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病毒追踪》 第一章神秘药厂 第一章 神秘药厂 在那个饱受战乱的国家,最近乙方挑起内战,从占领几个城镇开始,一路攻城略地,直至逼近那个国家的首都,并连续多天发射火箭,袭击首都国际机场航站楼,所有航班被迫取消。 鉴于这个国家的形势严峻,许多国家关闭了大使馆,并撤离所有留驻人员。 在这个国家的内战中,乙方之所以“不给联合国面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随着战事的发展,乙方在战场上越来越占上风,但乙方置联合国调停于不顾,背后还另有原因,就是外部势力的支持。 这个国家的甲方对乙方发动反击,甲乙双方兵戎相见,战况十分惨烈,伤亡与日俱增。 外部势力不但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对这个国家的乙方大力支持,还暗地里进行破坏活动,在运往甲方的药品中做了手脚,致使甲方伤员服用这些药后,不明不白地死去。 刘洋凯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指示,来到这个国家,对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消炎药仔细查看,发现它产自纽约万寿康制药厂。 刘洋凯立即电告身在纽约的陈静美,让她去找药厂老板万文虎。 陈静美来到唐人街。街上英文和中文招牌混杂悬挂,游客和居民比肩继踵。陈静美穿行在人群中,从那众多的招牌中,找到万文虎的药厂驻唐人街办事处。 万文虎听说厂里生产的消炎药竟然是假药,急得心里火烧火撩,额上暴出青筋,像放连珠炮似的向陈静美陈述案情: “我们厂出口到那个国家甲方的消炎药经过药管局批准,进行了毒理、药理、病理的严格检测,怎么一下子变成假药呢?” 陈静美同情地说: “万先生,你可以拿出药管局批文和厂里的检验单,向对方解释呀!” 万文虎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所有装假药的箱子上都贴着我们厂的正规商标,真是百口难辩哪!” 陈静美思索片刻,提示道:“那是不是有人为了杀害甲方伤员,在药品的运输途中调了包?” “对!”万文虎兀地站起来,十分激动:“肯定有坏人从中作梗!” 陈静美说:“贵厂生产的消炎药,远渡重洋才能到达那个国家,查明在何处调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正因为难度很大,我请求您电告刘先生速回纽约,以解燃眉之急呀!” “刘先生很快就回来。”陈静美拿起笔准备作记录:“请谈谈与这批消炎药此有关的人和事。” “好的,”万文虎坐下来。“陈小姐需要了解什么情况,就请问吧。” 陈静美首先问道:“出事期间,谁是检验科长?您对他有怀疑吗?” “出事期间,检验科长出差在外,由副科长打理业务。”万文虎答道:“检验科副科长叫邹明祥,精通业务,工作负责,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不再适合担任检验科的负责人了,我把他调到朋友开的诊所去了。” 陈静美接着又问:“出事期间,谁是销售科长,对他有否怀疑?” 万文虎说:“销售科长叫汪宝生,是跟我一起建厂的元老,不会有问题,但基于同样的原因,进行内部调整,把他调到检验科,顶替邹明祥的职务。” 陈静美又提出几个问题,万文虎一五一十地如实回答。 纽约郊外有一座中世纪风格、名叫“鲁姆莱特”的古建筑,当地华人称之为“鲁家大院”。 这座大院从外表看,无人居住,废弃已久,每当从东河上吹来的风刮进锈迹斑斑的大门,掠过杂草丛生的屋顶,窜入腐朽松脱的百叶窗,发出凄厉的呜呜声时,都在诉说老宅的空灵和荒凉。 然而,大院里面却另有乾坤。穿过陈列红木桌椅的客厅,进入摆满古籍的书房,可以看到放有一盆文石的书桌;书桌下面,就是地下室的入口。鲁家大院有多大,它的地下室就有多大。 地下室内灯光明亮,墙壁粉白,设备齐全,十几个身穿防护服的女孩,在仪器旁操作。她们吃住都在这里,星期天也不休息。 地下室内有个密封的办公室,两男一女三个华人坐在台灯旁谈话。灯影遮住了其中一男一女的脸;那个被灯光照亮的眉毛短粗、眼睛突出的中年男人,名叫祁厚之,是这家神秘工厂的副厂长兼工程师。 祁厚之对那女人说:“董事长,我们这里最近开了一家葡澳餐馆,我和厂长都学会了做葡澳菜。今天开完会,我和厂长准备给您做一道最有代表性的葡澳菜——非洲鸡。” 被祁厚之称为“厂长”的男人随声附合:“对!请董事长品尝品尝。” “下次再欣赏你们的厨艺,”被称为“董事长”的女人说:“今天抓紧时间谈工作。” “厂长”报告:“我们以假消炎药调换万寿康制药厂的真消炎药,运到那个国家的甲方,已经取得预期效果,甲方的战斗力受到重创!” “干得好!总公司已从那个国家的乙方得到证实,他们非常感谢我们公司的配合。”“董事长”话锋一转:“为此,总公司认为此项目已完美收官,决定将最近接到的一笔更大的生意交给你们做。” “什么大生意?”“厂长”问。 “董事长可否透点风?”祁厚之说。 “当然可以。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 “厂长”走到门边,检查门是否密封。 “董事长”悠悠地说: “一个极端组织为了报复它的对手,最近找到总公司,签下过亿美元订单,要我们研制一种病毒。” “什么病毒?”爱提问的“厂长”看着灯影中的“董事长”。 “毒性最大,传播最快的新型病毒!”“董事长”的声音冷酷无情。 “这好办”,“厂长”举重若轻地说,“厚之是病毒专家,这事交给他就行了。” “董事长”又说:“总公司要求我们,这种新型病毒不仅繁殖力强,而且存活时间久。为了让这种病毒具有顽强的生命力,需要添加九千年制药厂生产的代号为‘BQ’的抗衰老液。你们有没有办法搞到‘BQ’的配方?” “九千年制药厂的厂长叫鲁业平,此人行事谨慎,恐怕很难搞到‘BQ’的配方。”祁厚之摇着头说。 “我认识鲁业平的小舅子李金庭,他是九千年制药厂的技术科长,我看可以通过他搞到‘BQ’的配方。”“厂长”很有信心。 纽约唐人街熙熙攘攘,挤满游客。不仅街道上面生意兴隆,街道下面也绝不萧条,大多数地下室都派上了用场。从人行道边的阶梯拾级而下,可以进入一家家理发店、洗衣店及赌场。 唐人街赌场不分昼夜营业。其中莫特街的一家地下赌场规模很大,通道密布,像巨大的蚂蚁窝。这里只有华人和其他亚洲人,见不到白人、黑人和妇女。 九千年药厂厂长的小舅子李金庭在这家赌场输得一干二净,垂头丧气离开赌桌时,戴着墨镜的“厂长”迎上去,惊讶地说: “李科长,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你不应该来的地方。” 李金庭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答道: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你赫赫有名的厂长,不也来到这个地下室吗?” “你应该到拉斯维加斯的豪华赌场去玩。” “厂长”将李金庭拉到墙边的靠背椅上坐下,递给他一支名牌香烟,李金庭将它叼在嘴边。 “厂长”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燃。 “李科长,最近工作忙吗?” “厂长,别笑话我,我们厂里的人都知道,是鲁业平怀念我已故的姐姐,给了我这个技术科长的位置,但实际工作由副科长管。” “‘BQ’抗衰老液的生产也由副科长管?” “厂长”问。 “就这个项目由我管。因为配方保密,姐夫让我全权负责。” “那就很不错嘛!据说你们厂的‘BQ’抗衰老液很畅销,你的奖金一定不少!” “厂长”拍拍李金庭的口袋。 “再多的奖金也不够花呀!”李金庭掏出干瘪的钱包,“刚才我赌输了,连赶本的钱都没有。” “这个好办,”“厂长”将一叠崭新的美钞塞给李金庭,“走,我陪你去赌一把,把输的钱都赢回来!”拉着他返回牌桌。 刘洋凯回到纽约,听陈静美转述万寿康制药厂生产的消炎药被调包为假药后,说道: “这些药品从出厂到码头,再到大洋彼岸,旅途漫长,人员众多,谁是疑犯?” 陈静美也深有同感:“从茫茫人海中查找几个疑犯,无异大海捞针!” 李金庭离开莫特街那家地下赌场,得意洋洋地跟“厂长”一起回到街面上。多亏“厂长”提供赌资,他不仅赶回本,而且翻了几番。他正要向“厂长”表示感谢时,“厂长”突然拿出一串钥匙,轻声对他说: “李科长,这是梯西花园那幢蓝楼的钥匙,你先过去休息一下,艾琳小姐随后就到。” 慷慨解囊,还提供美女,李金庭不禁说道: “厂长,你这样厚待我,真叫人过意不去。” “老朋友之间别说这种话,”“厂长”将钥匙塞进李金庭的口袋里,“我们是老朋友了,帮你一下是应该的。不过,艾琳小姐可能有事找你。” “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厂长”催促道:“李科长,你快去梯西花园吧!” 纽约曼哈顿梯西花园,是富家子弟出没的地方。李金庭一眼就看到那幢蓝色小楼,庭院里的垂柳轻轻摇曳,像是在欢迎他到来。李金庭用“厂长”给的钥匙开门进屋。 豪华的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中式红木家俱古色古香,伊朗地毯猩红鲜亮,楠木制作的双人床散发清新的木香,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绒被,摆在手工编织的菊花床罩上。 李金庭走进浴室,在锡制的浴缸里放满热水,洒下花露精,全身浸泡在水中。他在丝质毛巾上涂擦名贵香皂,慢慢搓洗身体的各个部位。花露精和香皂发出的浓郁芳香,弥漫在整个浴室里。 温馨的氛围令李金庭陶醉,他微闭着眼睛,嘴里呢呢喃喃地哼着小曲。 李金庭洗完澡,裹着浴巾走出浴室。 有人按门铃。 李金庭开门。 艾琳如约而至。 她二十出头,眼睛乌黑,额头清秀,脸颊上有一对酒窝,富有弹性的胸脯隔着衣服向前高耸着。 李金庭劈头问道:“艾琳小姐,听厂长说,你有事找我?” 艾琳小姐关好房门,以优雅的姿态脱下外衣,从容不迫地说: “是有件事情,待会儿再讲。” “不,你现在就说,”李金庭催促道:“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李科长,我哥哥阿宝最近失业了,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工作?” “他是干什么的?” “他学的药学专业,在一家小制药厂当技术员,那家工厂倒闭了。” “这件事好办。我们技术科正缺人才,让阿宝明天到九千年制药厂找我。” “此话当真?” “说一不二!” 李金庭有个僻好:喜欢自己动手脱女方的衣服;艾琳积极配合,任由李金庭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直至一丝不挂…… 第二章海蛇试验 第二章 海蛇试验 神秘药厂的病毒专家祁厚之,选定海蛇培育新型病毒。 几十条海蛇装在不锈钢桶内。 海蛇体长大约1米左右,粗的直径有5厘米,细的有3厘米,蛇的颜色有黑褐带青色花纹的,也有全身发黑的,还有背部是茶褐色、腹部是淡清色的。 海蛇由于长年生活在海里,与陆地上的蛇体形不同,蛇头像纺锤,尾部如同浆那样扁平。这些海蛇在不锈钢桶内缓缓活动,使桶底呈现出不断变动的复杂图案。有一条又粗又长的海蛇,居然从桶里爬出来,滑到地上。 “董事长”和“厂长”看到这条海蛇,不禁倒退一步。 祁厚之立即抓住这条海蛇,将它按在工作台上,开始解剖。 他用两支钢钉将海蛇的头、固定在工作台上,然后用一把尖刀划开蛇的肚子,挖出蛇的内脏。 虽然内脏被掏出,海蛇全身仍然以相当大的劲头波动着。祁厚之看到它波动得太厉害,又一次拿起刀,将这条海蛇切开成三段。尽管如此,切成三段的蛇身依然在波动,而且那些被掏出来的内脏,也时不时地跳一跳。 祁厚之从海蛇的内脏中,找到心脏并将它切下来,放到一边,它也在不停地鼓动。 祁厚之继续翻动海蛇的内脏,发现其中有一个像卵块那样的东西,用血淋淋的手将它抓起来。 他对“董事长”和“厂长”说:“用这个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就可以培育新型病毒。” “董事长”、“厂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海蛇的生命力非常强”,祁厚之继续说“把一条活蛇放在冰箱里冻成硬邦邦的,空运到别的地方,只要一解冻,它照样是活的。” 祁厚之拿起尖刀,指了指海蛇已被切开却仍在波动的蛇身,放在一边却仍在鼓动的心脏,说:“董事长、厂长,请注意看……” 祁厚之手起刀落,海蛇的心脏被刺穿,心跳立即停止,被切开的蛇身也同时停止了波动。 “董事长”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厂长”一脸疑惑:“蛇的心脏和身体早就分开了,难道心脏还可以‘遥控’蛇身?” “我也搞不清楚”,祁厚之坦然承认。“真是不可思议!” 刘洋凯为了便于开展调查,仍然使用“华人侦探”的身份,此刻他伫立窗前,凝视唐人街正门广场上的孔子塑像。他猛然觉得,这位中华民族的先贤,此刻也在回望自己。孔子敏锐深沉、闪耀着智慧光芒的眼睛,越过历史的长河,注视这个身在异国他乡的炎黄子孙,为他指点迷津。 蓦地,刘洋凯觉得自己读懂了孔子的目光。当他面对一起毫无头绪的疑难案件而束手无策时,他仿佛听到孔子从遥远的天国传来“不耻下问”的教诲,茅塞顿开,喜不自禁回转身来对陈静美说: “侦办这起没有发案现场的疑难案件,在没有找到别的侦查途径之前,唯一的办法是‘不耻下问’。” 海外华人对于传承中华文化,有着天生的使命感,刘洋凯、陈静美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陈静美听到刘洋凯提起“不耻下问”时,像背书似的流畅地说: “这句话出自《论语·公冶长》:‘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意思是不认为向学问或地位低的人请教为耻辱,乐于向任何人学习。” 刘洋凯为助手的“敏而好学”感到高兴:“你的理解完全正确!”接着问道:“如果把这句话用在侦查工作上,我们该怎么做?” 陈静美不好意思地笑了,坦然直言: “小时候,妈妈教我读《论语》,至今还记得一些,但我是侦查工作的新手,还望大侦探多多赐教!” 刘洋凯理解地点点头,坐到陈静美的对面,亲切地对她说: “不耻下问对于我们当前的工作来说,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目光投向‘小人物’,透过凡人琐事,只言片语,捕捉疑犯的影子。” “我明白了!”陈静美顿有所悟,“纽约是一座具有多样文化的城市,长久以来,移民一直是促进纽约成长的动力,而移民中又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们必须想方设法接近这些人,倾听他们的声音。” “对呀!”刘洋凯赞道。 陈静美这么快就知道如何将“不耻下问”应用于侦查工作,确实难能可贵。 刘洋凯站起来,略微提高一点语调: “为了搜集破获这起案件的线索,我们必须‘沉下去’。餐馆、酒楼是人们谈天说地的地方,赌场、土耳其浴室,也可能有‘猛料’爆出,我们要以从业人员或客人的身份,深入这些场所。我估计,这次的侦查过程可能是平淡无奇的,很少有轰轰烈烈的大场面,我们要适应单调乏味的工作环境,有时还要甘于寂寞,因为不少重要的线索,往往来源于看不起眼的细小环节……” “厂长”向“董事长”报告,艾琳已将李金庭搞定,阿宝进入九千年制药厂技术科当助理工程师,相信不要多久就可以拿到‘BQ’配方。厂里已启动新型病毒的研制工作。 “董事长”听后,面露喜色,对“厂长”和祁厚之说:“你们的工作态度很积极,已初见成效。总公司给予表彰,每人晋升一级!” 两人站起来,同声说道:“感谢总公司关怀,多亏董事长提携!” “董事长”:“不要搞军事化那一套,坐下。” “厂长”坐下后,对“董事长”说:“厚之作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兼工程师,对新型病毒的培育工作抓得很紧,已有一个多月没有离开工厂。” “忠诚勤恪为总公司工作,是我的本份。” 祁厚之窥视“董事长”,想看看她对这句话的反应;可是她将身子靠在墙角,脸庞完全隐藏在暗影中,连五官都看不清楚,怎能知道她的表情? “厂长”继续说:“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与时下的工厂老板把厂里的女工当‘下饭菜’完全不同,厚之从来不吃‘窝边草’,对年轻漂亮的女工连指头都没有动过。这树立了厂领导的正派形象,保证了工厂的生产正常、有序地进行。” 我哪里敢?——祁厚之在心里说——我要是那样,早被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上司一枪崩了! “董事长”问:“祁厚之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愿意回答董事长的任何问题。”祁厚之躬了躬身子。 “作为一个健康男人,你有生理需要时如何解决?” 祁厚之干笑了两声:“我就到土耳其浴室去洗个澡。” “董事长”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厂长”补充道:“厚之很有节制,隔一两个月才去。” 沉默了一会,“董事长”提醒道:“还要考虑一下,这段时间,我们在工作中有失误——哪怕是微小的失误没有?” “厂长”断然回答:“我们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失误!” 祁厚之说:“上次将海蛇运回大院时,有一条蛇从车上的钢桶里爬出来,窜到地上,把一个踢球的男孩吓坏了,可能留下了隐患。” “董事长”看了“厂长”一眼,意思是如何消除隐患? “厂长”迟疑了一下,说:“这件事由我来协调处理。” 第三章葡澳餐馆 第三章 葡澳餐馆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由一道道乳白色、桔黄色、玫瑰色的光束编织的一把硕大无朋的“折扇”,却先已张开,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到天空;晨风轻拂,这把折扇喷出神奇的光焰,纽约郊区新村路上的石块被照得闪闪发亮。 陈静美像小鸟一样轻捷地走在石块路上。 她根据刘洋凯的安排,准备到新村一家顾客最多的餐馆当服务生,一边工作,一边搜集破获这起案件的线索。 前面空地上,小男孩林家柱、梁亚明刚踢完球,林家柱用脚将球勾到手上接住,对梁大明说:“我们今天就踢到这里。” 梁大明意犹未尽:“再踢一会儿吧!” “再踢球,上学就要迟到了。” “那好吧,明天再踢。” 两男孩各自背起自己的书包,离开空地。 陈静美继续往前走。她正好跟两个男孩同路,便观察他俩: 梁大明约十三岁,骨架长大,五官端正,清秀的眉毛上面有一个小伤疤。 林家柱约十二岁,他那绯红的面颊,长长的睫毛,明亮的肌肤,构成了像洋囡囡那样的脸蛋。 他俩身后,跟着一只高大的黑狗,满身长着乌黑乌黑的毛,没有一点杂色,只是眼睛上面有一撮黄毛,看上去使人有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它的小主人梁大明给它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德力”。 梁大明对柱家柱说:“听说你爸爸最近当上了餐馆经理,走,我们去找他买鸡仔饼吃,那天奶奶给我买了两个,很好吃。” 林家柱停下来,沉吟了一下,说:“这餐馆又不是我爸爸一个人开的,是合资经营。爸爸对我说过,叫我不要找他买东西,要吃什么他买了拿回家。” “德力”这时把一只脚爪停在半空中,望望自己的小主人,又看看小主人的伙伴,两只长耳朵竖得直直的,仿佛想竭力听懂他俩谈话的意思。 “我们给钱嘛,又不是要他白给我们吃;找他,可以不站队。”