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顾沐》 1 初雪在铅灰色的天空无声落下,老小区破旧房屋收拾得再干净秃废气息也难掩饰,空气中弥漫着股呛人的烟味掺和股诡异花香。 隔了一路之遥却是灯红酒绿,现代建筑的霓虹灯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照进老小区,却被前排违章加层的楼房挡了大半,透过被风吹得咯咯作响的窗户洒下小亮点。 黑暗中,火点明暗交替,顾杨双眼紧闭,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是那么绝望,那么可怜。 在一片死寂中,他鼻翼缩小用力吸着,试图找到些熟悉的气息,仿佛每个旮旯角落透着的冷意把属于那个人的气息席卷代尽。 他突然只觉得冷,觉得心底空洞,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深深剜去。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软跪了下来,抱着膝盖埋头大哭起来,声音破破碎碎,断断续续带着绝望和悲伤,“小白……小白”。” 仿佛失智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都下雪了,你是最怕冷的,怎么还不回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带着些哀伤的温柔,“我想你了,很想!”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顾杨蓦得回头,饱含着殷切希望,在指腹之下的大腿,微微的发着抖,指尖灭了的烟头掉在地上,“你…回来了!” 来人开灯,许是在黑暗里蜷缩太久,眼前一片花白,待看清来人之后,他又立刻失望了。 周深看到他,脸上也没露出诧异的神色来,直径走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顾杨的脸色异常憔悴,他低下头,无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黑睫毛下沁出泪水。胸膛好像被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硬的刺了进去,将心脏划破,在猛然的抽出,钝刀的铁锈任在血肉之中深埋,慢慢将心底奢望腐烂。 怒吼,“滚出去。” 一双白鞋,走进他的跟前,看了眼茶几空烟盒,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顺手就把烟盒打火机扔在茶几上。 去到窗前,吹着冷风,吸完一支烟,看不出心情。 他在寒风里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冰凉,才慢慢的走回。 顾杨还是那样蹲着,周深看他的眼神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怜悯,最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涩的笑了。“沐白他…走的不痛苦。” 顾杨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凶狠而复杂:“就你也配叫他名字?” 停在肩头的手停顿,掌跟下的人浑身都在发抖,从细小的颤粟变成剧烈的颤抖,周深眼底尽是隐痛,一把抓住顾杨的胳膊把人提到沙发上坐着,把脸向前凑过去,恳诚而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顾杨,别哭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对自己好一点,我想,沐白并不想让你背负太多!” “你有喜欢一个人吗?”顾杨抬起手试图抹去眼泪,但是胡乱的擦着抹着,怎么也抹不掉。 周深吐出一个烟圈,转头静看顾杨一会,眼神似乎隐忍着些许复杂,自嘲般苦笑,“有。” “我妈跟我说,我现在还年轻什么都不懂,等以后还会遇到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段感情,一个人身体能储存的痛苦是有限的,随着时间慢慢都会淡忘,伤口结痂掉疤会长出新嫩肉,刚长出的嫩肉碰到会痛,时日久了,就会跟以前的皮肤融到一起,不会痛也不会痒。”拿了支烟叼在嘴里,他的手在颤抖,微微停顿了下才点着,深深吸了口。“可我怕真有一天会忘了他的样子,忘了有那么一个人,怕会喜欢上其他人,路过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会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是和他一起来过……那他是不是太可怜了点,这个世上没一个人会记得他。” 