日军战舰多艘的轰击大餐之后,脑壳里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倭夷战舰的炮火实在厉害啊!”“我们的炮弹有出无进,很快就会打光,打光了岂不是束手挨炸,全成一滩肉泥!他丁汝昌在衙门里坐着,李鸿章在天津享福,西太后在颐和园里做寿!”“既然做寿有钱,又是看戏又是酒宴,为什么发饷没钱?”“既然上边的人腐败到这步天地,凭什么下边的人还要卖命?”总算想来想去为自己的临阵脱逃积累了足够的理由,于是就在夜深人静炮也静那刻。他开了小差…… 打仗打的是实力却也打的是士气。没了指挥官的南帮炮台群转天失陷了。又一个转天过去,北帮炮台群也告不守。战局迅速恶化,单单剩下刘公岛炮台群了。 刘公岛炮台群当然也守不住。丁汝昌下令,所有战舰和鱼雷艇全部冲出港口,与日军战舰决一死战。能攻就攻能撞就撞。那冲撞的结果又将如何?丁汝昌情不自禁,他掉下了泪珠。 威海卫海战的结果迅速传来。攻有攻的成绩,撞有撞的成果。日军战舰两艘与鱼雷艇五艘被击沉,在黄海海战中未被击中也未被撞沉的日军旗舰吉野号终于吃了一弹,冒起浓烟。当然北洋水师的代价惨重,战舰全部被击沉,鱼雷艇全部被掳夺,北洋水师与亚洲第一舰的荣誉,从此只能作为曾经披着亮彩的名词留在中国历史的册页上。情不自禁,丁汝昌再次掉下了泪珠。 但形势逼人,敌军再一步就要攻进港内来了!丁汝昌还要再做最后一拼。他厉声喊喝了:“所有留在港内的辅助船只一律凿沉,人人拿枪,誓与北洋水师共存亡,和倭夷做殊死战。邓世昌有话,‘誓不生还!’他的话就是我们的话。孙万龄有言,‘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他的话也是我们的话。中国人长的是硬骨头不是软骨头。” 这是命令却也是口喻,立即传到各个炮台和各个辅助船只上,无论是官是兵,都是异口同音地喊出了自己的誓言:“誓与北洋水师共存亡,誓与威海卫共存亡!” 第三十一章 夺官的烽烟 第三十一章夺官的烽烟 面对北洋水师的覆灭,威海卫要塞的沦陷,残余官兵的投降,养心殿里也展开了另一场夺官之战。这场战火自然要从李鸿章的头上烧起。有人说:“李鸿章用人不当,是这场战争失败的根源,入朝的陆军主帅如果不是用了他淮军的叶志超,海军如果不是用了他淮军的丁汝昌,何至于一败涂地!”还有人说:摘去他的三眼花翎还不行,还要撤去他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职务,贬到边远地方做一个地方官。 不妙不妙,看来后党人士攻势猛烈。坐在正座上的光绪,装做不偏不倚的样子,涂抹着说:“你们各抒己见,各有是处,甚好甚好,待朕明早去颐和园,面奏皇阿玛定夺。都下殿去吧。” 光绪转天起了个大早,但他进颐和园还是迟了一步,戴漪和刚毅已经把这场夺官的烽烟全都端给了慈禧,随后,恭亲王也闯了进来说:“各国公使调停有了结果,倭夷同意议和了,只是点出一个人来,换了别人议和还不行!” 李鸿章风风火火地进了北京,走进夜色深沉的恭王府。 心里揣着罢官忧虑的李鸿章料度了个八成,所以开门见山:“王爷要我即刻赶来,是否各国公使已经调停出个结果,倭夷罢兵言和了?”奕言斤松出一脸笑丝:“倭夷罢兵言和了。总算又一场洋难躲了过去。”李鸿章也是喜形于色:“果然王爷出山,大功一件。”奕言斤连忙摆手:“毕竟已是过景的人,大功落不在我的手里了。”李鸿章一怔:“还能落在谁的手里?”奕言斤仿佛在解谜底:“伊藤博文提出议和的第一条,就是必须你李鸿章去日本谈判。”不啻迎头一棒,李鸿章发出恨声:“明明是伊藤博文巧施一计,羞辱我这和他们作战的主帅!”奕言斤反问一声:“你这朝廷重臣还怕受羞受辱吗?”李鸿章兜起一脸春秋大义:“只要朝廷得安,我在倭夷面前低头俯首,自然是义无反顾。但伊藤博文不仅仅是羞辱于我,还是要砸了我李鸿章的牌子,使我成了罪臣,这洋务运动也就不战自败,不毁自灭,国家永无变法革新,赶上洋夷强盛之日了!” 一阵沉默,一阵冷对。奕言斤朝李鸿章端起盖碗,这茶可是到了该喝的时候了,品过两口之后,奕言斤倾吐心声:“俗话说得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我都不过是一段历史上的过客罢了。但过客与过客不同,毕竟你我贵为朝廷上的重臣。他停下来嘘了口气。见李鸿章并无反应,他就又说:”这话也就是你我在这里说,生不逢时啊!大清王朝传到今天,实际上已是红日西落,只剩晚霞半天了。“但我也有一念,这就是上要对得起列祖列宗,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我不支撑谁来支撑?偏偏事与愿违,闲居十年,已不是人家看得重的人了。”他又停下来嘘了口气。见李鸿章仍无反应,只得捅开了问:“你是大大忠臣,刚刚还说只要朝廷得安,你是义无反顾,怎么还要瞻前顾后?” 被恭亲王问住,李鸿章只能闯这一关! 第三十二章 别具匠心 第三十二章别具匠心 揣着倾心吐肺的夜话,李鸿章沐浴着阳光,满腔热忱地走进紫禁城。 走不多远,荣禄迎了上来说:“皇上今日召见,不知李大人已经有底了吗?”李鸿章瞄着他那奸样,自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待罪之臣,哪里有底!”荣禄在通风报信:“倭夷已有和意,李大人将要东渡扶桑,挽狂澜于既倒,扶宗社于临危,功莫大焉。荣禄愿为效力,免去你的后顾之忧。”李鸿章自然听出弦外之意,忙说:“多谢关照。我的后顾之忧确实不少。”然后匆忙走开。 走不多远,他又遇上翁同ぁN掏ぜ力摆出前嫌尽弃的神色,抢先双手抱拳:“少荃兄,往事不堪回首,在这山河破碎之际,全让它一风吹散吧。如今为了宗社之危,你势必要去做那蒙羞受辱之事,奈何奈何!翁某不能当面与你分羞辱,惟有背后为你解躁劳了。不知你这总督衙门里还有多少应了未了之事?”李鸿章心里又是一动,怎么翁同ひ惨坐镇北洋!忙说:“多谢关照,我这需要躁劳的事的确不少。”然后匆忙走开。 乾清宫里今天不比寻常,历来都是群臣鹄立,等候皇上驾到。今天却是光绪早已端坐在黄色的宝座上,和群臣一起恭候李鸿章进殿了。光绪待李鸿章大礼参拜之后,急忙朝自己的手掌心望去,随后声音朗朗:“朕看到你的谢罪奏折,所言甚是。只有低头谋和,再力图振作,变法维新了。倭夷既然指名道姓要你出面,你就出面吧。千重万重,保住宗社为重。”随后向左望来,醇亲王亲手捧着被摘去的三眼花翎和黄马褂还给李鸿章;又向右睃去,端王亲手打开敕书,大声念道:“特授文华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与日本国所派全权大臣会同商议,便宜行事,订立和约和条款,予以署名画押之全权。” 李鸿章接过敕书,谢过皇恩,发出誓言:“只要保住宗社,稳住大局,臣当不避怨谤,竭力以图之。还请皇上格外赐示。”光绪无示可赐,只是瞪圆了眼睛盯问:“这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由谁代理?”李鸿章瞄着同样瞪圆了眼睛的醇亲王和端王,既不提帝党翁同ひ膊惶岷蟮橙俾唬而是提的云贵总督王文诏,说:“他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别具匠心。”其实别具匠心的还是他,他可以借王文诏左右逢源,也可以就此保住这个他绝对不肯丢弃的位置了。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会谈 第三十三章第一次会谈 初春三月,两艘飘着德国旗而又悬着大清王朝龙旗的商船,正首尾衔接地破浪前进,东渡扶桑。 李鸿章此刻正坐在一张垫高了的大椅上侃侃而谈,既是训话也是抒怀:“……我在奏折上写过,也在言谈中说过,我们面临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洋夷技艺高明,奈何奈何?但又不能不应付……我们这次跨出国门,实在是万般无奈,不得已之举啊!有什么办法,国家衰败到这步田地,打不过就只能求和;求和就只能割地,赔款,开埠通商,这当然是朝野哗然的大事;虽然朝野哗然却也要有人来做,有人做了不成,指名道姓要我来做,鬼使神差,奈何奈何……人生天地之间,总要做些事情,如果这事做了,求得喘息的机会,再图振作,那就算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国家;只要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国家,那就不必在‘人言可畏’的这句话上抖抖颤颤……有两句古话说得好,‘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我想我们的存心自有人知的,这一代人不知,后几代人会知的……冤枉在所难免,人生一世要经受得住冤枉。要说冤枉,丁汝昌算得上一大冤枉了。他坚守到最后,下令沉船,何以还说投降?既然投降为什么还要下令沉船?既然投降为什么还要服毒自尽?是自尽在前还是投降在前?清谈误国啊!腐败误国啊!”话飞出口了,李鸿章不是痛心疾首而是脸色发怔,堂堂忠君报国之士怎么走板了呢!快快锁住舌头,哑住声音。 李鸿章的航船到达日本马关了,这里是议定的谈判地点。 就在这天下午,李鸿章与伊藤博文在春帆楼见面了。双方互相行礼,互换敕书之后,李鸿章就令参赞罗丰禄宣读一份停战书,说两国水陆各军应在即日起一律停战,以便坐下来协商和约条款。 怎么能停战呢,日本正在向澎湖群岛进攻,还准备把台湾捞到手呢,只得接过备忘录,躲躲闪闪地提出一问:“贵大臣不远千里而来,诚心诚意缔结和约的有?”李鸿章答得铁硬:“我大清王朝若无诚心何必派我来?我若无诚意又何必来?贵首相应该明白我是冒着怨言与唾弃而来。”伊藤博文反而更不明白了:“贵大臣失地丧师,何以不思仇恨反具诚心?”李鸿章答得响亮:“黄海大战,你们虽然略占上风,但我们打得也不算太弱,这就说明无论日本人还是中国人,都是可以驾御西洋海军的,亚洲人不亚于欧洲人的!这是一大战果。这次战争对中国人的大打击,有长夜迷梦忽然惊醒之感。中国人会发奋图强的!大清王朝会变法维新的!这是又一大战果。但愿还有第三战果,这就是两国结盟,共同促进。”伊藤博文紧眨眼皮,李鸿章果然有一套!赶忙又提一问:“不知贵国又将如何发奋图强,变法维新?”李鸿章反问一句:“这倒要请教你们走在前面一步的了。”伊藤博文回得直截了当:“贵国必须将明于西学的年轻人重用,将拘于成法的老年人换下,转机必然大大的有。”李鸿章不接这话茬,只是重提一问:“我们何时停战?一切都要从停战开始。”伊藤博文无法躲闪了:“我们明天口头或书面答复贵大臣。” 第三十四章 第二次会谈 第三十四章第二次会谈 转天下午,双方重又在春帆楼见面。伊藤博文递过了有关停战备忘录的书面答复,同时也用威严的不可一世的语气把要款砸了出来:“大日本皇军应占守大沽、天津、山海关三地;三地之城池、堡垒、军需仓库统由大日本皇军暂管!”“天津至山海关铁路由日本军务官管理。”“停战期限内的军事费用统由你们支付的有!”“如果上述各款得到认可,停战的期限,两军驻军的界限再行商定的有!” 李鸿章险些气炸了肺,一连三声:“过苛,过苛,实在过苛!”当然过苛,不过苛又怎么顶住李鸿章先停战后议和的策略呢,伊藤博文却又装做不解地问:“过苛,苛在哪里的有?”李鸿章指着自己的脸面:“天津、大沽、山海关三地都是我们国都的咽喉。贵国先要把咽喉要地锁住;这三处要地又都在我直隶地,请贵首相设身处地想一想,我这直隶总督实在脸面难堪。”伊藤博文似乎当真设身处地在想呢:“若要停战,就必须有停战的条款。既然停战的条款不被李大人所接受,那就暂且搁置起来吧。”李鸿章不能就说搁置起来,只是叮问:“请出示议和条款如何?”伊藤博文也在叮问:“李大人之意,是否停战之议就撤回了?”李鸿章也不能就说撤回,只是表白着说:“我昨天已经说了,我是诚心诚意而来,既然诚心诚意,我就以实相告,停战条款实难应允。那就先议和议的条款。”伊藤博文还是叮问这话:“议和的条款已经备好,只是停战备忘录是否撤回?或是另复一函对停战条款不能应允?”李鸿章万般无奈,只得让上一步:“依照贵首相的说法,有本大臣拟复一文,声明停战之款万难应允,暂且搁置,请商议和约条款?”伊藤博文撕出得意的笑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更好的还是搁置的没有,撤回的有!” 岂有此理,哪有不停战就议和的,而且连搁置起来都不可以。李鸿章气得就要拍案而起。当然他压住了怒气,只是回个沉默的一击。抓这间隙,跟班的捧过一杯盖碗茶,好在品品香茶也可扭转局势了,李鸿章声色一变:“究竟是搁置还是撤回,本大臣无权决定,请示朝廷后再议。”伊藤博文忙问:“何时答复?”李鸿章掂量着说:“总要迟上几日。”伊藤博文包子露了馅,原来他也怕夜长梦多,特别是列强环绕,全都盯住这春帆楼的谈判呢,急问:“究竟是几日的有?”李鸿章缓答:“一个礼拜左右吧。”伊藤博文叫了起来:“太长的有!”李鸿章就此另出话题:“我们可以一面等待,一面就谈和约的条款嘛,我们的中心还是把和约定下来嘛。”伊藤博文却是又摇头又摆手:“拖拉的没有,必须三天答复!”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忽然冻结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次会谈 第三十五章第三次会谈 从春帆楼回到下榻的旅馆,李鸿章堆着满脸的乌云,示意与会的参议和参赞,揣测伊藤博文既要议和却又不肯停战,究竟还想在哪里多咬一口?旅馆是木板屋,提防隔墙有耳,全都写在手掌心的。随后大家亮开手掌心,竟然全都写的是这两个字:台湾!恨得李鸿章一阵牙根紧错,却又不能喊不能说的。偏偏跟班的缺点眼力,一个递过热手巾,一个捧过盖碗茶,算是给这位中堂大人找到泄气的洞口,他一手碰开手巾把,一手碰碎盖碗茶。不用再提防隔墙有耳了,他吼叫连声:“贼娘的,给我滚,滚,滚!” 又是一个转天下午,第三次会谈又在春帆楼掀开了帷幕。李鸿章像是又换了一个人,满面春风地说:“这也说明我大清王朝谋和的意诚了。三天限期一夜完成,而且完全同意贵首相的要求,撤回停战备忘录,进行磋商和约条款了。”伊藤博文早从破译电文中知道了,只是故作惊喜地问:“就是这样一些了吗?”李鸿章自然是一口堵住:“就是这样一些了。”伊藤博文心里清楚,电文里还有这样一句重要的话,“保住宗社为重”呢。就说:“好吧,和约条款明天再议。”李鸿章紧追不舍:“和约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何以今日不谈,又要移到明天!”伊藤博文敲打着说:“请贵大臣注意,这停战条款如果以为过苛,这和约条款当然也不会不苛的有!”李鸿章仍然不舍:“苛与不苛,请贵首相先摆出来的。”伊藤博文偏偏固执己见:“还是明天吧。有些条款还要再做推敲,军界、政界、经济界统统要求的有!” 岂有此理,停战备忘录同意撤回了,这家伙却又压住和约条款,要满足各界的要求,把中国当成一块肥肉吃个没够吗?李鸿章气得又要拍案而起,当然又压住了怒气,还是寻个拐弯抹角的余地吧。抓这间隙,跟班的又捧过一杯盖碗茶,借这杯香茶他不声不响,使出了沉默的一击。 但伊藤博文却不肯罢休,似乎扯闲篇呢,扯出了这样一问:“台湾有多少中国人?”李鸿章虽然料到了,但未免还是一惊:“奇谈奇谈,所有台湾的黎民都是中国人!”伊藤博文似乎闻所未闻呢:“是这样的吗?统统中国人的后代的有!”李鸿章在引一个家族的历史:“中国的智者吕不韦,我想贵首相总还是有个耳闻吧?他的后代吕蒙,也就是杀死关羽的三国大将吕蒙,他的后人就有一支在台湾。”伊藤博文堵住问:“什么意思这话的有?”李鸿章当面点题了:“请不要打台湾的主意。法国人在十年前打过台湾碰回去了。”伊藤博文发出怪音:“如今是十年以后!”李鸿章搬出以夷制夷的法宝:“台湾邻近香港,英国人不会坐视的。”伊藤博文发出厉声:“你们中国的地方,我若割取,哪一国敢出面干涉的有!” 第三十六章 马关街头 第三十六章马关街头 岂有此理,伊藤博文竟然用大话欺人压人,蛮横无礼到这地步。气得李鸿章又要拍案而起,当然还是压住怒气,寻个并非甘拜下风就是,赶忙挤出几声大笑:“贵首相言重了,当心重得压断你的舌头!好啦好啦,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请明天拿出和约条款的。”他不屑于再谈了呢,起身离座,转身就走。 走出春帆楼,李鸿章未免一怔,怎么楼前站满了日本人!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个个大睁着眼睛朝头顶三眼花翎,身穿黄马褂的这位清王朝的重臣望来。李鸿章扫了几眼,这些日本人除了好奇,似乎也并不含多大的敌意。李鸿章就极力打点着来自大国的大人物的威严与风度,向日本的老百姓高高地招手,然后缓缓地钻进被日本人同样瞅着稀奇的绿呢大轿。 轿子被抬走了,看热闹的人却跟了下来,就在这高潮阶段,从人流中忽然窜出一个头上缠着白布,身上系着黑带的家伙,朝绿呢大轿响了一枪:“李鸿章议和的没有,大日本皇军占领整个支那的有!” 人流被枪声击碎,人们在四散奔逃,绿呢大轿可以畅行无阻了。轿夫抬着轿子,在随员围护下迅速踏过这段路程。当停下来撩开轿帘,李鸿章依然端坐在轿中,只是用左手紧捂左眼,极力堵住鲜血外流;但鲜血还是一条直线似的顺左眼流到左颊,流到黄马褂左侧,流到下面的轿驾。伤势不轻,流血不少!但他神色自若,只是磕碰着牙齿说:“不要惊慌,乱了我们大国的风度!”