梁大明吞了一口涎水。 “噢——”林家柱忽然明白过来了,“你这是想‘开后门’呀,我可不干。要吃鸡仔饼,我明天给你去买,今天时间不早了。” “那……今天吃什么?” “走,到学校吃早点去。” “学校的早点我天天吃,都吃腻了。”梁大明摇着头说。 “学校的早点便宜,又容易消化。我们把外面吃东西的钱省下来,以后买个足球,除了在学校里练足球,在家里也可以练,就不再踢小皮球了。” 梁大明本来就崇拜他的“小老师”,这番话听起来又很有道理,他说不再去想吃鸡仔饼的事了。两人头也不回,大步朝学校走去。 “德力”陪着小主人做完“早锻炼”,返回主人家去了。 新村餐馆是一家经营葡澳佳肴的餐馆。它的手制餐前面包、马介休球、非洲鸡、红豆猪手、咖喱蟹,很受顾客欢迎,有时要排队进餐。 陈静美来到新村餐馆门口,问一个服务生:“请问,林焕仁经理在吗?” “林经理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从报纸上看到你们餐馆招工,我是来应征的。” “是的,我们正在招人,不过得等林经理回来。”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请进来坐吧。” 服务生热情地将陈静美领到大堂内空着的沙发上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陈静美等了好一会,林焕仁才回到新村餐馆。 服务生看见他,对陈静美说:“林经理回来了!” 陈静美迎上去跟林焕仁打招呼:“林经理,您好!” 林焕仁:“你是……?” 服务生代为回答:“她是来应征的,等您半天了。” 陈静美观察林焕仁。他三十七八岁,中等身材,面孔白皙,生就两道像女人眉毛那样的弯弯细眉。 林焕仁对陈静美说:“请到办公室谈。”将她带到办公室。 葡澳餐馆门口,人们肩摩毂击,这时挤进来一个衣着华丽、体形丰满的年轻女人。她是林焕仁的妻子袁美娥。 她大模大样地走到供应点。 服务生讨好地问:“老板娘,您来点什么?” “今天的菜肴要跟昨天的不一样,你给我推荐吧!” “今天的非洲鸡做得很好,以它为主菜,外加老婆饼、肉切酥,再来一碗猪排面。您看怎样?” 袁美娥莞尔一笑:“就照你说的办。” 服务生用一托盘将上述菜点递给袁美娥。 “谢谢。”袁美娥接过托盘。“账记在你们经理的名下。” 服务生眨眨眼睛:“那还用说!” 袁美娥端着托盘走到墙角的一张餐桌边。 陈静美已被林焕仁录用。她穿上工作服,在店堂里忙碌起来。 她看见袁美娥在那张餐桌前坐下。 餐桌的另一方,已经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那里,他一边喝酒,一边吃着非洲鸡。 陈静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大约五十五岁,身材瘦长,面孔干瘪。额上刻有几道很深的皱纹,表明他随着随地都在用脑筋;深陷的眼窝里,露出咄咄逼人的眼光,仿佛能够窥见人们的凶吉祸福;尖尖的嘴巴,经常吐出动听的言辞,使人们听起来心悦诚服。他就是在这一带开业的星相术士张铁嘴。 袁美娥对这个算命先生搭讪道:“张铁嘴,不知是我好吃,还是你好吃,这几天总在这里碰到你!” 张铁嘴用慢悠悠地腔调说: “既不是你好吃,也不是我好吃,是新村餐馆的特色菜肴好吃!就拿这个非洲鸡来说,它融合了葡萄牙、非洲、东南亚香料,用椰蓉、大蒜、橄榄油腌制后再烧烤,成为正宗的葡澳名菜!” 袁美娥问:“张铁嘴,这烧鸡为什么叫非洲鸡?” “葡萄牙是欧洲最先开始航海冒险的国家,先后在美洲、非洲、亚洲各地建立贸易经商的据点,产生出融合葡萄牙、非洲、亚洲等地特点的这种烧鸡,所以叫做非洲鸡。” “难怪非洲鸡香味浓郁,吃了回味无穷。” 张铁嘴赞赏地说道:“能吃上这么好的非洲鸡,我不得不钦佩你的老公林焕仁。” “为什么钦佩他?” 张铁嘴回忆道:“当初他从北马里亚纳群岛来到纽约的时候,对厨艺一窍不通,如今不仅成为制作葡澳佳肴的名厨,还与人合伙开了这么一家特色菜馆。” “张铁嘴,林焕仁告诉我,他是从檀香山来的,你怎么说他来自北马里亚纳群岛?” 袁美娥的问话,引起陈静美的注意。 张铁嘴慢腾腾地说:“我有个亲戚是跟你老公林焕仁一起来纽约的,两人确确实实是从北马里亚纳群岛来的。” 林幺妹今天休息,回到自己的家里。 她是林焕仁的妹妹,她的男朋友张云飞作为志愿者,跟随人道主义救援组织正在那个打内战的国家参加救援工作。 林幺妹拿出手机,找到张云飞上次发来的信息,又一次读起来: 大洋那边, 弥漫硝烟, 战斗惨烈, 杀声震天。 救助受难兄弟, 不怕路途艰险, 身在异国他乡, 时时把你怀念, 你是我的曙光, 鼓舞我勇往直前! …… 袁美娥抬了抬腕子,做了个看手表的姿势,可是目光并没有落在表盘上。 她是这一带时间“最多”的人,根本不在乎时间过去了多少。她继承了父亲的房产,除了自己居住,还用来出租,收取租金。她的儿子林家柱白天在学校里读书、打球,晚上在家里看书、做作业,她根本不用管;家务事——衣服由丈夫用洗衣机洗,饭菜由丈夫从餐馆里端回来。她只有一道“难题”:时间怎么消磨?“别人愁没有饭吃,我愁怎么好玩”——这是她常说的一句话。 张铁嘴离开后,新村诊所的邹明祥端着猪仔包和菊蜜水走过来。 邹明祥是袁美娥出租房新来的房客,她同他虽然相识,但没有什么交往,也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人们都叫他医生,其实是个药剂师。他今天上身穿的是中山服,下身穿的是一条西装裤,这种中西合璧的穿法,使这个颧骨高耸、嘴唇单薄的中年人一下子变得年轻了,因而引起袁美娥的注意。 邹明祥向女房东点点头后,便斯斯文文地吃着猪仔包,没有跟她说话。 袁美娥打破沉默:“邹医生,你今天没有上班?” “嗯,”邹明祥停顿了一下,等猪仔包吞下去了说:“今天我休息。” 他抬起眼皮看看袁美娥。她今年已经三十出头,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八九岁。微胖的脸蛋珠圆玉润,浅浅的酒窝十分动人,眼睛虽然不算大,但由于瞳人铮明乌亮,显得格外传神。她的营养良好,发育健全,生下独生子后没有担负哺乳任务,胸脯在上衣里面绷得紧紧的。 袁美娥觉得邹明祥是个神秘人物,自他搬到自己家的楼上以来,她从来没有见到有人找过他,他总是一个人孤往独行,回到家里就关上房门待在里面,不知道搞些什么名堂。她想跟他谈谈,看能不能从中了解一部分“奥秘”。 “邹医生,你搬到我们这里快一个月了,家眷怎么还没有来呀?”袁美娥试探地问道。 “我哪有什么家眷!”邹明祥淡淡一笑。 袁美娥的眼睛里闪出惊异的亮光:“你这个搞医学的,难道还抱什么‘独身主义’不成?” “我并不想抱‘独身主义’,是现实生活叫我独身。” “那……是什么原因呢?” “一言……难尽。” “邹医生,我听人说过:妻子是丈夫青年时代的恋人,中年时代的伴侣,老年时代的看护者。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这话嘛……我当然同意。” “那么,邹医生,你已到了中年时代,总得找个伴侣呀!” 邹明祥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已经是一个老僧入定、心如止水的人了,这种事情就算了吧!” 袁美娥的瞳人闪动了一下:“男婚女嫁是人生的大事,你怎么‘算了’呢?” 邹明祥感慨道:“月不常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袁美娥虽然不怎么懂得这句话的意义,但看着邹明祥此刻流露出的嗒然若失的表情,明白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曾经在婚姻恋爱上走过了坎坷的道路。 袁美娥吃完猪排面,把空碗推到一边,看了邹明祥一眼,说:“医生的职业是高尚的,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对象。” “是的,人们一般都比较尊敬医生,但有谁瞧得起我这个小诊所的药剂师呢?” 袁美娥试探性地问:“这里有脱衣舞夜总会、无上装酒吧、土耳其浴室,难道你不去玩玩?” “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布鲁克林的亨茨·庞特呢?”袁美娥又问。 “亨茨·庞特”被称为“纽约城红灯区”,是妓.女、老鸨、毒贩、瘾君子聚集之地。 “那我更不会去!”邹明祥断然答道。 袁美娥看到邹明祥在说了这几句话以后,又旁若无人地、静静地吃着盘中的最后一个猪仔包,猛然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真正的男性气质,不象自己的丈夫林焕仁——生就两道像女人眉毛那样的弯弯细眉,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她想,同这样有男性气质的人打交道,一定很有乐趣。 “邹医生,如果我愿意给你帮忙,介绍一下瞧得起你的人给你做女朋友,你该不会拒绝吧?” “真的?”邹明祥暗淡的眼睛,突然充盈了亮光。“袁……师奶,”他不知怎么称呼袁美娥,就用这个通称,“如果有这么好的恩遇,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那你要些什么条件呢?” “袁师奶,您看着办好了。” 袁美娥站起来,显得胸有成竹:“邹医生,我给你介绍的女朋友,可能各方面的条件同我差不多。” 邹明祥迷惘地看着袁美娥,一时不知所措。 袁美娥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这一次,她的目光投向了表盘:“时间到了,‘一朵云’、‘小包车’她们在等我打牌哩。回头见!” 她扭动腰肢,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回眸一笑,洒脱大方地说:“邹医生,就会有好消息的,你等着吧!” “那……那我就敬候玉音。” 邹明祥茫然地站在那里。 正在忙活的陈静美,知道邹明祥就是万寿康药厂出事后被调走的检验科原副科长,便注意到他和袁美娥的谈话。 林幺妹重读张云飞发来的信息,被他的英勇气概所感染,激动的心情如春潮滚滚。但他已有多天没有打电话来了,林幺妹焦急地盼望着。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林幺妹立即接听。 可是,打电话的人不是张云飞,而是人道主义救援组织。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 “张云飞先生在战斗现场背伤员,不幸负伤,误用假药,猝然牺牲……” 林幺妹好像被五雷轰顶,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第六章浴女爆料 第六章 浴女爆料 自诩“识途老马”的魏良,还真的把刘洋凯带到一家土耳其浴室。 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大堂经理看到魏良进来,离开服务台迎上前,微笑着问候道:“魏老板,您好!” 魏良问他摆摆手,算是打招呼,然后问他:“张经理在吗?” “在,我马上去找她。” 大堂经理打个响指,一位穿着佩带肩章、绶带制服的男招待马上拿着两双拖鞋走过来,放在魏良、刘洋凯脚前。 他俩躬起身子,换上拖鞋。 男招待伸出右手:“请到这边来。” 他俩跟着男招待穿过贴着米黄色印有金色暗花墙纸的走廊,进入里面的豪华包间。 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摆放着真皮沙发和红木茶几。房间的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酒吧。 这是接待上等顾客的房间。 男招待给魏良拿来掺水威士忌,给刘洋凯上了咖啡,然后退下。 魏良喝了一口威士忌,对刘洋凯说: “虽说来这里的客人都是为了寻求刺激,但彼此之间不想在等待入浴的时候见面。坐在这里,可以避免撞见熟人。” 刘洋凯问:“来这里的都是哪些客人?” “本市的各界人士都有,还有外地慕名而来的,其中不乏知名人士。浴室老板为了不让这些名人惹人注意,闹出丑闻,特此设置这样的房间打消他们的顾虑。” 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推门进来,乍乍呼呼地对魏良说: “魏老板,您来了?哟,还有一位新客人!” “张经理,您还是这么漂亮!”魏良恭维道。 张经理拉拉魏良的手,说:“好久不见了!” 魏良的眼睛滴溜儿转了两下:“张经理,我好像只有四五天没到您这儿来吧?” “四五天还不久?”张经理扭动腰肢,“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如隔九秋,四日不见,连秋直秋!” 她说完,抿着嘴笑起来。 魏良哈哈大笑。 刘洋凯也跟着笑了笑。 魏良指着刘洋凯向她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刘先生。” 张经理连声说道:“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刘洋凯礼貌地站起:“初次见面,打扰您了。” 张经理摆摆手,请刘洋凯坐下。 “刘先生,您今天来捧场,我们非常高兴,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您第一次来,没有熟悉的姑娘,就由我们来安排,我特地给您找了一个漂亮姑娘,她是新来的,性格很开朗,我想您会中意的。如果不满意的话,也不必客气,我再给您介绍别的姑娘。”张经理彬彬有礼地说。 魏良代刘洋凯回答:“张经理挑选的姑娘,刘先生准会满意的!” 张经理接着说出具体安排: “魏老板,您去12号房,由您最钟爱的阿兰小姐陪伴;刘先生去18号房,由瑶瑶小姐陪伴。你们喝完酒和咖啡,休息一下就去房间吧!” 魏良招呼道:“张经理,您去忙吧。” 张经理离去后,魏良对刘洋凯说:“我把你介绍给张经理,你以后一个人来就会方便些。” “谢谢魏兄好意。”刘洋凯表示理解。 两人把剩下的酒、咖啡喝完,魏良说:“我们去房间吧。洗完澡还在这里碰头。” 魏良熟悉这里的环境,迳直去12号房;刘洋凯人生地不熟,一位男招待将他领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敲门后退下。 鲁家大院地下室的实验车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身着防护服的女工们晚上加班,照看着一台台仪器,新型病毒的培育正在夜以继日进行。 祁厚之来回巡查。 鲁玉英走过去说:“祁副厂长,我想请一天假回家看望母亲,您跟厂长商量了吗?” 祁厚之答道:“厂长说生产任务这么紧,还是下个星期回家吧。” 女工头望了正在干活的陈秀芳一眼,劝道:“鲁玉英,听祁副厂长的话,下个星期再休息。厂里又不是没有给你加班费。你看陈秀英都半个多月没有休息了!” 土耳其浴室18号房门打开一半,一位眼眉俊俏、体态丰盈的姑娘站在门边说:“先生请进!” 刘洋凯进房后,姑娘关好房门。 刘洋凯打量这个房间。这间面积二十多平方米的华丽房分里外两间。外间靠墙摆放着一张豪华的大号双人床,旁边有油漆锃亮的床头柜、条桌,对面有衣架。里间是浴室,有浴缸、蒸气浴。 “小姐,你是新来的移民吧?” 刘洋凯问。 “我是‘黑户口’。”姑娘坦诚地回答。 “来这里多久了?” “时间不长,大概两个月吧。” “为什么要到土耳其浴室来呢?” “我的文化不高,进不了别的单位。到这里工作,不需要什么文化,只要长相可以,又肯为客人服务,就会被录用。况且,这里的工钱比较多,客人还给小费。” 刘洋凯坐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叼在嘴里;姑娘立刻把条桌上的打火机拿过来,将香烟点燃。 刘洋凯吸了一口烟,又从口里吐出来。 姑娘疑惑地问:“别人抽烟,烟都从鼻子里喷出,你怎么从口里出来?” “这是各人的习惯吧。” 刘洋凯轻描淡写的说。其实他不是吸烟,而是“吹”烟。 “哦,我明白了,”姑娘似有所悟,“你没有把烟吞下去,只在口里打转转,这样不会伤肺。” 刘洋凯会意地一笑。“小姐,能问你的芳名吗?” “当然可以。”姑娘爽快地说,“我叫罗瑶,大家都喊我瑶瑶。” 刘洋凯以为是“遥”,吟咏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遥遥小姐,罗遥是你的真名吗?” “这里的人都用假名字,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瑶瑶接着解释道:“这个‘瑶’,不是遥远的‘遥’,而是瑶台的‘瑶’。” “你知道瑶台?” “知道呀!李白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你还会背唐诗,文化并不低呀!” “这都是爸爸教我的。我爸爸有点文化,还是一辈子打工。我到这里陪浴,就是想多赚点钱,让爸爸妈妈的晚年不至于太清苦。” “看来你是个孝女!” “孝女谈不上,孝心倒有一点。算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开始洗浴吧,我给你脱衣服。” 瑶瑶动手脱刘洋凯的衣服。 刘洋凯连声说:“不,不,我自己脱。” 他站起来脱衣服。 他脱下上衣,把钱包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桌上时,想起魏良嘱咐的要给小姐付小费,就拿出比魏良说的稍多的钱,递给瑶瑶。 “这太多了,”瑶瑶看着钱说,“一半就够了。” “已经拿出来了,你就收下吧。”刘洋凯继脱衣服。 “那就算两次的小费,”瑶瑶郑重地说,“你下次来,不用再付了。” 刘洋凯没有回答,将脱下的衣服挂到衣架上。 瑶瑶看到刘洋凯并没有把衣服脱光,还穿着三角裤,连连摇头:“你这个人哪,穿着裤子怎么洗澡呢?” “我,我……”刘洋凯一时语塞。 “这也是你的习惯?”瑶瑶格格笑起来。 “对,我有穿着内裤洗澡的习惯。” “好吧,我尊重你的习惯。” 瑶瑶拉着刘洋凯走进浴室。 铺着瓷砖的浴池内已放满热水。瑶瑶试试水温。 “你喜欢洗热水澡吗?”她问。 “不喜欢太热的水,”刘洋凯将手伸进浴池,“这个温度正好。” “那就请下去吧。” 刘洋凯进入浴池时,瑶瑶在一旁脱衣服。 刘洋凯好久没有像这样被热水浸泡了,全身血液加快流动,各个器官都有充足的氧气供应,顿时觉得身心爽快。 瑶瑶从刘洋凯背后跳进浴池。 刘洋凯听见池里的水卟通一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瑶瑶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尊刘洋凯从未见过的、如同闪亮的大理石雕塑的少女裸像。 刘洋凯赶紧转过脸来。 瑶瑶若无其事地靠近刘洋凯,拍拍他的臂肌。 “你的肌肉好发达呀!”瑶瑶赞叹道。“你是运动员?” 刘洋凯转身背对着她说:“不是,但我喜欢运动。” 瑶瑶用手掌在刘洋凯的背上擦蹭。 刘洋凯尽量不往后看。 过了一会,瑶瑶说:“来,跟你洗头。” 她走出浴池,叫刘洋凯转过身,将头伸到洗盆这边;刘洋凯照办,同时闭上眼睛,低着头。 瑶瑶取下喷水头,往刘洋凯的头发冲水,然后涂擦香皂,用手搓洗。 她问刘洋凯:“你想搓重一点还是搓轻一点?” 刘洋凯不经意地睁开眼睛,由于洗头时的头部姿势,他的目光正好对着瑶瑶的下身;他仿佛看到电焊的强烈弧光,本能地合上眼皮。 瑶瑶见刘洋凯没有答话,又问: “你想搓重一点还是搓轻一点?” “就像现在这样吧。” 刘洋凯胡乱答道。其实,他觉得瑶瑶的手重了一点,头皮有点疼。 在瑶瑶给刘洋凯洗头的过程中,刘洋凯一直紧闭双眼,把眼皮弄得痠痛不已;然而,他还是觉得瑶瑶白雪雪的身体在眼前闪晃。 刘洋凯终于听到瑶瑶说“头洗完了”,睁开眼睛,舒缓一下痠痛的眼皮。 瑶瑶对他说:“现在给你洗身上。土耳其浴室的特点是‘垫子洗’,客人们都是为此而来的。” 