周深望着他那一双黑到发青的眼睛里掺杂着无助,哀伤和痛苦。几次想说话,却都只动了动嘴唇,把手覆在他的肩头,略显僵硬的拍了拍。 顾杨把脸埋在手掌,狠狠揉搓,烟头灼烧头发出一股难闻的蛋白质焦味,喉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他那么怂,怂得都不敢承认喜欢我,他……他怎么就………” 看着顾杨越说越激动,红肿眼眶,周深打断了他的话。“你没事吧。” “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嘴里叼一根早已熄灭的烟头,“你说我真的会忘记他,就像条不痛不痒的伤疤。” 周深没接话,心里沉了沉,默不作声的扭过头。 顾杨自嘲的笑了声,懒洋洋的把退架在茶几上,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掠到后脑勺,“忘了?去他妈的忘了,你们倒是忘一个给我看看…,那是我喜欢到心坎里的人,碰都不舍得碰的人,那是沐白啊!那是我的沐白啊!”……顾杨单手撑着扶手,另一手扶住额头大笑,带着沙发都抖动着,脸上是干了的泪痕,看起来可怜又可怖。“算了吧,就这样吧,就这样。” 周深看着近乎疯癫人,隐约感觉不对劲,无由来生出一股不安,他抓起顾杨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往洗手间走,他步子很大,顾杨被他带的跌跌撞撞,大腿划过玻璃茶几角,带出几缕血丝,他也不管,把人拖进洗手间,开了水就往顾杨脸上淋。 顾杨被冷水激的愣征,水顺着他的脸“哗啦哗啦”的流了一地,是淡淡的粉红。狭窄的浴室灯下,他嘴唇发白,眼神死灰空洞。 周深动作一滞,大腿那划破皮哪能有那么多血流,“啪”的一声关了水,“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周深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最后落在他划了条口子的黑色毛衣上,隐隐能看到向外翻卷的皮肉。“如果你认为曾经的温暖是不痛不痒的伤疤,那忘了到也好。”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些冷淡。 抓着衣领手指节青白,猛地打直手臂把人按在强上,手肘回收又将两人距离拉近,把脸凑近,看着他的目光是厌恶,鄙夷,怜悯。 一字一顿说,“那也是我的沐白 ,至少我不会…… 。”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杨猛的一脚踹飞撞,浴室玻璃门“哗啦”碎了一地,周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洋提起了领子,拳头狠狠地砸下去,嘴角立马见了血。 “凭你也配……”似乎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先他眼睛里落出来,砸到了周深脸上,“我说过不让他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说要当他一辈子的盾牌,对他好一辈子,我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 周深一声不吭,安静的看着眼前眼底满是痛苦到失智的人,就像在深夜的大雨里被人遗弃的孤儿,是那么的无助,绝望。 他忽然觉得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心脏都要破裂了。他又何尝不是等雨停的人,突然头顶有人为他撑开一把伞,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那人就走了,只留下他在雨中孤零零的撑着一把伞,和一条清冷的路。 在亲手埋葬他的那个雨天,他心里的某个东西仿佛埋进了土里。 什么都没有了。 2 半响,顾杨才慢慢平复下来眼神清明了些,这才收回手,像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靠着墙根蹲下,许久,才抬起头看周深,眼中有恼羞成怒,也有同病相怜,“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沙哑的声音里有股浓浓的疲惫。 “也许是那天晚上他满身是血的被我找到,又或许是他和我说起你时眼里不经意的温柔,谁又知道呢!”周深说着目光不由就柔和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天台上陪他吸完一整包烟的少年,扭过头,眼中带了些猜疑,犹豫着着自己问,“这烟真不上头”。 顾杨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不知是身上的衣服太冷,还是血流的多了,有那一瞬脊柱都僵了,有些懵,直到被周深拽回客厅,才慢慢缓过神。 