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旅馆的台阶,又磕碰着牙齿说:“是什么人打我这一枪,这人抓住了没有?他一边走一边听着,当他听到那名歹徒已被当场拿获,又磕碰着牙齿说:”抓住了就好,且看他们怎样处置吧,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静以待动。“随着代表团前来的还有一名法国医生呢,法国医生急着忙着迎了上来。李鸿章又磕碰着牙齿说:”我的代表团中,既有美国顾问,又有法国医生,总算这步棋走对了路,还真用着你了。“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李鸿章的伤口也就是刚刚扎好,他的身子也就是刚刚躺下来,日本首相和外相双双走进来。伊藤博文收拾起他的厉颜厉色,深深地鞠躬:“我致最深的歉意,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请误会的没有!”陆奥光宗也收拾起他那高人一等的势派,接着深深地鞠躬:“这是一名浪人所为,与我政府无关,但我政府一定大大的严惩!”伊藤博文又鞠躬再鞠躬:“天皇也深为震动,要我代致歉意,并派御医前来会诊。”陆奥光宗鞠躬又鞠躬:“李大人是大清王朝的重臣,一向以大局为重,想必抱病还要大大的和谈继续。” 李鸿章在床榻上半欠着身子:“谢谢你们的慰问。我深信不疑,贵政府也好,贵首相也罢,都不会出此下策,这是贻笑大方的事。本大臣当然不会误会,也当然不会中断谈判,也当然不会意气用事,还是那话,‘我大清王朝若无诚心何必派我来?我若无诚意又何必来?’你们还是拿出和约条款来吧!” 伊藤博文与陆奥光宗又是深深地鞠躬,仿佛吃了定心丸,欢欢喜喜而去。 第三十七章 半夜醒来 第三十七章半夜醒来 忍着伤痛,李鸿章睡着了。只是没能寻着好梦,忽然惊叫连声:“你们还要强割我们的台湾,贪心也太大了。”惊得跟班的赶忙走进来,李鸿章也就走出了梦境,忍着伤痛急问一声:“有电报来了没有?”再巧不过,楼梯一串紧响,电报来了!李鸿章看了电文,全然不出所料,要他“以抱病之身务使国家安危之大事得以终局”,要他“力争保台,但以宗社为重”。他放下电文,瞅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身病榻之前的几位官员,长叹一声:“实际上已是默许割让台湾,换取苟安一时了!” 李鸿章感慨万端:“我幼承家训,少年立志,中年戎马,老年封疆,虽然一帆风顺,却也是拼命做官换来的,一向大刀阔斧,敢作敢当,一个洋务运动,一个北洋水师,都是有人不敢做、有人不能做的事。如今全都碰碎在马关乞和的上面,盛名毁于一旦,而且还受了枪伤,称得起是名副其实的身败名裂了。难道台湾竟是从我之手割给倭夷的吗?” 日本的和约文本来了。和约文本共列十一款,主要的内容四个方面:一、朝鲜自主(实际上是由日本占领);二、奉天以南各地及台湾、澎湖各岛全部割让日本;三、中国赔偿日本军费两万万银两;四、中国增辟北京、沙市、湘潭、重庆、梧州、苏州、杭州七城为通商口岸,日本侨民在通商口岸制造物品或进出口货物均有减税的权利。这是三管齐下,又割地又劫财,还要插进一个长期吸血的管子! 李鸿章一阵牙关紧错,他把早就埋伏好的一步棋走出来。请美国顾问到旅馆来,指着和约文本叹了口气:“倭夷野心太大,当心成为世界大害,这已不仅是中国的事了。”科士达看了和约文本,蓝眼珠睁了个溜圆:“日本也要变成大国吗?确实野心太大!”李鸿章出了题目:“请你面见日本首相,晓以利害,无论如何也要把台湾和中国东北划出条款去。”科士达忽然嘴短了一截,他钱包里正揣着伊藤博文送来的支票呢。连忙吸着气说:“让我这个下台的外交官讲话,何如请台上的公使发言?”李鸿章早有此意:“也好也好,那就由我致电恭亲王,请他密告英、俄、法三国公使和约的文本,不过你也要向美国政府通气。” 电报发出去了,但在奕言斤看到之前,伊藤博文却已经把破译的电文拿到手。他当然害怕外国政府的干涉,于是把李经方找来:“我的再次声明,四天期限,和约条款必须答复的有!”他当然算计得很到家,只要四天期限内把和约条款逼着定下来,别说三国公使出面干涉,就是六国公使出面也是木已成舟的局面。 李经方又缩着个脖子回到旅馆,气得李鸿章指着他的儿子说:“你就不会一推二拖,四天期限能不能答复,向他严正声明,可否全在朝廷。我们能够做的只是发电请示。” 第三十八章 再交廷议 第三十八章再交廷议 奕言斤偶感风寒,是在木榻上读到请示的电文。他惊叫连声:“怎么割走澎湖群岛还要割去台湾!怎么赔偿军费二万万银两!”他好不容易重又出山,万万不能再背黑锅,再做替罪羊了。于是抖着手批了八个大字:重病在身,请交廷议。 乾清宫的廷议宛如蛤蟆叫坑,乱成一团:“倭夷欺人太甚,我们和他们一拼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李鸿章应该据理力争,他那鼓唇摇舌的本领哪里去了”“李鸿章行前曾有三国出面干涉之议,不知进行得如何?”“从战争开始就是这个路数,李鸿章一面指挥作战,一面奔走谋和。列强全在作壁上观啊!”“我们先做出个一拼到底的样子,请两宫移驾西安!” 端坐正座的光绪扫了一眼他的手掌心,忙说:“众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好很好。是和是战,是允是否,待朕请示皇阿玛再定。”他按珍妃的主意把球踢上去了。 这球踢得可不容易,光绪坐轿坐到颐和园。园里正是锣鼓喧天,慈禧正在看戏。李莲英就给挡了驾:“皇太后今天点的戏,全部《四郎探母》,要看肖太后学皇太后学得像不像呢,谁也不见!”堂堂一国之君只好立在外面,仿佛一根罩着华丽衣服的木柱。但光绪也是伴着锣鼓声声长大的,他听出来了,这是一出开打的武戏,《四郎探母》还没开场呢,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只得亲自出面向李莲英去说:“朕有紧急国家大事,刻不容缓,你立即回报一下。”然后从袖口里摸出个红包,递了过去。 李莲英连忙打躬谢赏,然后揣着沉甸甸的红包进了戏楼。朝慈禧低声说:“皇上来了,他有要事求见。”慈禧扔出酸腔:“哟,他还知道有事要求我指点啊?让他等着。”这一等就等到“盗令”这场结束,肖太后的一举一动招得慈禧露出笑容。李莲英这才再次进言:“皇上还在候旨呢。”慈禧又扔出辣调:“哟,他就不该候旨吗?让他进来吧。” 光绪缩头缩脑地走了进来,请安问过好,这才把事情端出。慈禧当着台上台下的人一通尖叫:“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早进来呢。既然李鸿章怕挨骂,奕言斤怕挨骂,你们都怕挨骂,我就不怕挨骂了吗?再交廷议!” 第三十九章 据理批驳 第三十九章据理批驳 时光不留情,苛刻的四天限期仅仅剩下四个小时了。随员一趟接一趟地去邮局,一趟接一趟地空手回来。李经方驮着一脸青绿向他父亲告急:“误了限期,伊藤博文又要变脸呢!”李鸿章不急不躁,指点着说:“做一名弱国外交官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他变他的脸,你讲你的话嘛。”李经方有苦说不出,只得扔出几句牢蚤:“连发三电,总理衙门一直不复,明明是在装聋作哑!”李鸿章一阵摇头:“不要清谈,清谈只能误国,他们半点实事不做嘛!我说过了的。其实牢蚤与清谈并没有多大不同,也是什么事不做嘛,不要牢蚤。何况这也不是总理衙门的事。”李经方连声应着,却又向他父亲提出一问:“那又是哪里的事?”李鸿章自然洞若观火:“朝廷上的事如果不是金口玉言说了算,就是议来议去拿不出主意,又是大片割地,又是巨额赔款,确实是难言啊!”李经方越发双眉紧皱:“朝廷拿不出准主意,我这小小的副使又怎么应付得了伊藤博文?”李鸿章却半边露着的脸松出了笑丝:“你这‘应付’二字说得好,做一名弱国外交官最要学会的就是‘应付’。”似乎他要做个示范表演呢,朝跟班的招招手,示意笔墨伺候。 李鸿章的应付实际上只不过是舞文弄墨而已,当然他也是怒满胸膛,瞄着和约文本分项驳来。只有第一项无话可说,朝鲜已被日本侵略军占领,夺不回来也说不回来了,只好不落一字。在割地一项这样批说:“查开战之初,贵国布告各国,称与中国之战,为朝鲜争自主而已,非贪中国之土地也。既然有言在先,应不负初心。如言而无信,徒恃一时兵力任情需索,则中国臣民势必卧薪尝胆,力筹报复,永难和好。”在赔款一项这样批说:“贵国用于战争之实际开销,较之所索之款数恐不及其小半。且限年赔偿,复行计息,更属过重不公,难以照办。”在通商一项这样批说:“查和约向中国索赔巨款已非中国财力所能胜任,因此所有饷源不但不能令之壅塞,且应为之代筹开源之法,议减税不如议加税。且日本正与欧美各国修约,加增税则,岂有令中国将本来甚轻之税则再行减轻之理?”一篇辩理文章写就,李鸿章拿给李经方,而且出了这么个主意,不是儿子怕伊藤博文变脸吗,那就拐个弯儿拿给外相陆奥宗光,而且嘱咐了说:“拐弯抹角也是应付的一个策略,你要牢记!” 李经方自然是唯唯而退,但心里有话,这舞文弄墨能降得住谁?这拐弯抹角又能换来什么转机?四个小时的时光已经又砍去了一半,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这位日本外相了。陆奥宗光就不变脸吗? 然而奇迹出现了,陆奥宗光看了复文,虽然板着一张冷脸,还是紧眨眼皮:“谁的手笔?当真令尊大人一只眼写下的有!” 第四十章 蛮不讲理 第四十章蛮不讲理 陆奥宗光板着个冷面孔,顶走李经方,在首相耳边嘀嘀咕咕:“李鸿章的复文大大的火辣,大大的据理力争!”伊藤博文对着复文一通推敲,却是冷笑连声:“清王朝大大腐败。腐败在于贪污,在于昏庸,也在于舞文弄墨,一个假话连篇,涂抹自己的有!”又是赞叹又是点首。但陆奥宗光却有点儿心虚:“李鸿章虽然也在涂抹自己,但他的复文传扬开去,对日本帝国的形象大大的不利!批驳他的复文大大的困难!”伊藤博文对着复文又一通推敲,又是冷笑连声:“李鸿章舞文弄墨厉害的没有,日本帝国的形象是战舰和大炮组成的有。”又是点首又是赞叹。但陆奥宗光还是心虚:“李鸿章的复文,怎样答复才能义正辞严?如果再次写来复文又将怎样顶走?”伊藤博文索性撕开脸面,凶喊恶叫:“你就向李鸿章明说,我们就是蛮不讲理,就是以武力征服。他的复文舞文弄墨答复的没有!”尽管说得又钢又铁,但伊藤博文也还是向随员投了一眼。他也不摸李鸿章舞文弄墨的底呢! 伊藤博文的随员灰耗子似的向邮局奔去。和李鸿章的随员不同的是,他进的不是前门而是后门,将清王朝电文拿到手。使伊藤博文吃惊的是这次和上次一样,随员又是空手而归。伊藤博文有些失望也有些茫然,但最终却是两眼放亮,一大发现呢:“李鸿章空手做文章的有!李鸿章利用之乎者也拖时间的有!李鸿章在遮掩清王朝的议论纷纷并无答复的有!”他大笑连声了。 大笑连声的结果是一份措辞更加强硬蛮横的照会,像炮弹一样向李鸿章炸来:“贵大臣应知由于战争之结果自不能与通常情况下谈判某事件并论。”又像利剑一样向李鸿章刺来:“贵大臣以战败国之处境,只能对和约之全文或某一条款做是与否之答复,无据理力争之余地。”还像木棒一样迎头砸来:“贵大臣必须理解大日本帝国以战胜国之势,已占领之地可以得之,未占领之地亦可以得之。弱肉强食乃世界公认之理。” 气得李鸿章将照会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贼他娘!”但骂了之后又怎样呢?还是由幕僚拾了起来,劝解着说:“中堂息怒,有道是‘水来土屯,兵来将挡。’沉着应付吧。您不是有一针见血之言,我们面临的是‘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吗?”李鸿章猛然一惊,向幕僚抱拳谢道:“我忍辱负重而来,来了就要受气,战败之国嘛!既然明知受气,是乞和而来,又何必气成这样,气坏了身子岂不反而误了大事!都怪我涵养工夫不够,多亏你们点拨。”随后吩咐跟班的笔墨伺候。照会不是说“无据理力争之余地”吗?对不起,李鸿章偏偏还要舞文弄墨一番,还要讲理,还要拖上一拖。 第四十一章 面临绝境 第四十一章面临绝境 李鸿章又一篇批驳文章从笔下诞生了,向日方要求商改和约条款。就割地一项提出:“按欧洲让地之向例,险要之地虽为敌国兵力所据,仍须让还。旅顺口、大连湾乃北京渤海最要门户,应照例,让还中国。”就赔款一项提出:“此次兵端并非中国先开,亦未侵占日本土地,论理不应认赔兵费,即使赔费亦应在中国认明朝鲜自主之日止。” 陆奥宗光拿着这份复文再去见伊藤博文,已不是低声倾诉,而是大声赞叹了:“李鸿章文笔大大锋利,再次据理力争的有!”伊藤博文看过第二份复文,拍了拍口袋:“我这里有清王朝的复电破译本,已是点给李鸿章了,‘敌愿太奢未能尽拒’,要他‘何处万难不允,直抒己见’呢。他却又一次舞文弄墨,搪塞的有!”陆奥宗光做出剖析:“李鸿章很可怜了,他争一分是一分,少一点是一点。”伊藤博文又喊又叫:“争的没有,少的也没有,李鸿章必须在和约文本前面低头俯首,签字画押。”陆奥宗光又做出推断:“明知复文批驳不起作用,但他仍然舞文弄墨下去,李鸿章还押着一宝,三国干涉的有!”伊藤博文仿佛被戳痛了,他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呢,越发喊叫得凶:“必须再逼李鸿章一逼的有!” 怎么个逼法?伊藤博文找来了李经方,不但变脸变色,还指鼻指眼地说:“李大人和你应该明白,两国之间的现在形势是:日本战胜国大大的;中国战败国小小的。由于你们请和,我们应允,这才和谈的有。”李经方调动着“应付”的手段说:“诚然诚然,是我们请和。但贵方竟然应允,理应坐下来各抒己见,反复协商。”伊藤博文大声喊喝:“李大人和你应该明白,和谈如果破裂,我立即下令待命的六十艘海船,继续渡海进攻的有!攻下北京城,把你们的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统统木笼款待的有!”李经方又调动着“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说:“这话言重了,我们还是坐下来商量,不然又怎么称之为和约呢?”伊藤博文偏偏站了起来,已经不是喊喝而是恫吓了:“谈判如果一旦破裂,贵全权大臣及其随员能否安然离开此地,能否安然回归北京,我就很难保证的有!”李经方学来的招数全都用尽,被这话吓得接不上话茬来了。本来他还揣着他父亲的又一篇文章《商改和约节略》呢,连拿都没敢拿出,就败下阵来:“我,我这就回去禀告我父亲。” 李鸿章一直坐卧不安,他也自知靠舞文弄墨是打不了胜仗的。见儿子驮着一脸难堪,手里拿着本应交给伊藤博文但却未能交出的文章,不用儿子描述那少有的欺人压人的场面,已知面临绝境了。只好叹了口气:“我的一片苦心只有天知地知了。”然后朝身侧的官员们说:“代拟一稿,急电总理衙门!” 第四十二章 最后的谈判 第四十二章最后的谈判 逼来逼去,逼到了最后一次谈判,这也是摊牌的谈判了。李鸿章不得不带着伤走进春帆楼。 一直冰冻着面孔,准备继续向李经方加压的伊藤博文不得不换了脸色,变了声音:“中堂大人亲自到会,我的大大高兴,大大敬佩。”李鸿章抱了抱拳:“我已经说过,我是诚心谋和,既然是最后一次谈判,责无旁贷,自然要来。”伊藤博文就此话入正题:“我们停战期限短促,和约理应尘埃落地了。为了不再虚抛时光,我已做了一些修改,也就是做了一些让步,李大人但说允不允而已。”李鸿章反问:“难道不许分辩?”伊藤博文扬起头来:“自管分辩,但条款不能再改动。”岂有此理!李鸿章指着文本说:“你们要的地方太多。”伊藤博文用话堵住:“再让的没有!”李鸿章叮问一句:“台湾不在你们兵力所及的范围,为什么不能让?”伊藤博文傲气冲天:“我们要占领台湾易如反掌,怎么不是我们兵力所及?”李鸿章又指着文本说:“你们要的兵费太多,减五千万吧!”伊藤博文又用话堵住:“再少的没有!”李鸿章还在争论:“你不能再少,我可是拿不出啊!”伊藤博文冷气逼人:“那是你们战败国的事,与我们有何关系?”李鸿章毕竟还是李鸿章,他纵出几声大笑:“怎么与你们无关?要知道中日乃一衣带水的近邻,两国友好至关重要。难道你就一口咬绝吗?”伊藤博文就也回了几声假笑:“一口咬不绝的。何况由文官武将协商得出的结果,我无法改变。”李鸿章争辩:“既然是和约,那就应该双方商定,哪有你们一方协商就决定了的。”伊藤博文松出笑丝:“我们协商的结果也是符合你们王朝‘宗社为重,边缴为轻’决策的有!”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居然早就摸出底数!李鸿章正要再辩,陆奥宗光已抢先走出另一步棋,似乎和约谈判已经成功,不是这样也必须这样了。他请李大人及所有到会随员赴宴呢,说这是日本特殊风格宴呢。 这风格宴把中国所有赴宴的官员全都惊呆,怎么餐厅里横躺竖卧,全是赤裸裸的艺妓!来到这里,伊藤博文放下了架子,陆奥宗光也打断了官派,仿佛一对活猴在吃吃摸摸,说说笑笑。 久经风雨的李鸿章却仿佛身陷重围了呢。只能极力非礼勿听勿视,这是什么下流场面!在日本呆过两年的李经方赶忙介绍,说这是日本历史悠久的处女宴,又称“女体盛”,属上流社会终极的饮食文化享受,要他父亲务必夹上几箸菜吃,只是不碰艺妓的肉体就是。 第四十三章 震波重重 第四十三章震波重重 被激怒的学子回到各自的会馆,这就大家动手传抄,一夜之间,上千的文本诞生了。即刻随着转天的朝霞向京城各个角落飞去。而且还有一份飞进天津租借地。凭着石印技术又有石印文本诞生,可以一份变千份万份,任人买卖了。 