刘洋凯来这里之前,查过资料,知道“垫子洗”就是男人躺在垫子上,土耳其浴室小姐给他身上涂满肥皂,然后光着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搓洗。 “我不要‘垫子洗’,”刘洋凯连忙说,“就用普通的方法洗。” “为什么?”瑶瑶问。 “这种洗法你太辛苦了。如果每个客人都要‘垫子洗’,你会累坏的!” “你真会体贴人!”瑶瑶感激地说,下到浴池里,“好吧,我来给你洗全身。” “你给我洗后面就行了,前面我自己洗。”刘洋凯转身将背对着瑶瑶。 瑶瑶给刘洋凯的背上擦肥皂;刘洋凯自己用肥皂涂擦前胸、腹部、大腿。 瑶瑶用娴熟的手法给刘洋凯搓背。 “自己洗澡的最大不便之处就是无法把背部洗干净。”刘洋凯对此颇有体会。 “现在的感觉怎么样?”瑶瑶问。 “很舒服。”刘洋凯由衷地说。 瑶瑶听了,更加认真地给刘洋凯擦搓。 “瑶瑶,你来这里几个月,跟哪些客人陪过浴?” 刘洋凯问道。他开始将谈话转入“正题”。因为他来土耳浴室的目的并不是洗澡,而是在营造合适的氛围后,打探信息。 “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瑶瑶清脆的声音从刘洋凯背后传过来。“为客人保密,是我们陪浴小姐的职业道德。” “那么,最近有没有听到或看到有趣的或稀奇的事呢?” 刘洋凯不怕碰钉子,变个方式又问。 瑶瑶停下手来,想了一下,说:“还真是一件稀奇事。” “可以说出来吗?”刘洋凯打趣道,“说出来会不会影响你的职业道德?” “这不会。”瑶瑶的手又动了起来。 “那么说说看。” 瑶瑶边擦搓边说: “有个约莫四十岁的客人,每隔一个多月就连续几天来我们浴室洗澡,每次来都要‘垫子洗’,而且还要更换陪浴小姐,把我们这里的小姐全都‘洗’遍了!” “你陪他洗过澡吗?”刘洋凯乘势发问。 “我哪能跑得掉!” “他是怎样的人?” “衣服上、身上都有药味,”瑶瑶缩了缩鼻子,似乎还在闻那种味道,“我猜他在制药厂工作,或者是药材商人。” “他神经正常吗?” “很正常。” “那他为什么与众不同?” “我们陪浴小姐私下里也在议论那个人,猜测他拼命要‘垫子洗’,不停地换小姐,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再到土耳其浴室来。” “那你们猜对了吗?” “还真的猜对了!这些天,那个人再也没有来了。” 药厂……药商…… 刘洋凯认为这个情况很重要,正想问那个人的长相,瑶瑶说:“澡洗完了。” “辛苦你了!” “要不要‘那个’?” 瑶瑶的表情神秘而微妙。 刘洋凯知道“那个”的含义,摇摇头。 瑶瑶格格地笑了。“你连‘垫子洗’都不要,肯定不要‘那个’。但我还是要问问,这也是我们陪浴小姐的职业道德。” 刘洋凯也笑了笑。 “你的这条内裤湿透了,有换的吗?”瑶瑶关切地问。 “哎呀,我没有带内裤来,”刘洋凯傻了眼。“就穿外裤算了。” “那怎么行?里面空荡荡的不舒服。穿我的吧!”瑶瑶走到外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条白底淡花内裤,递给刘洋凯,“这条内裤是新买的,我还没有穿过,很干净。” 刘洋凯接过内裤:“那就谢谢你了!” 他背对着瑶瑶,脱下湿内裤,用毛巾擦了一把,换上新内裤。 “你到床上休息,我去洗个淋浴。” 刘洋凯躺在席梦思上,舒适地伸展四肢。 瑶瑶在浴室里洗淋浴。喷水头吐出的水柱喷洒在她白雪雪的身上,波光粼粼,闪闪发亮,仿佛园艺工人精心浇灌美丽的雪莲花。 刘洋凯看到的是瑶瑶的背面。他此时用不着紧闭双眼,也好让痠痛的眼皮得到休息。 瑶瑶洗完淋浴,用浴巾缠着身子走到床边。 “你刚才问的问题我答复了,我可以问你姓什么吗?”她对刘洋凯说,“我只问你的姓氏,名字我不问。” “我姓刘。”刘洋凯从床上坐起来。 “做什么工作?” “做‘寻人’的工作。” 瑶瑶大惑不解:“社会上还有这种职业?” 刘洋凯点点头:“有。只是从业人员很少。” 瑶瑶顿时喜出望外:“那我今天算是遇到贵人了!” 刘洋凯莫明其妙,瞪大眼睛。 瑶瑶坐在床沿,娓娓而谈: “我这次是跟表妹一起来的。表妹叫陈秀芳,十九岁,姨父家境较好,她读了高中,懂得数理化,考进了一家制药厂,而我只能到土耳其浴室当陪浴小姐。秀芳被分到那家制药厂的分厂工作,那个分厂在新村,离我们浴室不远。我和秀芳从小就相依为伴,现在一起出来谋生,更要互相照顾,我俩就在附近租了一间私人住房,下班后住在一起。可是,秀芳已有半个月没回租住屋,不知到哪里去了!今天遇到你这个做‘寻人’工作的人,就有可能找回秀芳,我岂不是遇到了贵人?” 又是药厂! 刘洋凯沉思片刻,问:“瑶瑶,你和表妹的租住屋在新村什么地方?” “在新建巷90号。离我们浴室很近,我下班后走十多分钟就到了。” “你去过表妹工作的制药厂吗?”刘洋凯又问。 “没有去过。只晓得在新村。” “那个制药分厂挂了牌子吗?” “因为没有去过,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家制药厂叫什么名字?” “表妹倒是说过一两次,可是我忘记了!” “嗨!”刘洋凯叹口气。“要是知道厂名,寻找你表妹就方便多了。” “让我仔细回忆回忆……”瑶瑶作沉思状。“哎呀,还是想不起来。” 刘洋凯嘱咐道:“想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我想我会回忆起来的。”瑶瑶似乎很有信心。 “谈谈你表妹的体貌特征。”刘洋凯从床上起来,边穿衣服边说,“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长相如何?什么发型?面部或别的部位有没有疤痕或胎记……” 瑶瑶噗哧一笑:“没有那么复杂。表妹的身材跟我非常相像,看了我的身材,就知道她的模样;你已经看过我的全身了……” 其实没有!——刘洋凯在心里说。 “差别就是五官有些不一样。” 瑶瑶拿出表妹的照片,交给刘洋凯。 “我一定尽力帮你寻找表妹陈秀芳。”刘洋凯接过照片,谨慎地放进包包里。 瑶瑶突然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刘洋凯猝不及防,十分狼狈。 他定定神,说:“那我这就告辞,辛苦你了!” 瑶瑶把刘洋凯送到门口:“下次来时,不用付小费,你今天已经预付了!” 刘洋凯向她挥挥手:“有你表妹的消息,我会随时告诉你!” 第七章男孩失踪 第七章 男孩失踪 手机闹钟的铃声,把林焕仁从睡梦中唤醒。 他拿起手机一看,正是他设定的凌晨三点。 林焕仁自从当上新村餐馆经理,对业务工作抓得更紧了。他每天的工作日,就是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他这所以每天起得这么早,是因为他理解到,当地华人有到餐馆吃早点的习惯,他本人又是擅长制作葡澳点心的专家,要很好地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为了让顾客吃得满意,除了具体指导青年厨师,还得亲自挽起袖子干。“早点早点,就是要早点作准备。”——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 他往床里面看了一眼,他妻子盖的那床薄棉被依然叠得整整齐齐的,没有打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语道: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准定是打牌打上瘾,忘记时辰了!” 他摇着头,下了床,洗漱完毕走到儿子的床边。 “家柱,家柱,你醒醒!” 他隔着被子反复摇着儿子的肩膀。 林家柱睡得很熟。他均匀悠缓地呼吸着甜美的空气,显得恬静而舒适。他那象洋囡囡的脸蛋,此刻使人觉得更加鲜嫩可爱。 柱家柱好一会才被喊醒。他半睁着惺松的眼情,认出弯着身子站在床边的是自己的父亲,就问: “爸爸,干什么呀?” 林焕仁从钱包内取出了一张钞票,在儿子的面前晃了一下,说: “这是五元钱,你说你有个好同学爱吃鸡仔饼,你起床后到店子里找王阿姨买。” 林家柱“嗯”了一声。 林焕仁把钞票塞在儿子的枕头边,又嘱咐了几句,出门去了。 他走得匆忙,忘了关电灯。 从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林家柱枕头边的五元美纱,票面上林肯的头像清晰可见。 近来梁大明“求师”心切,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小老师林家柱从他家里邀约出来,但昨天小老师的足踝不幸划破,梁大明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下,今天清早就没有去约他,独自锻炼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小老师引导,仅有“德力”陪伴,梁大明觉得跑步、做操都少了味儿。好不容易挨到六点半钟,他想小老师该起床了,就让“德力”回家,背起书包去约林家柱。 这是一个天气阴霾的早晨。沉重的、铅灰色的云块低垂着,遮住了太阳,大地显得灰苍苍的。风从东河吹来,路旁的树叶飒飒作响,行人都微微感到有些寒意。 梁大明穿的是刚才汗湿的衬衣,在晨风中打了一个寒颤。要是林家柱在身边,肯定早就提醒他换掉这件湿透了的衣服,而他现在形单影只,把这个忘记了。由这件小事,梁大明体会到离开了这个良师益友的孤独。 他快步走到林家柱家后门口,掏出手机,给林家柱打电话,但已关机。 他见屋门紧闭,他尝试着推了一下,推不开,就喊: “家柱,家柱!” 里面没有动静。 “家柱,家柱!”梁大明又喊道。 这幢宿舍里,邹明祥由诊所下夜班刚回家,其余的人都不在。 邹明祥已经上床了,由于值夜班,晚上上班,白天睡觉,生物钟一时被打乱,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听到门外有人呼喊,就下楼来,朝林家的那间后房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 “家柱,家柱!”梁大明还在呼喊。 邹明祥推了推家柱的房门,弹子门锁已经扣上了,他随口答道: “上学去了!” 梁大明听说小老师已经走了,只好怏怏离去。 袁美娥昨天上午躺在床上,因前一天赌博赢了钱而自认为手气好,决定晚上再干它一通宵,她果然这样干了。在“一朵云”家里,她们从昨晚七点一直赌到今天早上六点,一通宵没有眨眼皮! 熬了夜以后,她是决不会忘记赶快补养的,于是从六点半到七点半,她的嘴巴又在新村餐馆忙了整整一个小时。 吃饱喝足的袁美娥,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家柱!家柱!家柱!……” 中午,一阵紧急的叫唤声把袁美娥从酣睡中吵醒。她很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心里嘀咕道:准是那个梁大明,一天到晚缠着家柱! 她翻了个身,又朦朦胧胧睡着了。 “家柱!家柱!家柱!……” 门外,伴随着每一声叫唤,同时传来有节奏的指关节叩门的声音。 袁美娥又醒了。但是,她并不打算起床。 叫唤声停止了,叩门声却变成了捶门声,两只显然很有力的拳头,轮换捶击着屋门,连续的“通通”声震耳欲聋。 袁美娥感到这样下去,门非被捅穿不可,不得不起床了。 “吵死人了!”她打开门后,没好气地瞪着梁大明。 梁大明累得汗流。他用袖口擦擦汗,象放连珠炮似的急忙地说: “家柱今天没上学。整个上午他都不在教室里,学校里别的地方也都不在,打手机关了机,他在家吗?” 袁美娥听说儿子今天没有到学校,睡意顿时消失了。她赶忙打儿子的手机,确定已经关机。她知道,家柱是从来不缺课的,学习上不要大人操心,生活上也能自理。儿子的这些好的素质,都成了这个母亲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的依据。然而,儿子今天整个上午居然不在学校里,这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母亲的那颗一贯松弛的心,忽然紧缩起来了。 她望着眼巴巴地等待着回答的梁大明,语气不坚定地说: “他有事情出去了。” “又不在!”梁大明自语道,撅起嘴巴走了。 袁美娥抬起手碗,现在是十二点半钟。她想:家柱可能正在他爸爸店里吃午饭吧?于是匆匆穿齐衣服,关好房门和屋门,三步并作两步向新村餐馆走去。 现在是餐馆最热闹的时候。肉的香味,鱼的鲜味,鸡的美味,从各个餐桌上散发出来;烟气,酒气,汤的蒸气,在空中浮游弥漫;谈话声,嘻笑声,吆喝声,充塞了整个店堂。 人们看到这个餐馆的实干家林焕仁,正在紧张地周旋于店堂与厨房之间,把顾客点的菜单交给厨师,又把刚出锅地菜肴端上餐桌。 他托着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用他那响亮的嗓门流畅地吆喝着。 袁美娥一进门就听见丈夫的声音,赶紧走过去问他: “家柱来过没有?” “没有。” 林焕仁答话时头也不回。他把菜肴放到这个餐桌上,又转身走到那个餐桌,拿起顾客的菜单。 “家柱今天没有上学呀!”袁美娥跟着丈夫走过去,加重语气对他说。 “唔。是不是到他舅舅家里去了?”林焕仁轻描淡写地说。“家柱对我说,你不给他买新球鞋,舅舅会给他买的。” 袁美娥想想也有道理,就决定到她弟弟家去一趟。 袁美娥出门时,正在忙碌的陈静美看了她一眼。 弟弟对姐姐说:家柱今天没有来。袁美娥接着赶到学校,她儿子所在班的班主任告诉她:林家柱今天没有上学,老师和同学们还以为他足部受伤在家休息。 她又回到新村餐馆。 店堂内,刚才那种人声鼎沸的景象消失了,店堂已被勤劳的服务人员扫除干净,人们在静静听经理林焕仁讲评今天午餐的供应情况: “…… 我们一定要讲究菜肴的色、味、香、形,要适当控制油量,注意营养,操作中要干净利落,以鲜嫩形美为主……” 袁美娥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吆喝一声: “焕仁,你过来!” 人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着她。有的人窃窃私议。 林焕仁怯生生地看着妻子,用乞求的口吻小声说道: “你让我把话讲完。” 他继续对大家说: “……今天王师傅的红豆猪手就烧得很好,是正宗的葡澳佳肴,在猪脚与红豆共同熬煮后,降低了油腻感,增添了红豆的清香。现在请王师傅谈谈他的体会。” 林焕仁把妻子拉到一边,仿佛不知道她刚才曾经来过似的,悄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呀?” 袁美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大气地说: “你叫我到他舅舅家找家柱,家柱不在呀!打几次手机都关机。” “哦。”林焕仁好象这才记起来,“那,在不在学校里呢?” “学校里我也去过,老师说他今天没有上课。” 林焕仁的像女人眉毛那样的弯弯细眉跳动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 “家柱可能去忙他们足球队的事情去了吧。——哎,你问过他们体育 老师吗?” 袁美娥摇摇头。她刚才走急了,竟忘记问问他们足球队的辅导老师。过去曾有过这种情况:遇上紧急的训练或比赛任务,家柱也会偶尔缺半天课的。她说: “那,我再到学校去问问。” “不必了。”林焕仁看着店堂里的大挂钟说,“家柱如果是搞比赛什么的,说不定现在就要回家作准备了。” 他说完,又回到餐馆的员工中去了。 袁美娥匆匆回到家里,打开房门。这时候,她清楚地看到,儿子今天应该穿的衣服——红球衫和蓝长裤——仍然挂在他的床架上,而床上的薄棉被则乱糟糟地堆成一团,被单上也留下了显眼的皱折…… 这些情况,在她早上回家前就存在着,不过因为她当时太疲劳,一回家就想迫不及待地上床睡觉,没有注意到穿衣柜侧面的那张小床;中午梁大明喊醒她时,她只注意门外,目光也没有顾及到那个地方;现在从房门口向里面望,小床上下的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看到眼前的情况,袁美娥很快意识到:儿子今天离开家的时候,既没有穿衣服,也没有穿鞋袜,又没有铺床叠被。 这就是说,家柱今天只穿了睡觉时穿的汗衫短裤,打着赤脚,就“出去”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这个可怕的结论掠过袁美娥脑际的时候,即使发生了强烈地震,整个新村土崩瓦解,她也不比此刻更感到惊慌失措了! 她尖叫一声:“家柱出事了!”急忙冲出门外。 第八章华人警员 第八章 华人警员 疑是药厂员工或药材商的中年人在土耳其浴室疯狂消费后突然消失,瑶瑶的表妹、一家制药分厂的员工陈秀芳也不知所踪;两人都跟“药”字有关,引起刘洋凯关注。 为了查明陈秀芳工作的新村制药分厂的地址,刘洋凯去了药管局,答复是新村一带根本没有什么制药分厂。“难道是一家黑工厂?”刘洋凯于是来到警署,找到华人警员王宏彬。 刘洋凯的助手陈静美跟王宏彬是老乡,刘洋凯在侦办几起案件时跟王宏彬配合默契,两人成了好朋友。 王宏彬听了刘洋凯的讲述,连连摇头:“我从没有听说这里有一家什么制药分厂,只有一家叫‘九千年’的制药厂。” 王宏彬身材高大,着装整齐。他有张宽大而丰满的脸膛,一双比较细小但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张轮廓分明并给人以严厉感觉的嘴巴。露在警.帽外的鬓发,在临窗阳光下闪着漆黑油亮的光彩。 刘洋凯对他说:“那就到九千年制药厂看看,厂里是不是有个叫陈秀芳的员工前几天失踪了。” 王宏彬想了一下:“陈秀芳?我见过,她还有个表姐叫罗瑶。” “你怎么知道?”刘洋凯问。 “姐妹俩租住新建巷90号出租屋。” “你的记性真好!”刘洋凯说。 “走,我们出去转转。” 王宏彬拉着刘洋凯走出警署。 袁美娥行色匆匆地跑进新村管理室。她进门时走急了,同一位搬运过水泥包的工人撞了个满怀,把华丽的春装弄脏了。她顾不了拍打,气息未喘匀就对何素珍说: “何干事,我们的家柱不见了……” 何素珍看到她脸色苍白,神态惊慌,知道真的出了事,就把她领进里面的小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茶,请她坐下来,温和而平静地对她说: “美娥,你不要急,慢慢把情况说清楚。” 袁美娥显然受到她的感染,不象刚才那么气急败坏了,陈述是怎么发现家柱失踪的。 王宏彬领着刘洋凯来到九千年制药厂查询,该厂没有叫陈秀芳的员工。 他们又到新建巷90号,房东阿妈证实,租房的两个姑娘中,有一个已经多天没有回来了。 王宏彬、刘洋凯往回走,不觉来到新村管理室。王宏彬告诉刘洋凯,新村管理室的干事何素珍办事认真。刘洋凯便说起陈静美已告诉他,何素珍见义勇为制止斗殴的事。 两人走进管理室时,何素珍正在听袁美娥谈儿子失踪的事,她见王宏彬进来,起身准备接待,王宏彬摇摇手,示意继续谈话。他和刘洋凯在一边坐下来。 何素珍二十七八岁,面庞白皙,五官端正,双颊红润,眼睛像两杯水那样深邃而又明澈。她穿着紧身工作服,更显得干练和生气勃勃。 她对袁美娥说: “家柱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孩子鬼混,也不爱到别人家串门子。既然家里、学校里、亲戚家都不在,打手机又关机,衣服鞋袜又都留在家里,那就肯定出了问题!” “是呀,我感到不动劲,才来找您。”袁美娥向前挪动一下身子,“何干事,去年你还救过我们家柱,这次又得麻烦你啦。” “什么?我曾经救过家柱?”何素珍连续眨着眼睛,记不起有过那么一回事。 袁美娥怀着至今犹存的感激心情说: “何干事,您给小区的住户办了很多好事,这件事你可能忘了,可我直到如今都记得。” 她禁不住讲起了那件事…… 去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新村菜市场员工送走了最后一批顾客,正在打扫店堂,准备下班。 