周深从电视机柜取出医疗箱,看到地板上的一摊水,微皱眉,“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了。” 卷起衣摆,周深用棉签粘了粘伤口周围的水,“有点疼,忍着点。”取出酒精棉消毒,“伤口有点深,得去趟医院。” “他现在在哪里?”顾杨一条腿架在茶几上,后颈微微后仰,水光流转至眼尾,又被深深压了回去。 周深拿纱布的手一顿,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手中动作,“郊区陵园,和他妈妈一起。” “谢谢!”含着水汽的目光,略显生硬的移开。 “在他妈妈下葬的时候,他就把旁边的墓地买了下来。”周深把纱布打了一个结,点了支烟,“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说这话没什么情绪,垂下浓厚的眼帘,睫毛轻轻颤抖。 两人都没在说话,老化的玻璃被风吹得框框作响,周深灭了烟头,闭上眼睛,牙齿细密的打着颤,他觉得这个冬天有些冷了。 许久,周深淡淡说到,“冬雪盖去的疮痍黑暗,但是雪化了,所有的丑陋都无处匿藏。”笑着看看顾杨,“沐白说多年藏污纳垢的积雪,如果没有一把熊熊烈火是烧不化的。他说…他早就肮脏不堪…早就烂了,没有什么是好珍惜的,只是卑微的活着,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 顾杨眼神有点发疼,半响也没说出话,捂着自己的额头,抬起湿润的眼睛,痛楚迷茫的看着周深。 “如果不是我们的照片,他应该不会那么做,我经常觉得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把什么都压在心里,好像习惯了,感觉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怎么会无所谓,他是有感情,有思考,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顾杨用力咬住了下唇,咬了一会儿却崩溃了,他萎缩着,颤抖着,紧紧的抱着自己,把脸埋进了膝盖。“是我没用,什么都帮不到他,就连他承受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他从没脏,没有脏……” 周深手悬在空中,想要去拍拍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又放下来,深黑的眼睛深处隐隐有一些闪亮的东西在流淌。 他深深吸了口气,倚靠在沙发上,眼睛现出几分哀戚,“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拿着他的录取通知书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是他喜欢的那所大学,只是他没亲眼看到。” “或许那个时候他的眼前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录取通知书是他世界里剩下唯一的光亮,也没有了……没有了。” ……… 顾杨躺在草坪上,眯着眼睛看着满天红霞,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他在色泽昏红的一抹余晖里扭头看着沐白,“你为什么突然要改志愿,我记得你一直想学医。” “因为,这个社会有很多不被光明所照到的角落,根深蒂固的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形成自己的保护网,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撕开那些不见天日的黑暗,举起法律这把利刀将那些腐肉连根剜除。” 顾杨看着他白皙的脸颊晕染了一抹绯红,狭长的眼尾却是愤恨的眼神,不由得心头慌了下,“沐白,我有的时候感觉你变了。” 沐白手掌撑着后脑勺,闭了闭眼,在睁开时不露分毫,笑着问,“是吗?” “说不上来的,就是吧,感觉有些陌生,怎么说来着,……沉重。我们这年纪有些热血情肠的英雄梦都正常,可你更像是带着某种目的,反正说不上来,烦。”他“呸”的一声吐了狗尾巴草,侧过身,凝视着沐白。 沐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噗笑出声,“我的娘嘞!我们学渣的脑子开始思考“沉重”这个问题了。”说着,用手拨开几缕贴在他眉心的刘海。 “草…你丫的看不起谁呢,我也要改志愿,和你报同一所大学。”上身气愤地弹了起来,又焉不拉几的落下。 沐白皱起眉,给了他一个看你继续装逼的眼神。 顾杨抓了抓头发,扯着梨涡笑着,眉宇飞扬跋扈,嘴角略有傲慢与邪气,“就算不能考进同一所学校,我也会求我爸把我弄进去,实在不行也要在同一个城市。” 