双料洋人德璀琳不但买了几份,而且立即译成英文德文向两国政府寄出。还拿了一份来迎刚刚载骂归来的李鸿章。李鸿章被康有为的这篇文章吸住,双睛大睁,赞不绝口:“这文章写得气吞山河,只是他血气方刚,板斧猛抡。紧缩机构要裁员,裁下来的人哪里去?整治无官不贪的局面,又到哪里找这多清廉之士顶替?拒绝和议与迁都之说更是不切实际的空谈!”德璀琳就此单刀直入:“中堂带着《马关条约》归来,难道任一世英名扫地了吗?”李鸿章反问一句:“做大臣的为解君父之忧,还顾得为自身计?”德璀琳似乎也受了感动:“中堂不为自身计,也还要大有作为才是!”李鸿章当然还要大有作为:“我临行前埋伏的那步棋,走得怎样了?”德璀琳有些为难:“我已代中堂几度奔走。英国政府仍然冷静,德国政府极度关切,似乎已很难见诸行动。”李鸿章正要另起波澜,急切切地说:“他们若再袖手旁观,那就只看沙俄政府乘风破浪了。请你再做努力,在我进京复命之前求得结果。” 大大出乎意料,李鸿章急于进京的打算被总理衙门的电文拦住,要他留津调养休整,切莫急于赴京。李鸿章一阵倒怞凉气,这京城里又出了什么事?他在切莫两个字上打转转。 为他解开疑团的是醇亲王。这位肥头大耳的光绪之父转天就赶到了天津。才多少天不见,奕锞故侨吮然苹ㄊ荩∷强打着精神说:“北京城如今成了哗哗乱滚的一锅烂粥,万万去不得呀!”李鸿章急问一句:“哗哗乱滚个什么?”奕锖莺莸厮担骸岸际强涤形的公车上书搅的!”李鸿章再问一句:“公车上书的文章读过了。书生之言何至于搅起这大的震波?”奕锓⒊鲈股:“这不是你李大人还带回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嘛!”李鸿章登时气往上涌,血往上撞:“我是奉旨办事。哪一条哪一款不是朝廷批准的!”奕锪连摆手:“快别提这些了。现在有人追问,是谁主战又是谁主和的?”李鸿章心弦一阵紧扭,朝廷还在明争暗斗!只好涂抹着说:“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不能不打也不能不和。”奕锟谕抡嫜粤耍骸罢饣熬辟之至,请你为可怜的皇上担当一二,也为我这倒霉的王爷担当一二。”李鸿章追问一句:“要我担当什么?”奕锛钡弥迸哪悦牛骸白懿荒芏这么多的地方啊!你总得再想点法子。”李鸿章吁了一口长气。 第四十四章 进京 第四十四章进京 又一震波袭来,以沙俄为首,德、法为辅的三国以劝告形式,但不惜以武力干涉还辽的历史剧终于响锣!伊藤博文六十艘兵船待命出发的谎言不攻自破。尽管开战以来,日本节节胜利,但兵力财力物力还是捉襟见肘。哪敢面对三国的进逼,只得接受劝告,同意归还辽东半岛,只是再挤清王朝三千万两赎地的款项。能够取得盛京一侧的土地,能够取得使日本收敛的胜利,李鸿章沉醉在他的以夷制夷的策略中,撕开遮眼的纱布,匆匆奔进了北京。 醇王府的太监见李鸿章来了,吓得什么似的往里面紧跑,稍后又跑了回来,说醇亲王刚从颐和园回来,身体欠安,挡驾了。李鸿章不由得怒火紧蹿,堂堂的光绪之父怎么这样翻脸无情,他忘记前几天还哭出声来、求他担待一二了吧?但他极力压住火气,还是不做计较,改道去见恭亲王奕言斤就是。万没想到恭王府太监见李鸿章来了,也吓得什么似的往里紧跑,也是稍后又跑了回来,说恭亲王刚从颐和园回来,身体欠爽,挡驾了。李鸿章气得浑身都在抖颤,但马车掉头转向,刚刚走出不远,太监又追了上来,说王爷身体又见爽,请他进府一叙了。 这回和上回一样,奕言斤从大厅出来,在台阶下面迎住李鸿章,还抢先抱拳说:“少荃,劳苦功高啊!”就这一句话,李鸿章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王爷过奖了,这都是我这做臣子的应该做的,遗憾的是我这唇枪舌剑不敌倭夷的坚甲利兵。”就这一句话,奕言斤也感动得再次抱拳了:“朝廷到了这地步,内外交困,朝野哗然,只能靠你这栋梁之才支撑一二了。”李鸿章打点着义不容辞的姿态:“王爷过奖了,但能支撑的我一定支撑,只是不知支撑什么?”毕竟奕言斤比奕锔呙鞫喽啵他的支撑比担待具体多多:“现在朝野之间,上书者有之,弹劾者有之,口诛者有之,都是朝你来的。这也难怪,不朝你来还能朝谁来?”李鸿章兜起一脸春秋大义:“臣低头挨骂,绝不分辩半句。”奕言斤还有要求:“从《马关条约》又扯到挪借海军款项修颐和园事,皇太后大为震怒,把个奕锵诺么尤适俚畛隼淳土酵炔换嶙呗妨恕D阋参他兜起来吧。”李鸿章浑身一震,但还是一脸春秋大义:“为了朝廷,我也把这事兜起来。” 李鸿章做官、治事、为人,最大的一根思想支柱是儒家的忠君。因为忠君,低头挨骂是理所当然;要他为醇亲王兜着,也是义无反顾。当然他也揣着个小算盘,带回来的《马关条约》固然使国家蒙羞,人民受辱,朝野一片哗然,但三国干涉还辽总还算是败中取胜,将盛京一侧的大片土地又捡了回来。单凭这一着棋,一场风风雨雨过去,他也该回到一生事业所寄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那张座椅了。大出意料,三国干涉还辽的事刚刚落幕,圣旨下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由王文诏执掌,他只落个“入阁办事”。他怒火熊熊了,忍辱负重的结果,竟是闲员一个! 偏偏连个泻火机会也不多得。几位幕僚一起走了进来,个个都是一脸惊色,仿佛在向他告急:“中堂,刚刚从贤良寺方丈那里听到,醇亲王谢世了!他们就去诵经,您又怎么应酬?” 第四十五章 疏通 第四十五章疏通 这事不小!李鸿章也是两眼大睁,又惊又喜呢。那女人把醇亲王吓死了!那女人把皇上的一根支柱拆掉了!他那代奕锸芄的悬心可以落地了。 李鸿章抓住机会不放,挥笔写下一份如何以夷治夷,扭转败局的奏折,花钱捅了上去。堂堂的李鸿章居然花钱上奏折,腐败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但花了钱的奏折依然并无反响,是压在皇上的龙书案上,还是揣进皇太后的袖口里?只有天知道了。李鸿章敢冲敢闯,索性扔开笔墨,亲自冲杀上阵,又一次借夜色掩护来叩恭王府之门。 奕言斤仍然礼遇如旧,在台阶下面迎接,话却不那么好听:“少荃,你怎么急于露面,不在忍字上再下功夫!责难之声仍在滔滔滚滚,弹劾之文也还不时飞来。”李鸿章的话似乎更不好听:“据说倭夷已将第一笔赔款用于修建铁路,将来交通发达,工业繁盛,势必侵略的野心更盛,我朝若不紧紧赶上,再一个甲午战争袭来,又如何应付?臣是急于想做点事情。”奕言斤受了深深一击:“痛心痛心,我们用民脂民膏来赔付赔款,倭夷就用赔款壮大国力,兵强之后,势必卷土重来,再杀我们黎民,再夺我们土地!”李鸿章回得硬气:“决不能亡于倭夷,此刻全看我们如何发奋图强了!”奕言斤竟然未敢接说下去。 赶这为难的关口,管事的太监领着几个人进来。他们都是李鸿章的跟班,挑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提盒呢,李鸿章连忙指着提盒说:“这是臣特地派人从天津洋行买来的洋货,既有西洋的也有东洋的,请王爷看看他们的技艺是何等精湛,我们倘不急起直追,还是议来议去,举步不前,后果不堪设想啊!王爷,全看你一言九鼎了!”奕言斤看着这些精巧的礼品,听着这些铿锵的言语,终于从为难的困境中冲了出来,叹着气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怎么还弄这世俗的一套?好在你这些礼品也是样品,我正好用来为开展洋务说话,也可砥砺决心与士气,洋夷和倭夷做到的,当然我们天朝的人也能做到。我为你疏通一番吧。” 疏通的结果迅速见了分晓。当时黄河水灾严重,如何治理,上游下游的官吏各执己见,无法统筹规划,必须朝廷派大员勘察定夺。正好妙计一着,把这差事给了李鸿章。既使他闲员不闲,又可以使他离开京城,平息责难风波。 急于做官,急于做事的李鸿章,抖擞精神。七十多岁的人,竟和他的幕僚走到上游,然后又从上游走到下游,黄河的险要地段全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自然而然地也就得出治黄的论断,写出了奏折,赶回京城,单等皇上召见,皇太后垂询。大出意料的是,皇上并未召见,皇太后也没垂询,李鸿章重又被撂在贤良寺的一座院落里,在冷落中再重温暮鼓晨钟,在寂寞中再在忍字上打转转,他气极了,恨极了,也急极了… 但机会还是来了。沙皇尼古拉二世举行盛大的加冕典礼,邀请各国派专使前来参与盛典。李鸿章入阁办事办的正是外交事务,由他出使,顺理成章。 第四十六章 完全合拍 第四十六章完全合拍 谁知,奕言斤刚提到让李鸿章出席沙皇加冕仪式,就立即召来一片反对之声。是啊是啊,李鸿章如今已被尊为“肥贼”,还能再让他抛头露面?是啊是啊,王公大臣多如牛毛,就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人选?慈禧不得不长叹一声,怎么养了这么多酒囊饭袋! 就凭那女人一声长叹,李鸿章头戴三眼花翎,身穿黄马褂,急匆匆地走进了颐和园。慈禧在颐和园召见大臣,如果不登排云殿,也该进仁寿殿,惟独今天是在便殿召见,而且还是不同于往常的召见,李鸿章行过大礼之后,她召唤了一声:“给李大人赐座上茶。”李鸿章谢座谢茶之后,立即屏退左右,水烟锅一阵嘟噜响,她先开了腔:“你勘察黄河归来,上了治理黄河的奏折,平息了地方官吏的各执己见,为朝廷解难分忧,大功一件嘛,皇上竟没说一句好话,我也没有召见,你知道为了什么吗?”李鸿章欠身做答:“皇太后圣明,臣如今是个招风挨骂的人,自然是以不见为宜。”慈禧又是一阵嘟噜水烟袋:“李鸿章啊,到底你头脑清醒,如今是乱说乱讲,舌头根成灾!可是我又怎么今天召见你了?”李鸿章欠身做答:“皇太后圣明,倭夷甲午一战之后扩土开疆,并非就此为止,而是野心越来越大,迟早还要再来侵略。倭夷炮制一种论调,视中国为其生命线之说。所以如何借外力以自救,实为当务之急。尼古拉二世加冕正是借机联俄的好机会。”果然李鸿章想得更多更远更周全,慈禧赶忙欠着身问:“我们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能断言沙皇也是这心意?”李鸿章欠身做答:“地理位置摆在这里,倭夷急于扩张,必将再谋我东北;沙俄急于东进,自然也要谋我东北,不然的话又何必带头干涉还辽?俄国公使已做了点题之言,何谓‘壮大友好声势’?何谓‘有话也好细说’?都在示意联合拒日。”慈禧又欠着身子问:“是不是要订密约?”李鸿章欠身做答:“互相取信,自然要订密约。”慈禧更欠着身问:“签这密约是不是又要吃亏?”李鸿章顾不得欠身了,他叹了口气:“不给沙皇一些便宜,又如何可以取得沙俄这座靠山?我朝面对倭夷大敌,又非有靠山不可。若是倭夷再来个甲午之战那还了得!好在以夷制夷本是利用列强矛盾,如果沙俄与倭夷在东北火拼,岂不保住了我们这弱国?” 一阵沉思,慈禧这才口吐真言:“我们算是想在一处,完全合拍。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谁来唱这明贺加冕、暗订密约的戏呢?” 一阵哑场,李鸿章终于摆出挺身而出的姿态:“这是又一出挨批受骂的戏,还是由臣来唱吧。只要朝廷得安,臣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再说臣办外交多年,各国都有相识的旧友,正好借此机会走访列强,联合西洋抵制东洋。” 第四十七章 密约 第四十七章密约 江南春早,三月的黄浦江两岸已是一片青青翠翠。更添一点格外的景色,一艘飘着清王朝龙旗,悬着头等钦差大臣长幅的外国邮船正劈波斩浪地驶出吴淞口,响起几声远航的笛鸣。 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盛典隆重而又热闹。大会小会,大宴小宴,李鸿章一一参加,与各国祝贺使节并无两样。不同的是各国使节迅速离去,他却留了下来,表面上是休息数日再赴欧洲,暗地里却是一项军事同盟的《中俄互相援助条约》在谈判桌上诞生。时在光绪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1896年6月3日)。 密约的文本虽然落下了李鸿章的签字与图章,但还要两国政府正式批准,互换文本。所以李鸿章与密约迅速分手,他带着随员去了德国。密约文本则躺在一只密封的匣子里被副使捧进北京城。 整天趴在龙书案上批阅奏折的光绪这才知道李鸿章还办了这么一件事。登时浑身抖颤,又吼又叫:“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瞒住了朕!朕是戏台上站着的龙套,还是唱戏的挂在嘴上的胡子?朕这皇上不当了!”帮着批阅奏折的珍妃赶忙迎头堵住:“皇上,你可不能说这气话呀,要知道正有人巴不得你不当皇上呢。江山岂有禅让之理?皇上,还是进颐和园请安吧。”光绪浑身又是一阵颤,但不是气的而是吓的:“请过安,朕又怎么说?”珍妃的重点在这:“她都进了颐和园,居然还抓权不放,是垂帘听政还是垂帘训政,看她怎么自圆其说。”光绪还是一阵颤:“这话也能说?”珍妃又出了个点子:“这话确实难说,皇上,那你就带上翁师傅,这话由翁师傅说,这么大事也能瞒住皇上?谁眼睛里没有皇上,哼,她眼睛里就没有皇上。光想她那片云彩能遮住太阳了。”光绪还是一阵颤:“孝字当先,快别说了。” 迎着朝霞,光绪与翁同そ了颐和园,上了排云殿,慈禧看了密约的文本,喜上眉梢了;看着两个人眉锁双峰,立即屏退左右,砸下一通酸腔辣调:“看样儿,你们一君一臣,一师一徒,八成是和我讲理来的?那我先和你们讲个理……打从我撤了垂帘听政,朝廷里议事越来越乱,敲锣的自管敲锣,吹号的自管吹号,还都恨不得用舌头压死人。如今腐败成风,朝野哗然。我看最大的腐败就在上下左右不能一致。还能一言定乾坤吗……形势所迫,当仁不让,只好当机立断,是我要李鸿章明贺加冕暗订密约,也好抵住倭夷再夺东北。皇上,我是为你,你怎么倒委屈了!” 光绪也想说上几句,只是说不出,光在磕碰牙齿了。翁同じ厦接过话来:“皇太后圣明,若是皇上知道了,也许条约订得稍好一些,李鸿章搞的尽是作揖的外交……” 慈禧截住话说:“皇上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岂不把事都弄糟?好吧,这批准密约的事就由你翁师傅来办。不过这事绝对不能再透风……” 第四十八章 乾清宫的哭声 第四十八章乾清宫的哭声 光绪从颐和园回到紫禁城,一脸铁青,浑身汗水,心里又堵成一块。他病倒了,气不出啊!明摆着这气是他那皇阿玛给的,但在孝字当先的思想笼罩下,怒火却向李鸿章头上烧去。一边喝着汤药一边磕碰着牙关说:“李鸿章这人不能重用!”这话说了不止一次,因为李鸿章从外国发回的电文,除英国政府因与俄国沙皇矛盾很深,对涂上亲俄色彩的李鸿章冷淡之外,其余各国都是隆重接待,而且有的国家竟然以元首之礼相待,还为他响了二十一声礼炮。光绪岂止磕碰牙关,而且拍了桌子:“他这不是把朕的风光都沾去了吗?如果洋夷心里没有皇上,只有李鸿章,那还了得!” 在海外整整周游了半年,李鸿章回到了天津。稍息数日,这就浮着一脸春风,得意洋洋地进了京城。他当然得意了,先有俄国的密约到手,后有各国的隆重接待,不都是他的以夷制夷的策略的体现吗?朝廷可以暂安一时了,可以变法维新了,他也可以回到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衙门了,他急于抓到手的就是这个位置,他的所有洋务都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抓起来的。但在贤良寺住下来,第一个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竟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王文诏忽然被提升到北京,任户部尚书,那关系重大、权势最重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却给了荣禄。荣禄谋这职位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了。可怎么能给了他呢?这事离奇?这事不妙?这事也和皇上变法维新的想法不搭调! 又是一场风雨来临,李鸿章赶忙做了应难的准备,但即使做了准备,李鸿章也没料到他在乾清宫里受到的竟是这样的难堪!当他奏过与各国首脑会晤情况之后,光绪竟是一句话没说,一点好颜色没给,这就把甲午战争惨败的罪过全都朝李鸿章砸来:“朝鲜平乱,你中了日方诱兵之计!”“甲午之战,你怎么用了叶志超这无用的奴才!”“整个战局部署招招架架,指挥无方!”“北洋水师完全是被动应战,特别是后来隐匿威海卫港内,为什么不敢一拼!”“把海军经费挪来修颐和园,你也难辞其咎!”“淮军松松垮垮,锐气全失,都是统帅不力!”“去日本议和,你全无唇枪舌剑的锋利,竟把宝岛台湾轻易割给倭夷了。朕一直心里有愧啊!台湾义民一直到现在还在苦斗啊!”光绪气不打一处来,他竟哭出了声。 连皇上都哭了,这还了得。李鸿章赶忙跪地谢罪:“甲午一战使我朝蒙此奇耻大辱,臣自然是第一大罪人。痛定思痛,只有抓住这暂安一时的机会,奋发图强,变法维新,以振国威,以雪国耻。臣愿以功赎罪,将洋务搞了上去,以迎这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说着说着也委屈得不行,竟也哭出了声。 第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 第四十九章狭路相逢 妙计巧安排的慈禧,自然料定李鸿章必来为那两盘点心谢恩,早已在便殿里坐等了。