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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卡侬》


 初次造访

乔卡农最近遇到了麻烦事，坐落在他房屋对面的二层别墅里的独居老人死了，他被列为怀疑对象。
这一天，乔卡农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时而停下来愣会儿神，思考着什么，时而焦躁的拿起水杯送到嘴边，不喝一口便放回原处，突然想起了敲门声，乔惊慌的下意识的抖了下身子，“乔卡农先生”，那敲门声仿佛在远处呼唤他的名字，乔不耐烦的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谁？”他问。
敲门声持续着，越来越急促，并未有其它的回应，乔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出一对眼睛，上下打量着门外的人，这是一个高个子青年，穿一件黑色长外套，黑皮鞋，戴一顶黑色圆礼帽，乔虽然打量的足够仔细，却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的面孔，青年脱下帽子，微微点了点头，并向屋里望去，“我是否可以？”青年问道，乔像突然被什么声音惊醒似的，急促的说：“当然，当然当然，请进。”乔又把门拉开一些，让出位置，青年再次点了点头，走进屋子。
青年走进屋子，像常有的情形那样，四处看了看，这整个屋子只是一间简易的小客厅，一张长沙发，后面靠着窗户旁，摆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摆着一盏台灯，几本书和一只杯子，椅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沾满灰尘的壁钟，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屋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昏暗，仿佛不属于世界的一部分，青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向乔伸出手，“请叫我弗雷德。”乔举起小臂，伸了伸手，“昨天那个？”乔疑惑的望着弗雷德问道，“哦，是的是的，我们是同事，今天换我来了解下情况。”弗雷德解释说，乔不安的搓着手，思考着什么，“坐，请坐下说，别紧张，您瞧，这只是例行询问，一般性的，就像走走程序。”弗雷德挥手比划着，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乔缓缓的低下身子，坐在沙发上，还在不停的搓着手，没有看弗雷德，而是呆呆的盯着地板，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沉默着，半晌没有说一个字。
弗雷德靠在书桌上望着乔，过了一会儿，直起身走到窗户旁，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望着，“这就像询问目击证人，乔，没必要这么紧张，这只是必要的工作，人都要工作，这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分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干的，怎么可能呢？你们要问我问题，好。”乔抬起头说，“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我都告诉你们，只是不要再不停的缠着我，折磨我，我想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每天都感到惊恐和焦虑，这几天以来，我简直要发疯了，现在，您要问什么就请问吧。”乔不再搓手，挺了挺身子，望着弗雷德，“很好，很好，您终于想明白了。”弗雷德说，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



 问询

“事发当晚，您在哪里？在干什么？”弗雷德揉着太阳穴问。
“就在这儿，在屋子里睡觉。”乔卡农望着他答道。
“整晚？我是说，整晚您都在睡觉，并没有出门？”弗雷德开始有节奏的踱起了步子。
“出门？不，绝没有。”
“也许，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在某种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出去过，而事后并未察觉？”
“这是什么意思？我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去吗？您是说我失忆了吗？这怎么可能？荒唐！”乔卡农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
“荒唐的还不止这些，乔卡农先生，我们在您家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下面发现的那只袋子，怎么解释呢？”
“那只袋子吗？”乔猛地站起来，在沙发前摇晃了下身子，险些没站稳，脸涨的通红。
“不错，那只袋子，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警察先生？说明我杀了那个老头儿？还把凶器丢在自家附近？”
“冷静，乔先生，也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算不上证据，但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不是吗？我们目前还没有更多的头绪，只能从这儿入手，又碰巧”弗雷德盯着乔的眼睛说：“又碰巧，在您家门外发现了这只袋子，这不能不叫人怀疑。”
“是的，是的”乔低声重复着，感到自己过于激动，又慢慢坐回到沙发上，“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什么人放在我门外的吗？那个谋杀犯，为什么你们认为一定是我？”乔继续说。
“不，我们并没有认为一定是您，乔先生，你知道，住在这儿附近的人很少。”乔刚要说些什么，被弗雷德打断道：“你瞧，还是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是针对您，乔先生，我们只是在顺着这条线索寻找真相。”
“当然，当然。”乔平复了下心情，用尽量平和的口吻说道：“关于那只袋子，我一点儿也记不清，一开始我没怎么注意，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
“凶器。”弗雷德打断他说道。“关于昨晚的事，您能想到些什么？”
“昨晚？不，没有。”乔停顿了一下，“我只知道那只鸡从昨天晚上一直叫到天亮，叫的人心烦。”
“叫的人心烦。”弗雷德重复道，踱起步子，“你有没有因此感到焦虑，烦躁，甚至是愤怒？”
“焦虑和烦躁是有的，至于愤怒……我说不清，也许……”乔向后靠了靠，绷紧身子。
“也许有些愤怒，是吗？放轻松，乔，别把这当成是审问，我只是来了解情况，来询问一下，我们只是在闲聊，很普通的聊天，别放在心上，既然你肯定不是你干的，那么就全当是配合我，只需要你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怎么样？”弗雷德停下脚步，弯下腰望着乔的脸，手搭在乔的肩膀上。
“当然，当然。”乔显得放松了些，抬起头看着弗雷德，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弗雷德的面孔，这是一张苍白的脸，细而且长，眼睛大而无神，仿佛不允许表现出任何一种情感，从而永远显得那么空洞。
“很好，很好。”弗雷德微笑着说，“您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是否有过什么过节？”
“我不认识他，只偶尔见过几次，那也只是因为住得近的缘故，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乔摊开双手说道。
“那么，您在这儿住了多久？”弗雷德又问，“半年，也许……五个多月。”乔皱着眉，回想着。
“半年，就是说，在住的这么近的情况下，您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说，完全不认识。”弗雷德盯着乔问道。
“是的是的。”乔肯定的点点头，“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认为我杀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哪有这样的道理？这说不通。”乔继续说着。
“恩……确实，这似乎不合情理。”弗雷德捏着下巴思考着，“不过，”弗雷德转过头来继续问道：“您有朋友吗？我是说这里的朋友？”
“不，完全没有，我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写东西，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乔答道。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谁？”弗雷德转过半边身子想要向门口走去，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一种理论