他撇过头,盯着沐白看了很久,才抚上他的脸颊,那张好看的脸触手柔软,被地热考的发烫,连带着顾杨的手指都微微发热,那温度就像条有生命的虫子,顺着指尖爬向了心口,他感觉整个心脏都被灼的痒痒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强烈。 顾杨恳诚而炙烈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孩,“沐白,不管将来你到哪里,我都跟着。” 他深深看了顾杨一眼,落日霞光照在他黑幽幽的眼眶里,在瞳孔深处落下了一点泛红的光晕,沐白缓缓地别过视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顾杨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又扳过他的脸,强迫两人视线相对,沐白微微躲避了下,心里那种惴惴不安和拘谨就变得更越发明显,身体微微有点发愣。 顾杨笑笑,手肘弯曲,紧紧将沐白圈在怀里,蜻蜓点水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又将下巴磕在他的额头,“我长那么大,就喜欢一个你,别想着躲我。” 4 陈然一托着后腰一手按压耳朵,巨大的撞击导致耳多嗡嗡作响,那是血液快速冲击耳膜造成的,他戒备的堵在门口,目光恶狠猩红的瞪着沐白,疼的半天没说出话。 顾杨一言不发地靠站在门口,嘘眯着眼睛,不至可否。 就在沐白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错开一步半边身子挡住了他的脚步,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道:“脾气还真不小,你这样的学霸还是头一回见。” “你们都先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周围一群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顾杨看了陈然一眼,“这是学校。”顿了顿,继续说,“杵在这里还想再飞一次?” 陈然听他话里仿佛有种讽刺的感觉,脸色都挂下来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沐白看了眼被顾杨抓着手臂,目光平静的停在他脸上,久久的凝视着他。 “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误会你是要跟我表白了。”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打火机。“其实吧你长的真不错,脾气也对我胃口,可惜了,我喜欢女人。” 沐白笑了笑,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目光带着冷冷的鄙夷和轻蔑,附在他耳边说,“嗯,把眼珠子拿去捐了吧,留着碍眼。” “那得伤多少女孩的心。”他歪着嘴慢慢笑了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以后乖乖跟着我混,老子罩你。” 沐白用看傻叉的眼神看了顾杨一眼,猛地把他一推,顾杨猝不及防,退后两步半,“我没兴趣陪你们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窗外的阳光落在沐白蓝白条纹的校服上,他背对着光,面对着顾杨,“没事收起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少骚。” “呦,这是吃醋了。”顾杨靠在白墙,小腿随意交叉,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带着痞笑懒洋洋看着沐白。 沐白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从眉梢眼角里流出来那种压抑不住的厌恶,“滚,少在这里恶心人。” “你以为就你今天这一脚这事就算过了,陈然在学校不会动你,在外边就说不定了。” 沐白冷哼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随他。” “他可不是一般的小牛氓,在外边认了好几个大哥,不然就以他那欠抽的尿性能在学校称王称霸,换句话说,今天因为那个谁,就是趴地上的那个,陈然丢了那么大面子,他在学校不能动你,总得找个人出口气吧。”顾杨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正要点上的时候,看到沐白皱了下眉头,笑笑,又把烟揣了回去。 “所以?”沐白问。 “你以为自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却不知如果没有你今天插手,那个人还可能忍几年就毕业了,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沐白视线钉在顾杨身上,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天? “陈然在以前的学校,就把人打进医院躺了半个月,那学生好像是外地的,家里也没什么人,被打了也只能忍着,后边这事闹开了,陈然被学校劝退,那个学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毕业,结果三天两头被人找麻烦,最后还是休学卷了铺盖走人。” 窗口半开着,轻风拂动着沐白额前碎发,落在窗户上的光点折射在他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看着有些不真实,远处隐约传来鸟鸣的声音。 沐白喉咙里干干的,就像是堵住了什么干硬的东西,感觉有些发胀发酸。 “听说那个学生父母都在外面打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等着自家的儿子考一个好高中将来出人头地。“顾杨摇摇头,“可惜了,听说学习挺好的。” “学校不管?” 顾杨听了这话,静了几秒钟,随后噗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我说你也太天真了吧,就刚刚看的这几个,你眼中一无四处的社会渣子,凭什么能进省重点,那都是关系,说明了家人都没时间管,随便找个好的学校混日子,只要不太过火校方都会卖个面子,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沐白默然不语,看着卫生间木门因为剧烈压力下微微凹进去的一角,那是刚刚他一脚踹飞陈然留下的。过了很久,他才淡淡问道,“让陈然踹回来?” 顾杨笑起来,眉宇之间晕染着少年人的轻狂,“都说了,以后我罩你。” 空气弥漫着淡淡腥臭味,两人诡异的相互对望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沐白低头看了看腕表,又看了看顾杨,笑笑,这个笑容里没有真正的意义,反而有种讽刺和不屑的味道,“不用。”说完转身准备出去,刚到门口又被叫住了,他回头,看到顾杨眼中有些说不上来的,甚至可以说是奇怪的隐晦欣赏,他迟疑了几秒,“还有事?” “沐白。“顾杨盯着沐白的眼睛,“我发现你还真有点意思。” “我们理解的有点意思可能不太一样。” 沐白刚走到教室走廊,一个女孩突然闪出来,他来不及收脚,对方直接撞在他身上,额头撞在他的胸口,他疼的哼了声,还被带着后退几步。 “你没事吧。”沐白抚稳对方,拉开两人距离。 女孩低垂着头,从沐白的角度看过去,她脸颊红红的,一双长睫有些紧张的闪动。 “没事,我没撞痛你吧?”女孩把头埋的更低了。 “没事,要上课了,你快回教室去,以后走路慢点。”说完就往前走。 “等一下。”女孩带着些赧羞。 沐白看了眼她手里拽着的信封,仿佛也没什么情绪,用平淡不惊的目光看着她。半响,“还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沐白我…我喜欢你。”女孩脸通红的连说话都带着些结巴了,额头冒着细光,沾着几缕汗丝的碎发,那种惴惴不安和紧张就变得更越发明显,有些急促的狼狈。 “谢谢。”沐白语气温和却疏离。 “这封信是写给你的,里面的话也都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说完就把信塞进沐白手里,慌乱逃走。 顾杨一直站在走廊拐角处,直到女孩跑了,才慢悠悠地拐出来,“人家女孩都主动表白,你就一句谢谢?” 沐白把信竖折,放进兜里,并未答话,进了教室。 看着沐白的背影,顾杨将烟头在脚下碾灭,升了一个懒腰,跟着进去。 5 高一八班,众多学子趁着上课铃拉响之前争分夺秒忙着打嗝放屁。 临近窗户的座位,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来,不再那么刺眼,很柔和。 沐白随意翻着课本,耳际是隔绝不断的吵闹,空气突然陷入安静,一道居高临下的目光直凛凛的射向他,他维持着翻书的动作,抬头与顾杨两两对视,无声询问。 “看什么啦。”顾杨凑下头仔细看了眼书面。 沐白保持询问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哦,英语书啊,我记得下节课是老肖的,什么时候调课了?”顾杨抽走沐白手里的书,弯下腰,手肘撑在桌子上,人模狗样的翻了两页。“啧……啧啧,学霸就是不一般,这书干净的跟脸一样,不带一个笔印。” 沐白紧紧咬着后槽牙,脸颊紧绷的着线条,冷声道:“你还没完没了?” “嗯。”顾杨挑眉,把书合上,扬起手腕将书递了过去,“没完。” 沐白接过书在桌子上不重不响的敲了三下,身体向后靠了靠,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杨,“那就找个解决方法。” 顾杨绕到沐白身边,低头在他耳后轻声说,“你这是要和我约架?”