这回格外礼遇,免了参拜大礼。赐座赐茶之后,拿腔拿调地说:“李鸿章啊,皇上在乾清宫唱了一出《龙颜大怒》,你受了委屈。哼,追究甲午之战的责任,他这做皇上的正是黑榜第一人!哼,主战喊得最凶的是他,主和叫得最惨的还是他!哼,前门楼子有多高?他都没见过!”李鸿章面对私房话,极力拉开点距离:“皇太后圣明,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也无不是之君王,臣自当受责,护住朝廷。”慈禧反倒沉下脸色:“你倒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李鸿章赶忙追上一句:“臣对皇太后也忠心耿耿。”慈禧反问一句:“你又怎么对我忠心耿耿?”李鸿章也就反问几句:“面对内忧外患,皇太后老成持重,委曲求全,臣能遵旨办事,事事有成,还不够忠心耿耿了吗?”慈禧松开了脸色:“你可真能说,还送我‘老成持重’一块牌,‘委曲求全’一块匾!那你说说,皇上变法维新变得这样邪兴,就差把脑后的辫子也剪下来了,我又怎么老成持重,又怎么委曲求全?”李鸿章只好掺和着说:“在列强瓜食之下,依臣之见,不变法是不行的,但变法就要稳稳当当,就要老成持重,就要委曲求全。”慈禧可会咬文嚼字:“你可真能两掺和!我倒是怎么老成持重,又怎么委曲求全,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 这可难坏了李鸿章,他还怎么说?就这光景,李莲英闪了进来,朝慈禧耳边低声说着。慈禧觉得她话说得这么露骨,李鸿章已是完全踩在脚底下的人了,就扬了下手:“那就让他进来嘛,一起回话嘛。” 这可是冤家对头狭路相逢。李鸿章侧脸望去,进来的竟是几次谋他的位置终于如愿以偿的荣禄!荣禄是在赴津上任之前特来辞行的,万没想到李鸿章也在,惊得他两眼都发直了。姜是老的辣,还是李鸿章抢先抱拳:“荣大人高升,我正要过府恭贺呢。”荣禄当然也就抱拳,还搭上个笑脸:“向皇太后辞行过了,我也正要到贤良寺请教李大人呢,天津是个华洋杂处的地方,我怎么比得了李大人!” 慈禧拦住这些门面话:“你们就都别磨这嘴皮子了。荣禄啊,你向皇上辞行,他都说了些什么?”荣禄的笑脸变成苦脸:“皇上说,地方官吏有谁敢抗拒变法维新,那就砍下脑袋来。他这说的是谁,该不是说的为臣?”慈禧气得把手中的水烟锅摔在地上:“他这不是和我叫板吗?他这不是一意孤行了吗?” 从颐和园归来,李鸿章心乱如麻。打量着几次进京,几次都落脚在这座寺院的独门独院独屋,唔,难得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难得的栖风避雨的港湾!难得的躲过朝廷之间的权利之争的世外桃源!唔,“少小立志欲封侯”,还是保住风雨多年拼出来的前程,暂且做闲员吧,袖手且作壁上观吧。他斩钉截铁地做出决断:谢绝来访,闭门思过。 第五十章 百日维新 第五十章百日维新 贤良寺内清清静静,贤良寺外沸沸腾腾。变法与守旧之论,帝党与后党之争已是越来越激烈,近乎撕破脸皮了。决心亲自掌权,不当傀儡的光绪,利用他有权起草上谕,下了明定国是的上谕,诏告黎民百姓,他要变法图强。慈禧针锋相对,利用垂帘训政之权,下了懿旨,逼光绪将翁同た缺,放回远离京城的常熟原籍,还规定二品以上受新职的官员都要进颐和园谢恩,也就是听她的训示。 李鸿章拍案而起了:“堂堂的皇上业师怎么能贬为庶人呢!”他又跌坐下来:“死了醇亲王,走了翁同ぃ皇上身边还有什么人?他的变法维新还有多少人支撑?”他又拍案而起了:“皇上年轻,不经风雨,怪不得有人笑他是没毛的鸭子呢,连走三步败棋,放荣禄去做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丢了兵权!弃他李鸿章不用,丢了变法维新的重臣!连最是保他助他的师傅也松了手,丢了智囊!”他又跌坐下来:“败局已成,但年轻气盛的皇上势必还要硬干到底,那又将招来何等惨重的后果?” 以天子自居,以救世主自任,光绪自然要硬干到底。他起用主张变法维新之人,康有为掌握了大权,他为光绪献策,在一个盛夏季节里,从开始到夭折,掀起了“百日维新”的变法高潮,前前后后下了几十道“除旧布新”的命令。 这些命令属于除旧的有:废八股;改试策论;改书院与祠堂为新式学堂;裁减旧式军队绿营,旗兵自谋出路;裁撤京城及地方的重复和多余衙门;满人不再坐吃皇粮,一律自谋生计;保留下来的大小衙门,必须裁减冗员。属于布新的有:开办新式学堂,京师筹办京师大学堂;建立中国银行、矿务铁路总局、农工商总局;准许私人兴办各种工业,直至兴办兵工厂;设立译书局;翻译西洋书籍;鼓励办报,报纸一律免税;奖励新著作,鼓励新发明;准许创办学会;准许创办农会;编制国家预算,公布岁出岁入;广开言路,人人皆可上书言事,严禁官吏抑阻;准许开办商会或商业公司。 李鸿章拍案而起了:“毕竟新人胜旧人,康有为这些学子还真有一套,变法若是从这些条令办理,何患民不富国不强?”他又跌坐下来:“我初见康有为就讲,比如病重的人,心肝脾胃俱伤,万万不可重药猛泻;二次朝房叙谈,我又殷殷相告,国破如老屋,门窗不整,梁柱全朽,只宜轻动,不宜拆改。衙门多冗员也多,裁减下来,他们又到哪里吃饭去?八旗子弟坐吃皇粮已是难以为继了,但他们又如何谋生?”他又拍案而起了:“变法本是强国富民的好事,但如果怨声载道,那就会阻力重重,好事招来了坏事!”他又跌坐下来:“借这怨声载道,只怕皇太后趁势而上,要对变法的新政来个大拆大改了!” 第五十一章 秋操兵谏 第五十一章秋躁兵谏 一连几天,排云殿都笼罩在香烟缭绕与人声嘈杂之中,而且哭嚎之声此起彼伏:“皇太后,我们就指望着您救命了啊!”“皇太后,您赶快恢复训政啊!”“皇太后,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清江山变颜变色啊!” 多么可喜的劝进之音。慈禧心花怒放,只是板着个帘子脸,仍然装扮着无动于衷的样子。总要待机而动,机会又在哪里? 揣着一肚子黑水的荣禄从天津赶来。他献上一计,十月秋深,他调动武卫军搞个秋躁大演习,请皇上和皇太后阅兵。在躁练进行中,他安排二十军董福祥所部出来哗变,以兵谏的方式逼皇上退位,请皇太后重新垂帘听政,废除所有新政,恢复旧规旧法。 此计甚妙,此计可行。但心眼贼多的慈禧为了不露破绽,不使人觉得稀奇,还抢先吹出风去,也好水到渠成。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帝党中的一些维新的志士被这股风吹得惊惊乍乍,奔走相告,怎么不是听戏就是玩牌的皇太后居然风尘仆仆地要去外地阅兵看躁?怎么看躁这样的事也在她垂帘训政的范围之内?怎么已在推行新政的皇上连举行秋躁的奏折都没见到?这事离谱,这事蹊跷! 康有为的脑海里一阵惊雷闪电。哦哦,李鸿章在朝房中的话,原来另有弦外之音!哦哦,李鸿章对荣禄不满,原来不仅是争官的不满,还是另有所指!康有为忙不迭地向光绪做了奏报:“荣禄这人对新政十分仇视,忽然要举行秋躁,只怕有诈!”光绪打了个冷战:“一步错棋,可是皇阿玛非委荣禄不可,联也是无可奈何!”康有为奏道:“过去的事追不回来了。还是火烧眉毛快顾眼前吧。”光绪又打了个冷战:“怎样只顾眼前?”康有为大声奏道:“荣禄掌握兵权。这利用兵谏夺权,历朝历代全都有过!”光绪又打个冷战:“兵谏什么?”康有为大声说道:“兵谏皇上逊位。”光绪浑身一阵颤:“她,她能下这黑手吗?她,她就不怕议论纷纷了吗?”康有为急声说道:“如今正是新旧决战之际,反对变法维新的大有人在!她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再说她也不怕议论。如果怕议论的话,这颐和园就不该修,这一天上万两银子的开销就不该花。她是个祸国误国的女人!”光绪牙关一阵磕碰:“她,……啊,朕可怎么办?” 一直侧耳偷听的珍妃,顾不得礼法,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她急着说:“皇上推行新政,障碍重重,祸根在哪?你们要代他开口,他总要不失孝道。”康有为也就把最要说的话扔出来:“孔圣有训,‘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着抢先吧。”珍妃原来早有此意:“逼到这一步,只有抢先一着了!都说修颐和园毁了中国海军。可是颐和园圈住了她,那就还是修对了。要紧的是怎么动手又由谁动手?” 第五十二章 选中了袁世凯 第五十二章选中了袁世凯 康有为从便殿出来,急步向军机处走来。这里正有“军机四卿”等着他呢,这四卿都是主张变法维新而一步登天的年轻学子。康有为着急地说:“皇上甚是焦虑,有这样的话,‘朕位且不保,你们有何良策?妥速筹商’。我们赶快拿个方案,救皇上出险吧。” 方案倒是早就在酝酿之中,很快就拿出来了。这就是在秋季大躁,当荣禄发动兵谏,迫皇上退位,请太后听政之时杀了荣禄,粉碎兵谏。美其名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且慢且慢,“军机四卿”中的一卿忽然吸着气说:“荣禄炮制兵谏,自然有种种准备,若是杀荣禄不死,或是杀了荣禄,但他手下人仍然作乱,子弹无情,伤了皇上岂不坏了大事?要干就要干得干净利落。” “做事贵在坚决,行动贵在抢先。”谭嗣同扔出了他的一盘棋四步走。第一步,杀了荣禄,使秋躁阅兵胎死腹中,使武卫军群龙无首,使慈禧失去兵权;第二步,调一支队伍夜间进军,将颐和园团团围住;第三步,在乱枪声中由带兵人带兵进园,逼慈禧在兵谏书上签字,老婆子从此结束她的垂帘听政与训政,只能在颐和园里看戏、荡舟、逛万寿长廊;第四步,追究到颐和园哭诉与告状的王公大臣,或赐自尽,或革职发配,就此一网打尽顽固派,使新政畅通无阻。 确实这个方案来得干净利落。康有为和他的几位同僚松出了笑丝,那玩弄权术的女人万没想到,她设计好的用兵谏夺回听政之权结果反而失去训政之权!那误国祸国的女人终于被软禁在她要修的园子里了!多么可心…… 且慢且慢,谭嗣同又吸着气说:“无论是第一还是第二方案,关键全在带兵人身上。带兵人靠得住,只要杀死荣禄,那就稳躁胜券;带兵人靠不住,那可是一盘棋输到底,皇上的皇位保不住,我们的头颅也保不住!” 被这话问住。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个个都是纸上谈兵的书生,真正动手却要靠带兵人,那么谁是靠得住的带兵人呢?他们赶忙从京津两地的带兵人中挑选一番。标准三条:一条是对变法维新积极支持的;一条是虽在荣禄手下,但并非他的嫡系的;一条是头脑清醒,善于应变,并非一介武夫的。 挑来挑去,只挑出两名合格的带兵人。排第一名的是聂士成,聂士成既是名将也是儒将。但就在这时,一声异音否决了:“聂士成可是淮军系统,是肥贼李鸿章的老部下。这事若是让肥贼知道了,那还得了!” 聂士成落选,两名挑中的带兵人仅仅剩下一名由文官而带兵的袁世凯,已是别无选择了。 第五十三章 绝对不能输棋 第五十三章绝对不能输棋 围住颐和园,囚住皇阿玛,这惊天动地的一着绝对不能输棋。把不能输的棋交给袁世凯吗?光绪也是几番上上下下呢。最后落在这一点上:当慈禧硬逼着光绪贬业师翁同の庶民,撵回常熟故里;离别京城,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出面送行。可是翁师傅到了天津,袁世凯又是远接高迎,又是礼送红包。如果没有忠君报国的思想,没有追求变法维新的信念,没有坚持大是大非的胆量能这样做吗?这人靠得住也信得过。于是圣旨下达,传袁世凯入京晋见。 袁世凯匆匆忙忙从小站赶来,两只眼珠光滴溜滴溜乱转了。他还是第一次进太和殿,第一次见皇上,第一次应对皇上的垂询。于是他口若悬河,对答如流,是知还是不知,都噼里啪啦的。光绪接连闪过三个论断:这人可靠可信!这人敢干能干!这人是难得的人才!把兵围颐和园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万无一失了。立即封官许愿,扔出兵部侍郎的官衔,还点了一句:“你一定好好干!” 喜出望外,袁世凯叩头叩得嘣嘣响。但谢过皇恩,回到住处,却又眉锁双峰。他思索着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一个兵部侍郎花几万两银子都未必买到手,怎么皇上竟给了他呢? 随袁世凯一起进京的,还有谋士徐世昌。徐世昌说:“刚刚走访了几位国史馆旧友,话题全都落在推行新政上面。有的击节赞赏,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唉声叹气,都说变与不变,将有大风大雨!”袁世凯紧问一句:“究竟是风大,还是雨大?”徐世昌打了个冷战:“我明天再去走访故旧,摸准再说,你还是先沉住气。”袁世凯一阵团团乱转,他哭丧着脸说:“在这大风大雨中,若是棋错一步,可就满盘皆输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绝对不能输棋。” 夏日苦长,徐世昌转了一天回来却已是暮色低沉了。他算是摸准了气候,见到眼巴巴地等候佳音的袁世凯,宛如刀劈似地把话劈下来:“风大还是雨大?显然还是雨大!我们只能跟着下雨。”袁世凯心里明白,但还要紧问一句:“风小在哪里,雨又大在哪里?”徐世昌叹了口气:“皇上刮变法维新的风,用的却是只会写文章的书生,谁肯揪着他们的尾巴冒险!皇太后下的是守旧的雨,高官厚禄的王公大臣,吃闲饭的衙门冗员,拿皇粮的八旗子弟,哪个不愿趴在皇太后脚下淋雨?人多势众啊!”袁世凯叹了口气:“是哪个书生把我咬住,我头顶着皇上封的兵部侍郎,要我刮风怎么办?风刮过去雨来了又怎么办?”徐世昌无奈,只得照方抓药:“项城,你还是沉住气,暂且坐观变化。” 夜幕垂下来了,带着变化而来的人登门了。袁世凯接过拜帖,大吃一惊,竟是素不谋面的谭嗣同!他把拜帖送给徐世昌,示意赶快躲进里屋,帮他听个真假虚实的。跟着迎出屋去。 第五十四章 算账 第五十四章算账 袁世凯受召见并被赏赐兵部侍郎头衔的事,转天就钻进了慈禧的顺风耳:这没毛的鸭子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知道他推行新政全撞在南墙上了,要借兵硬闯吗?这不经风雨不见世面的家伙居然鼻子贼尖,嗅出秋躁检阅会对他不利,因而一着抢先吗?这京津两地的带兵人有的是,他怎么单单看中了袁世凯,就因为也吹唱新腔新调吗?一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毛孩子,他不清楚袁世凯是荣禄对他的新军奸滢妇女的事遮遮盖盖,就此掌握在他手中的人吗?慈禧浮起得意的笑,袁世凯也是家有传授,会做官的人,只要他来谢恩,点拨他几句,再赏他个黄马褂子也就拴住这头叫驴了。 巧打巧算,充满自信的慈禧一连等了三天,三天都没见这头叫驴前来谢恩。不妙不妙,袁世凯的七千新军若是鸣枪响炮,团团围住颐和园,她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急得她晚饭没吃下,夜眠不安宁。但更使她胆战心惊的是院落里响起一串脚步声,她挤着嗓音问:“是谁?竟敢三更半夜来惊驾!” 原来是荣禄从天津赶来。荣禄连忙跪了说:“皇太后大喜,皇太后万安。袁世凯审时度势,回到天津就给他们一窝端了。”慈禧一颗悬心落地。 夏夜,人足与马蹄交织的急行军响声,惊醒了住在贤良寺里的僧俗两众,李鸿章立即吩咐随员换穿服装,摸着夜色出寺去打听情况。 当吓人的夜色撕去,蓝天上挂起一块又一块彩云,随员也就陆陆续续走了回来。第一个人说:“武卫军紧急出动,连他们也是在半夜中爬起来的,事先毫无所知,现在是把紫禁城的四门全都堵住,不许进也不许出!”一定荣禄奉慈禧之命抢先动手,皇上难逃他的黑手了! 第二个人说:“后半夜时刻,皇太后在前呼后拥中赶进了大内,走进皇上的寝宫,皇上这才醒了过来。皇太后厉声喊喝:”你给我跪下!‘皇上怔了一下,似乎还想争辩几句,皇太后又厉声喊喝:“你真能起这黑心,下这黑手,你对列祖列宗忠不忠?你对扶你做皇上的皇阿玛孝不孝?’这一忠一孝仿佛一对大棒,打得光绪张嘴结舌,不跪也跪了下来。就这工夫,以李莲英为首的太监和宫女一阵横扫竖扫,把奏折、文件、印章全都掠了去!”看来还是那女人厉害,变法维新全被她推翻,重又垂帘听政了。那么皇上又怎么发落呢? 第三个人说:“紫禁城虽然四门仍然紧闭,但西门和后门却停着不少轿子。恭亲王和瑞亲王奉召入见了,军机处几位大臣也赶来了,只是议什么事不详细。”看来不是逼光绪下诏书自责,请皇太后垂帘听政,就是干脆废了光绪,另立一个小皇上。 第四个人说:“康有为的住处被查抄了,搬了许多东西,还抓了几个人,但这几个人当中有没有康有为就不清楚了。”恐怕要捕的不只是康有为一个,主张变法维新的仁人志士在劫难逃了!李鸿章完全按捺不住了,一声喊喝:“顺轿!” 惊得所有随员都朝他望来,背着黑锅的这位中堂李大人,在乱乱哄哄的此刻,他又要到哪里去?看他满脸怒容的样子,却不敢问不敢拦的。但轿子抬出来了,朝冠朝服也穿戴好了,他只迈几步路却又打住,还是以静制动,吩咐着说:“紧闭院门,有客来访,一律挡驾!” 第五十五章 迎头堵住 第五十五章迎头堵住 尽管李鸿章变得十分谨慎,躲在清净无为的寺院中,坐读圣贤书,卧听钟鼓声,可是戊戌政变的邪风还是吹开那两扇紧闭的院门。慈禧传他即刻进宫呢!李鸿章心弦一阵紧扭,难道他仅仅是同情康有为的小动作也没躲过那女人的一对猫眼?是福是祸,主吉主凶,他也只能向紫禁城闯去。 