袁美娥匆匆走进菜场,慌慌张张从一个货架走到另一个货架,又朝着库房里面的蔬菜堆垛东张西望,最后停在菜场办公室的门口,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一个女营业员看到这种情况,就主动走过去,关切地问: “夫人,你是不是想买点什么?” “韭菜,我想买点韭菜。”袁美娥说,“哪怕一点出行!”。 “哦,韭菜我们菜场没有,”女营业员说,“目前上市量很少。” “哎呀!”袁美娥惊叫道。 女营业员看到她这么急于买到韭菜,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问: “你买韭菜大概不是做菜吧?” 袁美娥使劲搓着手,急切地说: “我的孩子家柱,自己动手缝钮扣,不小心把钮扣吞到肚子里去了,正等着韭菜配药方哩!” “原来是这样!可是没有韭菜怎么办呢?”女营业员也十分着急。 何素珍因忙了一天,这才抽出时间到菜场买菜,听到这件事,就对袁美娥说: “袁师傅,你先回去,我设法帮你弄点韭菜。” 袁美娥将信将疑:“何干事,有把握吗?” “我弄到韭菜,会给你们送去的!”何素珍诚恳地说。 何素珍骑着摩托车跑遍这一带的菜市场和菜摊,终于买到两斤韭菜。 当她把韭菜送到袁美娥家里时,已经是深夜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 王宏彬、刘洋凯听完这个小故事,对何素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过去了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呢!”何素珍谦逊地笑了笑。“袁师奶,不要急,我想,会找到家柱的。” 刘洋凯嘱咐袁美娥:“家里的东西都不要动,保持原样。” 袁美娥走后,王宏彬把刘洋凯介绍给何素珍:“这是我的好朋友、华人大侦探刘洋凯先生。” 何素珍热情地同刘洋凯握手,并对他说: “我们新村以前曾经发生过几起少年儿童走失的事,王警官都知道,后来查清楚,都是被大一点的小流氓带出去干坏事去了。这些少年儿童现在都回来了。只是有一个小姑娘的去向直到现在还没有查清,人们推测她被拐卖了。” “何干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这里的少年儿童失踪有两个原因:一是被裹挟,二是被拐卖了?”刘洋凯问。 何素珍点点头。 “有没有另外的原因,例如说,对大人有仇,把小孩害了?” “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刘洋凯考虑到,一家号称制药分厂的神秘工厂据称就在这一带,这里又突然发生小孩失踪事件,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于是向王宏彬建议到袁美娥家里看看;王宏彬管辖这一带,当然同意,他准备了一个包包,让何素珍带路,三人一起去。 袁美娥家素来有清雅、安静的美名,即使在大白天也是如此;可是由于林家柱的失踪,屋子里充盈着几乎无休无止的哭泣声,这个美名已丧失殆尽。 袁美娥的哭声,有时是低回呜咽,如说如诉,像夜阑人静时阴沟里的流水,令人厌恶;有时是嚎啕大哭,如吵如闹,象打在空铁桶上的暴雨,令人心烦;有时是连哭带骂,如痴如狂,象突然发作的山洪,令人发怵——一个枉称为母亲的人,在“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的不负责任的口头禅掩盖下,撇下儿子不管而自寻欢乐,最后发现儿子同自己生离死别时,她的哭声应该是这样。 人们并不怜悯这个女人,却十分痛惜公认为好少年的林家柱的失踪,并对那个终日忙忙碌碌的林焕仁表示一定的同情,就陆续到袁美娥家里去劝慰她。 何素珍、王宏彬、刘洋凯走进袁美娥家,劝慰袁美娥的邻居见何干事带来了警察,打了个招呼就离去了。 何素珍向林焕仁说明来意,随即问袁美娥: “袁师奶,嘱咐你家里的东西暂时都不要挪动,这些东西动过没有?” 袁美娥冲着痰盂擤了一把鼻涕,用哭腔说: “除了我们睡的床、坐的椅子、开水瓶和茶杯动过以外,别的东西都没有动,连地下也没有扫。” “门把手动过。”林焕林急忙补充道。 林家柱睡的小床的床架上,一件红球衫和一条蓝长裤,还是按前天晚上的样子挂着;床上,那条图案简单的印花床单不知为什么被揉得满是皱纹,棉被也被散乱地堆在床尾;床下,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新球鞋——就是梁大明借给林家柱的那一双。 刘洋凯走近林家柱的小床,发现床单上有一块隐隐约约的像地图那样的痕迹,就问: “你们的小孩有夜间遗尿的习惯吗?” 袁美娥一边抽泣一边说: “没有。我们家柱干净得很,打从两岁以后,就不兴尿尿在床上。” 刘洋凯从王宏彬带来的包包里拿出白手套戴上,取下床单,轻轻叠好,放进一个纸袋内,装进包包里,同时对林焕仁说: “林经理,我们把这床单带回去检查一下。” “行,行。”林焕仁连连点头。 王宏彬见刘洋凯查看得差不多了,就让袁美娥谈谈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袁美娥停止抽泣,在藤椅上坐下,唠唠叨叨地谈起来。她从三天前在餐馆吃早点谈起,一直讲到昨天下午四处寻找不见家柱为止。她没有隐瞒通宵打牌这一事实,却“省略”了同邹明祥的那番遭遇。 王宏彬坐在写字桌旁,一边听着,一边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刘洋凯象老船工那样蹲在门槛上,在静听袁美娥谈话的同时,用敏锐的目光继续观察这个房间,连一块地板不有放过。 林焕仁坐在双人床边,不时补充几句,不时抱怨几句。 “打牌的人都想赢钱,叫谁输钱呢?”他大声说道。 何素珍坐在小圆桌旁,轮番注视着袁美娥和林焕仁。 袁美娥足足讲了四十多分钟,最后说道: “这就是全部情况。”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王宏彬从笔记本上抬起目光望着她。 “没,没有。”袁美娥避开王宏彬的目光,掩饰自己的心虚。 王宏彬合上笔记本,恳切地告诉她,想到什么还可以随时反映。 王宏彬接着询问林焕仁。他谈到昨天凌晨起床发现妻子打牌未归时,就用抱恨的口气说: “这个人的牌瘾太大,经常回家很晚,玩通宵的次数也不少。要是她前天晚上在家里,或是在我上班之前赶回来,跟家柱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嗨!” 袁美娥白了丈夫一眼,没有作声。要是在平时,他当众出她的丑,那还了得!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林焕仁换了一种口气说,“我上班时她还没有回家,屋子里只有家柱一个人睡觉,这也是常事,都没有出问题,独独在昨天凌晨出了问题!我要是知道会出问题,昨天晚一点上班就好了!嗨!” 林焕仁又谈到昨天凌晨两点一刻离家前,喊醒儿子并给他五元钱的事。他走到儿子的床前,从枕边取出那张钞票: “就是这五元钱,原封未动!” 林焕仁把钞票放在五斗柜上,语气深沉地说: “我是餐馆经理,可是家柱从来不到餐馆吃早点,也没有向我要钱吃零食。他前天晚上对我说,他有个好同学爱吃鸡仔饼,要他代买,这样才向我要钱。” 袁美娥看到这张儿子还没有接过手的钞票,听见丈夫的叙述,悲从中来,噙着泪水说: “我们家柱真是个好……”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又泣不成声了。 林焕仁黯然神伤,眼圈也红了。 王宏彬又问,家柱睡觉时穿的是什么衣裤。林焕仁回答说,家柱穿的是白背心和白球裤,白背心上还印有“雏鹰”两个红字。林焕仁解释说,“雏鹰”是他们少年足球队的名称。 已经在门槛上蹲了一阵子的刘洋凯,此刻猫着腰走到门边,用戴着手套的手从门旮旯里检起一个药瓶。 这个玻璃药瓶容量很小,只有30毫升,标签上印着“氯仿”二字。 刘洋凯站起来问房间的主人: “这个药瓶是你们家里的吗?” 林焕仁、袁美娥同时凑过来看了看,同声答道: “不是,我们家没有这种药瓶。” 刘洋凯从王宏彬的包包里拿出一块纱布,将药瓶包好,妥贴地放进包里。 王宏彬走到何素珍身边,问她有什么说的。她小声说:“回头到管理室去。”王宏彬会意地点点头。他把林焕仁拉到一边谈了几句话,要了一张家柱的照片,然后对这夫妻俩说: “你们不要太难过,家柱的下落会查出来的!” 何素珍也安慰了他两几句,一行三人离去。 刘洋凯出门时,郑重地对两位事主说: “请你们仔细清点一下,看家里少了什么东西;特别要注意家柱的东西有遗失的没有。” 回到管理室,何素珍向王宏彬介绍了袁美娥其人,以及一家四口——包括林幺妹——的近况,使他俩对这个家庭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王宏彬和刘洋凯返回警署,正好陈静美下班路过,王宏彬将她也喊进来,对他俩说:“你们先在我的办公室聊聊,我办点事就回。” 王宏彬走后,刘洋凯和陈静美互相通报了情况,对药瓶和床单上隐隐约约象地图样的痕迹进行查看。 肉眼看不出药瓶有什么名堂,要拿回去用仪器检查。 床单上的痕迹是人尿,还有少量的人粪。 “林家柱的床单上,怎么会有尿和粪便呢?”陈静美已从刘洋凯那里获知家柱的情况,“袁美娥不是讲过,她的小孩两岁以后就不尿床的呀。” 刘洋凯的脸庞上笼罩着阴云。他看了林家柱的照片一眼,说: “如果这个可爱的小孩突然受到窒息性的打击,肌肉松弛,大小便失禁,就会遗在床单上。” 他呷了一口茶,习惯性地嚼起吮进嘴里的茶叶。过了一会又说: “首先是疑是药厂员工或药材商的中年人在土耳其浴室疯狂消费后突然消失,接着是一家制药分厂的员工陈秀芳不知所踪,这两件事都跟‘药’字有关;现在又发现林家柱下落不明。这个小孩会不会也跟‘药’字有关呢?” 陈静美思索片刻,用肯定的语气说:“有关!” “关联在哪里?”刘洋凯问。 陈静美抑制住兴奋之情说:“陈秀芳工作的、现在还没有查明具体地点的制药分厂在新村,林家柱也住在新村,这就是两者在地理位置上的关联;而且我猜想,这个小孩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什么,已遭人暗害了!” “这个猜想很大胆,很有琢磨的价值。”刘洋凯赞赏道。 陈静美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但她明白,如果不找到证据,那一丝笑意就会象黄昏时的最后一道晚霞,很快被苍茫的暮色淹没。 第九章梦游疑云 第九章 梦游疑云 邹明祥仍做夜班,白天在家里。他是最后一个去劝慰袁美娥的。 他从楼上前房来到楼下后房时,房间里的客人都走了,只剩下两个主人:袁美娥斜坐在藤椅上,使劲冲着痰盂擤鼻涕;林焕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邹明祥望望他俩,十分不自然地问: “你们的家柱真的失踪了?” 林焕仁招呼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指了指挂在床架上的儿子的红球衫和蓝长裤,皱着眉头说: “他的衣服鞋袜都在家里,不是失踪还能到哪里去?” 袁美娥看了邹明祥一眼,用哭腔说: “我们的家柱被人害了啊……” 才说一句话,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又忙坏了林焕仁。他急忙上前劝慰,又给她换了一杯热茶。 邹明祥也跟着走近这个涕泗滂沱的女人,怀着异样的心情劝慰了几句。等到她的哭声减弱,他才坐不来,向林焕仁提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林经理,家柱患过梦游症吗?” 林焕仁一怔。他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皮,想了好一会,才拉了一把椅子在邹明祥对面坐下来,说: “有过那么一回事:家柱刚上小学的那一年,有天晚上我看见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弄了弄书包,又躺下睡着了。这算不算梦游?” “这就是梦游呀!” 袁美娥停止了抽泣,有点不相信:“我怎么没有发现家柱梦游呢!” “你没有发现,我发现了呀!”林焕仁不耐烦地说。 邹明祥不理会他俩的争论,自顾说道: “梦游是一种睡眠中的自动动作。儿童比较多见,在睡眠中起立行走,并呈现低于正常觉醒水平的意识状态和对环境的简单反应力……” 袁美娥扭过头来问: “邹医生,照你这么说,我们家柱是在梦游中走失的?” “如果家柱过去曾有过梦游的病史,这次就存在着这种可能性。” 邹明祥正说着,看见何素珍走进来,赶忙起身让坐: “哦,何干事,小区住户家里出了事,您都要到场啊。” 何素珍的表情肃然。她紧挨着袁美娥坐下,关切地问: “我进门时听到你们谈论的梦游,是不是同家柱的走失有关?” 邹明祥点点头,把他刚才同林焕仁的谈话重复了一遍。 何素珍流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她以求教的语气说: “邹医生,你提的这个问题很有意义。什么是梦游?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邹明祥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 “这得从睡眠说起。睡眠是个复杂的生理现象。人入睡后,自浅睡至深睡,可以分为慢波期和快速眼动期。从慢波期到快速眼动期构成一个周期,正常的睡眠约包括四至六个这样的周期。我们通常说的‘梦’,尤其是带有情感反应的梦,大多数发生在快速眼动期中;眼动越剧烈,梦象越丰富。” 邹明祥呷了一口茶,继续说: “梦游发作前,患者可出现阵发性的高电位活动;醒来后,患者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梦游过。在梦游患者中,儿童比成年人多,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有的人自行痊愈;有的人成年后仍然会梦游。” “成年人也梦游?”何素珍感到很奇怪。 “成年人梦游比以前更加普遍。”邹明祥断然说道。 “真的吗?”林焕仁望了袁美娥一眼。 邹明祥又呷了一口下茶,说道: “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科学家发现,一千个美国成年人中,有三十六个人容易出梦游现象。这一比例比以前人们想象的要高得多。成年人梦游与抑郁症、焦虑症和强迫症等精神疾病有关。” “如果家柱真的是因为梦游走失的,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呢?”何素珍又问。 “后果不会很好。”邹明祥阴沉沉地说:“对于一般的梦游患者,人们往往把他安排在楼下睡觉,并取出室内的危险物品,以防发生损伤及意外事故。家柱虽然睡在楼下,但地理环境对他不利;打开后门走不很远,就是东河,后面又有很多沟壑。”他说着,望了望挂在床架上的红球衫和蓝长裤:“家柱的衣服都在家里,人已经出去快两天了,说句不吉利的话——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在梦游中掉进东河或深水沟里去了!” 袁美娥一听,“哇”地一声,暴发似地痛哭起来,并用有些华人妇女特有的“哭调”唱道: “家柱,我苦命的孩子,你一命呜呼到黄泉……” 刘洋凯、陈静美还在讨论林家柱失踪的问题,办完事返回的王宏彬也参与其中。 这时,何素珍带着“梦游”的新概念来到警署。 王宏彬听完何素珍反映的情况,对她说:“何干事,你提供的情况很有参考价值,谢谢你!” “有你大力协助,准能找到林家柱的下落!”陈静美走到何素珍身边。 “哪儿的话,”何素珍说。“林家柱的突然走失,大家都很关心。保护儿童,是我们成年人的义务,我这个干事更要多操一份心呀!” 刘洋凯也走过去,怀着敬佩的心情,看着这位虽然年轻但老成持重、工作认真的干事,请她发现情况再及时通气。 何素珍郑重地点点头,离去。 何素珍谈到的有关“梦游”的议论,引起陈静美思想上的一阵波动。这个新情况,她在刚才作出“猜想”前还没有估计进去,现在得知林焕仁已经肯定他的孩子有过“梦游”的病史,邹明祥又从医学上加以说明,就不能完全排除林家柱的失踪可能是“梦游”造成的。她几乎有点忧心仲仲地对刘洋凯和王宏彬说: “如果林家柱果真是在梦游中掉进东河或深水沟的,那么,我关于他失踪原因的‘猜想’,就可能是一场虚惊了。” 王宏彬回警署听到陈静美谈到她的‘猜想’,当即表示同意;现在看到她自己反倒动摇了,大不以为然,反问道: “那你怎么解释林家柱遗在床单上的大小便呢?” “这……”陈静美又犹豫了。 王宏彬的那张使人感到严厉的、不饶人的嘴巴又张开了: “静美,你这是出尔反尔呀!可我从何干事反映的邹明祥关于‘梦游’的议论,得出的结论正好跟你相反。我认为,你的‘猜想’不但不因此而发生动摇,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被验证了。” 陈静美的眼睛瞪得浑圆,惊异地看着王宏彬。他点燃一支烟,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继续说: “静美,不知你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刚才何干事说过,邹明祥就住在袁美娥楼上,而他却是最后一个去劝慰她的——请注意这个‘最后’两个字。我认为这两个字可能包括两成意思:一成意思是,邹明祥因为有某种思想障碍,不便于即刻去劝慰袁美娥,可是又不得不去,只有磨磨蹭蹭地轮到最后一个去;第二成意思是,邹明祥由于是最后一个去的,这就为他去了以后谈什么话腾出了充分考虑的时间。所以,我认为,邹明祥关于‘梦游’的那番议论,不是即席谈出来的,而是经过了充分考虑的。” 王宏彬斜靠在椅子上,望着自己喷出的淡蓝色烟柱在低矮的天花板下摇晃,又说: “邹明祥是一个月前调到诊所来的。对他以前的表现和现在的情况,我们都一无所知。据诊所的人讲,他没有家眷,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孤往独行。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把林家柱的走失说成是‘梦游’,很可能是别有用心!” 刘洋凯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一边听王宏彬同陈静美谈话,一边默默地思考。他心里很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林家柱的下落——哪怕是这个无辜少年的尸体。要是有一头警犬就好了!到哪里去找犬呢…… 鲁家大院地下室神秘工厂里,新型病毒的培育工作紧张地进行着。 办公室内,祁厚之对“厂长”说:“新型病毒的项目有很大进展,已用海蛇培养出来!”递给“厂长”一个密闭的金属盒。 “厂长”高兴地说:“厚之,祝贺你!”接过金属金。 他正要打开金属盒,被祁厚之制止:“千万不能打开!这可是潘多拉盒!病毒扩散,你我都得死!” “那怎么办?”“厂长”问。 “我建议,在培育新型病毒时,必须同时研制这种病毒的拮抗剂。” “厂长”想了一下:“好,我批准。” 女工鲁玉英对查看仪器数据的祁厚之再次提起请假的事。 祁厚之又走进办公室,向“厂长”请示: “鲁玉英又吵着要请假,让不让她走?” “厂长”思忖片刻,狠毒地说:“让她走,再设局杀死她!” 第十章星相术士 第十章 星相术士 袁美娥听了邹明祥关于“梦游”的议论,喊天叫地哭了儿子一阵,在房间里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梳洗了一番,什么话也没有对丈夫说,就夺门出去了。 “美娥,你到哪里去?”林焕仁看到妻子的举动反常,怕她自寻短见,急忙追出去问道。 袁美娥还是不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林焕仁关上房门,紧紧跟在妻子后面。 