拍了拍沐白,轻笑,“就那点体力留着给陈然,我们找个温柔点的方式。” 李月刚回到教室,看到顾杨其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沐白,想好入那个社团没。” 沐白摇摇头,“没。”他侧过脸看了看顾杨。 “走了。”顾杨临走前还不忘在沐白肩头用力捏了一下。 李月侧着身子挤进里边的座位,语气不怎么样,”顾杨找你麻烦了,你怎么惹上他了。” “嗯。” 李月有点吃惊,沐白解释道,“早上五班的何翔被他们堵在卫生间,我把人带走了。” 李月余光下意识看了斜后方的顾杨,心里紧了紧,忍不住说,“他们那群人我们惹不起,其实……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沐白盯着李月看,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一会,连目光都没有稍微错开一瞬。 上课铃拉响,沐白才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趁着老师转身的空间,李月靠近沐白一些,“听说下个礼拜一开始竞选学生会主席,你稿子准备好了吗?。” 沐白低头记着重点,时不时抬头看看黑板,“没有准备。” “也是,你是热门人选,也不用特意准备,可怜了那些陪跑的选手。”李月撇了眼沐白那双漂亮的手,还有那双手下漂亮的字,心里有些不是味。 他和沐白是两种人,但也是一种。 为什么沐白总是那么云淡风轻,一切都好像胜券在握,明明自己比他的努力多上十分二十分,却还是比不上他。 “没打算竞选。”沐白头也没抬,拿出新接的小论文,是以前学弟介绍的客户,虽然挣得钱不多,却也轻松。 李月不太确定的问,“你不竞选?” 沐白点头,“嗯。” 很多人都站在原防备的守着自己眼前的路,却忘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沐白一手推着二手自行车,一面低头回信息。 小公举:晚上想吃什么? 小白白:都行,穿着高跟鞋跑了一天,脚又痛了吧。 小公举:自从太子爷接管公司后,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这些小事,早已无坚不摧。 沐白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刚跨上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身职业套装,勾勒出她的身形越发玲珑,齐膝的一步裙下踩着一双小白鞋,手上提着一个纸袋,隐约被撑着鼓起的一角,看得出那是双女性高跟鞋。忽略那身成熟的衣服,从背影看去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让人想保护起来。 “脚痛还跑过来接我,怕我路上被人拐走?”沐白笑了笑,提过安风手里的纸袋挂在车把。 安风宠溺的笑了笑,明明已是三十多的人,岁月好像将她遗忘,不曾在面上留下一点痕迹,笑起来还带着些少女气。 安风取出车篓里的书包,背在自己后背,斜坐上后座,摸了摸木白的头发,“书包那么重,放前边不安全。” “妈,你以后下班别绕路过来等我,你也不嫌累。” 安风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略显疲惫,“这边公司新开发了个楼盘,我陪客户过来看看,想着也到了你回家的时间,就等着你一块回家买菜。” 从学校到沐白家,骑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两人在楼下菜市场卖了些菜就回家。 沐白提着两大包塑料袋,后背背着书包,跟在安风后头,抱怨的说,“妈,我就那点家教费,全贡献了。”说着将两大包袋子向上提了提。 “我这是培养你如何和女性友善的相处,以后你有了女朋友就知道了,哄女孩子就是为她买买买,还得心甘情愿的拎战利品。”安风开了门,把灯全开了,顺手把钥匙扔进鞋柜上。 沐白换好拖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把菜分类放进冰箱,眼中带了些猜疑看着安风,“哄女朋友带人逛菜市场,这人得多缺心眼。” 安风在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递给沐白,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现在是模拟阶段,将来实战就把姑娘往大商场里领……”她反射性的看了沐白一眼,沐白立即察觉到她眼中的含意,“不用看,没交女朋友。” 安风皱了皱眉头,在沐白脸上来回打望,“儿子,你长得那么帅,成绩也好,按理说你这型的应该很招女同学。” “王婆,你就少操心,先去看会电视,饭做好了叫你。”放下水杯,拿着晚上要吃的菜去到厨房。 房子是老小区,狭小的两室一厅却被主人布置的井井有条,客厅连着厨房一到移动玻璃门将其隔开。 