紫禁城又进入夕阳斜照中。但李鸿章的感受却大有不同,没有得到策马进宫的厚待。显然这是一种信号,他不得不向坏处思量,脑海里想起谭嗣同就义时的绝命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但他品来品去,品不出半点快哉的味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还是活着做官,不活也不做官了,还有什么作为。但他能不能活着又能不能做官,全要看那女人了,那女人正在疯狂地捕杀变法维新的志士! 养心殿里景物依旧,只是铺着黄缎子坐垫的侧座已经撤去,光绪连应声虫的角色也当不成了。慈禧一脸陰气森森,瞅着李鸿章行礼如仪之后,既没赐座也没赏茶,怪声怪气地问道:“朝廷里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李鸿章迎头堵住:“没人去说,只是有个耳闻。”慈禧很是不快:“哟,这不还是听说了嘛!”李鸿章再次迎头堵住:“臣闭门思过,未出贤良寺一步。”慈禧越发不快:“这么一说,你中堂李大人置身事外啦。可惜言官没有放过你,有好几份奏折都是弹劾你的,指出你和康有为是同党!”李鸿章三次迎头堵住:“臣一向主张变法维新。如果主张变法维新就是康党的话,臣自然就是康党;但臣与废立之事毫无所闻,与推行新政的猛士也毫无往来。”慈禧一怔,这话说得软里透硬,李鸿章实在是鬼难拿。但她还要拿上一拿:“话可别说绝了。你堂堂的李中堂竟和那来自乡野的康有为在朝房里密谈就瞒过我了吗?”李鸿章四次迎头堵住:“臣向康有为告诫三点:变法维新不可狂药猛泻!不可全面开花!不可只发号令却不求实效,还是先把洋务运动搞起来!康有为听得很是用心,却又半点不照做。当面尊我中堂,背地骂我肥贼,我就知道他们难成大事了。”慈禧脸色放松了,看来他们同是一本经,却是念法和做法全然不同。她还能把这位汉臣抓在手中,却是嘴皮子还不放松:“看来你比他们高明。我可更不明白了,你高明之士怎么还要进他们的强学会呢?”李鸿章不仅迎头堵住,而且激动万分了呢:“皇太后圣明,面对三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若再不取洋夷之长,习洋夷之技,还能保住国家吗?强学会译洋书汲洋学,大有用处呢!” 被这话降住,慈禧再也扔不出什么酸腔和辣调了。只得偏过头去,怪起随侍的宫女了:“怎么不给李中堂上茶,有话坐下来说嘛。” 第五十六章 戏中有戏 第五十六章戏中有戏 在李鸿章并未关说的情况下,候斩的叶志超怎么竟凭他的面子走出死囚的牢笼。除了那女人谁又搞得了这鬼名堂!但她犯得上搞这鬼名堂吗?又要把留着长指甲的手伸向哪里? 自然戏中有戏。作为这出戏的配角,荣禄来叩门了。李鸿章险些蹦跳起来:“贼他娘,他怎么来了!”但却极力咽住下文,不能让他滚。岂止不能让他滚,而且还要远接高迎。李鸿章挂起一张笑脸迎了出来,只是还拿着个尺寸,门外的三层台阶,他一层也没下。 为慈禧发动政变立下汗马功劳的荣禄,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他一摇一摆地走来,却是和李鸿章照了面,情不自禁的收敛下来,他还缺点风度,只有抢先抱拳:“中堂海涵,迟了一步,我是特来道喜的。皇太后召见,对中堂的豪爽与机智的答对深为嘉许呢。”这是人话还是鬼话?李鸿章迎荣禄进屋,分宾主坐定也就把话捅开来说:“荣大人公务缠身,又是新官上任,还会为道喜而来吗?有话还请直说。”荣禄一阵唉声叹气:“皇太后交办了一件使我为难的事。这天不可以无日,国不可以无君,又让我怎么说呢!”原来戏中有戏落在这里!李鸿章压不住火气,喊了起来:“皇上修心养性以来,各国公使都在侧面打听,正不知又从这里捞什么好处。如果动了帝位,岂不是给人家送去作文章的题目?怎么能做这样的蠢事!”荣禄万没想到背黑锅的李鸿章居然怒火甚旺,连忙摆手:“中堂息怒,中堂压言。我也是这么看,暂时维持个残局最好。不过皇太后为了保住大清江山不变颜色,为了紫禁城与颐和园不再锣鼓对敲,只好做一劳永逸的打算。”险些蹦跳起来的李鸿章终于蹦跳起来:“康有为已在日本使馆庇护下逃到东京,惟恐中国不乱的倭夷若是又插手进来,那还得了?局面必须稳住,稳住,稳住!” 这话喊得荣禄张口结舌,光喘粗气了。李鸿章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碰撞了荣禄也就是碰撞了那女人,砸碎了自己在养心殿爽朗而又机智的应对得来的战果!急中生智,赶忙扯着荣禄进了里屋,吼音变成低声:“我的心情你最清楚,如今局势比如破屋又加漏雨,再也经不住大拆大卸,大动大乱了。皇太后派你来,究竟要我这背黑锅的老臣做什么?”荣禄总算找回自己的舌头:“皇太后决心另立幼主,连年号都定下来了,叫做保庆,担心各国公使反对,闹个说了不算,要你向各国公使先探个口风。咳,大清王朝已是自家的事自家做不了主!” 急中又生智,李鸿章的双睛蓦然一亮,他吸着气说:“中国内政若是也征求各国意见,未免有失国体,而且此风不可长。戏这样唱吧,放我出任外官,各国公使必来话别;他们不来,我也可以去告别,在闲谈中也就探出他们的口风了,这样比较自然。” 第五十七章 探风 第五十七章探风 急于快刀斩乱麻、铲除心腹之患、巩固自己江山的慈禧,转天就派大太监李莲英亲自来传旨了:“委李鸿章任两广总督。钦此!接旨谢恩哪!”李鸿章接过圣旨就像吞进五味瓶,酸咸苦辣甜一阵折腾。北京城这是非之地总算躲开了,实权在握的封疆大吏总算捞到手了,只是这探口风的事又如何下手呢?堂堂的李鸿章既要不失国体,又要不失官体,更要暗助光绪一臂之力。天位岂能轻易,这是他的思想;保住光绪也就是为变法维新留一线希望,这是他的打算。 李鸿章写信给英国公使,放出风去,说出任两广总督,广州与香港来往很多,请他先向香港总督打个招呼。英国公使立即前来话别,照直问来:“贵国这次变动之后是否还有更大变动?”李鸿章装做莫名其妙的样子:“皇太后重又垂帘听政还有什么变动呢?”公使又照直说来:“慈禧皇太后是否准备废黜光绪皇帝,另立一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家伙?”李鸿章顺势急问:“贵公使为何有此一问?”公使板着个面孔表态:“我国政府已有明文指示,认为维新的政府要比守旧的政府更适合我们的贸易要求。光绪还应该是皇帝!”李鸿章哦了一声,似乎闻所未闻呢,其实他等的正是这话,因为在清王朝维新与守旧之争中,英、美、日三国是倾向于维新的。他借英国公使的话在帮光绪的忙。 话传上去了,慈禧拍了桌子,还把手里的水烟锅扔在地上。英国公使说话能算数吗?不能算数。 李鸿章又宴请正在中国考察变法维新的伊藤博文。不过他已是卸了任的首相,和李鸿章算是旧友重逢了。李鸿章敬酒之后,立即扔出了康有为:“据说他已经逃出国门。如到贵国还请缉拿归案,皇太后要严惩不贷呢。”伊藤博文已经没有了做首相时的势派,但狡诈依旧:“哦,这等事的有?中堂大人明察,如果他以政治避难逃往国外,按国际法规,缉拿归案的没有。”李鸿章又扔出顾问一职:“你到中国来,有应顾问之说,协助推行新政,不知确否?”伊藤博文十分惋惜:“光绪皇帝以明治大帝为榜样,励精图治,我愿效劳大大的!康有为别树一见,日本人与中国人同属黄种人,理应相亲相助,符合同文同种之说,我也赞成大大的!”李鸿章感慨万端,这伙年轻的书生怎么能成大事!看袁世凯不准,怎么还错认伊藤博文是朋友?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赶忙又抛一问:“我们戊戌政变之后的局势,不知有何见教?”伊藤博文没能捞上顾问,掌握中国的政要正懊恼万分呢,情不自禁轰了一炮:“保住变法维新的光绪皇帝至关重要的有!” 话又传上去了,慈禧又拍了桌子,又把桌上的玉杯摔在地上。日本政客的话不能算数。 第五十八章 牙根紧错 第五十八章牙根紧错 美国公使也来话别了,也是照直问来:“中堂李大人在朝廷好多年,怎么忽然出任两广总督,离开外交事务了呢?”李鸿章一阵涂涂抹抹:“无非是定期调动罢了。封疆大吏不能久居一地,似乎这是个规矩。”美国公使才不信这一套呢:“是否与追捕康党分子有关?那里康党分子很多,那里距香港很近。”李鸿章又一阵涂涂抹抹:“也许有关也许无关,这要在我临行前听皇太后的旨意了。”美国公使紧问一句:“不知皇太后下一步还有什么举措?”李鸿章还是一阵涂涂抹抹:“也许有举措也许并无举措,请你相信这一点,朝廷如今已经稳定下来了。”美国公使叫了起来:“我的上帝,是这样吗?皇太后杀了多少人?罢了多少官?连皇帝都被软禁起来,她下一步又将怎么处置皇上呢?我国政府是十分关切这件事的。”李鸿章总算等到他要等的话了,似乎顺问一句呢:“你们将怎样对待皇上废立呢?”美国公使话别是假,要说这话是真,登时板起洋脸:“这是贵国政府的事,我们不便干涉,但所有条约都是与光绪皇帝治下的政府签的,是否续签或改签,那就要看我们政府的决定了。” 话又传上去了,慈禧又拍了桌子,又把桌子的如意摔在地上,美国人的话也不能算数。但德国公使、法国公使、俄国公使也都是类似的言语,这就使得慈禧终于连桌子也不拍,桌上的东西也不摔了,只能骂上一声:“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弹劾他呢,他办得都是什么外交,就会支支吾吾,不会争争辩辩,连我换个皇帝都办不到,还给我捎来许多心惊肉跳的辞句,他老得不堪重用了,让他赶快离开京城,在广州势派势派再下来吧。”随后是一阵牙根紧错。 慈禧的牙根紧错从来不白错,她又错出一条妙计。立即在养心殿把三个心腹人召集来。指着端王载漪说:“我原指望把那列祖列宗的祖法都不要了的逆子换下来,让他回到满洲起家的地方做个庶民,吃一份八旗子弟钱粮,我再给他一处宅第,赏他几个奴仆也就仁至义尽了,谁让我扶他登了皇帝位呢!准备把你的儿子溥亻隽扶到皇位上去。偏偏这些洋人做怪,咳,大清王朝的事已经完全不能自主了!咳,内受汉臣作梗,外受洋夷挟制,只好退一步想,先立溥亻隽为大阿哥,用皇太子顶住他这名存实亡的皇上,你看如何?你们看又如何?” 喜得端王载漪登时叩头谢恩:“皇太后圣明,这样可以保住江山不变颜色了。”喜得军机大臣刚毅也在叩头:“此计甚妙。臣也就放心守旧,不怕皇上有朝一日反水了。”喜得荣禄也跪了下来:“溥亻隽还不满十岁,皇太后还可垂帘听政二十年,可保国泰民安二十年了!” 第五十九章 新官上任 第五十九章新官上任 李鸿章新官上任了。就在他接任的第三天,立端王之子溥亻隽为大阿哥的诏书也来到了,史称“己亥建储”。李鸿章感慨万端:“仅凭皇族成分,十来岁的毛孩子竟然做了皇太子!光绪虽然未被废黜,只怕以后也会取而代之!中国的变法维新还将拖到哪年哪月?中国再不变法图强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但他也只是感慨而已。还必须忠心耿耿的在那女人脚底下称臣。 那女人却是抓权绝不放手,绝不宽容任何敌对过她的人,又一份密诏接踵而至,竟然白纸落黑字,要李鸿章派兵到广东海南,铲除康有为家的祖坟,还要“劈棺碎尸”,“明正典刑”,“以镇凶邪”!李鸿章又是感慨万端:“康有为的所言所论与所作所为,也要他已入土的祖先负责!这事大失民心,仁者不举,智者不为!变法维新的志士又有谁会屈服在‘以镇凶邪’的暴行之下!”但他还只是感慨而已,还必须忠心耿耿的在那女人脚底下称臣。 忠臣就是这样一个做法吗?一阵踱来踱去,一阵掂来掂去,李鸿章终于跨越一步,此刻他正在天高皇帝远的处境中,立大阿哥的事他说不上话,铲平康有为祖坟的事却在他掌握之中,他为什么要做这蠢事呢?他下了大决心,一伸手把密诏塞进怞屉里,紧着宽慰自己,“事君唯矢一诚”要落在大清王朝的大局上,何况密诏光绪知道吗?当然不会知道,当然也就应该压住。李鸿章挂起一脸春秋大义。 但一夜过去,李鸿章送走了满天星斗,也迎来了另一种心境,不妥不妥!这两广总督可是从那女人手里捞来的啊!触怒了她,当心再次在宦海中翻船下水!李鸿章还要做事,就不能再翻船下水,再蹲那冷锅冷灶了。赶忙“奉旨而行”,又是电请英国外交部指令香港总督查禁保皇党人,防止以香港为基地,在广东掀起“武装勤王”风潮;又是抓捕保皇党人家属,连九十岁的老妪也不免;又是在各地刮起剿匪及会道门的旋风,以防与“武装勤王”的风潮汇合;又是提出了待诸事停妥之后即“以镇凶邪”,至于什么时候才诸事停妥,如果不是驴年也是马月的事了。李鸿章在预留地步,在左右逢源,也算妙棋一着吧? 偏偏这着妙棋被慈禧一阵牙根紧错就错掉了。也就拖了个把月光景,总署发来责问电文:“平毁康逆坟墓一事,如何办理,迅速电复。”这是一问也是一逼,非刨坟不可了。但李鸿章沉思片刻,还是复电堵住:“新党在香港订做勇衣与战裙,名为勤王,实为袭城起事。且联系之会目甚众,筹集之资金甚巨,深恐激则生变,平毁康坟似宜稍缓筹办。” 第六十章 永绝后患 第六十章永绝后患 复电飞出去了,李鸿章一阵紧怞凉气,那女人会怎么样呢? 事出意料常八九。荣禄的幕僚忽然持荣禄的亲笔函笺来到广州。口气好大,说是奉慈禧懿旨而来。这回白纸不落黑字,是口授荣禄,荣禄再口授那人,把话带来的。说:“铲平康逆祖坟既恐激则生变,自以缓办为宜,李大人所见甚是。但康逆贼心不死,竟然煽动武装勤王,还请李大人永绝后患!”惊得李鸿章险些跳起来,她的心术好毒!但还是迎头堵住:“康有为匿居日本,又属政治避难性质,鞭长莫及啊!我交涉不来啊!”那人又传荣禄的话:“广东会道门中的人远走海外,请他们派人刺杀了他!”李鸿章摊开双手,又一次迎头堵住:“我初来乍到,满眼都是陌生之人,更和会道门头目无缘接触,只能缓缓图之。”那人却大包大揽:“荣大人派我前来,除了口传心授的那几句言语之外,也有意要我拐弯抹角和会道门搭上关系呢。” 万没想到几天之后,那人就带着一名文质彬彬的人物来了。这人便是广东的名绅刘学询。 宾主对品几口香茶,李鸿章照直问来:“你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这刺杀康逆的使命如何完成?”刘学询照直答来:“李大人高见,我只会动动嘴皮,甩甩袖口,哪能挺身而出,刺杀得了康逆!我实话实说,只不过出游日本,交头接耳几番也就成了。”李鸿章紧问:“你和谁交头接耳几番就可以使康逆血染异域了呢?要知道倭夷的警防甚严,还要知道支持康逆变法维新者大有人在!”刘学询浮起得意的笑丝:“我到日本,只有一名译员和一箱珠宝,雇几个日本浪人也就妥了。他们杀康逆如同杀一条狗那样容易。”李鸿章险些笑出声来,若是荣禄也能听到这话该多有意思。不过他还是倒怞一口凉气:“此计甚妙。只是事成也好,事败也罢,倭夷都会从浪人那里弄个水落石出。这样岂不败坏了荣大人的名声?”刘学询回得铁硬:“李大人考虑得十分周到。只是我雇的日本浪人在帮在派,他们的头目曾经派人找过我,要和我取得暗中联络,以便他们在南中国动手时也好有个基础,被我婉言谢绝了。”李鸿章紧追着问:“你为什么婉言谢绝了?”刘学询大声说道:“我也是中国人。甲午之战,倭夷搞得我们这样惨,又是割地又是赔款,我怎么能做他们的马前卒!”李鸿章频频点首,但还是紧追着问:“你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刘学询又低声说道:“李大人好眼力,我也实话实说,广州离香港很近,香港已经成英夷的殖民地,我们黑道上的人哪个不识时务呢,哪个肯得罪洋夷呢?两只船不能一起站。”李鸿章总算把这个地头蛇的底数摸清。他挂起一脸霞彩:“看来你还是有识见也有脊梁的人,如今最要提防的还是谋我最急的倭夷。这事交你做,荣大人放心,我也放心了,不过这事还要停停看看。” 奇了怪了,怎么谈到节骨眼上,李鸿章却紧闭门扉了呢?荣禄派来的那人插进话来:“既然刘义士忠于皇太后,敢为而又能为,何以还要停停看看?”李鸿章亮起双睛:“凡事总要看得多些远些。停停也者是要你回去请示,是否请皇太后赐刘志士出国考察商务的名义,以策万全?看看也者是要看到棋后还有棋,若是日本黑道上的帮派借这次谋杀就此联起手来,还能婉言谢绝吗?是得是失,慎之慎之。” 说得荣禄派来的那人张口结舌,刘学询也直了眼睛,万没想到李鸿章还有这一说。 第六十一章 再走一步棋 第六十一章再走一步棋 仅仅“停停看看”四个字就锁住刺杀康有为的脚步了吗?当然不能。李鸿章心里雪亮,那女人为了她的垂帘听政不会放过“武装勤王”的死敌,他必须再走一步棋,于是电召侄婿孙宝谊火速来广州看望他。 孙宝谊在李鸿章眼里是个特殊的备用人才,在一老一少之间有过这样一段有趣的对话。李鸿章问:“听说你也是康党,这话当真?”孙宝谊回得响亮:“如果主张变法维新的就是康党,侄婿自然也就是康党,不过侄婿对废立之事无所闻,与推行新政的猛士也无来往。”李鸿章吃了一惊:“你从哪里搬来我这套言语?”孙宝谊松出兴奋的笑丝:“酒楼茶馆都在传说啊!”李鸿章吁了口长气:“看来公道自在人心,骂我‘肥贼’的那些猛士也许可以住口了吧?”听话听音,孙宝谊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急问:“中堂,您有什么话要吩咐我?”李鸿章劈头再问:“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康党?”孙宝谊回得铿锵:“我和康有为有过来往。”李鸿章忽然又板起面孔:“和他来往,你就不怕抓起来吗?”孙宝谊回得越发铿锵:“匡时济世,力挽危局,总要有杀身成仁之士。”李鸿章于是放下心来。 此时此刻赶到广州的孙宝谊劈头便问:“中堂电召侄婿前来,不知有何差遣!”李鸿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是亲属并非下属,我能有什么差遣呢?