袁美娥拐了两道弯,一头钻进一间年久失修的小屋。 小屋的摇摇欲坠的门框上,一边写上“言皆有物”,一边写上“语不离经”,门楣上是四个油漆斑驳的大字:“张铁嘴寓”。林焕仁一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妻子并不想投河,她是跑到这里来求助于张铁嘴的。 这间“卜休咎、相阴阳”的寓所确实破旧不堪,只是由于屋门正对着西方,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房屋才显得有些生气。 中堂上挂着一副色彩晦暗的“虎图”。张铁嘴常说: “人到五十五,胜似下山虎。我快到五十五岁了,无病无灾,就靠了这张虎图,它好比福星高照。” 此刻,他坐在“虎图”下方的一张条桌后面,摇头晃脑地对前来“问卜”的一个青年人谈话。 袁美娥和林焕仁先后在另一张条凳上坐下来。她仿佛没有看见丈夫坐在身旁,不去理睬他,却同张铁嘴打了个招呼。 林焕仁没有理会妻子的举动,对张铁嘴的言谈也不感兴趣,却被那个衣着毕挺的青年人的虔诚态度弄得目瞪口呆:这么年轻也相信这一套,真是咄咄怪事! 张铁嘴对坐在条凳上的夫妻俩点点头,示意等一下,不厌其烦地对那个青年人说: “总而言之,我研究了五十年的卜筮星相学说,同你们常说的唯物史观并不冲突。我所说的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的生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们是由物质而来,随着一定的时间,相当的的数量,而发生变化。打一个最简单的比方,五行生克同人类吉凶休咎的的关系,好比地理环境同人种的关系,例如,非洲多黑人,欧美多白人,而黄种人多在远东。这你该懂吧?所以,我用五行的生克来推定人的吉凶休咎,保证百不失一。” 那个青年人显然在张铁嘴这里算了个“好命”,满意地站起来付了钱,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最重要的是给传名。”张铁嘴摇晃脑袋说。 “对,我一定给张先生传名!”那个青年人答应着,踌躇满志地离去了。 袁美娥其实并不相信卜筮星相这一套,更不敬仰张铁嘴的为人,她今天到此求卦,是在百般无奈、走投无路之时,想碰碰运气。——“运气”这个东西,袁美娥倒是相信的。 那个青年人刚出门,张铁嘴不象平时那样,先跟这夫妻俩寒喧一番,而是开门见山地说: “美娥,林经理,你们光临寒舍,在我意料之中。事在燃眉,快报出家柱的年庚生月吧。” 夫妻俩惊异地互相望了一眼。袁美娥正要报数字,被张铁嘴制止了。他说: “儿子的年庚生月,要由父亲报。” “家柱生于阳历……”林焕仁说。 张铁嘴立即制止道:“要按照阴历的报法,例如甲子、乙丑之类。” “这……我就搞不清楚了。” “还是让我来!”袁美娥流利地说出家柱出生的阴历日期和属相。 她说完,低声骂自己的丈夫: “你哪配做父亲,连儿子的年庚生月都搞不清楚!” 张铁嘴听罢,干枯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紧闭着,口中念念有词,同时掐指计算;片刻,他睁开眼,额头上的几道很深的纹波随即向上堆涌,用歌吟格调说道: “再占一卦定方位。” 他站起来,从桌上的卦筒里取出边缘已经磨得光亮的红木卦,朝地上一扔;他俯身看过,低声吟哦。 袁美娥和林焕仁根本听不懂张铁嘴念的什么。他俩坐在条凳上摸不着头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铁嘴的神奇表演。 张铁嘴用咄咄逼人的眼睛扫视了他俩一下,拾起红木卦,回到“虎图”下面正襟危坐,改用戏剧中的“念白”腔调说: “夫卜筮星相之学,不外乎阴阳五行。有阴阳即有五行,有五行即有生克,而理与数之或盈或虚,或消或长,胥观焉。” “张铁嘴,我们到哪里去找家柱呢?”袁美娥忍不住了,走到条桌跟前问道: “他的去向,于卜筮星相之中已现之。”张铁嘴提高噪门说:“美娥,你报了年庚生月以后,我掐指运算、占卦,得知他现在在我们的正西方。” “真的?”袁美娥神志恍惚。 “那还用说!鄙人抉十三经之精蕴,蒐念四史之名言,悟彻三才,包罗万象,还有错的?” “怎么去找的我的儿子呢?”袁美娥又问。 张铁嘴的手朝屋门正中一指,说: “这就是正西方。你们邀约数人,带上竹竿,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前行,水洼、沟壑、山岗、土坡,均莫放过,就一定能找到踪迹!” “铁嘴先生,真的那么灵验吗?”林焕仁不相信。 “诚则灵矣!”张铁嘴摇晃着脑袋说。“林经理,这里房屋要拆迁,我要搬到你们那里过渡,我们就要成为紧邻了,我还能骗你?不过,刚才不是由你报的年庚生月,可能有点偏差,但是必有收获!” “‘必有收获’是什么意思?”林焕仁问。 “少罗嗦!”袁美娥白了丈夫一眼。她恨不得马上兴师动众去找儿子,就问张铁嘴: “靠什么定方向呢?” 林焕仁也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插嘴说: “朝着西沉的太阳往前走,就行了呗!” “对,还是林经理聪明。”张铁嘴干瘪的嘴角被笑容牵动了一下。 以袁美娥为首的一支搜索队,按照张铁嘴圈定的方向,结伴前行,沿路寻找林家柱的下落,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 搜索队的成员队了林焕仁以外,还有厨师阿卫,生产组长阿松。他俩是袁美娥用眼泪和骂声,催促林焕仁到餐馆临时拉来的。陈静美听说要去寻找林家柱,也参加了搜索队。 阿卫身材魁梧,背阔胸宽,他提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篙,遇到水洼沟壑就捅几下。他认为此行毫无意义,但为了替老板帮忙,还是干得很卖力。 阿松身材适中,长得很帅。他背着一个鼓囊囊的书包,拿着一根不很长的木棍,捅着路上见到的松散的新土。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要找的是活人还是尸体,但他心里很明白,经理的儿子已经不在人间了,某处松散的新土内,或许就是这个少年的葬身之地。 陈静美一言不发,用冷崚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事物。 袁美娥一路上跌跌撞撞,哀声叫唤着:“家柱,快回来呀”,“乖乖,你在哪里呀”,使人听起来毛骨悚然,感动揪心。 林焕仁紧锁双眉,表情沉痛。他也提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篙,不管遇到水洼沟壑,还是土堆草丛,都用力捅得直响。 夜幕徐徐降落下来,两边小树林的轮廓逐渐变得灰朦朦的,附近传来隐约可闻的狗吠声,一辆汽车向西开过来,一缕烟尘扬到上空,同越来越暗的天空融合在一起。 林焕仁看看天色,又看看手表,让大家停下来,走到妻子身边说: “美娥,时间不早了,再往前走,今天就回不去了,我看就找到这里,回去再说吧。” “回去?”袁美娥瞪了丈夫一眼,“才找了两个钟头就回去?” “天色晚了呀!” 袁美娥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指着丈夫的鼻子,大声大气地说: “你们男人的心最狠!要不是你那么早就跑到店子里去充数,家柱也不会落得这样……” 她说到这里哽住了。稍顿,她喊儿叫乖,嚎啕大哭起来。 林焕仁看到又勾起妻子的哀念之情,急得团团转,嘀咕道: “又没有带干粮,可不能饿着肚子走路呀。” 阿松走过来,把背在身上的鼓鼓囊囊的书包往前一挪,对林焕仁说: “林经理,我知道您喊我们做的事不是一下子能够办完的,特地准备了满满一书包的面包和可乐饮料。” “你真机灵啊,大组长!”阿卫用竹篙轻轻敲了一下阿松的屁股,“走一步能够看三步,怪不得我们的老板喜欢你!” 他把手伸到阿松的书包里,掏出两份面包和可乐饮料,递给陈静美一份,自己留一份。 阿松殷勤地把面包和可乐递给林焕仁和袁美娥。林焕仁坐在一个小土堆上吃着面包,喝着可乐;袁美娥说了一声“谢谢你”,又把它放回书包里了。 阿松坐在木棍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指着侧面不远的道路,兴致很高地说: “林经理,前面有个加油站,我姐夫在那里工作,到了那里,不管能否找到家柱,让他找辆汽车把我们送回去。这样,师娘的心愿了结啦,您担心的问题也可以解决。行吗?” “大组长,你可是左右逢源呀!”阿卫说着,擂了阿松一拳。 “我这里也有一件东西可以为老板效劳,”阿卫从衣袋内掏出一只手电筒,“里面装的是新电池!” 林焕仁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经过休整,搜索队继续西行…… 第十一章义犬追踪 第十一章 义犬追踪 一盏梁大明自制的台灯立在房间里的方桌上,灯光从低垂着的灯罩里射到桌面上,桌上的书包和练习本又把光波反射开来,驱散在空中,房间里简单的陈设现出隐约可辨的轮廓。 梁大明伏在桌上,聚精会神地解答数学习题。 这盏台灯也给梁奶奶带来了方便。她戴着老光眼镜坐在方桌的另一方,为孙子织毛衣。 梁大明做完了最后一道应用题,思想再也“箍”不住了。他的眼睛望着练习本,脑子里却浮现小老师林家柱给他讲授球艺时的亲切面影,教他射门时的勃勃英姿。已经两天了,家柱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德力”“汪”了一声,触发了梁大明的灵机,他联想起前天开班会的时候,老师讲的“警犬追踪”的故事。由“警犬”,梁大明想到他的“德力”。他一边转动着铅笔,一边在心里说,我的“德力”会做算术,连奶奶都夸它“通人性”,我何不把“德力”当警犬用用,让它领着我去找家柱?……那,把什么东西给“德力”先闻闻,让它根据这个东西的气味去找呢?——对了,这个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嗅源”,是教我养狗的马大叔告诉我的。 梁大明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台灯的辉映中滴溜溜地转动着;突然,眼睛不动了,盯住了床下的一双半旧球鞋。前天清早,林家柱给梁大明传授球艺,不留神被石子划破足踝,到医院包扎后,穿不进自己的球鞋,穿上梁大明的,这双鞋就由梁大明带回来了。 “鞋子是天天穿的,它保留的气味最浓,是个好‘嗅源’!”梁大明高兴地想道。 他向奶奶讲明自己的想法,得到奶奶的同意,但奶奶嘱咐他不许往野外走,他“嗯”了一声,提上那双球鞋,到天井里牵出“德力”,离开了家。 路上,梁大明想到家柱是在家里不见的,让“德力”去找,最好从他家里开始,他于是牵着“德力”来到小老师家的后门口。梁大明知道,这里是林家全部成员的必经之路,每次林家柱离家外出,第一步就是从这儿迈出的。 除了远处俱乐部里传来依稀的喧闹声外,夜晚的新村静悄悄的。当乌云遮没月亮的时候,道路被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只有两边的墙上,隔着一定距离悬挂着一些淡黄色格子状的和棱形的光块。 梁大明站在林家门口,把林家柱的球鞋贴着“德力”的鼻子,让它闻了又闻。这时,在对面楼上亮着灯的窗口投下的棱形光块之中,梁大明看见“德力”那楔形的、沉重的脑袋不住地晃动,黑色的大嘴张开了,露出白色的大长牙;脖子上粗壮的黑毛直立着,尖尖的耳朵开始进入“警戒状态”,蓬松的尾巴也向上竖起。他知道“德力”已经十分兴奋了,声音很小但却有力地命令道: “出发!” “德力”在前,梁大明在后,离开林家。 沿途,梁大明频繁地拿出林家柱的球鞋,贴着“德力”的鼻子让它闻。 当走到那段用大方石块铺的三岔路的时候,“德力”踯躅不前,在三岔路口团团转,用它那毛糙的大鼻子闻着路上的每一块石头,基至连石块间的每一道缝隙都没有放过。 梁大明看到“德力”徘徊不前,很着急,后悔刚才离家时慌了,没有把碗橱里的半碗红烧排骨带出来。要是现在能给“德力”加加油,该有多好! “德力”又把三岔路口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道缝隙闻了一遍。它喘着粗气,终于作出了决定:向野外跑去! 梁大明这下可高兴了,拔腿跟上“德力”。奶奶关于不许往野外走的“戒条”,他现在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时,梁大明后面有条黑影一闪,随即消失了。梁大明只顾跟着“德力”往前走,没有看到黑影。 铺着大方石块的路很快就走完了,前面是砂石路。路的一侧,有一道长长的围墙,是一家公司的仓库。一辆汽车从仓库里缓缓开出来,车灯发出的强光,照亮了前面的一排脱落了树叶而显得十分阴郁的杨树;杨树背后,有几幢低矮的平房。汽车拐弯后,加足马力朝着市内的方向驰去。随着车灯的消失,这里的一切又都模糊不清,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杨树也溶进了黑暗之中。 “德力”在汽车拐弯时,车灯照到身上的一刹那间,突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嘶嘶地叫着;梁大明知道,这是它“非常高兴”和“很有信心”的表示。他蹲下来,搔着“德力”背上的蓬蓬松松的毛,并轻轻拍了拍它那强大有力的后脖子,说: “德力,不要激动,好好完成任务!” 梁大明说着,又拿出林家柱的球鞋让它闻了闻。 “德力”好像完全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摇晃着尾巴,顺着砂石路向前奔跑。 砂石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桥,溪水在桥下潺潺流过。当梁大明跟在“德力”后面走上小桥的时候,月亮从乌云后面浮出来,刹时间,惨白的光照亮了寂静的郊野。梁大明想,“德力”要是往野外走,那一片地方无遮无盖,家柱这么晚呆在那里干什么? “德力”果然被小主人不幸言中,一过桥,它就毫不犹豫地朝着通向野外的泥土路跑去! 一贯不知“害怕”二字的梁大明,这时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收缩了。今天晚上,他决定利用“德力”找寻他的小老师林家柱,并没有考虑林家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状态中,也就是说,他没有考虑林家柱现在是死还是活,但他想到要找的林家柱一定是一个活人,而绝对没有想到要找的是一个死人,而在老师讲的“警犬追踪”的故事里,那只警犬追踪的也是活人嘛! “德力”已经跑到野外的小道上,梁大明现在意识到,在这个荒野的地方,在冰凉的黑暗中,活人是呆不住的,“德力”领他找的一定是死人了! 提起“死人”,梁大明觉得心里涌动着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他长了这么大,除了在电影里看过“死人”以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的死人!当他想到,他要去找的这个死人,是由他十分熟悉的活人变成的时候;当他想到,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亲近的人的生前和死后的容貌不得不作比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颤抖…… 然而,为了寻找小老师的下落,哪怕是他的尸体,他也要硬着头皮往前闯! 梁大明只顾跟在“德力”后面往前走,一点也没有察觉在他过了桥以后,有一条黑影尾随着他;纵然黑影同他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但是说不定在什么时候,黑影有可能把他由活人变成死人…… “德力”领着小主人来到一条水沟旁,就驻足不走了。梁大明凭借月光看到这条沟里的水是从小桥底下流过来的,在这里流动得不快,看样子也不是很深,沟边长满乱草,间或夹杂着小石块。他站立的地方,有一棵不高的杨树。“德力”拼命“汪汪”叫着,震动了寂静的郊野;在吠声短暂停歇的时候,“德力”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重的气息,全身的肌肉都随之抖动,像是在为每一声喘息付出极大的代价。梁大明看到“德力”的这副模样,起初还以为它因过不了水沟而烦燥不安;后来他把沟的宽度一比,这条水沟不仅“德力”可以跳过去,自己也能跳过去,这下他明白了:“德力”窥视的是沟中之物!只因为主人还没有发布命令,所以它十分着急。梁大明于是把手一挥,叫道: “德力,跳下去!” “德力”仿佛为了表示自己领受了命令,用劲把楔形的脑袋向上一扬;随即,四只脚猛地朝后一蹬,“噗嗵”一声,纵声跳入水沟。 几秒钟以后,出现了一幅惊人的图象:明亮的月光下,“德力”那黑色的大嘴,托着一个白条条的东西浮出了水面! 梁大明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穿着白背心、白短裤的小孩的背面。此刻“德力”正用它的大嘴,吃力地顶着小孩的肚皮。 梁大明恐怕小孩——严格地说,是小孩的尸体——又落进沟里,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非凡的勇气,他蹲在水沟的斜坡上,一只手抓住沟边那棵杨树的根部,一只手伸向沟里,抓住“小孩”的右胳膊;“德力”看到小主人来配合了,又用力把大嘴朝上一顶;梁大明再一用劲,“小孩”就被拖到岸上,面部朝着月光。 刹那间,梁大明清楚地看到,这是一个像“胖头鱼”头那样发泡了的脑袋,面颊肿得青亮,眼睑由于过份肿大,把闭成一条线的眼睛遮没了,嘴唇又大双厚,向外翻着,四肢和躯干都肿胀得不像人的肢体了…… 他还看见,尸体的脖子上还缠着几圈东西,好像是电线…… 这时,梁大明又抱怨月光太明朗了,使他看清了一副从未见过的恐怖形象,令人窒息的恐怖形象,终身难忘的恐怖形象!他觉得,刚才手指接触尸体的冰凉感觉,已经变成一股凉气向臂膀蔓延,穿过全身,浑身血液好像就要凝固;而当尸体白背心上的“邹鹰”二字闯进他的眼帘的时候,他感到呼吸也快停止了! “德力”抖动着身子,甩干身上的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主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尾随着梁大明的那条黑影,这时窜上来了! 梁大明背着黑影站着,没有察觉到那条黑影竟是一个彪形大汉!他高高举起一块笨重的、多角的石头,猛砸过去…… 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德力”发出拖长的、撕心裂胆的吠声,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震惊了梁大明,他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几乎比他高一倍的陌生人直扑过来,不禁大声叫喊: “抓——坏——蛋啊!” 这清脆嘹亮的童音,在静谧的旷野里传得很远很远。 那彪形大汉见梁大明呼救,迟疑了一下;他后退一步,小声说道:“不要怕,我不杀你。”梁大明张口结舌,定住不动了。 彪形大汉不再理采梁大明,以极快的动作从地上抄起“德力”,背到肩上,跨过水沟,朝前奔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木桥那边向这里传来,脚步声中夹着呼喊声: “梁大明……” 梁大明听见喊自己的名字,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觉醒过来,叫道: “我在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王宏彬、刘洋凯跑过来。