乔打开门，门外是一个小个子黑衣人，穿着和弗雷德几乎一样，乔转过脑袋疑惑的看了弗雷德一眼，弗雷德大步走过来说道：“这是我的助手，请稍等。”两个人去到窗帘边的角落里低声嘀咕着什么，弗雷德神经质的揉搓着下巴，时不时侧过身子集中目光对乔卡农盯上一眼，仿佛这一道目光驱散了世界上所有的肮脏和罪恶，“好的。”弗雷德最后说了一句，打发掉助手，转身朝乔卡农走来。
“刚才……”
“哦，对对，刚才说到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出门。”乔卡农抽动着嘴唇，似乎一直在等着回答问题，略微激动的接口道。
“不不，我是说，您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
“写东西，对啦，我是个作……作者，业余的。”乔卡农慌忙说道，把桌子上的一沓稿纸递给了弗雷德。弗雷德嘴里咕哝了几句，接了过来，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乔卡农抓着裤兜，眼睛直直的盯着弗雷德的双手，似乎想从那一双手的细微动作里抓住某种希望，好让自己从这莫名的审问中解脱出来。
“《论梦与死亡》……这是？”
“一种理论，完全是我胡乱想出来的。”乔语速极快的，含混不清的吐出这句话。心里在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乱想出来么，弗雷德先生。”弗雷德抬头看了乔卡农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我觉得，人是受一种未知力量控制的，也许是上帝的力量，能让我们感知一些非常玄妙的东西，不过，写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说明除了那未知的力量，你心里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关于人的行为和言谈，但凡表现出来的，一定都是有原因的。梦与死亡……”弗雷德咕哝着来回踱起步子，同时在手上拍打着稿纸。
“比如说，集中精力抓住某一瞬间飞过的想法，这种经历每个人都有，至于写出来嘛？”弗雷德凑近乔卡农，盯着他的眼睛。乔卡农抖了一下，一双惊惧的眼睛望着弗雷德，嘴唇神经质的抽动着，“这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是人，就不可能把全部的灵感付诸实践，自然就会露出破绽，梦与死亡……”弗雷德又开始咕哝起来，在手上拍打着稿纸。
“梦与死亡……你怎么看呢？”弗雷德忽地盯着乔卡农问道。
“怎么看呢？”乔卡农重复了一遍问话，皱了皱眉，接着似乎是忘了回答问题，停下来盯着地板。
“对，关于梦和死亡，你怎么看呢？”过了几秒钟弗雷德又一次问道。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乔卡农咕哝道。
“哦？一个什么样的梦？”弗雷德走近两步，问道。
“血红色的天空……无边的沙漠……我不停地奔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我停不下来，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一只巨大的脚，成千上万个鬼魂铸成的风暴， 不过我好像并不在乎，我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这真……哦，请说下去。”弗雷德拿起水杯呷了一口又赶快放了回去。



 梦境

“我正跑着，突然又想到母亲被绑架了，我要是不回去，她会被杀掉，能怎么办呢，我又往回跑，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来到一座巴洛克式的别墅前面，我跪在地上，对着空气举起双手，一种无可名状的压迫驱散了羞耻感，‘我回来了！’我嚷道，没有应答，我刚要喊第二遍的时候，房子里冲出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那马没有马鞍，我费了点力气才爬上去‘要我继续跑吗？’我又嚷道，‘回家去吧！’一个声音答道，我调转马头出发了，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我推着轮椅，那轮椅上是一个老鳏夫，看上去很面熟，可就是认不出来，是谁呢……”乔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梦里的那张脸。
“一个坐轮椅的老鳏夫……然后呢？”弗雷德半张着嘴，似笑非笑地问道。
“另一边走来几个孩子，我骑着马缓缓前行，突然又感到那股风暴出现在我身后，等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才发现我的脖子又长出来了，可根本没有什么风暴，只有一个警察，他似乎并没看见我，径直朝孩子们走过去，盘问着其中的一个，那警察一边盘问，一边向我投来诡谲的目光，我也看着他的眼睛，那是美杜莎的眼睛，我感到我全身僵住了，‘你是第二次看见他吗？’那警察问道，‘不，我从没见过他。’那孩子答道，哄笑着跑开了，这时，我感到我又恢复了知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我跑开，我不停地踢着马肚子，跑着跑着，前面传来了警笛的声音，我看到前面的路已经被警察堵死了，他们向我走来，越来越近，这时，我的马却变成了轮椅，上面坐着那个老鳏夫。”说到这儿，乔卡农的额头上溢出了冷汗，他拿油亮的袖子蹭了蹭额头，继续说道：“他们终于走到我面前，‘他死了吗？’其中的一个问道，我看着他，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啊……啊……’我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他们像观看一场滑稽剧似的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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