只是问上一声,你和康有为还通信息吗?”孙宝谊不无遗憾地说:“康在日本东奔西走,据说又去了英国,已是云深不知何处去了。”李鸿章紧追一句:“康有为有个弟子梁启超,此人名气也不小,如今已是康梁并称,你认识他不?”孙宝谊还是不无遗憾地说:“我和他也有数面之缘,只是他也在东奔西走,也是不知云深何处去了。”李鸿章一脸失望却又喜形于色:“这样也好,刘学询会扑个空呢,刺杀康有为的事也就终于成泡影了。” 孙宝谊恍然大悟,原来叔丈要走这步棋。他自然义无反顾,却是无能为力。李鸿章不声不响地亮出一封信。孙宝谊双睛大睁,竟是梁启超责问李鸿章既然主张“内须变法”何以不在广东树帜“勤王”?李鸿章淡淡地说:“如今上下织成庞大的官僚体系,人人都会做官,个个不冒风险,勤王不过一句空谈。你代复一信,用曲笔将刘学询刺杀康的信息透过去,你我都无愧于春秋大义了。” 瞅着侄婿惊异的目光和眼里两汪就要夺眶的泪水,李鸿章校正着说:“我不是要救他们,救他们轻则罢官重则掉头,如果官没了,头也没了,还能变法维新吗?我也不是寄希望于他们的武装勤王,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结果只怕不是被洋夷插手,就是被倭夷躁纵,任人家坐收渔人之利。我当然也不赞成暗杀他们,毕竟他们还是变法维新的猛士,把他们刺杀了只会激起举国大乱。从甲午战败之后,民怨沸腾,这不是小事啊!我只是作为朝廷的重臣,面迎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做到持中、求稳、戒急、用忍罢了。宝谊,你明白我的心思了吗?你代我复书可以下笔了吗?” 第六十二章 到底有多神 第六十二章到底有多神 养心殿里又是一片香烟缭绕。这些天慈禧被义和团闹得心绪不宁,连鼻音都变了:“北京城已经够乌烟瘴气的了,怎么还用烟气熏我!” 香炉立即撤去,慈禧的邪火却没撤去。她朝荣禄发火:“为保我的圣体安康,这才又从天津把你调回,拱卫京城。京城乱成这样,你怎么还按兵不动?”荣禄吸着气说:“启禀皇太后,义和团已是无孔不入,将领也好,兵勇也罢,崇奉义和团的越来越多,单单一个刀枪不入就把人们降住。”慈禧火气消散,紧追一问:“真能刀枪不入!你亲眼见过?”荣禄回道:“没亲眼见但和亲眼见也差不多。董福祥亲眼见过。义和团的大首领李来中,和他是旧相识,本来他就武艺高强,经过降神附体,变得枪扎肚皮,不透!刀砍胳膊,不破!他神乎其神了。”慈禧被宠臣的言语攻破第一道心防,但还是提防着问:“这李来中要干什么?”荣禄也变得硬气了:“据董福祥说,他意欲拳民与官军合作,把洋夷统统撵出中国。臣自然不能反对,可也不敢赞成,暂且骑墙两面看。” 慈禧哑住了声音,养心殿里一片死寂。她拿不准尺寸,大家自然不敢多说。惟独端亲王有说有叫:“义和团闹得这样风风火火,臣自然先要旁观一番,不能像裕禄那样朝服参拜有失官体。我派两个侧福晋穿便衣进了坛口,大师哥就指着一个,说她大富大贵,必进紫禁城呢。您说神也不神?又指着另一个,说她也是富贵相,只是肚里有条大蛔虫,不泄下来就不能荣华一步。他抓一把香灰,在上面发功运气,要她回去就吃,果然泄下一条大蛔虫。这蛔虫该不是一种征兆?”慈禧心里一动,但还要追问个明白:“什么征兆?”端亲王纳头便拜:“恕臣罪过,该不是应在那位居在三面环湖,修心养性的皇上身上?”慈禧应该板着脸才是,但她实在听着可心,没毛的鸭子又多了个蛔虫的雅号,只是再追问下去:“征兆应在他的身上又怎么样?”刚毅把话接了过去:“皇太后高瞻远瞩,虽然立了大阿哥,毕竟皇上还未逊位,万一借洋夷的洋势出来翻天,那还了得!何如借拳民之势,了却您未了的心愿?”慈禧听着越发可心,只是还要再问一声:“这话是顺嘴跑骆驼还是深思熟虑过了?”荣禄又把话接了过去:“眼下正是顺嘴跑骆驼的年头,既然敢于灭洋又敢于赴难的拳民如此狂热,臣等倒是有个计议,何如借这机会恢复天朝尊严,外除洋夷内消隐患?召见董福祥和李来中,容他们禀告一番如何?” 慈禧还是守住她的最后一道心防,尊严高贵的皇太后也不是轻易召见从土匪改编成官军的董福祥,从草莽中来的李来中的。凭她多年掌权批奏折的经验,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调查一番再做决策:“到底有多神,这伙乱民怎么本事这么大,派两位大臣下去看看再定。” 第六十三章 杨贵妃附体 第六十三章杨贵妃附体 奉命去涿州实地调查的两位大臣迅速返了回来。一来一去,他们像是换了个人,他们大睁着眼睛说:“这义和团确实要多神有多神,杀洋鬼子绝对是手到擒来,一个个勇猛异常。”慈禧毕竟是慈禧,一向听话只听半截,急问:“杀了洋鬼子,把各国公使都赶走了,又干什么?”他们大睁着眼睛接说:“杀了洋鬼子,再杀贪官!”慈禧听出破绽来了:“哟,要杀贪官,你们哪个脑袋能保得住?这大清王朝里还有不贪的官吗?”他们大睁着眼睛再接说:“贪官只要跪在坛主面前向祖师爷请罪,向义和团做出供养,也就可以赎罪了,只有那不肯赎罪的大贪官才要砍下头来,他们提出了一狼二虎三羊。”慈禧担心地问:“这指的是谁和谁?”他们增大了语气:“指的是放在南边的三位汉臣,李鸿章、刘坤一和张之洞。他们三个汉臣各据一方,正在和朝廷分庭抗礼啊!”这话说到慈禧的心坎上了,但她却不接话茬,只是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两位去涿州的大臣中的第一位正是端王,他好生失望,那女人怎么还是左摇右晃!她当然不着急了,反正重又垂帘听政了,到驾返瑶池的那一天也不会再翻车了。他们这些后党中坚分子可还要在宦海中继续行舟,那不是等着光绪重登大宝,问罪杀头嘛!他这次涿州行可没有白去,他还带来一伙团民,就在端王府里设了坛口。回到府去,他就冻着脸皮,请坛主降神附体。就见他一阵手舞足蹈,连嗓音也变了,说她伴唐明皇多年,杨贵妃是也。只因不知抓权,落了个自尽。要端王以她为鉴,借义和团神兵神将抢先抓权。最后还赘上两句咒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端王躺在床上来回翻饼,一夜不曾好睡。天明之后忽然他也一阵手舞足蹈,也变了嗓音!说杨贵妃附体,带着他养在府里的一伙团民,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紫禁城,由他带头扯着嗓子喊:“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那他是谁?慈禧一听就明白了,端王撕下面纱,要杀的是光绪。死了光绪,已是大阿哥的他的儿子也就不必征求这个那个意见,自然而然地坐在太和宝殿了。可是光绪死在端王的刀下,这能遮掩得过去吗?惊得慈禧亲自出面,由御林军护卫着,把端王带领的这伙团民堵住,大声喊喝:“冒失鬼,你疯了不成!” 碰了一鼻子灰,端王急气交加,回府就病倒了,但没等汤药进口,他又霍然而愈。那位生死与共,心心相印,又是第一个谏言立端王之子做大阿哥的荣禄来了。他听说端王带虎神营未能得手也是焦急万分呢,赶忙宽慰着说:“到底是端王爷,敢想敢干,敢切敢拉,佩服佩服;只是早迈一步,可惜可惜!”端王忙问:“怎么还早迈一步?”荣禄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奏折:“若是等这份奏折上去,再动手杀他就像杀一条狗那样容易了。”端王赶忙接过奏折来看,激起惊叫声声:“我们非抢先下手不可。不然的话,皇太后囚在颐和园里还能看山看水看戏,我们可就都要掉了脑袋,做无头的僵尸了!” 第六十四章 惊驾 第六十四章惊驾 顶着星星和月亮,端王和荣禄赶到刚毅的宅第。这里朱门大开,红灯高挂,还飘着杏黄色的神虎营大旗,堂堂的军机大臣的宅门已成了义和团的一座营地。刚毅满脸冒光,先向两位同党各自送上一包香灰:“关圣刚刚降坛,刚刚留下的香灰,快快吃了。也好过五关斩六将。”端王急问:“六将是谁?指名点姓了吗?”刚毅大声喊喝:“那还用问,以李鸿章为首的六个明着暗着反对废立的汉臣呗。他们的权限也太大了!”荣禄紧说:“我们一起吃了香灰就去惊驾吧。” 顶着星星和月亮,三个揣着黑水的家伙又赶到紫禁城。叫开了城门,叩开了宫门,然后一起跪了下来,齐声喊喝:“皇太后,您快快醒来吧,恕臣等惊驾。” 从来没有过的,慈禧竟然一个轱辘滚爬起来;从来没有过的,还自己动手穿衣穿裤;也从来没有过的,连那张老脸都没顾得洗,这就被扶出来,只得坐到那铺着黄缎子的宝座上,立即进入她所扮演的角色,重又拉着长腔问:“天又没塌下来,这么大惊小怪的!又出了什么事?”她用手一指端王:“是不是武则天也下界了?”端王忙说:“臣在家中思过,哪敢再请神下界!”她用手一指刚毅:“你那神虎营又把谁请下界来啦?”刚毅忙说:“关圣忽然降坛,说若要平息乱世必须速保幼主继位,以绝后患。”她又用手一指荣禄:“你家里没有设坛,你又伸什么手?”荣禄忙说:“英军一部已经进入天津,他们的目的何在?臣昨天的禀报还不敢断言,今天得到这份奏折,奏折中的情报恰好做了点题之言。”慈禧那受惊的心又是一阵紧张,但她还是极力冲淡地说:“是谁上的奏折?又是什么点题之言?呈上来。” 奏折出自一位地方官员之手。他是从教民那里听到的,几处教堂神甫已经联名向使馆提出建议,“勒令皇太后归政”以息义和团“排洋仇教”之风!慈禧看到这里,登时现了原形,拿着奏折的手一阵紧颤,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着,最要防范的也是这一着,偏偏这一着压到她头上来了!气得她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我委曲求全,又忍又让,换来的倒是他们蓝眼珠圆睁,居然给我下‘勒令’!”可又吓得坐了回去。但又站了起来:“我若归政,大清江山岂不变了颜色?祖宗的法规岂不全都丢了?打这一仗吧,义和团不是扶清灭洋嘛!”可又吓得坐了回去。但又站了起来:“决一死战,战如不胜,大清王朝的三百年天下就此断送,你们可不要算在我一人身上。我也是被逼的啊!”可又吓得坐了回去。 还能站起来吗?慈禧站不起来了,只是连声说着:“快调李鸿章回京!”她还是拿不准主意。 第六十五章 夜眠难安 第六十五章夜眠难安 接慈禧的电文,对这位中堂李大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只是这饭越来越难吃,不是催问刺杀康有为的行动,就是追问康有为的祖坟何时刨。尽管李鸿章以重臣自居,牢牢顶住,毕竟还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何况京中的王公大臣借义和团的浪潮提出“诛三凶”之说,三凶中的第一凶就是“勾结洋夷”的他。 今天这份电文却使他的压力减轻,疑云尽逝。是“电传谕旨”,是“迅速来京”。尽管调他回京,究竟肩负何等重任没有提及,但那殷切倚重之情已是溢于言表,使他激动得双手抖颤,老泪纵横了,于是亲手复一电文:“立刻遵旨北上”并缀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字句,决心迎乱而上。 但李鸿章万没想到,他迅速碾碎他的决心,并未成行!他儿子李经述又飞来电文,说端王曾经带着他养的一伙义和团闯入大内,欲杀光绪未果!说刚毅的家门大开,挂起神虎营大旗!说朝廷已决定“联拳灭洋”,有勒令各国公使离京之议!有几位大臣持反对之谏,竟被立即斩首之事!李鸿章倒怞几口凉气,重又亲手写下电文,都是直接写给慈禧的,竟是一日一夜之间连上五份奏电,有“非清内匪,事无转机”;有“迅速保住使馆与洋人,徐图挽回,否则大局不堪设想”;有“洋夷如合力进击,亡国危机迫在眉睫”… 五份奏电飞出去了,却不见慈禧一份复电飞回来。回来的,竟是电传的光绪诏书。李鸿章急忙打开诏书,惊得他两眼圆睁,竟是向各国宣战的诏书。气得他大声喊叫起来:“荒唐荒唐!愚蠢愚蠢!” 他立即召集要员和幕僚,当众宣读了这份诏书,满脸冰霜地下了断语:“你们都知道,皇上被软禁在中南海的瀛台里,他怎么能下诏书呢?再说以中国之贫与弱,和一个国家宣战已是力所不及,怎么能和这么多国家宣战,皇上能做这样悖谬的决策吗?分明是伪诏,是‘群小把持’,一些吃香灰吃昏了头的人做的手脚!我李鸿章不听伪诏!”然后做出他的部署:“立即向两广地区的地方官员传达保境安民的指示,我们这里一切照常,既不宣战,也不灭洋!”然后又伸出手去,把那份诏书在烛火中烧成灰烬。 尔后,他急步来到书案前面,向他的部下、他的洋务运动的助手盛宣怀发出一电,代他内向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山东巡抚袁世凯通风;外向英、美驻沪领事馆领事透气,联合起来搞个东南互保,把他在两广部署的保境安民的举措推而广之。 只两天之隔,盛宣怀就把透气的事透好,英美两国驻沪领事都做出了同意的回话,盛宣怀连忙向李鸿章报捷,并提出建议,要他赶快进北京,“仍遵前旨,迅速起程”;又两天之隔,那三位各据一方的汉臣,既然知道是李鸿章的授意,又得到英美两国的支持,自然都愿意在互保中守住各自的地盘和官位。盛宣怀再次向李鸿章报捷,并再次提出建议,还是要他赶快进京,“以清君侧,护两宫为要义”。 李鸿章读过前后两份电文,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果然半壁江山保住了;担心的是这样一来,四位汉臣联在一起,实际上是在和清王朝分庭抗礼了,那女人带着一伙吃香灰吃昏了头的人在向各国宣战,把公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这东南地带却依旧和洋商握手言欢,南国与北局如此不同,这不是把已被蚕食的中国自行劈成两半,给列强以可乘之机了吗? 第六十六章 揭开老底 第六十六章揭开老底 李鸿章的担心迅速便见分晓,列强借北方的“联拳灭洋”与南方的“东南互保”,伸出了陰谋的黑手。 出入总督衙门如履平川的刘学询,今天一早就钻了进来。和往日不同的是,他浑身冒火,见了李鸿章纳头便拜:“李大人慧眼别具,识出伪诏,佩服佩服!李大人敢作敢当,以‘东南互保’守住半壁江山,佩服佩服!”李鸿章暗吃一惊,他亲拟电稿,连幕僚都瞒过的事情怎么他却摸个底儿透!赶忙笑了说:“你知道了就好。我本来要通过你传出去。”倒是刘学询暗吃一惊了,只有纳头便拜:“我第一次叩见李大人,就曾表达了‘我两只船不能一起站’,只是下一句话没有说,其实我已经站在英夷这只船上了。广州与香港近如唇舌啊!我还有话瞒过李大人,我以钦差商务大臣的官衔东渡日本,几次未能得手,不是我办事不力,而是英夷香港总督指示不得刺杀康逆,以便内忧外患使中国无法图强。”李鸿章如梦方醒,倒是他枉费心机了,只好追问一句:“香港总督又打得是什么算盘?‘东南互保’英国政府已经表示支持。”刘学询三次纳头便拜:“那‘东南互保’不过是英夷的小算盘,他们还有大算盘呢。只是这大算盘小的不敢轻易开口。”李鸿章心里有数,英夷必是以香港为据点,向两广伸手。只好装做并不明白地说:“你不过做个传声筒,把香港总督的话带给我,有什么不敢开口的?照直说嘛!”刘学询成了磕头虫,四次纳头便拜:“他说以中堂李大人的声望与见识,何必还在那满族女人的脚底下低头俯首,为她背黑锅、为她守残局呢?驱满复汉,成立南中国,也称帝封王嘛!” 岂有此理,把一贯忠君报国的李鸿章看成什么人了!气得他要拍桌子,但克制住了;他要怒吼几声,又克制住了。静了片刻,他要刘学询向香港总督派来的人明确三点:“中国只能一个,不能割裂开来;若是外人插手割裂,势必助义和团‘仇教排洋’之风由北而南,更加无法收拾!中国的官员都以孔孟之道为本,孔孟之道又以忠孝二字为本,讲究三纲,这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谁也不能在这上面乱来,‘东南互保’不是与朝廷对台唱戏,只是保住江山,几位汉臣识时达务,一招抢先罢了!居少数民族地位的满族入侵居多数地位的汉族天下,经历三百年的沉淀与溶化,已经浑然一体,上上下下没有汉臣能行吗?驱满复汉之说已属偏激之言,请香港总督不要再打这主意!”话说到这里可以打住了,但李鸿章却收不住嘴了,把埋在内心深处的话也扔出来,他也是又气又恨呢,“刘学询,你做梦也没想到吧?慈禧太后本是汉族农民的女儿,谁能想到她被选进宫去……” 第六十七章 要写得殷殷切切 第六十七章“要写得殷殷切切” 被揭开老底的慈禧,弄不清她是自己是抱来的汉族女婴,还是有意瞒住在她看来不够光彩的历史,此刻正坐在乾清宫里,不可一世的在发雌威冒陰气:“我们满族的皇朝,如今又让他们汉族分回去一半不成!我这里‘联拳灭洋’,下了宣战诏书,他们那里却唱起了‘东南互保’,这不是锣鼓对敲了吗?这不是眼里没有我这皇太后了吗?” 瞄着慈禧的横眉怒目,端王发话了:“皇太后圣明,如今汉臣越来越翘尾巴,正好借义和团的这场大风大火,也烧他们汉臣一家伙,光‘诛三凶’已经不够了。”刚毅发话了:“臣也正要禀告皇太后,臣那神虎营坛口,关圣再次降临坛口,赐示要立即过五关斩六将,迟了只怕措手不及!李鸿章挑头的‘东南互保’究竟要写一篇什么文章?”荣禄发话了:“汉臣权势越来越重,气焰越来越盛,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这篇文章写来写去,若是写成另立一个南中国,那还得了-倍送跤址⒒傲耍骸凹热涣焦阕芏娇梢杂裳哺Ъ媸穑自然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山东巡抚也可以照办。