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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世哀行》


 第一章—林远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远星才从沉甸甸的酣梦中醒过来，时间正指向盛夏时节的午后，这十平米见方的小出租屋，分明二十四小时都未必能得到太阳老爷子的亲密眷顾，却仍是不可避免的充塞了一天中最燥热、最潮闷、最难以忍受的高温时刻。
源自四肢百骸的疲乏倦怠，使林远星生出了种自己实际已经在床上躺足七八百个世纪、整个人也快要风化成骨头灰的错觉。
他脑仁里昏沉坠胀，耳鸣声轰隆不止，像是门口突然洞开，挤挤挨挨地涌进来了一万个喋喋不休的唐僧。
眼球微微可见的发着肿，将眼眶撑成了一对缓缓蠕动的鼓包，等好不容易黑眼圈中心位置被眯出一条细缝时，眼球便立刻感受到因接触自然光而激起的针尖般刺痛，只好仓促结束这种掀眼皮行为。
他整个人四肢延展着，七扭八扭，头歪脚斜，摊在床上呈被烹饪废了的煎饼状，因斗室酷热引发的暴汗，使整个人都潮乎乎、湿嗒嗒、酸啾啾的。
足尖到发顶的每一寸肌肤，都时不时泛起尖细的刺痒，迫使他隔一会就伸出筋酥骨软的爪子，上上下下的抓挠遍全身，然后让指甲缝被自己的皮屑组织与灰泥给塞到满。
虽然腹中因饥饿引发的咕咕怪响比耳中嗡鸣毫不逊色；虽然身上每一寸肌肤都难受到了、不去洗个冷水澡就要长出蛆虫的地步；虽然风扇也伴着一股因元件长时间运转短路的焦糊味而寿终正寝····
林远星仍是除了把指甲里的灰泥随意抠出来，搓巴搓巴、弹到地板上之外，连根脚指头都没多动一下。
常年在网吧的通宵玩网游行为，已经掏空了属于他白天的精神与活力，夜晚那会儿的精力百倍与神情亢奋，在天地阳气最旺盛的午后却消失无踪。
早晨笼罩着满身二手烟的气味，回到这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后，稍做清洁便倒头睡去，一觉醒来若不是午后，便是月升日落的黄昏。生物钟会替他选择，到底是被午后的外界喧闹来映衬自己的死寂；还是面对百鸟归巢的时刻，使自己被巨大的孤寂感包围。
这间没有任何归属感与安全感的出租屋，小得像是座鸟笼子，他知道自己本可以剥离掉死宅属性，真正去参与更有意义的生活行径，可网吧与出租屋的两点一线，仍成为了他疫情期离职后最低成本的选择。
他麻木着，恍惚着，颓废着，也抑郁着，且使常人不可理喻的面貌活着。
连"如果有一天，我会如何如何、怎样怎样"之类的念头，都已经很久没在他如同朽木般千疮百孔的心头浮起过了。
寿数虽未曾向而立之年靠拢，却仍已经呈现了找个好山好水怡然养老的心态。
又不知浑浑噩噩躺过了多久，林远星还是被风扇罢工后，屋里赶得上蒸笼的温度折腾到受不住了，终于挺坐起身，将额头安放在双膝上，等待着脑袋里浪花般涌动的钝痛消减下去，后面才缓缓抬起咯咯作响的颈椎，望向床前被对面高楼永远掩住天光的那方矮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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