客厅传来某综艺节目的笑声,在这个小小的家凭添了几分热闹。 安风看着厨房忙碌的背影,愣征了一会儿,心想,真是没大没小的,说谁自卖自夸了。 “你作业又在学校做完了?”安风随意的敲了敲厨房门,走了进去。 “嗯。”沐白往凉拌黄瓜里加了点油辣子。“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小白,你也不要太累,家教课很伤神的,要不你都推掉?”安风顿了顿,道,“家里现在都稳定了,妈妈不想你那么辛苦。” 沐白脊柱有那么一瞬的僵直,仿佛那些深深刻进脑海里得东西,一点一点涌了出来。 他静静地看了安风一会儿,才道,“妈,我不累,你别多想。” 6 沐白晚上忙着赶论文,早上起床比平时晚了些,早饭也没来的急吃挎着书包就出门了。 骑车不远,刚拐进一条巷子,就被陈然堵在半道上。 陈然站在巷子口,远远地就盯着沐白,他把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熄了,偏了偏头,颈骨发出暴力特有的咔咔声响。 沐白看到他身后染着黄毛纹着花臂的几人,警惕心顿起,把自行车靠在巷子外墙,向陈然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去外边守着。”陈然眼神随便指了身后两人,挑高一侧嘴角冷笑,看了眼沐白,眼神示意跟他走。 沐白跟着拐进了一条死巷子,陈然转过头,说,“就这地,咋们的事今天解决解决。” 沐白把书包放在地上,脱了外套不紧不慢的折叠好,放在书包上。“怎么解决?” 陈然就像听了一个笑话,“昨天你踹我一脚,今天让我还回来这事就算完。” “就这样?”沐白置疑的反问。 “当然…,陈然颇具含义的顿了顿,接过黄毛手上的钢管,在手中上下敲打,“总是要收点利息的,昨天是哪条腿踹的,今天就断哪条。” “哦。”沐白挽起袖口到手肘,“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陈然冷笑了一声,“老子最看不惯你这拽样,今天不收拾服帖了,还他妈不知道自己算那根葱……” 不等陈然狠话说完,沐白一个跨步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抓起他右手握着的钢管,一手握起拳头狠狠冲他鼻梁揍了过去,钢管顿声落地,沐白一脚将钢管踢远。 只听到惨叫一声,陈然五官痛得扭曲,捂着鼻梁,红色的液体顺着手掌未压死的隙缝流下来,“看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跟在陈然身后的红毛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到沐白左边,挥起拳头向他挥去,沐白侧身,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弧线,力道却是十足,重重的顺着他的侧脸划过,沐白皱眉痛哼了一声, 陈然一把抹了鼻血,朝着沐白腹部就是一脚,沐白后退了两步躲过。黄毛见第一拳打伤了沐白,紧接着朝着他脑袋又是一拳!沐白握紧拳头怼了过去,指节连着手腕顿时麻木,丝毫提不起任何力气。 突然后背一阵闷疼,他身体前扑趴倒在地,半个脸颊刮在水泥地上,火辣辣的。扭过头,只见陈然眼睛异常猩红,双手举着钢管,连续朝他后背砸下。 “行了,在打下去出人命了。”黄毛强行拉开陈然。 沐白意识是有些恍惚的,陈然突然蹲在他跟前,一把抓住沐白的头发,强迫与他对视,沐白冷冷地看着他,双眼迷离着痛楚,但更多的是狠力和顽强。 陈然将脸凑近,扭曲的五官在沐白瞳仁中放大,他贴在沐白耳边,一字一句的说,“我俩的事算完了,以后别他妈乱管闲事。”说完冷笑一声,扯着沐白头皮,让他的头不自然的扬起,看到他眼眸很亮,很坚决,心头突生一股无名火,狠厉道,“真他妈讨厌你这种自命清高的眼神,我就纳闷了,你有什么资格。” 许久,趴在地上的沐白撑起身体靠在墙角根,慢条斯理的放下衣袖。手掌撑着粗糙的墙面直起身子,拿起书包跟没事人一般套上外套,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 沐白看着被划破的自行车坐垫,觉的好笑,将书包放进前筐,微勾着脊背推着走。后背该是破皮了,摩擦着衣料黏糊糊的,倒也不觉得多痛。 回到学校他先去了趟医务室,找了个借口拿了些纱布和药,刚把自行车上好锁,就看到顾杨朝他走进,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沐白把纱布和药放进书包,转头看了一眼顾扬,没有说话的意思。顾杨就问他,“碰上陈然了?” 沐白“嗯”了声,没接话。 顾杨抬手搂了一下沐白背后心,“好学生迟到了,要不要我给你打掩护。” “谢谢,不用。”沐白侧脸看了顾杨一眼,顾杨尴尬地放下手,抓了抓头发,又把手搭上了沐白肩头。 沐白一手拍在顾杨手背,顿时起了红印,向前走了几步,“不要跟着我。” “男人之间搭个肩膀不跟正常,我不搞基,你怎么防我跟防贼一样。”