先把椅子给他们撤了,看他们这出‘东南互保’的戏还怎么接着唱下去的。”刚毅又发话了:“先撤椅子,固然不失为良策,只是一下子都撤了,岂不露了马脚-不如把他们一起调进京城,共襄大举,然后再以‘勾结洋夷’之罪送他们上刑台-獠攀枪厥ス五关斩六将之意。”荣禄又发话了:“快刀斩乱麻,固然不失为良策,只是一起调进京城,岂不也有露出马脚之嫌-何况袁世凯立下转危为安的汗马功劳,也送他上断头台吗-故侨思而后行吧- 话流就此闸断,三个人齐朝慈禧望来。慈禧的权术确实高出一筹,她转着眼珠说:“我们又能借义和团这股风踹下这几位声势赫赫的汉臣吗-说真格的,没了他们还真不行。刚毅啊,你就大笔一挥吧,说我看了他接连发来的奏电,情深意切,深为嘉许,要他还是迅速进京。只要李鸿章回到京城,我把他抓在手掌心里,‘东南互保’的戏也就不会戏中再串戏了。刚毅啊,你最要说得圆满周到的是他五次来电,我为什么都未做复。你们都下去吧。” 刚毅领旨下去,慈禧寻思着当天夜晚,刚毅就会交稿,可是没有-值鹊阶天红日当空,还是没有-得她又摔了水烟锅,怎么回事-大太监李莲英捧着李鸿章的五份电文走来,却未见刚毅的复电,他已经写不出了。原来他回去就请神下界,就吃香灰,就上床睡,就从此再没醒过来,只留下鼓着肚子的僵尸-得慈禧一声尖叫:“快把香灰撤了-庇忠簧尖叫:“我上了这死鬼的当-庇忠簧尖叫:“快给各国使馆送瓜送水-钡这样就能扭转败局吗-她的尖叫终于变成哀告:“快打电报给李鸿章,催他迅速进京,要写得殷殷切切。” 第六十八章 老泪纵横 第六十八章老泪纵横 揣着慈禧的电文,李鸿章终于离开广州,来到上海。当他两脚踏在码头上,不禁斜了那邮轮上的英国旗帜一眼。竟有这样的事,就在邮轮驶出广州湾,香港总督派两艘军舰一左一右夹挤邮轮,胁迫向香港驶去,要扣住李鸿章,逼他炮制一个南中国呢。但又忽然离开,为李鸿章网开一面。这又是出于何等原因?李鸿章在搜索这份谜底… 搅碎他的推断的是,盛宣怀等一批官员迎了上来,进了衙门,在一片贺喜声中解开谜底。原来慈禧又有两份电文等在这里:一份是复任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份是委任李鸿章为议和全权大臣。他浮起得意的笑丝,英国想扣住议和大臣去炮制南中国吗?当然不成!他又迅速做出他的推断:“八国联军可以侵华,但不可以分割中国!” 未免遗憾的是,贺喜之后却是一串坏消息砸来!刚毅吃香灰吃死,端王却接过神虎营,和他养的团民合成神虎营。这伙吃大户的团民以虎自居,满街乱闯,竟将德国公使林德砍杀在街头!八国联军抓这话柄,迅速在大沽口登陆,聂士成率三十营兵力拦起一道防线,先是势均力敌,后是聂士成在督战中被炮弹击中,失去主帅的防线迅速崩溃!日军从阵亡的清兵身上扒下军衣,组成敢死队,借夜色掩护混进城去,一片乱枪使守军不战自溃,天津失陷!天津机器东局也被轰毁,工人与厂房同归于尽!宋庆与马玉昆又以六十营兵力在天津北仓再拦一道防线,决一死战。八国联军几次猛攻,几次被击退。英军竟发射刚刚发明的毒气弹,使清军死伤一片,防线再次崩溃!直隶总督又在杨村拦上第三道防线,已是兵力不多将不足了,自然又被击溃。消息是越说越沉重,最后还发出更沉重的推论:“只怕京城不守!”然后齐刷刷地朝李鸿章望来,似乎也许他还能保住京城! 几支能打仗的队伍都打没了,还怎么守呢?李鸿章也是恨极了,把压在舌根底下的话扔出来:“朝廷上的事都坏在这伙王公身上,愚昧无知到这地步,把孔训‘子不语怪力乱神’全丢在脑后了!”把伤心的话也扔出来:“甲午一战,我一生心血浇铸的北洋水师全部被毁,一舰无存!我经营多年的淮军也损失大半,只剩下宋庆、聂士成、马玉昆三支队伍,如今也都打没了!我一生奔走洋务运动,抓得最紧的是军火工业,军火工业中抓得最好的就是天津机器局,不仅汇西洋军火之总汇,而且造出了世界第一艘潜水艇。如今也化为乌有了!”他不禁老泪纵横…… 就是老泪纵横吗?李鸿章忽然觉得他有失官体,大清王朝还要靠他临危受命,转危为安呢,于是吩咐笔墨伺候,他要亲拟奏电力挽狂澜。 第六十九章 务望留守京城 第六十九章“务望留守京城” 仿佛得了病,慈禧整天都在数着念珠,口口声声观世音菩萨,可又往往失嘴叫成了李鸿章,什么时候到上海?什么时候又来北京?她望眼欲穿呢。李鸿章亲拟的电文来到了,惊得她咦了一声,竟是“在沪稍事停留,先与各国驻沪领事周旋”!竟是“应确信八国联军侵华但不能分华,立稳脚步”!竟是“皇太后与皇上务望留守京城”! 慈禧连忙召荣禄进殿,听他怎么分析这份电文的。荣禄的心里正在打鼓,他早已失去信心,凭现在的兵力是守不住北京城的;皇太后若是陷在洋夷之手,他们这伙跟着煽风点火的后党岂不全都得遭殃!赶忙尖声紧叫:“皇太后圣明,李鸿章揣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怕再背丧权辱国的黑锅,因此劝说皇太后留下来,也好为他自己开脱一二。”慈禧追问一句:“这北京城还守得住吗?”荣禄在说车轱辘话:“也许守得住,也许守不住,臣都决心与城共存亡了。”慈禧又追问一句:“我又该怎么着呢?”荣禄正好点题:“皇太后虽是垂帘听政,实乃一国之君,自然是保住圣体,暂避风头的要紧。不能听他李鸿章的,毕竟他是个汉臣!”慈禧不再追问了,只是示意下去。 荣禄退下,端王进来,且听他怎么分析这份电文的。端王的心里更是大鼓擂成一团,他也知道他的虎神营杀了德国公使闯了大祸;他也明白光靠降神附体是守不住北京城的,现在不溜之乎也还待何时?只要保住大阿哥,他这摄政王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就此也尖声紧叫:“皇太后明察,李鸿章是靠三句话起家的,‘外须和戎,内须变法’,这是他的高调;‘以夷制夷’,这是他的低调。无论高调还是低调都是靠洋夷治国平天下,这和那位兀自头顶着皇冠却‘数典忘祖’的没毛的鸭子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翁同び胨不睦,这才被一脚踹到这边来的。他其实不是皇太后的最忠实走卒!”慈禧追问一句:“过去的事都别提了,你就说他为什么要我留守京城吧?”端王发出了诈音:“他李鸿章哪里是要皇太后留守北京城,实际上是让那没毛的鸭子留在北京,好和洋夷咸与维新。从今以后,只怕连祖宗留下的小辫也要剪掉了!”慈禧又追问一句:“我又该怎么着呢?”端王正好也就此点题:“不能听他李鸿章的,皇太后只有带着大阿哥,当然也要带着那没毛的鸭子,暂且离开京城,保住大清王朝,保住皇室血脉要紧。”慈禧不再追问了,也是示意下去。 两个心腹人问过了,还能问谁呢?满朝官员竟然没了可问的人!一阵牙跟紧错,慈禧忽然朝李莲英扔出了酸腔辣调:“你怎么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不来给我请安?他已经不孝了,难道还要不孝到底吗?” 第七十章 一刀切开 第七十章一刀切开 自从被囚在三面环湖的瀛台就再也没进紫禁城一步的光绪,迈着急步,仿佛被李莲英牵着似地牵进了乾清宫,抖抖颤颤地向慈禧跪着说:“儿臣叩皇阿玛圣安,恭贺皇阿玛吉祥!”慈禧极力打点着慈祥的样子,可还是扔出了酸腔:“你来了就好,我也心安了,可你怎么一直不来呢?”光绪强咽着苦水说:“不叫儿臣来,儿臣不敢来啊!”慈禧又扔出了辣调:“不叫你来,你就不来了吗?国事归国事,家事归家事。”光绪赶忙谢罪:“这都是儿臣的不好,儿臣不孝,儿臣知罪。”西太后又朝李莲英来了:“你的差使可是越当越回去了。还不给皇上搬座上茶!我们娘俩也好有事商量。” 欲废立尚未废立的可怜的皇上,又有什么事能和他商量!光绪的心弦一阵紧扭,浑身一阵紧颤,是不是大祸临头了?但李鸿章的奏折使他心安下来,接着一阵热血奔腾,冲开心头的几道防线,似乎他又回到天子的宝座上,重又变法维新了呢,于是大声赞道:“还是李鸿章啊,他慧眼别具,又从‘以夷制夷’的策略上找出一条路来!他大胆论断,八国联军能入侵却不能切割,他们有个你争我夺的难题。皇阿玛得救了!”慈禧气得脸色青白:“怎么在我头上还有个得救不得救的说法!”光绪被火烧得继续大声赞道:“还是李鸿章啊,他请皇阿玛留守京城,实是妙棋一着,就此一刀切开,将来惩治罪魁祸首自有义和团的首领与支持义和团的王公大臣顶着。”慈禧更加心烦,他和支持义和团的人血肉相连能分得开吗?只得反问一句:“若是李鸿章这步棋没看准怎么办?”光绪可是抓住这步棋了,赶忙又大声变小声:“皇阿玛考虑得周全,这棋若是看错可就满盘皆非了。儿臣斗胆一句,皇阿妈就不辞辛劳,先到太原,再到西安,暂避一时,儿臣坐守瀛台不动,单等李鸿章和洋夷议和。”慈禧气得脸色又由青白变成翠绿,好个没毛的鸭子居然敢趁乱复辟!她要大吼大叫,但又锁紧喉头,只挤着声音说:“好吧,这事我要三思而后行;好吧,你先回去;好吧,给皇上捎两个西瓜回去。”原来瀛台封锁得严严实实,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能带进,西瓜属于多余的东西。大夏天的,皇上还没吃过西瓜呢! 光绪退殿去了,慈禧立即狰狞面目露真容,朝李莲英大吼大叫:“是谁给他送的消息,出的主意?”李莲英哈着腰说:“皇太后圣明,谁还敢给他通消息出主意!”慈禧又吼又叫:“他和谁见过面?”李莲英再哈着腰说:“皇太后正为国事担忧,我怕您再生闲气,没敢禀报,他和珍妃见过三面。”慈禧不吼不叫了,而是牙根紧错:“女人是祸水。果然珍妃帮他做梦!果然珍妃也想踩着脚步当皇太后!” 第七十一章 揳个钉子 第七十一章-个钉子 就在这时,李鸿章在上海和各国领事几度周旋,和议大体已经有了眉目,又有奏电飞来:“形势虽甚危急,京城虽甚难保,惟望两宫仍留京城,岿然不动。”自然话里有音,这最后一句话恰是俄国沙皇提出的保证,保证签订的共同拒日密约依然有效,因而保证手握密约的慈禧仍然垂帘听政,这话却又不能白纸黑字落在电文上,只好以“岿然不动”示意。慈禧没有从字面看到字后的学问,反倒拍了桌子:“李鸿章真是老朽了不成?洋夷进了京城,洋枪洋炮一响,我还能岿然不动!”她牙关一阵紧错,发出了急促的召唤:“宣奕匡力立即进宫!” 庆亲王奕匡力他擅长玩蛐蛐玩鸟,就靠金枝玉叶的血缘关系,他倒做了负责外交事务的总理衙门大臣,连他自己都说这是强打鸭子上架。不过今天紧急召见,又是要他鸭子上什么架?他急步走来,匆匆忙忙行礼,慌慌张张地喊道:“臣奕匡力恭叩皇太后圣安?” 慈禧把李鸿章的奏电扔了过去:“你和李鸿章也算老搭档了,都是和洋夷打交道的。你说他这份奏电是什么意思?奕匡力还不如慈禧能耐,更是看不出隐在字后面的含义,登时回道:”李鸿章这是利用两宫留守京城,好为他谋和讨俏。这洋枪洋炮乱飞乱响,实在是危险了;再说皇上若是被洋夷捞到手中势必乱上加乱!“慈禧唔了一声:”依你之见呢?“奕匡力早有打算:”皇太后带着皇上也捎着我们西行,留下烂摊子由李鸿章来收拾吧。“慈禧唔了一声:”光靠他唱独角戏?若是洋夷提出惩凶呢?“奕匡力也有打算:”留下荣禄,-个钉子。“慈禧唔了一声:”就-一个钉子吗?“奕匡力这才明白他也在劫难逃,赶忙挤着颤音:”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笨嘴拙舌。“ 李鸿章终于从上海来到天津,久别了的天津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码头上不见清兵,更不见官员,只见一些士绅打着白旗列队欢迎,他有些怅然! 李鸿章没能回到他的直隶总督衙门,那里被八国联军占用了。他进的是俄国兵站岗的另一处宅院,士绅们跟到这里,放下白旗,一片欢腾。原来慈禧又有两份电文等着他呢。一份是放权议和,另一份是加委奕匡力与荣禄为全权议和大臣。士绅连忙念过喜歌,不是“中堂签约之后,不必独自背黑锅了”,就是“北方洋务运动有中堂坐镇,又可绝处逢生了”。但李鸿章却笑不出也道不出,那女人居然还放心他不下,绑一名奸人与一名庸人在他身边,他有些愤然! 遗憾的是贺喜之音实在有限,接着便是一串坏消息砸来。当广渠门被攻破那刻,慈禧就在荣禄护卫下逃出了紫禁城,复电中的“所言甚是”与“深为嘉许”纯属鬼话!慈禧尽管走得仓促,但还是下了毒手,她吩咐太监从冷宫中揪出珍妃,立逼着投井自尽,永绝后患了!光绪在城破消息传来后,他就正房不住,改住厢房了;听到脚步紧踏,他又从厢房躲到大树后面,还用黑布蒙住,仿佛狗熊蹲在树边;但皇上变狗熊的戏法迅速被灯笼火把照破,被抓走了! 第七十二章 也给他闹个四平八稳 第七十二章“也给他闹个四平八稳” 李鸿章匆匆来到北京,重又走进他那闭门思过多年的贤良寺的独门小院。也算得上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一景了,所有换穿了便服的官员都在这里候着他呢。他们望着依然头戴花翎身着朝服的李鸿章,发出了内心的欢呼:“中堂!” 李鸿章抱起罗圈揖,嘴上说着:“请了请了”,心里却是怪了怪了,怎么不见奕匡力的影子?奕匡力的议和大臣的职位排在他之下,哪有二把手不来迎接一把手的? 从当天下午起,李鸿章就投到拜访各国公使的奔波中,到一处谈一处,一连两天过去,奕匡力没来,他也未去,倒是遮掩过去了。今天第三天了,谈判就要响锣了,两位在京的议和大臣还未见面,又怎么应付八国联军在谈判桌上的攻势!万般无奈,李鸿章只有强咽苦水,召唤着随员:“顺轿,去庆王府!”随员应了一声,问带什么礼品。李鸿章的邪火窜了出来:“兵荒马乱的年月还带什么礼品?什么礼品也不带!” 李鸿章穿戴齐整,刚刚走出小院,被闻讯赶来的幕僚迎住,搅着谋事的声调:“中堂,您不是经常吩咐我们,在宦海中沉浮,随波逐流的事未能豁免吗?谁又能空着手进王爷府的大门!”李鸿章又蹿出了邪火:“不送不送!兵荒马乱的我又能送他什么?”幕僚应了一声,却是接着再问:“不是皇太后有话,您那四平八稳的大红包,款数不多却是又吉祥又讨俏吗?不是皇太后还有话,夸您会做官吗?”李鸿章又停了片刻,松口松口再松口:“官就是这样做吗?腐败腐败!咳,也给他闹个四平八稳的大红包吧。” 奕匡力拿着个王爷的架势,不肯去见李鸿章,可心里也着急,怎么李鸿章还不来登门?怎么他眼睛里已经没了我庆亲王奕匡力?怎么竟会弄成这样的汉臣重过皇族的局面? 就这光景,管事的一手举着拜帖,一手抱着红包,急步走了进来,话说得近乎语无轮次:“李鸿章李大人请安来了,还有‘四平八稳’也来了。” 奕匡力迎出殿外,抢先抱拳:“中堂李大人,我正要到你那里去,你怎么倒先到我这里来了。”李鸿章还个双手抱拳:“我迟来一步,庆王爷海涵。我急于疏通,所以先走访各国使馆,这一访就是整整两天。”奕匡力急问:“不知这些洋夷都发了什么洋脾气?”李鸿章缓答:“请你放心。他们同意责任不在两宫,皇太后保住,皇上也保住。”奕匡力喜得紧紧抓住李鸿章的双手:“快快屋里坐,我们有话细说着。” 正殿刚刚收拾过了,果盘和盖碗茶都已摆齐,单等贵宾落座了。李鸿章倒是落座了,奕匡力却没顾得让茶,光急声紧问了:“洋夷当真没有提出取消垂帘听政,何以没有提出?”李鸿章说得响亮:“我反复晓以利害,维持现状,可以暂安一时;打破现状,只怕乱后还乱。”奕匡力欣喜万分:“还是李大人高明。只要保住皇太后也就保住大清王朝不变颜变色。不过洋夷满肚子洋气,怎么就善罢甘休了呢?”李鸿章嘘了口长气:“哪有善罢甘休的道理,他们要拆大沽炮台,要沿京津铁路设防,要在东交民巷各国使馆驻兵,要改定通商条约,要赔偿军费。还要惩办支持义和团作乱的王公大臣!”奕匡力惊叫连声:“我家里可没设过拳坛,我只吃过几包香灰。”李鸿章宽慰着说:“庆王爷不必悬心,香灰已经入肚,查无实据了;只是家里设坛而又设营的可就无法遮掩了。这事被动不如主动!” 第七十三章 借一颗人头 第七十三章借一颗人头 奕匡力摇着头说:“主动不得啊!若是主动提出惩凶名单,端王可就在劫难逃了!”李鸿章似乎也有几分可惜呢,但话却是硬顶硬撞过来:“他若成了漏网之鱼,那还有谁该当伏法呢?”奕匡力再摇头:“端王若是受了惩处,大阿哥还立得住吗?大阿哥若是立不住,岂不是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皇上重登太宝,重敲他那变法维新的锣鼓,使得祖宗的旧规旧法荡然无存吗?”李鸿章未便再做顶撞,只好把话砸在这一点上:“火烧眉毛,议和要紧;议和必然要提出惩凶;我们能够做的只是少惩几个。要少惩几个只有我们先说,堵住他们的大嘴。”奕匡力摇头再摇头:“要命的正是少惩几个,这几个都是皇太后的左膀右臂啊!”李鸿章忍了又忍,但还是提高了嗓音,变换了语气:“若是护住这几个惹了大祸的人,议和还能谈得成吗?” 李鸿章与奕匡力联名奏请主动惩凶以示诚意的电文飞进西安,落到慈禧手中,她那多云的脸皮终于转晴。唔,八国公使居然都无撤消垂帘听政的议案!唔,俄国公使还特别给她涂个亮彩,要她和皇上回京签订和约呢!唔,她坐稳了呼风唤雨的宝座!既然宝座坐稳,皇太后的脾气也就来了,她一拍桌子:“奕匡力这废物点心,他连摇头的本事都没有,吃李鸿章耍了!”她又一拍桌子:“惩凶究竟惩谁?李鸿章连我也耍了,他去那红脸的,一个人名也不提,倒让我去那白脸的,把跟着我的人推上断头台吗?我又怎么能提名!” 尽管火气十足,慈禧心里却清清凉凉,赔款、道歉与惩凶是三者缺一不可,不然和议难成,她也回不了紫禁城,这里可比紫禁城差多了。于是召来荣禄,怪了说:“你护驾护到西安也就可以了,还不赶快回到北京,帮着李鸿章在谈判桌上作揖,也帮着奕匡力摇头。”荣禄忙说:“皇太后明察,如今京城里二毛子横行,洋夷是根据他们的报告,说我是骑墙派,暗地里助过义和团,再加上攻打使馆的董福祥部队是我调进北京城的,这就没法使洋夷谅解我了。”慈禧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么一说,你不能登台亮相了。”