梁大明认识王宏彬,喊道:“王警官……” “阿明,坏蛋在哪里?”王宏彬问。 梁大明指着彪形大汉逃走的方向说: “坏蛋砸死‘德力’,把它抢走了!” 刘洋凯一眼就看到沟边的那具背心上面有“邹鹰”二字的尸体,激动地瞥了梁大明一眼;然后,他冲着彪形大汉的背影命令道: “站住!” “不站住就开枪了!”王宏彬的噪门更响。 王宏彬留下来给梁大明作伴;刘洋凯大步跨过水沟,疾风闪电似地去追赶彪形大汉。 梁大明这时完全清醒了,问道: “王警官,你们怎么来的?” 今天下午,陈静美到餐馆上班去了以后,刘洋凯、王宏彬继续商量如何寻找林家柱的下落,刘洋凯把使用警犬的想法告诉王宏彬,王宏彬当即提出,有个少年叫梁大明,养了一只名叫“德力”的牧羊犬,十分机灵,会做算术,不妨借来权充警犬。刘洋凯很感兴趣。晚饭后,两人来到梁大明家,梁奶奶明确地告诉他们,孙子牵着“德力”找林家柱去了。梁大明捷足先登,王宏彬、刘洋凯循迹找寻,最后由那家公司仓库看门的老工人指点,他们走上了木桥,这时正好听到“德力”揪心的吠声和梁大明的呼喊,于是寻声跑来。 王宏彬简单地跟梁大明讲了寻找他的过程,随即说道: “阿明,你向奶奶讲明了想法,说了实话,我们一下子就能找到你了!” 梁大明看到林家柱的尸体,想起“德力”的最后一声惨叫,“哇”地一声哭了: “王警官,我的小老师死了,我的‘德力’再也不能跟着我了……” 听了这话,王宏彬十分同情,走过去给梁大明擦眼泪,说: “阿明,你是好样的,你的德力也是好样的!” 刘洋凯经常练长跑,有功底,越跑越快;彪形大汉背着沉重的“德力”,越跑越慢。过了一个小土坡,刘洋凯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把他逮住了。彪形大汉连声说道: “我该死,我该死……” 第十二章草丛裸尸 第十二章 草丛裸尸 “德力”已经发现林家柱的尸体,但是,以袁美娥为首的一支搜索队并不知道,还在继续寻找。他们沿着道路的右侧,又向西行进了两个半小时。 夜风撕碎了月亮四周的乌云,露出了一大片清朗的夜空。道路左侧的平地,右侧的山岗和低矮的灌木丛,在月光下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多好的月色呀,走路不用照电筒。”阿卫说。他提着那根又粗又长的竹篙,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捅一捅灌木丛。 阿松跟在他的后面,没有说话,看样子很疲惫。他懒洋洋地背着那根木棍,在心里说:“这号工作真没有意思,劳民伤财!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违背了老板的意愿就等于慢性自杀!顺着他的意思来,即使不能马上升职,起码也可以避免‘穿小鞋’!” 阿松一想到自己现任的生产组长的职务来之不易,赶忙打起精神,把木棍从肩上取下来,用比小徐捅得更响的、让经理听得更清楚的声音,“嗵嗵嗵”地捅着地面。 听到这个声音,走在后面的林焕仁提着竹篙抢上几步,气喘吁吁地问: “阿松,你说的那个加油站,还有多远?” 阿松朝前方望了望,有点为难地说: “哎呀,还得走半个钟头呀。” 林焕仁双手拄着竹篙站住,让阿松先走,自己等着走在最后的袁美娥。她吃力的走上来了,林焕仁说: “美娥,我看那个张铁嘴在骗人,找不到家柱了。” “是啊,没有希望了。”她挠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头发,擦了一把汗,出了一口粗气。 “我看,你的心也尽到了。再走半个钟头就是加油站,到了那里,让阿松给我们搞一辆汽车坐回去吧。” 这一回,袁美娥没有跟丈夫顶撞,她已经筋疲力尽,说话也成了沉重的负担。她选择一句最简单的话,有气无力地说: “好。” 林焕仁看到她那副德行,怕她连加油站也走不到,就又赶上前几步,对阿松说: “看样子你经常去加油站,你看,有没有一条近路走?” 阿松沉吟了一下,说: “有倒是有一条近路,只是比较偏僻,白天都很少有人走,这晚上……” “怕什么?”林焕仁截住他的话,“我们有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难道怕被鬼打死了?” 袁美娥现在巴不得走近路,哪怕少走一步也是好的。她不反对,这个抄近路的方案就铁定了。 “抄近路要翻过那个岗子呀!”阿松朝右前方一指,仍想用困难来打消经理的念头。 “这一带的岗子我们今晚也走了不少,跟平地差不多,怕什么!”林焕仁说,拉着袁美娥的一只手臂。 袁美娥点点头。五人便向右前方出发了。 他们将要翻越的那个山岗确实不高,也不大,只是对平地而言的一块普通高地。但由于离公路较远,平常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显得十分偏僻。山岗上灌木茂密,乱石嶙峋,右侧同一座荒山相连。那崚嶒嶒的黑影遮住了夜空的一部分,障碍了人们的视野,使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阴森。 一行五人登上这个山岗时,前面灌木丛中突然腾空飞起一群乌鸦,刺耳的叫声使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这是不祥之兆!”阿松在心里叼咕道。 他后悔自己刚才嘴巴太长,不该把这条近路告诉老板的。 在山岗上,谁也没有讲话,只听见脚步声和竹篙、木棍捅在灌木和泥土上的声音。 “啊……” 骤然间,走在最前面的阿卫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拖长的叫喊,站在那里不动了。 阿松离阿卫最近,他没有上前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焕仁、袁美娥也没有上前。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陈静美感到将会出现状况。 她从林焕仁手里接过竹篙,由后边走到前面去,边走边问: “阿卫,怎么啦?” “我,我的竹篙,捅,捅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了。”阿卫有点口吃地说。 “柔软的东西?”陈静美重复了一句。 “我捅了五个钟头的竹篙,才头一次有这么个感觉。”阿卫补充道,一只手还握着那根捅到“柔软东西”的竹篙。 “打开手电筒照照。”陈静美提醒阿卫。 与此同时,陈静美也用拿在手上的那根竹篙,朝那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捅了一下。 “下面确实有一个柔软的东西。”陈静美说。 阿卫从灌木丛中把那根竹篙抽出来,掏出手电筒往下面照;灌木又深又密,看不清楚,他就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提着竹篙把灌木往一边扒;与此同时,陈静美也用竹篙把灌木往另一边扒;就在这一瞬间,阿卫僵住不动了。 “人,一个女人!”他惊叫道。 陈静美看到一位年轻女性仰面朝上,双腿张开,呈大字形躺在草丛中,衣服不知去向,身体完全**,疑是遭强奸后被杀害。 陈静美从呆若木鸡的阿卫手中拿到电筒,蹲下身子,摸了该女性的颈动脉,确定已经死亡。 阿松走过来,用手电筒照看这具年轻女性的裸尸,心里暗想:“好美的身体呀!”她的胸脯硕大,下腹部白而细嫩,浓密丰厚的体毛像三角裤穿在身上……这些特征使阿松很快想起曾经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少女、原新村餐馆服务生——鲁玉英。 阿松大声说道:“她就是不久前离职的鲁玉英。” 林焕仁走过来,看了一眼:“真的是鲁玉英吗?” 阿松语气坚定地说:“肯定是鲁玉英!她离开餐馆后,到一家药厂上班去了。” “药厂?”陈静美重复了一句。既然牵涉到“药厂”,可能不像一般的强奸杀人案那么简单。 当天深夜,警署对发现尸体的两个地点进行了细致的现场勘查,但都没有发现足迹鞋印或提取到别的痕迹物证,也没有找到鲁玉英的衣服。 “德力”在水沟里发现的那具小孩尸体,经梁大明、林焕仁辨认,并经技术手段印证,认定死者是林家柱。 那具在灌木丛中被发现的年轻女性尸体,幸亏阿松当时就认出是离职不久的员工鲁玉英,否则会成为无名女尸,更增加办案的难度;经家属辨认,也得到确认。 警署将林家柱被害案交给王宏彬侦办,王宏彬提议请刘洋凯协助,刘洋凯当然同意。 鲁玉英被奸杀案,则由警署安排专案组侦办。 刘洋凯、陈静美回到侦探公司。 他俩正在察看一根电线——就是昨晚梁大明看见缠在林家柱脖子上的东西,王宏彬在警署开完会,拎着提包推门进来了。他看到工作台上的那根电线,劈头问道: “林家柱是被勒死的吗?” 陈静美点点头:“大侦探已经作出结论。” 发现这具电线勒劲的尸体,使曾经干扰过陈静美的猜想的所谓“梦游走失”不攻自破了。 刘洋凯站起来给王宏彬倒了一杯茶。 王宏彬把手提包挂到挂衣钩上,接过茶杯,正要往口袋里掏东西,陈静美微嗔地一笑,制止道: “这里只准喝茶,不准抽烟!” “遵命,遵命。”王宏彬笑着缩回了手,在陈静美对面坐下来。 在他喝茶的时候,刘洋凯向他介绍林家柱尸体剖验情况: “尸体的颈部有深度均匀、呈环状平行围绕的索沟,并有轻度的表皮剥脱和皮下出血;甲状软骨和环状软骨均有骨折;舌尖挺于上下齿列之间;颜面青紫肿胀,口.唇发绀,眼结合膜有出血班……。从这些特征来看,可以认定林家柱是被他人勒颈致死的。 “一般的勒死尸体,尸表应该有挣扎、抵抗的伤痕,可这具尸体的颈部、口腔、颜面、手指等部位,都没有这样的损伤。这足以说明,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在昏睡中被勒死的。” “就是这根电线!该死的电线!”陈静美指着那根绿色的电线,愤愤地说。 王宏彬沉重的点着头,然后神秘地说: “对于这根杀人的电线,我倒可以做点‘文章”哩!” 他站起来,走到门侧,从挂衣钩上取下手提包,手伸进去摸了一圈电线——也是绿色的!这时,四道目光一齐集中到他的手上。 王宏彬把这圈电线同那根杀人的电线并排放在一起,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 “我不懂电工方面的知识,但我认为,从电线的颜色、粗细、股数以及新旧程度来看,特别是从长度来看,这根杀人的电线,就是从这圈电线上剪下来的!” “‘从长度来看’,这话是什么意思?”陈静美不解地瞪着王宏彬。 他先不回答,却从警服口袋内掏出一把钢皮卷尺,把那圈电线展开拉直,测量它的长度,并报出读数:“两米三五”;再侧量那根杀人的电线的长度,又报出读数:“一米六五。” 看到王宏彬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洋凯笑着说: “阿彬肚子里,倒真有点‘文章’呢!” “两米三五加一米六五,正好是四米。”王宏彬自言自语地说。 陈静美这时记起王宏彬曾经打电话问过缠在尸体颈上的电线的长度,现在他又测量,又计算,可见这里面确有奥妙;但王宏彬却不肯往下讲,她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口袋,露齿一笑,说: “阿彬,本来规定在我们这里是不准许吸烟的,现在为了听听你肚子里的‘文章’,暂时解除‘禁令’!” “这就对了!”王宏彬乐呵呵地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回到座位上,抖露出自己的‘文章’—— 昨天晚上,袁美娥饱受了一阵惊吓,回家以后,林焕仁被叫去辨认“德力”找到的尸体,她也一定会从丈夫口里知道自己的儿子确已死亡的恶耗;这样剧烈的感情震荡,对于这个过去很少操心着急的妇女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处理不好,还会发生新的变故。王宏彬于是把袁美娥及其家庭,当作自己重点工作对象,抽时间又去了袁美娥家。 一到门口,王宏彬就听到袁美娥用哭腔喊道: “我的家柱真的死了!我也碰到死人了!这样下去,还要死人的哟……” 王宏彬走进屋,林焕仁告诉他:象这样的哭喊,昨天一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袁美娥和衣坐在床上,腿子用被子盖着,披头散发,皮青脸肿,昔日的丰姿荡然无存。她见王宏彬进来,痉挛的手一把抓住他,怪声叫道: “王警官,你打我的耳光吧,你把我抓走吧!怪我,都怪我!我爱赌博,赌红了眼,一晚上没有回家,把儿子陪进去了哟……” 王宏彬轻轻推开袁美娥的手,温和地说: “袁师奶,你现在知道错了,这很好,但也不要过分难过。你还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好好回忆前后情况,帮助警方破案呀。” “是,是,要破案,要抓住坏蛋!”袁美娥直点头。 经王宏彬劝说,她不再唠叨了。王宏彬又把林焕仁倒给自己的那杯热茶转递给她: “袁师奶,喝口茶,好好休息一下。” 楼下刚刚安静下来,王宏彬又听到楼上传来少女的抽嗒声。他对林家的情况十分熟悉,不上楼就知道是谁在哭,对林焕仁说: “林经理,家庭里出了不幸的事情,大家都很难过,你上楼去劝劝幺妹,让她也要注意身体。” “唉!”林焕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是龙船又是会。幺妹失去男友,忍着悲痛到市里上班,回家得知家柱被害,哭了一夜,劝也劝不住!” “林经理,走,我陪你上楼去劝劝幺妹吧。” 林焕仁看到他刚才劝慰自己的妻子很有效果,现在他又要去劝慰幺妹,正是求之不得,赶忙走到楼梯口,喊道: “幺妹,王警官来看你了。” 天已经大亮了,林幺妹房间里的那盏昏黄的灯还继续亮着,这表明它已经陪着主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主人被极为痛苦的事情牵住了全部注意力,它直到天明还吐着忧郁的光。 林幺妹一晚上没有挨床铺,如痴如醉地坐在那张条桌前,桌上放着一支笔和十多张写满字的纸。林焕仁告诉王宏彬,她坐在这里哭呀,写呀,写呀,哭呀,整整一晚上。 王宏彬进屋后,林焕仁给他拉过来的一把椅子,他不去坐,站着扫视室内的环境,见到条桌的侧边有一个书架,和悦地对林幺妹说: “幺妹,你很喜欢读书,是吧?” 林幺妹停止抽泣,点了点头。 这个书架共有四格,王宏彬翻了翻放在第一格上的书籍,又说: “我也喜欢读书。我曾在书上读到过这么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我不能全部同意,难道妇女就应该哭哭啼啼?不,同样不要轻弹泪水。幺妹,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林幺妹揩着眼泪说: “王警官的话是对的,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这眼泪就止不住了!” “是的,你现在遇到双重不幸,心里当然难过;然而困难和不幸是一位严厉的老师,它将教会我们如何生活。困于环境的人是弱者,改造环境的人是强者。幺妹,希望你战胜它们,成为一个强者……” 王宏彬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书架的第三格上有一圈电线,把话停住了。昨天晚上,他搬运林家柱的尸体的时候,对缠在尸体脖子上的那根电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因尸体没有经过检验,电线不能解下来,他不知道电线的长度和规格;但是常识告诉他,那根绿色的电线无疑是杀人工具!眼前的这根电线,粗细同尸体上的差不多,颜色居然也是绿色的!他于是把手伸到书架上,将那圈电线拿过来…… 就在王宏彬拿出电线的一刹那间,林幺妹突然惊叫道: “哟,这圈电线怎么变少了?” 她没有见过家柱的尸体,也就不知道缠在家柱脖子上的电线,而眼前这圈电线是上星期她哥哥林焕仁买回来准备给她安装台灯的,她当然记得它有多长——一共是四米,绕了十圈;不过,由于她沉浸在深切的悲痛之中,对书架上的这圈电线却视而不见;现在王宏彬将它拿出来,电线只剩下六七圈了,一下子短少了四五圈,这个明显的变化她也就看得出来。 林焕仁经妹妹提醒,看看王宏彬手上拿的电线,也说变短了。 “这圈电线原来有多长?”王宏彬问。 “整整四米长,买回来还不到一个星期,**还在。”林焕仁说。 王宏彬让林焕仁拿来一把尺子,一测量,这根草绿色的电线只剩两点三五米了! “你们自己谁也没有动过这电线?”王宏彬问。 “没有动它。”兄妹的几乎是同时答道。 当王宏彬看到电线一端的断面是新痕迹,而且象是圆弧形的时候,兴趣更大了。 “得赶紧打个电话问问静美,尸体上的电线有多长,如果正好是一点六五米,那……”他兴奋地想着,对林焕仁说: “林经理,这圈电线我带回去看看。” “行,那行……” 听完王宏彬的“文章”,陈静美高兴地说: “阿彬,我们中华文化中有‘处处留心皆学问’一说,你做得不错呀!” 王宏彬扔掉香烟头,弹了弹身上的烟灰,微微一笑,说: “我们警务人员,当然要处处留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搜集各种物证,查破各类案件!” 王宏彬提议,去看守所一趟。 “去看守所?”陈静美问:“是不是审问昨天砸死‘德力’的那个家伙?” “对。昨天晚上我们忙于勘查现场,没有来得及对他进行审查。” “好。”刘洋凯忙着收拾电线。 王宏彬问:“大侦探,你认为那家伙为什么要砸死‘德力’?” “他昨晚的行动我们看得比较清楚,我也有个初步想法,但仍要作进一步审查。他砸死‘德力’,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阻止梁大明发现尸体,先砸死‘德力’,后向梁大明下手,见梁大明呼救,故意背着死狗逃窜;二是偷鸡摸狗,危害治安。如果是前者,我们就抓住不放,追查到底;如果是后者,我们马上撒手。” 王宏彬带着刘洋凯和陈静美来到看守所,对砸死‘德力’的郑发贵进行审问。他说:“我偷渡来纽约后,拚命工作还没有还清‘蛇头’的阎王债,我就想到了打狗……” “你为什么单单要打狗呢?”王宏彬问。 “因为纽约的移民中,有些人喜欢吃狗肉。” 郑发贵接着交代了昨晚打狗的经过: “上次打狗卖的钱已经用完,我就想再打一只,正好碰见那个小孩和那只大狗往郊外走,我想机会来了,就尾随着。过了小桥,我发现这小孩好像要让狗找什么东西,就不忍心打;后来找到一具小孩的尸体,那只狗已经完成任务,我就用一块大石头把那只大肥狗给砸死了。” “你砸死了那只狗,接着又向小孩猛扑过去,想干什么?”刘洋凯问。 “那是小孩在惊慌中看错了。我不是向他扑过去,是向那只狗扑过去,想抱起来就开跑……” “为了偿还‘蛇头’的阎王债,就应该偷鸡摸狗吗?”王宏彬严肃地望着郑发贵。 “错了,全错了。” 第十五章迷雾渐开 第十五章 迷雾渐开 刘洋凯、陈静美正在谈论张铁嘴拒不开口,如何寻找奸杀鲁玉英的疑凶时,王宏彬带着一个新情况来到刘洋凯的侦探公司。 那天刘洋凯在袁美娥家勘查现场时,嘱咐林焕仁、袁美娥仔细清点家里的东西,特别要注意林家柱的东西有遗失的没有;林焕仁倒没有注意这一点,袁美娥虽然悲痛欲绝,却认真清点了,林家柱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装有课本和练习本的书包不在了。今天早上,袁美娥来到警署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王宏彬。 “林家柱的书包不在家里,会不会在学校呢?”陈静美听王宏彬谈完情况后问道。 “袁美娥昨天晚上发现小孩的书包不在了,今天一早就到学校探问,老师肯定说他的书包不在学校里,她才报告。她先找何干事,没有找到,她就径直到警署来了。” “林家柱的书包是什么时候失落的?”刘洋凯问。 “袁美娥对我说,在她儿子失踪的头天晚上,他爸爸还看到他打开书包做了功课的。”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刘洋凯激动地说。 