顾杨揉搓手背,贼兮兮的笑道,“学霸都这么不讲道理吗,我也要上课啊。”顾杨离沐白走的很近,走路的时候,手臂时不时的就会碰到。“待会你配合我,保证不让你罚站。” 沐白给了顾杨一个不和傻子玩的表情,向教学楼方向走。 顾杨比沐白高出一个头,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沐白修长的脖子下藏在衣服里那半截锁骨,微微泛红。 两人沉默的走到教室走廊,第二节课已经上课大半,沐白没进去,转身去到卫生间最里面的格间。 把书包放在窗户的台子上,脱衬衣的时候有点吃痛,干了的血液连着衣服,沐白看不到伤口,也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他倒出一些消炎药在纱布上,吃力的弯着手臂胡乱的涂抹,只是脸色有些病态苍白,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 “开门。”顾杨用脚尖踢了一下厕所门,见里边没动静,加大了嗓子,“再不开我就踹进去,我数三声。” “一…...“ ”二……”声音隐着些不耐烦的怒火。 沐白用纱布绕着身体缠绕,上背部却够不着了。 “三。”一声闷响,厕所门里边的塑料扣应声而断。 沐白向后退开及时,才没被弹开的木门撞倒。沐白眉目间不言而喻都是暴力,犹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铉,阳光透过卫生间的小窗户照在沐白白皙的皮肤上,本该是没有一点瑕疵的白玉,却是红痕遍布。 沐白转过身,背对着顾杨,语气不好,“出去。” 顾杨喉头滚动了下,感觉嗓子有些发紧,视线落在沐白抓着纱布的手,指甲盖透着一点粉红,修得整整齐齐,骨节也比别人细,就像女孩子的手,看上去漂亮又干净。 沐白不在搭理他,胡乱将纱布缠了一个结,伸手去拿衣服,禁秘的空间,两人离得很近,沐白抬手时顾杨仿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莓沐浴露味,还有呼吸伏过他耳际的气流,一点点冲击着他的耳膜,是灼热沉重的。 顾杨先他一步拿走了衣服,“我给你上药,看你后背涂得乱七八糟。”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沐白想开口拒绝,又变了变念头,把药递给顾杨,淡淡道,“谢谢。” “转过去,你这是把自己当蚕蛹裹了?”顾杨牙齿咬着药,又把沐白裹得乱七八糟的纱布取掉,沐白腰身很细,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细上几分,脊勾一路延伸向下,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顺着线条再向下探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杨的手总在不经意的碰到沐白皮肤。 “这下手真他妈狠,还好没伤到骨头。不过算是解决了,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看着沐白背上的血痕,莫名觉得有点难受,顾杨感到在他指尖下沐白细微的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嘴皮子轻轻地碰了一下,“痛不痛?” 沐白半挑衅半讽刺的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说你怎么那么倔。”顾杨上好药从新裹上纱布,指腹轻轻摸了下沐白微微露形的肩胛骨。 感受到顾杨的动作,沐白身体僵了一下,蓦的转身,顾杨没注意到,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正巧落在沐白胸前的红点上。 沐白深深冷冷地盯着顾杨的脸,从那双嘿呦呦眼珠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没说话。 顾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一跳一跳的,有点快。 沐白向后退了一步,拿起衣服,侧身走出,站在洗手台边把衣服套上,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顾杨双手抱胸看着水珠从沐白脸上一串串流过下巴,有些顺着白皙的脖子流进衣服里,他感觉喉咙里干干的,发热又有些发胀,脸一下热了,有些慌乱的转过头,手足无措地说,“好了没,做事磨叽的跟个娘们。” 沐白走到顾杨身边,直直的看着他,顾杨被看的面热心跳的,向旁边撤了两步,“干嘛这样看我,知道的是要杀人灭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 沐白笑了笑,回到教室。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