“皇太后高见,我们只能顺着洋夷的洋脾气走,不扔几个自己人出去不行。李鸿章说得好,舍车保帅嘛!”“这么一来,端王的脑袋还保得住吗?”尽管慈禧把话咽住,荣禄心里却明白,端王若是倒下去,大阿哥也就立不起来,岂不是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光绪重又亲裁大政!荣禄倒是有个算计:“皇太后万安,那就借一颗人头救端王活命吧。”慈禧急问:“谁的人头?”荣禄忙说:“皇太后息怒,就在逃难途中,男女混杂之际,大阿哥趁乱竟将一名宫女的肚子捅大了!”慈禧惊得一对猫眼大睁:“大胆的宫女,竟敢以卑贱之身勾引高贵的大阿哥,做出有失皇家体统的事。抓起她来,砍了!可是砍了这小贱人就能保住端王了吗?”荣禄忙说:“皇太后仁慈,可也得再动个手术,就此废了大阿哥,大阿哥也特不争气了;就借废立大阿哥要端王请罪,端王的虎神营也太惹事了;就借端王请罪,让他在宗人府蹲上几年,风过了再说。” 第七十四章 誓言 第七十四章誓言 被奸滢的宫女人头落地了,就此大阿哥被废,端王被判削去爵位,另外还有不少王室的人受到革职与降级的处分,名单长长一串,但这份名单摆到谈判桌上,蓝眼珠的外交官一阵冷眼斜视,黄头发的军官一通嗷嗷怪叫,大为不满。特别是胸前挂着勋章的瓦德西还发出警告之音:“堂堂八国联军岂能被这样一张烂纸拦住我们的征服脚步,我们将攻入西安,我们将直接惩凶!”尾随着话音,他抡圆了胳膊擂响了桌子! 谈判桌是双方对等的阵势,怎么竟出现如此以势压人的局面!奕匡力吓得险些溜下座椅,亏他扶住桌面,没有当场出丑。李鸿章就也双手紧扶桌面,忙为王爷遮掩一二,接着是昂首挺胸,反而纵出一串笑声:“司令官阁下,你的胃口好大,居然还要进西安城!我必须提醒你一点,西安与北京的距离不同于天津与北京的距离,路远而又山多,天寒而又风大。”联军司令官傲气冲天:“你应该明白,中国再大,我们想到哪里去就能到哪里去。”李鸿章还是笑着说:“司令官阁下,你的勇气可嘉,只是这笔账你算了没有?要用多少船运兵?又要用多少船运枪支弹药?”多么可怕的一笔账,算得瓦德西舌头发短,但他还是傲气冲天:“我们有的是船,有的是兵,有的是枪支弹药,你不相信这一点吗?”李鸿章仍然笑着说:“我当然相信这一点,但我也相信另一点,我们西北是个荒凉而又贫困的地区,人烟稀少,你们挤不出什么粮食。我还相信另一点,狂风大作,你们不是施放毒气弹吗?狂风也会把它吹散!”这是沉重的一击,为了再加重分量,李鸿章就也抡圆了胳膊擂响了桌子。他回敬了一着。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作揖外交家居然针锋相对,也来了这么一手,这样一来,谈判还怎么进行?在惩凶之后还有赔款一项呢,那才是最要紧的呢,蓝眼珠的文官赶忙出来打圆场。李鸿章赶忙也就此下台:“彼此都需要冷静冷静,暂且休会如何?” 李鸿章回到寓所,身上湿漉漉的,脸上却挂满了霞彩,在他一生的作揖外交中总算还有这么一着。他得意地接过跟班的热毛巾,又接过跟班的盖碗茶。刚刚张口,茶没喝进去,血却涌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慌手慌脚地把他架到床上,血还一口一口地向外涌着。李鸿章格外松着笑丝,仿佛在发誓言:“不要慌,我老和尚撞钟一定要撞到和约完成。”他两眼落在奕匡力身上:“请你立即用重笔写奏电,非多扔出一些人来舍车保帅不可。”又两眼移到幕僚身上:“快请法国使馆的医生来诊病,他医术高明,再借他传出消息,我的缓兵之计也就可以一拖再拖了。”他两眼又移回奕匡力身上:“拖也只能拖上一步两步,请皇太后痛下决心吧。” 第七十五章 哭声一片 第七十五章哭声一片 由奕匡力的幕僚代笔,再由倒在病榻上的李鸿章字斟句酌的奏电飞进西安,落到慈禧手中。她被那沉重的语句砸得尖叫连声:“御前会议,御前会议!” 一向金口玉言说了算的慈禧怎么也要博采众议了?这是被义和团逼出来的举措,“联拳灭洋”,向八国联军宣战,勒令各国公使离境,都是御前会议的产物。难道所有与会的人都这样荒唐而又愚蠢?原来会议只是形式,有人谏言反对,尽管都是后党中的人,因为不合她心意,立即拉出去砍了脑袋。谁还敢飞出逆耳之言!保官要紧,保命更要紧。今天的御前会议却是风浪大作,荣禄刚刚把李鸿章与奕匡力联名的奏电宣读过了,借逃难之光总算重又扮演应声虫角色的光绪就喊叫起来:“李鸿章已经吐了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和议岂不成空!奕匡力怎么顶得住?赶快再补个惩凶名单。”慈禧沉下脸色:“你这话真能噎死人。奕匡力奏旨留在京城,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他不容易啊!”刚刚窜出邪火的光绪又压住了火气:“皇阿玛圣明,儿臣失言了。那就让奕匡力去和洋夷磨嘴皮子吧。”慈禧居然不依不饶:“既然说他顶不住,又怎么让他磨嘴皮子?”逼得光绪又冒出了火气,决心把他的算盘扔出来:“如果奕匡力磨嘴皮子磨不下来,那就由儿臣出面议和。也许看在儿臣的面子上,这惩凶的名单能少上几个。”急得慈禧连手中的水烟锅都失了手:“哪有你这当皇上的亲自出面议和的!大清王朝的尊严,你皇上的体面全丢在谈判桌上吗?”光绪怕极了慈禧,他应该再次压住火气,但机会难得,他豁出去了:“儿臣穿着破衣服逃过难,喝过沟里的脏水,吃过馊了的馒头,也有连馊馒头都没吃着的时候,还有什么体面没有丢尽?只要议和告成,保住宗社,儿臣也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慈禧冷笑连声,还用手一指:“你以为你当皇上的抛头露面就能和议成功了吗?你又有什么拿手的玩意儿!”光绪这回应该压住火气了吧?但他还是抓住机会不放,就也用手一指端王:“我带他一起去。设坛请神,连杨贵妃都搬出来的是他!杀了德国公使,还要除掉儿臣的也是他!货真价实的罪魁祸首,儿臣带着他向洋夷请罪,势必洋夷点头认可。”急得慈禧硬从坐椅上立起,朝李莲英使了个眼色:“皇上是喝多了还是吃多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快请御医给他号脉!” 李莲英带着太监一窝蜂涌上来,表面上连说带劝,实际上连拉带架,把这位至高无上的皇上弄走了。光绪不肯放过最后的机会,他挣扎着喊叫着,还哭出声来。 多么难堪的局面,端王为了保命也哭出声来,慈禧为了她的脸面也哭出声来。所有参加御前会议的大臣就不得不哭出声来,真哭假哭交织起哭声一片。 第七十六章 又一个回合 第七十六章又一个回合 毕竟荣禄比那些金枝玉叶能干,就在哭声一片中,他已拟好复电文稿,递给了慈禧。慈禧叹了口长气:“也只好如此了。”于是复电立即发出,落到奕匡力手里。奕匡力也叹了口长气:“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他捧着复电如同捧着宝贝似的直奔贤良寺而来。 李鸿章的吐血止住了。人很虚弱,头脑昏昏沉沉的。但奕匡力匆匆走来的脚步声还是听得明白,向跟班的打着手势,要奕匡力进来;又打着手势,要奕匡力念复电给他听。这回进了一步,被削去爵位的端王已和其他几个设过拳坛吃过香灰,搅过浑水的王公一起交宗人府圈禁,其余的不是降级使用,就是闭门思过,最重的也不过发配边疆充当苦役。李鸿章听了大失所望,他摆了摆手,惩凶惩来惩去,竟是一个掉脑袋的没有,八国公使会同意这样从轻发落吗?他又挥了挥手,示意赶快再写一份奏电,用更沉重的语句请求加重处分。奕匡力自然心领神会,但他还是要扮演他奉懿旨扮演的角色,紧着摇头:“中堂三思,皇太后忍痛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他们也是上了义和团的当。”本是极力不开口的李鸿章被怒火蒸腾得开了口:“端王干的蠢事尽人皆知,做的坏事无人不晓,岂止洋夷咬牙切齿,就是国人也恨之入骨。如此轻轻发落,人心难平,和议难成!”随后这一串言语,又是一口鲜血猛然涌出…… 奕匡力木着个脸皮退出贤良寺,他并不觉着李鸿章再次吐血与他的摇头有关,反而翘鼻子扬脸,自以为该他庆王爷二牌挂头牌,独闯谈判桌,为皇太后分忧,为后党解危,摇头再摇头,把摇头的戏唱足唱好。 谈判桌上的阵势拉开。第一位外国公使投过冷脸:“贵大臣代表谁来谈判?”奕匡力挺着胸脯:“本王爷自然代表大清王朝。李鸿章李大臣又在病中。”第二位外国公使投过冷眼:“你来谈什么?我们要求先把惩凶名单定下来,绝对不能蒙混过关。”奕匡力递过去惩凶名单:“我正为这事而来。”第三位外国公使刚刚听了惩凶名单的前几名,立即投过冷声:“怎么漏下了罪魁祸首?”奕匡力赶忙抬出名列第一的载漪:“他不就是罪魁祸首吗?在西安已经被削去端王的爵位;回北京就要进宗人府啃窝头咸菜了。”第四位外国公使投过冷音:“这个为了让儿子继承皇位,干尽坏事的人就是啃啃窝头吃吃咸菜就可以了吗?”奕匡力回得叮当响:“不是他儿子已经不是太子了吗?”第五位外国公使干脆吼了起来:“决定‘联拳灭洋’与向各国宣战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呢!”奕匡力赶忙堵住:“那是御前会议的共同决定。”这下子另外几位公使一起吼了起来:“主持御前会议的那个女人,难道不是她决定的?她赖不掉!” 第七十七章 兔儿爷坐供台 第七十七章兔儿爷坐供台 奕匡力败下阵来,驮着一脸青黄蓝绿进了庆王府。惊得福晋一阵尖叫:“我说王爷,你是受了惊还是挨了骂?怎么一副落汤鸡的架势!”奕匡力沉了又沉,仿佛这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比受惊还受惊,比挨骂还挨骂。我不该独闯谈判桌啊,把皇太后牵出来了!”福晋又一阵尖叫:“我的天,皇太后若是和皇上大调个,她进了瀛台,咱们庆王府还住得成吗?”奕匡力急得捶头:“你就别唠叨这些了,快给出个馊主意吧。”福晋的馊主意张嘴就来:“你就老老实实挂个二牌,把这事推给李鸿章。他眼下成了刚出屉的香饽饽,连皇太后都让他三分。”奕匡力连连点头,只是吸着气问:“我又怎么推给他呢?”福晋叹着气说:“你就放下架子,向他口吐真言。只要他出了主意,那就一块膏药贴在他身上了。”奕匡力连连点头,只是越发为难:“我这王爷的架子能放得下吗?再说我又怎么口吐真言呢?总得找个台阶,台阶在哪?” 倒是李鸿章为这位王爷铺了个台阶。李鸿章的两位助手下午就赶到庆王府,一个急说:“瓦德西对惩凶名单大为不满,立马去见中堂,再次提出带兵直捣西安,捉那不上名单的罪魁祸首。中堂要他再等三日,必有圆满答复。”一个紧讲:“不仅惩凶的要求极严,赔款的数目也极大,竟是四亿五千万两!”一个又说:“其他条款也很苛刻,但那已属次要,不必再争再议了。中堂的意思,和下来要紧。”一个又讲:“中堂的意思,请庆王爷重笔再加重笔,奏电皇太后,只能舍车保帅,只能委曲求全。顾不了别人了。” 奕匡力自然顺着台阶往下爬,找来幕僚代拟一份电稿,然后急急忙忙来见李鸿章。万没想到他被拦在院门外面。李鸿章又吐血了,连电稿也不能修改了,只是带出一句话来,奏电还要重笔再加重笔。堂堂的庆王爷竟然被挡在门外,奕匡力已经觉得伤了体面;电稿又被一句话否了,更是一张脸没处搁没处放的。王爷的架子没放下,反而倒端了起来,他把电稿朝桌上一摔:“怎么重笔再加重笔的?我就这点气力了。” 倒是巴不得这位王爷缩手呢。李鸿章的两位助手赶忙双手抱拳,但话来得烫鼻子烫脸。一个急说:“只能依着中堂的意思念经,限期只有三天,不能再拉锯了。”一个紧讲:“中堂的声望摆在这里,连瓦德西司令官都是换穿便服,以探病的身份前来软中透硬的。”一个又说:“庆王爷放心,瓦德西不过加加压力而已,他真能带兵攻进西安吗?中堂早为他算过这笔账了。他是心服口不服罢了。”一个又讲:“中堂还有话,正好借这压力促成舍车保帅,皇太后和皇上都稳住不动,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奕匡力只好木着脸说:“我兔儿爷坐供台,你们二位动笔吧。” 第七十八章 凄凉的一声 第七十八章凄凉的一声 光绪左右为难,既不敢有违孝道,又不肯头戴罪魁祸首的帽子,万般无奈,只好再次减叫头痛,而且还加了个两眼发直,昏倒在宝座上。惊得人们乱成一片,齐声喊叫:“快快扶皇上回去休息。”光绪紧闭双眼,暗暗欢喜,他躲过了一关。 荣禄巴不得光绪装病败阵呢,他袖口里早就揣着《光绪罪己诏》的初稿呢,这样正好,连字斟句酌都免去了,立即初稿变定稿,迅速出笼,抢先落在李鸿章的病榻前面。惊得李鸿章病眼大睁,那女人真能耍!将罪魁祸首的帽子安在既没拜过拳坛也没吃过香灰的光绪头上,她金蝉脱壳了!但单凭炮制罪魁祸首就搪塞过去了吗?李鸿章不声不响地闭上了眼睛。荣禄对和约条款自然也早得到授意,他袖口里也揣着底稿呢,于是第二份复电也接着落在李鸿章的病榻前面。惊得李鸿章再次病眼大睁,那女人真能卖!竟对四亿五千万两的巨额赔款不争,其他苛刻条件不议,而且还用了“一切照办”与“随时就便起用玉玺”的字句。即使这样低头俯首就能堵住那些洋嘴了吗?李鸿章重又不声不响地闭上了眼睛。荣禄明白,慈禧清楚,不加大惩凶力度,还是完不成舍车保帅的目的的。于是第三份复电在几个人嘁嘁喳喳中也迅速出笼,落在李鸿章的病榻前面。惊得李鸿章第三次病眼大睁,那女人真能一手遮天一手盖地!尽管这回的惩凶名单血淋淋的,满臣汉臣都有掉脑袋的,就是王室的金枝玉叶也有赐自尽的,惟独闯了大祸的载漪仍是保住头颅,只改圈禁宗人府为流放青海。天高皇帝远,到了那里显然要比在宗人府啃窝头咸菜的处境要好些。惩治不公,洋夷能同意,人心能平服吗?李鸿章还是不声不响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心潮翻滚,一阵怒火蒸腾,紧闭双睛的李鸿章忽然又病眼大睁,他在“事君惟矢一诚”的誓言与“忠君报国”的信念交织中又一次燃化了所有异思与杂念,赶忙开口出声:“请庆王爷即刻到我这里来。”他似乎还迫不及待呢,又吩咐了说:“火速将三份复电的内容向各国公使和瓦德西司令官转达,要明确这就是限期三天的圆满答案。”他似乎还要加快速度:“还要征求重开谈判的日期,自然是我们先提出一个日期来;如果明天不成,那就后天。”他似乎还要把日期敲定,又添了一个筹码:“就说我一定带病出席会议。” 惊得所有屋里的人齐朝他病脸望去,那脸色苍白得怕人,不禁凄凉的一声唤:“中堂!” 涂抹着一脸自负,李鸿章反问一句:“我不出席能压得住阵脚吗?”又反问二句:“我不登场,那些捞上一笔大财的洋夷能不得寸进尺,枝节横生吗?”又反问三句,这也是他最充满了感情的一句:“我不在和约上亲自签字盖章,这又一个丧权辱国的黑锅能背上吗?” 第七十九章 重头戏唱下来 第七十九章重头戏唱下来 1901年是进入二十世纪的第一年,是按旧历法庚子年后的辛丑年,也是中国人难忘的一年。这年七月二十五日,正赤日炎炎的酷暑天气,李鸿章与奕匡力双双头戴花翎,身着朝服,与八国公使正式签订和约,史称《辛丑和约》。从此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苦难社会,人民更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晃,九月秋风送爽了,慈禧挟着光绪已从西安进住洛阳。在洛阳歇够了玩够了,就要进住保定了。保定是直隶总督衙门所在地,虽然办事机构早已移到天津,只是作为总督的李鸿章必须在保定接驾。他病身子如何顶得住?还有进贡的礼品又如何博得那女人的欢心?以后还要在她脚底下重振洋务运动呢。经过一夜思索,他晨起做出这样的吩咐,要随员赶做加厚的护膝,备保定接驾跪拜时用;又要幕僚火速选购十样西洋礼品,都要成双成对。他振振有词:“这西洋礼品也许能促皇太后豁然开朗,非在技艺上紧追猛赶不可,非在制度上变法维新不可。”他还寓意深深:“进皇太后的礼品与进皇上的礼品完全一样,以示合则两利,同心安内。” 大家退去,李鸿章十分得意,和往常一样进早点。他端起那杯牛奶,开口要喝却是鲜血已经涌了出来。忙说:“快请法国医生来,我还要去保定呢。” 法国医生赶来了,束手无策,他是胃血管破裂!俄国医生也赶来了,也无法止血…… 李鸿章死了!噩耗传到洛阳行宫,慈禧一怔:“他怎么死了?这场大劫大难之后,人心浮动,谁还去那挨骂背黑锅的?”荣禄忙说:“李鸿章功在朝廷,洋夷又买他的账。只怕他在保定接驾之后,必然谏言他的那本变法维新的经。皇太后圣明,您听了能依他的做吗?做了有违祖宗的旧规旧法,岂不是江山未改却已变了颜色!不听岂不伤了他功臣的面子,他的面子又伤不得!再好不过,一死了之。”慈禧心松一大块,她早就悬心保定接驾这出戏了。话却另说着:“这话不能对我讲,只讲他是大清王朝的忠臣,比得上诸葛亮。”荣禄连声应着:“皇太后仁慈,为他赏赐荣哀吧。”慈禧脱口而出:“追封爵位,谥号文忠,儿孙全都给官做。水大别漫过鸭子,你去请示皇上。” 李鸿章死了,噩耗被荣禄带进后院。光绪一怔,脸上接着浮起一片惋惜的色彩:“他怎么不在保定接驾之后,谏言献策之后再死呢?”荣禄紧追一句:“皇上要听他谏什么言献什么策?”慌得光绪把话缩了回去:“和议虽然已成,却是民怨沸腾,李鸿章面对劫后会有奏议吧?他却都带进棺材里去了。”荣禄忙说:“皇上圣明,李鸿章的奏电有三天期限,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光绪就把邪火洒在死人身上:“从甲午战争起,有多少事不是坏在他手里!他若不死,朕也要责问他,他死得其所。” (全文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