陈静美、王宏彬不太理解地望着他。 刘洋凯站起来,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只手不时地在空中挥动,阐明林家柱的书包遗失,决不是由于这个孩子贪玩,粗心大意弄丢的。他是一个很用功学习的孩子,又细心,书包的失落,只能是被人偷走了;他失踪的头天晚上书包还在,这就说明是在他失踪的时候丢失的,因而我们就能够理解为,是犯罪分子在杀害他的同时劫走书包的。刘洋凯分析到这里,用激越的声调说: “犯罪分子杀害一个小孩,为什么还要劫走他的书包呢?一个学生的书包能值多少钱?如果犯罪分子是为了图财,他是不会这么干的,这就告诉我们:在林家柱的书包里面,可能装有什么东西对犯罪分子构成威胁;学生的书包里有装些什么呢?无非是教课书,练习薄,草稿纸之类;这就是说,林家柱可能在他的书籍抄本上记下什么了,犯罪分子认为必须把它隐匿起来!” 刘洋凯的话戛然而止。室内出现短暂的沉寂。刚才还是困惑不解地望着刘洋凯的公私两位年轻的侦缉人员,此时频频点头。 “静美,你的猜想可能就要被证实了!”王宏彬对陈静美说。 “林家柱书包的丢失,使案件的性质逐渐明朗。”陈静美回应道。 “是的,案件的性质可以初步定下来了。犯罪分子杀害林家柱,是为了灭掉一个会说话的口;犯罪分子劫走他的书包,是为了灭掉一个虽然不会说话但能传达意思的‘口’;这个案件的性质,应该初步定为杀人灭口。” 刘洋凯呷了一口茶,又说:“至于犯罪分子为什么要灭口,也就是说,所‘灭’的‘口’内容是什么,则是全案的症结,也是我们刻不容缓要搞清的问题。如果能够找到林家柱的书包,这个问题可能迎刃而解;然而,犯罪分子既然处心积虑地搞走了书包,我想它早就被销毁了,我们永远也见不着了!” “那怎么办呢?”陈静美问。 “暂时撂下别的工作,再访袁美娥家!”刘洋凯建议道。 袁美娥、林幺妹姑嫂俩以前的关系并不融洽,现在,一个失去了独生儿子,一个失去了亲密男友,而两人又都痛惜那个聪明可爱的小家柱,同病相怜,便相依为命了。刘洋凯等人推门进屋的时候,林幺妹正在楼下后房里同嫂嫂轻声絮语谈些什么,却不见林焕仁。 “我哥哥不在家。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回来,今天天不亮又到餐馆去了。”林幺妹一边忙着为客人沏茶,一边说道。 袁美娥虽然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现在却又披着上衣半靠在床上,而且还盖着毛毯。她用长久哭泣形成的深重鼻音说: “阿仁说什么也不肯呆在家里。我说孩子尸骨未寒,案子还没有搞清楚,是不是缓几天再到餐馆去,可他说天塌下来,也要干工作,昨天就上班了。” 三人就坐后,王宏彬先开口。他对袁美娥说,你今天一早就到警署反映书包失落的情况,这种积极协助我们工作的态度是很好的。接着他问道: “袁师奶,家柱除了那个书包以外,还有放书本的小箱子吗?” 袁美娥忽然从毛毯下面伸出手,抓抓耳,挠挠腮,有点忸怩。原来,家柱早就要妈妈给他弄个小箱子放书籍抄本,或是腾出五斗柜的一个抽屉给他用;可是袁美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吃喝玩乐上,对儿子提出的这个合理要求置之不理;而五斗柜、大衣柜里,又都推满了她的各种各样的衣服;家柱读过的课本无处放,袁美娥就干脆把它当废纸卖掉了。 “没,没有。”袁美娥嗫嚅地回答道。 “家柱平时爱不爱写写画画?”王宏彬又问。 “这倒没有注意。我只知道他爱踢足球。” “他跟谁写过信?又有谁写信给他?” “都没有。” “他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好像没有。” “家柱没有留下什么文字材料吗?比如说,草稿本?” “我翻箱倒柜找遍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连小纸片也没有见到吗?”刘洋凯提醒道。 “小纸片”三个字,忽然勾起了林幺妹的回忆。在她永远不会忘怀的、因张云飞误用假药牺牲而茶饭不思的时候,侄子家柱给她端回她最爱吃的北方水饺,并在饭盒上贴了一张字条。 林幺妹略微带倾斜的眼眶里,闪着怆然的泪花,叙述了这段经过。 陈静美听了,急忙问道:“幺妹,那张字条还在吗?” “我喜欢侄子写的娟秀端庄的字,把字条夹在一本厚书里,放在书架上。我这就去找来。” 林幺妹快步上楼,一会儿就拿来了字条。 刘洋凯接过字条。这是一张没有格子的长方形小块白纸,三个边比较整齐,上面的一个边呈不规划的锯齿状,显而易见是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字条下方居中处,有一个横向小洞,则是由纸盒上揭下的时候形成的。字条上用钢笔写着: 姑姑: 人是铁,饭是钢。我要强迫您把它吃下! 家柱 刘洋凯读罢,不禁默念道:可爱的孩子! 他信手把字条翻个面。反面也有字,是铅笔写的,显然是林家柱做语文作业时打的草稿。 刘洋凯看着这些铅笔字,两道浓眉不断上扬,乌黑的眼睛越睁越圆;陈静美、王宏彬也都围拢来观看字条,奇迹般的内容跳入他们的眼帘: 造句练习 忽然……差点…… 我在 对着墙踢球,忽然从开到门口的汽车里爬出一条蛇, 差点把我咬了! 隐匿于这一带的神秘药厂,被林家柱无意中看到了! 这个神秘药厂,把蛇运回来干什么? 刘洋凯不动声色地同陈静美、王宏彬交换了目光,然后问道: “幺妹,贴着这张字条的那个饭盒呢?” 林幺妹于是拿来了一个铝质饭盒。字条上破了洞的那一点纸头,理应留在饭盒上,但因饭盒早已洗过,残留的纸片不复存在,破洞处的几个字不得而知。 “这张字条我们带回去研究一下。”刘洋凯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望着林幺妹。 林幺妹表示同意,并说: “这是侄子写给我的遗言,我很珍爱它,用完后请还给我。” 在这些使林幺妹的心情激烈震荡的日子里,她显然无意顾及那张字条,再没有翻动它,也就不知道反面是否也写了字。字条反面的铅笔字,是她的侄子用他那幼小而圣洁的血肉之躯写下的,那才是最宝贵的遗言!它让眼前的疑云迷雾初露端倪。 为了工作的顺利进行,刘洋凯一行决定暂时不给林幺妹点破,也不告诉袁美娥,离开了她家。 陈静美回到侦探公司,仰天感叹道:“可怜的孩子!” 刘洋凯说:“不容置疑的事实表明,林家柱因为知道地下制药厂的具体位置,惨遭杀害了!一个小孩失踪的案件,不仅是一般的杀人灭口,而且是被谋杀的,案件的性质十分严重,神秘人物就在这一带活动!” 陈静美遗憾地皱了皱眉头:“如果纸条上没有那个破洞,就更好了!” “世界上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王宏彬笑了笑,“如果案情没有曲折,还要我们侦缉人员干什么?” 刘洋凯拿起那张纸条,指着破洞说:“根据破洞的长度来看,可以容纳三到四个字;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出破洞里究竟是怎样的几个字……” 手机铃声打断了刘洋凯的话。 陈静美掏出手机接电话。刹时间,她的嘴唇在颤抖,望了刘洋凯一眼,气息急促地说: “张铁嘴死了!” 第十六章公墓怪事 第十六章 公墓怪事 祝主任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表哥也真固执的没有道理,明明是知情人,却硬是不开口,太没有社会责任感了!他觉得,光靠晚上洗澡的机会给表哥做动员工作,时间不充裕,也不应急,于是,安排了浴室的工作,就找张铁嘴去了。 他来到新村餐馆侧边的巷子口。棚子倒有一个,而且是新搭的,里面也有人在谈天说地,可就是不见张铁嘴。他想,表哥可能在家有事,上午暂不营业,就转身向张铁嘴的租住房走去。那天张铁嘴搬家,用的是浴室的汽车,祝主任亲自来过,所以他知道表弟住的地方。 祝主任敲了好一会门,里面没有人应声,就走到大门一侧的窗户旁边。窗户里面,就是这幢房屋的楼下前房,即张铁嘴租住的房间。祝主任当然知道张铁嘴是个光棍,只有他一人在家,就想透过窗户看看里面的动静;楼下前房的光线很好,贴着玻璃可以看清楚;但是窗户很高,踮着脚才能往里看。祝主任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大跳!蚊帐外面,露出一双变成紫色的赤脚…… 刘洋凯、陈静美、王宏彬赶到张铁嘴的租住房的时候,祝主任还没有离开,站在房门口等候他们。 新村管理室干事何素珍,也闻讯赶来。 大家都在听第一个发现张铁嘴死去的祝主任介绍情况。 祝主任向刘洋凯等人述说了前后经过,纳闷地对刘洋凯说: “我真不明白,铁嘴竟然会自杀!” “怎么,张铁嘴是自杀死的?”陈静美困惑地对刘洋凯说。 刘洋凯没有表态。他对祝主任及时报案表示感谢,开始了现场勘查。 张铁嘴租住的是袁美娥自有房屋的楼下前房。 昨天晚上,林焕仁很晚才回家,袁美娥久等他不回,一个人睡在楼下后房害怕,她便和林幺妹一道在楼上后房睡觉。 邹明祥在诊所上的夜班已经结束,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开始上早班。他昨晚是在家里过的夜。 这幢房屋昨晚住宿的情况是这样的:张铁嘴一个人睡在楼下的前房;邹明祥一个人睡在楼上的前房;袁美娥、林幺妹姑嫂俩睡在楼上的后房;而楼下的后房,因林焕仁昨晚回得晚,今天走得早,住人的时间最短。 楼下前房和后房共一条走道,两间房子之间只隔了一道砖墙,走道中间有一扇小门。 林幺妹昨晚是最后一个上楼睡觉的。她当时看得见前房走道上的灯光,由此可见走道中间的那扇小门昨晚并没有关紧,而是虚掩着的。 刘洋凯等人勘查现场时,看到房间里虽有鞋印,但重叠杂乱,残缺不全,没有比对价值。 刘洋凯将蚊帐撩开,一幅惨景呈露出来:张铁嘴僵卧在床上,床单上的鲜血凝成了血块,一把崭新的菜刀深深地嵌在死者的脖子上,气管朝外翻着,死者的右手握着刀柄…… 何素珍见状,问刘洋凯:“张铁嘴是自杀的?” 刘洋凯说:“张铁嘴没有自杀的动机,是他杀装成自杀的样子。” 刘洋凯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他在张铁嘴的床下发现了一个标签上印有“氯仿”——哥罗方的药瓶,跟林家柱被害现场见到的一样。 刘洋凯给何素珍、祝主任分析了犯罪分子杀害张铁嘴的实施过程:深夜,犯罪分子潜入这间房内,撩开蚊帐,拿出一块手帕,洒上哥罗方,轻轻盖在张铁嘴的口鼻上,将其麻醉,随即用一把新菜刀切颈杀害,并将其右手放在刀柄上,伪装成自杀现场,然后放下蚊帐逃遁。犯罪分子最后的动作可能有点忙乱,将药瓶遗留在床下,蚊帐也没有关好,死者的一双赤脚露在外面。 祝主任蹬足搥胸,懊悔怨恨,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 “铁嘴知情不报,任凭坏人逍遥法外,残害民众,最后轮到自己头上了!” 他是张铁嘴在本地的唯一亲戚,料理后事,就落在了他身上。 殡葬车拖走了张铁嘴的尸体,祝主任也跟着去了。刘洋凯等人继续勘查现场。 何素珍因管理室要开会,跟王宏彬、刘洋凯打个招呼,提前走了。 林家柱被害与张铁嘴被杀这两起案件都跟哥罗方有关,而且在这两个谋杀现场提取的哥罗方药瓶上,都发现邹明祥的指纹,王宏彬于是通知新村诊所马主任,邹明祥有疑点,他要是外出,请马主任先跟警署联系。 刘洋凯、陈静美跟王宏彬在警署分析案情,马主任打来电话,说邹明祥从不缺勤,现在突然要请假,问准不准假? 三人商量后,决定让马主任准假,并由王宏彬、陈静美跟踪邹明祥,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邹明祥从马主任那里得到准假的许诺,脱下白罩衣,跟药剂室里的另一名药剂师交班后,匆匆离开了诊所。 他今天的衣着还是那种“中西合璧”的穿法——上身穿华达呢中山服,下身穿西装裤。手上拎了一个黑提包。 王宏彬和陈静美隔着十几步路跟在邹明祥的后面。他俩走路时,两只肩胛若即若离,两张嘴巴欲语还停,两个面庞神情羞怯,这在路上的行人来看,还真像一对初恋的情人哩。 邹明祥走到巴士车站。片刻,一辆巴士靠站停下,他由前门上了车;与此同时,王宏彬和陈静美由后门上了车。 车到市中心,邹明祥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径直走到一家超市,在一楼的服装鞋帽柜边走边看。 “他想买什么服装?” 陈静美站在店堂的一个角落里,对王宏彬说。 王宏彬做了个等着瞧的表情。他的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顾客头顶,紧紧地盯着邹明祥。 可是,邹明祥在服装鞋帽柜并没有买任何东西,却乘电梯登上四楼,来到朝向大街的阳台上。 陈静美和王宏彬跟着上楼,走到阳台的另一侧,与邹明祥隔着一道花格水泥栏板为邻。 透过阳台水泥栏板的花格,陈静美看到邹明祥孑然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她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他那高耸的颧骨,因为肌肉消瘦显得更加突出;格外单薄的嘴唇,由于面部笼罩着忧郁的阴影而紧紧抿住;喑淡而又没有颜色的眼睛里,闪着杌陧不定的光。陈静美此刻无法得知,这个可疑的人物在想些什么。 片刻,邹明祥乘电梯下楼,离开超市。 陈静美和王宏彬仍然隔着一段距离跟踪邹明祥。 “他到超市又不买东西,干什么呀?”陈静美轻声嘀咕着。 王宏彬的目光死死“咬住”邹明祥,外表上却显得行若无事。他悄悄谈出自己的看法: “超市里人们拥挤纷乱,他溜上一趟,可能是想摆脱盯梢。” 邹明祥跳上了开往郊区的巴士。 王宏彬、陈静美尾随而上。 巴士横贯城区的闹市,穿过密集的楼房,奔驰在郊外的道路上。 陈静美坐在车尾的座位上,一面不时地注视“工作对象”的动态,一面凭窗眺望车外。展现在她眼前的是碧绿的草坪,胭脂栎和山月桂树。空气是清新诱人的,并伴有海水的芳香,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直觉得有一股清泉沁入心脾。 随着巴士一次又一次靠站停下,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陈静美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坐在前面的王宏彬的肩胛。意思是问:都快到终点站了,邹明祥为什么还不下车呢? 邹明祥的座位就在王宏彬前面第三排。王宏彬当然不能同陈静美谈话,就悄悄回过头,做了一个表示“坚决”的表情:不管怎样,我们要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巴士在终点站的前一站停靠时,邹明祥先是坐着纹丝不动,车快启动时,以极快的动作由前门跳下汽车;王宏彬和陈静美的反应敏捷,也迅速由后门下了车。 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邹明祥慢慢腾腾地走向了公墓。 去年春天,这个公墓迎来大批中国扫墓者。他们的车辆绵延数英里。在许多墓碑前,人们摆起了盛宴:水果、蔬菜、一次性塑料碟上的大餐。 公墓工作人员后来得知,在清明节,中国人会清扫亲人的墓,并留下供品。 这个公墓的执行董事说:“当时,我们开始意识到,公墓面向华人的业务是多么重要。” 于是公墓开始大转型,以争取日益赚钱的华人业务。一些家庭在这里购买的墓地价格达到了6位数。 夕阳西下。专程来到公墓凭吊已逝亲人的谒墓者纷纷离去,除了两处新坟因未修造完毕而暂时留住送殡的人们以外,坟场行人寥寥无几。此时此地,跟踪而不被“工作对象”察觉,倒是一道难题。王宏彬皱着眉头对陈静美说: “前面是公墓,又不是公园,我们怎好在里边闲逛呀!” 陈静美珍珠般的牙齿咬着殷红的下嘴唇,为难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看见一幢房屋门口挂着的“公墓业务部”的牌子,引发了灵感,示意王宏彬“咬住”邹明祥,自己快步走进屋内。 她走出公墓管理所时,臂上已戴上了黑袖纱。 当王宏彬接过陈静美递给的黑袖衫,往自己的左臂上佩戴时,两人会心地笑了。 于是,公墓增加了两名“谒墓者”。 邹明祥单身孤影,在公墓的小道上向纵深走了很远,一路上向左右两边摇动着脑袋,像在寻找什么。 当他走到路边的一座像纪念塔模样的坟墓附近时,忽然驻足停住,从手提包拿出一张纸,摇晃着脑袋,对照这张纸,向道路两侧引颈张望。 “那张纸准是方位图!” 陈静美站在离邹明祥相当远的一个高大的墓碑后面,对蹲在一旁的王宏彬说。这个墓碑正好遮住了他俩的身体,邹明祥即使回头,也看不见墓碑后面有人。 王宏彬打了个手势表示同意她的看法,目不转睛地观察邹明祥的动态。 陈静美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又说: “在墓地里,人们沉浸在悲切的思亲和怀旧的情绪之中,往往对外界的事物不会多加注意,这正是碰头勾联的好地方;这个公墓此时人迹罕至,在这里传递信息,比在市内租个信箱,更安全,更隐秘。” “这个看法很对!”王宏彬有些激动地说。 这时,邹明祥显然通过“方位图”找到了目的物,绕过纪念塔模样的水泥坟墓,径直向前面快步走去。 看到这个情况,王宏彬显得更为激动了,悄声对陈静美说:“邹明祥可能在寻找同伙留下的东西。” 陈静美点头会意,盯着邹明祥的一举一动。 这时,只见邹明祥来到一个半球形的水泥坟墓前面,躬着身子,用手反复抚摸着坟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坟墓的右侧,有一棵弯曲的杨树。 少顷,邹明祥回转身来,把一块石头放在杨树下面,然后恭恭敬敬地站着,面对墓碑微微低垂着头,口里念念有词。 陈静美和王宏彬既听不见他念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墓碑上的字。 猝然间,邹明祥从手提包里抽出一根圈状的尼龙绳,站在石头上,把尼龙绳的一头拴在杨树的枝丫上,一头套住自己的脖子,随后,用脚猛地将石头蹬开…… 在远处的那高大的墓碑后面,陈静美和王宏彬同时惊呼道: “糟糕!他上吊了!” 那块高大的墓碑同半球形的水泥坟墓有一长段距离。当王宏彬飞跑过去时,邹明祥已经直挺挺地挂在杨树下面了…… 刘洋凯分析,林家柱留条破洞里看到蛇从汽车上掉下来的地方,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在林家柱从家里到学校的范围以内,二是有一块空地,可供林家柱对着墙踢球,这正好跟瑶瑶说的药厂就在这一带相吻合。 刘洋凯依据这两个条件,在新村一带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但一无所获。 此刻,刘洋凯走在铺着大方石块的路上。年深月久,铺路石变得十分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好像被灵巧的工匠着意琢磨过。 刘洋凯不经意地看到一个门牌号码“新建巷90号”,立即想到这是瑶瑶的租住屋。他想了解瑶瑶的表妹陈秀芳回来没有?那个拼命要“垫子洗”、频繁更换陪浴小姐、身上有药味的可疑人是否重返土耳其浴室?便走过去叩门。 房东阿妈开门出来告诉刘洋凯,瑶瑶的表妹一直没有回家,瑶瑶刚搬走。 房东阿妈在得知来者姓刘以后,又说,瑶瑶搬走时留下话,如果有姓刘的先生找她,请他速到工作单位,她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瑶瑶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刘洋凯自忖,她这句话决不是随便说出的,一定是她发现了重要线索。 刘洋凯谢过房东阿妈,掏出手机,给瑶瑶工作的土耳其浴室打电话。 “我姓刘,”刘洋凯在电话中说。他怕对方不记得他,便提起经常光顾浴室的魏良,“是上星期魏良先生介绍的客人。” “哦,是刘先生呀!”刘洋凯听出是大堂经理的声音。“那天让您破费了。”大堂经理礼貌地说。 刘洋凯本想让对方去找瑶瑶接电话,问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但转而一想,这样做太突兀,便以“客人”的身份在电话中问道: “近来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生意还不错!”大堂经理颇感自豪,“都是‘熟客’带‘生客’,生客变‘熟’以后,又带新的‘生客’来。” 糟了!——刘洋凯在心里说——客人这么多,作为服务周到的陪浴女郎,瑶瑶一定忙不过来! “我今天想去你们浴室,需要预约吗?”刘洋凯问。 “不需要,不需要。”大堂经理在电话中说,“不过,您如果指名要哪一位姑娘,可以先跟我说一声。” “让我想想……”刘洋凯故意停顿片刻,“上次陪我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好像叫瑶瑶吧?” “瑶瑶呀?她是我们这里的当红小姐。” 大堂经理的话,印证了刘洋凯的推测。 “瑶瑶今天有空吗?” “让我查一下。” 刘洋凯猜想大堂经理去查预约登记表去了,电话那头静默了十几秒钟。 “瑶瑶今晚八点钟以后就没事了。” “那我就八点钟来。” “我叫瑶瑶等您。” “谢谢!” 刘洋凯关上手机。 陈静美、王宏彬将吊在树上的邹明祥扶下来,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并紧急送往医院治疗。 刘洋凯闻讯赶到医院时,邹明祥已苏醒。 他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和自杀的原因。 邹明祥原系寿康制药厂检验科副科长,负责厂里生产的专供出口到那个国家的消炎药的检验工作。该消炎药不知在什么地方被人以假药调包以后,虽然问题不是出在万寿康制药厂内,但厂长万文虎还是劝告邹明祥离职,给他一笔离职费,并安排他到新村诊所当药剂师。 邹明祥表面上服从了厂长的决定,但心里悒悒不乐,觉得自己被当作替罪羊扫地出门。 他到诊所上班后,工作不积极,但也不犯错,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个“老僧入定、心如止水”的人。 他同袁美娥的苟合使他得到片刻欢娱,而林家柱的被害又将他推进万丈深渊,负罪感像山一样压着他。 就在邹明祥痛苦万分的时候,他接到一封信,内容是: 邹明祥: 出口到那个国家的假药是通过你的检验后运走的,林家柱 是你杀害的,我们已掌握了你的罪证。你必须在三天内自行消失, 否则由我们动手,你会死得很难看。 邹明祥讲到这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真的觉得我就是制造假药的罪人和杀害林家柱的凶手,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在母亲的坟前上吊自杀!” 病房里一阵沉默。 王宏彬问:“邹药师,那封信还在吗?” “还在。”邹明祥从内衣口袋里将信掏出来,递给王宏彬。 “这是一封匿名恐吓信。”王宏彬看了信后,把它交给刘洋凯。他问道: “邹药师,信封呢?” “我扔了。” 刘洋凯认为很可惜。通过信封可以推测发信地址等情况。 “邹药师,你认为这封信会是谁写的?”刘洋凯又问。 “我不知道。” “我们把这封信带回去分析一下。”王宏彬说。 “你们拿去吧。” 为了弄清在林家柱、张铁嘴被杀现场发现的哥罗方药瓶上为什么都有邹明祥的指纹,王宏彬问: “邹药师,你们药剂室有哥罗方吗?” “有,是我从医药公司买回的。因为是麻醉药品,我对每一瓶都进行了登记。” 这就表明,邹明祥的手摸过每一瓶哥罗方,当然会留下他的指纹。 “在上次盘存时,我发现少了两瓶哥罗方,还特地报告了马主任。”邹明祥着重补充道。 王宏彬跟刘洋凯、陈静美交流了目光,走到病床边说: “邹药师,这个医院很安全,你就安心休养,暂时‘消失’。我们会跟马主任通气的。” “谢谢。” 邹明祥的嘴唇因感激而颤抖。 刘洋凯、陈静美、王宏彬从医院返回,路过新村时,看见何素珍把小朋友召集起来,请林幺妹教他们唱歌,三人情不自禁地驻足聆听。 林幺妹教唱的是中华英雄岳飞的《满江红》。清脆的女高音和悦耳的童音一起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闻,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林幺妹痛失出国救援时误用假药而牺牲的男友张云飞,但她从悲恸中坚强地站起来,通过教唱这些歌曲,让纽约华人少年知道,我们中华民族是个英雄的民族,要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 刘洋凯、陈静美、王宏彬心情激动地望着林幺妹,感谢她用歌声赞颂中华民族的英雄人物,让他们的高风亮节像东河的流水一样永恒! 三人回到侦探公司,一致认为邹明祥的疑点可以排除,并把新村诊所药剂室里的哥罗方药瓶如何出现在两个发案现场作为今天的讨论题目。 陈静美首先发言。她说: “哥罗方药瓶是把我们的视线引向邹明祥的媒介,它肯定是被人从药剂室偷走的。这个偷走哥罗方的人,不是凶犯就是同案犯。” “这个提法我完全同意,”王宏彬说,“不过,林家柱出事的那天晚上,邹明祥在药剂室上夜班,案犯怎么能够进去偷哥罗方呢?” “我记起来了!”陈静美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那天晚上,新村餐馆附近发生了一起血腥斗殴……” 她于是讲述了亲眼看到的一场所谓“家男人”同“野男人”的打斗,探讨这场斗殴与诊所药剂室哥罗方的失窃有无关联。她说: “当晚,我同何干事一道,把那两个参与斗殴的青年——脱衣舞男和色.情猛男送到诊所就医,外面的人拼命想挤进来看热闹,诊所里的人也谈论不休。我路过药剂室,看到一个小护士同药剂师谈话——当时我不认识他,现在知道是邹明祥。小护士问他,那个‘家男人’是怎么发现‘野男人’的?邹明祥说不知道;小护士告诉他,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写信告诉‘家男人’脱衣舞男,从而引发了这场斗殴。这也导致邹明祥离开药剂室去看热闹,给偷哥罗方的人以可乘之机。” “写告发信和偷哥罗方这两件事,可能是偶然凑在一起的,也可能是精心安排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去找那个收到信件的脱衣舞男,看那封信还在不在。”刘洋凯思索着说。 王宏彬、陈静美同意刘洋凯的建议,由他俩去“倾本戴尔”脱衣舞夜总会,找那个叫胡延龄的舞男;刘洋凯先去法医室了解鲁玉英尸体的确检验结果,然后到土耳其浴室跟瑶瑶见面。 法医告诉刘洋凯,鲁玉英的死亡原因,是被凶嫌用绳索勒颈,引起窒息性死亡。 鲁玉英确实遭到奸污。从阴.道内残留的精.液可辨知奸污她的凶嫌的DNA。 刘洋凯还了解到,鲁玉英的一位亲属曾经听鲁玉英亲口说过,她从餐馆辞职后在一家药厂上班,这家药厂就在新村一带。 鲁家大院神秘药厂办公室里,“董事长”向“厂长”、祁厚之详细介绍新型病毒在活人身上进行试验,取得很好效果的情况,最后说道: “存在的问题,还是厚之所说的,要让这种病毒更快地寄生在宿主细胞上,从而让更多的人感染。” “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尽快拿到‘BQ’配方。”“厂长”说 “董事长”问:“你们有何打算?” “厂长”说:“厚之已作出绝妙安排……” 第十七章访问舞男 第十七章 访问舞男 侦缉人员只要面临工作任务,就像上满发条的钟表,一刻也不会休息;他们奔忙的脚步,如同那表盘上的时针,夜以继日地运行着。 陈静美、王宏彬来到曼哈顿。 市区比郊区热闹得多。当郊区的人家已经关门闭户的时候,这里宽阔明亮的街道上,仍然奔驰着车辆,男男女女有的在街边拥吻依偎,有的哼着歌曲在人行道上结伴而行。各种色彩的霓虹灯,高高悬挂在一幢幢漂亮的建筑物上,像熊熊的火炬在夜空中燃烧,把街道照得一片通红。 陈静美、王宏彬经过皇后区大桥,走到曼哈顿六十一街和第一大道交口处的“倾本戴尔”夜总会。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广告牌上,一位高大威猛的脱衣舞男傲视群芳。 他俩都是早就听说、但头一次来这家以百老汇式的歌舞秀包装、极负盛誉的男性脱衣舞夜总会。王宏彬看到女宾们进入,所有随行的男子都留在门口,对陈静美说: “你进去找胡延龄,我在外面等你。” 陈静美笑道:“‘倾本戴尔’的规矩是男宾止步!” 她指了指街对面一家咖啡店,告诉王宏彬:“你到那家咖啡店等着,我把胡延龄约出来。” 陈静美走进夜总会,立刻有俊俏、健美的男服务生迎接她。今天正好是周末,有两名颇具阳刚气质的脱衣舞男走到陈静美面前,将她左拥右抱,并把她举起来,然后合影留念。这些照片会做成明信片,演出结束后,让观众自由认购,每张十元。 男服务生把陈静美带到视野最好的马蹄形观众席的正中间坐下。 节目开始,台下灯光全熄,震耳音乐响起。一群**上身、仅用浴巾围着下身的俊美舞男出场,在姑娘们的尖叫声中鱼贯走过陈静美面前…… 观众参与的节目“烛光晚餐”开始了。主持人从观众席间邀请一位姑娘上台,同一位身穿白色西装、高大威猛的舞男共进晚餐。席间,这位舞男一件一件宽衣,偶而爱抚一下这个姑娘,都引起观众席一阵疯狂的尖叫。 接着是“三对一的观众参与”。乐声徐徐响起,浪漫气氛令全场观众如痴如醉。胡延龄穿着鹅黄色的西装出场。 主持人从观众中挑选三位姑娘上台,陈静美也在其中。 胡延龄在姑娘们之间周旋,在这个姑娘面前脱一件,在那个姑娘面前脱一件,并把脱下的衣物交给她们。 当胡延龄认出陈静美时,他决定把最“精彩”的部分留给她:胡延龄快速转身,突然脱下一条内裤,并出其不意地挂在陈静美的脖子上,引来观众爆发式的尖叫声。 陈静美没有责怪胡延龄。她知道,这些节目的内容,都是撩拨女性的幻想,在色彩绚丽的灯光下、动人心弦的情歌中,让姑娘们心驶神往。 胡延龄今晚的表演刚结束,陈静美就向他说明来意,将她带到街对面的咖啡店。 王宏彬早已在座。 陈静美向胡延龄介绍王宏彬的身份后,胡延龄调侃道:“王警官,怎么不来看表演?” “你们‘倾本戴尔’禁止男宾入场呀!”王宏彬有些无奈。 “您可以男扮女装嘛!”胡延龄笑道:“你们侦缉人员不是善长易容易装吗?” “是呀,我怎么忘了呢?”王宏彬也笑起来。 胡延龄转向陈静美:“陈小姐,是谈上次斗殴的事吗?” 陈静美点点头。 “陈小姐,上次多亏您和那位何女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嘛!两位猛男相斗,很可能两败俱伤!” 陈静美想起当时的血腥场面,心里还在为他俩担忧。 接着,她把听到小护士说的有关告发信的事对胡延龄讲了一遍,然后问道: “你那天对小护士说过这番话吗?” “说过。小护士是我的邻居,她当时跑过来问我,我就随口说出来了。” “那你是不是收到过什么信件呢?”陈静美又问。 “我确实收到过一封信,”胡延龄不假思索地说,“那是一位女士把它夹在钞票里塞给我的。” 陈静美因听说的事情得到当事人的证实,高兴地同王宏彬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回到后台清点钞票时,就看到这封信。”胡延龄补充道。 “信上写了些什么?”王宏彬问。 “信很短,我可以背出来:帅哥:这几天晚上,你有空可以到新村逛逛,你将看到你急需了解的情况。一定要去!不会白跑一趟。” “你知道是哪位女士把信交给你的人吗?”王宏彬问。 “当时给钱的女士很多,我没有注意。” “请说说具体情况。” 胡延龄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对这封信发生兴趣,心里很纳闷,又不便于探问;但他想到他们既然专程来询问自己,一定有原因,便采取合作的态度。他思忖片刻,一五一十说道: “我的老婆常常深夜才回家,我问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她支吾其词,这使我怀疑她有外遇。我早就听说,新村一带是情侣们的游乐胜地,有几个晚上没有演出任务,我还试探着到那里看了看。这封信虽然没有明说我的老婆在外面胡搞,但印证了我的怀疑,并指出了具体地点,只是信的后面没有落款。” 又是一封匿名信! 陈静美、王宏彬不约而同地想道。 事情很清楚:一个知晓胡延龄妻子有外遇的人写信向胡延龄告密,挑起一场血腥斗殴,然后乘混乱潜入诊所药剂室偷走留有邹明祥指纹的哥罗方。 陈静美问胡延龄:“那封信还在吗?”她急于看看写信人的笔迹。 “那封信在夜总会我的衣柜里。”胡延龄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这就回去拿给你们。” “好,我们等你。” 陈静美又跟王宏彬交换了一下目光。 第十八章浴女举证 第十八章 浴女举证 晚上八点钟,刘洋凯准时来到土耳其浴室。 大堂经理像上次一样热情地迎接他,把他引进特别会客室。 刘洋凯问大堂经理:“魏良最近来过吗?” “魏老板昨天来过。” 大堂经理招呼刘洋凯坐下后,匆匆离去。 刘洋凯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但不吞下去,马上又吐出来,考虑瑶瑶有什么重要事情告诉他。 一位男招待走进会客室。 “刘先生,请跟我来。” 刘洋凯将香烟掐灭,跟着男招待穿过走廊,登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 瑶瑶低着头,躬着腰,站在门口。 “欢迎光临!” 男招待向刘洋凯示意后,转身退下。 瑶瑶抬起头,认出眼前的客人是刘洋凯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哎呀,我当是谁,是刘先生呀,终于把你盼来了!” 瑶瑶拉着刘洋凯的手,将他领进18号房。 关好房门后,瑶瑶说:“刘先生,你真好比黄鹤一去不复返!” 刘洋凯打趣道:“那你这里是不是白云千载空悠悠?” “怎么会?我这里经常是宾客盈门,可把我累死了!” “真是难为你了!” 刘洋凯话里透出怜惜之意。 瑶瑶招呼刘洋凯坐下来,狡黠地问:“刘先生,你是不是听房东阿妈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才来的呀?” “这是原因之一。我也想来看看你。”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心里话。” 瑶瑶诉衷情般地说: “我从那天起就盼着你来,每天等啊,盼啊,一听说有客人指名要我,我就以为是你,心里非常激动;可是见了面都不是你,我又非常失望。我经常是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失望,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们今天不是又见面了吗?” “刚才我在门口等着,又以为来的是别的客人,可是我一抬头,居然是你!我心里砰砰直跳,脸也发烧,真是喜出望外呀!” 瑶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不由自主地拿起刘洋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那娇艳的脸庞又红又热,乌亮的眼睛闪着兴奋的泪花。 刘洋凯赶紧将手收回。 “瑶瑶,我跟你说说表妹陈秀芳的情况。”刘洋凯将话题岔开。 “查到线索吗?” “我到几家药厂去过,暂时没有查到,正在继续调查。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向你道歉!” “说哪里的话!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感谢了!” “那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告诉我呢?”刘洋凯切入正题。 瑶瑶问:“刘先生,你还记得那个每隔一个多月就连续几天来我们浴室要‘垫子洗’,把我们这里的小姐全部‘洗’遍了的客人吗?” “当然记得。你对我说过,他的衣服上、身上都有药味。” “是的,我猜他在制药厂工作,或者是药材商人。” “他怎么啦?”刘洋凯问。 瑶瑶告诉刘洋凯,她看了警署的通告后,知道她的租住屋附近有个小男孩遇害,就想起她那天下夜班回家时,看见有个大人抱着一个小孩从黑糊糊的小路上匆匆走出来。大人走到明亮的路灯光下,瑶瑶当即认出他就是那个身上有药味的客人,小孩是个男孩,他的头耷拉在胸前,好像没有气了。瑶瑶认为那个有药味的人可能跟小孩遇害有关系,就作为“重要事情”告诉刘洋凯,因为刘洋凯是做“寻人”工作的,希望对他的工作有帮助。 这个情况太重要了!——刘洋凯在心里说。 瑶瑶接着讲道,那个身上有药味的客人又到浴室来过一次,让瑶瑶给他“垫子洗”,还要了“那个”,却没有钱付小费,只写了一张欠条。 “竟然有这样的客人!”瑶瑶撅着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刘洋凯,“这就是代替小费的欠条!” 刘洋凯信手接过纸条,本来不想看上面写的无聊词句,可是,跳入他眼帘的笔迹,却跟写给邹明祥的匿名恐吓信上的笔迹十分相似!但这次在欠条上署了名字“祁厚之”。 “这张欠条可以借给我用用吗?”刘洋凯以征询的口气问。 “这张条.子对你所做的‘寻人’工作也有帮助?”瑶瑶用甜美的声音说。 刘洋凯点点头,并指着欠条问道:“这个名叫祁厚之的客人长的什么模样,可以告诉我吗?” “现在可以告诉了。祁厚之四十岁,身子消瘦,但骨架很大,显得很有力气。眉毛粗短,眼睛鼓出,梳着现在流行的发型。” “你问过他在哪里工作吗?” “问了,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他不会溜掉,下次来加倍给小费。” “他真的溜掉怎么办?” “我昨天路过鲁家大院,看见他走进院子。那个大院一定是他的窝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祁厚之要是赖账,我就到鲁家大院去找他!” 鲁家大院是一位老华侨的房产,老华侨回祖国大陆办企业,家人也跟着去了,大院长期空置。它地处林家柱从家中到学校的范围以内,院子外面有一块空地,可供林家柱对着墙踢球,莫非它就是林家柱留条破洞里看见开到门口的汽车里爬出一条蛇的地方? 神秘药厂因林家柱看到一条蛇而将他谋杀,这意味着这个药厂正在制造的“药”非常可怕!刘洋凯曾听一位病毒学家说过,用蛇可以提取病毒。 刘洋凯感到,横亘在面前的壁垒开始崩裂,隐藏很深的神秘药厂快要露出尊容,更大的阴谋会被粉碎,激动的心像战车奔驰!但他却不动声色,问道: “瑶瑶,名叫祁厚之的人进了鲁家大院,你没有看错吧?” 瑶瑶以不容置疑语气回答:“我在新建巷90号住过,对那一带的房子很熟悉,不会看错。” 刘洋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瑶瑶又说:“自从我怀疑祁厚之可能跟那个小男孩遇害有关系之后,我对他特别留意。根据侦探小说里的情节,我特地把他上次来浴室吸烟的烟头留下来了,你看有没有用?” 刘洋凯听了暗喜:这个陪浴女郎真了不起,干起特工的业务来了!今后如果有需要,真的可以请她帮忙,做些陈静美不能做的工作。 “烟头在哪里?”刘洋凯问。“既然认为祁厚之有作案嫌疑,他吸过的烟头当然有用。” 瑶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刘洋凯。 刘洋凯谨慎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了三个香烟头。 “哟,光顾着谈话,忘记给你洗澡了!” 瑶瑶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将刘洋凯拉进里间的浴室。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